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理斯 于 2025-6-18 23:10 编辑 ; {1 Z c* Z' s E d2 R% B
# {0 W) c1 M4 a* q2 t1 L/ K$ ]7 h11 黑暗像潮水般将凯吞没,冰冷而无声。他听不到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四周只有无边的寂静。意识逐渐苏醒,仿佛一颗种子在贫瘠土壤中挣扎萌芽。 凯发现自己行走在一条光影交错的长廊里,走廊无尽延展,似乎没有尽头。两旁,一扇扇门扉如同陷阱般静立,有的沉默,有的吱呀作响。门的形态各异——崭新、古老、华丽、破败,表面都爬满陈旧灰尘,仿佛许多世纪未曾被触动。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气味,潮湿而陈腐。 有些门紧闭,有些门虚掩。凯听到门内传出奇异声响。“别看。”他告诫自己。 然而他还是看了。那扇门内是一座庄严殿堂,碧蓝拱顶高悬,仿佛天空被冰冻于砖石之上。殿堂尽头,七面巨幅旗帜悬挂墙壁。玫瑰编织的盾牌,引吭高歌的夜莺,根须交缠的双树,燃烧火焰的十字,古朴沉稳的钉锤,周身赤红的衔尾蛇,双剑交叉下的宝冠。 每面旗帜下都伫立着一个静默身影。头顶,高悬的旗帜无风自扬。七个身影如同殿堂的一部分,与冷石幽光融为一体。盔甲覆盖形体,面具隐去容颜,唯有肃穆的站姿昭示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七人之前的高台上,站立着一个金发男子。他背对七人,甲胄光辉夺目,宛如朝阳凝结成形,纯白披风自肩后垂落。他缓缓转身,七人同时低头,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无声的敬畏。男人的目光从他们肩头掠过,最后越过那扇半掩的门,笔直看向凯。金发之下,金眸闪着锐利的光。 凯低下头,从那扇门前匆匆走过。我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他心想,脚步却不敢停留。 一扇又一扇门在他身旁闪过。他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壁炉边的阴影中,白色手套上绣着金色鹘鹰;再往前,瘦削的长发男子站在露台上,将杯中酒洒向半空;再往前,一个枣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提着篮子,气喘吁吁地攀爬台阶;再往前,银色枫叶飘落地面,化为飞散灰烬…… “前进。”一个低沉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低语,又像命令。凯脚步踉跄,从这些门前逃开。 “前进。”那声音在他身后紧迫催促。好冷。他感觉周身发颤,步伐越来越快,直至一扇木门缓缓敞开。门里渗出的光芒,温暖得像是黎明晨曦。 凯止住脚步,朝门内窥探,心跳愈发狂乱。 那是一间狭小屋子。木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袅袅蒸汽在空气中弥散。母亲的身影立在桌边,那熟悉的背影正低头忙碌地摆弄餐具,头发松松垮垮地垂落肩头,随动作轻轻摇曳。 “我的孩子。”母亲转过头,脸上洋溢着慈爱的微笑。 凯僵立门外。他从小在种植园劳作,早记不起母亲模样,也从未有人这般亲昵地呼唤过他。温暖的感觉如潮水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噬。 “快过来,坐这儿。”她柔声说道,声音恰似春日微风,“我为你煮了你小时候最爱喝的肉汤。” “我……没有母亲。”凯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抑制的迟疑。他清楚自己应当转身离去,可双腿却沉重如铅。他紧盯着那女人的面庞,心中某种柔软的东西正悄然苏醒。 “每个人都有母亲。”女人轻轻一笑,伸手端起桌上的汤碗递来。“你也有,孩子。你……只是忘了。” 对,我只是忘了。我有母亲。一个轻声唤我为孩子的母亲。他朝着那扇门迈去,空气中的温暖几乎令他落泪。女人端着陶碗向他走来,递来的肉汤香气在他鼻息间流淌。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触碰到碗沿,却又陡然停住。一丝疑虑在他心中悄然萌生。 “我小时候是种植园的奴隶。”