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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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汉革雷

[深坑慎入]《大陆纪事——魔族卫队》(0~7章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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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8 23:55:49 |显示全部楼层
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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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脚平实地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感觉不赖。高跟鞋,那东西很多余,走路吃力不讨好,裙子,碍事,换成裤子。紧身衣、束腰、束胸全都不要,还有走路的速度、步伐、仪态、笑容、眼神——这些暂时都可以丢掉。嘴角悄悄翘起,她的眼睛以最快地速度扫过走廊,很好,没有卫兵、佣人、家庭教师和大臣,整个走廊空荡荡的,阳光从窗户里穿过,把每个角落照得干干净净。
      这条王宫的通道里,现在就她一个人在。
      也对啊,庆典已经开始了,几乎所有人都有事可忙,谁还会在这个时间在走廊里闲逛呢。深呼吸,这可是她真正的私人时间,没认打搅。轻松转着圈,心随着轻盈的身体上浮,她放肆地笑出声,然后放纵地在走廊里小跑,老话怎么说来着,“动如脱兔”。
      她现在就是只没人管教的小兔子。
      跳跃在无人的走廊,拐过几个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对面,他看到了她,几乎在同时。[哥哥。]她的脚步慢下来,这是一次不期而遇。哥哥乔治王储比她大四岁多,长得又高又壮,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却还没有迎娶。舞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哥哥总是那里的焦点。大臣、贵族、灵师,还有数不清想巴结的人都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哥哥以礼相待,谁都没选。私底下,佣人们在暗地里嚼舌根,说他比起女人,更爱男人,他住的寝宫里,除了侍从就是老妪。
      她的哥哥正走过来,踩在地毯上的每一步都宽度相当,那是父王常夸耀的礼仪步伐,她气走了好几个宫廷礼仪师,至今都无法走得像样。赌气般控制脚步,她开始回忆步伐的要求,身体要挺直,肩膀要平,步伐干脆,目光平视,保持直线,脑袋要稳,顶起的书本也能稳稳向前。
      十步,她觉得自己还走得凑合,十五步,节奏开始乱了,二十步,身体抖了下,如果头顶有书,必然会开始晃动,二十五步,步伐慢了,这是崩溃的前兆。幸好他们已经走近,奇怪的比试就此结束。结果很清楚,她又输了,和之前任何一次的结果相同。
      停下脚步,她能感受到哥哥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凌乱的步伐,光着的脚丫,要是换成父母,肯定是一顿训斥。“*龙*在等你,快点吧。”他说。
      “好的,哥哥。”她催赶自己的脚,希望早些离开。
      “*龙*说……”欲言又止的话语,说出口的是简单的提醒。“夜,小心点。”
      “夜”,这是她家族里的名字,对外,在其他人面前,她叫安娜,安娜·特·塞阿德。她的名字还有很多,在她第一次骑上绿龙之后,有人就提议将建国者莫莉尔的名字传给她,她就是莫莉尔二世,更多的人叫她龙之女。除她之外,王国里没有哪个人能骑上绿龙,哪怕敢碰触龙鳞的人也寥寥无几。
      [难道哥哥去见过*龙*了?]念头闪过,那身影依然越过她,走向另一端。
      穿过一段弯曲的通道,石板的楼梯有时向下,有时向上,脚上尽是潮湿的露水河泥土,有点凉,仅此而已。脚掌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如果有别人在,肯定会对此感到惊讶。摸摸脚心,坚韧的东西垫在那里,一层层地堆砌出整齐的保护,这就是她的“鞋”,像蛇鳞一样细密。
      这是个秘密,龙国上下,只有她的家人和一个哑巴老仆知道。据说其他人的脚上都没有鳞片,真的吗?她保守秘密的同时,一直很疑惑。
      通道的尽头,那扇精钢锻造的大门横在路上,那扇门在龙国建立后几年就装在这里,上面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却一点锈都没有。门来自外来的矮人的手艺,灵教总部所在的“第三峰”也是来自矮人的称呼,第一峰当然是洛克瓦伦所在的地方,第二就是门后,龙所居住的山崖。
      门上的符文跃入眼帘,安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懵懂间居然把这些符文读了出来。她会说通用语、土语、精灵语、矮人语、北地语和皇室古语,可这门上的部分不属于任何一种。她只知道自己能理解其中的意思,生来就会,就好比人出生就能呼吸。
      “Darastrix,Wacre,Persvek!”回荡的声音之下,门上三个单词一起发光,古老的绞盘在门后发出低沉的轰响,在拉长的呜咽之后,酸甜的风从另一边吹来。门开了。
      脚跨下阶梯的时候,心跳在耳边砰砰直响,她刚刚进入了一个禁区。那些自夸勇武的随从还是饶舌碎嘴的女仆,在这道门前都会止步。沿阶而下,在离开出口不远的地方,熟悉的“雕塑”出现在老地方。
      这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他左手高举,护在身前,右手藏在身后,虚握成拳。结实的肌肉在身上紧绷,明晰的线条栩栩如生,漂亮得让人一看就能想象出他的强壮——他是很壮,在变成石头之前。眼角不自觉地扫向那家伙的两腿间,黄金打造的裤衩好好的挂着,又小又短很不合身,勉强能遮住那糟糕的地方。头上的王冠倒是个好东西,它还端正地扣在石头的脑袋上,闪闪发光。如果这人活过来,应该会懊恼他的样子,这不,左手绑着生锈的平底锅,右手握住折断的椅子腿——安娜的小恶作剧。
      “早安,科南。”她拍拍雕像的肩膀,继续向前走。这个人生前应该不叫这个名字,没关系,龙都不记得这个家伙的名字。他何时出现在洞里也是个谜,应该很久了,久到这家伙身上没变成石头的部分都烂掉坏掉。这就是擅闯龙穴的代价,宫廷里的规矩是,擅入者死,其实真进来的胆大包天的家伙们都死了,被吓死,成了龙的点心,要么,就像科南一样。
      龙就在眼前。
      圆盾大小的瞳孔在瞪着她,漂亮得像是上等的琥珀,对视一秒之后,两层眼皮从右边和下面迅速拉起,接着是一下淘气般的沉重鼻息。酸的味道扑来,夹带抗议的气息。凝神,风聚集起来,在耳边留下轻吻,舞动的小小旋风围住身体,然后迅速扩大,短暂的呼啸后,清新的味道再次充满洞穴。
      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没有严重的破损,几个装饰的铜扣子上泛出少许的绿色,这是一种警告,如果扣子全部变绿,她必死无疑。谁能在愤怒的绿龙吐息下生存呢?它的酸液连黄金都能溶解。
      撇下刚才的恶作剧,安娜努力做出开心的笑容,能在天上飞,她确实挺开心。手划过龙尾上粗糙的龙鳞,有种像是在抚摸自己脚掌的错觉,龙还是闭着眼睛,但她知道,对方必然感觉到她的动作,还有想法。『又要麻烦*龙*啦。』
      『出去、离开!*龙*需要休息。』另一个声音传到脑海里,显然,她内心的呼唤传达到了。只要在龙身边,大概就是刚到山洞口那样的距离,龙就会知道她的想法。也可能这个距离会更远,多数时候,龙总在洞穴里呼呼大睡,就像只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懒猫。
      『侮辱!亵渎!你居然把*龙*比作猫。』龙在抗议,要是他现在幻化成人的样子,一定是个暴跳如雷的糟老头子。这是个无心之失,龙其实也只是说说,认识快十年了,每次来龙都会向她发牢骚,但没什么事能真正让他动动爪子,飞行除外。
      『伟大的*龙*大人,请发发慈悲,帮个忙吧!』嬉笑的恳求下,她从金山的边缘找出龙鞍,开始幻想着风的流动。身体随之变得轻盈,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脚尖轻轻踮起,她缓缓上升,沿龙的背脊而上,摸向熟悉的位置。龙鳞固然粗糙,却并不适合攀爬,尖锐的边缘随时都会把皮肤割伤。飞行的力量是龙借给她的,平时无论如何努力,她连一寸都飘不起来。
      鞍固定在一根突起的骨刺上,那里有一个固定用的小楔子。比起巨龙的身躯,这个缺口小得根本看不见,可那也是她死缠烂打才换来的妥协。龙讨厌有人坐在他的背脊上,那种感觉可能就像是身上多了只小爬虫,结局会是毫不留情的巴掌。
      利索的摆上鞍,扎紧带扣,用力摇晃身体,很紧,她的腰牢牢地固定住了。『下来。』脑海中传来龙的命令,很奇怪,以前起飞前从未被这样要求过。
      『怎么了,伟大的*龙*?』她问。
      『有苍蝇……』杂乱的思绪传来,龙在犹豫,短暂的沉默后,少见的严肃回响在脑海中。『想打猎么?在天上。』
      打猎当然是每个皇室都必须的技能,每隔几年还有竞技大会,可以离开首都去外面轻松一下,她很开心,在空中“打猎”,这还是第一次。心中确认的想法很快传到了龙那里。『拿好,幼生!』龙的声音过后,眼前的空间塌下去一小块,有个东西落出,刚好在她身前。伸手稳稳地抓住,是弓。
      这是一把怪异的弓,比她平时练习的猎弓更长。咋看之下,弓身是一条盘曲的蛇,蛇的脑袋却是个蜥蜴。仔细看能发现更多不一样的地方,那蛇有四肢,有爪子,脑袋上还有胡须,这是“蛟龙”,和家族的姓氏一样来自家族祖上的玩意。整张弓精雕细琢,看起来就如同是个摆设,根本不能拉。用手轻拽弓弦,金属磨牙似的声响悄悄响起,弦向后伸张,后退后退,一直拉到胳膊伸张的极限。感觉上似乎还可以拉,弦的长度似乎是无限的,而安娜的胳膊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换成是猎弓,甚至是哥哥爱用的反曲弓,她能多维持几秒就是奇迹了。
      这弓能射远么?箭又在哪里?她想。
      『不用多想,准备好了么?』龙在问她。随后,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脑中,龙让她“看”一些东西。高耸的俯视下,一个男性正鞠躬行礼,他双手奉上长弓,与另外两样东西并列摆放。一柄剑,一块板。那剑安娜认出来了,是父王约翰当着众大臣的面交给哥哥的,那据说就是王位继承人的象征。板,不,那不是木板,那是一张古琴,姨娘,也就是大祭司的琴。仰视视线的中心集中在弓上,无形的风托起它,缓缓上浮。这时,男人直起身,用王室特有的语言说道:“遵从您的选择,以‘碎炎’起誓,‘火羽’一族将效忠于您,伟大的龙。”
      哦,对,安娜想起来了,那就是古书里写得“东族入赘”,她的姓氏和奇怪的文字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延续下来的,灵教也是,他们穿越自由沙漠而来,是遥远的东方圣教国的流放者。那把起誓的弓一直由龙保管,居然现在在她手里。[那人是我的祖先?!叫什么名字来着?]
      甩开模糊的历史,这把弓必定有什么别特的,她握紧弓,决定试试。『我准备好啦,伟大的*龙*啊,‘与我同在’。』
      沉重的鼻息压过小声的尖叫,脚底震了一下,金币哗哗的击打从身下传来,大地起伏,她落下又升起,像是骑在一头狂怒的公牛背上。凉风吹来,给她在颠簸下带来少许舒适。迎面是连绵的山和连绵的绿色,云影子在这片山的森林中懒洋洋地游荡,山峰间偶然露出的建筑就像是树梢上的果实,小得伸手就能摘下。
      龙的吼叫,深长渊远,像是某种连续不断的滚雷。顾不上稳定身体,双手首要的是保护耳朵,这次叫得时间挺长,应该是龙在乘机抗议。等典礼结束,城里又要开始清理各种被吓死动物尸体,据说还专有几个厨子喜欢用吓死的动物来做菜。
      『要飞了,幼生!』脑海中传来龙的提醒,巨大的翅膀在身下扇动,猛烈的风吹来,又被身边看不见得屏障挡开,几阵呼啸之后,屁股如同被重重地打到,使劲挤着身体向上,眨眼间,固定的皮带又勒在肚子上,毫不留情地把人向下拽。跌落的过程很快缓和,人和鞍倾斜,直到近乎垂直,太阳落在眼前,用平视就能看到,迎面的疾风吹走眼泪,把人整个推进鞍里。接着她看到整个洛克瓦伦向她倾倒,塔楼、岩石、树木横在眼前,快速向后退去。随后是再度跃起,短暂的僵持后,风小下来,身体恢复平稳,呼啸离去,耳边听到的是均匀而柔和拍打声。
      蓝天,她被蓝色包覆。
      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漫长的会议、细琐的茶会、阿谀的舞伴,这里只是单纯而干净的天空。
      『拉弓,想象。』龙告诉她,接着又是一些画面。弓身上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光闪耀片刻,渐渐暗去,然后从半空落下,被她的祖先接住。『拉弓,想象。』又是那声音,祖先握紧弓,随手拉出一个满月,短暂的沉寂后,细小的光在弓与弦之间聚集,它们渐渐变强,连成一线,骤然闪亮,聚集成熊熊燃烧的火焰。松手,箭飞了出去,飞转的视线跟上,看到的消逝的火光和随后突然在半空中炸起的火云。
      [原来是这样。]她也拉开弓,但没有出现那些光。松开,再拉,依然没有。
      『冷静,想象箭的样子。』龙提醒道。
      箭,她最熟悉的箭就是打猎用的那些,短小的金属箭头,直而韧的箭杆,鹰的羽毛做的箭羽,从左手的食指到右手的拇指,拉满弓的时候,箭的长度正好是这样。
      她看到了箭,几次眨眼间,箭已在弦。
      『很好,跟随。』
      视线变了,天空灰暗下来,整个视线里全是单调的灰蓝,看不到手脚,也看不到弓箭。那应该是龙的视线。灰色中,她锁定了一个小小的紫色,拉近、拉近、拉近,迫近的视线让紫色的轮廓变得清晰。头、肩膀、身体、腿,分明是一个人型的轮廓。[人为什么会飞在天上?]她的疑惑没有回答,龙只是盯着那影子,冷冷地向她下达命令。
      『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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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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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8 23:58:08 |显示全部楼层
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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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弦紧绷,飘忽的影子就在不远处,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声音,到处都是熟悉或陌生的叠声,它们在密谋、它们在细语、它们在威胁、它们在争吵、它们在宣告。混乱中,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却真切的感受到威胁的降临,逼近、逼近,身下的巨龙使劲拍打翅膀,徒劳地拖延时间。甩不掉,心中可以确定这样的结果,她不得不松开手指,将燃烧的火箭射出。火焰在下一秒爆炸,人形的怪物在燃烧的橙色中挣扎几下,随即倒下,然而它分裂了,更多的影子从火中诞生,向她再次追来。
      拉开弓,弓与弦之间却空若无物,伸手摸向后背,来回的抓取只是空荡,没有箭,她什么都没有。敌人依然在靠近,那些虚无的轮廓愈发的清晰,半边是血肉,半面白骨,惨白的肤色与鲜红的血肉下,那对青色的眼珠在转动,贪婪地、像是饥饿的疯狗在看着垂死的猎物般,瞪视。嘈杂,无法忍受的嘈杂漫上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救我,*龙*。”大喊之下,龙并无回应。她猛然发觉,自己身下的龙鳞正在褪去,一堆白骨露出来,随即崩塌,她就这样掉下去,向虚无摔落,而那些面孔则毫不留情的扑上来,向她张开打嘴。
      伟大的*龙*大人,*龙*大人,龙……
      她直起身,昏暗的灯火下,长弓在手,却行孤影单。
      [那是梦。]安娜心有余悸,银色的信筒在怀中,让她记起另一些事情,比方才的噩梦更可怕的事。“有人么?有人在吗?”喊声在耳边迅速激起一串回声,通道一臂多宽,矮得容不得她直起身。黑暗中只有一盏破落地油灯颤微微地留下星点的光明,除此之外,她所能看到的,除去黑暗,只剩下交错的石头。
      就如同被埋葬一样,她深陷在岩石的包围下。
      在回声消失前,短促的脚步出现,矮小的身影占住通道的另一边,尽管昏暗,但安娜还是分辨出来着的身份。“芷蘅?”古老的东方名字脱口而出,随后她顿了顿,换上另一个更合适的称呼,“大祭司夏尔。”
      女孩停下脚步,短暂的不知所措后,恭敬地向她行礼。“公主殿下,水。”沙哑的声音让人心痛,来自女孩口中苍老的音节。
      简陋的杯子,里面的液体带着几分苦涩,却让人觉得有精神。熬煮的药剂?特别的茶水还是其他的?安娜一时没有头绪,但这味道让她不禁怀念起宫廷里的蜜水,她只要吩咐用人,必定会端上甜甜的一大扎。
      勉强喝了一些,搁下杯子,她瞪着眼前比她小六岁的女孩,看得女孩向后退去半步。“现在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早上了,大概。”
      早晨,也就是说她至少昏睡了大半天,丢下城里的战士和人民,躲在地道里苟延残喘。现在地上的战况如何?首都守住没有?她的父王、母后,还有哥哥……人们都怎么样了?她需要消息。“你爸爸,龙国的将军在哪里?”
