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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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ndseer

吸血鬼猎人D 第九部 ------作者:菊地秀行cp  关闭 [复制链接]

landseer 发表于 2007-6-13 23:56:2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掌 遥远的香格里拉

梅觉得在房间内好像听到了静悄悄的脚步声。生活于边境者,偶尔都会有这样的瞬间来访。
脚步声行经走廊,从极远处走来。啊,如今到了房门外面。
没有敲门声。不可能会是拉衮。
这种不惊动一丝一毫,夜晚寂静的走路方式,只有夜之一族才办得到。
没有问是谁,梅紧盯着门——紧盯着黄金门把。
她根本不知道门把到底有没有转动。门打开了。
尽管那人穿着雪白礼服,但梅却觉得对她有种飘渺难以琢磨的感觉。梅找到了原因。
因为她没有影子。显然月光不够充足。
“你好吗?”蜜丝卡问道。
“恩恩。”梅抚了一下胸口。“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学者的家里吗?”
“没有,在这里比较好。我祖父以前让拉衮保管了一个东西,我试着把它打开了。”
“哦,听起来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坏掉吧?”
“没有,保存得很好。只是个小香炉。”
“太好了呢,蜜丝卡,真是太好了。”少女拍着手。“因为像那种东西很容易就坏掉了呢。太好了,你爷爷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梅的笑容真心诚恳。蜜丝卡挪开视线,继续说道:“香炉里面装着地图,表明出失去双亲和一切的我的去处。”
“哇!”梅睁大了眼睛。“竟然会有这种事啊——那么你要去哪里呢?”
“还不知道,有人会带我去,现在他在另一边等我。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不要!”
女贵族露出惊讶表情,望向大力摇头的少女。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一大堆想要看的东西,也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
“可是我听说你的的父母已经死了。”
“是啊,可是像那样的人还有很多呀。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只要是比我大的人,大概都会比我先死的。虽然像我爸爸妈妈那样死得太早让我觉得很难过,可是那也没办法呀,我们只要连他们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我是妈妈的话,在要死的时候一定会这样想的。”
隔了一会,蜜丝卡问:“以你的年纪来说,生活不辛苦吗?”她是语气似乎在期待回答。
“辛苦是当然的啊。”梅有点受不了似的回答道。“爸爸妈妈都死了,又是这种年纪,怎么可能不辛苦。就算有什么好事的话,也只是偶尔有一下子而已呢。”
“既然那样,为什么……”
“因为偶尔会有好事啊。”
蜜丝卡沉默不语。因为幼小少女的回答,让身为贵族的她完全无法理解。
“世界上虽然不全都是好事,可是也没有全是坏事。谁都是这样的。我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就连贵族的你应该也会有痛苦的时候吧,那里面的大多数都会有办法撑过去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回事嘛。再过了三十年的话,我一定会变得能怀念地回忆那些难过的事,我想成为那样的人。就连你和男爵的事,我也一定会怀念地回想,然后告诉别人的唷。”
接着梅定定望着蜜丝卡微笑了起来,那是由衷的微笑。
“不过,真好呢,竟然有那么棒的地方。因为你比我们辛苦嘛。虽然我不去,可是谢谢你邀我。走吧——我去帮你送行。”
“不,先留在这吧。”蜜丝卡双手按到少女肩上,然后说道:“——要送行一个人是不够的。”
“咦?”
梅有些寂寞地望着正要离去的雪白倩影。
剧烈的敲门声让雪白身影往一旁退开。
“姐姐——是我啊,姐姐!”这声音大声得像是在吵架。
梅跳了起来。
“休威——是休威?!”
她如脱兔般奔了过去,打开房门。
他背后站着拉衮的巨大身躯,像是在保护他,那男孩无疑地正是休威。
两人紧紧相拥。
拉衮默默俯瞰嚎啕大哭的姐弟俩好一会。
“我回来时马的蹄铁松脱了,他是在我去附近的农家借其他马的时候接来的。农家主人昨天深夜经过桑顿路仓库前面时,发现绑在那里的马背上堆了一个袋子,袋子正在乱动。打开一看,发现是这个小家伙。听他说是被坏人抓来之后,就连忙带他逃走了。虽然连马一起带着跑掉是不太好,但细节就别管了。不过,农夫本来也好像打算明天就带他去保安官或是我这里。”
简略说明完后,拉衮希罕地露出温和笑容。



“今晚全是自家人呢。D应该也马上就回来了。”如此说晚后他便离开了。
这时,有另一个身影站到了拉着手的两人背后。
“两个人的话,就可以送行了呢。”蜜丝卡说道,双眸绽放光芒。两人没有回头望见那光芒,只能用〔幸运〕来形容。
离开梅的房间后,拉衮往蜜丝卡的房间走去。昨晚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鲜明重现。
从前,蜜丝卡的祖父打算与福蓝多卿会面,那时他被人类的刺客盯上,而拉衮在福蓝多的要求下担任过保镖。
蜜丝卡的祖父觉得他十分可靠,便托付给他一个古老金属香炉。留下〔万一要有人拿着身为自己一族的证明,来向他索取香炉时,便要立刻交出,并尽一切可能给予援助〕的交代和大片贵金属后就离开了。
接下东西的蜜丝卡,要求给予一间房间点燃香炉,还要拉衮陪同。
拉衮停下脚步,整理呼吸。
点燃香炉后,从那里升起的黑烟并不可怕。当他发现那烟没有扩散,反而停在人型大小的范围内,似乎在起什么未知的化学反应时,他也没有害怕。即使那烟变成了裹着灰色头巾、身穿长袍的人,他还是不怕。
他开始毛骨悚然了起来,是直到那人用人类语言说出“我是〔指路人〕。”的那一刹那。
指路人——就是那个所有人都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的人吗?啊啊,要是D——或者福蓝多卿在这就好了。
之后的事他完全不想想起,然而却又记得一清二楚。耳朵、脑袋、眼睛统统记得。
“带我去〔彼方〕。”
对蜜丝卡的要求,那人如此回答:“需要两名十二岁以下的孩童。”
这就是战栗的原因,是让大名鼎鼎的菲榭.拉衮如今必须停下脚步,拼命压下体内涌现的恐惧的原因。
需要孩童——这绝非稀罕之事,直至一百年前,每个村庄都会盛行过这种事;然而〔指路人〕另当别论。
那个家伙会对孩子们做什么呢……啊啊,为什么要看过和那些家伙相关的书籍呢?为什么我要一起待在那现场……得让她停止才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和指路人立下契约。
过了数分钟他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抵达蜜丝卡的房间,但他不禁寒毛直竖。
没人在。
“糟糕!已经去了?!”

