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楼主: 汉革雷

[深坑慎入]《大陆纪事——魔族卫队》(0~8章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toplich的一个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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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37:54 |显示全部楼层
谎言
      “还有事吗?”佣兵看着安娜,半个身体已经挪在帐篷外面。
      [再问一次?]她半张开嘴,可里面一个音节都没有。短暂的僵持,她摇摇头,佣兵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眼前。
      帐篷的门帘轻轻地晃动着。
      “那张通行证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从教堂里出来?!你究竟干了什么才……”质问迟到了,又小又轻,像是在问她自己。关于通行证的事,安娜在十几天前就问过,奥芬只是模糊其词的给予答复——什么偶然弄到的——这根本不可能。
      『要追问真相吗?』她心中另一个声音在质问。
      轻微的呻吟让安娜想起自己该的干的事,夏尔在发烧,从过河的第二天开始,她就热度不退。队伍中的医师来看过,认为只是普通的体质虚弱,那女人似乎发现了女孩独特的体质,但没有说明。东方的草药吃完,医师没有留药,安娜只好时刻陪着,不断用水给女孩的额头降温。
      她真担心这个女孩会突然死去,在旅途中某个时刻,某夜夜晚……
      “不,没那种事!”她告诫自己,为女孩的额头换上新的毛巾。
      夜色姗姗来迟,帐篷外人们的喧嚣渐渐散去,又是宛如昨日往复的一天。草原的路比想想中乏味得多,多数时候,她所能看到得只是绿色的草原、白色的云与蓝色的天,那种色彩看多之后便觉得厌倦。草原上有牧民,那些人远远的就能看到,但真正碰面往往要花上几天,然后是短暂的交易。狼、狗、羊、马或者其他什么动物也有,它们一般都会小心地路过。魔族城市的遗迹也能远远的看到,一堆碎石和木头组成的废墟,据说魔族撤退的时候,把那里破坏得很彻底。
      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了,奥芬白天要帮着领队做护卫,他总是走在前面,商队的最前方。到了晚上,他当然不能进入女性的帐篷,有时他会出现一会儿,带来吃的、日用品和少量的药,清理下便桶,然后像刚才那样,又消失不见。
      撩开门帘,安娜看向帐篷外,黑夜下,一切都是漆黑的影子。满天的星斗倒是很漂亮,只是她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
      [他……在的别的地方吧。]草草地扫过一眼,她退回帐篷里,靠在夏尔身旁。
      眼皮沉沉地向下掉,她抵抗了片刻,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风。
      风。
      有风吹过来,安娜清晰的感觉到,起身,她看到一面清澈的镜子立在眼前,里面清晰地倒影出她的模样——一个憔悴、慌乱的少女。
      风,确实是风,它从镜子里吹出来,触摸,那银白的表面忽然荡起涟漪,水波般散开。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见过这奇异的东西,在,对,在逃离布莱德的路上,那个地方,她见过这东西。[当时,当时,我做了什么?]她疑惑地回想,记忆模糊不清。
      “我不记得了。”她说。
      ——『谎言!你当然记得。』
      忽然传来的声音,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缓缓地走过来,青色的眼睛撇过轻蔑的视线,落在水般的镜子前。响指的扣起,世界忽然变了,天空与大地形成,炙热的阳光,滚烫的地面,干燥的风,马车破碎,车夫的尸体歪倒,一群人的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拿着武器,面目狰狞,像雕塑一样固定在那里。
      奥芬,他在跑,双手抱住女孩的腰,咬紧牙关向前冲刺。那女孩,夏尔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哦,她看到了肯纳奇,夏尔的父亲,龙国的将军,她的刻板又忠诚的手下。生锈的长剑,穿过致命的毒药肆虐身躯,露出带着血与锈的锯齿。肯纳奇仍然站着,手中紧握着他的长剑“无锈”,摆出战斗的姿态,站在那里,挡在狰狞的人群之前。
      “不!”她痛苦地喊着,脚重如铅铸。
      ——『你害死了他。』那少女说着。
      “闭嘴!”少女消失,留下模糊的影子。
      ——『你杀死了他们。』那影子又说。
      “闭嘴!!”影子抹去,地面留下沙尘。
      ——『都是你的作为,你当然记得。』那声音大喊道。
      “不是,不是!”安娜抬起头,她又站在了镜子前,里面的人看着她。那是她吗?鳞片、鳞片,绿色的鳞片在这个女性身上浮现,手、脚、脖子、脸,金色的瞳孔发出骇人的光芒。“怪物……”她低声呢喃,那女性转过身,向那群强盗走去。
      强烈的冲动涌现,安娜的手在颤抖,她知道的,她知道,但是……但是,那些事情忘掉更好不是吗?!“住手!”声嘶力竭的叫喊,她冲上去,试图阻止那个女性的行动。
      水波再次在眼前荡漾,那下面坚固的、透明的墙。白皙的女性再次出现,向她摆摆手,轻蔑地微笑。瞬间,她明白一件事——自己在镜子里,“她”在镜子外。
      “停下,停下!”
      无用的呼喊,无力的敲打,镜子外的时间开始流动,中年人倒下,那些家伙跨过他的尸体,在怪异的吼叫中狂热地挥舞手中的武器。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停在女性面前。看到大白天还会全身发绿的女人,再没见识的家伙也会感觉到异常吧。
      叫喊声消失,风的声音却骤然大作,那些惊醒般强盗开始射箭、丢石头,有几个把手里的家伙都丢出去。没用的,猛烈的风将它们都吹跑了,而更多的风吸入女性的嘴巴里。女性的背影似乎在膨胀,风暴中,那身影在扭曲变形,安娜看不真切。然而强盗必然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不再进攻,而是丢下武器,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
      “快跑!”她喊道,明明……她应该恨这些人。
      他们没听到。
      他们听不到。
      猛烈的风,猛烈的风暴,吹散盘绕的风,也吹散那些战栗的人群。是的,就像是用力敲击棋盘,原本整齐的棋子瞬间七零八落。她听不到风的声音,可她知道,那一刻发出的声响绝对可怕,“龙吼女”,恐怕上百个“龙吼女”一起吼叫都无法达到吧。
      奥芬匍伏在地,看上去就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夏尔被他护在身下,同样痛苦地捂着耳朵。至于被风暴集中的家伙们,安娜赶紧挪开视线,血,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到处都是鲜红色。风静下来,世界悄无声息,她仿佛置身舞台,外压轴的表演之后,等待从痴迷中惊醒的观众的掌声。
      镜子外的少女转身,缓缓转身。
      安娜眼睛死死地盯着看,有种力量强迫她观看完谢幕的时刻。“停下,停下,不要!”抗议毫无用处,少女转过身,那张异样的面孔看向她,走近,走近。
      金色、发亮的双眼,在绿色的反射下熠熠生辉,光芒簇拥着突起的嘴,尖利的牙齿咧得七倒八歪,绿色液体从齿间的缝隙里落下、落下。
      ——『这就是你。』
      瞬间,安娜再次回到镜子外,镜子里的少女瞪着她,用青色的眼眸无声地说出一个词。
      ——『怪物。』
      怪物。
      她猛然跳起,帐篷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她醒了。
      “梦?”她问自己,可那些记忆太过清晰,好像过往在眼前重现。她翻看自己手背,一副人类的手掌,上面没有鳞片,皮、肉与骨。[我是怪物。]她低声叹息,事实与妄想之间的距离似乎挨着她的手,手掌与手心之间的差距。
      风,又是风,帐篷的门帘静静地悬挂,她却分明的感觉到风。身体比意识反应得更快,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帐篷之外。安静,又是那种让潜伏者某种阴谋的安静。退却?身后即是温暖的帐篷……然而,她怀念风的味道,已然迈开脚步。
      漆黑的草原空若无物,安娜走过,在空气中掀起熟悉的涟漪。虚假的幻像之后,她看到两个人,两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人。
      奥芬,这位年少的佣兵惊讶地张开嘴,似乎不愿意相信安娜出现在跟前,而另一位少女,有着不久之间才见过的青色眼眸,她记得那对眼睛,在黑暗、火光与崩落中,她看得清清楚楚——属于天使的,杀害她父母,毁灭龙国罪魁祸首的眼睛。
      “哎呀,哥哥,似乎有‘东西’不请自来呢。”天使少女发出虚伪的叹息。
      风的源头,灾厄的源头,这些比却还没有那个称呼更让安娜惊讶。“哥哥”?天使称呼提夫林为哥哥,为了除掉巨龙,天使可以将昔日的死敌当成亲人吗?!
      她期待奥芬反驳这个荒谬的谎言。
      她什么都没等到。
      佣兵低下头,挪开视线,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天使恶毒地说道,“有个曾经赫赫有名的提夫林家族没落了,它遭到了仇人的攻击,整个家族在一夜之间都死了,除了一个男孩。对,我的父亲救了他,还把他收为养子养大。我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我这个优秀的妹妹,是他最亲的亲人。但是有一天,长大的男孩想出去见见世面,就跑去一个佣兵团里当佣兵,还来到龙国里想挖宝藏。他不知道我这个亲妹妹一直在看着他呢!”
      好,安娜知道的已经足够了,从相遇开始,佣兵就再欺骗她。誓言,她还记得佣兵发誓自己和天使毫无关系,她真信了——谁能想到一个提夫林居然会有个天使愿意做妹妹!
      “闭嘴!”她边喊边试图走过去,无聊的废话应该到此为止。
      脚挪动一步,两步。
      “没礼貌的怪物,让我说完!”天使愤怒地喊道,风在同时聚拢过来。安娜的脚动不了了,有什么东西拽住它,将它与地面牢固地贴合在一起。
      风,天使所刮起的风,若要对抗,安娜必须刮起自己的风。
      属于巨龙的风。
      [我是个没用的王储,没用的驭龙者,但今天,从现在开始……巨龙在上,以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的君主,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之名,*龙*,‘与我同在’!]
      脚可以动了,风臣服于她,乖巧地像只驯服的猎犬,下一刻,这只猎犬又伸出爪子,张开大嘴,扑向猎物。风与风相撞,狗与狗嘶咬,它们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上下,几乎所有的声响都被掩盖,只有衣摆像狂风中的旗帜,扭曲着噼啪作响。
熟悉、怀念的气息,她视线模糊,轻轻地叹息。[*龙*!]她千万次呼唤的对象,其实就在体内。[我真是个笨蛋。]她责怪自己的迟钝,如果能再早一些发现,或许父王、母后、洛克瓦伦还有第五,他们都会安然无恙。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穿过风墙,直冲而来,来不及躲避,她本能地用左手挡住面孔。撞击,手臂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没有痛的感觉,是的,没有,为什么。她收回胳膊,在那里看到一片绿色,绿色的鳞片,和梦中所见一样的鳞片。
『怪物。』咒骂清晰的回想在脑中,她出神地看着那些闪亮的鳞片,另一个疑问在脑中回转。
      我是谁?
      我是谁!
      没人会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却显而易见——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建立至今一共只有两位女王,另一位是开国皇帝,她接受过巨龙之血。
      “怪物。”她轻声呢喃,梦中,不对,是现实里,她早就确认过自己的异常。
      针刺的感觉,有人在身后拿针刺她。扭头,脖子僵硬地呼应了一下她的想法,却像是坏掉的钟表似的卡在半途。又一根针,双手麻木,无力地垂下。第三根,身体开始变重,脚似乎不存在,她看着自己落下,膝盖与地面的碰撞仅仅让她觉得身体一颤。
      抬头,她看到娇小却高大的身躯,黑色的长针衔在女孩的口中,然后及由她的双手,一个一个地刺入安娜的身体里。似乎是东方族的医术,安娜记不清楚,夏尔片刻前还在昏睡,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什么?那些针,为什么要刺……
      太多问题要问,嘴虚张,舌头麻痹,她就是个哑巴。视野模糊,女孩的轮廓重叠成三份、四份、甚至更多。感觉,没有感觉,有多少针扎在身体里呢?
      风的对抗看来是结束了,至少耳边再也没有风声。远处模糊的阴影印在斑驳的色彩之下,晃动着逐渐变的刺眼。天使在接近,之后想干什么呢?她现在全身僵硬,造成这样结果的夏尔不知要干什么。“敌人,战斗,你身后!夏尔!”无声的警告,夏尔依然专注地扎着黑针,连头也没回一下。
      又是这样,安娜恼火,安娜更恐惧。为什么?!在这样关头她只能这样看着,任由事情向最糟的局面滑落。如果能动的话,如果不是夏尔出现的话……
      “够了,莎菲雅,走吧!”奥芬的声音,光中的影子又多出一个。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骗子,背约!谎言!]内心的吼叫中,光与影远离,从头顶消失。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寂静。
      眼前模糊的影子仍在忙碌,无声的,如同皮影戏与默剧的合体。不知过去多久,鼻子传来香甜的味道,接着,某个东西塞进她的嘴巴,诱人味道落在舌尖。她记得,她记得这味道,嘴立刻开始吮吸,贪婪、残暴,每一口仿佛要将全部的美味抽尽……
      [停下,停下!]理性在狂吼,身体忽然有了力气,她如梦中惊醒般跳起来,将嘴中的东西拉开。
      视线再次变得清晰,尽管草原一片昏暗,但月光下,她还是看清了倒在草地上的女孩,昏迷的夏尔。她的手指指向天空,好像在指路——假象,安娜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女孩的手指是湿的,香甜味道的来源,她在吸女孩的血。
      手臂,人类的手臂,没有伤口。绿色的鳞片、黑色的针都是梦中的幻影?见鬼,安娜掐住胳膊,用它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气血不足”,“体质虚弱”,每个医生都在骗她!还有肯纳奇,还有更多人,这些谎言只是为了维护一个无能的人类皮囊吗?!他们……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所拯救的人只是个没用的、亡国的傻瓜?!一路走来,她失去所有的同伴,前往魔族的领地又有什么意义!