      另一个脚步声在提问的同时响起,她转过头,火光映在黑暗的通道里,映出佝偻扭曲的影子,影子的主人缓缓靠来,在距离足够近到可以看清身形的地方,他单膝着地,下跪施礼。“公主殿下。”声音很小,一如他遮蔽在黑暗中的面孔那样,显得畏惧退缩。现在这糟糕状况的元凶,肯纳奇·周,怒火从心中升起,安娜猫腰起身向前冲出几步,拳头准确地打过去。那一下准确的打在对方的左脸上,拳头能感觉到的仅仅是刺痛,下跪的结实身躯连晃都没晃,但身后是女孩开始惊叫,幼小的身体挤过她,毅然站到了安娜与中年男人之间。
      “住手,殿下。”
      再次响起的沙哑之声,那声音像剑一样戳来。这不是女孩该有的嗓音,就在前些日子,那还是个有些怯生生的小丫头,如今她被冠上“大祭司”的称号,穿上不合身的宽大外袍,挡在她面孔,用陌生的声音袒护她的父亲——她的父亲真的有错么?造成如今一切的又是谁?谁的责任?!
      年轻健壮的影子从脑中闪过,走远、走远。
      怒火消去,乏力的感觉压得她脚跟发软。“外面怎么样了?将军。”她索性坐下,等待结局。昏暗的灯火掩盖将一层阴暗的色彩笼罩中年人面孔上。陌守陈规是那人的本性,然而肯定发生了什么,安娜在心中设想着可能的最糟情况。静默,提灯的火光与低沉的呼吸是仅有的没有陷入沉寂的东西,等待,等待,她不想再等下去,收起银筒,再次支起身体。
      “出口在哪?将军,我要出去!”她固执的把那个称谓又重重地读了一次。“另一头塌了,这边。”中年男人起身,背起一个被布包裹的方木块,在狭窄的通道前带路。路比想象得长,高低不平地厉害,安娜分不清方向,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向上还是向下。许久,他们在尽头前停下,粗糙的岩石墙,上面隐约可以分辨出模糊的“M”形状印记,将军找出一张卷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往下读。
      沉默,什么都没有发生,中年男人再次读出卷轴,更慢更小心。
      沉默,无论是一分钟还是十分钟,眼前的墙冷冷地竖在那里。
      健壮的身体顶住粗糙肮脏的墙,在恍惚的灯火下,低沉地呼喝。
      没用,墙壁纹丝不动。
      “给我。”安娜抢过卷轴,上面是两个大行简短又陌生的短语,后缀是“开”与“关”,短语上标注有龙国的皇族文字,却完全没有语法和意义,应该是拿来当作音标。肯纳奇完全是按照音注读的,如果眼前的门没坏,那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读音的谬误?]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拿一种语言强行作为另一个语言的发音标准是非常可笑的,安娜的语言老师曾经不止一次的强调过这个。但这又是什么语言呢?那些字母与通用语似像非像,乱猜无用。
      [我们出不去了?]悲观的想法划过,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魔族,魔族的语言。]伴随着念头,卷轴上的短语顿时变得清晰起来,生硬的音注活了,有什么东西讲他们顺滑地连贯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句子。随后那无名的念头开始催促她,开口,开口,顺读。
      张嘴,尽管声音不大,但安娜能清楚的听到从自己嘴里滑出的陌生的音调。一次,两次,第三次时,她自信地提高声调,读出卷轴上的命令。
      伴随明快的回音,墙应和地发出回应,一丝光从挪开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如火灼烧着眼睛。光在呼喝中扩大,灯火的光芒被毫不留情的盖过,清冷的风吹过,让她不由地寒颤。[外面有什么呢?]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恐惧也在身旁,那力量向后拉着她,似乎要让她重新退回幽暗的通道之中。刺眼的光经这些赶走,仅仅是满眼的白光,就让她无暇去多考虑什么。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她眼前看到眼前不远之处是茂密的丛林。她们在一个乱石堆砌的峭壁下。这里看不到洛克瓦伦的龙崖山,也看不到红山和第三峰,哦,不,红山在,就在他们身后,安娜很快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都出来后,她再次念出另一个短语,关上秘门。伪装成岩石的门与周围的环境契合得非常完美,转开视线之后就很难再辨别出门的位置。把卷轴丢回去,报复般地用鄙视的眼神瞪过肯纳奇,她们随后走进森林,向山的另一侧前进。周围很安静,昆虫的鸣叫和树叶的婆娑是所能听到的全部。将军走在前,她的女儿走在最后,三人与森林同样沉寂,有那么一小会儿,安娜觉得自己是在独自外出狩猎。她四处看了看,期待从树林中寻找些什么。没有,理所当然。
      走了一阵,红山从她的视野中挪走,巍峨的城墙从另一座山峰中露出它的轮廓。
      三道,应该有三道城墙,但从山脚下看,只能看到最外面的。这道城墙高而向内收拢,左侧的尽头连着陡峭的山崖,一直铺就在另一侧的悬崖上,整道城墙的颜色与山峰的石色差不多,但上面没有一点绿色,远处看去,如同是片光秃的山坡。这道城墙据说是在开国后花费了近四十年才完成的,垒砌的石头不但是大块的花岗岩,墙上还附有神秘的魔法,让石头与石头之间连最薄的剃刀都插不进,花草无从生长。在这道城墙后,是被内河环绕的第二道矮墙,河的源头是山上的泉水,据说也是来自龙的魔法,整个城市的用水都来自这条内河,它也将城市分为里和外,成年之前,除非是出猎,她的外出许可只到第二层城墙为止。最后就是保护皇宫的最后一道白色的城墙,在百年之前,她隐约记得有一场战争差点就攻破了这最后的防守,她忘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
      心平静下来,首都洛克瓦伦还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或许是*龙*回来了,打退了天使的进攻,还用魔法修复了一切,或许,父母正在城里等她归来。“肯纳奇将军,我们回去吧。”她转身提议,发觉身后却是一张凝重的面孔。
      “请留步,殿下。”将军带着疑惑又警惕的眼神快步赶上,挡在安娜与首都之间。“夏尔。”他呼唤自己的女儿,一声之后是短暂的停顿,没有回应,他回头呼唤第二声,这时,那名单薄的女孩的头发正在发光,淡然的紫色光芒。
      眉头紧锁,嘴角抿起,小小的大祭司向两人伸出手。握住,完全收拢在掌心的小手嫩得让人怜惜,微微的颤抖中透着冰冷。[她今年才不到十岁,才继承“力量”没多久。]安娜猛然想起这些,但随即她又遗忘了这份心痛,更可怕的痛楚迎面扑来。
      城堡的废墟。
      还在燃烧的废墟。
      散落在山峰之中,冒着滚滚烟尘的洛克瓦伦的废墟。
      安娜勉强可以认出外城墙上的一个塔楼,原本它应该埋在厚重的城墙之间,四周排列着数个类似的塔楼。正对塔楼的山峰变矮了,她不清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再也看不见什么了,都是烟,泛滥的烟在山间蒸腾,黑与灰之间,红色的火从烟中不时露出它的血腥——如同是批着厚重斗篷的怪兽,将整个城市一口吞下。隐约间,她似乎还能听到随风吹来的哭嚎。
      [这不可能!]
      她发疯似的甩开大祭司的手,完好的首都再次展现在眼前,完美地可怕。
      [这不可能!!]
      惊慌、恐惧、颤抖、冰冷,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太多的东西,然而那又太少,无法从中找出理性的部分。然后她感觉到身体被重重地推到一边,充满力量与老茧的手遮住她的嘴。『将军?!』出乎意料的举动将她从混乱里拉出来,伸手想把那只手推开,可对方警惕的眼神让她停下动作,天空,肯纳奇在盯着天空,那里或许有什么。
      仅仅片刻,或许才半分钟,她听到了奇怪的呼啸声——错了,与其说是呼啸,更恰当的说法是某种振动,很多很多叠加在一起的振动。和*龙*在一起的时候,她时常能感受到这样的振动,当然,感觉上有很多不同。那些嘈杂混合在一起,逼近,逼近。
      她看到了,蓝天、白云与天阳之下,带着斑斓色的阴影们从头顶掠过。五十,一百,或者更多,她数不过来。那些有这青皮的魔法混账必定是袭击首都的一部分,他们毁了一切,却若无其事的挥挥翅膀,从她的眼前飞走。伸手摸向背后的长弓,随即被阻止。将军瞪着她,眼神里混着坚决与恳求。
      他们走了,很快,头顶恢复宁静。
      起身,安娜看到了夏尔,幼小的身体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像是只受惊的羔羊。怒火,她再次挥拳砸在肯纳奇的脸上。“照顾你的女儿!”她低声吼道,手疼得流泪。
      [他做错了么?]心中的反问像是根锋利的针,扎得她视野发黑。许久,她缓过神,重新站起,完整的山峰渐渐缺损,完好的城市正在模糊,雾包围着它,黑色的烟在雾的后面。
      [完了,完了。]扭头,这就是现实,从现在起,她就要踏上流亡的旅途。“殿下,我们走吧。”肯纳奇催促道。可要去哪里呢?她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返回,他们再次路过红山的山脚,中年男人拦住了她,指指乱石的峭壁,警惕地提醒。“有人,隐蔽!”
      密道的门开了,之前安娜明明亲自关上的。还有生还者从密道里出来?不,将军的反应告诉她,事实应该是相反的。山脚附近没有人,她们小心地查找一番,确定没有埋伏。[谁在里面?]她觉得疑惑,如果是天使派来的人,洞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没有看守。
      不久,谜底揭晓。一个少年从通道里钻出来,然后熟练地念出命令,把通道重新关上。只有一个人!
      卸下布包、埋伏在乱石中的肯纳奇立刻扑了上去,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结实地按在地上。“留活口!”安娜立刻喊道,她有不少问题要问。如果那小子和天使有关,他死定了,她会让他说出所有的事,然后扒了皮,让他慢慢的死。
      天使,这些长翅膀的异族,她与他们不共戴天。
9 O' n8 n"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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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00:54 |显示全部楼层
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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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还是很晕,整个身体都像泡在水里一样,又漂又沉。嘴巴里好像还残留着药草的苦与蜂蜜的甜,两者混在一起,感觉很怪。头顶是画满怪异线条与文字的天花板,安娜记得,父王曾告诉她,那些东西带有某种魔力,可以保护她健康成长。[吹牛。]她长吸一口气,鼻子里尽是惬意的熏香。咯吱咯吱地声响伴随轻柔的凉风,她在摇椅上摇晃着身体,尽情享受。
      现在她需要休息,身体犹如在狂奔的骏马上颠簸了几个小时的战士,精疲力竭。
      “我睡了多久?”她悠悠地问。
      “下午茶的时间刚过,刚才王后殿下还来看过您,您睡得很香。”边上的仆人回答,同时,一块清凉的布盖在她的眼睛上,将那里隐隐的痛楚压了下去。“要准备些什么么?午间庆典的蛋糕还为您留着。”
      甩甩手拒绝。学士在诊疗的时候还给她喝过一碗奇怪的东西,那味道很熟悉,但又说不出来什么时候喝过。药草的怪味过后,原本怪叫的肚子就消停了,一直到现在,她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
      安逸地摇摆身体,放松,恍惚地世界里失去了时间,脑中空白一片,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真想一直这样……]
      忽然,黑色的影子闪过,她的身体开始飞起,不可抗拒的力量拖起她,太阳在头顶旋转,蓝色与白色混成一团,凌冽的风压住鼻子和嘴,把风强行灌入嘴中。然后天与地颠倒,山峰像洞穴中的钟乳柱般悬挂在头顶,接着再颠倒、再颠倒,突然她又被另一股力量拖拽沉向比湖更深的地方,大地铺面而来,无穷无尽的风将她所有的声音带走,她在下坠……
      猛地坐起身,坠落的感觉犹在,地面在脚下,却不那么踏实。
      拿走眼睛上的湿布,仆人赶紧上前帮她擦干。视线好了一些,眼眶里红红的玩意虽然不在了,但安娜还是觉得看任何东西的色调有些怪。“父王他们呢?”她问,仆人恭敬地弯下腰,小声回答:“公主殿下,您还需要休息,学士说……”
      后面的话不听也知道。她知道自己从龙背上下来的时候吓坏了父王,如果不是*龙*的安抚,附近的所有的医师和学士兴许都会被找来给她看病。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她有这样的感觉,要是再不出去,有些事她可能错过一辈子。
      “父王在哪里?”提高了嗓门,仆人又退了一步,弯下的身体几乎快贴到了地面。没有回答,安娜当那是一种默认。父王,龙之国的国王约翰还能在哪里——议事厅,一票大臣们兴许此刻又在毫无用处的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就是拿不出个主意来。
      落地镜搬到面前,里面的女人一脸怒容,眼睛红得如同发疯的公牛,这个愤怒的暴君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起身杀人。几个仆人在她身前身后忙碌,有人还跑出房间,或许去找王后帮忙。[哦,巨龙在上!]她努力让自己缓和下来,嘴角努力摆出微笑,但那镜子中的形象看起来更不寒而栗。或许她真应该听听学士的建议,好好睡上一晚再说,今天可是国家的庆典,龙国建都400年整,她应该等等,明天,一天也好。
      [不,我一定要问个明白。]她对自己说道。
      推开房间,外面是熟悉的走道,天还没暗下来,隐约的,她还能听到皇宫外人群的欢呼声,庆典似乎还在继续,然而眼前多出的全副武装的卫兵提醒她,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拖着别扭的衣服向前,身后是金属不时敲击地面的声响,那些卫兵跟着她,不说话也不阻拦,一路来到了议事厅的门口。那里果然也有人守卫。
      阻拦的战戟横下,拦在安娜面前。仔细看阻拦她的那个男人,很年轻,胡子修得挺干净。短剑、手套、靴子、护肩都有,但头顶空空的,没带皮盔,身上的老旧的钉皮甲遮在光鲜的罩衫下,裤脚翻起,有块不那么显眼的补丁。迅速地想了想,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估计是新来的。他认不出自己是谁?开玩笑,她的装扮和身后的一群卫兵足够表明身份。皇宫里确实是有那么些笨蛋,可不长记性的家伙真没有。
      “大胆的查理向您问候,公主殿下,国王殿下有令……”
      那男人肯定是接到了命令,安娜懒得去听,她要进去,现在,立刻。
      焦躁点燃怒火,怒火唤醒力量,身体中的某种东西晃了一下,喉咙中翻涌出不可思议的气流,伴随耳朵的翁鸣和思考的停滞,她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让开!”
