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楼主: 汉革雷

[深坑慎入]《大陆纪事——魔族卫队》(0~7章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toplich的一个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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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37:54 |显示全部楼层
谎言
      “还有事吗?”佣兵看着安娜,半个身体已经挪在帐篷外面。
      [再问一次?]她半张开嘴,可里面一个音节都没有。短暂的僵持,她摇摇头,佣兵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眼前。
      帐篷的门帘轻轻地晃动着。
      “那张通行证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从教堂里出来?!你究竟干了什么才……”质问迟到了,又小又轻,像是在问她自己。关于通行证的事,安娜在十几天前就问过,奥芬只是模糊其词的给予答复——什么偶然弄到的——这根本不可能。
      『要追问真相吗?』她心中另一个声音在质问。
      轻微的呻吟让安娜想起自己该的干的事,夏尔在发烧,从过河的第二天开始,她就热度不退。队伍中的医师来看过,认为只是普通的体质虚弱,那女人似乎发现了女孩独特的体质,但没有说明。东方的草药吃完,医师没有留药,安娜只好时刻陪着,不断用水给女孩的额头降温。
      她真担心这个女孩会突然死去,在旅途中某个时刻,某夜夜晚……
      “不,没那种事!”她告诫自己,为女孩的额头换上新的毛巾。
      夜色姗姗来迟,帐篷外人们的喧嚣渐渐散去,又是宛如昨日往复的一天。草原的路比想想中乏味得多,多数时候,她所能看到得只是绿色的草原、白色的云与蓝色的天,那种色彩看多之后便觉得厌倦。草原上有牧民,那些人远远的就能看到,但真正碰面往往要花上几天,然后是短暂的交易。狼、狗、羊、马或者其他什么动物也有,它们一般都会小心地路过。魔族城市的遗迹也能远远的看到,一堆碎石和木头组成的废墟,据说魔族撤退的时候,把那里破坏得很彻底。
      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了,奥芬白天要帮着领队做护卫,他总是走在前面,商队的最前方。到了晚上,他当然不能进入女性的帐篷,有时他会出现一会儿,带来吃的、日用品和少量的药,清理下便桶,然后像刚才那样,又消失不见。
      撩开门帘,安娜看向帐篷外,黑夜下,一切都是漆黑的影子。满天的星斗倒是很漂亮,只是她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
      [他……在的别的地方吧。]草草地扫过一眼,她退回帐篷里,靠在夏尔身旁。
      眼皮沉沉地向下掉,她抵抗了片刻,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风。
      风。
      有风吹过来,安娜清晰的感觉到,起身,她看到一面清澈的镜子立在眼前,里面清晰地倒影出她的模样——一个憔悴、慌乱的少女。
      风,确实是风,它从镜子里吹出来,触摸,那银白的表面忽然荡起涟漪,水波般散开。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见过这奇异的东西,在,对,在逃离布莱德的路上,那个地方,她见过这东西。[当时,当时,我做了什么?]她疑惑地回想,记忆模糊不清。
      “我不记得了。”她说。
      ——『谎言!你当然记得。』
      忽然传来的声音,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缓缓地走过来,青色的眼睛撇过轻蔑的视线,落在水般的镜子前。响指的扣起,世界忽然变了,天空与大地形成,炙热的阳光,滚烫的地面,干燥的风,马车破碎,车夫的尸体歪倒,一群人的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拿着武器,面目狰狞,像雕塑一样固定在那里。
      奥芬,他在跑,双手抱住女孩的腰,咬紧牙关向前冲刺。那女孩,夏尔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哦,她看到了肯纳奇,夏尔的父亲,龙国的将军,她的刻板又忠诚的手下。生锈的长剑,穿过致命的毒药肆虐身躯,露出带着血与锈的锯齿。肯纳奇仍然站着,手中紧握着他的长剑“无锈”,摆出战斗的姿态,站在那里,挡在狰狞的人群之前。
      “不!”她痛苦地喊着,脚重如铅铸。
      ——『你害死了他。』那少女说着。
      “闭嘴!”少女消失,留下模糊的影子。
      ——『你杀死了他们。』那影子又说。
      “闭嘴!!”影子抹去,地面留下沙尘。
      ——『都是你的作为,你当然记得。』那声音大喊道。
      “不是,不是!”安娜抬起头,她又站在了镜子前,里面的人看着她。那是她吗?鳞片、鳞片,绿色的鳞片在这个女性身上浮现,手、脚、脖子、脸,金色的瞳孔发出骇人的光芒。“怪物……”她低声呢喃,那女性转过身,向那群强盗走去。
      强烈的冲动涌现,安娜的手在颤抖,她知道的,她知道,但是……但是,那些事情忘掉更好不是吗?!“住手!”声嘶力竭的叫喊,她冲上去,试图阻止那个女性的行动。
      水波再次在眼前荡漾,那下面坚固的、透明的墙。白皙的女性再次出现,向她摆摆手,轻蔑地微笑。瞬间,她明白一件事——自己在镜子里,“她”在镜子外。
      “停下,停下!”
      无用的呼喊,无力的敲打,镜子外的时间开始流动,中年人倒下,那些家伙跨过他的尸体,在怪异的吼叫中狂热地挥舞手中的武器。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停在女性面前。看到大白天还会全身发绿的女人,再没见识的家伙也会感觉到异常吧。
      叫喊声消失,风的声音却骤然大作,那些惊醒般强盗开始射箭、丢石头,有几个把手里的家伙都丢出去。没用的,猛烈的风将它们都吹跑了,而更多的风吸入女性的嘴巴里。女性的背影似乎在膨胀,风暴中,那身影在扭曲变形,安娜看不真切。然而强盗必然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不再进攻,而是丢下武器,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
      “快跑!”她喊道,明明……她应该恨这些人。
      他们没听到。
      他们听不到。
      猛烈的风,猛烈的风暴,吹散盘绕的风,也吹散那些战栗的人群。是的,就像是用力敲击棋盘,原本整齐的棋子瞬间七零八落。她听不到风的声音,可她知道,那一刻发出的声响绝对可怕,“龙吼女”,恐怕上百个“龙吼女”一起吼叫都无法达到吧。
      奥芬匍伏在地,看上去就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夏尔被他护在身下,同样痛苦地捂着耳朵。至于被风暴集中的家伙们,安娜赶紧挪开视线,血,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到处都是鲜红色。风静下来,世界悄无声息,她仿佛置身舞台,外压轴的表演之后,等待从痴迷中惊醒的观众的掌声。
      镜子外的少女转身,缓缓转身。
      安娜眼睛死死地盯着看,有种力量强迫她观看完谢幕的时刻。“停下,停下,不要!”抗议毫无用处,少女转过身,那张异样的面孔看向她,走近,走近。
      金色、发亮的双眼,在绿色的反射下熠熠生辉,光芒簇拥着突起的嘴,尖利的牙齿咧得七倒八歪,绿色液体从齿间的缝隙里落下、落下。
      ——『这就是你。』
      瞬间,安娜再次回到镜子外,镜子里的少女瞪着她,用青色的眼眸无声地说出一个词。
      ——『怪物。』
      怪物。
      她猛然跳起,帐篷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她醒了。
      “梦?”她问自己,可那些记忆太过清晰,好像过往在眼前重现。她翻看自己手背,一副人类的手掌,上面没有鳞片,皮、肉与骨。[我是怪物。]她低声叹息,事实与妄想之间的距离似乎挨着她的手,手掌与手心之间的差距。
      风,又是风,帐篷的门帘静静地悬挂,她却分明的感觉到风。身体比意识反应得更快,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帐篷之外。安静,又是那种让潜伏者某种阴谋的安静。退却?身后即是温暖的帐篷……然而,她怀念风的味道,已然迈开脚步。
      漆黑的草原空若无物,安娜走过,在空气中掀起熟悉的涟漪。虚假的幻像之后,她看到两个人,两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人。
      奥芬,这位年少的佣兵惊讶地张开嘴,似乎不愿意相信安娜出现在跟前,而另一位少女,有着不久之间才见过的青色眼眸,她记得那对眼睛,在黑暗、火光与崩落中,她看得清清楚楚——属于天使的,杀害她父母,毁灭龙国罪魁祸首的眼睛。
      “哎呀,哥哥,似乎有‘东西’不请自来呢。”天使少女发出虚伪的叹息。
      风的源头,灾厄的源头,这些比却还没有那个称呼更让安娜惊讶。“哥哥”?天使称呼提夫林为哥哥,为了除掉巨龙,天使可以将昔日的死敌当成亲人吗?!