      匕首,安娜摸到腰间的匕首,拔出,愣愣地看着。刀刃上反射出的是绝望与失落的面孔。
      不如……
      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匕首松脱,落在地上。
      “不要做危险的事,龙国的公主殿下。”商团领队边说边把匕首收拢,然后看了看昏迷的女孩。“走吧,医师在等你们呢,这女孩需要点治疗。”
      来得太及时了,半夜里还让医师等着?领队一开始就在吧!
      应该是猜到了安娜的心思,领队扔下一个银筒,自顾自地抱起夏尔。“我能力有限,打仗并不在行……你是魔族女王的贵客,为你好,也是为我好,我建议你安静地随我们走。我是个商人,收钱办事,信誉至上。”
      与魔族联络的信笺,怎么会在领队身上?这东西在之前的袭击中失踪,她以为……倦意上涌,今晚却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以后再想吧。”安娜劝慰自己,将银筒拿起,跟着领队返回。
      她不能再失去夏尔,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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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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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lich的一个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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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2:53 |显示全部楼层
坦露
      呛人的硝烟渐渐散去,像是清晨的雾水消退,落石的击打已经停止,纷乱的战场顿时平静下来。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天空,安娜也是,只不过她有望远镜,能看得更远而已。“十个?”她半信半疑地向天空再扫了一眼,除了云和蓝天,那里再也没有什么了。没有青皮佬的影子,再远一些的话,她只能分辨出些许闪耀的光芒。
      “青皮佬跑了!”有人忽然喊道,接着是应和的呼喊声。人们或叫或喊,敲打着武器和盾牌,像是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
      [也许是胜仗吧。]安娜收起望远镜,再把长弓收回了腰间的背带里,天使确实暂时退去了。“第五?”她在嘈杂中喊道,男孩没有出现,她又喊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再也没喊出声。
      男孩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他趴在地上,趴在城墙的角落里,如同是在玩捉迷藏似的,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缩在一起——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安娜看到男孩黑色短发中泛出的红与白,她走进两步,就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开。脑袋开花,男孩的半个脑袋塌陷下去,必然是没救了。
      [龙神在上!]片刻之前,他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有人把男孩搬开,小小的身体下是装着食物的篮子,上面的遮布好端端的盖着,上面一点泥都没有!
      『这个傻瓜!笨蛋!小鬼!』安娜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叫喊。『不过是一点吃的,一个篮子,你应该拿着它们来保护自己!!』
      高大的声影出现在视线里,是肯纳奇,他不知何时走过来,看着墙角的小鬼,轻轻地摇摇头。“来人!”他喊道,“这里要清理!”
      “不……”这个词在嘴间轻微地呼出,淹没在无尽的杂音下,将军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有,总之他保持沉默。两个士兵赶过来,一个正要动手拖,另一个看看安娜,转身将男孩抱起来。
      “等等。”第五半睁着眼睛,灰蒙蒙的脸显得平静而安详,他就是像是睡着了,不,他或许只是睡着了……短暂而徒劳的挣扎后,她低下头,让自己变得冷酷。捡起篮子,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堆在男孩身上。“让他带走吧。”她小声说,转过身,安静地等待。
      离开的脚步很快被繁忙的城头掩盖,她努力分辨,又不甘心那声音被吞没。转身,她看向士兵离去的方向,是的,他们在那里,一路小跑,眨眼间就泯灭在黑暗的通道里,仿佛是某种黑暗的野兽,一口将他们吞没。
      迈出半步的脚无法再前进,有力的手抓住她,如同坚固的锁链将她禁锢。克制自己回头的欲望,也压住手,她再度冷却。没用的,规矩,规矩,那孩子只是小小的牺牲,没有名字、没有爹妈、也没人在乎的小砂砾。他会被葬在哪里呢?墓碑?棺材?这些都没有吧!父王已经派人悄悄挖好了群葬尸坑,第五大概会裹张破旧的毯子,草草地丢进去——那些吃的,或许现在已经在两个士兵肚子里了——活人才需要吃东西!
      “殿下。”肯纳奇的声音将安娜从悲愤的妄想中拉回来,剩下的话语让她不得不搁置男孩的事。“国王殿下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您应该赶紧过去,他现在在议事厅里。”
      匆忙的赶路,一路小跑来到了议事厅里,在宣告者还没来得及喊出安娜的名号前,她已经跨入大门。
      父王正座在他平时端坐的王位上,母后凯琳站在他身边,地上是浸透着血绷带缠绕,墙边是不少酒桶,还有一盆鲜红色的水,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烈酒气味,还有那种甜腻的血味。大学士身披染红的白衫,拿着夹子与棉花,在酒、血、污秽的包围下忙碌。凑近,安娜看到父亲的左臂伤口,红色与白色的胳膊,一瞬间捂住嘴她倒退几步,让自己远离。以前狩猎的时候发生过意外,有人不小心摔下悬崖,找到的时候折断的骨头刺到了身体外面,遗体的伤口就像父亲现在这样。
      父王半闭着眼睛,嘴里胡乱哼唧着什么,歪着脑袋任由学士摆布,安娜的脚步可能惊醒了他,那张苍白的面孔动了动,右手微微向上抬起,似乎想抓住身前的什么东西。“夏葵……你来接我啦。”
      声音虽然微弱,但安娜听得很清楚。“夏葵”东方族的话语,应该是某个女性的名字,她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它听起来很像是……。
      母后憔悴的面孔上多了一些惊恐。“你父亲……你父亲在说胡话,他刚喝了罂粟花奶……”
      话还没说完,身后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祭司夏尔和王灵师来到!”宣告者的喊声后,安娜看到了久违的女孩,以及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蓝边法袍的老妇人。女孩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走过,直接来到王座前。
      “殿下伤势如何?”灵师问。
      学士摇摇头,答道:“很遭,左手流血过多,尺骨断裂,多处肌肉撕裂,伤口刚清理完。”
      “让老身随‘吾母’看看吧。”
      灵师提议后,学士退开,母后不安地看过父王一眼,也从王座边上走开。
      灵师开始在伤口上涂抹某种白色的药膏,夏尔剪下一束长发,魔术般将它立起,如针一样刺入伤口周围。气氛沉默而紧张,安娜只能远远地看着,连学士都要靠边,她又能干什么呢?
      “哦,殿下,您的肩膀受伤了?”走近身旁的学士忽然问道。
      是左边,安娜忽然想起来,她在城墙上肩膀确实没什么东西击中过。可是,直到刚才她都没有任何痛得感觉,也没顾得上查看。向左肩看去,背侧衣服确实被撕开,里面白色的皮肉露出来,从外面看似乎是个可怕的伤口。
      “没关系,我不痛。”她辩解道,然而学士认真的眼神让她退让,还有母后,他们俩的对话在大厅里其他人都能听见。“那……帮我稍微看一下吧。”她背身褪下外衣,露出伤口。
      [有什么关系呢?]她冷冷地想。
      扭头查看,伤口确实没有大碍,安娜却为此惊讶。伤口,没错,是一道大约有一指长的口子,如果还在流血的话,那应该是个很痛得创伤——它结痂了,整个伤口完全结痂,没有血迹,摸上去也不痛。这事太奇怪了,她没有喝过药水,也没有治疗,伤口明显是才留下的。
      “好,很好,愈合得很好。”学士点点头。
      此时,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安娜向王座看过去,那里的女孩在灵师陪同下将手留在父王的创口,而她的头发在声音下映出蓝色的光芒,那蓝色,像是某种流动的水,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只是无法分辨。片刻,安娜忽然发觉那怪异的声音来自夏尔,那绝非女孩原本的声音。
      “为什么!”她轻声呢喃。
      “是后遗症。”学士是听到了她的低语,“本来应该挑一个更好的时机告诉你的。”
      “什么后遗症?”安娜问,然而心中隐约察觉到了答案。
      “继承仪式……那孩子的叫喊扯坏了嗓子,明明有着无色之血,却偏偏没有余力恢复。那孩子太小,这种力量……八位、八向,八种灵契,八个灵师……唉,我真想看看仪式的样子。”
      女孩惨叫的声音从记忆中被唤醒,刺耳地在脑中回响。灵教的事安娜了解的不多,但通常一位灵师只能签订一份灵契,也就是使役一种……姑且是生物吧,夏尔居然拥有八个灵契,也对,那天她确实看到了八束不同的光芒,在场的灵师也恰好是八个。
      然后她想了其他的事。
      “夏尔保持沉默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傻瓜,明明是我哥哥的错……我的错。”无可奈何的自责,心头的刺又被挑起,扎得她心疼得看不下去。[如果当时我能……我什么都办不到,我是个没用的笨蛋……*龙*,你在哪里?]
      一双手将她褪下的上衣拉起,是母后,她将安娜带出议事厅。
      中庭的阳台离议事厅不远,天亮的时候,父王在这里完成誓师,安娜此刻又站在这里,和她的母后两人。中庭里已经没有士兵,空荡荡地没有人影,天使的进攻暂时停止,但是经历石雨袭击的人宁愿躲在有屋顶的地方。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安娜感觉到母后有话要说,她细看过去,忽然发觉眼前的人相当的陌生——皮肤灰白,长发枯槁,配上消瘦的身型与深陷的双眼,简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巨龙在上。]安娜赶紧赶走这想法。[我多久没仔细看过她了呢?]安娜懊悔地问自己。
      短暂的等待后,安娜看到母后将干瘦的双手叠在身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火羽夜。”母后开就偶就让安娜惊讶,这是她东方族的全名。“你确实有这个名字,就像我在结婚前的姓氏是伦,只是……”母后的声音在变小,而她的双手已经握在一起。“有些事你需要知道,你有另外一个东方姓氏,周。”
      “周”,这是大祭司夏尔的姓氏。
      “周夏葵、周夏薇,这两个名字很像,对吧。”
      周夏薇,这是前任夏尔的名字,安娜了解些许东方族的起名习惯,况且母后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两个名字并列——姐妹,她所能想到最贴切的答案,更多推测显露出来,与她最近所遭遇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这是她身世的秘密,那么多年来,没人告诉过她。
      “我非你生母,我想你应该明白了。”母后释然地将谜底揭开,“你的伤口,对吧,虽然你的血液还是红色,但无色血脉确实在你体内流淌……我原本不想照顾你的,可你当时那么小,又那么漂亮,况且当时,当时我还有儿子啊,他是王储,将来的国王。可是我看错了,一开始就不是这样,从我弟弟入赘周家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你,只能是你,只能是你……”
      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也无法厘清那些抱怨之下到底有多少她未曾知晓的真相,或许,她应该找父王好好谈谈,关于她的生母、灵教、母后、哥哥、将军、姨娘……以及她,究竟是谁。
      “把儿子还给我!”母后捂住脸,低声痛哭。
      尴尬中安娜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父王重新立储是整个事件导火索,然而哥哥却刺杀了夏尔。[这是报复?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这些疑问思虑过多次,始终没有头绪,此刻话在嘴边,她无从说起。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传来,那讨厌却又像救星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肯纳奇,他看了看悲伤的母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护送王后回房间休息,她累了。”
      卫兵离开,阳台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肯纳奇肯定知道什么,尽管古板,现在只能问他。“将军,你知道我的身世,对吗?”
      没有回答,但那就是一种默认。
      “我生母在哪里?”
      没有回答,答案安娜可以猜到,父王那句话就是证据。
      关于安娜的事中年人选择沉默,那么关于他自己呢?“你真是母后的弟弟?”
      “是。”
      “可父王征召你是从御前比武大会,你没有爵位,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母后继承了爵位,为什么?”
      “我是私生子。”
      简短又干脆的回答,安娜想起来肯纳奇之前用的姓氏,没错,私生子的姓氏。这意味着什么?父王知道肯纳奇的身世才提拔他当侍卫队队长?然后再让他入赘灵教大祭司的周家?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灵教又接受这样的安排的话,那表示……
      “将军,回答我,芷蘅是不是也可以当女王?”
      将军沉默些许,低声说道:“根据继承法,你若身亡,她有宣称权。你,也可以当夏尔。”
      交易,诚如母后所说,这就是父王从她出生后就定下的权利交易。所以立储那天灵教会亲自前来,就是为验证父王履行承诺。灵教虽然是龙国信众最多的宗教,可东方族到来至今,国王与夏尔依然分立,如果夏尔登基……灵教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国教吧。[该死的宫廷的政治!]安娜思绪放空,天使还在,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处,况且,她讨厌这些。
      甩开肯纳奇,军队的事情她在不在没什么差别,穿过熟悉的通道,跨过精钢大门残留的门框,她再次进入最熟悉的禁区。通道口再也没有那尊黄金的雕塑,洞内空无一物,黑不见底。
      失望?安娜冷着心,无力地靠在岩壁上。
      ——『*龙*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接受这个结果,只是……
      长弓靠在肩膀,镶嵌绿色宝石的契约坠子在眼前摇摆,就像那熟悉的身影还在眼前,她持弓等待出发的时刻。
      “*龙*,您是知道的吧,我是个私生女,国王勾引大祭司的女儿,这是个大天的丑闻。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起这事,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一个私生女当驭龙者,赶走了比她优秀的哥哥……*龙*,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又要走?那些青皮佬就在外面,霸占着天空向我们丢石头。如果你在的我,我至少可以和您一起上天,至少我还能……不用在边上看着,就是看着啊……
      您知道吗,第五死了,一个比夏尔还小的孩子。我也许没看到他更好,没让他在我身边更好,至少他不会死在城墙上。夏尔,夏尔,我的姨娘,哈,我现在才知道这个称呼的意思,我的哥哥在我面前杀死了他的舅妈,这是为了报复我夺走他的王储位置吗?为什么,为什么针对我!芷蘅太小了,要是我当时能下定决心把匕首刺倒手掌里……也许我现在就是夏尔吧,那孩子没了母亲,却还能在大厅里给父王治疗,这悲剧不是父王一手造成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能那么坚强,为什么她不让我知道喉咙坏了,为什么不让我去照顾她,让我说声抱歉也好啊。
      *龙*,我该继续看下去吗?我能干什么?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告诉我……”
      松手,坠子从指尖滑落,清脆地落在地上,除了安娜自己,这是洞穴内仅有的声响。她闭上嘴,也闭上眼,背靠在粗糙的岩壁上,眼皮沉沉地落下。
      累了,累了,她真的累了。[让我休息下吧。]意识慢慢散去,她默默祈祷着,在另一个虚无的世界中,或许,可以见到那期盼的身影。
      哪怕醒来时,一切都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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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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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5: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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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4 L' q# X! u1 y
迎接
      突然的闷响之后,大地在振动,洞穴内到处都能听到沙沙的声响,仿佛有许多未知的东西正从黑暗中向安娜靠近,她心神不宁看向四周,昏暗的洞穴里,只有她一人。短暂的宁静后,轰响与震动再次扬起,比刚才的更大,更近,她瞬间明白过来,那是攻击,来自天使的攻击。
      把长弓收起,跑出通道,沿着通道返回。震动更近了,她可以明显地分辨出爆炸的声响。[那是什么?天使在地道里埋炸药?]假设立刻被否定,洛克瓦伦地下都是坚固的石头,城墙里早就有可以探听地底振动的蒙皮大缸,青皮佬真在地下干点什么,他们早就可以发现。
      又是一声轰响,连续的攻击更让安娜确定自己的判断,然而那也没什么用处,攻击在继续,这表示肯纳奇将军和灵教的灵师们没办法阻止对手。又是一下,不,两下,安娜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两次挨得很近的震动。投石机,或者其他什么?