      在怒火平息的下一刻,安娜后悔了。
      议事厅的门外,除了她,四周已经找不到还站稳的人。
      身后那些老练的侍卫早就跳开几步,捂住耳朵半蹲在地,有个机灵的家伙还跑开了,走廊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安慰,她的鲁莽又吓到了无辜的人。
      议事厅的守卫当然是最惨的,门另一边的家伙尽管把半个脑袋都包裹在皮帽和手臂中,却依然依靠着墙壁哆嗦个不停,两条腿像是抽了筋,僵直又微微颤抖地支住渐渐下滑的身体。剩下的就是那个自称“大胆”的家伙,过了今天,他或许这辈子不会再这么说了。恶臭的骚味充斥在空气里,源头就是那家伙两腿之间。这会儿他很安静,全然没有察觉自己的窘态,白色的泡沫挂在嘴角,两眼翻起,神情呆滞,呼吸倒还正常,看起来应该完全昏死过去了。好一阵才有人帮忙将他抬走,然后用水桶将地面的污秽冲洗干净。
      这下,没人再会阻挡安娜,当然,她“龙吼女”的恶名又会多一个实例。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议事厅的全貌展露在眼前,五米多高的天花板,上百人在其中翩翩起舞也不会觉得拥挤的大厅,高企的雕花窗户透进充沛的阳光,结实厚重的砖块垒砌起可靠的墙壁,两人多宽的立柱让一切看起来都很结实牢固。议事厅里的会议还在进行,父王坐在大厅中央,身后是旁听的哥哥乔治,剩下的就是群臣。
      她吓到他们了——那些老家伙们可比不上健壮的卫兵,如果不是大门阻隔了她的怒吼,弄不好会闹出人命。可能是血脉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退,她的出现伴随的是大厅里的惊叫,之前还坐在长凳上的大臣们猛得起身后退,有几个还撞在一起,混乱过后,王座上的父王铁青着脸,气恼地瞪着她,想起身又被身后站立的哥哥按下。
      [这下又要去*龙*那里避难了吧。]看哥哥一脸无奈的表情,她懊恼地想。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公主殿下,您应该多休息……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个生物,也就是公主殿下射落的,是一个‘人’,异族,我们尚未知晓的异族。”说话的人是柯蒙学士,除了*龙*之外,整个王国里最广博和睿智的人,安娜从记事起就见过他,仆人说她小时候还扯断过学士的胡子,刚出生那会儿他几乎就住在公主的婴儿床边。曾经把玩过的金属链子挂在学士的脖子上,上面有九还是十个金属链,她不记得了。
      “坐吧。”父王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身后有张不起眼的小椅子空着,那就是安娜的座位。
      大厅王座边上有一口盖着布的棺材,尸体应该在里面,虽然在*龙*的帮助下,安娜射中了对方,但她希望还能留个活口。绕过大厅,她小心地靠近棺材,侍卫很知趣地帮她拉开遮盖的布,仅仅一眼,她就不再有天真的想法。
      一个被点燃,从上千米坠落的生物,怎么可能还会有呼吸。焦黑、破碎的脑袋触目惊心,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肉香。大片的焦痕下,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青色的皮肤,是的,青色,她忍住恶心再确认了一次,血应该还是红色,所剩不多的头发似乎是金色,她看不仔细,耳朵有些尖,类似精灵,眼睛,没了,性别……无关紧要。
      她向退后去,坐到了座位上。
      这时候,学士命人拿来一副凹陷的铅色盔甲,挂在木架子上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异族身上的盔甲,没被烧掉的,盔甲的正面有个纹章,一只鸟,我猜测可能是只云雀之类的小鸟,但是我不记得有什么家族拿它做家徽,这也可能是制造者的标记。”说着,他伸出左手,一下就把架子上的盔甲提了起来,又放下。“正如各位所看到得,它很轻,我这把老骨头都能拿得住,同时它又很硬,虽然坏了,但是……肯纳奇侍卫长,能劳驾您用剑砍一次么?”
      在国王的许可下,肯纳奇的剑狠狠地砍中了木架上的盔甲。干脆有力的敲击声与木架倒塌的声响先后传来,但盔甲的正面没有损坏,准确的说,连一点剑砍的痕迹都没有。“各位已经看到,它比铁和钢更硬,如果不是公主殿下的神箭……”学士用手杖指了指盔甲的腹部,安娜才注意到,那里有个一指粗的凹陷小洞。当时她拉满弓,又在*龙*祝福下全力射出的一箭,而且整个弓都在燃烧……巨龙在上,命中的结果仅仅是个小窟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金属,也许北方的矮人知道,它肯定不是秘银,但不会差到哪里。”
      “秘银”这个词让大厅里的人一阵惊呼,不少人贪婪地看向那副盔甲。秘银,传说中的金属,只有在地下深处才能开少量采到,而矮人从来不出售这种金属。有传闻说献出一盎司的秘银就可以得到多米提乌斯帝国的爵位,受封的土地比龙国还大,真的有蠢货愿意那么干么?据说帝国的开国皇帝就是靠一把秘银剑拉起了自己的军队。
      “侍卫长,把盔甲融化,铸造几把武器。再多派些人去林子里找找,兴许还有别的。”父王命令道,随后问:“学士,以你所见,这家伙是谁?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或许是大厅里所有人最关心的事。
      “无可奉告,他不是侏儒、半身人、矮人、精灵或者恶魔,也不像个法师。我可以查查典籍……殿下,请允许我回学士城一次,或许我能发现什么。”
      “那太慢了,明天或许就会爆发战争!”大厅里有人喊道。确实,拥有这样盔甲的生物不会是下等的贱民,因为是*龙*的旨意,王国里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公主也一样。然而后果是必然的,杀死一个平民就可能引发战争,这家伙还会飞。
      [飞?]
      安娜将目光再次投向棺材,看不见背部,尸体的身侧也没有类似痕迹,她索性发问。“柯蒙学士,‘它’有翅膀么?”
      “据我的检查,没有,背部和普通人类差不多,骨骼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学士回答并察觉到什么,“作为第一见证人,公主殿下,您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么?”
      没有翅膀?安娜很奇怪,对方明明是飞在空中的,怎么可能没翅膀。似乎,似乎在*龙*发现它的时候,那家伙背后有什么东西。不,是一定有,尽管她的视力没*龙*那么敏锐,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它背上。再看看那副盔甲,尽管摔坏了,但背后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两个对称的长条形突起。
      莫名的熟悉的感觉,确定并微弱的东西,是魔法,某种法术的残留。她瞪着看,星星点点的光在突起上聚集,聚集,转眼之间,一对斑斓的翅膀条出来,像鸟一样来回扇动。“光……光之羽……”自己都觉得惊讶,她呢喃地说出这个词时,心中立刻确定下来,她所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学士听到了她的话,愣了几秒,恍然大悟般猛地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天使……对啊,这是一个天使。”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房间里激起了风暴。
      “这不可能,天使……”一个大臣激动地站起来,“天使是*伪神*的使者,他们……当世界毁灭的时候,天使会降临世间,引导神的子民前往庇护所……”
      “那都是伪神和他的骗子们编造的谎言,‘万物有灵,灵合为一’才是世间真理!”
      “学士,这货是真的?咱年轻时跑过多米提乌斯的天南海北,听神棍瞎吹,就没见过真货。你看,那些尖顶的石头家伙不都是安个鸟翅膀么?”有人问道,安娜记得他是主管贸易的大臣郎克,以前确实过去很多地方。
      学士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我读过的典籍上所载,天使是‘天生带有翅膀’,翅膀是什么样,说法并不一致。但青色的皮肤,有人或精灵的外观,无性别,享有神力,这些和这次所发现的生物很像。”说着,学士缓了口气,回到他在国王身侧的座位上。“一些文献里确实有过天使降临这事,比如在‘信仰战争’里,圣王和他的圣武士就宣称见到了天使降临,他们才赢得了荒原之战。最近还有传言说在南方的圣教国里有天使出没,但……求证需要时间,或许我真该回学士城一次。”
      “如果它是天使,那么……这次是伪神教会派来的?如果是这样……”
      “巨龙会守护我们!”父王粗暴地打断了那人的话,大厅内顿时一阵冷场。哥哥在他的耳朵旁低声耳语了几句,父王起身转向安娜。“*龙*和你说过什么没有?关于这个异族。”
      *龙*下达攻击的命令后,整场战斗两人保持默契,没有多余的交流。落地后,神志恍惚的她被送到学士那里,*龙*应该返回了龙穴,听父王的口气,在她昏睡期间*龙*还是没说明攻击的理由。
      听到否定的回答后,父王指指门外。“去拜见*龙*吧,现在。”
      议事厅的大门在身后关上,里面的争论还在继续。“宣战”、“同盟”、“动员”、“圣战”,一堆她半懂不懂的词在大厅里回响,糟糕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的行动会带来什么?『*龙*,伟大的*龙*,您在吗?』她在心中呼喊,只有*龙*醒着,在皇宫的任何地方,她都可以用心来交流。
      没有回答,*龙*似乎在拒绝她的呼唤。
      [亲自去一次吧,反正要去躲一阵。]她下定主意,向龙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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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02:57 |显示全部楼层
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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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这个小子看起来很年轻,鼻子下连根胡子都没有。他现在老实地盘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两个拇指被一根细细的橙色发丝固定住。兴许会有人觉得可笑,一根头发丝而已,但是如果那小子试图挣脱,他会发觉除了自割断拇指之外别无办法。这是一根蕴含神力,用金属才能割断的特别的头发。安娜清楚的记得,前任大祭司在世的时候,曾经用这样的橙色头发在祭奠上勒断过鹅的脖子。
      少年的随身物品丢在身前,粗糙的匕首,刃部缺口的开山刀,口哨,大半块粗面包,剩下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身上的衣服带着补丁,脚上是绑腿和裹脚布,又脏又破,隐约还能闻到腥臊的臭味。这样的打扮让安娜想起洛克瓦伦巷子口佝偻的乞丐。
      肯纳奇在审问,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毅力,稍稍几下就问出个大概。这个少年叫奥芬,是属于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佣兵团,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打开秘门,然后策应其他人进入龙穴内盗取金子。打龙的金子主意的人从来没少过,这不奇怪,但是通过密道侵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展开的羊皮纸在少年眼前晃动,上面清晰地绘出山脚的地形,并在秘门的位置处打了个叉。开关门的咒语写在角落里,用纯粹的魔族语,没有别扭的音注。
      “老大给我的,是叫‘道格拉斯’的家伙给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真的。”
      道格拉斯?安娜印象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叫这个名字的人,然而这几个人应该和密道的泄漏没什么关联。[即便有,又如何?]洛克瓦伦的废墟还在山的另一边燃烧,她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她的父王、母后,还有佣人和大臣们,他们或许都……
      “还有谁知道……”拍拍肯纳奇的肩膀,安娜阻止了他的追问。泄密的来源已经无所谓了。“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她用另一个问题代替。
      “我……我没走得很远,我只是想进去躲躲,有那么多得天使,他们万一发现我……但你看,通道里的风是倒着吹的。然后我又突然想起石门没关,呃,我只是担心门关上就打不开。真,真的,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少年回答得很结巴,不像是在撒谎。他们离开密道的时间并不长,这里离洛克瓦伦至少有半天的路程,即便另一侧的通道没塌,少年也没机会去发现什么。
      “你的佣兵团呢?”肯纳奇问。对方摇摇头,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知道”。这是连续第四个类似回答,再问只是在浪费时间。[该怎么处理呢?]安娜暗想,肯纳奇没有说出他们的身份,或许不用杀掉,但……“佣兵不可信。”她的父王一直这么说,留下会有麻烦吧。
      “你认识那些天使么?”她问。这问题让少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巨龙在上,我这个笨蛋,一个下贱的佣兵怎么可能和天使有关。]安娜赶紧换了个问题:“你多大?”
      “十四,不,十五。”少年想了想,回答道。
      [比我还小几岁?!]她觉得有些惊讶,想想又释然。肮脏、恶臭的巷子里就有这样的孩子,她自己还不是遇到过一个,女仆长叫他们“脏东西”,不能接触的,可她手下的女仆里却有个这么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还是女仆长带回来的,听说是给酒鬼父亲卖了还酒钱什么的。父王对佣兵的态度不比“脏东西”们好多少,虽然不清楚那个佣兵团的情况,但眼下看来,这个少年很可能就被丢下了。
      “殿下?”肯纳奇小声问,简短的语句之后,是对一个人的生死判决。
      ——『我现在宣判,乔治·特·塞阿德,因谋杀大祭司夏尔……剥夺所有爵位和名字,立刻流放,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的所有臣民,无论身处何方,何时何地,都有权杀死“叛国者”!』
      父王的震怒仿佛还残留在耳边,幽暗的走道中,夏尔——前任灵教的教宗冰冷地躺在那里,僵硬的面孔上凝固着疑惑与无奈。那不满十岁的女孩,她坐在母亲的尸体边,一群人围着她,却没有人搀扶,任由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娃娃般,在揪心的嘶鸣中颤抖。
当时她就在那里,她都在那里!可她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这些悲剧都是亲眼所见,她却无能为力,一个堂堂的龙国王储!如果当时她果断一些,果断……
      『果断。』
      给肯纳奇一个眼神示意,她转身支开站在边上的夏尔。耳边传来少年的惊叫,将军要动手了。背过身,捂住夏尔的眼睛,她要自己像一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挨龙咬的!]她在心里暗骂刚才的决定,这小子有多大的罪要被处决?仅仅因为开了扇*什么都没有*的门?后悔来得太快,她都想阻止这次处决。救下又如何?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像那位“脏东西”那样?![不,这是必须的。]她又迅速否定,这种事……。
      等待很长,她觉得那会至少会有一个多小时。人死会怎么样呢?她需要像打猎的时候一样念诵悼文么?还是说,给他竖一块墓碑?谁在乎,这种荒郊野岭的孤坟就能抵偿她的罪过?!