※※※※

水面广衾辽阔,无论看到这里的人是谁,恐怕都会相信这是无边无际的空间。这水面在视觉上、精神上都会予人这种苍茫浩渺的感觉。
水面上滑过一艘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舟。
站在舟内正中央的是苍蓝色的男爵;在他背后身穿长袍、操纵小舟的乃是吉安.德.葛里欧禄。
两人经由连葛里欧禄都不知道的秘道进入了城内。在与父亲再度战斗前,男爵想去的地方是这里。
小舟停下,因为葛里欧禄关掉了引擎。
“是这?”
“是的。”
恭敬地低下头后,葛里欧禄就变得呆若木鸡,因为此时飘到了水面上的女性,一心只想要让男爵看到她而已。
“巴龙,”老学者堵起耳朵,巴龙对摇曳在水中的白丽身影,静静低发出感慨。“如今回来了。”他说着。“虽说如此,却是第二次回来了。”
“我知道的。”水中女子看来宛如幻影。“当你被你父亲所败,从水道被冲走时,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吗?你以为我会什么都没有做吗?”
“……”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而且任由你被冲走。”
“那是为什么?”
“你的生命不会像〔流水〕那样地陨落这件事,生下你的我比谁都清楚。只要在水中,便能躲过因阳光而来的灭亡,既然如此,我想不如就这样让你被冲离比较好。现在,纵使我知道对二度归来的你说什么都是无用,但我还是要说:巴龙,我的儿子——请你默默地离开城堡吧,你的战斗不会获得任何东西的。”
“我很清楚,母亲大人。”
一开始,男爵就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战,而是儿子要杀死父亲。不知那是被虐待、被放逐的儿子之复仇?还是要为被流放到地底湖的母亲雪恨?
若是两者兼有,那实在太过悲惨,以贵族的话来形容,相当于最严重的侮辱——那就是〔和人类太像了〕。
“巴龙。”
男爵母亲的语气含有某种感情,那语气就像在说——接下来妈妈要单独告诉你一个秘密,请你仔细地听。
“你父亲憎恨你,是因为本该总领一族的你,变成了其他存在的关系。你父亲没有拒绝那位大人的要求,而是满心喜悦地把你交出去,这点绝对没错。只不过,有个人在你父亲面前让他憎恨你、想要杀死你,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件事。”
男爵闭上双眼,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他试着承受一切,静静地忍耐。因为自己并不是人类。
于是,他静静地问了。
“那个人是葛里欧禄吗?”
“不是。”
“是那位大人对吧?”
“不是。”
“那是——?”
“是我。”


※※※※

没有人搅乱平静,环绕小艇的湖水不起一丝涟漪,男爵如石块般文风不动。所谓的悲剧,大概就是如此。
“怎么可能?”男爵依旧镇定。
“你问问葛里欧禄吧。”水中女子说了。
“是真的吗?葛里欧禄?”
“正是如此。”老学者有气无力地回答了。
开始有涟漪往小艇外泛去,因为男爵全身发软无力。
“奉了令堂——歌迪丽雅小姐命令,想要在您胸口钉下木岑木桩的人,就是在下。若非对象是巴龙公子,应该还清清楚楚残留木桩的伤痕才是。”
“他失手了,我也感到后悔。在听到你的哭叫的刹那,我就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曾经由葛里欧禄的手落到如今这种下场,我想也是天谴。”
巴龙.博拉珠——为父亲所疏远、遭母亲杀害过的苍蓝男爵,默默伫立。
“如果你要杀死你父亲的话,在那之前,妈妈也该死。巴龙,我想说的只有这点。”
男爵、男爵母亲、老学者——仿佛三股思绪各自具体成形了似的,三人在淡淡水光中忽隐忽现。
突然,男爵转向右方;葛里欧禄抬起头;女子轻晃。因为三人感受到了极其巨大的气息。
那气息变作如雷声响而来。
“悲剧场面结束了吗?美丽的母子啊。”
是福蓝多.博拉珠的声音。
男爵调动所有神经朝向声音出现地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定位。
“好了,你应该听完妈妈要说的话了。我这不成材的儿子呀,爸爸为了再度和你交手而下来了。从一开始我就在上面看着你进来,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是何心境,但既然觊觎我的性命,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你放心吧,在儿子弑杀父亲之前,父亲会先消灭儿子的。”
小舟突然像枯叶一样摇晃,猛烈冲击波打中水面,湖水为了寻找怒气的排泄口开始汹涌奔腾。
“哈哈哈,看得到我吗?巴龙,我的儿子呀,要是连这个都办不到,就更别想要杀我了——”
哄笑声爆出,又突然止住。
“怎么可能?是从哪来的?!”
仿佛是这惊讶的声音命令了怒涛停下。
青铜小舟幽雅地静止在水面上,有如从一开始便未曾晃动过一般;在这一刹那,小舟右舷——右方的水面破开,一道仿若魔鸟的黑影跃出。
“——D?!”
美丽身影的左手往不知位在何处的天花板一挥,黑衣飘飞,他一个翻身,以立姿降落水面。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他没有沉入水中,宛如一只优美的黑色水鸟。竟然稳稳地站在水面上,只是长靴底部微微被浸湿而已!
浓紫身影从高处降下,或许是对D还以颜色,他也在泛起一阵细弱涟漪后站到水面上,紧接着右手一甩,三道橘红火线朝D飞射而去。
火焰包围了接下这招的D的左手,又随即熄灭。那是他方才打出的白木针,被用接近音速的速度回射,与空气摩擦后燃起的火焰。望着火光摇曳的美丽容貌,福蓝多不禁恍惚了起来。
“D,你怎么会在这里?”问话的人是男爵。
“跟踪你。”回答合理而简短。
男爵为自己的天真露出苦笑,说道:“你别插手。”
“如果你赢了的话。”
“会赢的。”
除了战斗以外,男爵以再无其他目的。
两块圆盘飞过小舟舷侧落入舟内。那是D抛过来的东西。
男爵并不知道,那是用在葛里欧禄房内找到的塑料板,裁切而成的东西。D之所以也预备了他的份,大概是料到了男爵造访身在地底母亲的心理,想到这里变成战场的可能性。
那圆板别说是人,甚至是支撑一只老鼠都让人觉得十分勉强,上面连一条固定的绳子也没有;但男爵两脚轻松自在地踏了上去。浮在水上的男人变成三个,他悠悠然地往父亲——福蓝多行去。
“您似乎心情不佳呢,父亲大人?”他问道。“即使是父亲大人,水对贵族来说仍是嫌忌的敌人;不过,对我而言——”
贵族畏惧流水,而巴龙.博拉珠却流淌着无惧流水的血液。
在宽大深紫长袍的上方,宛如恶鬼的面容扭动了嘴唇。
“那就是你身为废物的烙印。我的儿子呀,永远遭受诅咒吧!”
福蓝多将手中的黄金权杖朝男爵脚下一挥。
宽五公尺、长度不明的裂缝出现,有如要吞噬男爵似的张大了裂口。
男爵业已人在空中。
他无视于脚下的巨大深渊,以福蓝多的胸口为目标跳去。