他抬头,紧盯着女人的脸,“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更别说肉汤。” 女人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不清。那双原本慈爱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嘴角的微笑变得僵硬,犹如一张薄纸被撕裂,露出空洞的黑暗。汤碗表面泛起诡异的红色,变得浓稠,散发出刺鼻腥气。女人的微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空洞面具。她的身体开始扭曲,长发像枯萎藤蔓般脱落,手指延展成尖利钩爪,声音变得低沉嘶哑。 “留下吧,我的孩子。”那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留在这里,没有痛苦,没有命令,没有战斗。你可以拥有温暖,拥有家。” 房间墙壁开始坍塌,地板开裂,涌出粘稠黑色液体。凯感觉身体正被某种力量拖向女人的怀抱。他用尽全力低吼,踉跄着向后退去,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女人的身影瞬间崩塌,化作一滩黑色液体渗入地板,房间也随之消失。他再度回到那悠长的廊道,双腿因恐惧仍在不停颤抖。 他大口喘着粗气。“前进。”那声音继续低语。他只能起身继续向前走,脚下的长廊似乎永无穷尽。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压着千斤巨石,空气愈发浓稠。四周蓝焰跳动,光影忽明忽暗,墙上浮雕变得更加诡谲。他似乎听到低声笑语,那声音柔软,充满甜腻诱惑。 “凯。”声音轻唤,像细丝般缠绕耳边。他停住脚步,四周景象倏然一变。走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奢华房间。光滑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微弱烛光,墙壁挂满金色帷幔,空气中弥漫着甜美香气,如同盛夏花园的芬芳,又夹杂着一丝令人微醺的异香。 帷幔后传来轻笑声,柔软得像绸缎擦过肌肤。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拉开帷幔,她缓步走出,薄如蝉翼的纱衣半遮半掩,微光透过轻纱,勾勒出每一寸曲线。她的目光如同深海,带着致命吸引力,嘴唇微扬,唇角的笑意仿佛在呼唤他靠近。 “凯。”她的声音柔软得让人无法抗拒。她轻轻迈步走来,双足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让他心跳加速。肌肤如雪,面如玉石,那双眼睛如同黑曜石般闪亮,唇角勾起微妙笑意。 “你是谁?”凯试图后退,但双脚如同灌铅,无法挪动半步。 “我是你的渴望。”女子低声说道,声音如同蜜糖,又如火焰,温柔而危险。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她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滑过凯的面颊。皮肤微微发烫,那触感让他的心跳如擂鼓。 “走开。”凯回答,但声音虚弱无力。 “哦,是吗?”她轻轻一笑,靠近得更近了,手指滑向他的胸膛,“可我看到了你内心的孤独,你的渴望。你在痛苦深渊中挣扎,从未拥有过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从未有人为你而存在,但我可以,我可以成为你的一切。” 她的话像毒药般渗入凯的心底。他看到她的眼睛,那眼眸深处仿佛映照着他的欲望:奢华宫殿,沉醉欢愉,无数人匍匐脚下顶礼膜拜。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几乎要触碰到她。 “你可以拥有这一切。”她的声音柔得几乎融化,“财富,美酒,爱与欢愉……还有我。所有的一切,你只需要说一声‘是’。” 空气变得愈发炽热,甜腻花香让凯头脑昏沉。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滑腻触感与温暖体温令他感到仿佛世界静止。他看到了她的笑容,如此优雅。妖冶,魅惑。唾手可得。 “不。”他猛地收回手,摇头咬紧牙关,“你,不是她。” 那双眼中的光芒瞬间变成了寒冷锋刃。她的身影开始扭曲,华丽长袍化作破碎黑雾,露出一张丑陋扭曲的脸。她尖叫着扑来,声音像是无数玻璃碎片在耳边炸裂。 “滚开。”他低吼,声音如雷鸣般在房间回荡。