      “殿下。”肯纳奇的声音响起,她像是坠落中捞到了一根绳索,赶紧扭过头。
      肯纳奇正伸手拽起少年的头发,将刘海整个拉起,一直露出下面的额头。“他很可能是个混血儿。”说着,他指指发根,示意安娜仔细看。根部新长出来部分的颜色不是黑色,是一种比较浅的深色,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再看看他的耳朵,似乎没有特别尖,但是他确实会魔族的语言。
      在记忆中迅速搜索一番,她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提夫林。”
      少年勉强点头同意。
      很少见,和同为混血儿的半精灵相比,关于提夫林的记载总是很不妙,他们像恶魔一样狡诈、贪婪、圆滑、喜欢耍小伎俩,他们理所当然的不太受欢迎,至今为止安娜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不过也有些记载里说到这些人会点稀罕的把戏,描述甚至很离奇。
[也许他会有什么本领,将来路上管用。]
      她给了自己一个借口,让肯纳奇给少年松绑。“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她迅速地想着说辞,以至于有些混乱,“我不需要废物,明白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肯纳奇把匕首丢给少年,自己也拔出随身的佩剑,“无锈”。那把剑来自龙穴,据说是某个不自量力的“屠龙”英雄手里的东西,绿龙的吐息过后,那人和一身的盔甲都化成了绿水,唯独这把剑的剑身留了下来。安娜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父王,父王又命人打造了剑锷和剑鞘,作为御前比武的奖赏。结果那次比武打得血流成河,肯纳奇撑到了最后,也就成了剑的持有者。
      一把好剑对一把烂匕首,一个身经百战的前侍卫长对一个毛头小子,这场比试从一开始似乎就没什么悬念。这样的选择真的对?或许应该找点别的什么比试……
      在她犹豫的时候,少年放低身体,骤然前冲。肯纳奇立刻劈了下去,在剑即落下的时刻,少年全力前扑,在地上滚出半圈,绕到了中年人身后。随后他立刻稳住身体,抓起匕首冲刺,他的对手早有准备,伸腿一拽,将他踢走。
      奥芬在地上又滚了一圈,起身的时候不甘心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肯纳奇看上去倒是有些惊讶,他将剑举高,剑身横卧,剑尖向前,左脚在前后脚在后,摆出进攻的姿态。一瞬间,少年也似乎想摆出个什么剑势,但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家伙,无奈地摇摇头,扣出一声清脆的响指。
      瞬间,安娜眼前一片黑暗。
      “不!”恐惧脱口而出。在龙穴,在深夜的闺房里,甚至刚才那无光的通道里,她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漆黑。完全无光,就如同钻进毯子里然后再把眼睛闭上。她明明睁着眼睛,却连在眼前挥动地前臂的轮廓都看不见。
      然后又什么东西撞了过来,磕在她胸上,痛得她想大叫。她后退一步,勉强支住身体,随后那撞过来的东西正在向上爬,抓着她的身体向上。随即,她明白了那是只手,别人的,不怀好意的手,它正伸向脖子,致命的位置。
      把手赶开,她向黑暗中胡乱抓了几把,什么都没有。后退几步,身后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人?]猛地回身一拳,手撞在硬邦邦地东西上,对面坚固将力量反弹,骨头像是裂了一般,生生地痛。[挨龙咬的。]心中暗骂的同时,她有另一只手摸了摸那东西,竖起的柱子,粗糙的表面,应该是棵树,他们还在树林中啊,这黑暗简直弄的她寸步难行。
      提夫林果然是有些本领的,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跑了,要么呆在某个地方,正准备用匕首刺向他们。谁知道呢?他说不准就是天使雇佣的刺客,她是个笨蛋,大笨蛋,处决他不就好了么?!
      胡思乱想的烦躁、手的痛楚与胸口的怒火唤醒了某个东西,它翻腾着、奔涌着,在她的身体里冲撞。“捂耳!”她用东方族的语言发出警告,随即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挺胸,收腹,大量清冷的空气在长长的倒吸下填入肺中。[吼]、[吼]、[吼],茫然间唯一可以确认的词在闪动。『听我怒吼!』那声命令下达的刹那,咆哮夺去了她耳中所有的声响,刺眼的阳光恰恰在此之后射来,她双眼发白,看不见,也听不见。
      耳鸣也好,白视也好,这都不重要,在吼声之后,安娜全身都在疼痛,她的喉咙像是吞进了一块烧红的碳,烫得发不出声音。双臂灼痛,双脚灼痛,后背灼痛,似乎有无数把锋利的刀舔舐过她的皮肤,要将皮与肉分开。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发生了什么?!她来不及想,甚至无法察觉痛苦之下都做过些什么。
      忽然,有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嘴里,腥甜的味道从舌尖滑落,带来冰般的清凉。安娜顾不得许多,用尽全力含着它,用力吮吸。某种熟悉的味道……母亲……温暖的绿色隐隐约约,尚未看清就已远去。喉咙的火灭了,手上的痛消退了,她抓着那东西,手掌间柔滑又温暖的触感让她反应过来,那是只手,嘴里含住的是手指。白色从眼中褪去,她看到夏尔站在眼前,苍白又吃力地向她微笑。
      [我在吸什么?!]疑惑闪过的下一刻,安娜想到了答案,也让她完全冷静下来。
      松开嘴,向后退开,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半跪在地。附近的树没有倒,但地下的落叶却以她为中心,炸出一个大圈,身旁的大树光秃秃的,树叶掉了大半,身前那些也很糟。娇小的夏尔正站在这片破败之中,右手孤悬,如同在呼唤什么,晶莹如水的液体正从指尖落下,那不是水,是血,夏尔的血。
      能够治愈伤口的无色之血,整个龙国里只有夏尔所在的周家才独有的血脉,眼前的女孩就是这个家族仅存的最后一人。
      “够了……包……起来!”安娜扯着沙哑的嗓子命令道,夏尔收起手,身体却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巨龙在上,我还在伤害那孩子!我……] 使劲使唤自己的双腿,攀住树干,安娜强迫自己站起来,走过去。眼前的小女孩还很虚弱,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放她的血。巨龙保佑,她的手绢还算是干净,将手指的伤口扎紧后,她又看了看对方的耳朵。没有出血,她的警告至少起了作用。扶起夏尔,带着她走,夏尔抗拒地挣扎了下,但那力量太小,简直就像是在玩闹。
      “殿下。”肯纳奇的声音,他将那个混血少年抓在手里,看起来就像是在抓一只鸡。那少年整个人都耷拉在地,耳朵、鼻子、嘴角上都是红色的血。“还活着?”她问道,中年人点点头。“我们要赶紧离开。”
      刚才那声吼叫很可能会惊动附近的人,他们或许是洛克瓦伦的幸存者,更可能是天使残留的爪牙,必须赶紧换个地方。还好附近是密林,她对这里也不算陌生,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是难事。可那之后呢?父王最后的嘱咐是要求她向西走,向西,再向西。西边有个叫奈斯特的山村,她在狩猎时曾路过那里,却没机会和里面的人交谈。父王也不让她去,说那村子里住满了帝国来的间谍——确实,从帝国来的商人总会在那里歇个脚。再过去就是人类帝国边境,她只有在山巅和龙背上眺望过那片广袤的土地,再远,她视线不及之处,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我真是个笨蛋,为什么刚才不问问,那小子也许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短暂地苦恼后,她做出决定。“把佣兵带走,赶快,他……或许走过不少地方吧,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肯纳奇没有反对,紧迫的时间也容不得争论,他将昏迷的少年扛在肩上,再背上长方形的布包,向树林深处走去。
      回头,安娜再次看了眼身后烟火未散的首都,拳头再次握紧。[我会回来的,父王、母后、夏尔、诸位……我会找回绿龙,重建这个国家。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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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06:37 |显示全部楼层
伪物
      早晨,应该是早晨,安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她的天鹅绒大床上。[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疑惑地问自己。她分明记得自己在龙穴里,一遍一遍地询问*龙*,最后都无礼得歇斯底里,*龙*什么都没说,像块坚固又沉默的岩石横在眼前。
之后……
      她不记得了,或许是太累,糊里糊涂地回来了吧,那洞穴又冷又暗又潮,她才不喜欢呢!
      摇铃,女仆恭敬地走进来,拉开房间的窗帘。瞬间,闪耀的光照进来,迫使她用手遮住眼睛。“挨龙……”她嘴里喊出半句咒骂,窗帘立刻被拉上了。“打开吧。”她命令道,房间里太闷,她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蓝天、云海、太阳、山峰与森林,窗外的景致让她沉醉。堆积着白雪的山峰只是大地上的一个小小帐篷,云如洁白棉花般扑成一片,在那尽头是圆滚滚、镶嵌在蓝色中的橙红色太阳。在云层的间隙,她能看到绿色铺就的大气,深色的森林只是大地的另一种色彩,有时连成一片。有时孤零零的出现在某处,另一些黑与灰的建筑分布在其中,那是城镇,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玩意。
      宛如在天空中一览无余的眺望,奇妙的风吹缠绕在耳边,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她入神地看着,直到感觉到身后一股奇怪的视线。
      转身,她的哥哥乔治斜靠在墙壁上,手支着半边脸,眯着眼打量着安娜,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还吹出一声明快的口哨。
      “你……”安娜的惊讶卡在嘴边,然后迅速变为愤怒的尖叫。“滚!”一只手迅速挡住上身,她现在只穿着内衣,另一只手慌忙地抓住某个东西丢了出去,一个烛台,它砸在刚刚关闭的门上,泛起沉闷的撞击。
      “我亲爱的美人,我的好妹妹,你差点杀了我!”门外传来轻佻的抱怨。
      “去你的,换个人已经死了!”她气愤地骂回去,女佣们一拥而上,开始为她打点行装。
      “你那脾气只能嫁给*龙*。”门外的声音笑着说道,“夜,你要快点哦,已经迟到了,父王发怒起来谁都拦不住。”
      在一群佣人面前喊自己的族名,这代表对方是认真的。“知道了!砜!”她回应,顺从地仆人被摆弄来摆弄去,就像是个娃娃。[父王找我干什么?]她疑惑地想着刚才那句话,无论怎么想,似乎都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许她忘记了?这种猜疑让她心神不定。
漫长的梳妆打扮后,她走出房间,乔治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随后他转过身,夸张地向她行礼,并随手递出一朵小花。“献给我们美丽的龙女大人。”
      暗自啐了一口,她接下花,并伸手将哥哥扶正。“我们快走吧……是什么事?”
      “啊,你忘记了?”乔治发出一声叹息,边走边说,“今天灵教的人要来啊,要展示他们的新‘成果’,我想这会儿他们正等得不耐烦呢。”
      这件事安娜果然毫无印象,但她抓住一个关键词。“成果?那是什么?”
      “大概只有*龙*知道……说不定他们等你这会儿还能搞出点其他名堂来,那些家伙就是这样,整天摆弄这个摆弄那个,然后造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假货!真是伟大!你瞧,他们不远万里亲自给我们送来了疯子与变态的称号,我们伟大的信仰!”
      “够了!”哥哥的话越界了,即便灵教徒确实是穿越自由沙漠的流放者,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是龙国王室的重要盟友,大祭司还曾经和王室通过婚,也就是说,哥哥在侮辱自己及她的血脉。
      “好啦好啦,我知道,但你喜欢他们做得事么?一会儿把牛搞出两个脑袋来,一会儿又弄出个比人高的蜘蛛,下次或许他们还会把人锯成两截,下半身按上匹马、装半截蛇什么的……”
      “住口!说够了吧!”安娜的声音在走道中传扬,声音一遍遍反复,像是某种恶作剧般的模仿。
      “好好,公主大人,您说了算!”
      议事厅的大门近在眼前,守卫一看到他们,就慌忙打开大门,连通报都差点忘了。大厅内依然聚集着不少人,只是门打开的同时,甜腻的血的味道飘出来,有几个老头子脸色铁青地跑了出去,有一个刚转过门就开始呕吐。乔治向安娜眨了眨眼,气愤地笑了,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看,我说吧,这些变态就是这样。”
      进入大厅,造成呕吐的源头就在一张桌子上。
      关于宫廷里的糟糕轶事,安娜听到过一些,比如多米提乌斯帝国里有位疯狂的贵族,成天摆弄青蛙,还把剖得血淋淋的玩意当宝贝装在嵌满宝石的盒子里,四处给人看。
      但那至少只是青蛙,现在桌子上躺着的,是个人,一个类似人的东西。
      那身躯乍看之下是剥皮后红红的肉,仔细看下去,其实那才是皮肤,鲜红色像血肉般的外皮。点点的黑色钉子刺入皮肤,像是某种花纹烙在胳膊、肩膀以及胸口,而在手肘到手掌的部分上,却缠绕着紧实的黑铁链。整个脑袋的上半部分是一个大铁帽子,眼睛的位置上挖出扁扁的孔,里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下半个脑袋是张大嘴,又细又长牙齿参差不齐地上下交错,如同是某种粗劣的缝制品。最后是粗壮的大腿,末端像山羊般的反转关节,以及带蹄子的脚掌。
      那东西还“活着”,胸口上下起伏,丑陋的嘴中不时还能看到呼出的热气。腹部插着一把厚重的屠刀,血在肆无忌惮的从伤口里漏出来,落在大厅的地毯上,把它全部浸透。两个仆人正发疯地擦拭地面,绞布条的桶里满是血水,在桶外流得到处都是。眼前的景象简直像是屠宰场,难怪有人看不下去。
      最终,几个壮汉把那具躯体和脏毯子弄走,身穿黑袍的男性灵师也匆匆离开,几桶清水之后,议事厅里总算干净了些。夏尔,身穿彩虹长袍的灵教大祭司走到桌子前,将变成绿色的头发剪下一小簇,洒下,空气中该死的甜腻味很快就消失了,取代的是某种让人安心的清雅气息。
      坐在王座上的父王撇过刚来的安娜与乔治,挥挥手,示意他们入座。“下一个。”他同时说道。
      被包裹着的东西送到了桌子上,裹尸布一样的布条抽来,露出青色的人型面孔。一个中年女性站到桌子边,她身穿深棕色的大外袍,几乎把整个身体都遮住,袍子仅有的装饰来自袖边、胸前及兜帽边缘的线条,青色线条。其实夏尔的外袍也是如此,不过线条分成八色,而这位光灵师,灵教的八灵师之一,只能有一色。
      “这,就是我的杰作!”女灵师说道,“我命名它为‘天使’!”随着布条被扯开,下面遮挡的身躯被完全显露出来,一对巨大的翅膀覆盖住躯干的大半部分,但从外型看,那还是个人类的样子,脚踝也和一般人类没什么差异。
      [这太奇怪了,灵师在展示天使?]安娜疑惑地看着议事厅里的每个人,七位灵师、大祭司、父王、哥哥、还有侍从和大臣们,除她之外,无论厌烦还是肯定,所有人都在聆听,没有任何异样。[为什么?]她想起身质疑,哥哥伸手将她压住。“听完再说。”哥哥小声提醒。确实,按照规矩,在介绍的途中聆听者是不能发言的。
      “一个伟大的作品,美丽并且强大!比某些丑八怪好十倍!”介绍引来小小的嘘声,但这并没有打断他。“诸位,你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泛青的皮肤,这并不是某种用来恫吓敌人的装饰,它代表着魔法,一种天生就与魔法之力融合的肉体,施展魔法,就和呼吸那样自然而然。然后正如你们所看到得,它有翅膀,可以飞在空中,机动灵活,完全没有地形限制。”
      灵师顿了顿,伸手将那躯体上的翅膀拉开,露出下面粗壮的手臂和结实整齐的腹肌。“总有人认为魔法与强壮的身躯是不可兼得的,那是错误的!看这些壮实的肌肉吧,它们绝对是最好的战士才会拥有的那种,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刻意锻炼,也不用担心暴食,通过某些手段,他们个个都会如此壮实。”
      “此外,它们将忠诚而可靠,没有那些下贱生物的糟糕特性,它们是无垢的。”说着,女灵师将翅膀全部拉开,露出下半身,空荡荡的下半身。
      “死太监。”安娜听到乔治小声骂了句。
      “当然,诸位一定会问,它们怎么成为一支军队,很简单,也是最精彩的部分,复制!”灵师顿了顿,更大声地说道,“是的,复制,它就是母体,依靠圣树的力量,它可以无限复制出个体,直接制作成成年的战士。所有的教育内容会在制作期间完成,而且它们天生带有心灵相通的神力,一个人学到的经验会带给其他人,越打越完美!通过心灵协调,组合魔法轻而易举,战斗配合可以毫无破绽!想象一下吧,诸位,有了他们,双足飞龙、魔族的大军都不是问题,所有试图抵抗的力量都会在天使大军面前被摧毁,彻底摧毁!”