“哦喔?!”
大概是感到意外,福蓝多甚至忘了挥动夺命权杖。
男爵由下一压福蓝夺的右肘,让他麻痹,同时将那手向后反折,男爵并用左臂勒住父亲颈部。手上传来了仿佛拧扭树根的触感。
在淡淡水光中,福蓝多.博拉珠的脸充血变得通红,继而转成暗紫色。
“绞技是吧——好招式。”沙哑话声在D左腰处说道。
不死的贵族若是陷入了窒息死亡的地步,也要花上数分钟才会复活。这对要在他的心脏打入木桩,已是十分充裕的时间。
紧密贴合的两个人影没有分开,只是不停抖动,又过了十秒。
福蓝多抓着男爵是手臂的左手突然垂下,这时让人觉得这出奇制胜的招式可能就要决定胜负。但那只手并非用尽了力气,而是伸到背后握住右手的权杖,接着将它往脚下的水中呼啸射去。
“呜啊!”发出惨叫的,是不知不觉间漂到那里的白色身影。红纱在水中如云扩散。
“歌迪丽雅小姐?!”大叫的人是葛里欧禄。
隔了一瞬后,男爵也叫道:“母亲大人!”
这叫声连同男爵的身体,一起从猛烈弯腰的福蓝多头上被摔过去,画出弧线往水面摔落。
水花四溅。朝着男爵沉入水中的身影,福蓝多大力一挥右手,窄刃短剑握柄末端的鲜红宝石,在他手中闪闪生辉。无论男爵下潜或上浮,都没有闪躲的余裕。
流闪银光与迸射火花同时乍现。
因为D出鞘斩来的一刀,被福蓝多用左肘——用D无法砍断的左肘挡了下来。
“是泰坦合金的手臂唷。”一边展示朦胧银色光泽,他一边大笑道:“比之前的手臂更好,力量也十足。D啊,你的刀已经无效了。”
由于D想再尝试一次,于是第二击又从上方砍落。
左手依然挡下这击,接着往脚下湖水一捞后,福蓝多卿大力握拳。
一道水柱射穿了尚在空中的D之胸口。
那并不是普通的水柱。福蓝多的人工手臂握力足足有五十吨,直径不满一公厘的水流速度,高达了三马赫。
胸口一带化为火红,D沉入水中。
也没去确认D的死亡,福蓝多望向儿子那边。
飘荡水中的雪白女子胸口正插着他的权杖,男爵抓着它,呼喊着:“母亲大人——”
“没用的。刺穿了心脏——就算还有气也活不久了。”
男爵凝视傲立水面、高声大笑的福蓝多。包围苍蓝身影的湖水被染为赤红。
“噢,眼神总算是改变了啊,巴龙。可是,你弄错了,我可是替你杀了想比我早一步杀掉你的女人,感谢我吧。”
“正是如此,福蓝多。”
男爵用手触摸女子的脸颊,他不再叫对方父亲。
“想杀死幼儿时的我的女人就这样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才是我的母亲。感谢你,福蓝多,你是我真正的敌人了。”
“你腰怎么杀死我这个真正的敌人?”福蓝多微微弓身,朝男爵露出白色牙齿。“继承我的血脉却又被其他男人给予力量的背叛者,试着用那力量过来打倒我吧。怎么了?没法站在水上了吗?”
福蓝多右手中的剑刃再度闪闪生光。
剑刃停在空中,他愕然转身。
一手握刀的黑衣身影正自水上妖邪走近。
“又要来碍事了吗,猎人?再来几次也一样——”
瞬间看破了D的一刀是再度画出相同轨道砍来,福蓝多露出苦笑。
又瞪大双眼——
泰坦合金的手臂被砍成两截。
D全身滴着水珠,从嘴角滑下的水线呈现少许红色。
“难道……”
“我砍了同样的地方。”D说道。
福蓝多注视着他散放血光的双眸,头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这名美丽的年轻人,仿佛再享受他的畏惧。
“难道……贵族的血,苏醒了……”
福蓝多本该呆呆站着,却还是反射性地退后一步,千钧一发地躲过了——自顶上砍落的一刀。明明应该躲过了,鲜血却猛地爆出。
黑色疾风朝踉跄的高大身躯奔去。
“住手!D!”
搅乱了连坚钢也能一刀两断之刀轨的,不知是这声叫唤?还是突然出现在这世界的古怪波动。
天变地,地变天。
在令人觉得一定是重力场上下颠倒了的强烈感觉中,D看到了。
看到了映现在浩渺湖水彼方的另一个风景。
看到了站在这世界与那世界的过度区的数个人影——蜜丝卡、梅、休威,以及包裹灰头巾身穿长袍的男人。

※※※※

在蜜丝卡的带路下,梅和休威走过位于公馆地下的一条废弃走廊。
墙壁与天花板上的灰泥脱落剥离,散乱于地。说到光源的话,只有在蜜丝卡手中烛台上点着的蜡烛火焰而已。这段路看来宛如亡灵走在破落的闹鬼城堡里。
尽管如此,休威和梅都十分开朗,因为他们又能和蜜丝卡在一起了。人类与贵族的对立——这个堪称永恒困境的矛盾,被两个柔软心灵以一同度过的数日作为武器,轻而易举地克服了。
“哇~~原来蜜丝卡要去那么棒的地方啊。”
没看向发出怪声的休威,蜜丝卡默默继续走着。在少年从姐姐那听来的说明里,接下来蜜丝卡将要前往位于远方的某个贵族乐园,自己二人则是要帮她送行。
“能在那里过着幸福生活可真好呢,啊啊,真羡慕——可是有点寂寞呢。”
“寂寞?”雪白丽容突然望向他。“为什么?”
“因为要跟蜜丝卡分开了啊!”少年有些生气似的说道。“我们不是一起经历过好几天危险旅行的同伴吗?当然不能把你当作普通的同车乘客,只有〔哦,再见。〕这种反应啊!”
“我——可是贵族。”
“那种事情我知道啦!”少年一个咳嗽,眼神中隐约渗入某种情绪。“你是贵族,可是没有吸我们的血,而且我们反而觉得你帮了我们。”
“帮了?——我帮了你们?”
“恩恩,因为我是男生,当然要比较辛苦、做比较危险的事。姐姐也是一样。因为我们是在这残酷的世界一路活过来的嘛,两个人的屁股上都还留着刀伤的疤痕呢。可是蜜丝卡是贵族的女生,穿着那么白的漂亮衣裳,连手也白嫩嫩的,大概没有拿过比汤匙跟叉子更重的东西吧。在像你这样的公主和我们一起遇到同样危险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一定要坚强才可以,就是这样。”
“衣裳?公主?——我可是贵族喔。”
蜜丝卡混乱了起来。她特地再三提到贵族的原因,是为了强调她的能力比人类更优秀。
白天姑且不论,一旦黑夜降临,夜视能力、能拔起巨树的力量、宛如飞鸟的跳跃力及飞翔力、能一口气奔跑一百公里的持久力,还有只要一个瞪视就能让各种猎物无法动弹的催眠术等等,人类都远远比不上贵族。然而,这个人类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不管贵族也好什么也好,你都是女生。既然女孩子都在努力了,我当然也不应该没精打彩的呀。”
休威用“拜托你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表情看了蜜丝卡。
只是在这次旅程中,他自己先是被沼泽地的怪龙攻击,又被魔术师掳走,落入布死雅手中后,又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装到袋子里过了好几天。被农夫发现时,已经因为饥饿干渴快要衰弱死去。
但在那之后过了一天,得到充分饮食和休养以后,他就恢复成原来的休威了,这只能说是由于年轻的体力和天生开朗之故。对这名少年而言,人类与贵族的区别是不存在的。
正因为如此才感到寂寞,对要和蜜丝卡——要和贵族分手感到寂寞。
“喂,蜜丝卡,”梅出声唤她。“我也觉得寂寞呢。”
蜜丝卡无言。
但那沉默随即结束,因为敞开的大厅入口,在三人面前黑漆漆地张开了嘴巴,里面有灯影摇晃。
位于荒漠大厅中央的高大烛台上点着蜡烛,旁边立着一个穿灰色长袍的人,他的右手背在背后。
“那个就是指路人——真怪。”休威说出像小孩会有的肆无忌惮的意见。梅只是歪着头。
“过来。”蜜丝卡推了两人后背,引他们到了灰头巾人面前。
可能梅果然还是感到不舒服,她用警戒的眼神仰望他;休威“你好。”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
“要从这种地方出发吗?到底要去哪里啊?——好痛?!”休威按着右耳跳了起来。“搞、搞什么鬼啊,你这个混蛋?!”
对那张动怒的小脸不看一眼,指路人眺望着之前拿在右手里的山刀刀刃,舔了附着在那的少年鲜血。
“恶!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的确是十二岁以下孩童的血。”指路人点点头。“这一个也是吗?”
在梅突然仰望她的目光中,“是的。”蜜丝卡的如花容颜肯定道。
“好吧,已经订了契约,事到如今也不能变更了。”