      她期待奥芬反驳这个荒谬的谎言。
      她什么都没等到。
      佣兵低下头,挪开视线,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天使恶毒地说道,“有个曾经赫赫有名的提夫林家族没落了,它遭到了仇人的攻击,整个家族在一夜之间都死了,除了一个男孩。对,我的父亲救了他,还把他收为养子养大。我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我这个优秀的妹妹,是他最亲的亲人。但是有一天,长大的男孩想出去见见世面,就跑去一个佣兵团里当佣兵,还来到龙国里想挖宝藏。他不知道我这个亲妹妹一直在看着他呢!”
      好,安娜知道的已经足够了,从相遇开始,佣兵就再欺骗她。誓言,她还记得佣兵发誓自己和天使毫无关系,她真信了——谁能想到一个提夫林居然会有个天使愿意做妹妹!
      “闭嘴!”她边喊边试图走过去,无聊的废话应该到此为止。
      脚挪动一步,两步。
      “没礼貌的怪物,让我说完!”天使愤怒地喊道,风在同时聚拢过来。安娜的脚动不了了,有什么东西拽住它,将它与地面牢固地贴合在一起。
      风,天使所刮起的风,若要对抗,安娜必须刮起自己的风。
      属于巨龙的风。
      [我是个没用的王储,没用的驭龙者,但今天,从现在开始……巨龙在上,以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的君主,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之名,*龙*,‘与我同在’!]
      脚可以动了,风臣服于她,乖巧地像只驯服的猎犬,下一刻,这只猎犬又伸出爪子,张开大嘴,扑向猎物。风与风相撞,狗与狗嘶咬,它们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上下,几乎所有的声响都被掩盖,只有衣摆像狂风中的旗帜,扭曲着噼啪作响。
熟悉、怀念的气息,她视线模糊,轻轻地叹息。[*龙*!]她千万次呼唤的对象,其实就在体内。[我真是个笨蛋。]她责怪自己的迟钝,如果能再早一些发现,或许父王、母后、洛克瓦伦还有第五,他们都会安然无恙。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穿过风墙,直冲而来,来不及躲避,她本能地用左手挡住面孔。撞击,手臂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没有痛的感觉,是的,没有,为什么。她收回胳膊,在那里看到一片绿色,绿色的鳞片,和梦中所见一样的鳞片。
『怪物。』咒骂清晰的回想在脑中,她出神地看着那些闪亮的鳞片,另一个疑问在脑中回转。
      我是谁?
      我是谁!
      没人会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却显而易见——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建立至今一共只有两位女王,另一位是开国皇帝,她接受过巨龙之血。
      “怪物。”她轻声呢喃,梦中,不对,是现实里,她早就确认过自己的异常。
      针刺的感觉,有人在身后拿针刺她。扭头,脖子僵硬地呼应了一下她的想法,却像是坏掉的钟表似的卡在半途。又一根针,双手麻木,无力地垂下。第三根,身体开始变重,脚似乎不存在,她看着自己落下,膝盖与地面的碰撞仅仅让她觉得身体一颤。
      抬头,她看到娇小却高大的身躯,黑色的长针衔在女孩的口中,然后及由她的双手,一个一个地刺入安娜的身体里。似乎是东方族的医术,安娜记不清楚,夏尔片刻前还在昏睡,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什么?那些针,为什么要刺……
      太多问题要问,嘴虚张,舌头麻痹,她就是个哑巴。视野模糊,女孩的轮廓重叠成三份、四份、甚至更多。感觉,没有感觉,有多少针扎在身体里呢?
      风的对抗看来是结束了,至少耳边再也没有风声。远处模糊的阴影印在斑驳的色彩之下,晃动着逐渐变的刺眼。天使在接近,之后想干什么呢?她现在全身僵硬,造成这样结果的夏尔不知要干什么。“敌人,战斗,你身后!夏尔!”无声的警告,夏尔依然专注地扎着黑针,连头也没回一下。
      又是这样,安娜恼火,安娜更恐惧。为什么?!在这样关头她只能这样看着,任由事情向最糟的局面滑落。如果能动的话,如果不是夏尔出现的话……
      “够了,莎菲雅,走吧!”奥芬的声音,光中的影子又多出一个。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骗子,背约!谎言!]内心的吼叫中,光与影远离,从头顶消失。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寂静。
      眼前模糊的影子仍在忙碌,无声的,如同皮影戏与默剧的合体。不知过去多久,鼻子传来香甜的味道,接着,某个东西塞进她的嘴巴,诱人味道落在舌尖。她记得,她记得这味道,嘴立刻开始吮吸,贪婪、残暴,每一口仿佛要将全部的美味抽尽……
      [停下,停下!]理性在狂吼,身体忽然有了力气,她如梦中惊醒般跳起来,将嘴中的东西拉开。
      视线再次变得清晰,尽管草原一片昏暗,但月光下,她还是看清了倒在草地上的女孩,昏迷的夏尔。她的手指指向天空,好像在指路——假象,安娜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女孩的手指是湿的,香甜味道的来源,她在吸女孩的血。
      手臂,人类的手臂,没有伤口。绿色的鳞片、黑色的针都是梦中的幻影?见鬼,安娜掐住胳膊,用它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气血不足”,“体质虚弱”,每个医生都在骗她!还有肯纳奇,还有更多人,这些谎言只是为了维护一个无能的人类皮囊吗?!他们……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所拯救的人只是个没用的、亡国的傻瓜?!一路走来,她失去所有的同伴,前往魔族的领地又有什么意义!
