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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汉革雷

[深坑慎入]《大陆纪事——魔族卫队》(0~8章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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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56:47 |显示全部楼层
契约

( j' e/ t! j6 n
       不知不觉中,草原上的雾气开始变得浓重,身后的火光渐渐隐去,同样离去的还是那些人类的喧嚣。四周安静得可怕,仿佛这个时空已经脱离常识,怪诞与诡异随时会从雾中出现。
它们或许已经出现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残骸的阴影里或许就藏着什么,否则道格拉斯也无法解释它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的,那些残骸,仔细看过去,都是木头和布料的残骸。它们应该是来自魔族搭建的屋子,大部分应该是简单的木屋或者是帐篷。帝国北方的草原上也有这样类似的东西,他见过,这些无主的东西如果出现在老家罗安,要不了半天就会被拾荒的家伙们拆得干净。而这里,理论上魔族已经撤走了八年,没错,这边就是乌鲁克,原来草原领主的住所,理所当然地,家族的所在地成了一座小城。
       ——“诅咒,小心诅咒!”
       走进迷雾前商队里的人就这么警告道格拉斯的,人类确实接管了乌鲁克,但只是很少一部分人选择在远离公爵宅邸的地方扎营,来往的商队把这里当成临时的落脚点,别无其他。
       [真的有诅咒?]奇怪的想法在脑中闪过,下意识地握住皮甲暗兜,那硬邦邦的玩意还在,契约,或许是他此行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
       想来,现在气氛和半个月前他在高地城外市集里感受到的氛围差不多。人妖给的信确实有用,在确认戒指的存在后,隔天,市集的负责人现身,将他带到了一辆隐蔽的马车厢里。那里是传说中传影镜,能够映射出远方另一面镜子前人的影像,还有声音。那天他所面对的是齐齐斯坦·米纳家族的管家奈莫斯,还是他背后那位夫人,家族的代公爵。
       ——“如果你怀疑,那么请离开!”
       “狗屎!”道格拉斯边走边小声骂着,当天他的讨价还价几乎一开始就被对方拿下了。这可是在和大陆上臭名昭著的魔族做交易!虽然比起满口胡言的教会,随时会翻脸的帮派和那个想方设法赖账的混账老爹比起来,魔族大概也没糟到哪里去,可隔着镜子也能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感觉,差点让他把手按在匕首上。那是赤裸裸的杀戮,而他就是猎物。
       总之,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刀口舔血,差不多如此的经历后,他用那枚象征魔族公爵权力的戒指换到了两张契约卷轴,还有他的未来。契约生效的过程他无法理解,但事到临头,他只       能相信羊皮纸上的神秘力量可以像传说中的那样可靠,当然,如果没有漏洞的话。
       一、交易的内容不得外泄。
       二、交割人员必须是相关者。
       三、齐齐斯坦·米纳家族所有成员不得以任何方式或通过第三方来伤害道格拉斯。
       两份契约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一份卷轴是完成交易前的保证,另一份是交易后的保证,如果他没有在两个月内完成交易,那么所有卷轴将逾期失效。而一旦完成交易,后一份卷轴将永远生效。当然,契约里对应道格拉斯的条款也不少,其中包括单独前来、在乌鲁克交割、赝品无效等等。总之,当他完成谈判,时间已是半夜。他在另一辆马车上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若非契约在手,他很可能把谈判当成一场可怕的噩梦。
       沿着破碎的石板路一直走,雾又在加深。这该死的雾气从何而来,商队里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明白,它像是突然出现的,在家族匆忙撤退后一直盘踞在废弃的官邸上。
       一个石柱的影子出现了,然后是又一个,又一个……两扇大门歪斜在一旁,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倾倒,庭院的围墙只剩下几根柱子,铁栅栏早就被拆得支离破碎,表面粗糙、扭曲成了一些奇怪的样子,轻轻用手一碰,栏杆,不,所有的铁制品都会像煤渣一样碎成一块块黑色的小碎屑。围墙内的花园凌乱得不成样子,枯败的树木横在地上,一些成了黑木炭,而其他的,要么繁茂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要么扭曲得癫狂。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枯叶和垃圾,还有一层浅浅的露水,它像一张充满惦念意味的薄衫,浅浅地覆盖在这片被破败的花园内。
       花园中心的喷泉已然干涸,上面的雕损坏严重。扬起的手臂只剩上臂那点,头部也就剩下一半,仅存的半张脸上没有耳朵,也没有角,上面坑坑洼洼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凿过。整个身体同样也肮脏不堪,似乎是青苔一样东西长得到处都是,而脚下则是各种垃圾和烂泥。正面的基座上,倒是有一个用红色染料或者漆刷出的话——简洁、并很有恶趣味——“阳痿”。能维持那么久都在的漆,教会的神棍想必也是下的血本来羞辱它的死对头。
       有什么用呢,这里又没什么人来“观光”。
       沿着喷泉转了一圈,道格拉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该死的雾气让他看不到远处,倒过来说,别人也看不到他。没有陷阱,哪里都没有,唯一能发现的痕迹就是一块不久前刚撬动过的石板,一圈干净地没有任何杂草的石板,当然,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这事情顺得过头了。]心中默默嘀咕,糟糕的预感依旧,传闻中的魔族远没有那么“和善”。立刻离开?转身就行,这样也没钱可拿,钱,对,钱,他在谈判中要求了当下魔族公爵家族金库里十分之一的金币。会有多少呢?魔族的公爵也许没他混账老爹那么守财奴,金库里金蛋会少上许多。可那也是公爵,堂堂的魔族公爵,就是再穷也比他这个口袋空空的破落户来得富有。
       庄园就在这片花园后面,隐隐地看到建筑的阴影映射在白雾上,道格拉斯无法确定那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东西。他忍不住想看,就算这半年多来的洗劫会让庄园里没有什么东西剩下,至少能看一下残骸的规模也好。那一定是奢华至极的豪宅,要比混账老爹的破城堡豪华上许多倍!
       [钱、钱、钱!]再次确认心中的想法后,他深吸一口气,周围、空荡,撬棍插入石板之间的缝隙,将周边碍事的东西都清走。石板下面是什么呢?教会的墓穴里有很多踩踏触发的机关,毒箭、落石、火焰,什么都有,他还知道在沙漠那边有种叫“地雷”的玩意,踏上去就会爆炸,炸得粉身碎骨。契约里确实让魔族不能伤害他,那么陷阱算不算呢?这种可能他没胆量去尝试。
拉动绳索,拖动石板。
       沉寂。
       沉寂。
       起身查看,石板歪斜,下面只是泥土,还有一个露出边角的玩意。
       石板下是奇怪的长盒子,材质并非木头,也不是金属,魔法的玩意就是诡异。隔着银布,用银针试试盒子上的雾滴,没有变黑,至少没有明显的毒药。这盒子有两个开口,一个可以打开,另一个锁死。这也和约定的相同,他要把戒指放入盒子,然后从里面拿到一串钥匙,寄存在银行秘密保险库中的这次交易的报酬。
       [我太多疑了?]
       目前为止都是一切顺利,简直太顺利了,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
       戒指就包裹在银布中,把它放入盒子,契约就会生效。
       真那么顺利吗?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把戒指放进盒子,仅此而已,他的手在抖,怎么都对不准。
       “哦,去他娘的臭婊子!”气急败坏的谩骂破口而出,短暂的沉默后,他隐隐地还能听到微弱的回声。
       ——“如果你怀疑,那么请离开!”
       他真的恨死这种直白又切中要害的家伙,是的,他要钱,他要发财。
       稳住,丢出戒指,开口关闭,像是某种验证,盒子上闪现出一个奇怪的魔法标记。很久很久,大概是几个眨眼的时间,盒子的另一个开口打开,里面是钥匙。
       钥匙真的在,拿在手中,沉重而坚实。
       真是,是真的,必须是真的!
       怀中的契约在发光,一张在光芒中解体、消失,而魔法阵列随即出现在下一张契约之上。几乎是同时,手中的盒子像是被几匹烈马拉拽,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拉断。盒子急速上升,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中。
       [交易完……]心中的感慨还没消失,那该死的冰冷的感觉忽然蹿了出来,没错,就是那种突然掉入陷阱中,被包围的感觉,到处四周都是拿着家伙的大汉!
       “谁,出来!”叫喊再次归于沉寂,含出口的时候道格拉斯就开始后悔,为心虚而壮胆?还是自暴自弃的暴露位置?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这该死的雾,后面必定什么可怕的东西。
抬腿,在下一刻,他听到的远处传来的异响,弓弦的声响。
       箭擦着他迈出的腿撞在喷泉的石圈池墙上,这个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解脱感,再也不用疑神疑鬼,这天杀的刺客已经尿到脸上了!
       跳过脚边的弓箭,翻滚,趴下,水泉的池墙比膝盖稍矮一些,完全蜷缩在地上是可以当成掩体,但真的太矮,躲藏意味着连快递移动都很难。
       失误,选在喷泉这种地方固然可以看到对方周围安排的埋伏,可远处呢?偏偏还是在这种大雾的地方……不,对方怎么发现他的?雾气之下远处的视野几乎没有才对。听音辨位?还是……巧合?
       那支箭的样子他大概记得,羽箭,上面的鹰羽打理得整齐划一,箭身光洁。没看到箭头,但这些信息已经带来了一个很糟的推论——大陆上会用这种箭的人不少,只是第一时间谁都会想到那个最出名的种族。
       精灵!
       狗日的众神,这里可是大陆的西边,魔族的边境,中间隔着整个人类帝国!为什么一个精灵会插手他和魔族的交易,契约里规定绝不能雇佣外来者!
       突然而至的警觉,他用力反转身体,紧接着,另一支羽箭从天空落下,刺入片刻前他趴下的位置。抛射,该死,没有顶的地方就没有保护。帐篷,帐篷,对,那些他之前经过的帐篷的废墟,躲在里面应该可以安全一些。最好是赶紧跑回去,商队那边有人,人多的地方至少有垫背可以抓。
       仿佛是读出道格拉斯的想法,远处传来警告的声音:“出来,投降,要么就死!”
       女人、女人、女人,那一瞬间,冰封的记忆涌出,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半年多前,他意外得到那枚戒指的时候,死去的魔族公爵身边还封着一个女性,一个有精灵特征的女性!他以为那妞也死了,他以为那只是某种奇怪的陪葬,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过去,他以为……
       “你是谁!为什么,你在这里!”
       愤怒的吼声后,回答的是可怕而简练的声音。“前齐齐斯坦·米纳公爵的未婚妻,半精灵,‘鹰眼’芙蕾亚!”
       滑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非眼下紧迫的状况,道格拉斯简直想放声大笑。一个堂堂魔族公爵居然找精灵当公爵夫人,哪怕是一半的血统,这也比精灵和矮人的政治婚姻还要离谱!
       这样的离谱也让他签订的契约成为一个玩笑,从头开始他就是被耍的那个蠢货。交割人员必须是相关者?没错,这是前公爵的未婚妻,他盗走戒指时冻边上的当事人!她不是齐齐斯坦·米纳家族成员,更不是第三方,她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最要命的是那个名号,“鹰眼”,这代表着对方可是个射手大师,怎么偏偏让他撞个正着!
       “投降!”
       对方再次警告。
       传说中精灵猎手们可以在黑夜中辨别猎物的位置,浓雾之下当然也可以,距离帐篷的废墟大概需要狂奔几分钟,这点时间足够鹰眼把他扎成筛子……等等,要是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呢?半精灵竟然能拿到精灵垄断的称号,射手大赛时参与的“驴”都瞎了吗?!
       既然跑不掉也躲不了,那么就赌一把吧。
       “投降,我投降!”
       举起双手,乖乖地站起身,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小腿直颤。去她娘的混血驴,直面死亡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要是对方真有杀心,他的生命短得可以用秒计。
       又是漫长而折磨的等待,雾中,那个复仇的影子显现,一个穿着印有红色弓箭纹章黑色链甲、戴着角盔的射手,对方丢下角盔的瞬间,道格拉斯看到了他记忆中的面孔,愤怒的半精灵的面孔。
       [现在!]
       两人的距离不过十来步,弓必须双手握持才能发射,而摘下头盔会短暂地遮蔽视野,更会放松警惕。这种送上门的天赐良机,他必须抓住。
       纯黑的遮蔽包裹住射手,他左手甩出隐藏的钢针,右手拔出匕首,“兔子”,这是他的外号,俯身、蹬腿、前冲、小跳,像一只兔子一样迅速向前。
       钢针碰到了金属,清脆的撞击后弹开。可以预料的结果,这是牵制,更是定位。冲入黑暗,他握紧右手,将整个身体的惯性一起扑上去。
       锁甲,这东西他略知一二,一个有钱的骑士老爷一定会有这么一套玩意,披在钢铠的外面,有时候是皮甲或者棉甲的外面,比起全身甲或者半身甲高昂的定制费用,这玩意相对便宜,还比较好修理,对刀剑劈砍的防御效果不错,致命的是防不住穿刺。是的,他的匕首正好可以穿过铁环的间隙,捅丫个透心凉!
       突然,刺向对方身体的手臂被抓住,牢牢的,如同是被铁箍牢牢箍紧,还没等他用左手去解围,坚固的玩意顶到了他的肚子,窒息、呕吐、眩晕,重击之下他别无所想,几乎是同时,双脚飘忽,身体飞了起来,后背重重地砸在地面的时候,他居然觉得没那么痛,或者,他的神经已经无暇顾及新到的痛楚。
       [起来,起来,起来!]内心在狂叫,眼前却黑得可怕。匕首消失,腿脚失灵,他像狗似的匍匐在地,七倒八歪地难以起身。混乱的身体和清晰的意识,他很清楚地知道,必须起来,那个射手新的攻击或许就在下一次喘息之后。
       视线歪到,黑漆漆的天空与白乎乎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像是牛奶里混入煤粉,他应该是站起来了,也可能是半站起来,总之他是站立着的,迎接飞来的拳头。
       避开要害,尽其所能,拳头还是打在脸上,重、硬!范式拉过弓的都清楚,这是个绝对的力气活,这妞同样如此。
       再次歪歪斜斜地起身,那妞紧攥拳头,冷酷地看着他。这景象让他想起了家族的长子,那位健壮如熊的“哥哥”,被揍的时候也是这样,身体素质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会“宽容”地等待他完全站起身,然后再次结结实实地打倒在地。
       [婊子,怎么会让你如意!]
       抽出另一把匕首,胡乱挥舞几下。[接着是攻击?]对方应该是这么认为的吧,在匕首结束挥动的下一刻,刃尖忽然刺向他的胸口,左肺,致命的位置。
       那个瞬间,半精灵的表情精彩极了。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猎物会自尽,惊讶、恐惧与猝不及防混合在一起,让她再次出现破绽。这是另一场赌博,这个女人要活捉道格拉斯来,而不是杀死他。
       他觉得押中了。
       左手从暗兜里摸出准备好的道具,触发、丢出、爆炸,扬起的白色粉末迅速将两人覆盖。那是石灰粉,在这种潮湿的大雾里,一旦沾上皮肤就会灼烧个不停。前一次脱下头盔可能是故意的引诱,但正因为没有头盔,她的脸、她的皮肤,还有那双比金子更珍贵的眼镜,会在石灰下损失惨重。
       丢掉已经缩回刃尖的魔术匕首,道格拉斯忍着痛楚再次前冲。对手位置已经记住,手中的武器换成了钢针,用来穿刺的效果一样的好。
       这次,他刺击必须成功!必须,成功。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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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00:12 |显示全部楼层
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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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低头颅、猫腰、俯身、脚步迅速而又轻快地向前。靠近、靠近、靠近,在把握住距离的瞬间,他如闪电般扑上去,将右手的石刀扎下。手臂传来扎实的反馈,黏糊糊、温热的东西溅了出来,铁锈的甜腻味隐约可辨。
       他做到了!
       然后是金属的重击拍在脸上,就像是有人在耳边撞钟,那声响让他眩晕,可他不能停下,一刻都不能犹豫。
       扎下!刺入!扎下!刺入!
       数不清多少次重复后,特别的钟声停止,除了他不断地喘息之外,耳边的声响都已停止。
       脱力的感觉爬上身体,道格拉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倚靠着石壁,小声喘息。周围的境况如何?此刻他无暇考量。[死,全狗娘养的给我去死!]心中狂乱地叫喊后,习以为常的嘈杂和恶臭再次出现在认知中,是的,那些该死的玩意,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处境。
       头上的玩意硬邦邦的,听声响和重量,应该是个铁器。相当的结实,方才的打击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坏,这天杀的东西能戴上战场或许可以改个头盔,而眼下毫无疑问是个刑具,这玩意一前一后,把整个脑袋都锁在铁里。戴着他,眼前全黑,双眼处几乎被完全遮住,就只左眼处有那么些小孔洞,而铁面罩直接包覆到了下巴,把整个嘴牢牢卡住,若非面具的正面也算“仁慈”地留出一个鼻孔眼和半张嘴唇的缝隙,他要么已经饿死,要么就是憋死。锁头就在耳朵外面的面罩合拢处,摸上去应该是个很简单的锁头,这货他在离开罗安前就会怎么开,只要有工具,他需要工具!
       岂止是工具!
       [干你们魔族百世的祖宗!]这是他几个月来一直骂的话。自从在那座草原上的废弃庄园里败给半精灵射手,他醒来就到了这个地狱,这个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待多久的硫磺洞窟里。是的,三个多月了,差不多快四个月,算上路上转运的时间,新年应该就在这些天到来。这些日子他没睡好、没吃好、挨鞭子是家常便饭,周围连一个人类都没有,只有红皮的山羊,数不清的山羊!
       丢掉石头打造的石刀,它也碎了,幸好悄悄造了好几把,今天终于派上了咏唱。可惜这种脆弱的武器可以捅人,撬锁可能差点,要命的是头盔里似乎还有什么机关,强行敲掉锁后果难料。最好是有铁丝,一段很细的铁丝就可以。
       果然,在这个魔族矿卒的随身包里有那么一根合适的铁丝,他平时来拿剃脚用的,几个星期前道格拉斯就一直在找机会,可算是逮着了。
       清脆的金属摩擦后,锁头落下,面罩分开。
       “干死你们!长角的羊!”低声咒骂的同时,他迫不及待地摸了摸久违的头发和脸,头发又长又密,这些月来简直痒得发疯,偏偏挠不着,里面必定是虱子遍地,等会儿找时间他必须剃个光头。脸呢?缺少镜子,他无法查看,但必定是糟透了,那些虫子必然也光顾过。
       用缴获的匕首割去多余的长发,又狠狠挠了几下头皮。还是事要做。
       搬动尸体,把能扒的玩意都拿走,简直重得要死,翻身的过程比刺杀更累人。强壮如牛,就是指这种混账,手臂比道格拉斯的大腿还粗壮,上面蹦出的肌肉仿佛一巴掌下去就能把人类的脑袋排个稀烂。正面对抗简直就是找死,尤其在这种狭窄的矿洞里!他居然真杀了一个,奇迹,或许应该庆幸一下脑袋上的铁家伙够结实?
