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理斯 于 2025-6-18 23:0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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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O# Y [6 Q, m( P9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割裂,耳边一切声音化作轰鸣。他看到自己的手指在空中抓挠,却什么也没抓住。双膝一软,整个人如被无形重锤击倒,重重跪下,随即像失去支撑的枯木般倒地。 脸颊贴着石砖,冰冷如霜。额头汗珠滑落。他想昂起头,头颅却仿佛被无形冰枪钉在原地。身体逐渐僵硬,像是被某种无声寒流彻底冻结。刺痛在脖颈间迅速蔓延,如火焰毒蛇钻入血肉,又似无数冰针在脊椎上攀爬。寒冷与灼热交替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试图呼救,喉间却只发出破碎的喘息,气流撞击声带,犹如哽咽。 “很好。”伯爵夫人重复道,声音从上方传来。月光滑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诡异,像一把冰冷刀刃悬在凯的头顶。凯瞥见她手中的蓝宝石发簪,在月下泛着猩红微光。尖端一滴血珠滴落在凯脸上,溅起一朵暗红小花。 她俯下身,像怀抱熟睡婴儿般抱起凯。她的手臂细长纤弱,抱着他却毫不费力,如同提起一片羽毛。她的面容在烛光下微微模糊,但那双深邃的黛色眼眸却如冰湖般透彻冷酷。他像一片枯叶,被她放在冰冷的石桌上,仰面朝天。烛光摇曳,目光越过她,他看到拱窗外的月亮,惨白得如同死亡之眼。 石桌的冰冷透过衣物侵入皮肤。凯感到背肌痉挛,后颈的痛感像灼烧的电流贯穿脊柱。他感觉有某种冰冷之物正蠕动着从后颈皮肤中爬出,如活物般缓慢延展、攀附,紧贴骨骼,一路爬上肩胛,沿着脊柱蔓延,最终深入胸腔。 凯的眼睛微微转向,视线模糊中,终于看到了自己平放在胸口的右手。那东西正在手背上攀爬。边缘薄而锋利,像是细密的鳞片,又像由无数银色枝蔓交错成的外壳。金属的光泽从其表面跳跃而出。 他感到每一根骨骼都在颤抖,但这颤抖不属于他,而属于那种攀附在血肉中的冷硬力量。他努力扭动右手,整条右臂却瞬间失去知觉。目光无助地扫过裸露的手指——指尖开始被包裹,冷硬的银色甲片逐一形成,关节处的甲胄缝隙透出微弱的符文光辉。 伯爵夫人站在他身侧。凯眼神挣扎着仰望她,带着绝望与求救。她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淡,仿佛在凝视一件未完成的石塑。 金属的冰冷触感,猛然加剧。 凯的视线向下移动。银色金属从手背延伸,冷硬光泽如同活物在血肉中爬行,每一寸攀附都伴随着刺痛与灼烧的折磨。金属沿着骨骼向上蔓延,手腕、手肘、肩膀……无一幸免。 他呼吸急促,目光落到胸膛,只见裸露的皮肤已覆盖上一层复杂的鳞甲。甲片从血肉中生长而出,严丝合缝地贴合皮肤。每片甲片的边缘都锋利如刀,每条金属纹路都闪烁着冷冽银光,犹如寒冬晨霜下的星辰。这些活物般的钢铁禁锢着他,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疼痛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冰冷。凯感觉自己的耳膜仿佛正在被撕裂,空气中每一丝细微声响都变得异常清晰。他听到了许多声音:烛芯燃烧发出轻微爆响,塔楼外冷风掠过树梢,松果在寒夜中开裂,夜猫敏捷窜过草丛……在无数繁杂声音中,他辨别出一种熟悉而沉重的脚步声,正从塔楼石阶的阴影深处传来,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向这房间逼近。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像是沉重钟鸣,击打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一道突如其来的气流,撕破了塔楼内压抑的寂静。 凯竭力转动眼球,向塔楼入口看去——沉重的木门敞开着,在风中发出低鸣。 门口站着一道人影。他立于石阶的阴暗中,斗篷随风微摆,低垂帽檐掩盖了面容。月光从他脚边延展。斗篷向后掀起,露出一张圆润、宽厚的脸。那脸上的笑容,宛如雕刻在软蜡上的假面。 拉尔夫·冯·奥伯多夫公爵。 