      人、人流,她看到许多人迎面跑过来,那些人惊慌失措,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楚她的谁。“喂,你,怎回事!”她试图叫住一个士兵,看装束,应该是宫廷的内卫。那士兵似乎根本没看到她,发疯似的冲过来,试图将她撞开、逃走。
      这就是龙国的内卫,王宫的守卫?!怒火在瞬间点燃,她张开嘴,熟悉的吼声再次充斥在走廊里。
      “停下!!”
      走廊附近的人几乎在同时都倒在了地上,内卫离得最近,也最惨。他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安娜把他拽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你,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看起来总算是认出了安娜,却并没有停清她的问题。“殿下,我不是……我只想,求您,*龙*在哪里,*龙*会来的吧,驭龙者殿下,*龙*一定会来的吧!”他的喊叫中,通道中的人开始向安娜跪拜,巨龙、巨龙、巨龙,乞求向她扑来,然而她却无法回应。
      ——『*龙*已经将我们抛弃!』
      她无言以对。
      振动,大地再次振动,内卫满是鼻涕与泪水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恐,他扭头看看逃离的方向,又看看安娜,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龙*,一定会来的对吧,殿下,告诉我殿下,快告诉我!”
      匕首就贴在安娜的脖子上,刃尖已经刺破皮肤,生生的痛。安娜真希望那一下能将扎进去——死了,她就没有苦恼、没有困扰,能见到她的生母、姨娘,或许还有巨龙——这些都比谎言来得轻松,哈,谎言,折磨她至今的骗局应该落幕了。
      对峙。
      沉默的对峙。
      内卫似乎发现了什么,嘿嘿一笑,挪开匕首,在下一秒扎进了自己的胸膛。带着怪异的笑容,他倒下去,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龙*一定会来的吧!』
      安娜抛下这些人,再次跑起来。
      外侧的光亮出现在另一边,忽然,巨大的爆炸响起,接着可怕的尘土席卷而来,站不稳,也躲不开,瞬间,她只能用手全力护住脑袋,蜷缩在墙角。
      黑与灰的浪潮将她吞没。
      耳朵嗡嗡作响,身体很痛,胳膊、大腿、身体好几处地方像是被石头粗暴地砸中,疼,表示还活着。安娜睁开眼睛,四周依然是尘土飞扬,手脚还在,她活动了一下,奋力站起身。
      翁响渐渐远去,更糟糕的声音传来,嚎叫、呻吟、痛哭,在逐渐散去的尘土中,她看到一片七倒八歪的白色的人,甜腻的气味,散乱的通道,那些满身尘土的人,那些手脚扭曲得不可思议的人,爬着、叫着,像是某种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东西,朝她逼近。后退,后退,在尽力控制自己,但脚还是不断地向后,接着,烟尘中冲出一个人影,将可怕的景象遮断。
      肯纳奇,又是他。
      “去殿下那里,快!”
      “发生了什么?”这是安娜最想知道的事。
      将军推着她离开,在前进了通道上,他草草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简短的解释道:“大炮,会爆炸的大炮,我看不到它从哪里来的,总之那是天使的东西。”
      “城墙上怎么样了?”
      中年人摇摇头,带着安娜继续前行。
      议事厅的门外没有宣告者,只有两个左顾右看的士兵,肯纳奇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两人如闻大赦般丢掉了手中的战戟,飞快地消失在通道里。糟糕的预兆,安娜能感受到,但现在没有时间去多想。
      大厅里烈酒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烈,一排排烈酒桶堆放围绕在房间里,而父王端坐在王座上,左手绑着绷带吊在胸前,右手执剑刺在身前的地面上。他像是一个跃跃欲试的战士。
      母后依然在他身后,只是身上换了件漂亮的猎装,头发精心梳理过,上面扣有母后最喜欢的发髻。夏尔也在这里,在女孩身边的是蓝边法袍的老妇人、黄边法袍的中年女性。这是全部的人,学士、大臣还有士兵,全都不在。
      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预感,不,或许是即将发生的事实,安娜刚想开口,父王的声音比她来得更早。“我的女儿……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我以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国王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向西出发,前往大陆的最西侧,到魔族阿克提王国的首都去。带上她,魔族的女王会接见你的。”
      一掌长的小小银色的信筒送到到手中,那东西轻轻的,又重得要命,封口处凹下去一块,里面填充的火漆已经发黑,但上面依然可以分辨出是某种纹章的图案。
      [为什么是魔族?他们的女王为什么会接见我?我们王国和魔族到底什么关系?]一连串的疑问在心里,刚到嘴边的疑问被一只大手盖住,有力坚决的手。
      肯纳奇,不会有第二个人,用手掰、掐、拽、抓、用银筒敲、撞、打,那手还是如岩石般坚固。他手里应该有什么东西,一种特别的,甜腻的味道灌进鼻子里。片刻,安娜感觉用不上力,双脚发软,身体软绵绵地向下滑,视野模糊,声音在耳中变得怪异。
      “混蛋,为什么,父王!”这是她所喊的,传到耳中的仅仅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呜咽。肯纳奇松开手,但依然扶着她。
      忽然,议事厅的大门洞开,有人闯入。安娜模糊得分辨这那人的样子,似乎是女性,青色的瞳孔冒着光,奇异的风环绕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慢前行。
      “走!快走!”
      灵师们抓起武器,父王执剑上前,而王座缓缓挪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密道……不,不要。]安娜努力维持着思考,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她看着黑暗向自己扑来,急促的脚步掩盖住全部的声响。眼皮再也撑不住了,眼前就是黑暗,是不是闭眼睛没有任何差别。她再次睡去,带着无数的疑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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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我在洛克瓦伦见到的最后一幕。”同样是议事厅,同样是王座,王座上的黑皮肤女性显得小巧而纤细,如果在其他地方遇到,安娜很难猜测出对方的身份,阿克提王国的最高统治者,魔族的女王。议事厅外时昏暗的天空,岩浆从远处的山口缓缓流下,像是一条红黑色的河。魔都的建筑大多都是黑色的,而大街上所见到的许多魔族皮肤都是红色、有着可怕的肌肉和粗壮的犄角,她以为魔族的统治者必然也是这样,一个强壮而骇人的怪物。
      事实摆在眼前,这个乍看之下像是个人类的女性站在魔族的最上层,除了她两侧耳后的犄角,这个女性没有什么异常。
      [测试?考验?]疑惑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口述完自己的经历,再次将视线转回王座。魔族女王算不上那种让人惊艳的美人,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总有某种让人觉得后怕的气质。此刻议事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但安娜依然觉得紧张,或许说错一句话,眼前的女性就会翻脸走人?
      “好。”王座上的女人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本后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安娜回答得干净利落:“复国,复仇。”
      “具体怎么做呢?”魔族女王双手握在身前,作出倾听的模样,然而安娜从那张面孔上看总觉得带着否定的意味。
      复国自然先要有军队,有领兵的将领,然后她必须回到故国,赶走可能还在那里的天使、帝国的邪教或者其他什么人,再是重修城堡,恢复人口……这些事情她在草原上想过多次,只是随着旅途的增加,她意识到世界的广阔,仅仅从草原走到魔族关卡,他们就耗费了几个星期,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拖延,但从商队的世界地图上看,这仅仅是一根手指的距离。龙国所在的地域,也就是人类帝国疆域的另一侧,布莱德距离草原要远得多得多。如果不是偶然,她要多久才能到达魔族王国边境呢?
      路程,只是她复国道路上一个最小的麻烦而已。
      想到这里,安娜的复国计划就说不出口。
      “怎么了?没有计划吗?那让本后来说说吧。”魔族女王冷笑着说道,“复国需要兵力、人力、财力,但归根到底,你需要有一个全力支持你的势力。那么现在的你,有什么样价值呢?奇珐伦讲究契约,签过的契约哪怕时间再久,只要有效,本后必定遵守。所以,你能站在这里,和本后见面,本后许诺给你提供庇护。”
      那个银筒出现在魔族女王手中,里面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契约,安娜从未想到这封契约的力量——边境关卡的指挥官在看到银筒上的印记后立刻上报,而女王不久之后亲自派出使者迎接,她作为贵客一路畅通无阻,面见女王。
      “但是,庇护仅仅是庇护,本后不会给你复国的一兵一卒,除非你能给出相称的价码。当然,你有足够的钱的话,大可以雇佣佣兵,哼,本后料想你明白佣兵有*多不可靠*。”
      父王是对的,佣兵确实不可信。她的遭遇魔族女王很可能知道——只要有价值,商人什么都会出售。
      “除去佣兵,你还想找谁呢?魔族的贵族?本后认为你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人类的贵族吗?他们背信弃义的能耐可比佣兵强多了,你自然可以尝试自己奋斗,在老死之前或许可以有那么些领地吧。”
      安娜很想反驳,却哑然失声。魔族女王是对的,她现在只身而来,两手空空,作为棋子也好,作为傀儡也罢,她还有什么可以出卖的?[我必须,必须要说点什么。]内心在催促,有种告诉她,如果错过现在的机会,龙国复兴的希望将彻底成为泡影。
      抬头,她看到了魔族女王手中的银筒。
      “女王殿下,那份契约到底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答非所为,安娜却发觉女王在微微点头。
      “简单的说,这是一份有偿服务的契约,你的祖先,也就是莫莉尔女士满足了我们要求,作为回报,我们也要满足她的要求——如果某天龙国毁灭,魔族必须保护王族的后裔。”
      “先祖给了你们什么?”
      魔族女王看上去似乎更开心了。“你觉得是什么呢?”
      莫莉尔,龙国最初的驭龙者,答案浮出水面。
      “龙,是龙。”
      “很好,那么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你又能为本后提供些什么呢?”
      [和先祖一样为魔族提供龙?我已经没有……如果*龙*在,龙国绝对不会被天使灭亡,绝对。我去哪里找巨龙?哪里……*龙*,我不知道*龙*要去哪里,家人、族群、栖息地?不知道,这些*龙*从来没谈论过,我也……不,*龙*应该在某个地方吧!我一定要找出来,*龙*没有遵守契约,这个背信者!找到*龙*,然后……我可以命令巨龙臣服于魔族?宝石!哦,巨龙在上,那宝石我丢在龙穴里了!我以为那东西没用了!哦,巨龙!为了王国的复兴,我怎么能让*龙*离开!这是背叛!也许,也许还有其他什么龙呢?*龙*说过的,还有很多别的龙……那些龙我可以驾驭吗?像祖先那样?]
      成堆的问题让安娜混乱,寻找巨龙之路看起来比龙国复兴还要荒谬,她能将这样荒谬的事作为未来的保证吗?
      “龙国的复兴必要有巨龙,不是吗?”魔族女王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是的,这是必然的答案,没有巨龙龙国怎么能称得上复国?没有龙的守护,他们怎么抵御天使的再次进攻?必然的,她必须踏上寻找巨龙的旅途。
      “你懂的龙的语言,对吧?”
      安娜点点头。
      “你也有龙的血脉.”
      确实如此,她被龙称为“幼生”。
      “你确实驾驭过龙。”
      她确实骑在巨龙背上飞翔过,也与巨龙协力战斗过,如果那能够称为“驾驭”的话。
      “那么你只要等待时机就好,复国是漫长的,本后可以等。”魔族女王站起身,走过安娜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很好,仔细看得话,还真是个美人。”突如其来的夸赞后,女王忽然小声说道,“你摆摆大腿,或许就会有犯贱的男人爬过来亲你的鞋……你很诚实,本后欣赏你的诚实,但是要当一个国王,这东西并不那么有用,你需要更多的学习。”
      “是的,女王殿下。”
      “很好,那么加入本后的麾下吧,从明天起,你就是本后的外交官。当然,‘驭龙者’的称号暂且保留,等到合适的某一天,本后再封给你。”安娜无法拒绝,未来的路如何,她只能且看且走。
      忽然,魔族女王抱住她,手轻轻扶过她的头发,让人安心的香味扑面而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亡国、暗杀、丧亲、偷窃、劫掠还有背叛,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哭了。”
      似乎是某种神秘的咒语,安娜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东西。
      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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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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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9:56 |显示全部楼层
(延伸)虚妄
乔治·特·塞阿德
      风,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山地特有的湿润与寒冷,他在风中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他的城市,曾经的——他的城市——的废墟,再次迈开脚步。
      嘴角不知为何微微上扬,明明眼前的景象足够让许多许多的人心碎,啊,对,很多很多的人,他记得这里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消失了呢。
      城门已经损坏,半边塌下去,一侧的铰链完全断裂,门凹陷在乱石中,像是具被击倒的尸体。另一边的门勉强立着,整个门烧的焦黑,看起来随时会倒塌——不久之前,多久呢?十天,或者十五天,算了,时间有什么意义——那里曾经有士兵在看守,啊,那天,他隐约还记得,士兵还像他行礼,大概是认出他的身份吧。那是说过什么呢?没印象,这也不重要。
      城门外墙边还残存着一张纸,扭过头,视线还是留在那里,将一闪而过的印象深深地留下。那张纸,他知道的,必然和他有关。[放弃吧。]他走过去,将通缉令从墙上扯上。尽管因为撕扯而破碎,然而她还是马上就分辨出画像上的内容。
他的面孔来自一幅油画,名字应该是“庆典”,出自宫廷画师的杰作。
      那应该是夏天,对,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天气还是很热。临时搭建的礼台高是高,选的地方却正好被塔楼挡住,没有多少风。穿着全套的礼装,站在太阳下面,身后仆人用力扇着扇子,还是感觉不到太多的凉爽,不能走开,除了国王,他是礼台上最受瞩目的成员。
      [父王当时说的是什么呢?]他想了想,脑中只有模糊的只字片语。那些无非就是华丽辞藻堆砌下的废话,谁在乎呢,四百年,哈,四百年!