       卸掉半盔,外衣扒掉,裤子拿走,还有皮带、烈酒囊、杂物袋、骨头、绳子、镣铐,能拿的都拿走。忙活完,他吹响口哨,一会儿,黑暗的矿洞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暗红色的皮肤,几乎没有毛发的头颅,即便站直也只够到道格拉斯的肚子,佝偻起身体时,那丑陋的脑袋正对着他的裤裆,脑袋上的一对小角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即便是完整的样子,那也不会超过半截指头,以前在酒馆的下流笑话里有把这种小恶魔的角与阳痿的家伙相提并论,实际看来,阳痿的家伙可能会更长一点。哦,对,还有那翅膀,小小的,无力地挂在身后,让他想起喷香的烤鸡翅。
       明明都是魔族,摆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同一种生物,还有魔族的贵族们,简直就是老鼠、公牛和人类之间的区别。但就是这么个家伙,他的合伙人,这个矿坑里为数不多的“盟友”。
       “好了?”用简单的手语确认后,他捡起面罩闪到一旁,在四周警戒。
       矿坑依然在叮当作响,敲击石头的声响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空气里无时无刻都弥散着硫磺的臭味,正因为这样,他刚才的暗杀的声响才会被掩盖过去,血腥味同样很难被察觉,这个坑道是矿洞无数分支中的一条,很少有什么家伙出没的一条——这就是处理湿活的理想场所。
       [接下来……]他看着小恶魔趴在尚且温热的尸体上,内心有些焦躁。
       这些小恶魔在矿坑里和老鼠一样多,也和老鼠一样脆。几个月来,他能分辨出了就那么几个,有的刚熟悉就没了,更多的是消失得连尸体都找不到。破碎而肮脏的布片裹身,有些干脆光着;食物和垃圾没什么两样,有蛆就是改善伙食;工具尽是些破烂玩意,或者干脆是不知哪来的骨头,除了劳作,休息的时间都非常有限。这些可怜虫不知从哪里都一车一车地拉过来,丢进矿坑,然后尸体和矿石一起被拉走,硫磺可以卖钱,尸体就随便扔进一个大坑,或者是成了鬣狗什么的食物。
       来到魔族的领地之前,道格拉斯听说的大多是可怕的魔族与他们神秘的魔法,还有凶狠与狡诈,应该是第一次吧,他觉得这些家伙们真的是可怜虫,和人类那些贫民窟里的渣滓们没什么两样,和他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渣滓也有利用的价值,大概把他丢到矿坑里的家伙做梦都没想到道格拉斯居然可以找到这么一个小家伙合作,可是惊讶归惊讶,他对后续的发展没有什么把握。这个叫“倒霉蛋”的家伙提出需要一具长角恶魔的尸体,作为感谢,事成之后对方会帮他逃出矿坑。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倒霉蛋”会守约吗?连一个清楚的口头承诺都没有的约定?!
       是的,他知道,这是赌博,近乎希望渺茫的赌博,赌他这辈子死在这里,还是有机会逃跑,道格拉斯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对方现在对一具近乎赤裸的尸体没有任何怨言。
       片刻的摸索后,小恶魔坐起身,高举石刀,紧接着,石质的刀锋在尸体上比画,又是片刻,动作变成了砸,咚咚咚的声响在昏暗的矿洞中来回反复。
       [在敲肋骨?]他想上前确认,又觉得那种景象有点毛骨悚然,正在犹豫的时候,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再接着是潮湿而黏稠的液体的声响。他模糊地看到小恶魔的双手没入了尸体的胸膛,整个手腕,甚至快到了手肘的位置。
       恶心无法抑制地翻滚起来,道格拉斯以前处理过一些尸体,但是解剖或者肢解这种事例外,遑论搞什么器官摘取,或者内脏献祭。[他要干什么?!]思考、思考,用思考在转移注意力,魔族的传闻在帝国的任何一家酒馆里都多少都能听到,比如关于魔族内部其实是互相吞噬竞争上位,或者上位者牺牲同胞来提升力量,眼下的情景,似乎和传闻相似,又相背。
       小恶魔明显“挖掘”到了什么,道格拉斯看到那家伙双手捧起了一个东西,在短暂的犹豫后,“倒霉蛋”颤抖着手将那东西送入嘴里。啃食的声音简直是折磨,把脑子放空,闭上眼睛,兴许那是什么人间美味呢?饱餐一顿,谁不乐意呢!折磨持续了好一会儿,接着是呕吐与呻吟,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小恶魔像是被抽干了气力,瘫在尸体之下。
       [死了?]他小心地在一旁等待,“倒霉蛋”一动不动,和矿卒重合在一起,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等待?离开?
       道格拉斯相当的犹豫,此刻他感觉自己如同是在一个停止的轮盘机前面,桌上押的是他仅有的全部财产,前面就是赌局的结果,一个怎么想尽是失败的结果。他能改变什么吗?还是接受失败离去?
       “见鬼!”他在咒骂中凑上前,将小恶魔的身体翻过来。“喂,痿货!起来,起来!赶紧起来!”
       一阵低沉的呻吟,小恶魔悠悠地睁开眼,满是血的嘴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点什么。
       水、食物?还是药?天晓得,手头几乎一无所有,除了矿坑里的脏水,他还能给什么?
       腰间的酒,刚搜刮到的酒,这些天是新年的庆祝——只限矿卒及更上面的混蛋。[有用吗?反正都要死,还不如你自己喝。]拧开酒囊,久违的烈酒味在撩拨他的鼻子。饿死鬼吃什么都香,喝酒的也差不多。“啧!”自己灌下一口,剩下的全部都倒进小恶魔的嘴里。输光的赌徒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小恶魔呛了几口,毫无动静,似乎看起来比刚才更糟了。
       [天杀的,我真该自己喝了得了!]念头闪过,在此时,“倒霉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接着他坐起身,两眼似火烧一般看着道格拉斯。
       危险,双腿在思考之前行动,迅速遁入黑暗,在狭长的矿坑中小跑。绕过几个弯,身后却没有动静。除了空酒囊和匕首,他扒下的东西大多还没搬走呢!折回,他看到了一个阴影在捶打另一个阴影,不,那不是捶打,是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啃食另一个健壮的尸体。尽管矿洞中嘈杂连绵,但他仿佛能听到声音,如食饕餮般的狼吞虎咽,口水飞溅、牙齿碰撞、骨头碎裂、肌肉撕扯。
       瘦小的影子在肉眼可辨的速度在膨胀。
       对,膨胀,道格拉斯想不出其他更贴切的词,就好像是给猪的肾吹气那样。他那活儿要是有这种膨胀速度,包准上床的妞来一个弄死一个。
       如同传闻中食尸鬼在啃食尸体,或者是饿疯的鬣狗,这种景象他第一次见,[溜?还是等着?]他挠挠头,转身,又扭回来,探头偷看,又缩回身体,最后干脆靠在转角的矿洞上,仔细倾听。
       肚子开始蠕动,饥饿的感觉焦躁不安,道格拉斯逼迫自己想点别的,至少,他害怕知道每天矿洞里给的肉从哪里来的!
       [之后怎么办?]
       马上要面临的问题,小恶魔在膨胀,最终会变成什么呢?食尸鬼那样的不死怪物?野兽?行尸走肉?还是就此死掉?
       这和传闻对不上!他根本没听说过。
       [等等,难道在他吃尸体是……]某种灵感一闪而过,他飞一般地跑出去,之后又赶紧回来。再次看向矿道深处,一个大个子在那里,独自坐在一堆七零八碎的残骸上。
       “老天在上!”
       小心地摸上去,越近,他的猜测就越确信。曾经的那个小恶魔“倒霉蛋”已经消失了,在眼前的是长角种“倒霉蛋”,一个吃了长角魔族尸体并取而代之的“倒霉蛋”。
       头颅下垂,眼睛紧闭,半开的嘴里能听到清晰呼噜声,黏稠的双臂完全垂下,将手埋在残存的肉与骨中,而双腿歪曲成一团,支撑着摇晃的身体,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操!这都能睡着!]道格拉斯赶紧推了一把,将沉睡的身体靠在一边的矿洞上。收拾好东西,又去找了些脏水,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睁开。
       “你,是谁?”他用简单的魔族语问道,右手放在身后,那里有藏起的匕首。
       对方转了转眼珠,里面的光芒熠熠生辉。起初是漱口般的声响,再是浑浊的响声,然后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最后又降下调,开始变得有节奏。几次的尝试后,道格拉斯终于能分辨出那几个他所期待的音节。
       “是。”
       [真的吗?]话卡在喉咙口。如同蛹变蝴蝶的改变让他的提问相当尴尬,靠什么能证明呢?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小恶魔的过往。
       搜肠刮肚后,他只能问出最简单的问题:“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对方指指地上的残渣。“肉、肉。”
       正确,道格拉斯能和这个家伙搭上话就是因为他给了几块可疑的肉块,当时“倒霉蛋”被石头砸断了腿,几乎就要死了。从此之后“倒霉蛋”就成了狗一样的跟班,凡是道格拉斯丢掉的食物全部都进入了这家伙的嘴里。
       [狗屎,就这样吧!]咬牙,他将刚才扒下的装备丢到“倒霉蛋”面前。“你现在能走吗?”这是问题,更是命令,对方点点头,尝试起身,几次失败后,他终于摇摇晃晃地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穿上!”上去帮忙,全套的装备上身,死去的矿卒再度复活,同时,另一个临时意起的计划也在脑中成型。
       “你,想不想……从此就吃饱喝足?”利诱,这是合作的基础。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反正没有回头路,从暗杀开始的那刻起,道格拉斯就把一切都押上了桌。
       对方果然点头同意,他重新戴上铁面具,又用镣铐把自己锁上,又把一根棍子递过去。“拿着,带我去上面,去宴会!”宴会就是那帮矿卒吃喝的地方,他们平时聚体的一个简陋大厅,新年,是的,他们或许还在庆祝,或者已经察觉到什么异样下矿搜索。与其被找到,还不如主动出击。
       又到了孤注一掷的时间。
       道格拉斯很熟,太熟了,他真不希望有下一次。
       “走吧!”他命令道,也对自己说道。
       也对,如果失败,确实没有下一次了。
[发帖际遇]: 汉革雷在森林里遇到一个女孩的灵魂在哭泣,汉革雷帮这个寂寞的灵魂找回了唯一的伙伴:一个扣子眼娃娃。汉革雷获得了2 经验。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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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04:50 |显示全部楼层
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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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硫磺矿坑的边山就是一座火山,应该是魔族王国内部的深处,火山依然冒着白色的烟雾,将太阳遮去大半,只留下红色的烙铁似的圆挂在天空。道格拉斯所在的地方是一整片的火山区,与其说这里是矿坑,还不如说是岩浆池。矿坑在一座火山脚下,曾经岩浆横流的地方,幸好这座火山现在相当的太平,魔族才有机会凿开坚固的火山岩把里面的硫磺挖出来。关于地下还存在岩浆的传闻一直都有,据说矿主很害怕挖得太深,把深埋的岩浆又放出来,而矿坑里也尽是毒气、灰尘、爆炸、塌方之类的坏东西,所以,理所当然的,矿主和多数的长角种平时都在矿坑表层,下面小恶魔的死活没有谁会在意。
       当道格拉斯越发接近地面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的长角矿卒。幸好现在是新年狂欢期间,还在矿井下的家伙不是已经吃饱喝足,就是准备去大吃一顿,当这些魔族看到被“押送”的他时,根本就没有谁上前多问一句。
       这出戏里,他可以镇定自若,然而那个刚完成蜕变的“倒霉蛋”就很难,一路上他都在东张西望,见到长角时,整个身体习惯性地缩成一团,双脚更是颤个不停。幸好是满身的酒味,走路摇晃、口齿不清,似乎被别的家伙当成了醉汉。
       离开矿坑,久违的新鲜空气拂面而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呼了出去。奇怪的心境,在罗安或者布莱德郡甚至其他地方,哪怕是恶臭无边的下水道里,他都没感觉到外面的空气会如此的舒适。他刚来的时候,被这些该死的火山的味道和空气中的尘埃呛得咳嗽不止,现在居然会感到舒适?!
       望向远方,他看到的是连绵的山脉和灰黑的乌云,家乡在那边吗?东方,大方向应该是没错,只是期间又相隔了多少距离呢?他要是能跑出去,这事绝对可以在酒馆里好好吹嘘一下。
       [然后呢?]他想不出之后的“美好”景象。
       混账老爹还是那个混账老爹,什么迪萨尔家族,什么伯爵爵位,在罗安地界里就能听到“种猪”这个绰号。传闻里这个爵位是入赘婚姻得来的,老领主没有儿子,招了一个私生子入赘。而他们的儿子早就没了,没活过成年就得了什么怪病,一直有传闻是“种猪”派人下的毒,巧合的是老伯爵也在此之前病死。又没多久,女伯爵也没了,爵位才让给了混账老爹,随后又立刻讨了一个新夫人。然后是八年多前草原大战,大儿子随军参战,结果跌下马死在了溃逃中,等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才找到,盔甲不知被谁剥走了一部分。有人说这事是高地城领主干的好事,老爹派人查过,结果没什么证据,除了隔空骂街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他的“好兄长”安布罗西其实第三个儿子,继承了那套修补过的盔甲,当上了继承人。这家伙够壮,也够笨,连圣教的经书都背不下几页,差点被送去修道院恶补。不过最终去北境修道院出家的是老四,老四也够蠢,居然相信什么“教会感召”,去那种撒泡尿都能冻住的地方“传播福音”和“讨伐野蛮人”。
       按照年龄顺序,老四之后就是他了,这个外面捡来的私生子,妓女的孩子。对于他的议论可听多了,能被混账老爹承认,多半是因为怕儿子死得太快,没人给他安排后事。之后么,“种猪”的名声大噪,夫人生的、情人生的、戏子生的、佣人生的,听说还有乱伦出来的。总之,“人丁兴旺”,几个姐姐和妹妹不是嫁人就是已经订婚,罗安附近的领主多少都沾亲带故。
       [回去也没用,指不定还会被捅一刀!]他失望地给自己总结道。
       矿长的“豪宅”就在火山的山腰上,一栋用黑色岩石建成的小型要塞,里面有军械库、有牢房、有厨房、有粮仓,还有瞭望台和客厅,就是太小,道格拉斯在里面跑一圈要不了几分钟,与之相比,高地城的堡垒外面看起来可大得多,齐齐斯坦·米纳草原渡口那边的教会堡垒更是“气势宏伟”,更别提“疤脸”佛斯在布莱德郡地下的盗贼公会了,那简直就是一个地下城。
       宴会在要塞外面,一群人在边上的空地里吃喝快活,道格拉斯向那边看了一眼,这些长角看起来更在乎杯子中的酒和桌上的肉。沿着宴会的边缘前进,要塞的大门很快就在眼前。
       “嘿,你……”熟悉的声音传来,守门的马立克问询的话似乎被什么打断了,他来回看了看两人,忽然笑出了声。“你……,怎么了?”对方用魔族语问长角“倒霉蛋”,“倒霉蛋”指指自己的喉咙,又笨拙地挥挥棍子,再指向道格拉斯。
       心跳在加速,但道格拉斯必须保持冷静,并且把戏演好。眼前的这个家伙是矿坑里少数上位的人形魔族,据他自己介绍,是这边仅次于矿长的红人,也是少数通用语说得很顺溜的魔族。他很喜欢说话,只要道格拉斯被关在要塞牢房里,他一定会过来,然后隔着牢笼没完没了地聊天,关于这里矿坑的传闻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
       “好吧,那我问问另一个。”话语转为通用语,马立克将视线转过来,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更深了。“看来这次又出什么事了,对吗?我们的兔子爵士,这次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最好一直住到死!”黑着脸回敬一口唾沫,道格拉斯气鼓鼓地回应道。
       对方点点头,抢过了“倒霉蛋”手里的棍子,稍微看了看,单手将棍子绕着手腕转了一个圈。“我猜,你就是用这个打伤了我们可怜的长角,然后就被抓了……呃,你是用捅的吗?一下捅到的嘴里?看来你似乎很喜欢捅人呢!”
       典型的话中有话,道格拉斯反射性地夹住了屁股。棍子上没有血迹,匆忙之下他漏了这个细节,本来就是临时起意的计划,他当然也可以随时改说辞。反正都是吹牛,他决定吹个大的。
       “我用的是魔法!”
       马立克抓住棍子,用手指弹了几下。“一头有点铁,另一边,只是木头,这东西是法杖吗?”
       黑市里自称法杖的棍子倒是多得很,道格拉斯在罗安混迹的那几年,就没见过真品,能加工得花里胡哨也就罢了,至少高价买回来还能当个装饰唬弄唬弄,不少所谓的“法杖”干脆就是找根木头随意摆弄一下完事,甚至连漆都不肯上一层。在黑市里都找不到的东西,指望在这个矿坑的垃圾堆里翻出真品来?
       “是的,我可以演示给你看!”故作强硬地回答。
       马立克嘿嘿一笑,把木棍收在手里。“那就去找矿长说说吧,你猜,这次要打多少鞭子呢?”
       “倒霉蛋”被留在了外面,进入要塞内部,走廊上空荡荡的,除了正门口的几个,没有看到其他的守卫,矿长室外面也就站着一个长角种。有马立克带路,他在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内室大门打开的时候,那个该死的老太婆还正在享用她的晚餐。
       矿长卡利德,一个干瘪的、满是皱纹的女魔族,有着赤红色皮肤,满头白发和下巴上一对可怕的獠牙,私下里,她的绰号叫“红皮野猪”。她这样的长相,就是跑到男妓院里,两倍的价不一定有人类愿意尝试,马立克似乎也很不满意,当然其他魔族或许口味不同。
       吃饭有人打搅必然引来怒火,这老女人本来就很容易动怒,时不时就会找长角来抽几鞭子。现在,那双愤怒的金色瞳孔正牢牢地聚焦在道格拉斯身上。
       两个魔族用他们的语言交流了一阵,语速太快,又夹带着奇怪的发音,他跟不上,仅仅零星地分辨出一些词语。相反,愤怒正在加剧,从越发激烈的语气就能轻松分辨出来。[如果失败的话……]光想就全身冷颤,道格拉斯宁愿现在就去死!