蕴涵于声音中的异界妖气,让姐弟俩总算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蜜丝卡——那个契约是什么东西?”
听到梅的问题,指路人答道:“那是无处可归的贵族把我叫了出来。”
在这世上无处可归的贵族,打从历史开始时便已经存在。贵族之间没有理由必然保持友好关系;相反地,倒是日日夜夜征战杀伐的日子要长了许多。
就像往昔,在太古时被称作〔中世纪〕的时代里,使用美丽蔷薇作为刀枪纹章的另一种贵族,替那个时代带来了死亡与毁灭的狂潮,却又昂首阔步于乱世里一样,不死的贵族因其不死,所以更造就出了毫无意义的无尽惨战。
只要有战争便会产生胜者与败者,这点在他们的世界里也相同。就如同中世纪的胜者缺乏仁慈观念一样,现代的贵族们对败者的追杀与歼灭也极尽残酷之能事。
逃亡的贵族们有的亡命至邻国求救,有的逃躲到远离人烟的深山幽谷、地洞洞窟,或是深海都市里。
如今残存于边境各地的山中废墟、地底遗迹,都是那些地方的残余。而徘徊在那些地方附近的杀人机器,则是搜索者派出的破坏机械中的残存者。
会吞噬渔夫的巨大旋涡,全长足有一百公尺的大怪鱼(KRAKEN),都是由攻击者和防守者的技术结晶所诞生的战斗兵器。
纵使如此,被追杀的贵族在地上仍然多不胜数。清楚自己已无容身之处的他们,宿命性地开始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地方,谋求救赎的归宿。
据说,古代的魔法书与最尖端量子力学和神秘工学的成果结合,历时数千年的时间再加上数千万人的灭亡,最后,他们成功开启了通往异界的一丝细缝——在那里找到了逃亡者的理想过度。
理想乡(香格里拉)——那就像人们对它的印象一样,没有任何具体情况的描述,只不过是在无依无靠的逃亡贵族心中点亮的美丽幻想。
在据称是从抵达该处的贵族,寄给留在这边残酷世界的亲朋好友的信件里,如今也有好几件极尽破烂的成品被展示在古代博物馆中。
在现在它纯粹只是个传说——关于这个据说所有知道抵达该处方法之人,皆已死绝的理想乡,却唯一有一个真实的战栗记忆,充塞在贵族心中。那就是〔指路人〕的故事。
以灰头巾遮蔽脸部,身穿同色长袍的他们,相传是因为古代的秘密仪式才突然出现,他们会对寻求道路的贵族指示出前往理想的道路,但在这个时候,必须缔结一个可怕契约。也就是寻求理想乡的人们,会被要求必须献上幼小孩童的生命。
有人认为这事本身在自古以来的风俗中并不罕见,因此打算妥协。然而与指路人订立契约之可怕,并不在此处。
在连萨凡和拉衮都心生恐惧的一幅画、一张图象里——里面所描述的孩童首级被指路人的手高高举起,但不知为何,尽管那首级已被砍下,却还活生生地哭泣。
“过来吧。”指路人招了招手。
姐弟俩反射性地退后。他们的背部却被按住,那是蜜丝卡的手。
“蜜丝卡?!”
“你做什么?!”
宛如死亡羽翼的语气让两人大吼大叫的声音沉默了起来。
“那女人缔结了〔契约〕,获得我指路的代价,是要给我你们的生命与灵魂——而且只要订约之后,就无法逃避。若是违背契约,连对立约者也会降下世上绝无仅有的惩罚。”
“这不是真的吧,大姐姐?!”
“蜜丝卡,你帮帮忙啊!”
若在平时,经过特技锻炼的双脚早已让两人跳逃到空中;但他们的双脚如今仿佛生了根似的,紧紧贴在地上,这是由于蜜丝卡抓住他们脖子的力道之故,也是由于指路人的妖气之故。
指路人的手触摸两人颈部。感觉全身力量从那里流失后,姐姐与弟弟当场瘫软坐倒。
他朝着他们的颈子——首先是梅——用山刀割了一圈浅浅靴痕,接着当休威的也割完后,指路人后退一步。
“看吧!”他指了位在背后,状似佛堂的大厅中央。
“啊啊?!”在发出惊呼声的蜜丝卡眼中,在那里看见了夜晚的海洋。
雪白浪尖撩乱错落,这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光景,天空中有四个闪闪生辉的月亮。
大厅忽然消失。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这点连已经丧失一切力气和感觉,瘫倒在地的梅跟休威都知道。
在他们耳边作响的海潮声是真的,掠过月光下的振翅飞鸟也是真的。这种辽阔的距离令人完全无法掌握,却又因此让人知道它是真实的。
“呜!”两人同时呻吟,因为颈部的血圈一起喷洒出了鲜血,开始濡湿他们全身,令人惨不忍睹。不仅如此,仿佛伤口被撒盐——不,是像伤口涂上酸液的巨痛奔窜全身。
“现在即将砍下你们的头。”指路人高举刀山宣告道。“不过,那样并不会解脱,因为你们的头,在未来永远会被死亡的痛苦所折磨,即使这世界毁灭了也一样;相对地——看吧。”
蜜丝卡理解最后那声叫唤的意味。
在夜浪碎散的海洋彼方,开始朦胧渗出光华。
那是陆地。
不久后,光华将会变成都市——蜜丝卡如此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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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7-6-13 23:56:3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隐晦死亡的串通