      风吹过,毫不留情的将纸片带走——当时也一样,猛烈的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吹掉了父王的讲稿,巨大的吼声无情地将演说打断,没人在乎。必然是这样,因为风的源头,既是龙国的源头。
      那庞大的影子遮住太阳,仿佛是突然而至的乌云,脚下的木头呜咽作响,似乎有种要散架的可能。那一刻,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想要逃跑,和所有人一样,他仰头看向天空——巨龙很少会飞那么低,龙穴更是禁地,连他都很难进入——所以他只想好好看看,生怕少看一秒就会遗漏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必然的,他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之上熟悉的人,他的妹妹。
      明明在王宫的走道里刚见过,他此时却感觉到陌生。那是天空,或者是更接近天空,更为湛蓝的东西,他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只有那代表着差距,他与她之间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差距——所以画上的自己充满着向往。
      “这是一切的开始吧。”他小声对自己说道,“都结束了。”他穿过破损的城门,向洛克瓦伦的废墟走去。他来这里还有一项使命。
      [使命。]他的嘴角绝望地向上翘起,借口,拿来欺骗自己的借口!黑烟、火焰、废墟、尸体、骨头、碎石,他目视所及能看到的仅有这些,那些青色皮肤的家伙说得没错,城市已经被毁,彻底毁灭。那些青皮鬼……莫名的头疼来袭,他脚下发虚,差点摔倒。
      每次回忆都会这样,缓解的办法就是不去想,他偏要去想。
      那些家伙,青色的皮肤,背后有奇怪的发光的翅膀,可以飞上天,自称天使,是异端圣教……主神的使者,来到大陆主持正义……疼,真的疼,天旋地转,他扶住墙,稳住身体。有很重要的事他已经忘记,或者即将忘记,他被关在一个奇怪的水缸里,然后又什么人在和他说话……接着那人告诉他洛克瓦伦毁灭的事情,他说要去查看……那人就放他离开……从哪里离开的呢?一个小岛?
      [想起来又如何?混蛋!忘掉,都给我彻底忘掉!]他在心里骂道,那天的所作所为还清晰地记得,他应该忘掉,完全地……龙神在上,为什么他会举着剑刺向……
      “谁,有谁在吗!我是乔治,那个大逆不道的叛国者乔治,谁来杀我!谁来!”他的叫喊在风中远去,闭上双眼,他沉默、倾听,怒吼也好,谩骂也好,脚步声也好,或者是喘息,人呢?除他以外,任何人,任何人都行,给他来上一剑吧,让痛苦结束吧。
      风,耳边只有风声。
      直起身体,他再次迈开脚步,沿着破碎的台阶向上,时间在流逝,他仿若毫无察觉,只是催动着双腿前行。
      王宫,他再次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不,是它的轮廓,整个王宫完全坍塌,已然没有了原本的样子。“父亲、母亲。”他双膝跪地,向着这堆还在燃烧的碎石深深地将头埋下。如果真有灵魂,如果他们还能看到,如果……[他们,也许还是记恨我这个叛国者吧。]
石头崩落的声响,开始短促而轻微,但随即,那声音清晰起来,接着是一连串的轰鸣。[落石?]他循声望去,王宫废墟中某个角落正在扬起尘土。石头在升起,而非落下。[幸存者?]他紧张地握住剑,向尘土飞扬的地方赶去。
      烟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一只巨大的握拳的手掌出现在碎石中,那手掌慢慢展开,里面露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残破灵教法袍的女人。走近,他看到法袍上残留的红色翻边,灵教的袍子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能有资格印上翻边的人可不多。[八灵师?]他搜刮努力出陈腐的记忆,[红色、红色,是法灵师。]
      那女人忽然发出一阵呻吟,眼皮微微开始跳动。
      退后,剑被拉出半截。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羞愧,眼前只是个虚弱的女人,他居然如此害怕!
      他真真切切的怕死!
      放开剑,他重新上前,将那女人扶起来。柔软的触感,轻盈的身体,拨开乱发,他猛然发现眼前的女性可能和他的妹妹差不多大。“灵师里确实有一个特别年轻的……艾米·丽芙,不,是叶家的家主。”呢喃之中,他回想起了更多传闻——灵教在他出生不久后就发生了叛乱,前任法灵师据说就是因此而早亡,她唯一的孩子就是,艾米·丽芙,在差不多九岁就被迫继承了母亲的职位。
      他又仔细看向这个女孩,熟悉的感觉从回忆中翻起。是她呢,那个跟在夏尔身后抱着婴儿的小女孩,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个贴身侍女。
      夏尔、夏尔,他不该想起这个名字,这是他永远都无法抹消的罪恶。
      “殿下?”少女微弱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经醒来。“我……已经死了吗?我看到了殿下,我的殿下……”
      他摇摇头。“不,你没有死,看,你正坐在大手上呢。”
      少女扭头看了看拖起她身体的岩石,又低头看看自己,忽然瞪大眼睛,尖叫着将身体缩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背过身丢出,他刚才已经从残破的法袍间隙里看到了少女的肌肤,解释?看都看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少女愿意背后刺他一剑也好,他是叛国者,大祭祀夏尔的刺杀者,被灵教徒寻仇理所应当。
      “殿下……您可以转……过来。”
      少女已经裹上了他的披风,用短发髻当针临时扣住,长发披散在肩,却有着某种流水般的错觉。柔和的神情,小巧的嘴唇,娟秀的脸庞,那种来自东方族特有的美让他失神。当年也是如此,幸好那是偶遇,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夏尔,失态的回忆至今都觉得窘迫。
      “殿下。”少女低下头,将视线藏起来,“请不要……我,我老吗?”
      略有些尴尬的场面,无从回答得提问,他看看那只手掌形状的石头,把话题转移。“那只手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只手里。”
      少女转身,对着巨掌念出几个奇怪的词语,石头塌了,几乎在一瞬间裂成了许多很小的碎石,唰的一下再次激起灰尘。他们不得不赶紧走远,而少女的手中多出一根长杖,一边镶嵌玉石,另一头是一整块金属。
      看着金属上残留的黑色痕迹,他确信那是把武器,灵教徒擅长用棍、杖战斗,龙国路人皆知。“不动手?艾米·丽芙。”他问。
      “您,您记得我的名字?”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回答我,我是叛国者。”
      对方摇摇头,把长杖放低。
      预料之中的结果,少女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敌意,然而他却觉得失望。“你走吧。”他说,“天使已经撤走了,你既然能逃过他们的追杀,就好好活下去。”
      少女并没有离去,就跟在身后,乖巧地像是一个侍女。[她愿意跟就跟着吧。]绕开废墟,他来到王宫的中庭花园,还好,这里并没有被瓦砾掩埋。
      作为前王储,他熟知王宫里的几乎每一条密道,王宫的坍塌代表着里面的通道同样封死,有一条例外,在花园里——如果传说是真的话。
      抽出长剑,这把与他同罪的武器曾经被抛入山谷,不想又被捡回来,有人——头疼,他忘记是什么人,但肯定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传说在花园中激发巨龙点化的武器,就可以开启密道,简短的咒语之后,剑身显露出青白色的光芒。“星辰”,这把剑的名字,它的光芒就像是天空中冷色的星光。
      第二句咒语是密道启动的口令,艰涩、拗口、怪异,他是硬背出来的。
      声音消失,淡色的光柱从花园的某个角楼升起。那是一块被砸得支离破碎的石板,上边还有火焰灼烧的痕迹,然而石头上印出的六芒星图案依然完整。
      [魔法?]石板下是草地,没有什么密道,他所能理解的只可能是某种魔法。伸手,小心地向六芒星的边缘试探,忽然,整个世界模糊起来,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吸进去,那力量是如此迅速和强大,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缩回手,整个视野就被拉进去。
      黑暗。
      黑暗。
      手中的长剑带来微弱的光亮,他晃过神,发觉自己在一个洞穴里。
      龙穴,这里无疑就是龙曾经住过的地方,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天使没有欺骗他,巨龙根本没有出现,空的,全是空的,他现在亲眼所见,自欺欺人的使命就此结束。
      “谁,谁在哪里!”背后传来的喊声,接着是短促的扭打,转身,他看到有两个人站在身后,一个是灵教的少女,而另一个是陌生的轮廓。
      “冷静!”那轮廓开口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幽暗的光芒下,他分辨出有个亮闪闪的东西贴着少女的脖子,应该是匕首。“嘿,我不想惹事,你们是谁我也没兴趣,丢下剑,我会放了这妞。她还挺不错的,屁股够大,奶子也不错,杀了太可惜了不是。”
      “殿下,不用管我!”少女在喊叫。
      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尽管只有只字片语,他判断那男性绝非信守承诺的人,如果放下剑,后果无法预料。龙穴里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其他人会出现,或者对方还有同伴,那么他必须速战速决。
悄悄抬起左手,对方的警告传来。“别动!我看得见,后退!”
      果然,对方能在黑暗里看清东西,这是个极大的优势,大概也是少女被轻松压制的原因。这更坚定了他的判断,绝对不可以让步,否则他们两人都有生命危险。
      后退一步,他假意将剑慢慢向下放,似乎让对方觉得危险正在远去。间距大概有三米左右,或者更远一些,这样的距离下,即便把剑丢出去也不一定能打中,而且对方很可能把少女当盾牌。出其不意的攻击,快、准、狠,只有如此才能摆脱困境,那男人大概觉得他没有这样的手段吧。
      偏偏他有。
      剑尖飘飘瞄准那轮廓,接着是一句简短的咒语,伴随着突然而起的炸响,青色的闪电跳出去,打在闪亮的匕首上。咒骂淹没在爆鸣的回响中,少女倒下,而男人则丢下匕首,向后跳开。有个闪亮的东西从男人身上掉出来,晃眼而过,他却明白地认出那东西。
      绿色的坠子,镶嵌着绿色宝石的挂坠,驭龙者的象征,与巨龙的契约石。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挂在自己脖间的东西,它应该在妹妹手里,对,他的妹妹把坠子丢了,龙国已经没有巨龙,它又有什么用处呢!
      男人看到了坠子,扑上去,抓起就跑。
      追赶、追赶,毫无疑问,这男人是个无耻的盗贼,出现在龙穴里必然是为了龙的宝藏,这种混蛋不能放过。
      阳光在某个转角突然射进眼睛,世界变得恍然,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继续向那个逃亡的身影追去。接着,他看到那贼来到的龙穴出口的边缘,外面是悬崖,无路可走——须臾的迟疑,黑影纵身跳下。赶到洞口,外面是蓝天下的绿色树海,一个小小的影子飘在半空,离他越来越远。
      [坠落?不。]他知道人从悬崖上摔落时该有的样子,胡乱挥舞着四肢,以为能从空气中抓住什么来拯救自己,嘴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根本止不住,地面会嘭一下撞过来,痛得要死,嘴里却满是被碰撞挤压出来的血,出来的是溺水般呼噜声。手和脚会摔得乱七八糟,除了痛,什么都没有,在这些痛楚下,人只能静静地等死,痛到死为止。
      这个贼手脚规矩地放着,根本不像是在坠落,似乎……下落得很慢,也许又是魔法。在接近树林的地方,那影子忽然消失在绿色之中,不见了。
      叹息,他退回洞内。
      收起剑,少女踉踉跄跄地走来,他想看看伤势,而那温暖的身体直接贴上来,紧紧地抓住他。那股力量是如此强硬和坚决,他根本挣不开。
      “殿下……”
      “你没事吧。”他轻轻地问。
      “没事,里面似乎没有别人。”
      “好。能不能松开……”
      “不要。”少女抱住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呼吸与心跳清晰可辨,娟秀的面孔透着红光,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开。”
      “什么事?”
      “带我走,无论哪里都可以。”
      无论哪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如果没有人追杀,他这个叛国者可以在某个乡村里安稳地度过余生?妻子、孩子、田地、房舍,真的可以吗?