       话语戛然而止,马立克叫了道格拉斯一声,紧接着就把棍子抛给他,并退后几步,满不在乎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卡利德则放下餐具,起身站在他不远的地方。
       “来吧,用你的魔法吧,让我们都见识见识!”马立克喊道。
       [这两个魔族都疯了吗?!]道格拉斯脑中闪过的念头,随即,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和计划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哪个吟游诗人要是说出如此弱智故事,肯定会被人嘘。这根棍子固然与法杖无关,但是它实打实地致命,只要还能用的话。
       镣铐是伪装的,双手一抖就落下,木棍竖起,右手紧握,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握拳、展开、竖起、摇摆、时不时打出几个莫名其妙的手势,嘴跟着嘟囔,这几个奇怪的发音他在尽其所能地模仿——就是药店大小姐嘴里出来的短语,那必定是咒语的一种,真正的咒语。
       他身后传来了笑声,马立克弯下腰拍着大腿,毫无礼貌地放声大笑。矿长卡利德脸上的皱纹也在不断抽动,摆着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面孔。
       [冷静!稳住!]就算在别人眼里是猴戏,他也必须演完。
       呼唤内心的黑暗,现在他需要掩护,哪怕一点时间也好。
       没用,无法看透的遮蔽并没有出现,自从被半精灵射手打倒后,他就再也没有使出过这个戏法。手还在舞动,嘴依然在模仿,但时间同样在流逝。原本计划中,他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空当,原本是用棍子来争取时间,而现在,两个魔族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闪光!』突如其来的预感,紧接着,手中的木棍在发光。
       闭眼,立刻将木棍放平,挥舞的手从衣服的夹层里翻出燧石,下一刻,持棍的手指摸到木棍前段金属的外壳上一处凹陷,大拇指向下刺入、挖掘、掏出泥土,燧石敲击紧随而来,一次、两次、三次,骤然,剧烈的爆炸与手臂的冲击同时到来,即便金属口上封着泥土,火药的力量也足够将阻碍冲开。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老女人倒在地上,腹部、胸部、脸部、整个左手都鲜血直流。
       跑动、冲刺,翻转的木棍刺入老女人的喉咙,那种满是皱纹的面孔像是块满是褶子的布,被无形的手握紧,又松开。短暂的抽搐后,苍老的头颅歪在一旁,金色的瞳孔渐渐暗去。正在此时,一把刺剑出现在矿长胸口,直接扎穿了整个身体。
       回身,刺剑的主人正是马立克,矿长的护卫。
       得意地挤挤眉毛,在道格拉斯从惊讶中恢复之前,马立克拔出剑,又一下刺中了“兔子”的右臂。疼痛之下,棍子落地,立刻躬身后退,但身后已是坚固的墙壁。
       门口的守卫冲入房间,时机简直完美得天衣无缝。稍远的几个也随后赶到,所有魔族看着倒地的卡利德与受伤的道格拉斯,一言不发。
       [我被耍了!]道格拉斯脑中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马立克应该是一开始就预料到他的刺杀计划,故意放他进来,可能还串通了门外的长角种。而卡利德大概是不知道人类有种叫“火门枪”的前代火器,被当成垃圾扔在矿坑里。结果,无知促成了刺杀成功,卡利德则当场擒获刺客道格拉斯,上位成新的矿长。
       “好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自己投降还是让我来?”卡利德用通用语问道,对,通用语,这样他无论说什么,边上的其他魔族都听不明白。
       “如果我失败了呢?你也会这么干对吗?”
       质问只换来恶毒的笑容,对方再次举起手中的刺剑。
       左手立刻从夹层里掏出一块泥土,上面带着一小块手搓的破布条,幸好室内照明的火把就在身后,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怪异举动让马立克有些犹豫,甚至小心地收回前伸的右脚。“这是什么?!”魔族问道。
       “炸弹!”斩钉截铁地答复,这次绝非谎言,道格拉斯几乎确信他手里的东西真的会炸。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是眼前的现实,在原本的临时计划中,他会用手里的泥炸弹弄倒矿长,并用火门枪来与赶来魔族谈判,而眼下的情况看起来他是打算和魔族同归于尽。[希望这样能行。]他在心中暗暗感叹,如果魔族现在立刻跑出房间关上门,那么他怎么着都会死。
       马立克可能看穿了这点,他的眼睛在向后撇,随时可能会撤退。
       [点炸药?]犹豫,道格拉斯发觉自己的左手举不起来。
       正在此刻,门外传来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尖啸,紧接着又是一声。几个长角的魔族反射般地跪在地上,马立克则惊慌地甩了几次刺剑,然后将剑身放低。
       空气似乎开始变得沉重,某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从门外降临。一时间,右手的疼痛被奇怪的力量放大,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左手的泥巴炸弹,转而捂住伤口止血。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前,一个拥有诱惑与犀利共存的棕色皮肤,精致如宝石般的面孔,和深不见底的金色瞳孔的魔族。四目相对后眨眼的瞬间,可怕的麻痹感在颤抖中占领了全身,他无力向后倒下,靠着墙壁勉强撑住身体。意识还在,他能看到女性手中跃动的点点闪光。忘却的感觉复苏,是的,这种麻痹的感觉,正是在几个月前他与半精灵战斗的最后一刻突然而至。
       [你是谁?!]嘴巴说不出话,道格拉斯只能在心中怒吼。
       女性转过身和马立克交谈,接着是一大堆看不懂也听不明白的景象,几次对话后,马立克收起武器,找出绷带将道格拉斯受伤的右手包扎好,“倒霉蛋”跟着走进房间,将道格拉斯放到了一把椅子上,和其他魔族一样畏畏缩缩地退到墙边。
       “好了,迪萨尔先生,本后需要你回答最后的三个问题。本后乃魔族的女王,希望你能知道分寸。”又是一道细小的电流,道格拉斯痛得发出呻吟,随即,嘴巴的肌肉不再瘫痪。
       “第一,你打算怎么活命?”
       问话的是个大人物,他的生死就在对方手中,没有选择,必须回答。
       “活命?哈,你们一开始就没想杀我,不是吗?”道格拉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听说过魔族的手段,你们会竭尽所能地榨干囚犯,干滥的婊子一样活着,生不如死……所以,我还没到那时候,对吧。”魔族女王的表情没有变化,既不肯定也没否认,这种扑克牌一样的面孔简直无趣又可怕,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厄运正在降临。
       “第二,如果用酷刑,你打算怎么办?”
       好问题,道格拉斯真后悔刚才没有把泥炸弹点着,魔族也好,教会也好,还是领主与盗贼公会,哪边的酷刑都一样糟糕。能少一点是一点,就算没谱的买卖也要试一试。
       “谈判,我可以告发,比如有个小恶魔,吃了长角的尸体,变大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小东西,你们……不会要的吧!”
       “第三,要是本后并不介意这些呢?”
       最后的问题,也是最后的机会,无论多离谱的话,他都要说出口。
       “那么,我要求接任矿长!”
       魔族女王的表情依旧,而马立克的面孔却塌了下来。那种带有杀意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道格拉斯很确信,如果不是女王在场,他会立刻上来强行结束对话。
       “继续告发,女王殿下,也许你不在意身边的长角是小恶魔变的,但他娘的就不在乎有魔族倒卖硫磺给人类吗?!我敢肯定,这里的硫磺最终卖给了迪萨尔伯爵,对,就是我那个混账父亲,听说他制造的火药在八年前的草原大战上可出力不少,里面就混着这里的硫磺吧。还有,我有证据,这是直接交易。酒,今天是新年的庆祝宴,这里喝的烂酒就是从我老家罗安过来的,这味道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魔族女王眨了一下眼睛,仅仅是瞬间,道格拉斯抓住了,他看到了扑克面具后隐藏的惊讶,告发必然是出乎意料。
       马立克开口反驳,却在蹦出几个词后哑然。
       道格拉斯用尽力气回赠了一个笑容,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事实就在眼前。
       “我从小就帮着家里混合火药,怎么搞早就烂熟,这里的硫磺,我肯定见过。还有,你们这里不止硫磺,矿里面还有更劲爆的玩意,效果你们刚才见识过了。下矿的屁都不懂,而我,恰好在药店里看到过一点。所以,我当矿长,我可以提供配方,做出更厉害的炸弹。”深吸一口气,他恶狠狠地继续说道,“我还会加大罗安的硫磺供应,要多少给多少,赚笔大的!知道吗,人类帝国领主之间烂事可比这里下矿的还多,要是火药管够,一定能打起来,干!准没错,那老混账必定会为了推销火药搞点事出来。还有,要是魔族和人类打起来,只要这边的份额够大,一旦断供,前线立刻就会火药短缺,这东西会炸,会炸!傻子才会存起来!哈,该死的猪猡,到时候我一定,一定要看着它破产!破产!”
       短暂的沉默,魔族女王下达了判决。“很好,本后可以容忍异端,但不能容忍废物。道格拉斯·迪萨尔,从现在开始,你接管这个矿坑,本后要尽快看到成果。特·马立克·夸奇,本后命令你辅佐新矿长,如果他在矿区内有所‘意外’,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难以置信的赌局胜利,道格拉斯做梦都不曾预想到的结果,他想笑,却笑不出来。马立克正看着他,笑盈盈地看着他。
[发帖际遇]: “不好了,有一只恶龙朝村庄飞来,大家快跑啊!”汉革雷边跑边叫,不小心丢失了自己的剑,损失8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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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07:39 |显示全部楼层
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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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当当的钱币碰撞,那是再悦耳不过的声响。手中干瘪的钱袋里再也倒不出一个铜子,它的使命结束了。“我的命也是这样?”道格拉斯苦笑中自嘲,这是多日前他从克劳狄乌斯联盟某个路过的城里顺来的钱袋,袋子上新年狂欢的气氛还未散去,是烟火的气息,夹带着硫磺、硝石和木炭燃烧后带有的独特的臭味。
       又是一年新年,时光流逝的速度简直难以置信,仿佛就是昨天,他还在和魔族的女王赌博,赌注是他的痛苦。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赢了吗?去她婊子的!如果在矿场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能叫“赢”,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玩意能叫做“输”?!
       当矿长的提议确实是他提出来的,那最多是一头脑热,讨价还价用的筹码罢了。魔族女王居然照单全收,毫无疑问,这根本就是在换一种方式折磨他!能跑出矿坑简直太好了,只要远离马立克,坐牢也是个好主意!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魔族女王会给他安排什么好假期吗?在这个偏僻的不知所属的村子里?
       他发誓,与其相信这种可能性,还不如相信妓院里的婊子都是处女!
       这个城镇叫“峡谷镇”,在克劳狄乌斯联盟与多米提乌斯帝国的边境地区。法理上似乎隶属于后者,其实也只是下面某个封臣下属的地域边缘。整个小镇除了驿站、酒馆和旅店,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镇的名字由来很简单,前方就是一个峡谷,“绞刑峡谷”,传闻是在帝国建立初期,帝国的开国皇帝在这里打败了矮人的军队,将他们赶到了大山深处,在峡谷中,皇帝吊死了上百名俘虏的矮人,于是这里就被叫成绞刑峡谷。
       这事大概是真的,也可能是他的质疑触碰到了车夫的自尊心,在进入小镇前,马车特意带着他绕到了峡谷入口的石碑那里,上面刻满了人类的文字。幸好道格拉斯赶紧认怂,总算在日落前住进了小镇里最好的旅店客房里。
       然后呢?不知道,到的命令仅限于赶到峡谷镇为止。
       再次检查左手的戒指,上面的宝石没有一个多小时前那么亮了,看起来也暂时没有复明的样子。轻轻叹出口气,强行挪开视线。[这玩意真的是炸弹么?]自从出发开始,道格拉斯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假设,如魔族女王所说,离身就会爆炸,偏移目的地就会爆炸,延误时间也会爆炸,别说是这玩意箍在手指上难以取下,就是在口袋里放着,他都随时提心吊胆。要是这货真是个骗局,他完全被当成猴子耍。
       [如果是真的呢?]另一个声音告诫之下,犹如死亡般的冰冷窜上背脊。
       “走吧。”自己小声嘀咕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去他娘的!没有命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混日子。
       酒馆内散出的柔光正在呼唤他渴望的内心,进门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酒臭、汗臭与奶酪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熟悉得让他想哭,又想吐。
       推开门,喧闹的酒馆在那瞬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对,酒馆里的几乎所有人,老头、老太婆、中年人,还有躲在角落里看不出样貌的人,一致地用着冰冷的眼光看着站在入口处的他。有那么一瞬间,道格拉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异了,在魔族矿坑里劳作太久,脸上或者身体的某个地方长出了奇怪的东西,以至于所有人类都能一眼辨识出他是个怪物。
       见鬼,他是人,人类!
       “嘿,新来的吗?来这里的客人可不多哦。”一个年轻声音传来,从酒馆的深处走出了一个少女,整齐的长发,朴素但厚实的毛皮外套,干净且没有补丁的连身裙,漂亮的长靴悄然地落在地上,荡起的裙摆下若隐若现的是修长的双腿。
       所谓村子里最好的妞,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吧。道格拉斯悄悄地想。
       距离又近了一些,那张面孔变得清晰可见,宝蓝色的双瞳像是两颗宝石。没有陪酒女常见的厚粉底,嘴唇虽然红润但很自然,同样闻不到香水的味道,那张略带稚嫩的脸蛋,代表着少见的年轻的活力。刨除略显逊色的长相——有一张精致却让他厌恶的人影一闪而过——这妞很不错,办“事”可以放在白天尽情欣赏。
       “这里不欢迎外乡人吗?”道格拉斯故作无辜地张开双手,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那么让我请诸位喝一杯吧,在场的人人有份!”
       “好啊,上最贵的酒!”少女很干脆地接过话,并且引来了人群的欢呼。“酒钱,先付吧,一个金蛋!”
       简直就是敲诈,道格拉斯敢肯定这破村子里所有的酒加起来都不值一个金币,可有什么办法,他先开的头,况且这钱还能发挥点别的“用处”。
       展示过大方后,少女将他带入一张桌子旁,桌子上原本喝酒的人让开座位,但有一个气势十足的中年男性双手环抱,并没有走开。
       “哈,新来的,我是这里的村长克拉多,她是我侄女埃莉,我劝里少想入非非,村里的牛和马都是我骟的!”
       这种发言道格拉斯只当作耳边风,侄女又怎么样呢,就是村长的亲女儿,只要他看上,一定有办法弄上床,事后也一定可以搞得定。最好魔族女王可以派人过来打一架,他可以乘机开溜——当然,这种计划目前仅仅是妄想。
       “行了,叔叔,让我和他谈谈吧。”埃莉劝说下,村长让开了座位,桌上多出两杯满满的酒,还有两个互相试探的年轻人。
       干杯,酒没什么味道,没有麦酒的苦味也没有红酒的酸,但是喝下来喉咙隐隐地烧痛,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还凑合吧,至少在该死的矿坑里,他连这最次的麦酒都喝不着。
       “说吧,你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什么商人,毛皮商人都是熟人,开春后过一阵才会来。马车夫就在这里,你带着什么行李他都知道。”
       对方的询问直截了当,道格拉斯的回复紧随其后。“我呢,是一个贵族,罗安领主特·肖仁·迪萨尔伯爵,你知道吧,我是他的儿子。”又一次搬出了老混账的名号,除去内心深处的恶心,他已经习惯。事实就是事实,况且他多少懂那么点贵族的礼仪,装起来至少比别人更像那么回事。“你可以叫我迪萨尔爵士,当然,我现在是个光蛋,道格拉斯,正在努力找回属于他的爵位,还有权力。”
       “哦?”少女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似乎认可了他的自我介绍。“那么爵士先生,你现在来这个边境小村干什么呢?过来寻宝吗?”
       [寻宝。]这个词语让他灵光闪现,是啊,寻宝,从他离开家乡开始他一直在寻宝,对于发财的美梦,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想得更多。“是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睛迅速扫视四周,“我知道一个传闻……和绞刑峡谷的过去有关,这里……那些碑文,似乎有着秘密,我需要人协助来破解它……”
       “你不是已经去过石碑那边了吗?”少女又问,道格拉斯注意到,反问的声音也低了一些,很显然,她上钩了。
       “你看,我去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那边又没有灯火,冬天夜晚又冷,我也不着急,大可以明天再去。而且你也知道,石碑上的文字有些已经不那么完整了,我需要人帮忙,最好是年轻又熟悉这里的……”话语间,道格拉斯从手掌里转出又一枚金币,如同戏法师那样迅速地在手指间翻动几次,无声地扣在杯子边上。埃莉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币,而一边的村长看不到。
       少女瞥了一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只留下一句短哼就起身离开。在与村长寒暄几句后,她起身走出酒馆。道格拉斯又喝了一会儿,没人再过来搭话,他也很干脆地离去,回到旅店房间,片刻后,敲门声响起,不出所料,门外的访客正是埃莉。
       “欢迎,我的女士。”道格拉斯模仿宫廷的礼节弯腰行礼,少女略略一愣,欠身还礼。小桌上的酒杯和红酒已经摆好,炉火烧得正旺,两人落座,中断的话题重新开始。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少女疑惑中带着些许愤怒,“别说这里有什么财宝,自从这儿叫峡谷镇之后,来寻宝的人多了去了,除了挖出过一点废铜烂铁,坟堆里可再没找到过什么。现在流行的版本是在峡谷另一边,山里的矮人对来找钱的蠢货可热情了呢!”
       是的,这些话应该都是真的,帝国里的寻宝者可从来没停歇过,关于寻宝的传说也到处都是。北边的蛮子与矮人,南边的海盗、蜥蜴还有鱼人,东边的精灵秘境,西边的魔族公爵,他也算是跑过不少地方,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只是,排除“寻宝”这个理由,他还能编造出什么更好的玩意来吗?脑中风暴,灵感乍现,魔族矿坑里的一年多少有些收获,吹牛这方面,有时候搞得越玄乎反而越有人信。
       “那些碑文,其实有问题,有个惊人的秘密!”先给出一个宏大的开头,把胃口吊起来,所谓骗术的第一步大多如此。“绞刑峡谷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你我都知道,但……事实就是这样吗?当年奥托大帝来这里征战,真的是在攻打矮人吗?”
       “什么意思?现在虽然没有了,但墓穴里确实有矮人的骨头呢,村里年纪大的人还记得。”
       “不,不,那确实有矮人,我的意思是这些矮人后面还有别的东西,比如,龙。”
       这句话让少女停止摇晃酒杯,视线中带着些许惊讶。
       趁热打铁的好时机,故事正在进入高潮。“你想,堂堂帝国皇帝,为什么千里迢迢地的跑到这种荒山野岭过来,和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矮人部队作战。而在此之后呢,他又撤得如此干脆,甚至要塞都没留下一座。我猜,皇帝是为了巨龙的财宝,山里有矮人不是,但矮人只是幌子,后面是龙和它的财宝,只不过到最后,皇帝并没有找到龙,也没有找到财宝。”
       结合自己过往的经历,这故事编得很完美,从逻辑上也没啥破绽。“所以你想证明什么呢?”少女的发问同样一针见血,“你不会想自己去找什么龙吧?去山里吧,矮人们还在呢!”
       利益、利益、利益。谎言要继续圆下去,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要足够大、足够刺激,才能让眼前的少女有理由送上门。
       “其实……我们有个计划,具体不好多说,我要做的只是调查那些石碑,找到其中的秘密……还有一种可能,皇帝其实找到了宝藏,但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搬走,线索,很可能就在那些文字中。”
       话音消失在安静的房间内,紧接着就是尴尬的冷场。失望,他看到对方明晃晃地失落。杯子放下,里面的红酒根本就没动过,再下一步就是离席,他的理由过于老套了吧,也对,秘密、探险、宝藏,当年道格拉斯也绕进去过,那边可是真的曾经有那么条龙在。
       “等等,我有证据!”拿出绿宝石吊坠,这是他仅有的玩意。已经是多少次了,这个坠子作为筹码,在赌局上过了一次又一次。“这坠子和龙有关,有它在,我们一定能从石碑里查到什么,一定。”
       又是短暂的冷场,坠子从掌心垂下,末端镶嵌的宝石一闪一闪,将房中的炉火折射出斑驳的光亮。
       “好漂亮!”少女突然说道,上前握住了道格拉斯的手,“可以给我试试吗?好不好?”