在恍惚女贵族眼瞳里,传说中的都市逐渐转为清晰。
不知年幼姐弟在她脚下发出的呻吟声,是否有传入她耳中。两个孩童相信蜜丝卡所说的是充满希望的旅途,想着至少为她送行而一同走过地底,甚至说出了分离的难过;难道她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
原本充满气质的面容,因独占的喜悦而丑陋扭曲,她甚至伸出舌头在舔着朱红的嘴唇。
两人业已浑身是血。
这时,黝黑水面左右分开,一条白色道路从海中浮现。
“那就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不过,若是没有我的指引就无法走过去,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这话传入了蜜丝卡耳中,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否能够理解。因为,为了能逃离现实世界而呆掉的贵族少女,只是凝视着彼方的大陆而已。
“好了,上路吧。”
指路人抓起休威的脸向上抬起,刀尖抵到那圈血环上。
“不要。”梅无力地叫了。
这里没有D,也没有博拉珠,没有拉衮,只有那一个人——
被迅速举起的山刀,在这一刹那停在空中。那并非挥落前一瞬间的物理性短暂停顿,而是因为一只纤纤素手抓住了指路人的手腕。
“做什么——?”他转过头,出乎意料的温柔地问了蜜丝卡。
蜜丝卡一折他的手臂,推倒指路人,站到了孩童们前面。
啊啊,有谁能想到?这个白衣少女竟然会保护两人,而且还对他们叫道:“快逃!”
对蜜丝卡那个呐喊声与姿势的感动,给了浑身鲜血的两人力量。
摇摇摆摆地站起,姐姐抓着弟弟的手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指路人目送着他们,什么也没做,等到两人从视野内消失后,看向蜜丝卡的脸问道:“你清楚吧?”
蜜丝卡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她的碧蓝瞳孔里充满了直视现实的坚强确信,还有决定守护他人的清明。
“已经订立契约,却又破坏契约的话,祭品与契约者都会永远遭到诅咒。惩罚现在就来了。”
他走近蜜丝卡,举起山刀。以女性贵族来说,她现在的战斗架式未免太过随便,可不知为何,蜜丝卡动也不动。原本头巾中只看得到黑漆漆的黑暗,但如今却出现了两簇亮光——说那是光未免太过亵渎〔光〕这个字。那光盯着她,那是指路人的眼睛。
这一刹那,蜜丝卡只剩下思考能力,神经系统失去作用,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
“呼!”的一声,山刀深深砍入似乎十分痛苦的少女颈上。
鲜血喷出。蜜丝卡全身痉挛,却发不出声音,这是由于剧痛的缘故。
因为指路人的一刀,会给予比其他攻击强上数千倍的痛苦。
一面用力拖切,一面拉拔出染血凶器后,指路人又要再次挥下山刀。这次是朝向蜜丝卡的头顶。
头巾中的眼睛放射出极其污浊的光芒。
右边的光点突然消失了。一手按着那里,一颗小石头落到了指路人的脚下。
可能是邪眼的束缚同时解开了,蜜丝卡大声哀嚎后倒到地上。
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向她跑去,抱起了她,喊道:“大姐姐,振作一点!”
是休威。少年没有丢下女性自己逃跑。
但是,还走不到三公尺,灰色身影就已站在两人前方挡住。
“就算恢复了自由了,指路人给予的痛苦也不会消失。造就痛苦也是我的工作呢。”
山到挥落。休威千钧一发地翻个筋斗闪过刀刃,在空中掷出了手中的石头。
虽然这是神乎其技的特技,但休威受伤流血的身体,只能掷出能让对方轻松闪过的速度。
指路人走近。
“住手!”蜜丝卡低叫了一声。
一刀挥下——他勉强躲过,休威果然不愧身为特技师。
“哦喔?!”发出惊叫声的乃是指路人。
因为休威的位置在现实世界与诡异海洋的交界上,而休威在那里滑了一跤,滚入了黝黑海水中。
浪花与海浪声都是真实存在,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次元的融混。
因为指路人造出的异界大海,需要有个位在这边世界,并与那边海洋近似的场所,需要充满妖异气氛的浩淼水液。
“D——?!”从海里拼命伸出头,看到站在前面的红黑人影后,休威大叫了起来。
那正是D,而且还是刚斩断福蓝多卿钢臂的D。
地底湖水与异界海水交混了。
“住手!”指路人大喊着对休威伸出手。
因为耗尽体力的少年,攀着海中道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并且爬了上去。
万物化为蓝白,在这甚至可用〔静谧〕形容的色彩当中,人影飘渺晃动。


※※※※

休威醒来时正躺在大厅的地板上。
浑身是血的蜜丝卡躺在旁边梅正在照顾她。而正俯瞰着他的人,是美丽的吸血鬼猎人。
“D——我……”
“我听说了。”
感觉到D有微微点了个头,少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那个……”因为他看到D和蜜丝卡都在看着大厅深处——那原本是黑色海洋的地方,所以他停下了正想要说的话。
那里已经没有海水了。在烛台火焰的照耀下,苍蓝男爵和白衣女子人在冷冷的石地上。躺着的女子胸口,长长地突出一枝像是权杖的东西。但尽管如此,女子的礼服仍然洁白如故,大概是因为全身血液已经流光,扩散到水中的缘故。
显然,这是为死者送别的场景。
此时,雪白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她的心脏机能已经停止,虽然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已连一丝气息也无。
“果然……变成这样了。”男爵的母亲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已经无法再做了,你就随你的意去做吧。纵然我漂浮在水中,可是我一直在观看星星。你的星和你父亲的星完全水火不容——你和你父亲……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迟早都会结束的;不过……那会是以何种方式结束呢?巴龙,我的儿呀……我十分害怕。”
“母亲大人……”男爵低低唤着。就算他已然看穿命运,也只能说出这句话而已。
“别步上我的后尘。”被水濡湿的白皙手臂抬起,触摸男爵的脸颊。“还有……请原谅我,原谅你的母亲……”
男爵握住正要滑落的手臂,将那手贴在脸颊上。
肩膀没有颤抖,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在苍蓝色手臂下,女子的手臂失去轮廓,化为褐色尘埃。但尽管如此,男爵的姿势仍没改变,就这样过了好久。
“D啊。”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男爵叫道。“葛里欧禄在这里吗?”
“不在。”
“我现在比谁都还想见到他。”他的声音完全无抑扬顿挫。“蜜丝卡小姐在这里,要是加上葛里欧禄的话,应该就可以让她体内的破坏者移到我身上了。”
“那家伙留在那个地底。若是福蓝多还清醒,他大概已经被当成叛徒杀掉了,而且——”
“而且?”
“我看到的灰色头巾人应该是指路人,那家伙也和福蓝多在一起。”D瞧向躺着的蜜丝卡和姐弟俩那边。“他们破坏了与指路人的契约,那家伙会不计任何手段,直到给予他们死亡的惩罚为止绝不罢休。”
“你觉得他会跟福蓝多联手?”
“不清楚。我用两刀砍下了那家伙的头,那家伙受了重伤但没死。”
男爵站起,褐色尘埃从他的手上、腰上撒落,积在地面。男爵对那看也不看,只将留在拳里的灰烬收入斗篷内,然后说道:“我要去葛里欧禄家。”
“做什么?”D问。
“我会带蜜丝卡小姐一起去,我打算自己转移破坏者。”
“就连那个破坏者,之前在指路人面前也没什么用。”
“那至少能够杀死福蓝多,或者应该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因为这是我的战斗,所以虽然是反覆重提,不过,D啊,你别插手。”
“你认为葛里欧禄不在也能成功?”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以前开始就擅长操纵机械,要是有说明资料的话,应该会有办法。”
“让他的弟子做吧。”D往右退开。
男爵轻轻一笑,“这也是一个办法。”
说话的同时,斗篷内侧射出光带。梅、休威、蜜丝卡吓了一跳,光带照亮了他们的脸部一瞬后,往右转出门口。
“啊!”的叫声响起,接着响起脚步声。已经开始疾奔的D紧追而去。
没有必要跑得太久,因为在十公尺前方,留有长长金发的乡下姑娘正呆站在那里。
菲榭.拉衮的巨大身影如墙壁般挡在前方,拉衮问道:“佩姬,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因为经过这上面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才跑进来,结果就突然被……”
看到她右肩上割开的伤口后,拉衮望向D,用生硬的语气问道:“是你干的吗?”
“不是——不过,变身得很完美。是古洛墨的化妆?”
“你说什么?!”
在不禁傻住的拉衮面前,表情难过的娇小脸蛋左右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拉衮发出像被挤碎了似的嘶哑声音。“如果是古洛墨的化妆,要变男人变女人都没有问题,就连卵蛋也能变成女人的那里啊,更何况是再用了非常淫荡的模特儿的话……哎呀、哎呀,竟然被不像话的女人给迷住,菲榭.拉衮恐怕一辈子都会给人看笑话哪。”