      匕首,安娜摸到腰间的匕首,拔出,愣愣地看着。刀刃上反射出的是绝望与失落的面孔。
      不如……
      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匕首松脱,落在地上。
      “不要做危险的事,龙国的公主殿下。”商团领队边说边把匕首收拢,然后看了看昏迷的女孩。“走吧,医师在等你们呢,这女孩需要点治疗。”
      来得太及时了,半夜里还让医师等着?领队一开始就在吧!
      应该是猜到了安娜的心思,领队扔下一个银筒,自顾自地抱起夏尔。“我能力有限,打仗并不在行……你是魔族女王的贵客,为你好,也是为我好,我建议你安静地随我们走。我是个商人,收钱办事,信誉至上。”
      与魔族联络的信笺,怎么会在领队身上?这东西在之前的袭击中失踪,她以为……倦意上涌,今晚却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以后再想吧。”安娜劝慰自己,将银筒拿起,跟着领队返回。
      她不能再失去夏尔,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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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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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2:53 |显示全部楼层
坦露
      呛人的硝烟渐渐散去,像是清晨的雾水消退,落石的击打已经停止,纷乱的战场顿时平静下来。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天空,安娜也是,只不过她有望远镜,能看得更远而已。“十个?”她半信半疑地向天空再扫了一眼,除了云和蓝天,那里再也没有什么了。没有青皮佬的影子,再远一些的话,她只能分辨出些许闪耀的光芒。
      “青皮佬跑了!”有人忽然喊道,接着是应和的呼喊声。人们或叫或喊,敲打着武器和盾牌,像是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
      [也许是胜仗吧。]安娜收起望远镜,再把长弓收回了腰间的背带里,天使确实暂时退去了。“第五?”她在嘈杂中喊道,男孩没有出现,她又喊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再也没喊出声。
      男孩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他趴在地上,趴在城墙的角落里,如同是在玩捉迷藏似的,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缩在一起——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安娜看到男孩黑色短发中泛出的红与白,她走进两步,就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开。脑袋开花,男孩的半个脑袋塌陷下去,必然是没救了。
      [龙神在上!]片刻之前,他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有人把男孩搬开,小小的身体下是装着食物的篮子,上面的遮布好端端的盖着,上面一点泥都没有!
      『这个傻瓜!笨蛋!小鬼!』安娜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叫喊。『不过是一点吃的,一个篮子,你应该拿着它们来保护自己!!』
      高大的声影出现在视线里,是肯纳奇,他不知何时走过来,看着墙角的小鬼,轻轻地摇摇头。“来人!”他喊道,“这里要清理!”
      “不……”这个词在嘴间轻微地呼出,淹没在无尽的杂音下,将军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有,总之他保持沉默。两个士兵赶过来,一个正要动手拖,另一个看看安娜,转身将男孩抱起来。
      “等等。”第五半睁着眼睛,灰蒙蒙的脸显得平静而安详,他就是像是睡着了,不,他或许只是睡着了……短暂而徒劳的挣扎后,她低下头,让自己变得冷酷。捡起篮子,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堆在男孩身上。“让他带走吧。”她小声说,转过身,安静地等待。
      离开的脚步很快被繁忙的城头掩盖,她努力分辨,又不甘心那声音被吞没。转身,她看向士兵离去的方向,是的,他们在那里,一路小跑,眨眼间就泯灭在黑暗的通道里,仿佛是某种黑暗的野兽,一口将他们吞没。
      迈出半步的脚无法再前进,有力的手抓住她,如同坚固的锁链将她禁锢。克制自己回头的欲望,也压住手,她再度冷却。没用的,规矩,规矩,那孩子只是小小的牺牲,没有名字、没有爹妈、也没人在乎的小砂砾。他会被葬在哪里呢?墓碑?棺材?这些都没有吧!父王已经派人悄悄挖好了群葬尸坑,第五大概会裹张破旧的毯子,草草地丢进去——那些吃的,或许现在已经在两个士兵肚子里了——活人才需要吃东西!
      “殿下。”肯纳奇的声音将安娜从悲愤的妄想中拉回来,剩下的话语让她不得不搁置男孩的事。“国王殿下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您应该赶紧过去,他现在在议事厅里。”
      匆忙的赶路,一路小跑来到了议事厅里,在宣告者还没来得及喊出安娜的名号前,她已经跨入大门。
      父王正座在他平时端坐的王位上,母后凯琳站在他身边,地上是浸透着血绷带缠绕,墙边是不少酒桶,还有一盆鲜红色的水,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烈酒气味,还有那种甜腻的血味。大学士身披染红的白衫,拿着夹子与棉花,在酒、血、污秽的包围下忙碌。凑近,安娜看到父亲的左臂伤口,红色与白色的胳膊,一瞬间捂住嘴她倒退几步,让自己远离。以前狩猎的时候发生过意外,有人不小心摔下悬崖,找到的时候折断的骨头刺到了身体外面,遗体的伤口就像父亲现在这样。
      父王半闭着眼睛,嘴里胡乱哼唧着什么,歪着脑袋任由学士摆布,安娜的脚步可能惊醒了他,那张苍白的面孔动了动,右手微微向上抬起,似乎想抓住身前的什么东西。“夏葵……你来接我啦。”
      声音虽然微弱,但安娜听得很清楚。“夏葵”东方族的话语,应该是某个女性的名字,她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它听起来很像是……。
      母后憔悴的面孔上多了一些惊恐。“你父亲……你父亲在说胡话,他刚喝了罂粟花奶……”
      话还没说完,身后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祭司夏尔和王灵师来到!”宣告者的喊声后,安娜看到了久违的女孩,以及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蓝边法袍的老妇人。女孩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走过,直接来到王座前。
      “殿下伤势如何?”灵师问。
      学士摇摇头,答道:“很遭,左手流血过多,尺骨断裂,多处肌肉撕裂,伤口刚清理完。”
      “让老身随‘吾母’看看吧。”
      灵师提议后,学士退开,母后不安地看过父王一眼,也从王座边上走开。
      灵师开始在伤口上涂抹某种白色的药膏,夏尔剪下一束长发,魔术般将它立起,如针一样刺入伤口周围。气氛沉默而紧张,安娜只能远远地看着,连学士都要靠边,她又能干什么呢?