       松手,坠子在下一刻出现在少女的脖子上,她开心地欣赏着绿宝石,在灯火下看了又看,又将连衣裙的上身拉开一些,露出脖子下毫无遮掩的胸脯,将宝石贴紧皮肤。“好看吧,是不是很适合我?”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蓝色的双眼中欲火好像要将屋外的冰雪都融化了一般。
       真是意外,道格拉斯突然才想起,那坠子即便没有什么特别,也是一个相当值钱的首饰,光是上面镶嵌的大块绿宝石就足够让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沉迷。
       “你,可以送给我吗?”销魂的耳语响起,接着是滑落的衣衫。让道格拉斯惊讶的是,少女连衣裙下几乎空无一物,内衣、内裤、束腰什么都没有,光洁的肉体和饱满双峰,那种年轻又稚嫩的体态简直就是世间极品。妙,在那么多妓院里可找不到这种货色,裤裆里的宝贝正在膨胀,早知道妞已经有个心思,何苦编那么大一段没用的故事!
       少女在慢慢靠近,道格拉斯赶紧甩掉衣服和裤子,来到床边。真是好时光,他已经很久没和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了。少女跟随而来,那双洁白的手向他展开,哦,纤细,娇柔与白皙的手,已经迫不及待,他也伸出手。
       手镯,他的视线忽然扫到了左手上银白的手镯,是银色,偏暗的金属银色,手链没有雕花的部分能分辨出细腻的花纹,层层叠叠,像是依附的微小水纹。这样纹理的银色金属只有一种,秘银!
       秘银是什么价格,贵到即便有钱也根本没有地方去买,连他混账老爹都弄不着!一个偏远小村的村长侄女,手腕上居然有秘银的饰品?!
       强烈的违和感在心中升起,道格拉斯立刻将手摸向床边缝隙中,没有,藏在床单下的匕首消失了,在那一刻,该死的冰冷的感觉占据了全身。再次看向少女,如同针刺般的痛楚扎入大脑,又迅速消退,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如同撕裂一般,充满媚笑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杀意的面孔,那双逼近的双手上不再是摊开的手掌,而是握着拳头,绷紧绞索的死亡。
翻身,如同兔子般的矫健,他立刻从床的一侧来到另一侧,站起身迎击。
       空的。
       是的,空的,床的另一边没有人,只有更远一些的桌子与上面的两个酒杯,瞬间消失的戏码道格拉斯当然见过,可这是一间没有什么机关的普通客房!
       疑惑,那是他的思想,但身体的反射会自己动起来。犹豫就会死亡,作为干湿货的行家,依靠身体正确的判断比周密的计划更能保命。转身,背后就是弱点,必须防住。果然,那少女就在身后,撩起长腿向他踢来。电光石火的瞬间,道格拉斯用尽全力撞过去,他毕竟是男人,健壮、有力,贴身战靠的就是简单粗暴。
       两人像恋人般脸贴着脸,房间的墙板结实地顶在少女的后背,让她退无可退。双手掐住对方的手,膝盖卡住对方的关节,从反抗的力量看,这妞绝对练过,还是个好手。
       “放手,否则一起死!”凶狠的警告,那声音和片刻之前所闻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作为警告的某种补充,少女银色的手镯在发光,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聚集,陡然上升的热量正在灼烧贴近的手臂。
       电光石火的瞬间,本能压过思考,某种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还有那种该死的直觉——那少女是玩真的!然后,他听到了另一个该死的警告:“代女王殿下的命令,退下!”
       双手松开,跳出半步,纵然是眼前的少女依然一丝不挂,但道格拉斯胯间的玩意已经没有起立的意思。女王殿下,这个称呼在此地只能指代那个让他败兴的臭婆娘。他上当了,从一开始就是,眼前的少女毫无疑问是魔族女王的人,他的接头对象。
       “恭喜你,复健得不错,其他我们明天再聊,一早到酒馆找我,不许迟到!”
       说完,少女再一次消失在房间里,这次道格拉斯看清楚了,在难以察觉的青蓝色闪光后,少女的身躯消失在空气中,又在下一刻出现在房间的另一边。接着是无法看透的黑暗遮蔽视线,这玩意可太熟悉了,黑暗术,提夫林的绝招!难怪他会觉得“熟悉”!黑暗散去,连衣裙和皮草外套都被收走了,他甚至没有欣赏到少女更衣的样子,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他一个,还有那个该死的任务。
       仅仅几个小时的休假,就这么结束了。
       “干你娘的!”
[发帖际遇]: 汉革雷学会了如何分辨克尔洛特柠檬茶里是否加了木薯糖,获得2 经验。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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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12:05 |显示全部楼层
探寻
* O4 K/ B+ b7 W' a: G4 d; y/ X+ I! i
       差不多半个马车的食物被装在上面,还有帐篷、柴火、油灯、睡袋、暖炉、毯子、兽皮,堆得满满当当。村长似乎还嫌不够,又硬塞了一壶热油茶过来,隔着兽皮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火热,就和这位傻子的热情一样,在某个时刻会成为烫伤人的仇恨。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当村长发觉眼前这个他百般讨好的少女并不是他的侄女,甚至他可能从来没有什么侄女的时候,会不会把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呢?
       不知道,至少从眼下看,村长和他的傻帽村民们全部都被蒙在鼓里。
       罪魁祸首就是埃莉,她正与村长推搡着人情上的谢礼,还有她购买这车物资的钱款。
       几次短暂的交锋后,村长拿着钱袋返回村里,不时还挥手致意。道格拉斯完全没有在致意的范围内,他甚至怀疑村长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而片刻之前,他离开村子的时候,除了马车夫,根本就没有人来送行。当然,马车夫独自离开了,那车厢里只有一个充满稻草的睡袋。
       “你是怎么做到的?”道格拉斯忍不住问道,这手法也太过方便,要是他矿坑那边的马立克会这个,他根本活不到第二天。
       “秘密。”少女得意地笑道,“你会轻易地透露自己的杀手锏么?反正这是个假名,村长也没失去什么,过几天梦醒过来我们早就离开了。”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呢。”
       少女哼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你还觉得良心过不去吗?你花的那些金币里,有几个是正当赚来的钱?”
       郁闷地暗地里咂嘴,他把话憋在嘴里。多耍嘴皮子没用,保不齐还会中招。做湿活的行当里,奇怪的传闻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其中催眠术更是说得神乎其神,有些所谓的秘法可以用特定的声音来控制人,还有某种非常特别的香料,会把人变成没脑子的丧尸,眼睛的对视——如同那些神秘迷宫中的美杜莎那样,看到就是死亡,还有一些来自东方的大师,仅仅是皮肤的接触就可以随意操纵敌人,像操纵木偶那样轻松。
       道格拉斯确信自己一定是中过套,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声音,他躲不了,而且对于眼前这个被迫合作的对象来说,捂住耳朵就是断绝交流,这无异于自杀。接触?好像也不是,皮肤的接触只在昨夜的最后时刻。气味这边也可以排除,而且在大冬天的室外,毒气很难聚集,还不好控制。那么目前的结论只能是眼睛,至少他希望如此。
       避开少女的视线,他看到对方的左臂略微有些臃肿,那应该是缠在手腕处的绷带导致的,他的左手现在也隐隐作痛,幸好是冬天,门外的雪多得很,冷敷就行。而在少女的右手处,那串秘银项链正显露在外衣上,乍看之下像是拿来束住袖口的装饰品。
       幸亏是看到了这手链,虽然作为上不了台面的毛贼,秘银这种难得一见的魔法道具肯定无缘,但是“乌鸦尾羽”这种大盗贼公会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像样的“收藏品”的,曾经就有一只破损的秘银护手。护手的来历众说纷纭,道格拉斯已经不记得这些,可他清楚地记住了秘银特有的色泽和质感。[她是什么来头?]好奇归好奇,打听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能睡一晚的话……
       视线又不自觉地顺着少女的下巴往下,停在胸口的位置。昨天裸体的记忆还在,想来真是可惜,这样的妞可不是想睡就能睡到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歪念头,少女转过身,将御寒的披风又拉紧一些。“走吧,这个峡谷很大,趁着没下雪赶紧找。”
       “找?找什么?”
       没有回话,少女径直爬上了马车。绕过一圈,道格拉斯坐在了马车车夫的位置上,总要有人赶车。
       短腿马慢悠悠地拉着车,埃莉在身后的车厢里坐着,危险的位置,道格拉斯一边赶着车一边将视线向后撇,背后有个杀手的感觉可着实糟糕。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入口,或者是,像是入口一样的东西。”
       模棱两可地描述,道格拉斯一时没什么词回话。[去她的婊子,魔族女王,你要玩死我吗?!]短暂的腹诽后,他干巴巴地问道:“怎么找呢?有什么线索?”
       “有一些传闻,也有一些记录,帝国初代皇帝的宫廷首席法师,和龙有一些关系,然后,有传闻他在这里将自己的部分遗产交给龙来保管,也就是说,这里可能有什么地方和龙有关,也许是入口。”
       又是一堆模糊的描述,道格拉斯恼火地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冷笑着范围。“所以呢?尊敬的女士,我们从哪里开始?还是准备在峡谷里边铲雪边瞎转一个冬天?”
       少女的回复同样尖刻,并且无奈。“我怎么知道,女王的命令就是这样,你还不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卷轴和记录!你真要找什么,就先去峡谷口的石碑那儿看看好了!”
       [狗屎!]心里骂了一句,重新挥动鞭子。能去哪里呢?据说整个峡谷除了藏在山中的矮人,几乎什么都没有,帝国从开国至今已经上百年了,如果峡谷里真有什么遗产什么宝藏,早就被发掘个干净。盲目地寻找只会浪费时间,眼下除了去看看那些无聊的雕刻,他还真没地方可去。
       峡谷口的碑文确实很好找,即便是地面上有着厚厚的积雪,石壁上的文字依然清晰。
       拴住马,下车,少女跟在后面,两人开始辨认文字的记录。
       “国王中的国王,七国共主,伟大的中土守护者,黎明圣教之杖……”光看着这一大堆繁琐的头衔就让道格拉斯觉得厌烦,该死的贵族们都喜欢这么一套,参加一个宴会,侍者光是报个名号就要半天,有些蠢货的名号实在太长——要么就是故意那么长——都要用卷轴记录下来,读个好几分钟。那些家伙们他可一个都没记住,当然,那些人也不会记得他的,谁让他只是个当陪衬的私生子来着。
       略过那些没用的玩意,他找到了那个名字,“撒尔维乌斯·奥托”。这就是初代皇帝的正式名字,他的混账老爹多次叨念的玩意。据说迪萨尔家族祖上是多米提乌斯帝国开国的公爵直系,只是因为各种变故,现在改了家族名字,剩下个伯爵的头衔。[都是屁话!]顺着名字往后,他终于找到了正文,也就短短的几行字,乍看之下甚至都没有那皇帝的名号长。[掌权的都一样混账!]虚伪地同情了一下雕刻的工匠们,他把剩下的内容全部读出来。
       “于此地斩首长胡种数百,吊死一百二十三,杀伤无算,摧毁高山堡垒一座,卫垒若干,缴获刀剑上千,粮食千车,金银成山。”落款的日期是离地面比较近,明显被什么东西砸过,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数字“5”开始的年份。
       “初代皇帝来这里就干这些?”道格拉斯愤愤地自问道。按照他的理解,以前在帮派里偷别人家账本的时候,凡是记录得清清楚楚的数字,往往是没什么问题的,而记述模糊内容,尤其是“无数、一些、几个”之类的修辞下,往往就是挑毛病的最好地方。牛找大的吹,是个人都会,除了碑文上写明的一百多个被吊死的倒霉蛋,他很怀疑剩下的玩意有几分可信度。
       哦,对了,还有一座山上的堡垒。
       “嘿,你说干掉一个堡垒,这不应该写在最前面吗?”道格拉斯问道。
       峡谷的入口就在眼前,就算是被大雪覆盖,他也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两边悬崖的陡峭程度。如果在悬崖上面有那么一座堡垒,别说只是用木头搭的,就是用亚麻布做出来的帐篷,依靠这天险的优势,丢石头都可以砸死人。很难想象当初人类是怎么攻上山去的,而且,很奇怪,村民似乎并没有说附近有城堡。
       可能是和他的想法一致,埃莉转身跑上马车,片刻后,带着一本旧到发霉的书,翻到某一页看了起来。“奇怪。”少女变看变摇头,“作战记录里并没有提到高山堡垒,一些小的卫垒确实提到过,但是堡垒……这应该不是一个东西。”随后她又翻了翻书,忽然叫了起来。“这个!难道是这个?!”
       好奇之下,道格拉斯把顾虑甩开,凑上去看。埃莉所说的是一张转绘的地形图,简要标注出了当年整个峡谷战场的地形,在她手指的位置处,有一个类似城墙的符号出现在山崖中间,但上面没有标注,乍看之下也相当隐蔽。在城墙符号的不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图上标识的峡谷入口,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堡垒,那么它就扼守在峡谷入口处,如果人类要进攻,必然会暴露在高处攻击之下。
       这就更奇怪了,这么一个碍事的玩意儿在,作战记录里怎么可能没有,矮人都是傻瓜还是人类全是瞎子?
       “要不……我们上去看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道格拉斯就开始后悔了,天寒地冻大雪天,他居然提议爬悬崖。
       “找找路吧,也许有地方可以绕上去……不,也许村民知道怎么上去!”埃莉立刻爬上马车,“回去问问!”这大概是道格拉斯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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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早晨来得很晚,太阳躲在层层的乌云后,无力地散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勉强给大地带来一些光亮。
       一如现在道格拉斯的心情,还有他的身体。
       用力跺脚,使劲措手,即便是再难受也要让自己动起来。野外过夜他经历得多了,冬日里外面也睡过,但这次是真的要命。
       为了减少村民对他们去而复返的怀疑,只有埃莉一个人进了村子,并且很快就回来了,道格拉斯倒是想自己跑回去,但这妞够狠,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奇怪的魔法,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他几乎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差点被冻成真的冰雕。
       有了这个该死的经验,随后他宁可连夜赶路也不愿在山谷里找个地方休息。一方面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另一方面,谁知道眼睛一闭会发生什么“状况”。
       万幸的是,峡谷的某处确实有条可以爬上山的小路,冬天天寒地冻,也把那些简陋的石阶冻了个结实。摸黑攀爬可能对别人来说困难重重,可道格拉斯不是,半夜里爬不了墙,那还不如回老家的兵工厂里继续捣火药!
       结果就是他带着简易的睡袋和帐篷上山,而那可怕的女人在山下的马车上过夜,一直到太阳升起。
       山上太冷了,下次他要准备自杀,一定要换一个方式。
       “堡垒在哪里?”埃莉的声音出现在耳旁。
       [臭娘们!]他在心中骂了一句,赶紧退开几步。要不是太冷让他分心,怎么会让这种危险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身后。
       少女找的东西其实就在眼前,山上没什么植被,人造的凸起很容易分辨,它就在山的最高点,离开峡谷确实有点远,站在下面很可能看不到堡垒。
       靠近,那必然只是一片落魄的废墟,剩下的部分大概有四层楼那么高,全部都是用石头造的,相当标准的四方堡垒。废墟的三面石墙看起来都比较完好,只有一侧的上半部几乎全部坍塌。即便过了上百年,表面风化严重,堆砌的石砖依然完整。道格拉斯用匕首试了一下,严丝合缝,墙壁结实得很。
       “奇怪,太奇怪了。”他站在倒塌的墙边,背靠缺口向外看过去,眼前只有山、石头与覆盖的大雪,还有山中隐藏的峡谷。
       少女沿着废墟迅速转了一圈,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犹豫少许,他还是把话说出口。这该死的鬼地方真会冻死人,两个人商量一下,兴许可以早点回村里的壁炉烤火。“这个缺口有问题,你看,墙很结实,不是靠一般手段就能打破的,偏偏毁坏的点是后面,峡谷入口的反面。这简直就像是矮人自己摧毁的堡垒!可是,靠什么摧毁的?火药?我在这里没有找到弹坑,而且还是上面的墙塌了。这更像是投石机或者大炮轰出来的,可后面是峡谷,峡谷!他们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狭小的地方抛射命中看不见的目标的?还是在背后,侦察兵都睡着了吗?!”
       少女看看地形,点头表示同意。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又拿出作战记录来回查阅,并再次合上。“那位宫廷法师也参加了这次战役……我想你是对的,这堡垒是关键,而且,这书里记录的也是事实!”
       疑惑,道格拉斯在等待解释。
       “换一个思路,我有一个假设,如果这个堡垒,不是人类摧毁的话……对,更大胆一些,绞刑峡谷的战争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这个堡垒,或者,正是因为堡垒没有了,才有后续的战争。”
       “那么是谁干的?矮人自己?”
       回答简洁得只有一个词:“龙。”
       脑中想像了一下,一只飞翔在空中的巨龙,突然从厚重的云层中冲出,在俯冲的同时向这个堡垒吐出一发火球——吟游诗人在讲述屠龙故事的开头,总有那么一段类似的描述。虽然在龙国道格拉斯并没有见识到真正的龙,但龙穴的巨大让他印象深刻,如果真的是龙国那种级别的巨龙,从高空摧毁这座堡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为什么?龙为什么要跟这种建立在荒郊峡谷上的堡垒过不去?
       灵光闪现,道格拉斯觉得确实应该换一下思路,如果他是“龙”,那么这座堡垒到底有什么地方会“碍事”呢?抬头,看看废墟,他决定上去看看。
       爬上废墟的过程比想象中要轻松得多,里面的东西自然早被洗劫一空,但残存的楼梯不少,甚至还有以前拜访者留下的绳子,当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他更确定之前的判断。
       没有房顶,或者说应该是堡垒的顶部几乎全部毁坏,这只有来自天空的攻击才能做到。敞开的顶部让视野变得更加清晰,是的,从堡垒的顶部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整个峡谷上部山峰的情况。
       “发现了什么?”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在下面一层。
       “没东西,但是你说得对,看看这楼顶,砸下来的一定是大家伙。”道格拉斯回答道,“我们或许应该飞上天空去看看,像龙那样,也许能发现什么。”
       埃莉沉默着离开,当道格拉斯爬下废墟时,少女却真的从地面升起,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到化为一个难以分辨的小黑点。
       避风、堆柴、生火、做饭、等待,当身体终于暖和起来的时候,他的临时搭档也终于从天空落下。
       “我找到了。”埃莉的外衣上满是白色的冰霜,面孔苍白嘴唇发紫。递过一杯热汤,少女立即接过,边喝边靠在火堆旁取暖。“我早该想到……峡谷,这峡谷就是路标。它指向附近的一处湖泊,那里……如果有什么的话,一定在那里!”说完这些,少女合上双眼,不再动作,微微的,还能分辨出鼾声。
       [谢谢你呢!顶风飞行一定累坏了吧。]道格拉斯在心中狂笑,汤当然是动过手脚的,路上顺带找地方进了点“货”,药量足够让少女睡上几小时。绕到少女身后,伸手,轻轻地摆弄几下,脖子上的绿宝石吊坠被取下,这种活计他可太熟悉了。还有那本作战记录,撕下地形图,果然,湖的大致位置也在上面,至少有个方向。
       绿宝石吊坠,收起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这宝石绿得发亮,就像是某种未知野兽的瞳孔,悄无声息地盯着他,从龙穴开始,道格拉斯未曾想过这块宝石居然会一直有用。
       准备完毕,再次确认少女正在昏睡。[扒了衣服来一发?]欲望在心中翻腾,随即迅速平复。现在是户外,冬天,雪地,就是跑到废墟里真这么干,之后呢?这妞报复心强着呢,留着必然后患无穷。要么干脆杀人灭口?不,那等于宣布反叛,左手的戒指随时可能出现异常,这种可能性是要用命来验证的!