10 “奥莉安娜,”拉尔夫微笑,声音中带着懒散的愉悦,仿佛这座塔楼不过是他舒适的私人花园,而他此刻正漫步其中,赏花摘果。“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精湛。瞧瞧你这件最新的作品。真是……巧夺天工。”他踱到石桌前,目光在凯逐渐被钢铁覆盖的身躯上来回扫过。即使隔着层层蠕动的金属,凯仍感到皮肤上掠过一阵恶寒。 伯爵夫人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拉尔夫,”她的声音冷冽,就像寒风拂过荒原,“你怎么进来的?” “是啊,我是怎么进来的?”拉尔夫耸了耸肩,语气中满是漫不经心的轻佻,“阿克,回答伯爵夫人的问题。” 只见阿克塞尔·德·莫尔特尼埃踏步而入,手握一柄滴血的长剑,剑刃上的鲜血不住滴落,染红了地板。他一步步来到拉尔夫身旁,停下脚步,随手甩动长剑,几滴暗红血珠飞溅到石砖上。 拉尔夫看了他一眼,眉头轻挑。“怎么用了这么久?” 阿克塞尔冷哼,喑哑的嗓音如同生锈的铁刃。“守门的小婊子,比想象中的要难对付一些。”说着,他伸手撩开撕裂了一半的披风,毫不在乎地从肩甲上拔下一柄匕首。月光雪亮,凯瞥见那柄匕首上镂刻着蔷薇花纹章。阿克塞尔随手将匕首丢在地上,匕首撞击石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梅利娅……”伯爵夫人脸色骤然一变,眼神如寒刃直刺向拉尔夫,字字如刀。 “……你们杀了她。” 拉尔夫闻言失笑,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讥讽与轻蔑。“我们?”他说,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种残忍的光芒,仿佛某种深藏心底的恶意终于浮出水面。“不,奥莉安娜。杀死她的人,不是我们——是你。”他刻意拖长了音节,声音尖锐,如同毒蛇嘶嘶。 他向前迈了一步,肥硕的身躯看似笨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当年,你把她抱上这张石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亲手杀死了她。不,不只是她。那些挺不过烧炼仪式、没能成为钢魔像的奴隶,皆是如此。他们的灵魂成了你盘中的美餐,躯壳则成了供你任意驱使的奴仆。噢,梅利娅,”他的手掌抬起,动作夸张地捂住肥硕的脸颊,仿佛在表演一出荒诞的悲剧。指缝间流下一缕虚假的泪水。 “可怜的奴隶女孩。在我送给你的众多奴隶中,就属她最聪明过人。相比眼前这个只会翻白眼的傻小子,她的天赋令人惊叹。剑术、军略、舞蹈、诗歌、音乐……任何技艺和知识,只要你教,她就能学。我一度认为她就是第二个‘黑玫瑰’贝阿特丽斯·艾莎,将会是烧炼钢魔像的最佳原体。一个全新的钢魔像,一个由你亲手打造,却完全属于我的钢魔像。” 他的指缝张开,藏在指缝间的眼神变得讥诮而恶毒。 “噢,聪明的傻女孩。她视你为导师,偶像,母亲。即使她察觉到自己的命运,还是宁愿将那黑暗的答案藏进心底。”他抬起手,似乎在描绘某种扭曲的幻象,接着摇了摇头,作出一副遗憾的模样。 “她怀疑,却选择不信。她明白,却选择逃避。多么软弱,多么可笑……奥莉安娜,这样软弱而可笑的灵魂,品尝起来滋味如何?我真的很好奇,你当年把她抱上这张石桌时,你看她的眼神了吗?是仇恨,哀求,痛苦,还是绝望?”他声音一顿,笑容越发狰狞,“还是说,你根本不敢看?”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凯仿佛听见空气中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伯爵夫人手中幽蓝光芒一闪而过。那支镶嵌蓝宝石的发簪,如同匕首般笔直刺向拉尔夫的喉咙。时间似乎凝固。发簪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她脖间的黑曜石项链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整个房间,瞬间亮如白昼。发簪自伯爵夫人的指尖缓缓坠落。蓝宝石在月光下折射出一丝脆弱的光辉,仿佛一颗垂死挣扎的星辰。凯听到发簪在石地上蹦跳,发出几声冰冷的回响。 伯爵夫人的身影瞬间倾斜,仿佛一棵被风暴击中的树。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石桌,指尖苍白如同剥落的蜡烛,几乎看不见血色。