      也好,还能有人陪伴,下葬的时候有人会为你哭泣。
      哪怕这是虚假的妄想。
      这样,也好。
  E7 O5 z1 n( r  ^8 X7 y1 p( V8 U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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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毒吻1978“归来

骑士

群星的庇护-射手座

暗金蜘蛛 发表于 2022-11-1 08:55:51 |显示全部楼层
文笔很有传统西幻的风格,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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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09:01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黑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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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强盗、盗贼、掘墓、无赖、混账,这些都是我的,你的钱也是,统统都是。

2 E* N3 T" `) r- D' v# S% w1 H* E
      在我熟知的人类中,“黑骑士”算不上最贪婪和无耻的,然而这类人中却鲜有像他那样活得长久的家伙。作为魔族,我更喜欢用魔力、力量、智谋、权柄这样的词汇去衡量某个人的实力,“运气”只是主神拿来唬骗众生的托词——但如果把“运气”也算作某种实力,那么在亲卫队里他确实遥遥领先。
      “黑骑士”并不承认自己运气好,相反,他的内心在时刻咒骂着与生俱来的坏运气。
      第一个人生标签是“私生子”,人类男性普遍管不住第三条腿,在权利的春药下,私生子只是小部分的因果呈现而已。“黑骑士”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如果出生后没有被承认,他的人生会短上许多,也简单很多。没有经历过人类所谓“上层社会”的奢靡,他对享乐的概念很可能仅仅只是来自穷人的妄想,但他了解,并且曾经切切实实地沉溺其中,当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那些时光便成了他“奋斗”的动力。
      为了钱,他几乎可以干任何事,而为了更快地弄钱,他从不在乎自己的手有多脏,于是“贪婪”成了他的另一个标签。精灵占据的森林深处、迷宫般的下水道尽头、寒冷的帝国北境、高耸山崖上的龙穴、魔族庄园的废墟,凡是可以弄到钱的地方,他都可以冒险一试,从结果来看,他大可以骂自己背运得每次都空手而归,可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每次都死里逃生便是莫大的幸运。
      现在,在我收编他成为亲卫队一员的时候,同时赐予的是“屈从”的标签。成为魔族及多个派别的棋子——他必然会用所有肮脏的词汇诅咒自己的运气,然后尽其所能地利用这些身份逐利,或暗中策划背叛。尽管卑鄙无耻,我却无法否认他对抗命运的努力,混杂的血脉、卑微的身份、平凡的天赋以及接连的失败都无法让他放弃自己的欲望,他是个斗士,谩骂命运、嫉妒权力、蔑视亲族,又尝试用所有尽卑劣手段来战胜命运、夺取权力、重构亲族的妄想家,要让这个家伙乖乖套上枷锁,比简单的抹杀难上百倍。
      这是个挑战,我很乐意接受挑战。
      让我亲眼见识这个人类的底线吧,在榨干他的价值与运气之前,他会堕落到何种地步呢?
——魔族女王Lvmou

  f9 i9 O% D9 Z& z. B+ j- {/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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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11:37 |显示全部楼层
逃跑

1 p' k; H" }% l( V) Y$ ^
      天气不错,不热也不冷,凉爽的风吹在脸上,将汗水的味道带走,同时也带来某种舒服的、淡淡的花的香味。夏天,啊,夏天,在这种火热的季节里,没有什么比能吹上这种惬意的风更好的事了,要知道,这时候下水道里味道可真是精彩极了,总有些倒霉的菜鸟会熏死在下面,尸体很久很久之后才会有人偶然发现。
      [不。]道格拉斯赶紧换个念头,世界上的好事多得是,比如在金碧辉煌的舞厅里,听着乐队演奏着舞曲,姑娘们穿着袒露着胸脯的紧身衣,却用扇子故作姿态地遮住面孔,用渴求的眼神向你求助。接着你要做的就是走上去邀请她跳舞,最好身上带着点金灿灿的玩意,怀表、戒指、镯子什么都可以,她们就会很爽快地答应,一直转圈到床上。然后第二天从鹅绒的床上醒来,佣人会给你端上大餐,一定要是城里最好旅店的菜品,在大浴缸里泡个澡,用香料把自己搞得像花似的,说不定昨晚的那位还没走,你可以再搞一次……
      裤裆里某个不听话的玩意立了起来,接着全身开始发沉,他觉得自己正被什么东西扯下去。[糟糕!]撇开胡思乱想,他赶紧抓起腰间的绳索,几乎与他的动作同步,身体落下去,而绿色涌上来,温柔的风消失,耳边响起的是树叶沙沙嘈杂。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在坠落。
      绳索迅速抛出,没有什么目标,只是随手丢出去。但也足够了,附近全是树,那种又粗又壮,相当结实的树。绳索前有钩子,只要能抓住某棵树的树枝,他就可以平安落地。
      绳索骤然收紧,拉起的力量从腰带传到屁股和后背上,稳稳地托住身体。
      很好,钩子钩住了。
      欣慰只持续了短短的瞬间,他发觉事情远没那么简单。粗壮的树正在向他撞来,不,应该他正在向树撞去,在绳索的牵引下。
      后仰身体,并拢双脚,他低着头,强迫双眼盯着迅速接近的树干。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在合适的时间里用双脚作为缓冲,让身体稳住。听起来似乎不难,这大概和跳楼后安全着地差不多吧,只是他现在无法判断“跳”的楼有多高。
      他也没时间去想更多,眨眼之间,他的脚底便触及到了硬物,膝盖弯曲,同时使劲。马马虎虎,他的屁股撞了一下,少量的树叶落下来,仅此而已。
      稳住身体,他向下看去,还行,地面不算很远。
      “婊子养的,什么烂货!”他现在终于有时间骂上两句了,刚才这一切的麻烦都来源于一张卷轴,叫什么来着,“落羽术”,号称可以让人从任何高度坠落时都毫发无伤的魔法——从效果看,最初那部分还不错,他纵身跳下悬崖的时候下落地挺慢,然后在靠近树林的时候魔法就失效了——一如既往的“稳定”表现,魔法公会里卖的玩意全都是这种德行。兴许下次他应该让这些奸商附赠干草堆和墓碑。
      回头,他望向自己跳下的悬崖,原本那高耸的洞口看起来只有口袋那么大,洞口的山崖像是被巨大的刀削过似的笔直,他爬上去了,耗费了整整一个上午!靠着楔子、锤子、绳索和毅力,一个人爬上了龙穴的入口,这应该载入史册!
      “干他娘的,什么龙穴宝藏,里面一个金蛋都没有!”
      失望,当然失望,这次寻宝又完了,伸手摸摸胸口,硬硬的玩意还在,那是镶嵌有大颗绿宝石的吊坠,他这次冒险的唯一收获。就为这玩意,他还莫名其妙地撞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进来的他没想明白,那洞穴里确实有类似通道的玩意,可已经被塌方的碎石完全堵死了。密道?他不确定,那种地方任何声响都会被洞穴的回声放大,他根本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那两个人似乎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右手颤抖了一下,他赶紧停下动作,在树干上又等了片刻。
      那个男人手里的会放出闪电的剑肯定魔法兵器,要是能拿过来,必定能卖个好价。附魔武器向来都是抢手货,他的混账老爹卖过堆起来比山还高的剑、锤、矛、盾,可出售清单里从来没有那么一件拿得出手的上等货色。最后为了装点脸面,搞了一把夜光的匕首挂在腰上,那货除了会发光,钝得连裁纸刀都不如。
      “那男人是谁呢?还有那妞。”喃喃自语中,他双脚落到了地上。拥有这种长剑的人必然有背景,幸好这次就两个人,他还乘其不备把女的控制住,才侥幸逃走。要是他们现在追过来,他连称手的家伙都没有。贵族宰了贱民不需要理由,何况这里是帝国境外,龙国……好吧,应该是“无主之地”。
      “那妞还不错,真可惜。”手中隐约残存了占便宜时留下的手感,脸蛋他没看清楚,但这不重要,漂亮与否吹了蜡烛都一样,身体好坏却决定了能玩多久,那女的很健壮,比他之间泡过的妞都要健壮,真要能搞上床,他可以快活很久吧。
      收起绳索,背靠悬崖,他记得左手边是营地,至少曾经是。果然,当他来到那里的时候,眼前只有一些散落的垃圾。
      这个地方建在龙穴山崖下的一个凹陷的岩壁下面,两层多高的石台上,正面唯一能上去的路是条窄小的石径,当初他发现这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里面挺小,但有简易的小屋、瞭望台、仓库和水井,上方的岩石还可以用来挡雨,以此为依托,驻扎二三十人很容易。毫无疑问,这是龙国建的岗哨,龙国的向导告诉他们这个地方原本是希望佣兵为他们打仗,对方没付定金,他们也根本没动过手,算是互相扯平。
      营地里的东西如预料那样被搬空了,那票被骗来的佣兵跑得倒挺快,道格拉斯找了找,连个黑面包渣都没给他留下。篝火堆还在,还有一口黑乎乎的锅和少量没烧完的木炭,肚子在此时发出抗议的怪叫,也对,从昨天晚上起,他还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生火?]他犹豫了一下,把拿出的肉干塞回腰包里。
      紧接着,耳边传来异样的声响,呼啸的风声,低沉而尖利。立刻闪入最近的屋子,蜷缩身体,尽可能地把自己藏在掩蔽物后面。几乎在同时,大片的阴影出现在屋子外面,从缝隙里小心看出去,那些家伙们飞在天上,身后是绚烂得难以形容的光的羽翼。
      他们叫“天使”来着,能顺利进入龙国还真是托他们的“福”呢。要是他能有这么对翅膀,来去肯定方便得多,飞在天上向下面的爬虫吐痰,哈哈,想想就刺激,说不定皇帝还会给他个爵位,领块封地什么的——能飞上天的人类,他可以载入史册嘛!
      天使军团来去匆匆,但道格拉斯还没粗心到马上出去。赶走脑中的妄想,他四肢并用地向屋子外爬了些许,小心地向外看了看。没人。等待。再查看,还是没有,他才放心地直起身体。
“要是能弄到翅膀就好了。”他在心里嘀咕。人类要飞上天并不是不可能,帝国有侦查用的热气球,沙漠里的地精有飞艇,魔法师们会飞翔的魔法——但这种魔法卷轴从来没见卖过,精灵据说可以骑在大鸟上,真能自己飞的话,比上面那些要好得多得多。
      “这种好事……”他啐了一口口水,起身回到篝火前。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不生火了,天晓得那群天上飞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回来,生火可能会暴露目标。
      咬了几口肉干,又从井里弄了些水,他靠在屋子的木墙上,脑袋空空地看向天空。[之后去哪里呢?]他呆呆地想了想,起身拍拍屁股。这个破山沟里什么都没有,离开总是没错的。
      忽然,他听到某种奇怪的吼声,远远地,只出现了短短片刻,他浑身一颤,不假思索地握住了匕首。
      [怎么回事!]
      惊恐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密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那吼声……可怕,而且必定不属于任何他已知的生物,那会是什么?!静静地等了片刻,那吼叫再也没有出现,树林安静得诡异,像是有什么致命的玩意潜伏其中,窥视着他的身体。
      [也许我该过去看看……]这个想法骤然出现时他就吓了一跳,那里很可能有危险……然而,没有危险的地方会有财富吗?他迈开脚步,迅速并安静地窜入森林。
      吼声,又是怪异的吼叫,那种叫声从没听过,或许是某种野兽……[不,那比野兽更厉害。]这个想法跳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后怕。[会是什么呢?]嘶吼断断续续,持续的时间和频率都在缩短,但他听得更清楚了,那怪物就在附近。俯下身,小心地踏着每一步,吼叫再次传来,然后硬生生地终止,像是突然被什么拧断了脖子。
      啧!他最讨厌错过到手的肉,几乎没怎么考虑,直接掀开了遮住视线的树叶。
      [干,什么!]
      下一刻,他蜷缩在大树之后,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干他娘的,那是什么怪物!”咒骂透过指尖匍匐在空气中,他试着动动屁股,身体却僵硬在原地。耳边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响动,也许,也许,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树林那边的“怪物”没发现他。
      [烂狗屎,那是什么东西!]
      作为个“老手”,道格拉斯对自己的眼睛很有信心,瞥一眼就能看清钱袋的位置,扫一遍就能找到最值钱的玩意,几秒之间足够他看清楚树林后的样子,可他在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大概十岁出头的女孩站在那里,穿着东方族的大袍子,一点都不合身——这当然没那么怪异,问题在另一边——马的脑袋……鳄鱼,或者其他什么长脸的玩意下,是一只色彩奇异的胳膊,明明光线充足,绿色却在那手上闪闪发亮。怪异不止如此,“怪物”穿着人的衣服半跪在地,长脸下成排的尖牙正咬住女孩的手,把整个手掌和半条胳膊都吞了下去。两个家伙的姿势凑在一起,宛如年幼的贵族正在为附庸的光蛋骑士授勋——只是道格拉斯从未听说那家的授勋仪式是献出手掌“喂狗”。
      “妈的!到底是什么!今天见鬼的够多了!”再次咒骂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平稳,那东西金色的瞳孔让他心悸,错觉,大概是错觉,那只眼睛在瞪他,他被发现了!无法释怀,道格拉斯决定再探头看一眼。
      这次他看清楚了,四个人,或者说是三个人加一个未知的生物,东方族的女孩没有被吃掉,至少现在没有,她的手掌还在怪东西的嘴里,另一只手像是抚慰动物般摸着那突起的大嘴,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了然在心。怪东西那长嘴在消退,手臂的绿色也渐渐变淡了,并非错觉,那个东西是个女人——道格拉斯近乎确定,但是他有种糟糕的预感,它压过好奇,强迫意识接受眼前的景象,忽略疑问。
      所以他看向了另两个人,两个男人,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晕倒的那个少年他认识,“臭小子”奥芬,看来他一样被佣兵团丢了,还被眼前这些人抓住。这小子看起来很糟,一脸的血,脑袋活像个粉红色的球。少年还活着,这点道格拉斯倒是很确定,至少死人用不着把手捆上。中年男人在用土和叶子清理他罩衫上的呕吐物,也就好那么一点。
      “臭小子,祝你能多活几天。”
      假装唏嘘的小动作让手指碰触到胸前的硬物,异常,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今天唯一的战利品似乎正在发生什么变化。低头瞥过,绿宝石在发光,明明白白的绿色。
      思考尚未开始,恶寒,恶寒再一次主导了一切,如同是求生的本能,他的视线立即被拉走,落在怪异的女人脸上。瞳孔,金色的、像是纯正的黄金的色泽,他的渴求成了可怕的梦魇,金色汹涌而来,扑向他、吞没他。
      那只眼睛正看着他!
      隐蔽,身体再次藏在树后。
      [艹!走!]起身就跑,这次他肯定被发现了,为什么偏偏作贱要出去看!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喊叫:“什么人,出来!”