       [去看看,兴许真有什么宝藏呢。]思考之后他立刻做出决定。如果真有宫廷法师的遗产,他贪一点是一点,另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后再来挖。要是那边什么都没有,他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提供信息的埃莉身上。反正埃莉也用魔法控制过他一次,他只是“礼尚往来”。
       又是一次赌博,不是么,反正他习惯了。
       总有赢的时候,道格拉斯坚信。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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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15:24 |显示全部楼层
幽深
. `+ n# K/ W5 n+ H! n
       赌场上有时就是这样,赢下一桌的筹码,堆得满满当当,当胜利者还沉浸在狂喜中的时候,下一注,却会输光底裤,一路跌到无底深渊。
       也许大陆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无底深渊,但这里,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是的,这是道格拉斯现在面临的处境,一个黑暗、未知、危险和可怕的空间。
       他是被传送而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与他在布莱德郡里体验过的如出一辙。那个冻上的湖泊里果然有秘密,绿宝石吊坠亮起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即将大赢特赢,接着就是奖品——他在这里,被某种野蛮地不讲任何道理的魔法丢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像是条被踢入深坑的狗!
       [我是不是又被骗了?]黑暗让他的心绪动摇,那个叫埃莉的妞,怎么看都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从不信任的人手里接过杯子喝汤,这是多傻才会做的事情,而且在昏睡前,她把该说的信息全部都说完了。还有,那,绿宝石吊坠也没了,明明一直捏在手里!可疑,太可疑了!
       猛烈摇头,把这些想法都甩开,眼下重要的是找路,还有生存。
       食物和水还有一些,但随身的背包并没有一起传送过来,早知道他应该背上再走上冰冻的湖水水面。要命的是火把、提灯什么都没带来,打火石自然是有,但眼下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烧。
       魔族女王给的戒指正在发光,同样在发光的还有那个小小的空间袋,里面的水晶球又一次点亮,奇怪的是,上面没有显示箭头,仅仅是在发光。这是好消息么?毕竟之前情况下,他得到一枚戒指,让他与魔族女王“见面”的戒指,而在拿到戒指之前,他差点死在由冰构成的怪物拳下。
       取出水晶球,多一个光源会更心安,借着微弱的光,四周的景象变得更为清晰。
       这应该是一个洞穴,但是非常大,除了地面,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在微弱的光芒下前进,前进,脚步声散开,没有回响。有活物么?来到这里应该已经一个多小时,他几乎一无所获。何止如此,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奇怪的味道,也没有草或者虫子。无法看到洞壁,黑暗、黑暗、黑暗,只是这样。
       或者,这根本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处被黑暗笼罩的地面?
       前进了许久之后,黑暗的彼端出现了更深的阴影,靠近,那些影子慢慢散开,收拢,延长,是柱子,一整排树立起的柱子,但柱子之上没有屋顶,这些柱子只是像巨大的梳子般排列在一起。
       接近、接近,越近,道格拉斯的脚步就越慢。[不会有什么坑吧!]忐忑地靠近,他觉得就像是被食物吸引的麻雀,明知危险却舍不得眼前的美妙。
       是的,他几乎确定那必定是个宝贝,对,就是这些柱子。他见过很多石头,很多宝石,还有秘银,只是这些东西在眼前的石柱面前不值一提。那些石头的质感像是东方的玉石,但他们是透明的,如同教堂里的彩绘玻璃折射出深邃的黑暗。如果有更多的光,他甚至怀疑可以直接看到柱子的另一侧。而在透明柱子内部,里面明显有什么东西,那是点点的荧光闪烁,像是仲夏夜晚那漫天的繁星。
       [星空石。]他给这根柱子取了名字,随即又想起,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用掉了。[管它呢,让我先带回去一些!]
       再次等待,又丢出匕首探路,石柱周围没有异常,连回声都没有。[继续等?]短暂的犹豫后,打定主意,道格拉斯接近石柱,在几乎可以亲吻的距离上小心地观察。
       这些石头并非光滑,表面相当粗糙,从不同角度看过去,可以分辨许多细小而致密的孔洞。然而神奇的是,这些小孔并没有影响整个石头的透光,甚至那些内部光点的源头,看起来就是来自这些小孔。
       [应该很值钱吧,应该很值钱吧!]他的心在狂叫,妄想中的画面在脑中形成——是的,他在私人护卫的保护下,搭乘用金箔装饰的豪华马车,目的地自然是拍卖所;然后那里必然是人山人海,有钱的没钱的,高贵的下贱的,每个人都看着他,作为司仪的美女温软柔情,美酒和鲜花芬芳怡人;在拍卖舞台的中央,重重的灯火与视线之下,他将揭晓自己的惊人发现。会在历史中留名地发现吧,不管这石头将来有什么用处,是他找到的,是他命名的!
       危险是什么?不知道,他只要眼前的石头。再次小心地观察,他发现一处细小的裂缝,拔出匕首,刀锋精准地刺入其中,拧、撬、掰、拽,裂缝在眼前迅速扩大,在小小的破碎声后,石头剥离、落下,早就准备好的银布将它稳稳接住。
       很好,一块到手,他准备再弄几块。
       刺痛,紧随而至的是尖刻的耳鸣,在这个瞬间,道格拉斯根本来不及想什么,手本能地在动,将匕首挥出。无形的“马蜂窝”落下,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尖叫,吟游诗人口中那恐怖的无形妖鬼们围住他,尖啸着要将他撕碎。青色的闪光不知从哪里出现,落在他身前,接着是炸响,耳中的翁鸣被剧烈的疼痛取代。被掀起、被振飞,翻滚、翻滚、翻滚,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山间落下的石头。黑暗中,他的世界在转,又似乎根本是静止的,只有骨头哀叫与酸楚提醒他的狼狈。
       停下身体,仰面躺倒,他立刻坐起身,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疼得让他想死。
       “谁?!谁在哪里!”喊话的声音散去,追击?回答?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与沉寂,空空如也。
       而且没了光源。
       皮外套上破开个口子,摸上去沙沙作响,还略微有些烫,就像是被火烧过,幸亏是冬天衣服厚,里面的棉衣没穿。青色闪光击中的后果吗?那位置的里侧是装有水晶球的空间袋,里面已经没有袋子了,丢了,或毁了,水晶球也一样,结果都差不多,无论如何,这袋子似乎都救了他的命,还是第二次。
       戒指,魔族女王的戒指也一并损坏,但他还活着!好事,也是坏事,下次如果再有闪光出现,他甚至没有能用的诱饵。
       四肢健在,手指齐全,衣服其他位置的损坏情况看不见,手能摸到的地方基本完好,但身上的擦伤和瘀伤可能不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心中忍不住咒骂,休息片刻,他又强迫自己站起来。
       手摸向腰兜,银布还在,石头还在,那一瞬间他的本能保住了仅有的收益。
       掀开布,里面的石头完好,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扁且宽。黑暗的映衬下,通透石头中的萤火更为鲜亮,稍稍晃动,他忽然发现石中的星星点点也在跟着晃动,再次摇动,确认,那石中的东西更像是某种活物,会跟着外力的来回移动,加上石头本身的透明,如同清澈的湖面下晃动的水草。
       仅仅是石头本身,必然是块天价的好货,他发财了,妥妥地发大财!
       他的梦想实现了,是的,总有一天他会赌赢,大获全胜!亲了石头一口,然后包起来,再加了层软布,直接收到内裤的暗兜里。有点膈应,但值得,丢没丢一下就能感觉出来。
       [只要能出去。]冷静后需要面对的现实,环顾四周,依然只有黑暗,如果有墙壁,他至少还能有点想法,哪怕都是冰的墙壁也好……
       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再次占领身体,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不怀好意。视线扫过四周,一对冷色的眼眸隐现,在下一刻,道格拉斯催动疼痛的身体扑倒,在他所站的地方,霜色的拳头落下,敲出清晰而残酷的震响。
       人形,大概有两米多高,非常简单并且抽象的人形,如果只是手掌大小,那就是粗糙的小孩玩具。四肢的粗细相同,表面上没有任何关节,似乎连手指都没有,脑袋的位置上是个鼓起的包,眼睛倒是有两只,这是唯一可以分辨出的脸部器官。
       街边的“故事家”嘴中,会把这种怪物叫做“傀儡”,并且描述成一个或巨大,或精致的机械,而这个怪物明显不属于这类,它就是块冰,破碎、融化后除了水什么都没有。躯体硬得要死,但它就是能动,而且力量大得惊人。自带白霜的微光,黑幕之下,它就像是死神伸出的毫无怜悯的巨掌。
       “他娘的!为什么在这里!”单纯只有他的声音在吼,怪物根本没嘴,除了战斗,似乎也干不来其他事情。“掩体、掩体、掩体!”在叨念中逃亡,方向迷失,哪里都可以,他需要掩护。和这种巨物正面干架就是找死,前一次偷袭得手是因为空间袋与水晶球的引诱,在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些。
       片刻后,又是一堆阴影出现在眼前,粗略看过去,那就是一堆很普通的石林,地下溶洞里常见的那种。赶紧躲进去,怪物紧随而至,沉重的拳头落在其中一根柱子上,轰鸣之后,岩石的碎片划过他的后脑勺,更多地打在他的后背上,七零八落地痛。随后,柱子的根部在身后飞起,破碎,挡在怪物面前障碍顷刻间被全部摧毁。
       “干!!”骂也无济于事,他真希望现在的自己和那个消失的空间袋一样,在拳头的锤击下什么事都没有,事后收回来还能用。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碎裂和破坏,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别无他法,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前。他是提夫林,该死的人类与魔族的混血儿,一直不想承认,但这不知哪个祖先带来的血脉确实带来了好处。比如现在,即便是无光,他也能看清一些东西。
       正前方的空间太窄,他过不去,左边有空间,柱子很粗、粗糙,手抓上去,获得暂时的支撑,在此同时,他注意到柱子下的地面有凸起的碎石,而右边比较平坦,可以落下。身体立刻调整角度,右脚伸出,左脚蹬柱,半空中做出折返,落在小小的空隙内,然后眼前再次出现阻碍,更大的柱子,左边还是右边,绕开的路线只能靠直觉,或者是运气。
       [左,不,右。]
       跳起、抓持、攀爬、落下,破碎的地面与石柱交替来回,就像某个形容危险职业的名词——“刀尖的舞者”,他就在满地的地刺中前进。
       “我干你娘的!”糟透的运气,一堵石壁竖在眼前,左边和右边能分辨的地方都没有可走的空间,而身后的退路一样分成左右两侧——也就是说,片刻前无论选左还是右,他都会被困在这里。紧接着,沉闷响声中石柱晃动了一下,没有倒塌,那怪物的霜白出现在左边,它在绕路!
       前无去路,只能困兽犹斗。
       转身,全部的力量都用在脚上,尽可能地跑起来。怪物的弱点他恰巧知道,其实也一目了然——傀儡的核心——冰雪的身躯让核心比其他部分更厚重一些,只要跳到背上,他就可以用匕首刺穿核心,和前一次一样。傀儡当然会保护核心,也会察觉到他的背刺,那又如何?只要他够快,什么防御都是狗屁!
       绕路返回,冰霜的白色身躯就在眼前,真正的黑暗立刻将它罩住。有用吗?道格拉斯不确定,但这是仅有的掩护,哪怕只是自我安慰!
       核心的位置已经记住,没有视野也没有关系,跳起,同时拔出另一把匕首,带着身体的惯性与冲击向下刺去。
       刺去……
       下落,下落!
       他在下落,预期的冲击没有发生,就像是踩空楼梯那样,他的身体正在下坠。匕首扎到硬物的感觉姗姗来迟,紧接着是身体全部撞击到了硬物,
       [完了,完了,怎么会……]有那么一会儿,也许是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道格拉斯像条死鱼般趴着一动不动,在等待终结生命的攻击降临。
       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
       除了冲击造成的疼痛,什么都没有发生。
       阻隔视野的黑暗退去,他抬头看去,石柱依然耸立,但它们是完好的,并且没有什么霜色的怪物。
       “怎么回事!干他娘的……”虚弱与空虚甚至没有让这句咒骂完成,道格拉斯干脆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才重新爬起身。
       他确实身处石林中,地形与石头都是真实存在的,但那只怪物消失了,它造成的损害也消失了。“幻觉?我和幻觉打了一架?!”呢喃中,他再次检查了前后的道路,石壁很厚,其他路深而且窄,没有风吹来,似乎纯粹就是死路。返回到石林的入口,在那里,他看到另一个身如白霜的人形,一个差不多是人类外形的人形影子。
       除了一片白色,什么都无法辨识的影子。
       直接背靠石柱坐在地上,丢下冲击下已经折断的匕首,道格拉斯僵着脸,连话都懒得说。又是幻觉?或者是什么陷阱?他精疲力竭,懒得上前确认。双方在沉寂中对峙,直到道格拉斯将坏掉的匕首又捡起来,向白影丢了出去。“你是谁?是什么东西?!”
       匕首穿过白影,发出落地的撞击声后消失在黑暗中,那影子随后发出一些声响,至少,只能认为是影子发出的声音,它在道格拉斯脑中突兀地出现,奇奇怪怪的嘶吼与低鸣,感觉像是某种语言。然后,那些声音开始变得熟悉,他能够理解。
       “召唤者的造物,为何前来此处?”
       这称呼简直莫名其妙,道格拉斯有很多绰号,“兔子”“私生子”“光蛋”“山羊崽”“小毛贼”,但头一次,他被当成一个“物品”,而不是“活物”。
       “去你妈的一块白烂布,老子是迪萨尔爵士,道格拉斯·迪萨尔!老子是多米提乌斯帝国的罗安领主,以及……,以及军火大王,特·肖仁·迪萨尔伯爵的儿子!”真该好好记录一下家族的头衔,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能多说几句来涨涨气势。
       『汝自是召唤者的杰作,永世留存于世间的原点,来自外域的长生种啊,尔等是否享受在此地生活,抑或还期冀来时有归还之日?』脑中突然想起的声音,陌生,又有点熟悉。
       “吾等自是期望归还。”
       『善,汝等可知契约之石已碎,而汝之归途尚存其中?』
       “当真?”
       『汝可自断。』
       谁在答复?道格拉斯不知道,这也是幻觉的一部分吗?他们又在谈论什么?他更无从判断。张口询问,无论是白影还是脑中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是这场妄想的局外人。
两边的声音沉寂了片刻,白影再次问询。“召唤者的杰作,说出条件吧。”
       『尔等后裔所在!』
       “这是奴役,这是灭绝!”
       『这亦为代价,亦为抉择,尔等中古有异途,若,达依里。』
       白影又一次陷入沉寂,大概几分钟后,它消失了,而脑中的声音也不再出现。道格拉斯还是靠坐在石柱前,与沉寂和无尽的黑暗为伴。
       “我疯了吗?”嚼着面包,喝口水,他实在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从进入这个深坑开始,奇怪的事情就没结束过。也许这只是一场异乎寻常的、逼真的梦?醒来后,他依旧穷困潦倒?“也许在老家捣一辈子火药也不多吧。”自嘲,最后是傻乎乎地看着黑暗,思维与眼前这不变的黑暗一起凝固。
       时间流逝,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出口,前面。』
       与声音几乎同步,眼前的地面亮了起来,鲜亮而复杂的魔法阵出现,比正午的阳光更加的刺眼。
       『走,赶快,这里的魔力很难稳定!』
       明确就是在对他说话,也就是说,片刻前的对话中道格拉斯被刻意忽视。怒火中烧,更别提这突兀出现的魔法阵,谁能保证不是陷阱?“干你娘的,你是谁?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走,快!』
       魔法阵正在闪烁,光芒渐渐黯淡。
       『走!』
       脑中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然后全身僵硬,思想与身体被分隔成了两部分。双脚徒然迈开步伐,一步、一步、一步,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住的人偶。[喂,停下,停下!]道格拉斯仅有的呐喊留下心中,身体踏入光芒之下。
       又是天旋地转的感觉,传送阵,没错,问题是,他要去哪里?那边又有什么呢?
       不得而知。他只是个木偶——道格拉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
[发帖际遇]: 走在路上被石头绊倒的汉革雷,竟然捡到了一小瓶爆炸药剂,转手卖了6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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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18:3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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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还!归还,你盗走的东西,必须归还!』
       朦胧间,脑中回响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归还,什么东西呢?道格拉斯伸手确认了一下裤裆,鼓鼓的感觉还在,真好,这可是他的宝贝,他的!
       动动脚,尝试起身,身体像是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剥离那样,每动一下都是又慢又疼。现在还要加上一条,热!
       从他恢复意识开始,这莫名其妙的热风就一直在吹,还有刺眼的、滚烫的阳光!他正躺在一片树荫下,落叶很潮,到处都是腐败的味道,有几分在类似于下水道里那无处不在的恶臭,若是换在露天,他或许没醒过来就被晒死了。哦,对了,还有虫子,该死的到处都是的虫子,他没被蜇真是个奇迹!
       抛掉皮手套、披风、皮甲、厚靴子、长裤、棉内衬,总之冬天那套行头他能丢了都丢了,几分钟,就脱衣服这些功夫,他额头流下的汗水已经流到眼睛里,刺疼得睁不开眼,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接着是干渴,身体出汗得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嘴巴干得却像是在沙漠。
       [水,该死的,水!]他将水囊咬开,一半的水灌入喉咙,另一半冲刷面孔。水还是冰的,真奇妙,不久之前他还在火堆前喝着热汤取暖,现在却希望能找点冰块降温。
       [我在哪里?]他忍不住想,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树,这些树有些相当粗壮,树干上落下一些像树枝一般的根系,直插入地面,还有的树树干已经无法分辨,攀附的枝条和叶子将树干埋没,偶尔还是看到星星点点的花。至于地面,更是没有一点空地,到处都是茂盛的植被,下面有蘑菇、真菌、苔藓之类各种他看不懂的玩意。
       [我在森林里?南方??]脑中第一个跳出的景象就是他前去精灵地界寻宝的景象,那时才刚过风月,真正春天还没到来,精灵的林子里却热得离谱,就和现场差不多,甚至这边可能更热一些。道格拉斯见识过让他跨越了大半个人类帝国的传送魔法,巨龙也会毫不意外,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又该怎么返回呢?!