那原本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虚弱苍老。 黑曜石项链如同毒蛇般牢牢缠绕在她的脖颈上,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项链边缘咬噬着肌肤,宛如一双隐匿的手指在她皮肤下游走。细微血管像蛛丝般从项链底端蔓延,深深扎入她的血肉中,随着脉搏轻微颤动。 “安静,奥莉安娜。”拉尔夫甚至懒得看她一眼。他缓缓低下头,肥硕的身躯笨拙地向前倾靠,贴近凯的脸,仿佛在欣赏一座未完成的雕像。他的笑容浮现,油腻而虚伪,如同洒在腐肉上的蜂蜜。“告诉我,孩子,”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和,如同毒蛇缓缓收紧身躯,“你觉得你的运气,会比梅利娅更好吗?” 凯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用力抓紧石桌边缘,指尖僵硬,冰冷的触感仿佛渗透骨髓。他努力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指下只有冷硬的金属,没有温度,也没有希望。脑海中浮现出庄园里那些仆人的身影,那些与梅利娅一样沉默寡言的身影,表情冷漠,眼神空洞,仿佛石墙上的冰冷浮雕,永远被囚禁在这座死寂的庄园中。 “噢,我差点忘了,”拉尔夫微微偏头,笑容如同腐烂的蛆虫般令人作呕,“这小崽子已经没法开口了。”他直起身,交错搓了搓手,“阿克,让我们的伯爵夫人清醒一下,可别让她晕倒了。” 阿克塞尔的笑声低沉而肆意。他大步上前,揪起伯爵夫人如丝绸般的黑发,将她的脸狠狠砸向坚硬的石桌桌面。桌上烛台微微晃动,蜡泪滑落,滴在金属托盘上,发出细碎声响。散乱发丝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随着呼吸微微颤抖。鲜血缓缓从她唇边渗出,在雪白嘴角蔓延成一抹猩红。烛火映在她眼眸中,眼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寒意。 “我的时间很宝贵,奥莉安娜。”拉尔夫语调轻柔得宛如情人私语,每个字眼却如刀锋般刺人。“宫廷里的朋友给我带来了可靠的消息,库兰·塞提斯已经怀疑到了这座庄园。我把你藏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被他手下的那些老鼠嗅到了味道,真是让人失望……但也无所谓了。” 他俯身靠近她,那双如油脂般滑腻的眼眸在烛光中闪烁,“我的士兵已经抵达庄园。天亮之前,他们会把你,还有你藏在地道里的那些珍贵的钢魔像一起运走。而这座庄园——”他站直身子,视线扫过窗外,目光里闪过一丝残酷的光,“它会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不留任何痕迹。每一块石头都会被焚毁,每一根柱子都会倒塌,连花园里的草根都会被连根拔起,留给库兰·塞提斯的只有一片荒芜焦土。噢,别担心,我会找个更好的地方,为你建造一座新的庄园,比这座更大,更辉煌。在那里,我会送给你更多的奴隶,让你更好地为我效劳。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凯,烛光摇曳,他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扭曲。“抓紧时间工作,奥莉安娜。天亮之前,我希望你好好利用这个原体,为我增添一个新的钢魔像。”他说,声音中透出一丝寒意,“但是,如果他的运气真的跟梅利娅一样差……”他微微偏头,目光转向窗外被月光笼罩的庄园,“就让他连同你那些不走运的仆人,一起埋在这片焦土之下吧。” 伯爵夫人猛然抬起头。阿克塞尔粗暴地抓住她如瀑的黑发,用力将她的头压回石桌。 “噢,别那么激动,亲爱的。”拉尔夫微笑,那笑容如同腐败的蜂蜜。“你知道,库兰·塞提斯是刑讯的大师,最擅长从肉体中榨取秘密,一丝一毫都不会遗漏。而你那些可爱的仆人们知道得太多了。他们失去的只是灵魂,而不是舌头。只要有一个活口落到他手里,我们所有的秘密就会全部曝光。让他们长眠,让他们解脱。对于那些行尸走肉来说,这是最大的慈悲。” 凯瞥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唇边的血渍未干。“仆人?”她的声音轻如羽毛,却仿佛寒风掠过黑夜,“他们,可不只是仆人。” “噢,我知道,我知道。”拉尔夫微笑,笑容柔软而黏稠。“他们都曾经是优秀的原体,就和梅利娅一样,在你的训练下百炼成钢。我很清楚他们的力量。