      “鬼他妈才会出来!”他加快脚步,闷头向前。
      跑、跑、跑。
      管它是第几次跑路,只要有命、有钱、有把,其他的玩意都可以丢掉。
      “兔子”——道格拉斯的外号,尽管他只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光蛋骑士,但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能捞个爵位领块封地的话,那纹章上一定会有那么只兔子在。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他一路小跑,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口怪异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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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14:21 |显示全部楼层
乘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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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来说,道格拉斯是非常讨厌树林的,如果需要加个时间限定的话,那就是从今年新年之后。一张坑人的宝藏图——他早该料到的——勾引他这个蠢货将去年的冬雪一路泼到了精灵国边境的树林里,那时候已经是新年后春风满面的时节了!
      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老家罗安,但他怎么说在那里也是个有名的骑士,好吧,哪怕是个臭名远扬的“光蛋”!他可是横穿了大半个多米提乌斯帝国,在驴耳朵们的地盘上受到了“热情款待”!两个精灵的射手,至少两个!要是没有脖子上的铁箍,他现在早就死得透透的,兴许骨头都不剩。这事倒是可以喝酒的时候吹嘘一下,这帮驴子别的不会,射箭是个顶个的好手,说射你食指,就绝不会偏到中指上。
      然而……谁他妈能想得到这是个阴谋,精灵居然能和罗安的扯上关系,两个地方光用翅膀飞都要好些天!“脏手指”这婊子养的家伙究竟许了多少好处!他迟早要回去算账——在他找到龙穴的宝藏后。
      胃再次开始抽搐,眼皮很重,脚也是,但道格拉斯不能停下来。
      啊,现在。什么狗屁龙穴,这就完了?!不早不晚,偏偏就是他要去的时候!传说中那只无敌的巨龙呢?可去他妈的吧!洞窟里除了一个宝石坠子啥都没有,这结果和精灵们的遭遇结果几乎一样,他还多惹上个佣兵团。好吧,最好那傻光头和那帮呆头鹅以为自己死了,不过也没差,鬼才会去接三流佣兵团出的通缉令,他最近没回老爹领地的打算。
      [必须先回到布莱德,要是那帮家伙先在城里等我……]
      这就是他不停赶路的原因,而且不能走大路,要是死光头派几个人守在路口呢?什么骑士斗恶龙,这里没有龙,更没有“骑士”!树林、树林、树林,这里没有要命的利箭,恼人的虫子总还是不少的,几天下来他根本睡不好吃不饱,随便来几个人他就完了,妥妥的。
      再次加快脚步,肚子叫唤得更频繁了,食物,空空的口袋,他原本就没什么存粮。在树林里打猎的活计不顺手,没称手的家伙,更麻烦的是没时间,真碰上熊什么,谁才是猎物呢?只是再不想点什么办法的话,他还能走多久。
      肉香?
      深吸一口气,是的,肉的味道,有人在烤肉。
      [干他娘的!]哪个蠢货在树林里烤肉,还是在他饿肚子的时候。循着味道,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自己饿得犯傻。
      西斜的太阳下,他看到了围栏、瞭望塔、屋顶和升起的炊烟,是村子,正是他几天前来过的地方,那时候佣兵团发现了这座无人的小村,还傻乎乎地认为是村民因为害怕强盗袭击,全都跑了。
      疲惫一下涌上来,还有莫名的安心的感觉,那张睡过的床,破木板加上条旧羊皮……其实挺好的,他还想再睡一次,如果当时能带走……上次佣兵的光头老大还要手下小心使用村里的东西,他们可是佣兵啊,当强盗都是家常便饭,还在乎拿点东西?!
      那么现在在里面的人又是谁?
      爬上附近的树,他小心地将自己藏在阴影中,眯起眼眺望。
      瞭望塔上有人,手里也有家伙,只是那仅仅是一把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矛,站在高处连弓都没有,矛能干点啥?再看看村里的人,没有皮甲、没有头盔,这都不奇怪,但视野里的人几乎没有铁家伙,光头的佣兵团确实够穷,然而手里只有木棍的家伙们还指望出去抢劫么?
      暮色渐沉,纵然是夏天,黑夜也终会到来。沿着村子的外围走了一圈,又休息了一些时间,道格拉斯总算等到了机会,瞭望塔上的人换班。天花乱坠的诗人口里才能听到神出鬼没的怪盗,潜入这种事,贸然行动和跳崖没什么区别——尤其他最近才跳过崖。
      快速通过村子与树林间的空地,跨过浅沟,贴住简陋的围栏。没有声响,也没人发现,很好。他透过围栏的间隙向里面查看,马厩,还有那臭气熏天的马粪的味道,无人,很好,正如他所料,吃饭时谁会来这种地方倒胃口。
      松动的栅栏还在老地方,上次来溜达发现的“后门”派上用处了,刚挤进马厩,一声粗大的鼻息声从身侧传来,马,马厩里果然有匹马。走进,那匹马只是看了看他,然后又垂下头,啃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草。
      这应该是匹老马,或者生病了,马匹很瘦,腹部的肋骨清晰可见,背上的鬃毛稀稀拉拉的,根本没有好好打理过。
      [希望不是个病货。]这么想着,道格拉斯拉起兜帽,小心地向外面摸索。
      肉的香味更强烈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兴奋而嘈杂的呼号声。[这些人不会在庆祝吧?]他拧紧眉头,继续靠近。
      声音渐渐可以分辨了,当地的语言和帝国的通用语有些不同,大致的意思应该差不多。“在上”“逃跑”“离开”“消失”“胜利”“女王”“殿下”“万岁”,这些词汇足够判断他们的想法了。大概是觉得天使无功而返所以撤退了,这也不奇怪,在大炮出来前,围城战打个几年还是下不来太正常了,混账老爹就是靠大炮发的家。[这帮蠢货还没发现首都已经完了么?]悄悄耸肩,这与他无关,他要的只是食物和马匹。
      托这帮傻瓜自娱自乐的福,几乎所有人,包括多数的男人和老人,少量的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村子的中心——酒馆门口的小广场附近,在广场上,一个明晃晃的火堆烧得正旺,上面是烤得金光流油的羊,香喷喷的羊。肚子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做出反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双眼中只有那只烤羊。身后拍的手将他的情绪从高处打到谷底。“嘿,你!”伴随着这样的招呼,他暴露了,被人逮个正着。
      大脑再次飞快地转动起来。“哦,不,求您……”模仿当地口吻的词汇呜咽在嘴里,身体随即蜷缩下去,右手乘势悄悄握住腰间的匕首,扫视四周,面前还没人注意到这里,必要的时候,他不得不冒险解决这个发现者。
      事情或许没那么糟糕。
      “哈哈,怕什么,那些鸟人都跑了,你担心什么!”还没等道格拉斯想出怎么应对,那个男人就把话接了下去,“哦!你是逃跑的征召兵吧,担心回去挨老爷的鞭子,也可能会把你吊树上哦。不过放心,在这里有好些像你这样的,这好办,你是教徒对吧,巴结个管事的,说你去守第三峰就是了嘛!”
      “谢……谢谢,大人。”小心地再将身体向阴影里缩,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四肢健全,但很瘦,身上只有一件紧巴巴肮脏的罩衣,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肋骨直接在罩衣上勒出了痕迹,这衣服必然是哪里抢来的,或者穿了太久太久。聚集在这里的人可能是从附近跑出来的,互相之间并不认识。
      手脚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男人却把这些动作当成了胆怯,凑上来想继续说点什么。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眼睛、脖子、腹部、肺和心脏,要是身体状况更好一些,他完全可以勒昏了事。
      骑马人突然出现在小广场上,那人匆匆勒停马,以近乎摔倒的样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出事了!不好了!”他气喘吁吁地喊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个时刻聚集过去。
      也包括道格拉斯身边的男人。
      “龙国……完了,全完了,整个城市,都……都已经……”尽管是断断续续的话语,却也足够表达意思。噩耗,毫无疑问的噩耗,片刻前欢庆的气氛像是被风吹走的沙子,有那么一小会儿,人们像石化一样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接着,那些人涌上去,将报信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
      就在同一时刻,道格拉斯迅速窜到烤羊边上,用匕首使劲地切着羊腿。羊烤得很不错,外焦里嫩,芳香扑鼻,要不是时间紧迫,他巴不得把整个羊都弄走。切下整条腿,又赶紧刮下一些肉,不远处的人群开始爆发出哭声。
      怎么说来着,巨龙保佑?巨龙在天?管他们在叨念什么,道格拉斯现在要做的就是跑路。
      报信人的马还在广场上,连缰绳都没来得及拴在酒馆前的马桩上,烤架边上的桌子上放着酒壶和一些食物,闻了闻酒,酒味挺浓,眼球一转,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从烤羊的火堆里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柴火,稍稍掂量了一下,重点还行。下一刻,火棍绕着圈飞了出去,准确地滚到马匹的边上,紧接着,他向火堆里倒下一些酒,蹿起的火苗瞬间吞没了烤架。
      果然是烈酒。
      剩下的酒和酒壶飞了出去,清脆地在火把边上砸响,烈火、马的嘶鸣与人群的惊叫,很好,道格拉斯急退到另一侧的阴影里,接下来的事态就精彩多了,一群人奔跑着去抓受惊逃跑的马,有人在惊叫中躲避火焰,有人破口大骂四处搜寻破坏者,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有人四处乱跑和别人撞在一起。唯独他这个罪魁祸首在黑暗中藏得好好的。
      让他们稍稍跑一跑吧。
      一路小跑回了马厩,把羊腿插在地上,他靠近剩下的老马,掏出几个苹果丢在马槽里——刚才顺手从烤架附近的桌上拿的。看到苹果的老马立刻凑上来吃,就和看到金子的小偷一样,苹果几下就被吃得干净,这时候,刚才跑掉的马似乎还没被追上呢。
      好了,贿赂畜牲的同时,他找到了简易的马鞍,几下就安上了。上次给马套鞍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忘记了。可能是以前被混账的长子,也就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强拉去做侍从活计的时候,或者是那次要命的“玩笑”决斗?算了,都过去了,光蛋可没余钱养什么马,他连像样的盔甲都没有。
      骑士,没卵蛋的垃圾!
      解开缰绳,他踩着马镫就上了马背,呵,还挺顺利的,第一次上马的时候他差点摔下来,那时候要是摔成残废,他大概就会被直接埋了入土吧。
      老马还挺温顺,稍稍摆弄就听话地开始前进,村子的混乱还在继续,暂时还没人注意到马厩里的变故。然而,道格拉斯好运也就到这里。
      “谁?谁在马上!”有人喊道。
      缺少灯火的黑暗夜晚,谁能看清楚谁呢?道格拉斯能分辨出那人黑色的剪影,想来另一边也一样。[能看清楚又怎样,再来一张通缉令?]他痴痴地笑着,俯身将地上的热乎乎地抓起来,狠狠地撕下一大块肉。
      真香!
      吟游诗人们总是说骑士出征的时候会有美丽的少女送上鲜花和围巾,要这些没用的玩意干嘛,来个羊腿就行。手里没家伙?没事,羊腿就很好使,他可以拿着它冲锋陷阵,和恶龙来上一场史诗般的决战——哈哈,一个骑着老马手持羊腿的光蛋骑士的战斗,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吧。
      拍打马匹,他向那个问话的人直接冲了过去。再怎么瘦的马,看起来也比人要大得多,能有多少人有勇气挡在比自身更巨大的动物面前呢?有这种勇气的人,怎么会逃避征兵跑到村子里来。
      对吧?
      果不其然,那人几乎立刻让开道路。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逃跑,这村子有两个出入口,之前受惊的马跑向的是东边那个,朝向洛克瓦伦,另一个就是他前来的方向,西边的布莱德。村子很小,马跑一会儿就能看到出口。
      出口……
      看到西门的瞬间,道格拉斯恨不得把自己先揍一顿。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作为贼,潜入时必须优先保证退路。
      是的,西边的门就在那里,和他印象里一样,然而它是关上的,没错,入夜,就是外面没有敌人,一般的村子也必然会把门关上,他怎么就忘记了先去开门保证退路呢?!
      身后叫喊声传来,躲起来的家伙应该是在喊人。该死,他现在不能停下,更不能下马,要是被那帮村民捉到,死活还是个问题,没人会给他交赎金!
      [想想,狗娘养的!好好想想!]
      村子的大门虽然简陋,但高度不是马匹能跃过去的,况且他身下只是刚骑上匹老马,跳跃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扯谈。硬闯,去他的,这又不是战马,蒙住眼也没用。
      老旧的石磨磨盘出现在右侧的视线里,对,这东西。他记起来,光头原本想用着东西磨点面粉,检查的结果是磨盘破损严重,不能用!另一边,他看到一些简陋的长矛,可能是临时堆在一起作为守卫的武器。
      好吧,能不能跑出去,硬着头皮试试吧。
      先跑过那堆长矛,丢下羊腿,伸手一抓,捞上来两根。
      把两根长矛用绳子草草地固定在一起,马匹沿着移动房子右转、右转、右转、再右转,石磨再次出现在眼前,追捕他的人群看到马匹出现在身后,顿时四散而逃。
      架起长矛,拉平矛头,握紧手臂,下腋夹紧,传说看来要在今晚再多写一些,不光有羊腿骑士,还有枪挑磨盘的蠢货,他真是饿疯了才干出这等蠢事!
      『稳住身体,专注,注视目标,看准你要攻击的地方,盯着,死死盯着,一直到最后一刻!出手,快如闪电!』
      石磨很重、很重,矛间传来的冲击力在一瞬间几乎将他推下马鞍,矛清脆地折成数段,其中一块打在他右肩,火辣辣地痛。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在那时刻,道格拉斯看到石磨的底座因为冲击而裂开,磨盘落在地上,像车轮一样滚了起来。
      西侧的木门正在处在一处下坡的地方,什么也挡不住一个滚起来的石磨。
      当他挣扎着从马背上恢复平衡之后,阻挡前路的大门已经洞开。美妙的夜晚,不是么?他策马飞奔,将身后的人甩得远远的。以后他还可以这么来几次,如果他有马、有盔甲、有长枪,最好还有爵位和领地,再来一个美人!