      大厅内一阵平静,王座上的父王点点头,说道:“现在,诸位,有什么问题请说。”
      “这些都是真的?”安娜迫不及待地想问,又是乔治,他拉住安娜,用带有某种魔力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听下去,镇静。”
      就在此时,身穿橙边法袍的男性灵师举起手,发出他的质问:“复制?可笑,难道你不懂复制的弊病么?利用圣树,一次制作得越多个体就越弱。母体复制一次就没用了,复制品永远没有母体强,最多只有八成的能力,按照你的想法,永远造不出你所谓的天使大军!”他说得很激动,话语间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女灵师从容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当然明白这些,所以,你们所看到的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第二步,是这个。”她拿出两个酒杯大小的金属桶,展示给所有人看。“我的姐妹,她们有性别,现在还只是胚胎……如果天使军团获得批准,那么她们的制作就会开始。其中一个会受到永生的祝福——我获得了*某位*大人的许诺——作为最纯粹的对照样本,而另一个会与合适的生物繁衍,提供新的复制母体。当然,通过对比,我可以去除繁衍过程中不洁的部分,保证天使军团的纯粹。”
      男灵师回到了座位上,他只是气愤地瞪着中年女性,没有再说什么。
      “看来你准备得很周到。”蓝边法袍的年迈女人悠悠地开口道,“我并不反对你的想法,只是……处于节省资源的考量,你应该优化一下天使本身。”说着,老人支起拐杖,走到天使身旁。“能让我看一下他的后背么?”
      “可以!”两个没胡子的壮汉将平躺的天使扶起,老人凑上去细细地看了看,又伸手摸摸后背翅根处。
      “果然,和我想得差不多。”老人转身看向女灵师,缓慢又严厉地说道,“这对翅膀只是装饰,后背的肌肉不够强壮,翅膀也不够大,我猜他的骨头不会和鸟一样是中空的,你还搞出那么多肌肉来……他很重,对吧,飞行完全依靠的是魔法。”
      “是,是的。”
      “当初为了制作狮鹫,我们损失了太多时间……既然魔法本身就能保证天使的飞行,装饰的玩意也可以交给魔法,不是么?”
      “可那是一种象征……”灵师反驳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然后变为妥协,“是,大师,我明白了。”
      老人点点头,看向端坐的大祭司夏尔。“这孩子做得很好……我支持天使军团,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这个母体真的够强,我提议进行一次实战对抗。”
      夏尔点头同意,然后老人转向国王,父王也表示认可,于是,大厅里的多余的桌椅很快被撤去,之前还像死人般一动不动天使的天使站了起来,执剑而立。
      穿着蓝色的板甲,胸肌腹肌完整呈现在盔甲的正面,翅膀虽然收拢在身后,却依然比身体大出一倍,像是个巨大的斗篷。焰型双手剑插在地上,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蹭亮的剑身在阳光之下泛出青芒的光,那光似乎能斩断一些,锋利无比。
      “谁来挑战?”女灵师喊道。
      身边的乔治向身后的侍从招招手,要求拿剑。“长着破翅膀的伪物,我来收拾。”不知为什么,他的夸口让安娜的心剧烈地跳动,紧张还是不安?她分不清,但她觉得自己做点什么,阻止战斗的开始。
      正当她打算开口劝阻的时候,有人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
      女人,一个身穿红边法袍的年轻女性,即便宽大的外袍也无法改变体格的差距,她站在天使身前,就像是花猫站在老虎身前。兜帽放下,露出黄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短发,东方民族的特征。安娜记得她的外名叫艾米·丽芙,灵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灵师。
      小小的土偶从艾米手中落下,当它一碰触地面,岩石就疯狂地轰鸣起来。
      大厅的地面似乎在崩解,数不清的石头腾空而起,靠拢、碰撞、重合,汇聚成一个人的形态。粗壮、粗壮、粗壮,空荡的大厅看起来不够高了,比立柱更魁梧的身躯让一切看起来都很弱小。大巨大的身躯上,类似头部的地方正射出两道红光,聚焦在天使身上,而作为某种回应,双手巨剑开始燃烧,红色的蒸汽缠绕、盘旋,似乎真有火焰在噼啪燃烧。
      “很好,那么,开始吧!”父王在王座上高声宣布,声音忽然吵杂起来,和安娜在大厅中的那声大吼一样。
      重复、重复、重复……
* E2 Q; V5 e0 p7 L0 y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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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09:00 |显示全部楼层
夜宿
      “哦不,父王!”猛然惊醒,安娜坐起身,肩膀在同时被一股力量拉住。是夏尔,她小心地看向龙之女,做出安静的手势。黑色的寂静像是块巨大的幕布,将整个树林都安全地拢在怀里。远处,村庄星点的灯火就像是黑夜中的星辰,她凝望片刻,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五天,应该是五天,这丛林变了,她记忆中出猎的日子有时会持续半个月,她在丛林里穿梭如风,在狗和隼的指引下追逐猎物。夜晚,帐篷里有温暖的热水、怡人的熏香和舒适的毯子,仆人会打点好一切,蜜水与羊奶张嘴就有,烤肉和水果总是吃不完。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身湿漉漉的汗水,发臭的身体,不是显露的瘙痒,不是出现的讨厌的虫子、毒蛇,还有根本咽不下去的酸果子、臭水、烂骨头。
      然后在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属于文明的光亮,灯火,一片小小又分明的灯火。奥芬说那是奈斯特,他们曾经歇过脚的一个小村。安娜巴不得立刻进去,她需要洗澡,更衣,还有睡了好觉,肯纳奇阻止了她。
      “那些强盗们可能还在里面,我先去看一下为好。”
      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于是奥芬被带走了,她和夏尔被留在漆黑的森林里。
      等待。
      “他们去了多久?”安娜昏昏沉沉地问。头很重,身体很重,眼皮很重,这几天她差不多没有好好睡过。鼻子闻到一股清香,精神顿时振作,一段绿色的指环在黑暗中悠悠地散出光,夏尔将她小心地交到她手里。这东西是夏尔的头发,安娜过了片刻才明白,同时她也想起对方的喉咙,那沙哑的嗓子还是不开头为好,她问出了多余的问题。
      在沉默中又等过许久,她看看手中渐渐暗淡的发环,欲言又止。发环发光的时间太短,肯纳奇在的话,肯定会阻止他的女儿这么干,但如果,肯纳奇没有回来该怎么办,或者只有奥芬会怎么样?要是出什么意外,她该如何是好?继续走么?她现在连方位都不清楚。身上没什么钱,弓是绝对不能卖的,首饰也不多,她平时也不太喜欢,即便可以卖她又能去哪里?要是村子进不去,她们还要在森林里穿行多久?!
      她发觉自己想不下去了,成堆的疑惑和难题累在心头,压得她几乎窒息。[巨龙在上,我该怎么办!]
      纤细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来自夏尔的小小的手,她镇定下来,又羞愧地脸红。她是公主,龙国伟大的龙之女,还没踏出自己王国的地界,却无助地像只羔羊。然后安慰她的居然是未成年的夏尔,她和她一样,没了母亲,没了家,什么都没了。
      她尽量不去看夏尔的脸,将肩膀上的小手卸下,够了,她是保护人才对。
      时间又过去片刻,当手中的发环绿色几近消退之时,树林的对面出现了两个黑影。肯纳奇和奥芬,只能是他们。两人无声并迅速地走过来,在还剩几步远的时候,安娜发觉他们每人身上都扛着一个大袋子,鼓鼓的袋子。
      “怎么回事?”她问道。
      “一些必须品,殿下,您可能饿了。”肯纳奇一边放下袋子,一边递上另外一个小口袋,里面是面包,热烘烘的,似乎是刚出炉的面包。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尽管是有些饿,但她现在要的是休息与热水,这点毋庸置疑。“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走?”她气恼地逼问。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
      “我介意!”她粗暴地打断了肯纳奇的话,把脸转向他身旁的奥芬。“村子里有什么,你的同伙?!”
      “不,没有,他们早就走了。”奥芬无奈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不进去?!”
      奥芬耸耸肩,把麻烦丢给了中年人,后者迟疑片刻,小声说道:“殿下,您去……可能有危险。”
      她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天使,是的,或许这些家伙知道她没死,正在村子里设伏等她。[不,不对!]她掂掂手里的热面包,再看看两人拿来的大袋子,否定了这个想法。难道天使还会和他们搞什么交易么?还是松懈到被拿走那么多东西都毫无察觉?“有天使在村子里,还是别的什么人?”
      奥芬摇头,而将军在低声哀叹。
      “没有别的什么人在,只是些村民……但您还是不要去为好。”
      “够了!”安娜厌烦了这躲闪的回答,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出现在村子里,他们就会杀了我?还是把我当成女巫一样烧掉?!好,那么说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龙国的子民,已经找了帝国随便那个领主上贡效忠了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肯纳奇试图辩解,但他很快决定放弃。“殿下,我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如果您真的要去,希望您能保持冷静,所有的,并且……不要显露身份。”
      村里究竟怎么了?她很想知道的,重要的是,她需要休息,眼下没什么比这更急切了。“好,我们走吧。”
      村子其实不远,片刻后,外侧简陋的围栏就出现在眼前。一边简易瞭望塔上的守夜人看到他们,有些惊讶地喊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另外两个是谁?”
      “同伴,她们累了,要进来歇歇。”中年人回答。
      “她们?”听到这个词后,守夜人从瞭望塔上快速滑下,不一会儿,木门开了,下巴胡子拉茬的男人探出脑袋,借着火把看了看她们。“哦,请进,请进。”说着,把门完全推开。“旅店就再左边,快点吧。”
      温馨地灯火印在房屋的窗户上,偶然人影闪过,有人推开窗户向他们看来。但外面几乎没有人在,灰蒙蒙的夜色下,她看不清村子有多大,狗的叫声不时从昏暗的远处传来,很近,又很远,道路和房间似乎被分隔成两个世界,一个阴森危险,一个温暖安全。
在肯纳奇的带领下,她们走向不远处的旅店。这是家很大的旅店,和周围的房子比,就像是城堡与塔楼的区别,旅店外栓马的桩子大概有二十多个,但一匹牲口都没有。推开大门,整个大厅非常的空荡,桌子椅子都被推到了墙边,不少已经歪斜破烂。地上脏水、酒杯、布片和各种垃圾到处都是,空气里除了混杂的臭味,还隐约能感觉到一种甜腻的气味。两个女人正在埋头清理,她们太忙,以至于安娜推门进来都没有发觉。
      她等了一会儿,又疑惑地看向肯纳奇,中年男人走上去,摇起柜台上的铃铛。两个女人听到了,她们起身看过一眼,有继续干活。[这太奇怪了,难道她们不欢迎客人?]安娜开口向问的时候,柜台后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个男人,额头上裹着绷带,脸上淤青明显,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
      “你们还回来干什么?!”男人怒气冲冲地喊道,随即,又匆忙道歉。“抱歉,客人,我……”当正脸看他们的时候,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似的,声音一下小了。“你们怎么……”
      “有浴室么?我们需要洗澡。”肯纳奇说道。
      受伤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从柜台里摸出一串钥匙,分出其中的两把。“有,都有,我马上准备热水,我女儿会总到房间门口。二楼,在二楼最里面,我们这里最好的房间。”
      “好。”安娜从中年人手里接过钥匙,迫不及待地走上楼梯。房间果然是在旅店的最深处,推开门,一股让她安心的清香扑来,点上灯,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乏力瞬间包围了她,如果可能,她连动都不想动,甘愿一直坐下去。这房间比她的寝室稍小一些,家具摆设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这已经很好了。地上的毯子很干净,床单白白的,一点污垢都没有,四周挂有蚊帐,这下她不用担心那些虫子半夜过来骚扰。花瓶也有,不过里面的花已经枯萎,这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人有敲门,进来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裹着简单的粗布头巾,应该是刚才打扫大厅两个女性中的一个。她双手抓着一个和身体差不多宽的木桶,里面是热腾腾正冒着蒸汽的热水,那女孩疲惫又生气地看向她,吐出一个命令式的语气:“让开!”
让开,在洛克瓦伦,除了父王,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这陌生的口气让她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快让开!”女孩的声音更大了,但安娜不想动。
      短暂的僵持,女孩一松手,木桶重重地砸在地上,热水溅出,泼在安娜脚上。她离得太近,一时躲不开,水很热,她又没有准备,顿时尖叫起来。
      女孩没有理睬,转身就走,然而走道上的门开了,肯纳奇冲出来,他手里的“无锈”闪着寒光,剑刃顶住了女孩的脖子。只要甩手一滑,她的喉咙就会割开一个再也合不上的口子。这变故似乎把女孩吓住了,她站着双腿直抖,不敢叫又不敢动。
      安娜揉着烫伤的脚,冷眼看着这一幕。[杀了她好了!]内心的怒火喊道。接着奥芬探出身,看看地上的木桶,又看看安娜,开口劝道:“别紧张,大叔,只是个误会而已,我想她没有恶意。”
      “是这样么?殿……小姐。”
      怒火消退,安娜点点头。
      女孩哭着跑了,木桶还搁在门口,安娜试了试了,相当沉,这样的重量她提着都吃力,那个女孩居然把它提上二楼。接下来还有更尴尬的问题,她要洗澡,木桶固然在她房间的隔间里,可一桶热水无论如何不够,店里的女孩吓跑了,谁来呢?夏尔?不,她又小又弱,现在还能累。肯纳奇?他可刚刚动过手,总不能……
      “我去提水吧。”奥芬看出了她的心思,肯纳奇也没有反对。
      身体浸没在温热的水中,安娜试惬意地伸展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桶上,望向天花板发愣。敲门声再次想起,女人的声音。“我是老板娘,您在洗澡……要不要帮忙?我……可以进来么?”