但是,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他们的人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太少了。” 凯听到远处响起一阵混乱的行军声。那声音从遥远的夜色中传来,低沉的人声逐渐扩散,如同滚滚潮水冲击着庄园外围。金属碰撞的铿锵声渐渐清晰,马蹄撞击与甲胄碰撞混杂在一起,宛如低沉的雷鸣在黑暗中酝酿。一声沉闷的撞击猛然传来——那是攻城锤砸在庄园大门上的回响。 “开门!”粗犷的嗓音在夜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是拉尔夫公爵的命令。快开门!” 低沉的嗡鸣从石桌深处传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心跳,隔着冰冷的石面,直穿过凯的脊椎,与包裹全身的钢铁铠甲应和共鸣。空气变得凝滞,他的脑海中出现某种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来的低语,又像风掠过枯枝的窸窣,如破碎的梦境。他努力想睁大眼睛,眼皮却如同灌铅般沉重。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有某种东西从他脑海深处苏醒。模糊的画面浮现,就像水面上的倒影,时隐时现。 他看见了。 他看见士兵们正在攀爬庄园的高墙。铁靴刮蹭砖石的摩擦声在夜风中若隐若现,金属甲叶在月下反射出森冷光泽。他们气息粗重,眼中杀意如风暴将至的海潮,面孔被冷汗与紧绷的肌肉覆盖。攀登者们的手掌紧扣墙垛,距离墙头不过一步之遥。 就在此时,羽箭划破夜空。 一名女仆站在庄园屋顶,身影如同剪影融入夜幕。脚边放着五个装满羽箭的箭囊,手中拿着一人高的长弓。拉弓、搭箭、松弦——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如同机械。弓弦绷紧的声音如冷风划过,箭矢在夜色中划过凄厉弧线,径直射穿了正在攀爬外墙的士兵的咽喉。 中箭的士兵张了张嘴,未及惨叫,手掌便松开了墙壁,跌回墙后的黑暗中。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屋顶的女仆箭无虚发。尸体接连从墙头摔下,骨骼撞碎地砖的声音如耳语般细微,却冷得让人颤栗。 直到她箭矢将尽,攻城锤终于砸开了厚重的木门。士兵们蜂拥而入,如潮水般涌向庭院。十字弩手们端起弩机,瞄准屋顶上的孤影。女仆站在屋顶,目光冷冷注视着下方嘈杂的人群。她从箭囊中抽出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 弓弦轻响,羽箭破风。站在士兵阵列后方的一名军官捂着金属面甲,惨呼倒地。那支箭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墙缝隙,笔直刺入他面甲的眼窝,白色的箭羽仍在轻轻颤抖。 弩机的震颤声此起彼伏,密集的箭雨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月光瞬间黯淡。她的身影湮没在冰冷的铁雨之下,无数箭矢刺入她的身体,贯穿胸膛、四肢和脖颈,将她钉死在屋顶的瓦片上。瓦片裂开,发出吱吱的碎裂声。长弓摔落,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鲜血沿着屋檐滴落,汇成了小小的红色溪流。 庭院中,甲胄碰撞声与脚步声交织,弥漫着血腥气息。士兵们举着盾牌逼向内院时,一阵清亮的哨声从雕像的阴影中响起。士兵们的脚步微顿,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乐师从阴影中走出,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被血水黏连的长发贴在面颊上,撕裂的斗篷在寒风中飘动,斗篷边缘破碎,却依稀可辨绣着银质圣杯的纹章。他没有携带竖琴或风笛,而是握着一双狭长的刺剑。剑刃映着月光,宛如两道寒冷的流光。他站在那里,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舞台上鞠躬谢幕。 下一刻,他动了。 脚步轻盈如同掠水飞燕,刺剑划破夜空,精准无比地刺入一名士兵的甲缝。血如喷泉般涌出,那士兵睁大眼睛,盾牌滑落地面,发出沉闷撞击声。乐师旋身一转,另一柄刺剑从另一名士兵的咽喉滑过,带起一抹血色弧线。血珠在空气中绽开,如盛放的玫瑰,在月下闪耀出诡异的美感。 他继续前行,脚步轻快,却致命无比。