      其实,有钱就行。
      对,他还要继续寻宝的历程——无论有多困难,或者多滑稽。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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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17:50 |显示全部楼层
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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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一个被藤蔓覆盖,隐藏得很好的树洞,洞壁开始宽阔起来,两边的土墙算不上光滑平整,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棱角——这是一个被人工挖掘过的地方,绝非浑然天成。洞顶布满发光苔藓,悠悠地光照亮这通道,没有火把也能看清个大概。继续向前,在洞穴的墙壁一角立着一块不太起眼的石碑,石碑上半是一堆圆圈、点和截断的线构成的怪异文字,根本无从辨识,下半段的文字倒是认得出,精灵语,只是同样看不懂。
      洞穴内相当陈旧,空气似乎因为久远的时间成了某种半凝固的玩意,每次呼吸之间都在强调着这里的古老。通道在继续延伸,另一边的尽头,他模糊地看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颜色,那些景象慢慢变得清晰,稀疏的树根垂落在通道中,那后面是挡不住的金色,金子的颜色。
      财宝、财宝,发财了,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的腐败味……
      [等等,腐败?尸臭!]
      这该死的味道他可闻过不少次呢,罗安的贫民窟巷子里每天都能闻到,即使他还没被扫地出门,停尸房里一样能找到几个倒霉蛋——没砍过人、见过血和尸体怎么能算骑士。
      像是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眼前古怪的色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到喉咙口的冰冷感。耳后清晰地传来弦响,不及思考,身体在下一刻动起来,低头、卧倒,阴冷的风撕开头发,擦过头皮,化为残留于土墙上的颤动地残响。
      那一定是一支制作精良的羽箭,上面有狼牙磨制的箭头、巨鹰的羽毛和橡木制作的箭杆,精灵巡林者最喜欢用的那一种——天地倒悬之时,他看到了巡林者,两个!
      [狗娘养的!]
      如果有时间,他一定会这么骂一句。
      如果有时间的话。
      通道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掩护的角落,所以,精灵会接受他的投降吗?
      顺势翻滚,身体赶在胡思乱想之前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上与下再次回到正确的位置,平衡尚未恢复,如挥出的刺拳般的冲击打在脖子上,不,脖子后的护颈上。这是运气,也是经验使然,当你习惯看到受害者们喉咙洞开鲜血喷涌,总会想点什么给自己保护一下。他没空想那么多,心里只有一句咒骂——[真他妈准得要死!]
      失去平衡,身体再次前倒,索性再次翻滚,拦路的树根被撞开,黑色的泥土扑面而来,他的额头和某个坚硬的玩意撞个正着。
      一个半腐烂的脑袋。
      “呸!”他吐出泥土,顺带带出了被袭击后的第一个声响。羽箭抛射,穿透披风,插进了他左臂的胳肢窝下方,另一支箭则落在嘴唇边,刚吐出的唾沫和泥正顺着箭杆向下滑落。
      腰间摸到了一个小包,烟雾、辣椒粉、闪光粉或者其他什么小玩意,他无暇分辨,扯下就直接向后扔出去。感谢老天,那东西似乎有效,至少羽箭没有立刻再来,他能翻转身体,正面对敌。
      不,是朝向敌人趴下。
      他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小小的洞窟,里面并没有什么黄金,只有身下压着的草草掩埋的尸体。洞窟只有一个出口,他来的地方,毫无疑问,眼下就是绝境。唯一万幸之处是入口与洞穴内部有落差,这个落差可以刚好把他趴下的身体挡住,在精灵还没靠近的时候。
      细碎的脚步声从地面传来,精灵就在那里。聆听,没有话语,驴耳朵之间很可能在用手语或唇语交流,能够分辨的弓弦紧绷的轻响。糟透了,他甚至觉得只要露出一点点头皮,就立刻就会被箭射中。
      从腰包里拽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球,球上连着长长的白色细绳。这是导火索,一种点着就很难扑灭的东西,用脚踩不行,堆沙子不行,尿也不行,泡在水里倒是可以——有这时间,最好的办法是跑路,跑不了就切断细绳。
      [一指可以烧多久来着,五秒?十秒?该死!]时间紧迫,他估摸着长度,用牙和手把导火索扯断,只有一指多长的长度,如同他生命所剩的时间。
      火石在匕首上敲出火花,下一刻,该死的箭插在了右臂边上的泥土上,这帮驴耳朵显然也听到了他的动静,并立刻开始进攻。
      导火索被点着,似乎,他来不及确认,立刻把铁球甩了出去,然后滚到了这个小空间内最深的地方。
      爆炸的巨响与掀起的气浪几乎同时到达,眼前一黑,深邃的黑暗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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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子嗡嗡地低鸣回荡,该死的手在所有意识之前就遵循着本能做出反应,接着耳边的脆响,道格拉斯的右手狠狠地打在了自己右脸上,虫子?并没有,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耳膜接替虫鸣嗡嗡地响。这一下,他也把自己打醒了。
      树林间透过的阳光刺进眼睛里,头晕、目眩、耳鸣,外加胃的抽搐,又是一个糟透的早晨。
      靠在树干上又歇了片刻,状态总算好转一些,看看四周,抢来的老马还在,缰绳拴得紧,它跑不了,应该也走不动。从那个小村逃出来之后,他骑着马一路奔了很久,躲藏、休息、赶路,三者循环往复,直到他觉得安全为止。
      好吧,他希望这匹马能活着带到布莱德去,至少能卖了换杯酒钱。
      起身,松开缰绳,老马啐了他一口,慢悠悠地去附近找吃的——马还能啃叶子,道格拉斯可吃不了。此时,清风吹过,带来了一些湖水特有的腐败的味道。[宝藏湖?]他立刻循着风吹来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宽敞的湖面就出现在视野里。吹了口口哨,看来运气还不差,至少他有办法弄点吃的了。
      宝藏湖在龙国与帝国交界位置的不远处,当然,帝国这边的领主一直宣称湖是他的地盘——宣称的告示在布莱德的公告栏上贴着呢,边上还有个吟游诗人在歌功颂德——至于那位领主大人是不是真拥有这片湖区……谁在乎呢?
      树枝、鱼线、地里的蚯蚓,再用刀削个木钩子,凑合起几样东西,钓个鱼应该没问题吧,大概。总之他来到河边,架起鱼竿等待鱼上钩。
      湖面吹来清凉的风,带走了他的烦躁,天气很好,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落在湖面上闪闪发亮。宝藏湖,其实这只是一个差不多的山中湖泊,道格拉斯一眼就能从他所在的岸边看到湖另一边的山峰,湖里没什么宝藏,这么称呼纯粹是因为傻子们向往着龙的财宝。
      他也是傻子之一。
      [等我有了钱,也她妈要在这么个湖边盖个城堡。]他忿忿不平地想着。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他扫视四周,又看看脚下,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
      确实有地方不对劲,岸边有一些树被淹没在湖水里,水线目测大约在树干长度四分之一的位置,这些树很粗,应该是长了多年的大树——这代表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湖水在短期内突然上涨,淹没了这些树。他很清楚地记得来龙国这些日子里并没有大雨,短暂的阵雨是有,但很快就会结束。
      [也许只有这里下了大雨?]他试图说服自己,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一整排倒下的树木。
      一整排背对湖泊倒下,根部浸没在水中的,倒下的树木。
      这些树叶子没有枯萎,树干看起来都很完整,但是全部都倒了,然后这些倒下的树又连带将岸上的树带倒,远远看去就像是有只巨大的脚踢倒了这些树。
      再次查看四周,这样在岸边倒下的树木不少,他的左边、右边都能看到,然而似乎河的对岸没有,那些树好好的……不对,水!对岸的水线矮了一截,单纯的远眺看不出破绽,但是在右边,很可能是“边界”的地方,有半棵倒下的树没了上半截,而它被淹没的树根处,几乎紧挨着的边山是翠绿的草坪——就像是两幅相似却不同的油画被凑到了一起。
      “幻术”!脑中立刻跳出那两个驴耳朵搞出来的金灿灿的幻觉,据说没胡子的家伙们都喜欢搞这种障眼法,但是这种规模……洛克瓦伦外面不是也有类似的幻术,难道……
      还没等道格拉斯想完,湖面忽然一晃,准确地说,是湖面上方的空气像水波一样晃动,眨眼之间,像是某个伟大的魔术师的传奇表演,一座巨大的城堡出现在湖中心。多大呢?道格拉斯一时估摸不准,它肯定比混账老爸的城堡大得多,如果算上罗安的卫城……可能还要再大一些,罗安的五分之一?他不太确定。
      这城堡是谁的呢?
      肯定不会是帝国领主的。这城堡有着漂亮、完整的白色外墙,里面的建筑有着同样的白墙与水蓝色的屋顶,建筑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看上去总有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怎么说来着——艺术,艺术的气息。要是在帝国,谁有那么漂亮的城堡,一定会拿出来夸耀。
      旗帜,对,旗帜。道格拉斯赶紧在房顶上寻找旗帜。然而距离有些远,最高耸的主城顶上确实挂着类似旗帜的东西,但是他看不清上面画的是什么。好奇之下,他找出了背包里的单筒望远镜。
      这可是他从那个混账宝库里顺出来的好货,黑市里可以卖个几月吃喝不愁的好价钱,那个傻冒佣兵队长正是看到他有这东西才信了他的“贵族身份”。
      确实是旗帜,上面印有纹章——总体来看,轮廓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金色大鸟,顶部羽饰及头盔的位置上,好像是一把剑的形状,左右两边自然是翅膀,金色与红色交织,在翅膀大约中间的位置有一圈蓝色的圆形,那应该是谏言的位置,但上面写什么根本分辨不出来,中央纹章的位置没有熟悉的盾形标志,而是一个圆形的刺球,里面是……
      “里面是人家可爱的小拳拳哦!”耳边突然出现的话语。
      女人?孩子?
      来不及惊讶,道格拉斯迅速滚向声音相反的方向,然后躲进最近的一棵树后面。
      这不可能!
      摸出小小的镜子,利用镜子的反射向树后查看,没人,刚才站的河边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在。湖面?上面也看到奇怪的东西。
      那声音绝对是真的!
      声音从哪里来的?他虽然集中精神在观察纹章,可耳朵从未放松警惕,什么人能从树林里悄无声息地潜过来?水上,也不可能,出水的声音足够明显。而且为什么,那话语响起的时机,简直就像知道他正在看什么一样。
      他漏了什么,狗娘养的,他一定漏了什么——敌人不在树林、不在水面,天上?!
      抬头,在树叶的缝隙里,道格拉斯看到了一只稚气又调皮的脑袋,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并非普通人那种金黄色头发,它是流动的,饱满的,带着充盈色泽的液体。这种异样的色彩宛若是黑夜中的灯火,而他则是寻找光亮的飞蛾。
      “哦不!”道格拉斯大吼一声,把飞蛾与火的比喻从脑海中赶走。“你是谁?”他用匕首无力地比画着,这显然没用,他的对手在树顶,两人的距离差不多有十米远,他要伤到对方,只能把匕首丢出去。
      [这肯定没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没礼貌!”女孩做了一个鬼脸,从树木的遮挡中露出身体。准确地说,她是飘出来的。一身只有在某些盛装典礼上才能看到的礼服,那种跟盛装蛋糕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大裙子,这玩意叫什么来着?去他的,怎么会有女孩穿这种衣服出现在树林里,这是他妈的是谁家贵族的女儿!
      不,她当然不是贵族,至少不是人类的贵族。天使,那女孩背后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羽翼,和之前观察过的天使不同,她背后的一对翅膀是金色的,非常淡,似乎像是透明的一样。
      [年幼的天使?]握住匕首,他迅速思考着对策。天使的战斗能力毋庸置疑,就算巨龙没有出现,能够迅速拿下洛克瓦伦就相当可怕——天使幼体的出现、湖水的上涨——这座城堡很可能就是天使的老巢。先抛开胜算,就算他能对付得了眼前这个女孩,之后又会怎样?杀了她?抓住要赎金?带走?无论哪一个都会获得通缉犯的成就——如果天使们真打算这么做的话。当然也可能这些突然出现的大鸟会和帝国宣战,他或许能东躲西藏好一阵。
      [如果对付不了这个女孩呢?]这个假设让道格拉斯觉得很没面子。
      “好吧,我投降。”说着,他丢下匕首,将双手举高,“我是迪萨尔爵士,道格拉斯·迪萨尔,多米提乌斯帝国罗安领主特·肖仁·迪萨尔伯爵之子。”
      女孩扑哧地笑了,轻快地避开树枝落到了地上。“人家还想多玩一会儿呢。不过,‘爵士’,你真配得上这个称呼吗?你连‘特’都忘说了呢。一个连骑士头衔都没有伯爵之子,啧啧,你该不只是‘光蛋’那么简单吧?”
      最后那句话准确地戳中了道格拉斯的痛处,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天使女孩居然对人类帝国的贵族制度如此了解。天使笑嘻嘻地走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还有二步、一步、现在!
      左手上扬,食指在同时沿着手掌向下探,金属小环准确地落入食指的第一个关节里,勾起手指、上拉,低沉的开瓶声响起,他迅速拉平左手,使劲挥舞,而在此同时,他借助挥动的力量迅速转身,立刻起跑。
      洒出的玩意是生石灰,这些白色的粉末平时藏在左手臂下的扁金属桶里,这东西一旦洒入敌人的眼睛,不仅会造成短暂的失明,要是事后用水清洗,更会直接把眼睛烧瞎。可惜胳膊下的小玩意里装不下多少,他必须靠近才能……
      “碰!”
      道格拉斯忽然撞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趔趄倒地。
      墙?眼前是树与树之间宽敞的空隙,根本没有任何阻碍的东西。
      来不及确认,背后危险的感觉让他立刻爬到了身旁的树后。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后脑勺划过,当他抬起头,看到的是树桩,切口上没有一点木屑的树桩,还有向前倒下的树干。
      “哎呀,不好意思高了点,人家本来只想把你的脑子削掉,脸留下呢。反正你本来就不要脸,对吧?!”