      正好,她需要有人侍候,门开了,走进隔间的是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
      “殿下,我女儿不懂事,还请您……”对方畏缩的口吻让她有些心烦,这样的说话方式经历过许多次,她没放在心上。“我宽恕她。”麻木的回答,换来的是对方的殷勤,女人卖力却生硬地帮她搓着背,疲惫爬上身躯,她在半梦半醒间享受。
      嘈杂,嘈杂,嘈杂。
      她惊醒了,好像有很多人的声音在外面。
      [梦?]
      静下心仔细倾听,房间外确实有声音,许多混乱的声音。
      “谁在外面?”
      “是……不,殿下,没有,没有,您还是早点休息。”这种闪烁的口吻等于是在承认撒谎,她问了几次,回答都一样,她干脆大呼唤肯纳奇。然后门外的声音却是奥芬。“他走不开,小姐。要么你出来找他?”
      有什么事能让将军走不开呢?不顾女人的劝阻,安娜从木桶里起身,擦干身体,又简单的批了件外衣,连头发都没扎就走出房间。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后悔了。
      楼梯上都是人,女人,孩子,老人,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还有几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性,一眼看去大概是五十多个。酒馆老板和肯纳奇守在楼梯口,用身体阻挡这些人,还有一些人在这群人最后,试图把人都赶出去,只是人数太少,根本管不过来。当她出现的时候,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所有的吵闹一下就消失了。
      “龙女殿下!”
      人们看着她,纷纷下跪。
      [龙女殿下。]安娜猛然惊觉,她的身份暴露了,台阶下的人都是为她而来。这就是肯纳奇不肯让她进村的原因么?
      事已如此,她索性沉下心,走到众人面前。
      “你们是谁?来自哪里?”她问,下面是一阵吵杂的回答,有说名字的,有提到洛克瓦伦,还有附近的一些村庄的名字。声音太多,每个人都想说,她一时不知该先听谁的。这时,肯纳奇用呵斥维持秩序,并小声总结道:“殿下,他们都是逃难的人。”
逃难,理所当然,她早应该想到必经之路上一定会有这些人。
      “你们为何而来?”
      “殿下,您没事太好,巨龙在上,您在这里……。”开口的是个老人,他的客套还没完,另一个少年迫不及待的喊道:“国王是不是死了?洛克瓦伦……”他立刻被身边的女人按下去,只是话已脱口,安娜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父王和母后生还的希望渺茫,首都现在是废墟,今天还能眺望到燃烧的浓烟。她很想回去确认,但那有什么用。巨龙失踪,她即便回去重建首都,也挡不住秃鹫和豺狼,这点在这几天中肯纳奇和她解释得很清楚。她现在该怎么办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子爵、伯爵、侯爵还有教会教士、骑士团们的名称都说出来,再解释下自己也是出来逃难的么?巨龙在上,这样会发生什么!她真不该露面。
      “我说了多少次了,乔已经去看了,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你们就不能等一等么?”说话的是酒店老板,他嘴在漏风,声音怪怪的,却帮她解了围。“你们吃我的、用我的,今晚你们还闹得不够?看看我的店!不愿呆在这里就给我滚,奈斯特没有惹祸精住的地方!我达德落斯说到做到!”
      这时,奥芬悄悄递过一张撕成两片的纸,通缉令,上面画着安娜家族的纹章,丰厚的赏金和教会的印章。一些事串了起来,许多可怕的假设在脑中萦绕,她越想越后悔,然而那么多眼睛在看向她,让她无处可逃。
      须臾的挣扎后,她上前一步,抽出肯纳奇腰间的匕首。这是她几天来反复思考后的结果,绝望的抉择。“我,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的储君,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在此宣布,王国从今日起解散,我退位为平民,日后无论任何人前来,你们都可向他们效忠。但我终会归来,我会带着巨龙与无敌的大军,重新光复王国。以巨龙之名起誓!”
      头发落下,一起落下的还有众人脸庞,有人哀叫,有人哭泣,但赦令以下,无可挽回。
      复国重任在肩,压得她双眼发黑。豪言易说,现实坎坷,她看不到前路,亦没有归途。暗自,她向巨龙祈祷。
      『*龙*,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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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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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11:15 |显示全部楼层
立储
      “*龙*、*龙*……”睁眼,陌生的屋顶让安娜愣了一下,她立刻想起,自己现在在第三峰,灵教的大殿后面。梦模糊不清,在最后时刻她似乎遇见了什么,明明梦里什么事都很清晰,她现在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很多事情像是盘杂的线团,她能看到,就是找不出线头的位置。
      [很难再有那样清晰的梦了。]
      [不,那不是梦!]她再次否定,[那一定是*龙*搞得鬼,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短暂的决心后,安娜立刻被失落抓住。“问清楚”,这个决定她在过去的一年间下过多次,她在梦中见到了天使的诞生,它们的特点和特征,最后还通过一场战斗了解战斗方式。荒诞同样充斥在整个梦境里,她的哥哥变得风流浪荡,灵师跑到议事厅里高谈阔论,其中居然还有男性灵师!荒谬!她住在不知多高的地方,比洛克瓦伦最高的塔楼,不,整个龙国最高的山峰还高,她只有在龙背上才会看到那样的风景。这必然是巨龙搞得花招,然而罪魁祸首睡得和石头一样,无论她怎么做——刀砍斧凿、喧嚣吵闹——没有任何回应。
      简单的梳妆后,她拉动了房间的铃,不一会儿,门框外印出人的影子。和王宫不同,这里的问都是木头格子,格子之间胡着白色的薄纸。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设计,门太单薄,纸一捅就破,住在其中毫无安全感。但是整个灵教的后殿就是这样的,它们源自灵师一族的家乡,也可能是比那里更东方的地方。
      “公主大人,我能进来么?”门外的声音问。
      “进来吧。”
      门开了,前来的人穿着红边的法袍,盘起的头发上插着一根摆荡有珍珠的棍子。对,那叫“簪”,来自东方,和穿戴者的血统一样。
      “法灵师艾米·丽芙向您问候。”对方说道,发簪在耳边前后摇摆,挺显眼。“如果您愿意,可以叫我‘叶凌’。”
      安娜想起来了,这是灵教的八灵师之一,她在梦中还见过,作为东方族,她和自己一样有另外一个名字。每个灵师都有,还有各种其他的名字和称号——这些她记不住,反正都是些无聊的玩意。艾米来干什么呢?自己虽然是公主,却也没尊贵到需要一个灵师来照顾起居。
      安娜只是应付点头,却发觉对方眼神中闪过些许的厌烦。“我是来通知您尽快回皇宫。国王殿下刚从巨龙那里回来,似乎有什么事要宣布,‘吾母’夏尔正在准备,您可以和她一起出发。”
      [父王又去了?]安娜想,这一阵父王确实前往龙穴很频繁,有几次还硬要她陪着。那有什么用,龙鳞比所有的刀剑都硬,他们和龙相比,就好像人与蚊子,龙不想苏醒就不会醒来,她有时候怀疑,第一次唤醒巨龙的时候,其实是个巧合,或者玩笑。
      [这里挺好。]她很想那么说,能惊动夏尔起驾,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安娜简单地答应一声,剩下的事由侍从安排。
      穿戴完毕,她来到了后殿的门口,八个壮汉站一个平台的四周,身旁是伸出的粗棍子,用来搁在肩上。平台上有座位,有遮阳伞,甚至还有桌子和夜壶,自然,能坐上里面的只有夏尔,灵教的大祭司。这叫“轿子”,同样来自东方,据说圣教也有类似的东西,不过那是用来安放圣物的,教皇出行用马车。那八个人当然是没胡子的阉货,实际上,后殿没有男人,连父王都不允许进来。安娜来这里就是为了清静,只要夏尔点头,她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大门外,抬轿子的下仆与男性教众们聚集在一起,安娜看到肯纳奇侍卫长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他的宝贝女儿在两位灵师的看护下,正缠着他撒娇。虽然侍卫长前来多半是公事,不过龙国上下谁都知道,这是他们一家少有的团圆机会。如果大祭司能在皇宫过夜,父王会用“革职”的方式会给他放假。
      她的马已经牵来,毛刷得很漂亮,她摸了一会儿,夏尔到了。
      正式的七色长袍,头顶是用黄金与玉石打造的冠冕,黑色的眼线与嫣红的嘴唇,纤细灵巧的手藏在袍子里,几乎看不到。她坐上轿子,随后又送来一块长而扁的木头,上面装有和特鲁琴差不多的琴弦,只是数量要多一些。琴的琴弦相当特别,除了鲜亮的色彩外,安娜还能感觉到一种特别的亲近感——那是浸透龙血的弦,据说是许多年前东方一族在此定居是与龙签订契约的证明。从她记事起,只有在夏尔的房间里见过,它还从未离开过后殿。
      轿子停在安娜身前,夏尔撩开帘子,向她问候。“夜,住得还好吗?”
      “挺好,夏薇姨娘。”
      “那么出发吧,国王殿下在等我们。”
      [有什么事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忐忑又好奇地想,话没问出口。
      队伍出发了,夏尔在中间,外围是八位灵师,再前面是徒步的女性灵教徒,最外侧是男性。安娜在后面,肯纳奇和他的女儿共乘一匹马,走在她身旁。还没有下山,沿路就能看到许多前来送行的人。站在前面的多半是穿素色长袍的人,应该是信徒,后面是普通人,但这些人虔诚的样子似乎也是信徒,这些人都将双掌合在胸前,一直到视线的尽出都不曾放下。
      夏尔的女儿看都没看这些人,正粘在她父亲怀里,不停地问这个问那个。小丫头真的是高兴坏了,如果不是在马鞍上,她说不定会骑到侍卫长脖子上。队伍在路上走了一会儿,正到山腰的时候,女孩把视线转向了安娜。
      “我要去安娜姐姐那里。”她喊道,“妈妈,我要去安娜姐姐那里!”
      “好吧,去吧。”姨娘,也就是夏尔有些无可奈何地回复道。
      肯纳奇想把马停下,女孩闹起来。“我要‘跃马’过去!不要着地!”
      安娜愣了一下,王国里马不多,会骑术的人也不多,女孩是怎么知道‘跃马’这个词的?“我要想以前那个叔叔一样跳过去嘛!”女孩的叫嚷给了她提示,应该是几年前来王宫里表演的某个马戏团的节目,她们当时一起看的。
      经不住女孩的吵闹,侍卫长歉意地向公主笑了笑,安娜点头同意,把马靠过去,松开一边的缰绳,让出半边马鞍。“来,芷蘅,过来吧。”
      两匹马放慢了速度,女孩站在马鞍上,由她老爸扶着,马在慢慢靠近,女孩突然跳了起来。安娜原本打算再近一些,起跳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更糟的是,女孩脚下打滑,人直接向下栽倒,情急之下,安娜手脚并用地想去拦,膝盖偏偏撞到了女孩的头,手抓紧袖子,却不想扯出一个口子。幸好肯纳奇拦腰抱住了她,这才没摔在地上。然而周围是一片惊呼,教徒不知是祈祷还是惊讶,安娜再看过去的时候,有几个路边的人正跪在地上叨念。
      安娜赶紧用手帕将袖子的破口遮来,女孩还小,但是东方族的传统里,在外人面前裸露皮肤不雅。她又撩起女孩的刘海,额头上果然敲出一小片乌青。“痛么?”
      女孩嘿嘿一笑,把安娜的手挡开。“没事,很快就好。”女孩在安娜的身前心满意足地靠了一会儿,忽然又问:“姐姐,为什么要进城呢?”
      这个问题安娜也想知道,她看向肯纳奇。“可能是乔治王储的结婚的事吧,也可能是订婚,前几天多米提乌斯帝国有个领主来过。”
      安娜应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有巨龙固守着山峰,但龙国终究是个小地方。帝国的联姻要求以前也有过,只是那些人不是穷酸堕落,就是心怀鬼胎——这次来的或许货真价实?她早就听老女仆说过,王室的婚姻都是父母做主,也就是政治婚姻,哥哥乔治能挺到现在很稀奇,而她自己,又会嫁给谁呢?想到这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队伍又走了一阵,离开山道,太阳一下从树荫的遮盖中跳出来,热辣辣地晒在每个人身上。“热!我热!”女孩在抗议。水没有用,马背上也没有遮阳伞,唯一阴凉的地方是夏尔的轿子。没等安娜做决定,女孩就向轿子喊道:“妈妈,热,弹琴!”
      不一会儿,琴声响起,很轻,耳朵却忽视不了。四周的气流变了,安娜能隐约看到某些东西正在流动,像水、像风、像烟,飘渺无形,遮光驱热,音律鼓动,清风徐来。女孩满意地哼起小调,安娜轻踢马刺,追上轿子。
      琴声确实来自那里,夏尔正襟危坐,双手轻巧地在琴弦上飞舞。但吸引安娜的是夏尔的头发,她的发丝和琴弦一色,呈现出淡绿色的光芒,一些小小的东西围绕在光芒边,直觉告诉她,这些小东西就是夏尔神力的来源。它们可能是魔法,又可能不是,马匹很安静,一点不怕,如果换成其他灵师做法,马必定受惊狂奔。
      琴声一直延续,直到日影歪斜。
      王宫确实在准备举行什么庆典,人人都换上了检阅用的漂亮装束,街道上有人在洒水、撒花,看热闹的人群围着轿子,欢呼的喊声如同他们刚打完胜仗凯旋归来,城门口,几个士兵正吃力地准备着长挂毯,肮脏的烟火师拖着一小车爆竹走过,迎面赶来羊倌撞个正着,羊的慌乱与人的咒骂混杂在一起,看得路人哈哈大笑。
      太阳差不多落到了山脚下,安娜也再次换好行装来到议事厅前。准确的说,她来晚了,更换衣服比想象中更花时间,父王还命令她必须沐浴洗澡,晚餐基本没吃,胃不时怪叫着抗议。比起这个,她更讨厌身上的礼装,那东西与其说是衣服,更像是捆住每寸皮肤的锁链。连走路都很费劲,举手投足之间,她总能听到可怕的摩擦与撕裂声。太胖了?见鬼!她的皮甲都没那么紧实。
      门后的议事厅鸦雀无声,传令者宣布她到达的声音像是在战鼓上猛击的巨响,与寂静格格不入。每个人都看着她,那种视线她似曾相识,猎狗看到猎物?女仆长批评犯错的仆人?对流放者的宣判?她烦躁地瞪回去,她做错什么了?迟到?举止不端?巨龙在上,这种会议上她从来没被关注过!
      停下脚步,眼下的景象让她想转身离开,然而父王开口了。“上前,安娜。”
      过来?像以前一样坐在王座后的角落里么?她向身侧挪动脚步,随即第二声命令传来。“过来,这里!”