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在刺剑的寒光中倒下。他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谱写一曲死亡乐章。双剑拔出、刺入、再拔出、再刺入……血液四溅,在月光下拉出无数华丽弧线。士兵们试图用盾牌围住他,但他的动作灵活迅捷,仿佛预知了每一次进攻。刺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次次洞穿甲胄,刺入血肉,带来死亡的低吟。 十字弩手开始举起弩机,但尚未来得及上弦,乐师便已突入他们的阵列。剑刃翻飞。第一柄刺剑刺入一名弩手的胸膛,鲜血如破裂的水囊般涌出,尸体重重倒地,砸翻了旁边的同伴,散落的弩箭滚落在地。第二柄刺剑迅捷地斩断另一名弩手的手臂,伴随着凄厉惨叫,随即刺入他的心脏。乐师脸上毫无表情,目光依旧冰冷,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例行表演,而他只是循着节拍行事。 低沉的轰鸣声从破碎的大门外传来,那声音像是从大地深处传出的怒吼,震得地砖微微颤动。十字弩手们丢下弩机,四散奔逃。乐师停下动作,侧耳倾听。伴随着铁甲摩擦和马蹄撞击的轰鸣声愈发清晰。他轻轻蹙眉,目光穿过混乱的庭院和破碎的大门,望向黑暗中闪烁的冷光。 具装骑士出现了。 第一匹战马踏入庭院,厚重铁蹄踏碎地砖,扬起尘土。骑枪尖端在月下闪烁着致命光芒。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战马,铁蹄如雷霆般轰鸣。骑士们的冲锋如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铁甲光辉与骑枪寒芒交织,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 乐师冷然注视着冲锋的骑士,双剑微微抬起。动作依旧优雅,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决然。他迈开步伐,冲向骑士队列。人马交错的瞬间,他侧身闪过骑枪,刺剑精准地刺向一名骑士的侧腹。细剑剑尖撞在铁甲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应声折断。 后排的骑枪呼啸而来。乐师再也无法躲避。一支骑枪穿透了他的胸膛,将他高高挑起。身体在骑枪上抽搐,鲜血顺着枪杆滴落,洒在马匹的铁甲上,映出斑斓血色。折断的双剑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撞击。骑枪猛地一甩,他的身体如同破布般被掷出,重重摔在地面。 战马呼啸而过,铁蹄来回踩踏着他的躯体。鲜血四溅,骨骼破裂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乐师的尸体逐渐被尘土掩埋,那绣着圣杯纹章的斗篷最终被撕碎,随风飘向无边的黑暗。 “前进!”为首的骑士大声发令,扯起缰绳。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啸声划破夜空。一道白热的光从黑暗中射出,如同流星贯穿夜色。 那是一把斩马刀。 为首的骑士连人带马被巨大的刀刃一分为二,鲜血与内脏喷涌而出。战马哀鸣着扑倒在地,骑士的半边身躯依旧挂在鞍上,断裂的肋骨刺穿了盔甲。刀刃深深插入地面,附近的石砖崩裂,尘土四散。庭院的喧嚣仿佛被瞬间抽离,士兵们的目光集中在那柄嵌入地面的武器上。它巨大、锈蚀、丑陋,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刀刃上布满斑驳裂痕。骑士们勒紧缰绳,战马踢踏着后退半步,鼻孔中喷出白色热气。 园丁巨大的身影从藤蔓和雕像间缓缓走出,高大的身躯笼罩在黑暗中,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石像。他停下脚步,尘土与血水在他脚边翻涌。他看了一眼被践踏得血肉模糊的圣杯纹章斗篷,面无表情。 他从那名骑士的尸体上拔起了斩马刀。残缺的月光从破碎树影中洒下,将他投射成一块厚重的黑色岩石。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扛起沉重的斩马刀,动作稳如山岳。 战马嘶鸣,冲锋的骑士们如洪流般再次涌来。空气中充斥着铁蹄轰鸣与骑枪破风的呼啸,但园丁始终一动不动,像一块孤立于海潮中的礁石。 骑士铁蹄如雷霆逼近。第一排骑士策马冲向园丁,骑枪闪着冰冷光芒。