      女孩的声音,还有她背后闪耀的金色翅膀,五对?六对?道格拉斯没数清楚,他更在乎的是女孩手上超乎常理的刀,一把看上去比女孩身体还要长的刀,单手拿着!可怕得违反常识的景象还没结束,他看到数根被切断的树木,沿着女孩的身体绕了一圈。有两棵倒下的树不偏不倚地砸向女孩,但那些树被什么挡住了,就像是有无形巨手将其抓住,然后甩在了地上,
      脚若生根,全身冰凉。这是幻觉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那里头发缺了一块,整齐得如同刚修剪过的树篱。“你他妈究竟是什么怪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骂道,天使女孩冲了上来,金色的瞳孔瞪视着他的双眼。
      “人家可不是什么怪物哦。”道格拉斯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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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4-8-1 00:20:50 |显示全部楼层
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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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的声响、来往的人流、混杂的臭味、假笑的店员,很好,这才是一个城镇该有的样子。道格拉斯坐在简单的椅子上,无聊又欣赏地看着四周。
      布莱德,布莱德郡的首府,简单地说就是领主大人管理的中心。前次到访是上个月……或者再上个月的事情?为了筹措前往龙国的物资,他可是忙上忙下了好一阵。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出城的时候是浩浩荡荡上百人的队伍,回来就他一个人,外加一匹瘦马。
      耳边传来烦人的哭声,眼角撇去,市集的某个摊位前有个女孩在向女人哭闹,可能是母女间常见的婆婆妈妈的事吧。只是……他觉得有点头晕,总觉得女孩……不,或者别的什么,他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发誓,为你的话发誓。』
      ……
      “先生,先生?”
      店员在叫他,回神,桌上摆着六个薄薄的银币和一些铜子。
      “就这些?”道格拉斯有些忿忿不平地问道。骑士用的马匹价格贵得惊人,一匹好马抵得上整套的全身甲,有些甚至是特别渠道供应。他的混账老爹就有那么一匹宝马,每天的花费比他这个“光蛋”要多得多,普通的战马要十个金蛋,农用的马没那么贵,但也不至于掉价到十分之一。
      假笑一如既往地挂在脸上,那人嘴里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老马,就值这点,如果您不满意,可以去别的地方‘出手’。”
      犹豫了片刻,道格拉斯还是把钱收进钱袋。
      马是偷来的,要是在正规的马市出售,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布莱德不是他的老家,销赃途径有限,这个价格只能认了。刚要起身离开,店员忽然说道:“你是‘兔子’先生对吧,老板有话要我带给你——记得准时还钱。”
      [还钱!]道格拉斯差点用手捂住脸,他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雇佣佣兵的钱是借来的,债主是布莱德盗贼公会“乌鸦尾羽”的头头“疤脸”佛斯,也就是集市当铺的幕后老板,当时他一定昏了头去向这个“吸血鬼”借钱。利息是多少来着,每天一分?两分?总之这笔钱他肯定还不起。
      不还钱会怎么样呢?盗贼公会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手段,在罗安的时候,他的日常活计之一就是去收债。对象当然不会是“尊贵”的领主老爷,多半是破落的商户、赌棍和酒鬼,什么都可以拿来抵钱,瓶瓶罐罐,农具家畜。实在搜不出东西的家伙就卖去“烟花作坊”,罗安的火药制造地,那里可是天天出事,矿场塌方、火药爆炸、各种摔死砸死。如果连作坊都不要,那就只能卖去“打靶”,没错,罗安火器试射时候的靶子,被当场打死还算走运,多半当场没死的人还要被多观察几天,记录伤口的恶化情况,或者拿去解剖——反正都是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里的贼对待老赖的手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逃跑,这当然也行,但就凭手里的钱,他估计根本跑不远。
      [得快点想办法弄钱。]
      不知不觉走到了集市的公告栏上,上面除了各种撕破的纸的残渣、涂鸦和污垢,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比如新张贴的通缉令,道格拉斯刚回来时候就看到了,上面写着“通缉奥芬·乔斯特,悬赏金币二十”,然后是一张简单到涂鸦级别的画像,圆脸、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还有一对耳朵和浓密的头发,边上是简要的注释,紫发、橙眼。
      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奥芬的形象,道格拉斯很确定即便这小子站在通缉令边上,都没人能认出他来,头发肯定染黑了,瞳孔的颜色也可以伪装,就是多花点钱而已,若非挨得很近,谁会注意到来人瞳孔的颜色?
      另外,通缉令上“乔斯特”的部分已经被刀划了好几下,道格拉斯知道这个姓氏,还能勉强读出来。“屠夫乔斯特”,这个称号在帝国里绝对是臭名远扬,同样是混账老爹,他还多同情一下奥芬,至少他不用再找个姓氏认个野爹。
      另一张通缉令做得稍微好一些,上面通缉的人是龙国公主安娜,看在一百个金币的赏金上,人物的画像还算精致……能看出是个黑发的年轻女性,毫无特点。道格拉斯并没有见过这个公主,无从评价,只是奥芬那张糟糕的通缉令在边上陪衬,出自相同发布者的玩意水平估计也就那样。
      除此之外,公告栏上就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玩意了,招工、跑腿、寻找失物,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他需要赚大钱的办法,而且立刻马上就要。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他沮丧地转过身,离开集市。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他骗的那个佣兵团已经离开,在两三天前,也许他们看到奥芬的通缉令,觉得事态严重脚底抹油了。
      太阳渐渐西斜,无处可去的道格拉斯瘫在酒馆前的椅子上,无聊地等待酒馆开门。几个人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等等,那些人……
      他迅速跳起来,小心地跟上去。
      没错,是奥芬,还有那个东方族的女孩,走在前面的是强壮的中年人,这几个人他都见过。还有一个人,一个少女,道格拉斯看着眼生。由于戴着面纱,他无法看到脸部的细节,但凭借经验,他觉得这个女的一定很漂亮,妓院里那些货色连提鞋都没门。从四人之间的交谈态度来看,这个少女很可能是队伍的核心。只是奥芬在队伍最后,这个小子机灵得很,他没把握再向前贴。
      [难道……龙国的公主?]
      如果奥芬这小子确实在地图标记的地点等着,如果地图说得没错,龙国确实有一个要当上女王的公主,那天躲在树林里看到的怪物……[这不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么?只要去找……]
      “不行,绝对不行。”他悄悄提醒自己。两张通缉令发布者都是布莱德的教会,这帮神棍手里有着大批被贵族信徒赠予的土地,还有自己的农场、庄园、铁匠铺、堡垒,整个教会简直富可敌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守信——尤其是对非教徒。去教会领赏的套路往往是这样的,教会的神棍会将你夸赞一番,吹得你飘飘然,然后话锋一转要你受洗入教,如果不接受,很可能奖金就会被各种借口克扣,就是拿到奖金,有可能得罪了神棍,然后被歪曲成异教徒,这可是遍布全帝国的教会,孤身对抗的后果要么被钉十字架烧死,要么流亡。
      道格拉斯绝对反感教会,这奖金……他宁可再去闯一次龙穴。
      跟踪了一阵,他发现一行人正在盲目地瞎转,似乎在寻找什么,却没有头绪。又过了一会儿,奥芬接过地图,由他带队,他们很快就到了一栋正待拍卖的老房子前。
      [他们在找什么?]道格拉斯暗自揣测,继续观察。
      他看到几个人聊了几句,奥芬进入了附近的鞋店,片刻后又走出来。“……来晚了,这家店……出事,老板……意外……欠账……都卖了……”距离有些远,能分辨出的信息有限,倒也足够。之后奥芬一行人又商量了几句,去了当铺,再是“棕榈树”旅店。
      “行啊,你这浑小子。”道格拉斯气喘吁吁地嘀咕着,跟上马车着实费力。
      城里还贴着通缉的布告,两个通缉犯却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豪华旅店,愚蠢?见鬼,奥芬肯定从哪里知道了这旅店的事,每个大城市里或许都有这么样的地方,不问来客身份,只需钱够就保证安全,旅店的后台据说是此地的领主本人,教会的剑都能拦住,盗贼的禁区。
      看着旅店的大门,两边的守卫正用警惕的眼光注视四周,无法靠近。用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片刻,他忽然灵光闪现,转身钻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酒馆终于开门营业了,找到角落的桌子,道格拉斯随便点了些吃的,一边吃一边在买来的草纸上画画弄弄,消磨时间。看运气的时候,他相信自己运气不差。果然,准备就绪后,目标出现,一个精瘦的少年,那张脸看起来比前次见面更加的焦虑与憔悴。
      “嘿!‘瘦猴’,艾瑞克!”
      少年的视线向道格拉斯扫过,假装没听见转身离开。
      “喂,我们江洋大盗又准备去哪里营生啊?”道格拉斯干脆提高了嗓门,这次,少年立刻走了过来,低声恳求道:“先生,请不要那么说……您找我什么事?”
      艾瑞克是“乌鸦尾羽”里新入伙的小贼,这小子来自帝国东部的乡下,听说那里山高树多,让艾瑞克从小就练就了一手爬树的好本事。然后他来到布莱德想找发财的机会,接着去了赌场,再接着就是老套的过场与老套的结局。在输光全部的财产后,他只好靠“本事”还债。光论身手来说,他在同辈里肯定是靠前的,只是这和“钱”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我就问问你,最近过得如何?找到‘大鱼’了没有?比如像我这样的?”
      少年红着脸摇摇头。
      [哈哈,蠢货,还是没人教你么。]道格拉斯在心中嘲笑道。两人的遭遇就是艾瑞克把张贴雇佣告示的他当成了贵族,有钱的贵族。跟踪、打劫的结果自然是被道格拉斯识破,最后狠狠揍了一顿,这次误会让他认识了躲在暗处的“乌鸦尾羽”,继而辗转见到了他们的首领,借到了雇佣兵的启动资金。除了挨打,后面的事艾瑞克这种小鱼虾应该不知道,或者说,要是他多机灵一些,怎么会还是现在这个落魄样。
      “先喝一杯,然后我们再谈。”道格拉斯假装大方地点了两杯酒,两人喝了一会儿,话才进入正题。“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欠了一笔款子。”
      艾瑞克点点头。
      道格拉斯暗自估计他欠钱的事情在“乌鸦尾羽”内部几乎尽人皆知,“疤脸”根本不信他会还钱。“很不巧我手头有点紧,钱款这边需要宽限一下……不是找你借,我在找合伙人。我知道一条‘大鱼’,今天刚到‘棕榈树’。”
      少年明白了道格拉斯的意思,有些为难地说道:“去那里会坏了‘规矩’。”
      “你可真是个‘守法市民’,我还是找别人吧。”他假意叹息道,“那可真是一笔大钱……”
      “不,先生,我的意思是……”
      对方果然上钩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再加点火候。“这样吧,你现在去找你的头头,就说有个教会通缉令上的大人物今晚刚住进‘棕榈树’,你可以看看他的态度。这就当是我免费给你。我在这里等一小时,你不来,我就找别人合作。”
      艾瑞克几乎立刻消失在酒馆里,他一定着急向小头领邀功去了。情报这种事,早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价值,按照“规矩”,盗贼们不能在那里下手,但是这不代表里面没有公会的眼线。他们或许已经认出安娜公主,或者是奥芬,多一条渠道确认就是多一分确信。道格拉斯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认那个蒙面的女人就是安娜公主,也许是替身呢,然而奥芬肯定是本人,二十个金蛋的悬赏勉强可以算“大人物”吧,这点他没说谎。至于公主手里有多少钱,他确实没数——无需担心,能住进“棕榈树”怎么会是穷鬼,况且她们必定只是路过这里,前往他处,总有后续的旅费。
      如果“瘦猴”没回来呢?
      这种情况道格拉斯也想过,大不了他亲自动手,然后找人通知教会把旅店围住。这样他既有钱从布莱德逃走,又可以让城里乱作一团。奥芬他们无论怎样都很难脱身,更别说追赃——唯一的麻烦是来自“乌鸦尾羽”的讨债者,“疤脸”肯定念念不忘他的欠账,而欠账的抵押品必须收回。
      半杯麦酒下肚,艾瑞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再来一杯酒,要最好的!”“瘦猴”看起来就换个人似的,两眼放光、精神奕奕,这神情道格拉斯讲过很多次,每当赌徒们确信自己能赚更多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确信自己的游说成功了,附赠的情报让艾瑞克收到了一些甜头。
      [蠢货。]他在心里骂道,脸上保持着得意的笑容。“先说好规矩,我告诉你的位置,你从窗户进去。事后你立刻来这里,你六我四,之后我们各走各的。”
      少年在犹豫。进入“棕榈树”行窃当然是有代价的,公会老大“疤脸”佛斯看着凶狠,在领主面前还得乖乖低头。公会必定会把坏“规矩”的人,没有也要找一个出来,“瘦猴”今晚就要离开布莱德。“三七。”对方低声说道。
      老套地讨价还价,换作其他时候,道格拉斯会断然拒绝,六四分账都应该颠倒,“棕榈树”固然是盗贼的禁地,里面还是有防备的。抛开门口的守卫和内部的警卫不说,客人住的房间号码只有总管一个人知道,送茶送水搬运行李都是专人负责。据说这栋四层高的酒店内部犹如迷宫,房间多但住客甚少,每个晚上酒店的所有房间都会点上灯火来制造假象,没有准确位置就过去行窃,那还不如去赌场试试运气。他知道房间——那个愚蠢的公主进入房间就开窗通风,被他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好吧,就三七分账。”道格拉斯答应下来,他另有计划,“瘦猴”只是里面的一部分。“祝你成功。”这句祝福倒是发自内心,欠款的事要尽快了结,最好就在今晚。
[发帖际遇]: 汉革雷在烈日酒馆门口遇见一位衣衫破烂的赌徒,他笑着说自己赌技高超,但汉革雷更相信自己的手气。汉革雷的结果是...?赌输了6 铜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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