佩姬领悟到不管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当然,她的本性是〔千手千脚〕萨凡,只要卸下妆的话,就会恢复本来的他。
她目睹到指路人后,想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便一直盯着梅。结果,就变成跟在多加了休威与蜜丝卡的三个人后面,从头到尾看完了那之后发生的怪事,但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本人的对此完全浑然不觉。
“滚开!”他用女性声音吐出男人的措辞。
“伪装的外表被剥了下来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就要让你付出唬弄菲榭.拉衮的代价。”
“罗嗦!”佩姬一个蹬地。那是女性的双脚,最多也只能垂直跳到五、六十公分;但跳跃距离猛然暴增。这是他在蹬地瞬间,一手拍落了化妆的缘故,这是千手千脚——拥有千只手脚的萨凡之跳跃能力。
当他轻松越过拉衮头上的同时,看不见的一只脚踢向拉衮后脑,让拉衮一个踉跄。
萨凡着地后,转过身来。因为本该踹破骨头的一踢,传来了踢中硬物的感觉。
“噢噢!”
拉衮已经不是一个寻常巨汉。覆盖他全身的银色光辉,乃是液态金属的铠甲,而且还是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着装完成。
萨凡的凶眼中瞬间燃起无穷敌意,但或许是他判断与这种摸不清底细的敌人动手不划算,一站稳后便要跑走。
但银色巨大身躯依样画葫芦地跳过他头上,在前面着地。背后则是D。
萨凡朝拉衮滑溜贴近,嘴角上牢牢挂着满是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看不见的脚,甚至能一脚踢开石像巨人。
他的两脚踹入银色胸口内。
连五十吨重的巨岩都能踢动的萨凡飞踢,难以置信地深陷在拉衮胸口处,萨凡的腰部以下都埋陷其中。
“液态金属是吗,你这背叛者!”尽管萨凡对头一遭遇上的强敌吃了一惊,但他依然露出了有如炽焰的敌意。
“看来动肝火了呢。”银色的无脸妖怪(日本一种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高大人形妖怪。)嘲笑道。“接下来我让你一步,我不会再让盔甲变形了。好了,放马过来吧。”
这是露骨的挑衅。萨凡动也不动。
拉衮的胸口腹部发出闷响凹了下去,因为他一瞬间挨上了数百记看不见的拳打脚踢。可是,凹陷处底部又像水涌出来似的隆起,铠甲表面转眼间平复。
“没用的、没用的。”仿佛被拉衮的声音给推开似的,萨凡向后退去,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因为好几只隐形的手脚折断了。
刚才就像是殴打了巨大要塞的外墙一样,这是由于包裹拉衮身体的液态金属,能自由变化分子的结合程度,有时能像水般消去击打,有时又能化作超硬铠甲挡回攻击。
“千手千脚的萨凡也只有这点能耐?那就换我出招咯。”
无脸妖怪张开双手,手掌像布匹一样大幅摊张,围住萨凡。
“嘿,逃给我看看吧,如果你〔千手千脚〕的绰号不是叫假的话。”
拉衮大力抱了过来,打算把萨凡压碎——那就像醉汉要去抱酒店小姐一样,是半游戏心态的动作。
但拉衮却惊讶底“哦喔?!”叫了起来。他的双手被慢慢推了回来,而他明明就用上了足以抱碎岩石的力道。
“真不愧是千手千脚。”当他低声如此说的刹那,他的双肩被整个推开到两边,那看来就像是翅膀一样,巨大身躯失去了平衡。
萨凡扭身的模样神似过肩摔的动作,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抓住任何东西,距离拉衮也有二、三十公分远。
“喝呀呀呀呀!”这强劲吆喝声与拉衮画出雄伟弧线的样子十分相称。
拉衮四脚朝天往低上摔落,在他要落地的前一刻,背部的铠甲流淌到地上,像避震器一样吸收了冲击,接着又像弹簧一样一弹让他跳起;而此时萨凡已经跑到十公尺之外了。
黑色人影由后追上,是D,他两眼绽放血光。
长刀由背后出鞘一击,刀背正中萨凡脑门。当D解放那股力量之际,大概即使拥有千手千脚也无计可施了,直接挨上一刀后,身穿女人衣裳的萨凡当场晕倒。


※※※※

乘上借来的马匹,男爵对来送行的拉衮讲道:“多谢了。”
这是公馆的中庭。梅跟休威正在接受医师治疗;萨凡被绑在马背上;旁边同样被男爵拉着缰绳的另一匹马上,坐着蜜丝卡。尽管是在夜色中,她的痛苦之色看来依然强烈。但纵使如此,她仍然答应了男爵的请求,答应协助把她体内的破坏者移给男爵。
“说那什么话,反正又不要你报答。我也听说了你的事呢,不觉得你是外人。”
此时他注意到男爵的视线,自己便也望向公馆方向说道:“D过去叫妲琪的女孩那了。夜还很长,搞不好你爸还会来反咬一口哪——不过,算了,他还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唷。”
因为自离开那座大厅后,没再说过一句话,漆黑与苍蓝的青年便分手了。
“可能因为你和你爸的冲突,和那家伙没关系吧。不过要是你能宰了你老爸的话,妲琪就能得救;如果相反的话,她又会被当作目标。要是这样一想,他大概也不太能放着不管了吧——他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任性家伙呢。”
“好了。”男爵静静说道,将马头调向远处大门的方向。
宛若银盘的月亮在顶上灿烂生辉,远方有鸟啼鸣。
“明明是这么棒的夜晚,却到处都在砍来杀去的呢。”拉衮低声说。这是送别的话。
门口前方,有巨大樟树高耸入云。一个黑衣身影站在树影内,仿佛要融入其中。
即使通过人影前面,男爵仍没有停下马匹。
当经过之后,他才回头说:“白天时我曾很想再见到你。”
没有答话;相对地——
黑衣包覆的手臂轻碰了旅人帽的帽檐一下。
苍蓝骑手与两匹马通过,当他们的身影与气息都离开了感知范围后,D从樟树离身,迈开脚步,往妲琪所在处行去。