       左手的戒指,他才注意到,那个要命的魔族女王的戒指已经毁了,他还活蹦乱跳的!对,现在那就是个没啥用处的铁环,上面的宝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这是他目前所知的最好的消息。
       短暂的兴奋后,干渴的感觉再次涌上喉咙。地面的植物上有些露水,但那总是不够。屏息聆听,左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像是流水的声响。砍下一根结实的气根当成手杖,他小心地向前,不久之后,清澈的溪流就在眼前。
       清凉、干净、解渴,甚至还有那么点甜味,他一头扎进水里,把全身泡了个透。真可比去什么雪地温泉舒爽多了,当然来个妞陪着更好,这种四下无人的野外,光着屁股打一炮也是个享受。
       折腾片刻,他离开溪水,用撕下的外套当毛巾擦拭身体,天很热,他身上干得也很快。翻出内裤里的暗兜,他的宝贝还在,完整地包裹在银布下。阳光中,石头透亮依旧,甚至可以穿过它,清楚地看到后面的太阳。只是外部太强烈光线下已经无法分辨出其中的星星点点,如果是个傻子,多半会以为这是块玻璃的碎片,或者其他什么玩意。
       寒冷,一种让他哆嗦的寒冷突然而至,转身环顾四周,树、树、树、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树林中闪过,又似乎没有……不,一定有什么,这是他的直觉。
       重新整理,最里面的衬裤已经破了,只有一层裤子越野时也容易掉出来,他的宝贝收到贴身衣服里,再戴上所有能用的东西,一身轻装上路。
       [这到底是哪里?]白天,但时间不明,可以测量太阳的高度,可有什么用处?他需要知道回去的办法。[水!]他忽然想到,有水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有人在附近定居,甭管是什么烂地,人类总有那么一些,总有那么一些的!
       向上游?还是下游?道格拉斯两边张望片刻,决定向下。
       河水在脚下悠悠流淌,冰凉的水不快也不慢,带走燥热,更冲刷出了一段走起来还算顺畅的浅谈。四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不时能听到各种动物的叫声。可是这一切,总让道格拉斯感到怪异,原因,说不上来。脚步慢慢变快,流汗,体温反而在流失,毛骨悚然般的寒意像是潜伏在水中的幽灵,正透过水流抓紧他的身体一点点往上爬。
       [离开水?]他的身体向着更浅的浅滩走了几步,可眼前的河岸开始狭窄起来,更多的树与垂下的气根挡在岸边,将浅滩几乎全部占据,要么绕路,要么走入深水,要么用家伙开路。
       勉强再走过一段,河道开始变得宽阔,水流变慢,同时更加浑浊。绕过一个弯口,密林的遮蔽撤去,远远地望去,他看到了一个宽阔的河口,以及蓝色的地平线。果然如此,河的下游有东西,可能是一个大湖泊,或者是入海口,这种地方有人的概率很大。
       上岸,在一个平缓的石块上休息片刻,啃上几口肉干,再次检查周围,他看到了一片竹林。竹子,这可是好东西,手里的短刀虽然没有真正的开山刀好用,但砍点竹子也算是够用。
       砍下一根竹子削下外皮,再把皮切割成细长的竹条,气根正好可以作为横向固定的材料,七八根竹子泡在水面上横在一起,用竹条挨个捆扎固定,最后再用藤条加固一下,当太阳开始下山的时候,还算像样的竹筏就做好了。顺带,他还削了一段粗细合适的竹子当撑杆。
       撑起杆子让筏子向前,由浅滩进入深水。
       天色开始暗淡,河道两边的叫声也愈发明显。河水逐渐浑浊,气根插入其中,没入部分就隐去,无法探到底部,倒影是晃动的扭曲面孔,像是某种东西正在下面窥探。远处的水面忽然动了一下,又趋于平静,似乎是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镇静,笨蛋!]他暗骂自己,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又过许久,远处的森林中出现了某个东西。找出单筒望远镜,他再次看过去,是桅杆,明明白白的,船的桅杆。
       有船,代表着有人。顿时有种安心的感觉,道格拉斯再次加速,向桅杆的位置靠近。
       是的,果然有船,当他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即便天色已然渐黑,那景象也看得很清楚。
       残骸,一艘搁浅的船的残骸,从船身上满是绿色覆盖的样子看,已经搁浅很久了。
       除了失望,还能怎么样呢?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夜色下在陌生的树林里行动无异于找死。船的轮廓还在,证明里面可能还有东西,哪怕是烂掉的钉子也好,铁在野外可是稀罕玩意,至少他能搞点来做鱼钩用。
       在船只附近的浅滩登陆,把竹筏拖上岸。天色已经暗到不得不点灯的时候,破布和木头都有,油很少,烧一点少一点,他制作出一个简单的火把,犹豫再三,还是把它点上。
       火光下的森林显得更为阴森,他漫步向前,心中还留着一点希冀——也许船那边还有人在呢?至少看到火光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有野兽在,火光也可以暂时吓退它们。
       穿行、穿行,上除了自己的喘息与火把微弱的噼啪声,一切都如此安静。船只近在咫尺,在此之前,他撞到了某个东西。
       某个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乍看之下,那只是一个被藤蔓覆盖的石头,高度到小腿肚,长度一米五六的样子。起初他以为只是一堆杂草,踢上次才发现下面有坚固的家伙在。只是,他忽然觉着提到的石头有点像是个人,是的,当道格拉斯意识到“人”的时候,他糟糕的预感就直接蹦了出来。
       拨开覆盖物,火光之下,赫然是一张雕刻得相当细致的男人脸。就算他不是什么雕刻大师,也多少能分辨出这石像的诡异。整个石像是裸体,从头到脚全部完整,它的双手掐住脖子,嘴巴张大到能塞下拳头,瞪大的空眼窝与仰起的脑袋像极了因剧毒而死的样子。但它的四肢和躯干上能看到各种划伤带来的伤口,左手小臂处还能看到小部分缺损,锯齿般的形状看起来和野兽撕咬过的样子很像。
       没错,这石像之前就是个人,无论它现在看起来、摸起来、敲打起来多像是块石头,这玩意就是由活人变出来的——道格拉斯在瞬间就如此确认——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某种疯狂的艺术家花费大量时间安置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塑来吓唬人?!
       在“石像”周围查看,他更确信自己的判断。植物覆盖之下,他找到了锈蚀的刀鞘和一些钱币。
       活人变石头,这种故事差不多每个吟游诗人都会那么几段,无非是地下迷宫中徘徊的蛇身女妖,要么来自某个邪恶巫师的诅咒。听说归听说,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要命的是他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什么,也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
       异响,身后传来怪异的响动。
       [Fuck!]丢下火把,几下将它熄灭,卧倒,他立刻把身体藏在石像后面,怕什么来什么,该死的预感今天已经够多了!
       昏暗的阴影中,他大约能分辨出某个低矮的影子。和大狗差不多高,或者更矮一点,趴在地上爬行,长度大概有一两米,速度倒是没那么快。当然,对方应该正在观察他这个猎物,并寻找攻击的时机。
       热带、爬行种、再结合体形,道格拉斯能想到的是鳄鱼。但鳄鱼一般都是喜欢躲在水里,或者是距水不远的地方,而且它们喜欢白天行动,比起正面猎杀,偷袭的次数会更多。
       对面的东西明显不是鳄鱼,但必定比鳄鱼更可怕,看了看石像,道格拉斯猛然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同时,他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一个可以在夜间捕猎的怪物,要么有一副好眼睛,要么就根本不依靠眼睛来识别猎物,无论是哪一种,他现在躲藏的行动根本就是错的,还有熄灭火把!
       [跑!]
       捡起火把,迈开腿立刻向着船只残骸所在的方向逃跑,那边应该是海滩,比较宽阔的地方。反正躲不掉,开阔处战斗会更方便一些。
       那艘破船果然是搁浅在海边,昏暗的天色下,道格拉斯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其中没有灯火的迹象,应该也没有帮手。在细软的沙滩上稍候片刻,再次点燃火把插在沙子上,追逐怪物就出现在另一头。这下他彻底看清楚了,巨型蜥蜴,幸好只有一只。
       这家伙的长度大概有三米,有六只脚,每个脚的粗细都和人的小腿差不多,躯体上自然是绿色的鳞片,背上还长有尖刺,尖刺上还挂着不少水草。[游过来的?]短暂的思考被低沉的嘶吼打断,巨蜥布满尖牙的嘴巴像是一道巨大的裂口,大小足够吞下一个人,黄灿灿的眼睛正恶毒地瞪着他。移动、移动、移动,保持距离,道格拉斯压低身体,牢牢握住手中的竹枪,战斗的爆发往往只在一瞬间,他必须集中注意力。
       巨蜥也在跟着移动,它脑袋与躯干之间出现皮膜,那东西正像伞一般张开,如同狮子发怒时会晃动鬃毛示威那般,这家伙也在晃动着脑袋。
       先下手为强,他需要一个机会。
       脑中灵光闪现,说不上原因,只是他忽然觉得有必要尝试。
       掏出银布,打开,手渐渐向外移动,巨蜥的眼睛也在移动,与他手的方向一致。
       下一刻,他一甩手,闪亮的东西飞了出去。
       巨蜥看向了他丢出东西的位置。
       [现在!]竹枪和他的身躯一起刺出,眨眼的瞬间,冲到蜥蜴跟前,尖利的牙齿长而且细,上面嘀嗒落下的液体让道格拉斯想起眼镜蛇的毒牙,不管巨蜥嘴里的分泌物是什么,远离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把竹枪扎进了对方的嘴里,穿过利齿的缝隙,一刺到底。
       上颌被顶起,蜥蜴的整个上半个头部在正面只剩下半张嘴的粉肉,下半张嘴同样被竹子卡住,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强行撬开的贝壳,怎么用力都合不拢嘴。
       刺中的同时,道格拉斯双手反馈到的是巨大的力量,那力量不仅如同厚实的城墙一般阻挡他的前进,更像是从侧面忽然而至的锤击,试图将他甩出去。
       是的,该死的,这蜥蜴正在疯狂地甩动脑袋。
       脚下的沙子很软,手根本抓不住,一下、两下、三下,竹枪脱手,他扑倒在地,然后翻滚。
       绝不停手,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时间!
       起身,火把就在附近。抓起,立刻向巨蜥扑过去,它嘴里的竹枪还没被甩掉。
       靠近、靠近、再靠近,当蜥蜴巨口中的恶臭与血的黏腻近在咫尺的时候,道格拉斯将火把戳入蜥蜴的嘴里,同时丢进去的还是他的油壶,他随身携带的所有油料。
       灼热扑面而来,橘色的烈焰是那个瞬间他视野中唯一的东西。翻滚着后退,一直滚到沙子的尽头,他才站起身。“呸!”咸的,果然是海水!冰凉的海水让他的身体一阵哆嗦,盐分让眼睛刺痛得无法睁开。赶紧用手抹去水珠,几次尝试后,视野终于能再次看清东西——正在向他冲撞而来的黑影。
       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向左侧扑倒,终究还是慢了半拍,他的左脚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仅天旋地转,视野骤然黑下来。
       [起来,蠢货,起来!]他在心中大喊,手脚并用地支撑起身体。视线又黑又糊,眼睛被海水刺痛得几乎睁不开,可是他必须行动,要快!模糊的影子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够了,他踉跄着爬过去,撞到了某个粗糙的物体。层叠的硬块,鳞片,就是鳞片,他按住鳞片,沿着纹路向上摸。越往上,手中传来的震颤就越大,那东西正在升起,不,是努力向上浮起。
       “狗娘养的,给我下去!”叫骂、用尽全身的重量,道格拉斯将那些鳞片奋力向下按。那货的背上有刺,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手抓住背脊上的尖刺,另一只手和脚同时踏在巨蜥身体的两侧,刺随着上下的晃动在他胸口来回顶,扎伤,肯定,有多严重,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劲地下压、下压、再下压,将蜥蜴摁在海水中。
       终于,身下的动静变得缓和,他赶紧抽出匕首又刺了几下,多次徒劳无功的撞击后,他松开手,跌跌撞撞回到岸上。
       “妈的!”屁股下是松软干燥的沙滩,暖和,比海水里要暖和多了。甩掉海水,他终于能看清自己的杰作,漂浮在海里的蜥蜴尸体。
       胸口被扎了好几个伤口,还好不深,但在盐水的刺激下疼得要命。包扎的绷带一样被海水泡过了,干燥之前他只能忍痛用烈酒洗了洗伤口。要命的是油也没了,生火会很困难,真是背运到家!
       但是,这值得,他摸着腰带上的暗兜,银布,还是里面的宝贝还在,战斗抛出去的只是捡到的硬币,江湖魔术师都会的把戏,动动手指瞬间就可以偷梁换柱。
       “死去吧!抢我的宝贝……这是我的,我的!”
       仰天躺下,他累了,真累了,要是再来一头这样的巨蜥,死的无疑就是他了。
       月亮挂在天空,满天的星星又亮又多,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星座,对,星座!]他忽然想到,可以通过辨认星座来确定位置,只要他能找到那些熟悉的星星。
       一个黑影出现在夜空下,张开翅膀的,像是蝙蝠大小的黑影,从月亮悄然下掠过,片刻后,又再次反向出现。
       那绝对不是什么蝙蝠!它的翅膀宽而且长,头部稍短,尾巴修长,样子有些像十字架,只是如果那些神棍们看到,第一时间大概就是屁滚尿流地跑路。
       这是一条龙,道格拉斯敢把所有的钱都押上,这他娘的就是一条正在天空中飞翔的巨龙!
       “*它*们*果然在这里。”忽然出现的声音,说着陌生他却又能听懂的话语。
       “我说吧,这个男人会为我们带来好运呢。”另一个声音,年轻、调皮,并且熟悉。
       努力起身,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根本动不了,扭动脑袋,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黑影,两个无法看透的深邃的影子。
       “龙走了。”其中一个影子说道。
       “是的,它很小心呢,跟上去看看?”
       短暂的沉默。“不,大人……我想这些已经足够,后面的事还很多,我们必须小心。”
       “也对,那么按照约定,由人家来处理掉这个麻烦吧。”黑影出现在身边,下一刻,道格拉斯猛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不,住手!”喊叫的同时,黑影中刺出的刀刃落下。
       甜腻的味道翻腾在嘴中,然后是剧烈的疼痛,抹去了他所有想骂出口的脏话。
       渐渐黑去的视野中,他看到那阴影晃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个少女的面孔。她有着金色的瞳孔,金色的长发,似乎皮肤都泛着金色的光芒,她在流血,她的嘴中正渗出鲜血。然而那张面孔却在笑,就像是赌博的人赢到全部时那种嚣张的笑容。
       他不明白,也不用明白了,黑暗降临。
       他,道格拉斯,正在死去。
[发帖际遇]: “不好了,有一只恶龙朝村庄飞来,大家快跑啊!”汉革雷边跑边叫,不小心丢失了自己的剑,损失5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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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23:54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汉革雷 于 2024-8-1 01:4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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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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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
       教堂。
       对,他在教堂。
       道格拉斯寂寞地坐在一个小教堂里,仅有的六排长椅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到什么活物。
       在长椅上无聊地晃着腿,视线在狭小的空间内晃了一圈,终究还是落到了教堂的正前方。
       小小的彩窗就和从前分到的饼那样寒酸,上面装模作样地拼出几个不同的色彩,在小窗之下就是涂着金漆的十字架,只是金漆已经斑驳,如同秋末树枝上的叶子,破落地耷拉在陈旧的木条上。十字木条下就是圣坛,上面有一本已经半边撕烂的经书,其中的文字多数已经化开,成为一坨黑乎乎的污垢,能辨认的地方不多,道格拉斯也没什么必要去读。
       况且,在三年多前,他只是个贫民窟里讨生活的小垃圾,最多认识几个字母,知道自己的名字。经书上那些怪异的文字他学不起,更没兴趣。日常的文化课就足够他头疼了。
       圣坛前呢……
       即便是不情愿,视线终究还是落在那里,一口棺材。
       那女人躺在里面,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也没有体温。每天在脸上抹上白粉打扮得和鬼一样,再光着屁股在街上揽客,接着在床上吱哇乱叫,最后第二天起床继续化妆。只会把各种菜加点盐一起乱炖,只会胡乱发火乱摔东西,只会对着钱欢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道格拉斯的母亲,见鬼!
       硬说有什么好处的话,她至少把道格拉斯带到了这个地方,每天被欺负、被嘲笑、被指指点点、被责骂,但好歹可以吃饱,有不漏水漏风的屋子,有暖和的毯子和壁炉,还有干净的衣服,最好的是,他可以很久很久都不必接触这个女人,今天是最后一面。
       棺材里的面孔确实相当陌生,记忆中那张面孔应该更丰润、更干净一些。稀疏的头发、凹陷的双眼、歪斜的鼻梁、疮疤遍布的苍白,那脑袋是如此的消瘦,皮囊下完全就是一个骷髅的形状。
       他不想再看了,只能无事可干地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教堂的前门打开,侍从半拖半扶地带着另一个男人进来,那男人身上的脏的袍子分不清是棕还是黑,头顶倒是规矩地留着一块小小的空地。
       [是个牧师吧。]道格拉斯看了一眼,心中想。
       那牧师被带入教堂,侍卫随即放开手,把前门再次关闭。牧师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正前方的棺材,打了一声响亮的酒嗝,迈开腿,成功将自己绊倒。
不得不上去扶一把,酒的酸臭味呛得道格拉斯直咳嗽。
       牧师在凳子上缓过片刻,才抬头看向道格拉斯。“嘿,孩子,你是谁?”
       “道格拉斯·迪萨尔。”
       牧师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几岁了?”
       “十五。”
       “十五,十五。”男人念叨了两次,忽然呵呵一笑。“是年纪了,要不要来我这边当学徒?我……嗝,正好缺个侍服。”
       回以一个标准而礼貌的笑容,他悄悄把身体挪得更远一些。说到识字,他很不擅长,但论收集传言,他自认为比那些傻哥哥们要好得多。关于教会那些脏事,无论是贫民窟的巷子里还是武器工坊的制作台上,无不传扬得到处都是。卖赎罪券、受贿、放贷、猥亵、鸡奸、轮奸,还有打着各种名号让信众出家的。父亲的武器工坊里确实很糟,黑火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火枪准心差还容易走火,但那边的师傅都叫道格拉斯少爷,去了牧师那边,屁眼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他的价值就是迪萨尔这个姓氏罢了。
       两人短暂地沉默,牧师再次打了个酒嗝,向道格拉斯再次靠近。
       “我想你应该再考虑一下。”
       在那个牧师眼里是怎么样呢?道格拉斯瘦小、孤独、无助,一场葬礼居然连个参加者都没有,小小的教堂是个封闭的地方,出入口都关了,只要里面不出大动静,守门的人根本不会进来。牧师喝多了,但他依然是个强壮的男人,这些显而易见,比力气,道格拉斯肯定输。
       但何必是一定比力气呢。
       甩开男人伸过来的手,道格拉斯左手攀住前排长椅的椅背,两脚用力,轻松地翻过障碍,逃到了教堂中央。拔出匕首,准备好架势,他准备给男人一个教训。一对一挨揍,这方面他的好哥哥安布罗西没少“照顾”他,但这也让他知道怎么对付强壮的家伙,尤其是不用顾及后果的时候。
       “哦,放轻松,我的孩子。”牧师似乎低估了道格拉斯的决心,若无其事地张开双手逼近。
       一步、两步、三步,再向前一点,就到了可以出手的距离。
       然而,眼前的男人忽然停下了,他瞪大了眼睛,嘴角在半张下抽出。他开始后退,胸口画着十字,颤颤巍巍地说着一堆无法分辨的胡话。
       身后!身后!