她的身影彻底破碎,化作无数黑色碎片消散,房间也随之崩塌,化作一片废墟。凯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满身冷汗。他抬起头,四周又变回最初的长廊。他咬紧牙关,重新站起,继续向前走去。 脚下传来空荡深远的回声。他的步伐缓慢而警觉。走廊尽头,一扇巨大铁门缓缓敞开,铰链发出尖啸,硫磺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凯踏入铁门,身后的门重重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抬头,一片无垠战场在昏黄光线下浮现。尸山血海绵延至地平线尽头。燃烧的旌旗随狂风翻飞,残破武器与盔甲四处散落。高空盘旋着秃鹫,眼中闪烁着饥渴冷光。狂风卷着灰烬,低空飞舞,带着硝烟与腐朽气味。 战场中央,辉煌壮丽的巨大王座巍然伫立。它用钢铁与玛瑙打造,锋锐棱角散发深沉冷辉,无数剑刃熔铸的椅背直指铅灰苍穹。黄金台阶流淌着诡异辉光。 “征服者的冠冕,永世饥渴。”一个声音低沉悠远地响起,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坐上去,它属于你。” 缀满红蔷薇的猩红地毯,从脚下一直延伸至王座,两列镀金铠甲反射着蜂蜜般的光泽。欢呼声裹挟着玫瑰与蜜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荣耀归于征服者!”银甲骑士们以剑击盾,火星在暮色里织成金网。贵妇们从珍珠面纱后抛出花瓣。王座通体流转着初阳融雪的光晕,台阶上镶嵌的黄金玫瑰正在绽放。 凯的目光被那王座吸引,仿佛有无形力量在拉扯他的灵魂。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渴望——脱离卑微、脱离掌控的渴望。手心沁出冷汗,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了第一步。随着脚步前进,队列两侧人群的鼓掌欢呼更加热烈,他们的面容在他视线中变得模糊,眼中闪烁磷火,仿佛要为他献出一切——忠诚、生命、荣誉。每个人都在为他雀跃,为他歌唱,为他奉献。空气中弥漫着胜利的歌声,引领他走向王座。 王座光芒渐亮,血液从台阶下涌出,仿佛燃烧,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猩红。凯感到呼吸加速,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双腿沉重如铅,却不停前进。他已站在王座脚下,只需抬脚,便可迈上那通往至高之位的台阶。 “坐上去。”那声音变得柔和亲近,仿佛低声倾诉,“一切荣耀,均归于你。” 凯的脚步摇晃,颤颤巍巍踩上石阶。地面传来低低呜咽。凯低头,看见阶梯中似乎倒映着无数影像:王座背后升起万千魂火,他高踞于婴儿头骨堆砌的看台。铁蹄将麦田踏成血泥。吟游诗人的舌头被钉在城门示众……更深处,闪烁着金袍加身者的末路——有人被情妇的梳妆镜割开喉咙,有人在加冕酒中吞下自己的眼球…… 凯猛然后退。他看到王座下堆砌的尽是累累白骨。凡人国度彼此厮杀,血流成河。鲜血从王座台阶涌下,仿佛扭曲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脚踝。他转身,金线刺绣的地毯下也渗出鲜血,那些欢呼的喉咙里传出地窖封门般的回声。贵妇的珍珠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正在剥落的蜡质皮肤。骑士们的镀金铠甲突然发出蛀空的闷响,一个骑士的头盔滚落脚边,涌出的不是头颅,而是灰白骨灰。 凯踉跄后退。所有臣民仍在机械地鼓掌,手套下却传出指骨断裂的脆响。蓝色的磷火,在他们空洞苍白的眼窝中燃烧。 “他们不该死。”凯颤声道。 “凡人终有一死。”声音终于显形——那是王座阴影中流淌的鲜血凝聚成的人形,每说一个字,就有骷髅从嘴角坠落。“一将功成,万骨皆枯。君王之心,从无怜悯。收下他们的生命,饮下他们的血。让我们一起举杯,敬征服,敬命运。” 凡人终有一死。凯突然想起伯爵夫人的话。我,也是凡人。他默念,抬头,转身。心中顿时清明如镜。王座之上,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 “懦夫!”那声音变得刺耳疯狂。所有臣民士兵像潮水般涌来,无数森白骨爪扑向他的背影,却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崩解成尘埃。他没有回头,脚步更加坚定。