那一瞬,园丁的斩马刀抬起,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地斩向马腿。马腿骨骼断裂声如同枯枝折断,战马巨躯砸碎青石,溅起泥水血浆,连带骑士轰然坠地。他们尚未发出惨叫,刀刃已横扫而过,将人马一同劈成两截,血肉与铁甲碎片洒满地面。 第二排战马紧随其后,刀刃顺势抡起,击中马颈。沉重刀锋直接将战马头颅削下,巨大身躯向前扑倒,骨碎声与铁甲碰撞交织。骑士从尸堆中挣扎爬起,却被园丁一脚踢回,刀刃毫不留情地落下,鲜血喷涌。 一个身穿金色甲胄的骑士高举骑枪,从侧翼突袭。园丁转身迎击,刀刃与骑枪相撞,发出刺耳金属嘶鸣。园丁看也不看,径直用肩膀扛住战马冲击,双脚在地砖上划出深深痕迹。惊骇的骑士丢下骑枪,拔出佩剑。不等他挥砍,园丁猛然发力,将刀刃斩入战马肋部,刀锋刺穿马鞍铁甲,从骑士下体一直贯穿到咽喉。 更多的骑士涌来,战马铁蹄像潮水般冲向园丁。斩马刀在他手中如同狂风暴雨下的雷霆,每一次挥舞都带来毁灭。马头落地,骑士被掀下马鞍,身体被刀刃撕裂,盔甲与血肉混杂,铺满庭院。 血如喷泉般四散,温热气息笼罩庭院。但战马铁蹄依旧接踵而至,声如山崩地裂。园丁的斩马刀挥舞得越来越沉重,杀戮威力却有增无减。刀刃所过之处,鲜血、肠子和破裂盔甲四处横飞。血流在他脚边汇聚成河,映出破碎月光。 号角响起,骑士们终于策马退向两侧。园丁拄着斩马刀,全身已浸透鲜血。他回首,只见长矛手和刀盾手组成的阵列迈着整齐步伐开始推进。密集的矛尖如林刺向园丁。斩马刀仍在挥舞,横扫、劈砍、刺击,每一次都带走数条性命。长矛从他的腰部、肩膀和大腿刺入,鲜血自身上流下,将地面染成深红。 但他依旧未倒。他挥舞斩马刀,像在完成最后的仪式。一柄长矛从背后刺入,贯穿胸膛。他停顿一瞬,然后转身,将斩马刀顺势挥下,那名长矛手被拦腰斩断,尸体如断裂布偶摔在地上。敌人接连倒下,血肉横飞,尸体在他周围堆积如山。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直到一名刀盾手从侧翼砍下他半边脑袋,黑红血柱喷涌而出。 园丁仍然笔直站在尸堆中,鲜血从口鼻涌出,但他依旧紧握斩马刀。那刀深深插入地面,刀刃映着月光,像一座冰冷墓碑。他没有闭眼,失去焦点的瞳孔冷漠而决然,注视着远处燃烧的庄园。 夜风在庭院中游荡,将火焰燃烧的炽热气息吹向冰冷夜空。花园边缘的烈焰吞噬着攀墙常春藤和玫瑰,飞舞的灰烬在风中盘旋,发出阵阵哀鸣。远处传来的金属碰撞声混杂着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重而冷酷,如同末日丧钟。 战斗在庄园每一处角落肆意蔓延。侍从、医官、厨师、马童,甚至搬运柴薪的小厮,都在月下化作精通杀戮的幽魂。他们的动作精准而致命。每一次出手都迅猛无情,不带一丝多余动作。剑刃在月下划出寒光,劈开甲胄时带起血雾;长矛如毒蛇般穿透喉咙,留下粗重喘息与濒死抽搐;战锤落下时,骨骼碎裂声如雷鸣回荡。 士兵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庭院每片砖石都因厮杀染红,尸体如堤坝般堆积,却依旧无法阻止仆人们杀戮的步伐。他们面无表情,沉默无声,只是执行着自己的职责。无声地杀戮,无声地倒下。他们的血如溪流般汇聚,润湿泥土,浸透石阶。 火光映照庭院,犹如荒诞的炼狱盛景。烈焰吞噬尸体,火光跳跃在士兵甲胄棱角上,将这场屠杀装点成狰狞庆典。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烧焦的气味,浓烟在夜色中蔓延,仿佛连月光都被这片血腥战场染红。士兵们在决死抵抗中缓慢前行,每一步都沉重如铅,鲜血浸透的地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他们的脚步笨重,却依旧向塔楼推进,犹如末日的回响,步步接近这场血腥剧目的终点。 “太美了。” 拉尔夫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愉悦,他站在窗前,俯瞰着夜色中燃烧的庄园。“连这些行尸走肉,都残留着如此的力量,”他低语着,语气中透着疯狂的喜悦,“真让我忍不住遐想……那些真正的钢魔像,究竟会有怎样的威能?” 夜风穿过破碎的塔楼窗棂,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与焦土气息,刺入凯的鼻尖。他半睁着眼,视线模糊地落在塔顶穹顶的裂缝处,月光如利刃般倾洒而下,将他的脸映成死寂的银白。凯平躺在冰冷的石桌上,金属甲胄逐寸攀爬肌肤,仅留面部未被覆盖。那感觉既似火焰灼烧,又如冰霜蚀骨。 “阿克,把我们的伯爵夫人扶起来。”