      “哦,殿下,您的肩膀受伤了?”走近身旁的学士忽然问道。
      是左边,安娜忽然想起来,她在城墙上肩膀确实没什么东西击中过。可是,直到刚才她都没有任何痛得感觉,也没顾得上查看。向左肩看去,背侧衣服确实被撕开,里面白色的皮肉露出来,从外面看似乎是个可怕的伤口。
      “没关系,我不痛。”她辩解道,然而学士认真的眼神让她退让,还有母后,他们俩的对话在大厅里其他人都能听见。“那……帮我稍微看一下吧。”她背身褪下外衣,露出伤口。
      [有什么关系呢?]她冷冷地想。
      扭头查看,伤口确实没有大碍,安娜却为此惊讶。伤口,没错,是一道大约有一指长的口子,如果还在流血的话,那应该是个很痛得创伤——它结痂了,整个伤口完全结痂,没有血迹,摸上去也不痛。这事太奇怪了,她没有喝过药水,也没有治疗,伤口明显是才留下的。
      “好,很好,愈合得很好。”学士点点头。
      此时,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安娜向王座看过去,那里的女孩在灵师陪同下将手留在父王的创口,而她的头发在声音下映出蓝色的光芒,那蓝色,像是某种流动的水,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只是无法分辨。片刻,安娜忽然发觉那怪异的声音来自夏尔,那绝非女孩原本的声音。
      “为什么!”她轻声呢喃。
      “是后遗症。”学士是听到了她的低语,“本来应该挑一个更好的时机告诉你的。”
      “什么后遗症?”安娜问,然而心中隐约察觉到了答案。
      “继承仪式……那孩子的叫喊扯坏了嗓子,明明有着无色之血,却偏偏没有余力恢复。那孩子太小,这种力量……八位、八向,八种灵契,八个灵师……唉,我真想看看仪式的样子。”
      女孩惨叫的声音从记忆中被唤醒,刺耳地在脑中回响。灵教的事安娜了解的不多,但通常一位灵师只能签订一份灵契,也就是使役一种……姑且是生物吧,夏尔居然拥有八个灵契,也对,那天她确实看到了八束不同的光芒,在场的灵师也恰好是八个。
      然后她想了其他的事。
      “夏尔保持沉默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傻瓜,明明是我哥哥的错……我的错。”无可奈何的自责,心头的刺又被挑起,扎得她心疼得看不下去。[如果当时我能……我什么都办不到,我是个没用的笨蛋……*龙*,你在哪里?]
      一双手将她褪下的上衣拉起,是母后,她将安娜带出议事厅。
      中庭的阳台离议事厅不远,天亮的时候,父王在这里完成誓师,安娜此刻又站在这里,和她的母后两人。中庭里已经没有士兵,空荡荡地没有人影,天使的进攻暂时停止,但是经历石雨袭击的人宁愿躲在有屋顶的地方。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安娜感觉到母后有话要说,她细看过去,忽然发觉眼前的人相当的陌生——皮肤灰白,长发枯槁,配上消瘦的身型与深陷的双眼,简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巨龙在上。]安娜赶紧赶走这想法。[我多久没仔细看过她了呢?]安娜懊悔地问自己。
      短暂的等待后,安娜看到母后将干瘦的双手叠在身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火羽夜。”母后开就偶就让安娜惊讶,这是她东方族的全名。“你确实有这个名字,就像我在结婚前的姓氏是伦,只是……”母后的声音在变小,而她的双手已经握在一起。“有些事你需要知道,你有另外一个东方姓氏,周。”
      “周”,这是大祭司夏尔的姓氏。
      “周夏葵、周夏薇,这两个名字很像,对吧。”
      周夏薇,这是前任夏尔的名字,安娜了解些许东方族的起名习惯,况且母后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两个名字并列——姐妹,她所能想到最贴切的答案,更多推测显露出来,与她最近所遭遇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这是她身世的秘密,那么多年来,没人告诉过她。
      “我非你生母,我想你应该明白了。”母后释然地将谜底揭开,“你的伤口,对吧,虽然你的血液还是红色,但无色血脉确实在你体内流淌……我原本不想照顾你的,可你当时那么小,又那么漂亮,况且当时,当时我还有儿子啊,他是王储,将来的国王。可是我看错了,一开始就不是这样,从我弟弟入赘周家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你,只能是你,只能是你……”
      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也无法厘清那些抱怨之下到底有多少她未曾知晓的真相,或许,她应该找父王好好谈谈,关于她的生母、灵教、母后、哥哥、将军、姨娘……以及她,究竟是谁。
      “把儿子还给我!”母后捂住脸,低声痛哭。
      尴尬中安娜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父王重新立储是整个事件导火索,然而哥哥却刺杀了夏尔。[这是报复?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这些疑问思虑过多次,始终没有头绪,此刻话在嘴边,她无从说起。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传来,那讨厌却又像救星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肯纳奇,他看了看悲伤的母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护送王后回房间休息,她累了。”
      卫兵离开,阳台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肯纳奇肯定知道什么,尽管古板,现在只能问他。“将军,你知道我的身世,对吗?”
      没有回答,但那就是一种默认。
      “我生母在哪里?”
      没有回答,答案安娜可以猜到,父王那句话就是证据。
      关于安娜的事中年人选择沉默,那么关于他自己呢?“你真是母后的弟弟?”
      “是。”
      “可父王征召你是从御前比武大会,你没有爵位,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母后继承了爵位,为什么?”
      “我是私生子。”
      简短又干脆的回答,安娜想起来肯纳奇之前用的姓氏,没错,私生子的姓氏。这意味着什么?父王知道肯纳奇的身世才提拔他当侍卫队队长?然后再让他入赘灵教大祭司的周家?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灵教又接受这样的安排的话,那表示……
      “将军,回答我,芷蘅是不是也可以当女王?”
      将军沉默些许,低声说道:“根据继承法,你若身亡,她有宣称权。你,也可以当夏尔。”
      交易,诚如母后所说,这就是父王从她出生后就定下的权利交易。所以立储那天灵教会亲自前来,就是为验证父王履行承诺。灵教虽然是龙国信众最多的宗教,可东方族到来至今,国王与夏尔依然分立,如果夏尔登基……灵教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国教吧。[该死的宫廷的政治!]安娜思绪放空,天使还在,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处,况且,她讨厌这些。
      甩开肯纳奇,军队的事情她在不在没什么差别,穿过熟悉的通道,跨过精钢大门残留的门框,她再次进入最熟悉的禁区。通道口再也没有那尊黄金的雕塑,洞内空无一物,黑不见底。
      失望?安娜冷着心,无力地靠在岩壁上。
      ——『*龙*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接受这个结果,只是……
      长弓靠在肩膀,镶嵌绿色宝石的契约坠子在眼前摇摆,就像那熟悉的身影还在眼前,她持弓等待出发的时刻。
      “*龙*,您是知道的吧,我是个私生女,国王勾引大祭司的女儿,这是个大天的丑闻。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起这事,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一个私生女当驭龙者,赶走了比她优秀的哥哥……*龙*,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又要走?那些青皮佬就在外面,霸占着天空向我们丢石头。如果你在的我,我至少可以和您一起上天,至少我还能……不用在边上看着,就是看着啊……
      您知道吗,第五死了,一个比夏尔还小的孩子。我也许没看到他更好,没让他在我身边更好,至少他不会死在城墙上。夏尔,夏尔,我的姨娘,哈,我现在才知道这个称呼的意思,我的哥哥在我面前杀死了他的舅妈,这是为了报复我夺走他的王储位置吗?为什么,为什么针对我!芷蘅太小了,要是我当时能下定决心把匕首刺倒手掌里……也许我现在就是夏尔吧,那孩子没了母亲,却还能在大厅里给父王治疗,这悲剧不是父王一手造成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能那么坚强,为什么她不让我知道喉咙坏了,为什么不让我去照顾她,让我说声抱歉也好啊。
      *龙*,我该继续看下去吗?我能干什么?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告诉我……”
      松手,坠子从指尖滑落,清脆地落在地上,除了安娜自己,这是洞穴内仅有的声响。她闭上嘴,也闭上眼,背靠在粗糙的岩壁上,眼皮沉沉地落下。
      累了,累了,她真的累了。[让我休息下吧。]意识慢慢散去,她默默祈祷着,在另一个虚无的世界中,或许,可以见到那期盼的身影。
      哪怕醒来时,一切都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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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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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5: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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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H5 C  a" u) \. i* f/ l* }8 c8 b8 k" }9 h# U
迎接
      突然的闷响之后,大地在振动,洞穴内到处都能听到沙沙的声响,仿佛有许多未知的东西正从黑暗中向安娜靠近,她心神不宁看向四周,昏暗的洞穴里,只有她一人。短暂的宁静后,轰响与震动再次扬起,比刚才的更大,更近,她瞬间明白过来,那是攻击,来自天使的攻击。
      把长弓收起,跑出通道,沿着通道返回。震动更近了,她可以明显地分辨出爆炸的声响。[那是什么?天使在地道里埋炸药?]假设立刻被否定,洛克瓦伦地下都是坚固的石头,城墙里早就有可以探听地底振动的蒙皮大缸,青皮佬真在地下干点什么,他们早就可以发现。
      又是一声轰响,连续的攻击更让安娜确定自己的判断,然而那也没什么用处,攻击在继续,这表示肯纳奇将军和灵教的灵师们没办法阻止对手。又是一下,不,两下,安娜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两次挨得很近的震动。投石机,或者其他什么?