身后的一切渐渐崩塌,王座与战场都化作风中沙砾,消散在黑暗中。他走进重新浮现的长廊,头也不回。 又有一扇门出现在他身侧。他抬头,猛然止步。他认出这正是伯爵夫人庄园武器室的那扇橡木大门。他走过去,大门自动敞开。他看到里面站着一个英俊伟岸的年轻人,身穿华丽锦衣,肩披银丝织成斗篷,手中牵着一个男孩——瘦小,衣衫褴褛,低垂的头颅隐藏在乱糟糟的发丝后。男孩脖颈上套着沉重铁环,拖着细长锁链,叮当作响。 “这是我送给您的第一份礼物,一个新的奴隶,新的学生。”年轻人用镶翡翠的马鞭抬起男孩下巴,腐肉味随之在空气中扩散。孩子脖颈的鞭伤正在溃烂,可那双灰眼睛却像饿狼般发亮。“看看这充满野心的眼神,简直是把淬毒的匕首。” “我不喜欢这种眼神。”绣金线的裙裾扫过地面。“这是一条有野心的狗,就像你父亲送给你的那条猎犬。还记得吗?它最后咬断了驯兽师的喉咙。” 年轻人突然拽紧铁链,男孩喉间的血痂崩裂。“那就给它套上更重的项圈。”他从齿缝挤出笑声,“然后在项圈上刻上他的名字。现在,就请您给他起个名字。” “我能拒绝吗,拉尔夫?” “当然不能。”年轻人的微笑像一把出鞘的匕首,“这是我给你的命令,奥莉安娜。哦不,应该尊称您为……伯爵夫人。”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霜。“阿克塞尔。”她的声音悠扬,像是从遥远山谷传来的回声。“从今以后,他的名字,叫阿克塞尔。” “哦?”年轻人的微笑更深,“有什么含义吗?” “那是古代阿拉莫帝国语。”她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寒光。“意思是,‘灰烬’。” 橡木大门合拢,将门内的对话声彻底隔断。 “前进。”声音在身后催促。于是凯又快步前行。当他在另一道门前驻足时,闻到门缝里飘出混合着血腥与腐烂玫瑰的香气。 门内是座塌了半边的空中露台。 宽广露台上正举办一场死寂的宴会。奢华桌椅被打翻,碎片与血迹交织。宴席上堆满无数尸体——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面庞因死亡而扭曲,倒在酒杯、食物和破碎银器之间。鲜血与酒液交织成斑斓污渍。 露台中央,有位穿金线紫袍的老者正跪在血泊中,用银餐刀切割某位贵妇人的手指。戒指上的翡翠滚到凯的脚边,沾着黏稠脑浆。 “又来了一位客人。”老者猛地抬头,浑浊眼球在深陷眼窝里颤动,“欢迎,欢迎,尊贵的客人。来吧,来吧,酒宴已经准备好了。是的,是的,最美的佳肴,最清冽的酒。来,来,尽情享受。她会喜欢的,她会喜欢的……” 凯的手按上腰间不存在的剑柄。老者的丝绸长袍绣着双头龙纹章——那是古代阿拉莫帝国大魔导师的标记,凯只在图书馆旧纸堆里见过。他袍子下摆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像婴儿尿迹,又像干涸的炼金药剂。 露台边缘之外,天空被一种不祥的血色浸染。泥土与血的腥臭在空气中凝滞。远处,黑色阴影正蚕食着地平线上城市最后的轮廓。高耸的城墙依稀可见,奥术的幽蓝电光与橘红火焰在墙体上交织、爆裂,攻城器械的沉闷轰鸣穿透死寂,隐约传来。城墙在摇晃。 老者却充耳不闻。他丢下餐刀,从长桌前拖起一具穿金线襦裙的女尸,摆成舞蹈姿势,腐烂手指陷进她发绿的腰肉。“哦。您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吗,客人?”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凯,瞳孔里游动着黑曜石碎屑,“您可带了月桂花?她那漆黑的头发,最适合插上一朵月桂花……”他紫袍领口别着枯萎的星形胸针,针脚处爬满产卵的绿头蝇。 凯的靴跟陷进某块柔软物体。低头看去,是个被掏空内脏的侍童,腹腔填满冰镇葡萄——古代阿拉莫帝国贵族相信这能延缓尸体腐臭。孩童牙齿被换成珍珠,嘴角凝固着侍应生式的微笑。 “她答应穿月光纱赴宴。”老者突然扑到镀银餐车上,啃咬天鹅雕塑的宝石眼珠,“我准备了霜狼之眼酿的蜜酒,用处女的脊髓冰镇……”他残缺舌头上钉着七枚青铜钉,随着说话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凯的靴尖踢开一颗滚落的珍珠,珠子在血色地砖上跳跃。他转身欲走。老者的声音再次低喃,轻柔却带着无法掩藏的渴望。 “她一定会喜欢的。她那缀满星辉的面容,那踏碎玫瑰的步伐,圣主啊……”他呢喃着,浑浊瞳孔蒙上血丝。“奥莉安娜,我的奥莉安娜。” 凯停下脚步。那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钩,生生钩进他的血肉。