※※※※

在穷极奢华的起居室内,从不久前便一直传出犹如地狱亡灵发出的凄惨呻吟。
“药……没有效……为什么?……为什么伤口不会愈合……是那家伙的刀有机关吗……葛里欧禄啊?”
用尽了一切手段,在被染红的床旁一直嗅闻着浓烈血腥味的老学者正要回答,又克制了下来,在内心为黑衣猎人的刀技感到震惊。
福蓝多的脸从头顶到下巴包着绷带,左肘已经不见。因为葛里欧禄觉得手臂妨碍手术所以取下了。但是头顶的伤口却无论怎样都无法愈合,而且即使注射何种麻醉药也无法止痛。
基本上不老不死的贵族若受了伤,要是伤不重的话便会瞬间复原,即便是重伤也会在数小时内痊愈。而且,除了受伤的瞬间外,几乎可说必然没有什么痛苦。
而半小时前便一直痛苦挣扎,让自己的血弄脏了半间宽大起居室的福蓝多,显然是例外中的例外。
“葛里欧禄……你应该清楚吧……你这个叛徒学者……背信之辈……倘若我万一有个什么事的话……我的部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的身体会被大卸八块……被活生生地扔到鸟葬场里。”
“在下知道——可是,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了。因为那名猎人、那个名为D之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D……D啊……”福蓝多猛然睁开双眼,瞪视虚空,那凶厉的眼神仿佛会在空中爆出火花一样。“要是没有那家伙的话……要是没有他,葛里欧禄,这伤能治好吗?会痊愈吧?”
“在下正在努力。”
“别忘记了,这可是攸关你的性命哪。”
这是什么丑态啊。老学者心中不禁咋舌。
伤口迟早总会痊愈,痛楚也会消失的,在那之前放着别管就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不过,那个名为D的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下去调配止痛药。”
说完,当他往门口走过去时,灰色人影突然站到了床铺的枕头旁边。葛里欧禄完全忘了,被福蓝多从地底湖叫来的指路人也一直坐在那里。看来葛里欧禄是十分想把他从脑海内赶出去。
而这个想让他早早离开的人,却令葛里欧禄当场停下脚步。
因为身为热中钻研科学还有魔法的大学者,他绝对不想错过这两人的对话。
指路人好似对葛里欧禄浑然不觉。
“我帮你治好伤吧。”他说道。
“哦喔,感谢——果然有带你来的价值……拜托了……拜托你了,请让我能再一次……跟那家伙——跟D交手。”
“你必须付出代价。”



一瞬间,不仅是葛里欧禄,就连福蓝多也僵住了。必须支付给指路人何种代价——这光是用想的心脏就像要停止了。
“你……你想要求什么?”葛里欧禄忍不住发问了。
“和我合体。”
指路人说话的对象自然是福蓝多。葛里欧禄惊愕地望向福蓝多。
这个要说偶然未免也太过偶然的一致性,实在让人震惊不已。男爵为了杀死父亲福蓝多,要求与破坏者合而为一;相对地,如今在这里,福蓝多卿与指路人也要合体。这对亲子,看来终究是水火不容的魔天宿敌。
不知福蓝多会如何回答?葛里欧禄屏息静听。
“……你要进入我的体内……那样,会变成如何?”他按捺下不安问道。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力量会加倍——不过,这是当我和你处于同一层次的状况。”
“哦喔,既然如此——”
“只是,”指路人泼了冷水。“在你力量比我极端低弱的情况下,你会瞬间死亡,不,用贵族的说法,应该说是〔灭亡〕吧。那我就会变成要一个人去杀死背叛者。”
福蓝多沉默了起来。
说不定连他也忍不住害怕了。葛里欧禄不带恶意地想着。这时,他感觉到有像是地震低鸣的声响以及震动。
他随即清楚那时幻觉;纵使如此,全身上下的感觉却毫不让步地认定那是真的。
是福蓝多。因为福蓝多卿下定了决心,震动轰鸣便是随那而来。
烂烂生光的双眸睨视灰色长袍时的那股气势与妖气,绝非属于直到刚才还在惨叫着头被砍伤了的男人之物。
“我会被灭亡是吧,哼,不过你没想过我的力量可能会凌驾你吗?好吧,来吧——在我的肉体没被砍坏的情况下,控制肉体的神智,应该当然是比较强大的那一方吧?”
“没错。”
“那就进来吧。看是你得到我的力量,还是我支配你。这也颇为有趣。”
他并非逞强,也不是妄自菲薄或者自暴自弃。福蓝多全无血色的脸上,充满着能令见者当场被镇住的绝强自信。
会变成怎么样?葛里欧禄一面鼓舞好似行将涣散的意识,一面紧盯两名妖人。
是指路人获胜,福蓝多卿的心智落败?抑或是福蓝多卿胜利,指路人只留下力量消逝无踪?
显然无论如何,拥有超乎想象之力的破坏神,都将在世界上掀起无人可挡的杀戮风暴。
纵使破坏者与男爵合而为一,纵使是那样的他再加上D,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同这名史上最穷凶恶极的魔神抗衡。
葛里欧禄委身于平静的绝望,同时注视灰色身影覆盖到床内的福蓝多身上。

※※※※

“你想他会来吗?”沙哑话声问道。
这是在铁栅栏前,栅栏里面可以看见昏昏欲睡的妲琪。
“会来。”D答道。
“我也有同感哪。他要是来了的话,可能力量已经变成三倍——不对,是五倍。”
“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看过一次,看过指路人附身在某个贵族上事件现场啦。”沙哑声音有些疲惫似的说了。“贵族败了,指路人赢了,结果有三座村庄整个被破坏掉,死者超过了两千人。”
“那家伙后来怎么了?”
“被收拾掉了。”
“是你吗?”
“这个嘛……”当沙哑话声转移话题之后,铁栅栏后面的妲琪开始活动了。
时刻是深夜,在地底的一间房间。
她下了床铺往这边走来的肢体,酝酿出比以前浓烈许多的妖冶性感气质。
被贵族吸过血的女性,为何会被除去性方面的枷锁?——这个堪称是永恒迷题的问题之结论,据说是由于吸血行为本身会解放女性的性欲力,让司掌性行为的肉体机能亢进之故。
然而,为何单纯的吸血行为会导致如此?——若要问这问题,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解答——不得而知。
不过,女性一旦沦入此一处境,她的官能美、淫荡程度皆会无与伦比。据说在都城内的颓废艺术家与宗教团体里,有人会让私下招来的贵族吸食妻子或女信徒的血,再欣赏堕入腐美地狱里的女性姿态。
“D。”
做出彷如要把脸蛋和丰满胸部压到铁栅上的模样,妲琪呼唤了他,白皙手臂伸了过来。而被她呼喊的男人,则如漆黑人形钢铁般文风不动。
“……我好害怕喔,D。拜托你抱抱我。”甜美气息扑鼻而来的淫声缠绕着D的身躯。
“不对劲呀。”沙哑话声从D左手掌处响起。
“哪里?”
“这女孩的模样。明明只有一次吸血行为,现在却那么沉迷,恩……”
“怎么不来嘛?”妲琪眯起双眼,微张檀口发出喘息。在宛若贴覆薄绢的光嫩口腔里,红艳舌头蠕蠕微动。
“拜托你抱抱我嘛,人家又怕又冷呢。求求你。”
妲琪左手移往胸口,一颗颗解开罩衫的纽扣。她双手的动作、解开纽扣的方式,俨然是属于精于引诱男人的母兽所有。
艳丽雪白的隆起,看来仿佛要自行撑开衣杉。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后,妲琪凝望着D。
充满自信与淫荡的表情,变成了愤怒的形象。
“为什么不抱我?你不想要这样的我吗?你这个性无能的、该死的阳痿猎人!”
她两手抓住铁栅栏大力摇晃。
“杀——杀!快杀了这家伙!”
不只何时,D背后的门已经从外头打开了。
两个人影跳了进来,立刻用铆钉枪朝D开火。
以三百公尺秒速呼啸射来的铁块所打穿的东西,是外衣的下摆。
胫骨挨上D连刀带鞘的一击后,两人仰天倒下,再也不动。他们由于剧痛而晕倒了。
左手朝着铁栅栏里龇牙咧嘴的妲琪说道:“好厉害呀,光凭声音就引诱了外面的警卫呢。D呀,这可不寻常喔。”
D看了妲琪,眼瞳深邃漆黑。妲琪别开了眼睛,正要开口,D又仰望头上。
“来了喔?”左手说道。
D默默背过妲琪迈开脚步。
用预备用来捆绑犯人的绳索捆起两名警卫后,他走出门口。
在门要关上的前一刻,“——D!”妲琪叫道,那已非妖冶淫女的口吻,她眼中满溢泪水。
“救救我,D!”
D转身,关门。
妲琪的下半身没了力气,变成只剩两手吊在铁栅栏上的姿势。她的手指痛苦地离开栏杆,少女瘫座在地开始啜泣。
又有谁知道这哭泣中混杂着安心?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面对恢复正常的她的呼喊,D轻微——却有力地点了个头。