      父王所指之处是他身旁的王位,安娜这才猛然发觉,那座位是空的。母后凯琳·特·塞阿德面带愁容地坐着,贴身的侍女不断用湿巾给她敷额,似乎在发烧。哥哥与群臣在一起,但他转过面孔,根本不看安娜一眼。还有夏尔,她带领着灵师们端坐在哥哥的另一侧,他们之间像是划过无形的界限,泾渭分明地位于议事厅的两侧。
      前进,她就走在界限之中,那段短短的路特别漫长,长得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完。落脚在王座之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仰视,父王和王座,如山般笼罩住她。
      父王抓起胸口的坠子,绿色的宝石左右摇摆,渐渐从内闪现出光芒。
      [哦,不……]安娜的心在大喊,但她喊不声。
      “永恒的伟大之龙,风之王国的穹顶,伪神的讨伐者,财富的守护者,万灵之友,万军不敌,公爵毁灭者,永远的守诺者,应约翰·特·塞阿德·驭龙者召唤,*龙*,请在此现身!”宝石的光辉在话语中愈发明亮,当最后一个词语念完后,刺眼的光迫使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睛,*龙*已然在那里,大厅的空中,一个清晰地巨大面孔。
      “龙誓的持有者,告诉*龙*你的请求!”龙的声音真切地在耳边回荡,与此同时,强大的压迫感让安娜的肩膀犹如压上了好几捆羊毛,偷偷向身后看去,大厅里几乎没有能站立的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龙,分不清是虔诚还是恐惧。
      “请告诉我,伟大的*龙*,谁是新的驭龙者!”
      新的驭龙者?!只有国王才能获得驭龙者的称号,父王要退位么?安娜努力让混乱的大脑思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她可以想到的,可以的,没有,想不出来,答案明明就在眼前。
      “回答我!”父王面带愠色地低吼。他的脚在颤抖,握住拳头的手在颤抖,脸上的肌肉紧绷下也在抖动,安娜离得够近,看得清清楚楚。紧张?害怕?为什么?
      答案、答案、答案!
      “如你所愿,安娜·特·塞阿德。”
      像是被马蜂刺中,安娜几乎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巨龙。回答得声调不自然,僵硬又无力,但巨龙确实说了什么,她的名字么?在说自己么?她是驭龙者?她将是国王?!巨龙在上,这……这不可能!她的哥哥才是王储,在很久之前,由父亲亲自宣布的。那时群臣欢呼雀跃,人们争相祝福……那时……
      答案,答案。
      她双脚在裙摆下颤抖,这就是答案。
      父王居然要领立新储君,还是她这么个野丫头,她确实可以骑上龙背,然后呢?天天做在王座上治国理政,和某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达官贵人结婚?还有一大堆的调停、争论、审判和征讨,这种糟透的日子她才不过!
      巨龙消失了,安娜却不能消失。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她是中心,肩头的压力毫无减缓,触手可及处之无可倚靠。
      “跪下。”父王的命令传来,发软的脚顺势收起,膝盖重重地落在地毯上。夏尔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她念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又从父王手中接过坠子,将它挂在安娜的脖子上。
      真是一个沉重的坠子。
      掌声响起,欢呼响起,那声音就像之前烟火师与羊倌谩骂时众人的嘲笑与嘘声。声音不在大厅,而是来自遥远地来自别的什么地方,声声下下刺痛她的耳膜。
      绚烂的烟花升起,炸裂的色彩在黑夜的幕布下闪耀。
      哥哥走了,连起码的礼仪都没有。
      母后走了,在侍女的搀扶下掩面离开。
      父王走了,其他人也走了,空荡的大厅里,她一个人茫然而立。
      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称号的获得者,龙国的新王储,未来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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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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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

冒险者

群星的庇护-天蝎座

lorrine 发表于 2022-10-29 12:05:48 |显示全部楼层
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00:11; l% t: g' W' x9 f) `/ D, D
立储      “*龙*、*龙*……”睁眼,陌生的屋顶让安娜愣了一下,她立刻想起,自己现在在第三峰,灵教的大殿 ...

* ^* q' |) }% v! n史诗巨著 我来细读 感谢汉革雷!
沧海辽阔,而我的船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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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lich的一个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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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12:28:00 |显示全部楼层
中转
      森林褪去,迎面而来的是另一种森林。感觉就像是一块白色的帘子被掀开,堆满整个画布的色彩突然涌入眼睛那样,安娜看到的是数不清的房顶、烟囱、阳台、窗户、门、街道、还有人。人,到处都是人,赶车的,行路的,贩卖的,乞讨的,骑在矮马上,牵着毛驴上,推独轮车,手拄拐杖,坐在地上……她很快就看不过来,而人流也渐渐汇集到一处,将前行的路遮挡的无法看清。
      “小姐,我们到了。”肯纳奇拉住马,将马车稳稳地停下。
      “这里是哪儿,这里在举办什么庆典吗?”
      她的疑惑让奥芬无意地笑了笑。“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想睡女……’,哦,不,是‘想吃螃蟹却不认识螃蟹’。这里就是路上一直说得布莱德郡的首府布莱德,你之前怎么说得来着,多米提乌斯帝国东边境的最大城市,马车、船和要塞……”
      “是马车行会、驳船行会所在地,还是个要塞。”安娜有点生气地纠正,这些都是以前贸易的大臣郎克告诉她的,大臣每每说到,总是会感叹一下布莱德的繁荣,她现在明白这感慨后的意义。
      很快,边上就有两个佩戴马车公会徽章的人走过来,为他们指路。酒馆老板达德落斯说得不差,在两人的协助下,他们很快到达了公会的马厩,接管的车夫很熟练地把马具卸下,牵走马,把车推到合适的地方。空马车很多,目测至少有三十多辆,马车不停地进出,车上的铃铛与马鞭的鸣响一刻都没停过。
      “小姐,请当心,这里人很多。”肯纳奇小心地走在前面,公会门外依然到处都是人,还有刺鼻的马粪臭味。两边的街道看起来都差不多,喧嚣之中,安娜感觉胸闷烦闷,她向四周看了看,希望能找个空旷干净地地方缓口气。没有那样的地方,没有。
      巷子接着巷子,房屋连着房屋,蓝天被压缩成一条细长的缝隙,路很窄,墙壁与墙壁挤在一起,两个人并排通行都很困难,墙壁上窗户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个小跳就能跃过。[住在这种地方,换个衣服都会被邻居看光的吧!]安娜忐忑地想道,洛克瓦伦里虽然也有这样拥挤的地方,但那是山崖,房子与房子间会有落差,相对宽阔一些。重要的是,那里不可能有那么多得人。
      虽然说是要塞城市,在她看来,布莱德根本就没有防御用的堡垒。城墙似乎淹没在房屋中,城堡倒是能看到,缺孤零零地立在城镇中央,即不险要也不高耸,它太小了,安娜目测还没有她的皇宫大,这样的小堡垒能容纳多少人避难呢?更别在城墙外——她们现在所在的城镇——这地方根本毫无防御,又人多繁杂,要是被天使攻击……
      肯纳奇忽然停下了,她一个分神,差点撞上去。“怎么了?”她问。
      中年人歉意地摇摇头,对着手里的羊皮纸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转向另一边前进。[迷路了?]安娜在疑惑中跟着前行,又走了一会儿,脚步再度停下。
      “大叔,这里已经走过了哦。”队伍末尾的奥芬带着挖苦提醒道。
      [真的迷路了?]安娜赶紧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有那么些眼熟,又不太像,这里的巷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她无法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
      肯纳奇沉着脸没有说话,奥芬打了个响指,示意要羊皮纸。“把地图给他。”安娜说道。瞎转是在浪费时间,天色也不早了,太阳下山之前必须找能到住的地方。
      队伍的前后换了个,片刻后,她们停在一栋被木板封死的老建筑前,门口用红漆刷着一个醒目的“出售”。“就是这里?”奥芬疑惑地问安娜。
      气恼地把羊皮纸夺了回去,她决定亲自看看。地图画得简单,从马车公会到目标地点之间的道路完全没有,地图又很复杂,终点附近的道路画得密密麻麻,粗看之下犹如某种织锦上的花纹,目的地附近还简略地画出一些建筑,还标识出一些字母简称。左手边是一个鞋店,右手是三层民宅,身后是个屠宰铺,滴血的大腿在苍蝇的簇拥下摇摆。地图上对应的是鞋子,三层小楼和屠刀,没错,看起来似乎就是这个的地方。
      开玩笑,她在找的地方居然是栋待售的废楼?
      “嘿,我说,这地图是多久前的,古董么?”奥芬问,这个滑头应该是确认自己没错,并且想到了些什么。
      “十年,不,也许是五年。”
      肯纳奇的回答让少年夸张地捂了下脸,随后他跑近的鞋店,不一会儿,又从里面走出来。“你们找的是‘巨石’毛皮店,是吧?”
      巨石,确实是这个名字,它是父王在世时秘密建立的一个驻外间谍站,多米提乌斯帝国太大,郎克所到之处仅仅是一小部分,他们需要可以信赖的向导。
      获得确认后奥芬做了个鬼脸。“明明是和龙国有关的毛皮店,叫什么‘巨石’啊,要我就叫‘巨龙’。”说完半句牢骚,他才把话题拉回来,“你们来晚了,这家店在几个月前出了点事,老板死了,据说是意外。以及……店的经营似乎不太好,有不少欠账,老板一死,雇佣的人就把店里能卖的都卖了,走人,就这样。”
      死了,卖了,没了,就这样?她才刚刚离开龙国,旅途仅仅开始。“你肯定?”
      “我的小姐,要不劳驾您亲自去问问?”
      奥芬轻浮的态度让她不甘心地又看了看地图,再确认四周。[进鞋店里再确认一下?或许没那么糟糕。]她迈开脚步,走出半步后停下。深呼吸,这没用,她知道。
      [怎么办?]看向肯纳奇,她无声地问道。后者会意,将羊皮纸收起,转向奥芬。“你来过这里对吧,小子,附近有可以住的地方么?”
      “那取决于你们有多少钱。”
      手里的余钱还剩下几个银币,在旅店里花掉不少,但安娜还有别的。找出随身的手袋,打开,从里面挑出一颗宝石。这是她的私人财产,生日时的礼物,现在正式派用场的时候。
      不久之后,当奥芬从一家挂有三个金币招牌的店里出来时,除了意外的笑容,手里还多出一整袋子的钱。他们很快被马车送到了大旅店,宽敞考究的房间、精致的晚餐、周到的服务、柔软的鹅绒,安娜心满意足地扑在床上,有种回到皇宫般的怀念。
倒伏声响忽然从耳边传来,她抬头看去,夏尔靠在床边痛苦地喘息着。
      额头很烫,脸色苍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她这才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夏尔基本上没怎么动。[我真是个笨蛋!]暗自咒骂自己,她居然忘记了夏尔还是个病患。长方的布包搁在床边,扎眼地提醒着她。[都是那该死的继承仪式,她还太小,都是……都是……]回忆、回忆、回忆,愧疚像是荆棘,狠狠地捆在她心头。肯纳奇赶来照顾女儿,只让她更为焦躁,除了干瞪眼,她能干什么?!
      ——『就像你坐视亡国一样,“驭龙者”。』
      焦急、匆忙、混乱,一切之后,安娜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间里的炉火出神。夏尔只带着贴身的薄衫躺在床上,冷敷的毛巾刚换上,眼下无事可做。高价购买的药草在锅子里熬煮,即便窗户大开,难闻的药味也充斥在房间里,让她觉得有些恶心。[或许应该让药草师们代煎。]她有点后悔,但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暗,她又觉得现在这样比较安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外面是端着一盘水果的少年。“旅店送的,说是给病人……”
      “哦。”接过盘子,安娜向外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中年人的身影。“将……管家呢?”
      “他上厕所去了,我临时顶个班。嗯,这一天的事可真不少。”
      确实够麻烦,他们现在没有了向导,还有个虚弱的病人,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呢?她一点头绪都没有,越想越心烦。“对,是这样,我累了。”
      “呃,能不能让我进去一下?”奥芬问道,同时做出一串奇怪的比划。
      “你进来干嘛,这里是女士的房间!”
      “呃,这个……我可以帮忙,有点……”
      “不用!”对,麻烦还包括这个轻浮的小鬼,她要静一静,不想见男人。随手关门,奥芬忽然横插一脚,把门顶住。还没等安娜质问,少年先喊出了声。“谁!谁在里面?!我看到你了,给我出来!”
      房间里除了昏睡的夏尔不会有第三个人,疑惑中安娜转身向后,一个黑影忽然从垂下的窗帘里冲出来,眨眼的功夫就冲到夏尔床榻边,然后,她看到一把匕首明晃晃地落在女孩的脖子前。
      “不,你……”
      那个人是个男性,有些瘦,兜帽与长袍将其他特征都掩盖住了,这样的特征让安娜想起一个不光彩的职业,贼。“钱,你的宝石袋子,小姐,我赶时间。”对方压低嗓子快速地说着,匕首跟着往夏尔喉咙口又近了几分。夏尔半梦半醒地看着她,毫无抵抗能力。
哦不,巨龙在上,她居然没发现房间里有贼进来,她该怎么办!那些宝石是他们身上仅有的可以卖出价的东西,之后的路还长,难道要靠别人的布施旅行么?!等肯纳奇?该死,将军偏偏不在,不对,也许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早该察觉。
      “你是哪伙的?不懂规矩么!”奥芬的发问似乎刺激到了对方,他一下拽着女孩的头发强迫她坐起来,手里匕首几乎已经刺进了她的皮肤。“快点,乘还没流血!”
      ——『你哥哥害死了她的母亲,你也要害死她么?』
      没法犹豫,手自己在动,装满宝石的袋子丢了过去。在贼扔下夏尔去抓袋子的瞬间,黑暗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房间,安娜被推到了,她只知道自己在倒下,果盘翻覆、破碎。脑袋磕在门框上、地板上,硬硬的,冷冷的,黑暗的恐慌在瞬间窜上心头,她顾不得体面,顾不得疼痛,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中伸手四处乱抓。有什么东西,她要抓住,一定要,一定有什么!
      她抓住了,牢牢地抓住了。一个粗粗的,长条的东西,那东西硬生生地落下,发出一声夹带呻吟的闷响。随后黑暗一下没了,她看到自己正抓着奥芬的小腿,把他拉到在地,而与此同时,有些的惊讶的贼回过神来,抓起地上的宝石袋,从窗户跳下。
      “啧!”奥芬用力踢开安娜的手,追到窗前,随后发出了一声气恼地咒骂,跟着跳了下去。
      肯纳奇赶来,裤子上的皮带还没系上。“殿下,您没事吧?”中年人扶起安娜,问道。
      “去看看你女儿!”她把中年人推开,气恼地吼道。
      她发觉自己太笨了,简直愚不可及。奥芬刚才想进房间,一定是发现贼。对,他的脸色,那些话,他一定是想稳住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再一举把贼抓住。该死,她为什么要乱抓呢!该死,她要是机灵点,再等等,再等等,肯纳奇再一会儿就会过来,他一定有办法!
      “小姐,她没事,谢谢。”中年人的感谢听来就像是讽刺,她看了看少女脖子,确定没有伤口后,独自走向窗户,她这才意识到,她们住在四层,楼下是蜿蜒复杂、又黑暗深邃的巷道,贼,没有贼,她什么都看不到。
      “宝石、宝石。”她失落地抓了抓腰间,那袋宝石原本在的地方,空荡荡的,她觉得自己也空空如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找治安官么?“肯定不行。”她对自己默默地说。奈斯特的旅店老板警告过她,她也见过通缉令,虽然这里的旅店许诺安全和隐私,但找治安官不是等于自投罗网?