       转身,道格拉斯看到在棺材上站着一个“人”,金色的瞳孔像是滚烫的铸铁,死死地盯着他。那张面孔是浮起的血管与赤红色的皮肤,头顶多出一对短小的犄角。不仅是脸,胳膊也变成了红色,指甲又黑又长,仿佛是荆棘上的尖刺。那是他的母亲,又不是他的母亲,变异来得太突然,道格拉斯愣在原地。[跑!]内心的声音在狂吼,他的脚却与地面融为一体。
       身后传来撞门的声响,回头看去,牧师已经夺门而出。守卫的侍从看了一眼教堂内,同样拔腿就跑。呼救卡在嘴边,喊不出口,再次回头的时候,那女人已经逼近到他身边,带来一股浓烈的恶臭。
       “嘿,妈妈,你……”
       女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对他的话有所反应。鼓起勇气,道格拉斯抓住女人的手,将它抬到对方的视野中。“你是谁?!”
       女人看向自己的手臂,接着是手,转动它,并开合手掌。
       凄厉的叫声随即到来,道格拉斯捂着耳朵倒在地上,然后看到愤怒的手掌向他抓来。连滚带爬地退后,他躲在长椅后面,却见到一声巨响,椅子被掀开,像是无足轻重的积木一般,甩到了教堂的另一边。来不及后悔,他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出口,对方也一样,那女人索性站到了教堂的出口边上,然后步步逼近。
       “嘿,冷静,冷静!”他再次喊道,没有效果。
       女人扑了上来,他闪开,接着是长椅落下,逼得他无法逃往出口。
       棺材就在身后,几分钟前,女人还在里面安静地躺着。为什么?!道格拉斯在心中怒吼,举起匕首,他不得不面对这场战斗,否则下一个睡在棺材里的就是他。
       女人再次进攻,毫无章法地大开大合。俯身躲过攻击,他迅速靠近,匕首全力刺出。
       结实的刺入身体的触感,冲撞之下,女人退开几步,稳住了身体。几乎同时,握住匕首的手被抓住,像是铁镣一般,死死地固定在女人手中。
骨头在嘶叫,女人收紧的手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量,踢、打、锤、踩,这些攻击像是孩童的耍闹,没有什么效果。
       终究,道格拉斯还是被放开了,带着一个无比可怕的巴掌。腿脚发软,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某个晃动的影子在向他靠近,带着死神的手,无可避免地逼近。
       他听到燧发枪的响声,星点灼热的东西落在脸上。
       视线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倒在地上,迪萨尔伯爵,他那该死的父亲,正拿着一把转轮短火枪,对准倒下的女人的脑袋。
       又是一声枪响。
       “山羊的混种……真没想到。”男人说着,把火枪丢给侍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把那小子丢出去,迪萨尔家族没有浑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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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之下,疼痛在加剧,那种痛像是无数爬虫落在你皮肤下,爬行、撕咬、啃食。痛,却叫不出声,痛,却偏偏不能昏死过去,每个时刻都是煎熬,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地敲碎。
       道格拉斯知道的,这是魔族化的过程,正如当年母亲死去后的样子。
       被赶出家门后,他私下打听过关于提夫林的事情。几乎大多数提夫林都会有两条命,多米提乌斯帝国边上的克劳狄乌斯联盟里专门有一支提夫林组成的“不死军团”,而已经毁灭的“屠夫”乔斯特家族,传闻因为随时可以魔族化而彪悍无比。
       只是,据说大多数的提夫林会在魔族化后死去,或者说,他们被杀死过一次,才引发了魔族化,短暂的活跃后,死亡终究会降临。
       热、热、灼热,接着视线有了一些别的色彩,身体可以动了,他能感觉到。
       几次尝试后,他站起身,四周万籁寂静,没有一点声响。
       低头,他看到全身都是橘红,头更重了,是的,犄角,他的额头前方多出一对犄角,这大概就是他头疼欲裂的原因。心脏,胸前的伤口还在,但体内搏动的所在已经变换了位置,在原本心脏更偏左、偏下的地方。
       有很多东西变了,也似乎有什么没了——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他眼中的世界面目全非。远方都是暗得发黑的阴影,天下、地下,无不如此,就像是一幅蹩脚的画布的背景。脚下也是深色,但脚底传来的质感是细柔的颗粒,是沙子,他还在沙滩上。不远的地方有一坨东西,在整片黑色的场景下,露出一些浅灰色的轮廓,中心还有零星的亮色。
       触摸,感觉到的是一片坚固的外皮,粗糙、规整,还可以拨动。是的,鳞片,他立刻明白了那坨东西是什么——被他杀死的蜥蜴。
       那么,死去的蜥蜴中心亮色的部分是什么呢?他双手互相确认,指甲,和他母亲魔族化之后一样,他有了两副坚固的长指甲。撬开鳞片,像是拔叶子那样容易,摸索,沿着鳞片脱漏后留下的缺口向下,指甲划开外皮,如同热岛切奶油一样顺畅,扎入血肉,带着腥臭的液体溅在脸上,他能感觉到,带着莫名的快乐。
       在黏稠中挖掘的手最终接触到了暖色,热的,是,那是个相对暖乎乎的、硬邦邦的椭圆形玩意。颜色和温度相关?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确实很烫,所以看起来是红色。用力扯,试图把那东西拿出来,当手掌握紧的瞬间,糟糕的预感如期而至,那东西碎了,就好像是一个面团,在手中捏得不成样子。
       手中满是黏糊糊的玩意,舔了一口,很甜,忍不住又舔了一口。[多,更多,更多!]心中的某个声音在叫喊,饥饿的感觉更是如期而至,他又将手插入那坨东西,从里面随便挖出点什么来,再送入嘴巴。甜的,都是甜的,无论是液体还是软绵绵的固体,都甘甜可口,他奋力地吃着,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肚子。
       忽然,身体开始颤抖,道格拉斯像是一个散架的木偶般倒下。但很快,他再次找回力气。起身,不知何时,有两个色彩正在他身前不远处,一个是浅色的蓝,一个是深色的黄,从剪影看,那是两个人形的玩意——两个,他猛然警觉,之前偷袭他的家伙也是两个,这次又差点被得手。
       他们距离道格拉斯大约十几步,蓝色的更近一些。二对一,他没有退路,也没有占得先机,那么只能硬着头皮上!
       直冲,挥舞爪子,蓝色的家伙向前一步,用手臂招架。
       [可笑。]内心的嘲笑被手臂的反馈击碎,坚决的阻力与指甲撕裂的痛楚几乎同时到达,简直就是一块顽石!
       后退,对方并未追击。需要一些家伙,还有什么可用的呢?他忽然想到了蜥蜴的尸体,当时他分明看到那家伙背上有不少尖刺。
       退到蜥蜴尸体边,向着大概的位置摸索,果然,他碰到了几根长且细的玩意,在根部的位置捶打,然后扯出两根,在手上比画了一下。比起短剑,它们更短,大概和长匕首的尺寸差不多,一手一个,正好。
       蓝色的家伙在原地等待,至于黄色的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个东西,悬空般地坐在那里。这是赤裸裸的蔑视,怒火在心中聚集,他再次向前,与蓝色的阴影对峙。
       小心地移动,调整呼吸,尖刺在手中来回翻转,熟悉手感,几次来回后,他突然前突,向对手刺去,对方不紧不慢地挥动手臂,挡下第一次攻击。碰撞的同时,另一把长牙出手,沿着截然不同的轨迹刺出。右手的攻击会习惯性地用左手阻挡,因为多数人都是右撇子,道格拉斯不完全是,两只手都很灵活。左手进攻受阻在意料之后,因为对方用左手防御,他的左边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漏洞。右手摸过去,长牙由正握变成逆,向蓝色的后备狠狠地扎下去。
       又是一次撞击,坚固、单调。
       后退,再次陷入对峙。
       [速战速决。]心口隐隐的痛楚在提醒他,生命正在流逝,他得找个地方或者什么办法让原本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是的,想来也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战斗中。
       挪动几步,再次发动突袭,长牙刺向蓝色,对方也照例抬起手臂防御。[防你个鬼!]心中暗骂的同时,作动改变,长牙被甩出,向着蓝色的侧边飞去。道格拉斯瞄准的是黄色,那个坐在后面观战的家伙!
       那个瞬间,蓝色退后半步,伸手试图阻止射出的长牙,这一下就是破绽。抛下黄色,他以最快的速度接近蓝色,另一把长牙已经绕到腋下。即便对手的正面和背面都是厚重的甲胄,但有一些地方必然不是。火药工坊里的活不是白干的,他们有不少拿来当靶子的坏盔甲,里面的结构他知晓一二,而且他的“好哥哥”拿他当陪练的时候,也穿过几次他的长子战甲。无论是哪种盔甲,在几处地方必然会有软肋,比如——以现在的视野可以判断的位置——腋下。
       长牙再次扎入,那该死的,坚固的反馈依旧,蓝色的阴影岿然不动,似乎他的攻击就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的叮咬。
       “狗娘养的!”
       黑暗降临,视野中的色彩被全部抹除,道格拉斯奋力后跃、翻滚、起身,他的脚踏入冰冷的水中,水位越来越高,地面越来越远,最终,他全身包围在寒冷的水中。
       他逃到了海中。
       还能怎么办呢,河流、树林和大海,他只能往海里去。
       蓝色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又是为何能像人类一样行动?他现在没心思去想。[可以投降吗?]这个念头闪过,又被否决,布莱德郡的布道格侯爵、“疤脸”佛斯、狡猾的老杰克、矿坑里的马立克还是其他什么家伙,哪个是善茬?袭击者是要他的命,投降只会送命!
       用力划水,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奇迹,他游得够远,摆脱那些追兵,海浪再把他送到某个船前,看在能当奴隶的份上,船长和船医会救他一次。
       [划水?!]异样的感觉忽然出现,道格拉斯现在是在划水,手脚并用,身体的触感和四周的寒冷也确实提醒他身处海中,可他听不到划水的声音!是的,从醒来开始,他根本就没听到过什么声响,他聋了!像是在呼应他的惊讶般,身体内另一个内脏的波动消失了,紧接着,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无论怎么催促,他变得软绵绵的,慢悠悠的,沉甸甸的。
       [呼吸、呼吸!]
       用尽最后的力气,反转身体,仰面向上。海水涌过嘴巴,堵塞气管,但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真的要死了吗?]他绝望地想,并在心中大喊。
       [救命!]
       [救命!!]
[发帖际遇]: 汉革雷在林中散步,遇到了正在歌唱的小仙子,不由自主的和仙子们一起唱呀跳呀,获得1 经验。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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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lich的一个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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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29:14 |显示全部楼层
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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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伴随着大喊,道格拉斯猛然坐起身,这下自己的喊声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周围样子也是。
       他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张床上,大小是他一个人尽情伸展四肢都无法够到两边的大小,整个身体陷入床中,想朝那边移动,床就会向那个位置塌陷。枕头同样松软,毯子上不仅有金边的绣花,光摸起来的手感就是顺滑的上等品,毯子上还有一整张棕色的兽皮,可能是熊或者类似的野兽。
       不算上床粱的精雕细琢,丝绸编制的绣花帷帐,还有逸散在空气中的香薰,发着光却没有燃烧迹象的顶灯、金灿灿的暖炉、亮堂平整的落地镜和一看就是用上等木材打造的家具,光道格拉斯碰触到的这些就够值十几个金蛋。[天堂。]这个词汇首先从脑中蹦了出来,他甚至怀疑之前经历的濒死体验其实是梦,或者,这里是他临死前的梦境。
       是的,胸口没有伤口,连伤疤都没有,里面的心脏跳得强劲有力。
       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至少现在是真实的。
       身体突然摇晃,随即又是一下摇晃,静下心自己感受,他发觉自己确实在摇晃,整个房间都在摇晃,他在船上,应该是一艘大船。
       床边挂着一根绳子,没记错的话,大贵族的房间里都会有这样类似的东西,它可以召唤佣人。拉动,片刻后,房间的门被打开,出现在那里的是壮硕的人类男性。
       那男人穿着淡黄色长裤与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大衣,几排亮晶晶的扣子沿着衣服顺次排开,看着就有相当的身份。对方看了看道格拉斯,露出一个标准的贵族般的笑容。“欢迎光临‘海蓝之心’,我是船长特·格雷尔·克劳[/url]爵士”话语间,船长走到床边,掏出一枚硬币交给道格拉斯。“这是从你衣服上找到的东西,上面的纹章属于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那么,方便告知您的姓氏吗?这很重要。”
       [硬币?]
       道格拉斯立刻想起来,那是他在石化的倒霉蛋身边捡到的东西,当时着急着逃命,顺手把这些东西收拢在贴身内衫暗兜处,没有再自己查看过。而且他就是看过,又能怎么样呢?当时识字就够呛了,纹章学更是没怎么学过,那些奇怪的分色与组合谁知道是什么玩意。
       [不对。]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声音,他愣了一下,又被船长的话拉回来。
       “您的姓氏?”
       “约翰·拉柏特。”他立刻回答,“当然您应该也知道,这是一个假名,我的真实姓名只属于尊敬的皇帝殿下,没有他的允许,我绝不能透露半分。”这套说辞很熟悉,当初前往龙国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他就用这个说法忽悠佣兵团的老大,当然,对方是个粗犷的家伙,说了半天,回答很简单,给钱。
       船长耸耸肩,继续问道:“那么,拉柏特先生,您的意思是,您和这个硬币上的家族毫无瓜葛咯?”
       思考问题的意义,纵然再说得天花乱坠,要现场编造出一个家族的内容也是不可能的,这种把戏会立刻被拆穿,而且作为撒谎的基本技巧之一,每句话都是谎言是最蹩脚的对策,九真一假才是上策。把这几天的经历串起来,虽然荒诞,但确实都是事实。
       “有,也可以说没有,这个硬币关系到一处秘密地点,我遵循伟大的撒尔维乌斯·奥托大帝的脚步,前几天从绞刑峡谷开始追踪,最终却不幸遭到奸人偷袭,只身逃亡,那些硬币是我仅……仅存的证据,为了向殿下复命,感谢你交还给我。”
       再次闪过的违和感,而对方先一步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你说绞刑峡谷?那可是在北边……你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么?这里可是帝国南部的外海,距离最近的港口也要一周的时间。我说拉柏特先生,你就是化成飞鸟,也不可能在几天内从绞刑峡谷来到这里。”
       道格拉斯嘿嘿一笑,话题岔开了,他可以继续说下去。“实际上我本人在几天前确实在绞刑峡谷,还在峡谷镇和村长喝过一杯。如果你要问我有什么证据……我的多数装备都没了,如果酒壶还在话,里面可能还有一些当地的美酒。除此之外,对了,峡谷口的碑文我还记得,可以转述给你,要听吗?”
       船长点头同意后,道格拉斯立刻开始背诵,幸亏就是几天前的事情,开国皇帝的头衔虽然特别麻烦,但是就是说漏几个也很难注意到,而后面的正文是琢磨过多次的,他记得很清晰。
       流畅地背诵完,船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有几分相信。“那你怎么过来的?”
       “魔法……或者,奇迹。我也不懂,这关系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总之一晃眼,我就到了那个地方。”
       “你到了哪里?”船长显然想要更多的信息,“这里附近根本没有岛屿,难道你到了水下?”
       [骗船长一起去那个岛屿探险?]这个想法在道格拉斯脑中闪过,听起来不错,岛上有龙,那必然有巨龙的财宝,但是开船他是门外汉,龙飞在天上,摧毁一艘船可能并不麻烦,也许他应该雇佣一支舰队,至少找一支舰队来当挡箭牌,这位船长有几艘船呢?除去上面这些,最麻烦的问题是,那座岛屿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真如船长所言,附近并没有岛,那必然是被某种力量隐藏起来了,从外面找困难重重。
       他想起那艘搁浅在海滩上的船只的残骸。[不,可以从外面进去,一定有什么办法……]他确信。
       “克劳爵士,如果您一定要知道,那么必须答应两个条件,一、有足够多的船,我想大概十艘大船,像现在我们在这艘差不多;二、你和你的人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毕竟对手是……”道格拉斯顿了一下,看着对方专注的样子,确定有几分希望。
       “对手是龙,真正的巨龙。”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另一个声音出现。
       一个道格拉斯根本不想听到、见到的家伙。
       “和巨龙有关,你不应该先和布莱德郡的布道格侯爵汇报吗?”那个该死的半精灵大小姐,芙琳·布鲁姆出现在房间的入口,而船长则哈哈大笑。“道格拉斯·迪萨尔先生,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又改名了?”
       “你们耍我?!”愤怒的喊叫只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小丑,回望四周,他忽然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确实相当符合一个有钱大小姐的口味,而非海上漂泊的硬汉,至少,这里连一把装饰用的武器都没有!
       “看来还记得我是谁呢!再介绍一下,我,芙琳·布鲁姆,海蓝之心的首席船医,和,*船*主*!”
       最后一个词的声调被拉得特别长,其实当半精灵出现的时刻,道格拉斯就想到了是这么回事。
       ——『发誓,以后永远和我在一起。』
       要命的回忆偏偏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是的,当初为了逃离布莱德郡,也为了能和魔族做交易,他立下誓言换取了半精灵的传送魔法。大陆辽阔,光是帝国的疆域内从一头赶到另一个头就能耗上大半年,他以为从此不会再见面了,可是才一年多,现在居然被半精灵的船救起。
       这就是街头那些算命口里的因果关联吗?还是吟游诗人嘴里的宿命传说?![也许我该接受?]想法闪过,但立刻被否决。
       [绝不!]莫名其妙的固执在中心怒吼,是的,很奇怪,非常的,非常的怪异。
       布鲁姆家族是大陆上最大的药草与药剂经营者,虽然不是贵族,但是影响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前的半精灵大小姐是家族主脉的独女,传闻中不少帝国王公贵族,甚至精灵的王子都提出过联姻,地位很高。重要的是,他们家族有钱,有的是钱,和大小姐在一起,哪怕就是当个情夫,照样可以捞到花不完的钱。而且这个家族到处都有生意,什么人都可以雇佣,仗着和大小姐的关系捞个肥缺易如反掌,然后他就可以躺着数钱到手软,过着贵族般的生活天天吃喝玩乐——这不就是他一直冒险找钱所追求的生活吗?
       难道要重新回到魔族的矿场里当什么矿主,天天提心吊胆地防着背后?难道要给大领主当狗,天天躲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指挥着一群心怀鬼胎的蠢货?难道要爬悬崖吃野果,天天在野外挖遗迹,和各种野兽殊死搏斗?还是回到罗安的贫民窟里,在老混账的权势下苟且一辈子?
       明明就在眼前,只要低下头宣誓,一切都能实现。
       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命中注定的冒险者,放荡不羁的灵魂,见鬼,他都死过两次了!
       窒息的感觉让他悄悄摸了摸喉咙,接着碰触到的是胸口。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大小姐。”他试探着发问,“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快死了?”
       跳脱的问题让半精灵一愣,她看了船长一眼,回答道:“是的,为了恢复你的心跳,我们可费了很多功夫呢。你能活着运气真好。”
       那天煞的灵感闪现,和道格拉斯一年前在矿坑里相同的感觉。有问题,有大问题,在大海中救上落水者,有谁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心脏被前后捅穿了吗?运气?少糊弄人!没心跳的人在海上漂流多久,还能救活?这是什么笑话!