拉尔夫的声音低沉,“提醒她,要抓紧时间。” “乐意效劳。”阿克塞尔低声发笑,笑声中带着嘶哑的残忍。他俯身,粗暴地揪住伯爵夫人如瀑的黑发,将她从石桌旁硬生生拉起。她被迫直起身,纤细脖颈因项链的光芒微微扭曲。黑曜石项链紧紧缠绕肌肤,那光芒仿佛来自深渊的毒蛇,随着脉搏缓缓游动。 “别浪费时间了,奥莉安娜。”拉尔夫的声音从窗前传来,身影半隐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肥硕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你知道该做什么。完成它,快。” 伯爵夫人微微偏头,目光沉沉如深渊。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手指抚过石桌冰冷的边缘,指尖滑过那些刻满符文的石面,仿佛在触摸一件古老而危险的遗物。烛火在她身旁微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如同夜幕下的一抹鬼影。 伴随着轻微的机括声响,石桌一角缓缓打开,她从暗格中取出一块黄金面甲。面甲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冽光辉,繁复符文如蛛网般攀附其上。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面甲,动作缓慢而笃定。凯的视线模糊,他看到黄金面甲在她手中闪着光。 “你还在等什么?”拉尔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在空气中,如同牧人驱赶牲畜。黑曜石项链瞬间发出刺目光芒,伯爵夫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面甲几乎滑落。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喘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抓住面甲。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俯下身,伸出手指,抹过自己嘴角渗出的鲜血。那滴血珠沿着下颌滑落,被她指尖轻轻抹开,涂在她的嘴唇上。动作优雅而缓慢,像是在完成某种古老而残酷的仪式。 她凝视着凯的脸,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 铁锈般的味道涌入口中,那是一种温暖而又冰冷的触感。凯感到那滴血液在他的舌尖绽放,像一朵致命的花。思绪瞬间被撕裂,记忆与幻象交错翻涌——他看到火焰升腾,焚毁夜空,吞噬山林大地;一条猩红血河蜿蜒流淌,河中漂浮着无数模糊尸体,面孔扭曲,嘴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远处,黑羽巨鸟盘旋天空,赤红眼瞳如深渊般盯视大地,发出尖锐啸声…… 一个小男孩跪在血河岸边,双手紧握木剑,脸庞笼罩在阴影中,目光沉默而绝望。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伫立在火光前,周围一切燃烧殆尽,唯有她的身影,孤寂如山。 幻象消散,凯的意识被拉回冰冷的现实。两人嘴唇分开。伯爵夫人缓缓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凯的脸。嘴角的血迹在烛火中越发鲜艳。她的嘴唇无声蠕动,凯盯着她的嘴唇,读出了她无声的语言。 “你会明白的。” 她缓缓举起黄金面甲,对准他的脸。烛火在面甲表面流动。凯的目光追随着那块金属,它一点点靠近,遮住下颚,覆盖嘴唇,最后掩上鼻梁。冰冷的触感贴上皮肤,仿佛凝霜慢慢蔓延,将他逐寸吞没。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试图抓住她眼中隐藏的情绪,却只看到低垂的睫毛在眼眶投下一片淡淡阴影。在面甲完全覆盖的瞬间,凯的目光与她交汇,他突然看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明艳、动人的笑容,像黎明破晓前的弯月,又像阴云后透出的孤星。 面甲彻底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如同棺盖落下。最后一缕光线从眼前消失,他的眼前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