      那就这么算了?她当然不甘心,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叹息之时,奥芬气喘吁吁地再次出现在房间门口,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我可以进来了么,小姐?”
      丢给他一个白眼,回答明摆着。
      少年心领神会地倒在座位上,抓起掉在地上的苹果,毫不介意地咬了一口。“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他嘟囔着嘴边吃边说,“先听哪个?”
      “坏的。”
      “贼追丢了。”
      意料之中的坏消息,仅仅如此的话,好消息又是什么?
      “下面是好消息……姑且算吧。”少年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纸,抖开,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方块和线条,还有少量的文字——是一张简易的地图。
      “这是什么?”安娜问。
      又啃过几口苹果,少年才继续说道:“当然是地图。呃,怎么说呢,这是酒店给的,算是补偿吧。有人匿名揭发,就是刚才那个贼,地图上就是他们的公会所在地,当然,没有证实,但我们可以自己去查查看。”
      “就这样?”安娜有些失望地问。
      “就这样。”
      肯纳奇走过来,把地图接手后看了看,又放回桌上。“也就是说,酒店给我们个贼窝,但是我们丢的东西在不在里面都无法确定,是吧?”他总结道。
      “总比没有强吧,动作快一点的话,可以赶在销赃前。”
      “怎么查证呢?我们敲门去问吗?”肯纳奇提出个现实问题,对方可是贼,怎么可能乖乖接受检查。而且,他们加上病号只有四个人,对方的人数肯定多得多。
      “头发。”沙哑的声音,来自夏尔,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的头发,在那人,身上。只要在附近,我能感觉到……”
      这倒是个办法,同样意味着风险。肯纳奇、奥芬和夏尔都看着安娜,等待她的决定。
      [要去追赃么?]安娜思考着,犹豫着。
: F6 r$ @5 v. q6 V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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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29 12:30:45 |显示全部楼层
迷踪
      石头般冰冷,斥责的话语渐渐散去,在冰冷包围下的喘息中,安娜不得不再次接受现实。
      这是这些天来一成不变的现实。
      龙在眼前沉睡,和石头一样,她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去唤醒龙,咒骂、敲打、诅咒、泼粪、放火、射箭,甚至还拿走过龙穴里的黄金,龙无动于衷。
      如果多找些人来,把黄金多搬走一些,或许可能还有点用处。安娜这么计划过,但是除了她,没有人敢走进龙穴,驭龙者召集大盗去偷窃龙的金子?这只会被当成笑话。
      失望地回到宫殿,肯纳奇正在等她。“找到我哥哥下落没?”她问。
      “没有,殿下。”
      意料中的回答,立储的当日夜晚,哥哥乔治就离开了王宫,并且再也没有出现。有人传闻在酒馆里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前王储,也有人说他抢了商人的马,一路飞奔出城,还有人发誓在第三峰见过王子,当时他在灵教后殿门口徘徊了很久。这些地方她都派人找过,然而除了守卫确认有类似模样的人出城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消息。
      哥哥就这样不告而别,留下成堆的麻烦给她这个新王储——母后从此闭门不见,父亲只是谈论国事,宫廷里谣言四起,巴结的贵族送来一个又一个儿子,还有……
      “大臣们都在等您。”
      侍卫长的提醒更让安娜烦躁,父王明明身体很好,却宣布让她当摄政王,一帮老家伙站在眼前就够烦了,现在还要听他们唠叨个没完,每天都这样!她真不懂,洛克瓦伦里真有那么多需要争论的事么?!
      “让他们等去吧,我要出去狩猎!”安娜自暴自弃般地宣布。
      肯纳奇向她身侧迈了半步,挡住去路。“请您……”
      “让开!”声音提高了几分,怒火升腾,如果中年人再不识相,龙吼女的恶名恐怕又要再多一桩。她无所谓,这些可恶的、该死的事情都能被吼掉就好了。
      “除了我,还需要几个人?”肯纳奇问,这是让步。哥哥乔治已经失踪,如果安娜有什么意外,侍卫长承担不起的吧,她想了想,同意这个提议。“几个人就好,我不打算出去很久。”
      身上就是猎装,背后还带着龙给予的长弓,一个被火烧焦的猎物可当不成收获,要是不小心还可能引燃森林。“准备弓和箭、还有狗,晚饭不用准备了,我们太阳落山前回来,就去红山吧。”
      红山就是洛克瓦伦城市的另一边,有一座近乎笔直而光秃的山峰。洛克瓦伦所在是龙国的第一高峰,红山第二,灵教所在即是第三峰。龙穴的另一个出口正对红山,同样是悬崖峭壁,柯蒙学士认为红山与第一峰原本是一体,是龙用魔法硬把山体劈开——这件事没有得到龙的答复。
      两座山的山崖之下自然是茂密的树林,这里偶尔会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冒险者出没,有的想目睹下龙的尊荣,更多的是想打龙穴宝藏的主意——首先,他们必须想办法爬上去,再躲过悬崖侧面警卫塔里的弩箭,悬崖内龙设置下的一些陷阱,最后是龙的怒火,或者是成为龙穴里收藏的一部分。
      营火的石圈里长出了过膝的野草,周围同样杂草丛生,荒芜地很。拨开树干上缠绕的寄生藤,陈旧的告示牌藏在里面,上面的文字被恶意地划得乱七八糟,只能勉强辨认出“向前”两个字。前方是禁地,归塞阿德家族,也就是龙国王室管辖,当然,仅仅靠警告挡不住胆大妄为的闯入者,警卫塔如果发现有闯入者,巡逻队会过来清场。
      目前看来一切太平,她至少能在这里安静安静。
      几个侍从在忙上忙下的搭建简易帐篷、生火和做饭,肯纳奇牵着猎犬,一言不发地跟在安娜后面。离午饭时间还早,她想去碰碰运去。
      斑驳的阳光之下,安静的树林中只能听见她踩踏树叶留下的细碎声响,她持弓前行,恍然中,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正第一次走入密林。对,那应该是在她糊里糊涂地骑上龙之后,父王开始带她出去狩猎,没几年就开始独自外出狩猎,那时,她的冒险之地就是红山脚下。
      她明明很小,胆子却大得离奇。长匕首拿来当长剑使,短弓要费劲力气才能拉开,最小号的皮甲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鞋子还跑掉了一只,就是这样还一个劲地冲向树林的深处,仿佛那里埋藏着什么宝藏等待她去发掘。然后她记得自己跑累了,坐在一棵树上。
      一棵高耸茂盛的大树,似乎还带有张似人非人的树皮面孔,慈祥而温和的面孔。
      她慢慢走着,直到听见猎狗的叫喊。
      看到了,尽管只是一瞬间,有个大家伙从树林里闪过,她的猎物。
      追赶,时间似乎慢下来,安娜觉得自己正在全力奔跑,树林慢慢的后退,仿佛是某种力量在促使它们跟从这自己。不久,狗的叫声消失,后方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环顾四周,除了树林与头顶的天空,她看不到其他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是的,很近很近,她看不见。手在颤抖,恐惧,不,只是紧张,像是很小的时候玩捉迷藏那种感觉。闭上眼睛,感受风,她能读一些,这里可是龙穴的下方啊,那头装睡的石头一定在看着她。
      睁眼、转身、上箭、拉弓,一个身影在她眼前狼狈地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仔细看去,是一个金发青年,清瘦,穿着老旧的素色长袍,手里只有根普通的木杖,看上去毫无威胁。
      “你是谁?”安娜放下弓,将小心地青年扶起来,落座在树林中某块裸露的石头上。真轻,简直感觉不到重量,她不禁揣测长袍之下是怎样一副干瘪的身体。
      青年看着她愣了一下,忽然说道:“安娜,是你?”
      这次换安娜吃惊了,熟悉的感觉突然冒出来,连同一些似乎不在那里的记忆同时涌现。“乔治?你是乔治?抱歉,我记得是……”
      “和你哥哥同名的旅行者,好久不见,安娜公主,您长大了。”
      对,是那样,和记忆中相比,对方似乎没什么大变化。“你又迷路了?这里可是禁区。”
      青年摇摇头。“不,我是来找您的,我觉得您会到这里来。总比在王宫见面要好一些对吧?”
      确实是这样,王宫里现在的气氛糟透了,即便是以前,她还是会觉得在野外更自在。但是太巧合了吧,她今天一时兴起才来的,难道乔治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你找我干什么呢?有什么事麻烦快点,你看,我正追我的猎物呢。”
      安娜的调侃让青年浅浅发笑,他用木杖指指不远处的大树,说道:“还记得那里吗?我们上次见面的地方,那时您睡在树下,而迷路的我把您吵醒了。然后您让我说故事……”
      更多的往事,更多的回忆,安娜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 “关于那童话么,我记得是关于灯神与婴儿什么的。”
      “让我再为您说一遍吧。”青年提议,“故事是这样的,曾经有一个古老的国家,这个国家里有一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灯,里面住着一个法力无边的灯神。可惜的是,国王的座位空空,一切由摄政王打理。有一天,摄政王获得了他的女儿,但女儿天生就带有致命的疾病,眼看就要夭折。‘救救我的孩子吧。’血床上的母亲向国王乞求,于是摄政王找到灯神,请他拯救自己的女儿。然而灯神说,‘你并非我的国王,我只能实现你的三个愿望,过去你已经许下过两个,如果真的要拯救这个孩子,那么我将从此离开。’听到这里,摄政王犹豫了,没有国王,他不能阻止完成使命的灯神离开。正在此时,王国的祭祀跑进来,对摄政王说道,‘我已经感受到神的旨意,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她会坐上王位,成为新的神灯之主。’祭祀的神谕一向准确无比,于是摄政王面临选择,是否要拯救她的女儿。”
      安娜点点头,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的答案。然后乔治希望再若干年后重新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故事咋听之下很简单,摄政王只要选择救女儿,那么女儿长大后自然会成为女王,并且拥有神灯。安娜小时候就是这么选的,可现在听来,这个选择似乎是个陷阱。
      “没有其他办法拯救孩子吗?”她问,青年摇摇头。
      “神灯之主与灯神……我的意思是女儿登上王位后,神灯还在那里吗?”
      青年依然在摇头。
      心有不甘,她总觉得这是个陷阱,一旦踏进去就会上当。那么放弃孩子?不,这做不到。
      似乎是明白了安娜的纠结,乔治说道:“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时候不早,我该动身了。”
      “等等,我还没说呢!”
      “那么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短暂的沉默,她忽然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强迫他坐下。“不许走!你这个大混蛋,你难道就不能再坐一会儿?”
      青年无奈地坐回石头上,苦笑着说道:“好吧,我的公主殿下,我再稍等片刻。”
      “我不是公主。”安娜气呼呼地纠正,“我现在是摄政王,‘驭龙者’!”乔治有点吃惊地看着她,张嘴想问什么,又立刻闭上嘴,洗耳恭听安娜的一连串抱怨。
      “很意外是吧,不可思议吧,哈哈,我也是。我根本不配当‘驭龙者’,也不想,但是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还让*龙*出现,这简直就是作弊!现在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变了,所有人,*龙*就知道睡觉、睡觉、睡觉!又蠢又硬又臭!父王也是,蠢货,傻瓜,痴呆,犟驴!然后我哥哥不见了,王位应该是他的,我真希望像他一样消失。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哈,我还是像你这样也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天天被老头、卫兵、小白脸还有碎嘴婆围着。”
      她在哭么?脸上湿漉漉的发痒,用手抹净,喉咙却又发出不干脆的呜咽。哭就哭吧,反正这里只有一个随时会消失得旅行者,她不用伪装成高傲坚定的大人物。身体冲了出去,扑向罩袍下瘦弱的身躯,对方接住了她,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嘴里依然在说,母后、学士、侍卫长、夏尔、大臣、女佣、厨师、武术教练、马倌、信差,她把能想到的人都骂了一遍。没什么好说了,她还在继续,重复着无所谓的话语,重复、重复、重复,直到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作为结束,她又用力捶了乔治几拳,才缓缓地向后退去。
      “都会过去的,孩子,你终会长大。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成为别人的依靠。”乔治慢慢地说着,他转过身,身影渐渐模糊。
      他在远去么?安娜搞不懂,疲乏在扩散,身体摇摇晃晃,连站立都困难。奇怪,必定有什么古怪,她只是发泄地痛哭一场而已。“别走。”她的喊叫在嘴边只剩轻微的呢喃。
      [你要去哪里?]
      青年似乎停到了她的心声,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这是*我*在物质世界里的最后一段旅途。”
      [你在说什么?等等,求你!]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度响起。
      “灵教虽然崇拜伪神,但他们的漂亮话说得挺好——‘万物有灵,生死不息,循环往复,而皆归一’,可惜你的父亲似乎并不懂这个道理。唉,如果……”
      安娜听不见了,对方还在说点什么,她听不见,意识越来越弱,她连自己何时依靠在树边都不清楚。阳光与树林包围着她,它们安然将她容纳其中,亦如她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多年前的那次相遇,似乎也是如此收场。
      『再见了,我的幼生,就此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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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回来!”安娜睁开眼睛,猛得坐起来。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细微、熟悉的床铺,她在王宫,在自己的房间里。[做梦?]疑惑中,身旁的侍女跳了起来,立刻打开门,向外喊道:“王储,醒了,王储醒了!”
      掀开毯子,安娜顾不得着装,一把将那侍女拉回来。“我为什么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突然的质问可能把对方吓坏了,她不得不降低嗓门再问了一次。
      “王储殿下,您在树林里昏倒了……现在是第三天,下午,再过一会儿厨房会……”
      [这不是梦!]安娜推开侍女,在门口和赶来的柯蒙学士撞个正着。对方太轻了,她一下就把学士摔倒在地上,充满惊讶的苍老面孔与另一张年轻的脸重合,那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就在眼前,睿智、沉稳,曾经令她无比安心。
      狂奔,体面被丢在身后。在旁人看来,她或许正在发疯。
      她没有疯,冷静得要命——她宁可自己疯了,可以不用想正在发生的可怕事情。
      龙穴、龙穴,长有青苔的熟悉的石阶在脚下轻响,龙穴、龙穴,熟悉的大门在命令中敞开,龙穴、龙穴,通道豁然开朗,广阔的深邃展开。
      科南不见了,那个健壮的野蛮人石像,连同他的金裤衩与王冠,没了。平底锅和椅子腿落在地上,像是通往绝望的路标。
      闭眼,眼睛还瞪着,离开,双脚却在前进,呼吸,那只带来更多窒息的感受。
      她应该晕倒么?应该大叫么?应该把眼前的一切归位梦境么?
      一切,黑暗与空荡就是全部,它比满眼的军队、恶魔、尸体或者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可怕百倍、千倍。
      空的,一切都是空的,龙与它的宝藏,她不久之前咒骂、谴责、怨恨的巨石,她一直依赖、撒娇、敬重的身影,此刻在龙穴里,在驭龙者安娜的眼前,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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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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