       古老的钱币在手中,被攥得紧紧的,它在这里,它又不该在这里。它应该收在道格拉斯贴身的内衫里面,如果它在,那么另外的东西也应该在,船长在隐瞒,大小姐也在隐瞒。那东西,他记得,他必须记得。
       “我的……宝贝!那石头!我的宝贝在哪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打碎了一堵墙,墙后的东西露出原形。
       ——声音,在龙国的宝藏湖边树林里听到的,在幽深的宝藏之地听到的,在硫磺矿坑上要塞里听到的,都是同一种声音。
       ——样貌,在龙国的宝藏湖前边树林里见到的,圣教徒的地下墓室里见到的,无名岛屿上偷袭的阴影中露出的,都是同一张面孔。
       ——武器,在龙国的宝藏湖前边树林里削过他头皮的,无名岛屿上刺穿他心脏的,都是同一把长刀。
       那个家伙就在眼前。
       “你不是芙琳·布鲁姆!你是谁?”
       船长开心地笑了,他用力拍了拍手,然后全身放松,双手交叠,如同在观赏演出。眨眼间,船长消失,坐在座位上的人变成了女性,一样是金色的瞳孔,却有着另一种骇人的威慑。她是道格拉斯的另一个噩梦,魔族女王。
       再看向另一边,半精灵的身影果然被娇小女孩的身形替代,金色的眼眸中泛着泪光,像极了一个受到欺负的女孩,但那和“软弱”没有半分关联,道格拉斯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说的所有的话。
       也许,他真应该傻乎乎地把一切都当成姻缘和巧合。
       “本后祝贺你,道格拉斯,你找到了真相。”
       真相?真相是什么?
       魔族的女王与某个地位不明又危险异常的天使女孩私交,并且在海上的密室里捉弄他这个裸体的提夫林?这听起来倒像是娼馆里荒诞的挑逗表演,身为主角的道格拉斯却没有任何勃起的欲望,反而更希望现在就昏死过去。除了被杀灭口,他实在想不出这个所谓的“真相”究竟有什么意义。
       “哼,聪明的笨蛋,你满意了?!”金色的女孩拿出银布,展开,里面包裹的正是道格拉斯念叨的宝贝,他从龙那边拿来的神秘石头。“我原来打算再等等的……”话语间,石头被抛起,而女孩的手中又突然多出一把刀。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道格拉斯看着石头悬在半空,也看到女孩手中的长刀挥舞,那把刀的锋利他见识过,可手脱离控制,径直向石头抓去。
       金属清脆的鸣响,然后是痛苦的呻吟,道格拉斯裹着手指,不停地来回揉搓。还好,指头都在,就是撞上了看不到的空气墙。一定是故意的,他看到女孩脸上毫不掩饰地嘲笑,石头被切割成两份,落到魔族女王手中。
       “挑一个吧,剩下的归我,我们说好的哦。”
       “成交。”
       “喂!这是我的,我的!”抗议除了房间内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短暂的怒火过后,道格拉斯忽然觉得好笑。“我到底算什么?!”
       大费周折地去救一个要死的垃圾,怎么看眼前这两位都绝非什么慈善家。拿来当弄臣取乐么?还是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未意识到的特别之处?
       “嗯……算一个好用的道具吧。”女孩直接回答道,“你现在还可以选哦,比如乖乖地听话,可以在这里睡觉,也可以不听话,去船底的牢房。”
       无论是呆这里还是下牢房,道格拉斯认为结局都没什么不同,他是砧板上的肉,何不找一块更舒服的板子上躺着。但糟糕的预感一如既往,事情绝非坐牢那么简单。
       “那么之后呢?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女孩晃了晃脑袋,回答道:“之后人家还没想好,大概……要不找个地方关起来吧,反正都一样。”
       确保道格拉斯活着,只要活着而已,从各种考量来说,关押是最合适的选择,这种糟糕的处境不是第一次,以后的日子大概还会上演。现在他必须做点什么,避免之后的人生都要和牢笼为伴!
       “我,我要履行承诺!”他喊道,喊出了让他自己都惊讶的话。
       简短的暂停后,他压着内心的恶心,再次说道:“多米提乌斯帝国的罗安领主之子,即特·肖仁·迪萨尔伯爵之子,道格拉斯·迪萨尔爵士,在此要求践行誓言,我将时刻陪在您这边,直到生命的尽头!芙琳·布鲁姆小姐。”
       这是一句发自真心的废话,是的,他真心实意地主动要求履约。
       如果身份调换,他有的是办法耍赖——甚至可以直接违约,谁会在乎和一条“狗”的约定。他是个无赖,但对方不是,一无所有的赌徒只能赌上这些。
       令人窒息的沉默,尽管只有短短的数秒,那时间比迄今为止经历的等待都要漫长。
       眼前的女孩再次变回半精灵大小姐,抬手甩了道格拉斯一巴掌。“好的,亲爱的,如你所愿!”说完,她立刻离开了房间。
       接着起身的是魔族女王。
       “道格拉斯·迪萨尔爵士,看来本后不得不更改一下你的职位了。”女王的脸上依然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让道格拉斯觉得背脊发凉。“你觉得,‘黑骑士’怎么样,也为本后工作吧,这样,你至少还能多一些……一些‘自由’。”
       一张带着魔法阵列的卷轴落在了道格拉斯手中,其上传来的重量让他畏惧,又充满着诱惑。
       他要获得财富,他要获得自由,他要获得的越多,就要付出越多的代价。
       有什么关系,他要了,这就是他的作风。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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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 汉革雷坐船出海远行,不幸遭遇海盗打劫,减少4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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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1:31:55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汉革雷 于 2024-8-1 02:05 编辑
0 r' t/ J+ b) s. g& G) H$ N' F! W& {1 Y+ e: O
(延伸)虚伪的婚礼
5 |9 c. S. ?5 M# ?, I
露露缔
       “过分,用我的船,睡我的床,吃我的点心,乱花我的钱,最后还找了个无赖结婚,姐姐,你太过分啦!”传影镜另一边,那个熟悉的半精灵少女气鼓鼓地向她发泄着怒火。镜子的主人,名为露露缔的金发女孩,只能回以无奈的微笑。
       说得确实一点没错,最初在布莱德郡相遇之后,她们两个都没有想到替身计划会引出那么多事情来——当时她只想有一个方便在教堂外活动的身份,芙琳需要在大陆消失一段时间并尽可能保持隐蔽。计划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今天,一场名为“婚礼”的闹剧。
       “姐姐,男方那边真的够资格么?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光蛋,还是被赶出家门的那种,找这样的人不会给布鲁姆家抹黑吗?”镜子里的少女又问道。
       “放心啦,这些都搞定啦。”这个回复就是事实,出尔反尔是很多人类的特质,不光道格拉斯如此,他的父亲和家族也是臭味相投。当盖着布鲁姆家族正式火漆与印章的信函寄送到罗安后,特·肖仁·迪萨尔伯爵不仅写了亲笔信,还在信笺发出后就立刻动身前往布莱德,一路上大搞仪仗,雇人四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族有个儿子要入赘。男方入赘,还是贵族家族入赘平民,露露缔记得在“传统”上本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那只“肥猪”伯爵很清楚,但他更清楚之后会得到什么。道格拉斯被赶出家门?那是谣传,寻常的骑士外出修行。道格拉斯是私生子,真的,但他一样就是迪萨尔家族的一员。道格拉斯没有爵位?那入赘更是“门当户对”,如果需要,再封一个,他是领主,他的领地内他做主。总之这些障碍在伯爵到访后全部谈妥,唯独就没人问问道格拉斯的感想。
       对了,还有芙琳,她想什么,露露缔倒是知道一点。“你要是真在乎什么地位,当初为什么拒绝精灵王子的玫瑰呢?幸好这事被压下去了,不然和今天一比不是更掉价?”
       对面被说中的软肋,但依旧不依不饶:“哼,我又不喜欢黑皮。就知道送玫瑰,俗!这种土包子我才不要和他配对咧!哦,对了,那家伙是不是回国告我状了,说我私用神剑?!哼,他自己也不是拿着‘冰山’跑去逞英雄,事后还要我来善后!”
       芙琳说的应该是圣教国斐伯尔那边的大瘟疫与巫妖讨伐,露露缔原本也很有兴趣,只是那时她被强行按到了某个“傻父亲”身边,根本走不开——幸亏绿龙巢穴的发现,现在轮到这个“傻父亲”忙得不可开交了,她反而更有时间用替身的形象活动。至于告状,露露缔觉得精灵王子还没那么小心眼,或者说,他最可能告发的人就是他自己,打破规矩鲁莽行动,即便最后成功了,但是他肯定要为自己的决定做出补救,反正长老议会里那群老顽固们很喜欢“自我规制”,自我告发会减轻很多压力吧。
       再说,告发又有什么用处呢?长老议会可以管束王权,但是管不了平民,更何况还是个半精灵的外人,在这方面,露露缔和芙琳都是特别的。
       “没关系的,妹妹,你有你的使命,那些老家伙就随他们去吧。”
       “好吧,姐姐,我们有机会再聊。今天的婚礼,*我*一定要最帅气哦!”对方的影像消失后,露露缔收回了屏蔽魔法,外界的杂乱的声响一下就穿过简易的帐篷,传到了耳朵里。
       这里是马戏团,没错,露露缔在整个大陆数一数二的“太阳”马戏团的一个小帐篷里,喧嚣来自主帐篷里的呼喊,可能又是在表演什么吧。通常“太阳”马戏团在上午不会有演出,但是通常布莱德郡里也不会有大马戏团,马戏团的到来似乎让布莱德郡里能走动的家伙都跑来了这里,大概是加演吧,马戏团赚到了钱,婚礼上围观的平民也少了,不错的交换。
       走出小帐篷,沿着主帐篷外围转过半圈,通过护卫后,露露缔来到了集中安放野兽的区域,里面多数的笼子都是空的,但最里面的一个,盖着深色帷帐的那顶不同,笼子前,希娃正在等她。
       棕红色长发,古铜色的皮肤与线条分明的肌肉块,如果再抹上一点橄榄油,眼前的这位女性或许会被当成大力士表演的成员,但她其实是“驯兽师”,更准确地说,是别人称呼她为“驯兽师”,尤其是那些巨鹰骑士们。
       照旧,在靠近兽笼的时候,少数还在笼子里的野兽开始骚动,多数动物会选择逃跑,也就是撞击笼子,一些发现没有退路的会蜷缩在角落里,少数则剑拔弩张的威吓。这是野兽这类敏感生命体对魔法的正常排斥反应——就像是野兽会害怕火焰,其他智慧生物多少也有一些,但不那么明显。在图书馆的文献里有个类似笑话的法术,“威吓动物”,据说是某个天才法师发现动物害怕魔法波动后,就试图用最小的魔力消耗来创造尽可能广的魔法范围,这在战场上可以大幅度削弱骑兵的作用,结果,他成功了,被自己的马抛在地上,踩踏而死。
       露露缔现在全身都散发着魔法的气息,没办法,她需要把自己伪装成芙琳,多数情况下,她可以把这个影响范围压缩到一个极限,无论是坐马车还是给狗喂食,只要不接触,动物就没事,可今天不一样,她必须以这样的姿态去接触一只动物,还必须相处好一会儿。正是为了让“它”能暂时在魔力前稳定住情绪,她才不得不分出很多时间留在马戏团。
       它,就在眼前。
       帷帐揭开,不出所料,尽管还用眼罩遮蔽了双眼,眼前的这只大鸟还是因为露露缔到来而炸了毛。这只巨鸟仅仅脑袋就比露露缔身体还要大,单个翅膀张开的阴影下可以站足一整条长凳的人,它更换脱落的指甲可以削成一把不错的匕首,据说也是巨鹰骑士制作箭矢的部分材料。
       就是这种巨大的鸟类,和它们的天选骑士一起组成了精灵王国中独有的空中卫队,一般来说,从鸟蛋破壳后,这些鸟就会选中未来陪伴一生的骑士,也就是精灵,但事情总有例外,眼前这只就选择了人类——当然,用巨鹰骑士的描述,是这个人类用未知的邪术和驯兽技巧迷惑了巨鹰。其中的波折不明,目前的结果就在眼前,希娃和巨鹰跟着马戏团四处巡游,没有向任何一位领主效忠。
       “放松,‘雷电’,放松。对,是她,你知道的,是她,她没有恶意。”希娃小心地安抚着她的巨鹰,对于眼前这对搭档来说,今天所需要做的事情是从未经历过并且充满风险的——要载着露露缔在天空上飞一圈。
       要是去除“魔法”这个因素,这件事对她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如果不需要巨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天而降对露露缔也很容易,偏偏这是芙琳本人的条件。
       这是露露缔自作自受。
       原本替身的约定里没有“代为结婚”这条内容,当初道格拉斯想逃亡的时候,她确实带着几分玩闹的想法提出了婚约的要求。按照她的交换原则,这个条件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她确定对方不会履约,违约后,她就可以随意处理这个男人。偏偏那个时候,这个人渣不但识破了她的伪装,还主动求婚,骑虎难下后,她只能同意,并答应了芙琳的条件来换取她的配合。
       全大陆只有这只巨鹰能在今天完成这项任务,还好,她们和布鲁姆家族的关系很不错。
       眼罩被揭下,巨大的金膜黑瞳瞪着露露缔,好一会儿才挪开。希娃在安抚的同时还忙着给巨鹰打扮,顺毛、抹油、修剪碎毛、绑上锦缎、安放骑鞍、铺上能够阻隔魔力的银布,露露缔必须保持安定,只能站着。不能使用魔法通信,不用从空间袋里拿出或放入东西,不能找个小宠物来逗弄,甚至不能想太多的事,魔力就是这么难伺候的玩意,维持魔法的时候,心理活动或者精神状态都会造成一些波动,这些波动又可能进一步加剧敏感生命体的不安。
       图书馆中有着很多宏大的设想,比如建造一座浮空城堡,比如让法师飞在空中施展毁灭性的魔法,这些设想往往忘记了一个词,代价。代价是什么呢?代价仅仅是前期准备时的付出吗?不,这一阵的经历让露露缔学到一件事,代价会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出现,其中有一个就叫“意外”,要实现愿望,就必须先学会如何减少意外!
       耳边传来教堂的钟声,是时候了,出发的时刻已至。
       牢笼已打开,巨鹰和她的骑手就位,接着是手脚并用地爬上鹰背,当呼啸的风压得眼睛紧闭的时候,露露缔暗自庆幸,幸好没化妆、幸好没换上蕾丝边的新衣服、幸好她没带额外的侍从过来。从马戏团起飞到大教堂,只要十多分钟的飞行距离,但这点时间足够毁掉所有的装束和花哨的衣服。脚下的城市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看不见;教堂前有多少人?不知道,看不见;还有多远?还需要多久?[停止!停止!]露露缔立刻停止思考,她必须稳住魔力,这些事现在或以后对她都没有意义。她只是表演给别人看,她自己的感受并不在其中。
       左手被用力掐了一下,这是信号,她们即将着陆。
       风声减弱,眼睛再次睁开,她看到密密麻麻的斑点在脚下旋转,那些斑点中有布鲁姆家族请来的乐队,有前来凑热闹的各路贵族、有教会里心存芥蒂的主教和牧师、有各怀鬼胎的商人和情报贩子、寻找赚钱机会的小贩和艺人,还有维护秩序的军队和佣兵,更多的还是凑热闹的人。人类、人类,简直多得像是蚂蚁。
       伴随巨鹰悠长的嘶鸣,地面上那边原本还在四处走动的人群全都停下,个个都在仰头眺望。腾出手,甩出彩旗向下挥舞,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这些人都在看我吗?]露露缔可以确信,又不能一一确认,她从未被如此多的人类这样仰望过,兴奋,又有些恐惧。
       太阳的光芒透过云层落下,反射在喷泉的池水中波光闪闪,收回视线,光芒之下大鸟看起来金光闪闪,仿佛是金筑的一般。[漂亮吗?]她真想找人问问,也许未来的某天,当她在油画上看到自己的样子时,又会觉得很丢人吧。
       盘旋、盘旋、盘旋,直到大鸟落在早就清空的教堂广场前,那些欢呼的声响才真切地传到耳朵里。那些人真的很开心,像孩子般又叫又跳。有些人在呼喊着什么?英雄?圣女?女杰?她仅仅只是大小姐,仗着权势和金钱让巨鹰载着自己从天而降罢了,这些是值得称颂的功绩吗?
       算了吧,这是芙琳·布鲁姆的愿望。
       更衣、梳妆、打扮,女仆们忙得热火朝天,她就是个木偶,任人摆布。化形的强度足够,能经得起这些折腾。她甚至可以分出意识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父亲”扯扯预算问题——与巨龙相关事情总是相当花钱,要是让“老父亲”知道这次婚礼的花费,他会不会嫉妒得脸色发青呢?
       哦,他原来的脸就是青的呢。
       正午将至,婚礼也将正式开始,当她站在祭坛,望向打开的正门时,那个造成一切麻烦的人渣再次出现了。
       一看就是穿着全新定做的正装,胡子和头发都被剃了个干净,然后换上了假发——这倒是很符合这个人的本性。他那个肥猪父亲就站在边上,两人明明互相憎恨,却还要假装和睦地完成这场演出。不对,那肥猪的演技根本不行,从进门开始,他的视线就盯着这边,盯着圣坛的方向。
       因为圣坛的正上方,被放置在一个特制、悬空、透明盒子中的,是本次婚礼的重点,道格拉斯从上古巨龙骸骨上挖下来的化石。
       作为订婚的信物,这场婚礼甚至惊动了北边岛上的老学究们。魔法公会的鉴定师不惜事后“自杀”来证明自己的鉴定结论——一种新发现的未知矿石。道格拉斯很想知道这石头的底细,但他付不起这代价,知道后也仅仅是拿来出卖个高价。其实鉴定师说得也对,除了少数精通魔法的资深人士,在大多数生灵手里,这块化石的用途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这石头可招来了不少贪财的家伙们,婚礼前一晚上,光试图进入教堂偷盗的贼就抓了三个,在偷盗半途上送命的蠢货更多,有打算从教堂顶部一跃而下却摔死的,有假扮成牧师被识破后上了火刑架的,有装成死人躲在棺材里送入教堂结果被活活闷死的,还有挖地道掉入地下墓室死在机关下的。道格拉斯想必也很忙,在领主的要求下,他刚接任了布莱德郡的“银之手”盗贼公会,如果新来的老大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以后谁会听他的呢?
       就让他好好表现吧,真可惜,婚礼进行得一切顺利。
       比起满脑子是钱的蠢货,露露缔更想知道魔族女王的打算,也许此时她正乔庄混在婚礼的人群中呢。魔族女王是可靠的合作对象,更是深不可测的对手,未来,她们的“缘分”只会更多。
       主持仪式的新神殿长,那位经由她手上任的穷小子正在等待两人。
       念着虚假的祝福、听着虚假的掌声、她带着虚假的身份与那个男人交换戒指,并且接吻。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呢!她忽然有些嫉妒她的妹妹,对,那个叫莎菲雅的蠢丫头,她至少真的爱上了那个提夫林,而她不会,永远不会。
       哦,永远,这个词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个虚伪的修饰,但对露露缔,对“黄金色的天使”,诞生那一刻起,“永远”就是宿命。
       用一句名为“悖论”的名言来描述的话……
       『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她与“永远”亦是如此。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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