      人、人流,她看到许多人迎面跑过来,那些人惊慌失措,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楚她的谁。“喂,你,怎回事!”她试图叫住一个士兵,看装束,应该是宫廷的内卫。那士兵似乎根本没看到她,发疯似的冲过来,试图将她撞开、逃走。
      这就是龙国的内卫,王宫的守卫?!怒火在瞬间点燃,她张开嘴,熟悉的吼声再次充斥在走廊里。
      “停下!!”
      走廊附近的人几乎在同时都倒在了地上,内卫离得最近,也最惨。他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安娜把他拽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你,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看起来总算是认出了安娜,却并没有停清她的问题。“殿下,我不是……我只想,求您,*龙*在哪里,*龙*会来的吧,驭龙者殿下,*龙*一定会来的吧!”他的喊叫中,通道中的人开始向安娜跪拜,巨龙、巨龙、巨龙,乞求向她扑来,然而她却无法回应。
      ——『*龙*已经将我们抛弃!』
      她无言以对。
      振动,大地再次振动,内卫满是鼻涕与泪水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恐,他扭头看看逃离的方向,又看看安娜,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龙*,一定会来的对吧,殿下,告诉我殿下,快告诉我!”
      匕首就贴在安娜的脖子上,刃尖已经刺破皮肤,生生的痛。安娜真希望那一下能将扎进去——死了,她就没有苦恼、没有困扰,能见到她的生母、姨娘,或许还有巨龙——这些都比谎言来得轻松,哈,谎言,折磨她至今的骗局应该落幕了。
      对峙。
      沉默的对峙。
      内卫似乎发现了什么,嘿嘿一笑,挪开匕首,在下一秒扎进了自己的胸膛。带着怪异的笑容,他倒下去,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龙*一定会来的吧!』
      安娜抛下这些人,再次跑起来。
      外侧的光亮出现在另一边,忽然,巨大的爆炸响起,接着可怕的尘土席卷而来,站不稳,也躲不开,瞬间,她只能用手全力护住脑袋,蜷缩在墙角。
      黑与灰的浪潮将她吞没。
      耳朵嗡嗡作响,身体很痛,胳膊、大腿、身体好几处地方像是被石头粗暴地砸中,疼,表示还活着。安娜睁开眼睛,四周依然是尘土飞扬,手脚还在,她活动了一下,奋力站起身。
      翁响渐渐远去,更糟糕的声音传来,嚎叫、呻吟、痛哭,在逐渐散去的尘土中,她看到一片七倒八歪的白色的人,甜腻的气味,散乱的通道,那些满身尘土的人,那些手脚扭曲得不可思议的人,爬着、叫着,像是某种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东西,朝她逼近。后退,后退,在尽力控制自己,但脚还是不断地向后,接着,烟尘中冲出一个人影,将可怕的景象遮断。
      肯纳奇,又是他。
      “去殿下那里,快!”
      “发生了什么?”这是安娜最想知道的事。
      将军推着她离开,在前进了通道上,他草草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简短的解释道:“大炮,会爆炸的大炮,我看不到它从哪里来的,总之那是天使的东西。”
      “城墙上怎么样了?”
      中年人摇摇头,带着安娜继续前行。
      议事厅的门外没有宣告者,只有两个左顾右看的士兵,肯纳奇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两人如闻大赦般丢掉了手中的战戟,飞快地消失在通道里。糟糕的预兆,安娜能感受到,但现在没有时间去多想。
      大厅里烈酒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烈,一排排烈酒桶堆放围绕在房间里,而父王端坐在王座上,左手绑着绷带吊在胸前,右手执剑刺在身前的地面上。他像是一个跃跃欲试的战士。
      母后依然在他身后,只是身上换了件漂亮的猎装,头发精心梳理过,上面扣有母后最喜欢的发髻。夏尔也在这里,在女孩身边的是蓝边法袍的老妇人、黄边法袍的中年女性。这是全部的人,学士、大臣还有士兵,全都不在。
      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预感,不,或许是即将发生的事实,安娜刚想开口,父王的声音比她来得更早。“我的女儿……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我以莫莉尔·风之绿龙王国国王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向西出发,前往大陆的最西侧,到魔族阿克提王国的首都去。带上她,魔族的女王会接见你的。”
      一掌长的小小银色的信筒送到到手中,那东西轻轻的,又重得要命,封口处凹下去一块,里面填充的火漆已经发黑,但上面依然可以分辨出是某种纹章的图案。
      [为什么是魔族?他们的女王为什么会接见我?我们王国和魔族到底什么关系?]一连串的疑问在心里,刚到嘴边的疑问被一只大手盖住,有力坚决的手。
      肯纳奇,不会有第二个人,用手掰、掐、拽、抓、用银筒敲、撞、打,那手还是如岩石般坚固。他手里应该有什么东西,一种特别的,甜腻的味道灌进鼻子里。片刻,安娜感觉用不上力,双脚发软,身体软绵绵地向下滑,视野模糊,声音在耳中变得怪异。
      “混蛋,为什么,父王!”这是她所喊的,传到耳中的仅仅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呜咽。肯纳奇松开手,但依然扶着她。
      忽然,议事厅的大门洞开,有人闯入。安娜模糊得分辨这那人的样子,似乎是女性,青色的瞳孔冒着光,奇异的风环绕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慢前行。
      “走!快走!”