“奥莉安娜。”他踌躇片刻,再度转身。“她,是谁?”他问,声音微微颤抖。 老者松树皮般的面皮骤然绷紧,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目光闪烁,仿佛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引来某种可怕的力量。“她……”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她的名讳,不可被提及;她的面目,不可被揭破她的威仪,不可被忤逆……”老者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在极力抵挡恐惧。“她是——噢,她来了!她来了!” 狂风呼啸。铸铁火炬的火焰忽然嗡鸣,像古老青铜编钟般震响,火焰被无形力量撕扯成平直细长的丝线。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闪过了带倒钩的巨大翼影。 老者枯枝般的手腕抖出癫狂弧度,袖中滑出的黑曜石项链撞在银盘上,惊起一串刺耳鸣响。“这是?”凯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全身血液瞬间冻结——同样的蛇形链扣,同样泛着沼泽磷光的黑石,与盘踞在伯爵夫人颈间那串项链,别无二致。 “她总用看蛆虫的眼神俯视我。”老者喘息着,溃烂牙龈渗出黑血,“我恨她!恨她那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神……所以我熔了圣堂的青铜圣钟,混入被绞死女巫的骨灰……我终于造出了这件宝贝。这件凝聚我毕生心血的艺术品。乌培奥斯,尤里普尔,贝里马奥,瑟西箩……所有的王图霸业,都将归于尘土,就连阿拉莫帝国也即将毁灭,但艺术品……我,盖乌斯·杜伊利乌斯,我创造的艺术品,却可以永世长存!”声音急切而疯狂,“只要有了它,即使是她这种自诩比肩神祇的婊子,也只能在我面前跪着摇尾乞怜!跪着!像条发情的母狗!”他几乎是狂乱地将项链递给凯,脸上满是渴望和疯狂。 “她……究竟是谁?”凯又问,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穹顶传来鳞片刮擦大理石的声响。凯抬头,看见硫磺味的黏液正从拱顶滴落。 老者的眼神猛地一震,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无法抑制的恐惧,“她……她是毁灭,她是死亡。她是那将阿拉莫帝国从辉煌带入黑暗的恐怖存在。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话音未落,露台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玻璃彩窗蒙上阴翳。那是带鳞膜的翼状阴影在缓缓收拢。硫磺气息浓到仿佛能在舌尖凝结出霜花,地面尘埃违反常理地螺旋悬浮,每一粒沙尘都折射着微型火狱的景象。 “她来了!她来了!”老者的声音变得更加疯狂,双手颤抖着将项链推向凯,“拿好!拿好!”融化的手掌将项链拍进凯掌心,血肉黏连着黑石,发出煎肉般的滋滋声。“让她戴上!让她成为你的奴隶,命令她像发情的母狗般撅起屁股!你,或者什么人都行!代我操她,惩罚她!撕开那身人类的皮囊,看看里面究竟是——” 凯甩开那团蠕动的血肉。项链坠入血泊时,他瞥见黑曜石深处有东西在游动——像是缩小了千万倍的城市,尖塔在火海中崩塌,哭嚎的人群被碾成颜料,涂抹在一只巨爪的掌纹之间。 空气突然变得浓稠如鲸脂。所有穹顶彩窗轰然破裂。炽烈的火焰从裂口倾泻而下。那不是普通的赤红,而是裹着翡翠内核的苍白焰流。老者尖利的笑声卡在融化的喉管里,化作沸腾的血泡。他的头颅像被加热的蜡像般塌陷,七枚青铜钉叮叮当当滚到凯的脚边。 焰浪掀起,凯抬手遮挡,看见自己的皮质护腕正在卷曲碳化。火焰深处凝聚出人形轮廓。他看到伯爵夫人在苍白焰心优雅转身,裙摆翻涌的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微型旋涡组成的液态火焰。她对着他微笑,那些扑向凯的焰舌,竟突然温驯如归巢的夜鸦。凯看到她伸开双臂,生长出一对由万千流火翎羽编织的羽翼。 在黑暗吞没视界前,他看到那对流火翎羽在自己身边交织成熔金的襁褓。每片翎羽边缘都泛起星辉冷光,残存的灼痛奇迹般消散。凯蜷缩在火焰编织的胚胎中,周身缠绕着温暖,带着新生儿初啼般的震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