      灵师们抓起武器,父王执剑上前,而王座缓缓挪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密道……不,不要。]安娜努力维持着思考,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她看着黑暗向自己扑来,急促的脚步掩盖住全部的声响。眼皮再也撑不住了,眼前就是黑暗,是不是闭眼睛没有任何差别。她再次睡去,带着无数的疑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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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我在洛克瓦伦见到的最后一幕。”同样是议事厅,同样是王座,王座上的黑皮肤女性显得小巧而纤细,如果在其他地方遇到,安娜很难猜测出对方的身份,阿克提王国的最高统治者,魔族的女王。议事厅外时昏暗的天空,岩浆从远处的山口缓缓流下,像是一条红黑色的河。魔都的建筑大多都是黑色的,而大街上所见到的许多魔族皮肤都是红色、有着可怕的肌肉和粗壮的犄角,她以为魔族的统治者必然也是这样,一个强壮而骇人的怪物。
      事实摆在眼前,这个乍看之下像是个人类的女性站在魔族的最上层,除了她两侧耳后的犄角,这个女性没有什么异常。
      [测试?考验?]疑惑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口述完自己的经历,再次将视线转回王座。魔族女王算不上那种让人惊艳的美人,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总有某种让人觉得后怕的气质。此刻议事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但安娜依然觉得紧张,或许说错一句话,眼前的女性就会翻脸走人?
      “好。”王座上的女人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本后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安娜回答得干净利落:“复国,复仇。”
      “具体怎么做呢?”魔族女王双手握在身前,作出倾听的模样,然而安娜从那张面孔上看总觉得带着否定的意味。
      复国自然先要有军队,有领兵的将领,然后她必须回到故国,赶走可能还在那里的天使、帝国的邪教或者其他什么人,再是重修城堡,恢复人口……这些事情她在草原上想过多次,只是随着旅途的增加,她意识到世界的广阔,仅仅从草原走到魔族关卡,他们就耗费了几个星期,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拖延,但从商队的世界地图上看,这仅仅是一根手指的距离。龙国所在的地域,也就是人类帝国疆域的另一侧,布莱德距离草原要远得多得多。如果不是偶然,她要多久才能到达魔族王国边境呢?
      路程,只是她复国道路上一个最小的麻烦而已。
      想到这里,安娜的复国计划就说不出口。
      “怎么了?没有计划吗?那让本后来说说吧。”魔族女王冷笑着说道,“复国需要兵力、人力、财力,但归根到底,你需要有一个全力支持你的势力。那么现在的你,有什么样价值呢?奇珐伦讲究契约,签过的契约哪怕时间再久,只要有效,本后必定遵守。所以,你能站在这里,和本后见面,本后许诺给你提供庇护。”
      那个银筒出现在魔族女王手中,里面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契约,安娜从未想到这封契约的力量——边境关卡的指挥官在看到银筒上的印记后立刻上报,而女王不久之后亲自派出使者迎接,她作为贵客一路畅通无阻,面见女王。
      “但是,庇护仅仅是庇护,本后不会给你复国的一兵一卒,除非你能给出相称的价码。当然,你有足够的钱的话,大可以雇佣佣兵,哼,本后料想你明白佣兵有*多不可靠*。”
      父王是对的,佣兵确实不可信。她的遭遇魔族女王很可能知道——只要有价值,商人什么都会出售。
      “除去佣兵,你还想找谁呢?魔族的贵族?本后认为你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人类的贵族吗?他们背信弃义的能耐可比佣兵强多了,你自然可以尝试自己奋斗,在老死之前或许可以有那么些领地吧。”
      安娜很想反驳,却哑然失声。魔族女王是对的,她现在只身而来,两手空空,作为棋子也好,作为傀儡也罢,她还有什么可以出卖的?[我必须,必须要说点什么。]内心在催促,有种告诉她,如果错过现在的机会,龙国复兴的希望将彻底成为泡影。
      抬头,她看到了魔族女王手中的银筒。
      “女王殿下,那份契约到底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答非所为,安娜却发觉女王在微微点头。
      “简单的说,这是一份有偿服务的契约,你的祖先,也就是莫莉尔女士满足了我们要求,作为回报,我们也要满足她的要求——如果某天龙国毁灭,魔族必须保护王族的后裔。”
      “先祖给了你们什么?”
      魔族女王看上去似乎更开心了。“你觉得是什么呢?”
      莫莉尔,龙国最初的驭龙者,答案浮出水面。
      “龙,是龙。”
      “很好,那么安娜·特·塞阿德·驭龙者,你又能为本后提供些什么呢?”
      [和先祖一样为魔族提供龙?我已经没有……如果*龙*在,龙国绝对不会被天使灭亡,绝对。我去哪里找巨龙?哪里……*龙*,我不知道*龙*要去哪里,家人、族群、栖息地?不知道,这些*龙*从来没谈论过,我也……不,*龙*应该在某个地方吧!我一定要找出来,*龙*没有遵守契约,这个背信者!找到*龙*,然后……我可以命令巨龙臣服于魔族?宝石!哦,巨龙在上,那宝石我丢在龙穴里了!我以为那东西没用了!哦,巨龙!为了王国的复兴,我怎么能让*龙*离开!这是背叛!也许,也许还有其他什么龙呢?*龙*说过的,还有很多别的龙……那些龙我可以驾驭吗?像祖先那样?]
      成堆的问题让安娜混乱,寻找巨龙之路看起来比龙国复兴还要荒谬,她能将这样荒谬的事作为未来的保证吗?
      “龙国的复兴必要有巨龙,不是吗?”魔族女王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是的,这是必然的答案,没有巨龙龙国怎么能称得上复国?没有龙的守护,他们怎么抵御天使的再次进攻?必然的,她必须踏上寻找巨龙的旅途。
      “你懂的龙的语言,对吧?”
      安娜点点头。
      “你也有龙的血脉.”
      确实如此,她被龙称为“幼生”。
      “你确实驾驭过龙。”
      她确实骑在巨龙背上飞翔过,也与巨龙协力战斗过,如果那能够称为“驾驭”的话。
      “那么你只要等待时机就好,复国是漫长的,本后可以等。”魔族女王站起身,走过安娜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很好,仔细看得话,还真是个美人。”突如其来的夸赞后,女王忽然小声说道,“你摆摆大腿,或许就会有犯贱的男人爬过来亲你的鞋……你很诚实,本后欣赏你的诚实,但是要当一个国王,这东西并不那么有用,你需要更多的学习。”
      “是的,女王殿下。”
      “很好,那么加入本后的麾下吧,从明天起,你就是本后的外交官。当然,‘驭龙者’的称号暂且保留,等到合适的某一天,本后再封给你。”安娜无法拒绝,未来的路如何,她只能且看且走。
      忽然,魔族女王抱住她,手轻轻扶过她的头发,让人安心的香味扑面而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亡国、暗杀、丧亲、偷窃、劫掠还有背叛,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哭了。”
      似乎是某种神秘的咒语,安娜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东西。
      再也……
7 o+ `: \, p, O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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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革雷 发表于 2022-10-30 08:49:56 |显示全部楼层
(延伸)虚妄
乔治·特·塞阿德
      风,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山地特有的湿润与寒冷,他在风中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他的城市,曾经的——他的城市——的废墟,再次迈开脚步。
      嘴角不知为何微微上扬,明明眼前的景象足够让许多许多的人心碎,啊,对,很多很多的人,他记得这里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消失了呢。
      城门已经损坏,半边塌下去,一侧的铰链完全断裂,门凹陷在乱石中,像是具被击倒的尸体。另一边的门勉强立着,整个门烧的焦黑,看起来随时会倒塌——不久之前,多久呢?十天,或者十五天,算了,时间有什么意义——那里曾经有士兵在看守,啊,那天,他隐约还记得,士兵还像他行礼,大概是认出他的身份吧。那是说过什么呢?没印象,这也不重要。
      城门外墙边还残存着一张纸,扭过头,视线还是留在那里,将一闪而过的印象深深地留下。那张纸,他知道的,必然和他有关。[放弃吧。]他走过去,将通缉令从墙上扯上。尽管因为撕扯而破碎,然而她还是马上就分辨出画像上的内容。
他的面孔来自一幅油画,名字应该是“庆典”,出自宫廷画师的杰作。
      那应该是夏天,对,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天气还是很热。临时搭建的礼台高是高,选的地方却正好被塔楼挡住,没有多少风。穿着全套的礼装,站在太阳下面,身后仆人用力扇着扇子,还是感觉不到太多的凉爽,不能走开,除了国王,他是礼台上最受瞩目的成员。
      [父王当时说的是什么呢?]他想了想,脑中只有模糊的只字片语。那些无非就是华丽辞藻堆砌下的废话,谁在乎呢,四百年,哈,四百年!
      风吹过,毫不留情的将纸片带走——当时也一样,猛烈的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吹掉了父王的讲稿,巨大的吼声无情地将演说打断,没人在乎。必然是这样,因为风的源头,既是龙国的源头。
      那庞大的影子遮住太阳,仿佛是突然而至的乌云,脚下的木头呜咽作响,似乎有种要散架的可能。那一刻,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想要逃跑,和所有人一样,他仰头看向天空——巨龙很少会飞那么低,龙穴更是禁地,连他都很难进入——所以他只想好好看看,生怕少看一秒就会遗漏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必然的,他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之上熟悉的人,他的妹妹。
      明明在王宫的走道里刚见过,他此时却感觉到陌生。那是天空,或者是更接近天空,更为湛蓝的东西,他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只有那代表着差距,他与她之间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差距——所以画上的自己充满着向往。
      “这是一切的开始吧。”他小声对自己说道,“都结束了。”他穿过破损的城门,向洛克瓦伦的废墟走去。他来这里还有一项使命。
      [使命。]他的嘴角绝望地向上翘起,借口,拿来欺骗自己的借口!黑烟、火焰、废墟、尸体、骨头、碎石,他目视所及能看到的仅有这些,那些青色皮肤的家伙说得没错,城市已经被毁,彻底毁灭。那些青皮鬼……莫名的头疼来袭,他脚下发虚,差点摔倒。
      每次回忆都会这样,缓解的办法就是不去想,他偏要去想。
      那些家伙,青色的皮肤,背后有奇怪的发光的翅膀,可以飞上天,自称天使,是异端圣教……主神的使者,来到大陆主持正义……疼,真的疼,天旋地转,他扶住墙,稳住身体。有很重要的事他已经忘记,或者即将忘记,他被关在一个奇怪的水缸里,然后又什么人在和他说话……接着那人告诉他洛克瓦伦毁灭的事情,他说要去查看……那人就放他离开……从哪里离开的呢?一个小岛?
      [想起来又如何?混蛋!忘掉,都给我彻底忘掉!]他在心里骂道,那天的所作所为还清晰地记得,他应该忘掉,完全地……龙神在上,为什么他会举着剑刺向……
      “谁,有谁在吗!我是乔治,那个大逆不道的叛国者乔治,谁来杀我!谁来!”他的叫喊在风中远去,闭上双眼,他沉默、倾听,怒吼也好,谩骂也好,脚步声也好,或者是喘息,人呢?除他以外,任何人,任何人都行,给他来上一剑吧,让痛苦结束吧。
      风,耳边只有风声。
      直起身体,他再次迈开脚步,沿着破碎的台阶向上,时间在流逝,他仿若毫无察觉,只是催动着双腿前行。
      王宫,他再次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不,是它的轮廓,整个王宫完全坍塌,已然没有了原本的样子。“父亲、母亲。”他双膝跪地,向着这堆还在燃烧的碎石深深地将头埋下。如果真有灵魂,如果他们还能看到,如果……[他们,也许还是记恨我这个叛国者吧。]
石头崩落的声响,开始短促而轻微,但随即,那声音清晰起来,接着是一连串的轰鸣。[落石?]他循声望去,王宫废墟中某个角落正在扬起尘土。石头在升起,而非落下。[幸存者?]他紧张地握住剑,向尘土飞扬的地方赶去。
      烟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一只巨大的握拳的手掌出现在碎石中,那手掌慢慢展开,里面露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残破灵教法袍的女人。走近,他看到法袍上残留的红色翻边,灵教的袍子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能有资格印上翻边的人可不多。[八灵师?]他搜刮努力出陈腐的记忆,[红色、红色,是法灵师。]
      那女人忽然发出一阵呻吟,眼皮微微开始跳动。
      退后,剑被拉出半截。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羞愧,眼前只是个虚弱的女人,他居然如此害怕!
      他真真切切的怕死!
      放开剑,他重新上前,将那女人扶起来。柔软的触感,轻盈的身体,拨开乱发,他猛然发现眼前的女性可能和他的妹妹差不多大。“灵师里确实有一个特别年轻的……艾米·丽芙,不,是叶家的家主。”呢喃之中,他回想起了更多传闻——灵教在他出生不久后就发生了叛乱,前任法灵师据说就是因此而早亡,她唯一的孩子就是,艾米·丽芙,在差不多九岁就被迫继承了母亲的职位。
      他又仔细看向这个女孩,熟悉的感觉从回忆中翻起。是她呢,那个跟在夏尔身后抱着婴儿的小女孩,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个贴身侍女。
      夏尔、夏尔,他不该想起这个名字,这是他永远都无法抹消的罪恶。
      “殿下?”少女微弱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经醒来。“我……已经死了吗?我看到了殿下,我的殿下……”
      他摇摇头。“不,你没有死,看,你正坐在大手上呢。”
      少女扭头看了看拖起她身体的岩石,又低头看看自己,忽然瞪大眼睛,尖叫着将身体缩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背过身丢出,他刚才已经从残破的法袍间隙里看到了少女的肌肤,解释?看都看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少女愿意背后刺他一剑也好,他是叛国者,大祭祀夏尔的刺杀者,被灵教徒寻仇理所应当。
      “殿下……您可以转……过来。”
      少女已经裹上了他的披风,用短发髻当针临时扣住,长发披散在肩,却有着某种流水般的错觉。柔和的神情,小巧的嘴唇,娟秀的脸庞,那种来自东方族特有的美让他失神。当年也是如此,幸好那是偶遇,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夏尔,失态的回忆至今都觉得窘迫。
      “殿下。”少女低下头,将视线藏起来,“请不要……我,我老吗?”
      略有些尴尬的场面,无从回答得提问,他看看那只手掌形状的石头,把话题转移。“那只手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只手里。”
      少女转身,对着巨掌念出几个奇怪的词语,石头塌了,几乎在一瞬间裂成了许多很小的碎石,唰的一下再次激起灰尘。他们不得不赶紧走远,而少女的手中多出一根长杖,一边镶嵌玉石,另一头是一整块金属。
      看着金属上残留的黑色痕迹,他确信那是把武器,灵教徒擅长用棍、杖战斗,龙国路人皆知。“不动手?艾米·丽芙。”他问。
      “您,您记得我的名字?”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回答我,我是叛国者。”
      对方摇摇头,把长杖放低。
      预料之中的结果,少女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敌意,然而他却觉得失望。“你走吧。”他说,“天使已经撤走了,你既然能逃过他们的追杀,就好好活下去。”
      少女并没有离去,就跟在身后,乖巧地像是一个侍女。[她愿意跟就跟着吧。]绕开废墟,他来到王宫的中庭花园,还好,这里并没有被瓦砾掩埋。
      作为前王储,他熟知王宫里的几乎每一条密道,王宫的坍塌代表着里面的通道同样封死,有一条例外,在花园里——如果传说是真的话。
      抽出长剑,这把与他同罪的武器曾经被抛入山谷,不想又被捡回来,有人——头疼,他忘记是什么人,但肯定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传说在花园中激发巨龙点化的武器,就可以开启密道,简短的咒语之后,剑身显露出青白色的光芒。“星辰”,这把剑的名字,它的光芒就像是天空中冷色的星光。
      第二句咒语是密道启动的口令,艰涩、拗口、怪异,他是硬背出来的。
      声音消失,淡色的光柱从花园的某个角楼升起。那是一块被砸得支离破碎的石板,上边还有火焰灼烧的痕迹,然而石头上印出的六芒星图案依然完整。
      [魔法?]石板下是草地,没有什么密道,他所能理解的只可能是某种魔法。伸手,小心地向六芒星的边缘试探,忽然,整个世界模糊起来,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吸进去,那力量是如此迅速和强大,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缩回手,整个视野就被拉进去。
      黑暗。
      黑暗。
      手中的长剑带来微弱的光亮,他晃过神,发觉自己在一个洞穴里。
      龙穴,这里无疑就是龙曾经住过的地方,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天使没有欺骗他,巨龙根本没有出现,空的,全是空的,他现在亲眼所见,自欺欺人的使命就此结束。
      “谁,谁在哪里!”背后传来的喊声,接着是短促的扭打,转身,他看到有两个人站在身后,一个是灵教的少女,而另一个是陌生的轮廓。
      “冷静!”那轮廓开口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幽暗的光芒下,他分辨出有个亮闪闪的东西贴着少女的脖子,应该是匕首。“嘿,我不想惹事,你们是谁我也没兴趣,丢下剑,我会放了这妞。她还挺不错的,屁股够大,奶子也不错,杀了太可惜了不是。”
      “殿下,不用管我!”少女在喊叫。
      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尽管只有只字片语,他判断那男性绝非信守承诺的人,如果放下剑,后果无法预料。龙穴里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其他人会出现,或者对方还有同伴,那么他必须速战速决。
悄悄抬起左手,对方的警告传来。“别动!我看得见,后退!”
      果然,对方能在黑暗里看清东西,这是个极大的优势,大概也是少女被轻松压制的原因。这更坚定了他的判断,绝对不可以让步,否则他们两人都有生命危险。
      后退一步,他假意将剑慢慢向下放,似乎让对方觉得危险正在远去。间距大概有三米左右,或者更远一些,这样的距离下,即便把剑丢出去也不一定能打中,而且对方很可能把少女当盾牌。出其不意的攻击,快、准、狠,只有如此才能摆脱困境,那男人大概觉得他没有这样的手段吧。
      偏偏他有。
      剑尖飘飘瞄准那轮廓,接着是一句简短的咒语,伴随着突然而起的炸响,青色的闪电跳出去,打在闪亮的匕首上。咒骂淹没在爆鸣的回响中,少女倒下,而男人则丢下匕首,向后跳开。有个闪亮的东西从男人身上掉出来,晃眼而过,他却明白地认出那东西。
      绿色的坠子,镶嵌着绿色宝石的挂坠,驭龙者的象征,与巨龙的契约石。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挂在自己脖间的东西,它应该在妹妹手里,对,他的妹妹把坠子丢了,龙国已经没有巨龙,它又有什么用处呢!
      男人看到了坠子,扑上去,抓起就跑。
      追赶、追赶,毫无疑问,这男人是个无耻的盗贼,出现在龙穴里必然是为了龙的宝藏,这种混蛋不能放过。
      阳光在某个转角突然射进眼睛,世界变得恍然,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继续向那个逃亡的身影追去。接着,他看到那贼来到的龙穴出口的边缘,外面是悬崖,无路可走——须臾的迟疑,黑影纵身跳下。赶到洞口,外面是蓝天下的绿色树海,一个小小的影子飘在半空,离他越来越远。
      [坠落?不。]他知道人从悬崖上摔落时该有的样子,胡乱挥舞着四肢,以为能从空气中抓住什么来拯救自己,嘴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根本止不住,地面会嘭一下撞过来,痛得要死,嘴里却满是被碰撞挤压出来的血,出来的是溺水般呼噜声。手和脚会摔得乱七八糟,除了痛,什么都没有,在这些痛楚下,人只能静静地等死,痛到死为止。
      这个贼手脚规矩地放着,根本不像是在坠落,似乎……下落得很慢,也许又是魔法。在接近树林的地方,那影子忽然消失在绿色之中,不见了。
      叹息,他退回洞内。
      收起剑,少女踉踉跄跄地走来,他想看看伤势,而那温暖的身体直接贴上来,紧紧地抓住他。那股力量是如此强硬和坚决,他根本挣不开。
      “殿下……”
      “你没事吧。”他轻轻地问。
      “没事,里面似乎没有别人。”
      “好。能不能松开……”
      “不要。”少女抱住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呼吸与心跳清晰可辨,娟秀的面孔透着红光,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开。”
      “什么事?”
      “带我走,无论哪里都可以。”
      无论哪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如果没有人追杀,他这个叛国者可以在某个乡村里安稳地度过余生?妻子、孩子、田地、房舍,真的可以吗?
      也好,还能有人陪伴,下葬的时候有人会为你哭泣。
      哪怕这是虚假的妄想。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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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是为了跟别人竞争而写的,或者是自己不喜欢也要死活写下去的,再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别人而写的,那么你永远也竞争不过我,废柴!”——像勋章一样挂起,让自己记住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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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毒吻1978“归来

骑士

群星的庇护-射手座

暗金蜘蛛 发表于 2022-11-1 08:55:51 |显示全部楼层
文笔很有传统西幻的风格,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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