※※※※

月光仿佛更增了一层光彩。在中庭的树木、岩石上,月光如银色云霭般盘踞缭绕。
D站在庭院中央处的光灿圆形池塘边,仅仅只是如此,便已令月光与自都城运来的艺术雕像黯然失色。
让人有了这种感觉——就连微微荡漾水面的夜风,也仿佛不好意思似的,唯独避开了这青年的脸部而过。
拉衮的巨大身躯从公馆的方向走来。
“D,来了吗?”他望着门口的方向问。
“去留在家里。”
“别这样说嘛,这儿可是我的地盘耶。”
“所以才让你那样做。”
拉衮翻个白眼,瞪着不近人情的猎人。
“对了,怎么样?能赢吗?有需要的话,就让我这儿的小伙子帮你吧。他们每个家伙都不怕死喔。”
“一下就死的话,也就不知道是不是真不怕死了。”因为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拉衮忍不住望向D的左手。
“绝对不准插手。”D下了严命。
“知道了啦。”一面不情不愿地点头,拉衮一面轮流看着D的左手和他的俊美容貌。
“那……只少让我留在这见识一下你的战斗吧。”
“我说过,去留在家里——”
“哦噢噢!”拉衮向后跳开了三公尺的身体,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因为他穿上了铠甲。
“一片好心却被人用刀气回报,这我可受不了。我说不定是你的爸爸耶——哇?!”
这次刀气真的是贴着他的脸掠闪而过。在铠甲里面知道这件事后,拉衮不禁战栗,全身喷冒冷汗。D竟然毫无半点杀气和预备动作,就直接斩出了如此骇人的一刀。
“真是怪物……就算我把精子提供给了那位大人……你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孩子。”
刀身“锵!”地回鞘,然后D望着门口方向。
“那个时候——我试着问了,”拉衮继续讲着。“问说〔是打算向人类收集精子,然后造出贵族跟人类的混血儿吗?〕可是没得到回答,但我不肯死心,又问〔那样的事会成功吗?〕、〔有试着进行过吗?〕——然后,我得到回答了。”
D宛如黑色塑像般凝立不动。
“成功的例子只有一个。”拉衮用像是在探询的口气说了。“——啊啊,D啊,你看,看看水池表面。我的身影很清楚,但你的却模模糊糊的,这就是半吸血鬼的宿命吧。人类和贵族的混血儿——你觉得那个例子会是谁呢,恩?”
拉衮提防着第二刀,摆出随时都能跳开的姿势。
没有砍来。
异样气息让月光凝冻。
“来了啊。”沙哑话声说了。“可是——很奇怪,明明感觉得到气息,却不知道在哪儿……”
D突然望左一动。
就在大门正前方——做出似欲弯身的动作后,一骑黑色人马进入了中庭。
那个身上长袍色彩斑斓、垂贴地面,右手执持权杖的人影,正是福蓝多.博拉珠。
然而,那身躯的里面是?!
“女孩在下面对吧。”这声音宛如是从极北冰窟中吹出的。是福蓝多的语气,贵族的意志力控制了指路人。
“别碍事,滚开!”说完后,福蓝多又舔舔嘴唇。“不,你就站在那吧。现在,我就要讨回手臂和头部的债。拉衮啊,你也要帮助这个家伙是吗?”
“没没没那回事。”白天时,在山城中面对福蓝多寸不不让的黑道头子,卸下铠甲,用原本的真面目表明了一种恭顺之意。这可能是因为,他确切感觉到了福蓝多有某些异于平常的关系。
“恩,算了。你的处分之后再说。”
气势十足地猛一吐气后,骑手与马匹迎面瞪向D。黑马的身躯与脚部皆覆盖着泰坦合金装甲。
权杖指向D——D右手按上刀柄。
“等一下!”不知大喊的人是拉衮还是那沙哑话声。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隆隆震动。
“也从地下来了?!”尽管知道左手这话的意思,但D仍一个沉身。
因为黑马冲了过来,在铁蹄下,闪光水平一现。
看吧!这是所有目睹者皆会不停传诵的吸血鬼猎人D之拔刀技——马的前脚自胫部被斩飞。
从猛然前扑的马上,一团炫目光彩映射月光跃入空中,黑色疾风自地面窜升。
在两者的交点,“锵!”地爆出钢铁交击声,过一会后水花溅洒地面。因为两人落入了水池中。
拉衮奔过去,看到一样东西后,露出想跳入池子里的模样,但在“口去!”地骂了一声后便放弃,开始往妲琪睡着的那栋房子跑去。


水池的深度是二十公尺,这个设计是为了要从地下的展望室,充分欣赏泳装舞女的表演。
如今,在这样的欢乐舞台的正当中,不知正展开着何等的死斗。拉衮在月光萧萧的水面上看到之物,乃是会令人联想起灰暗命运的晕散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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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7-6-13 23:57:0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苍蓝阴翳的天使

从昏迷中醒来后,萨凡立刻知道自己是在葛里欧禄家里。
苍蓝男爵与蜜丝卡站在旁边,问了一个大出他意料的问题。
他被问了有没有关于把蜜丝卡体内的破坏者,转移给男爵的资料。
萨凡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男爵考量了一会,然后下令:“来帮忙。”
被从不逊于D的俊美面容上所涌现,能冻人血液的鬼气一吹,萨凡便失魂落魄地答应了。
令人惊讶的是,男爵完全清楚葛里欧禄实验室里的装置的功用。
不一会后,核能炉中燃起原子的火光,诡异化学药品在大釜里开始沸腾。
“速子喷射装置:能源填充百分之九十——OK。”机械语音不停报告检查结果。
“精神波动转换模式:调至最大值——OK。”
“精神体移动用亚空间а:结束率九九九九九九九九分之一——OK。”
虽说是帮忙,但萨凡的工作仅止于搬走不需要的装置跟桌子而已,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工作,因为他只要一直站在一个地方,巨大的离心分离器、微波寄射式稳定装置就会轻巧地自行开始移动。
准备工作不到十分钟便完毕。
男爵调整完全自动控制装置后,走到躺在长椅上的蜜丝卡那里。
“真是抱歉,终于差不多了。”
失去一只手臂、颈部被砍开了一半的美女,脸色宛如白蜡,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出血已然止住,伤口也正在愈合,但身处地狱般的痛苦却依旧如故,恐怕这就是指路人的魔力。
“我体内的东西还在沉睡——没有关系吗?”
“就是要趁它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说完,男爵微笑。“我从那对姐弟的口中,听说了你受伤的缘由——你真了不起。”
“只是犯了傻而已。况且,那也是因为破坏者跑进了体内的缘故。”
“是这样吗?”
朝着“恩?”了一声的端丽面容,男爵说道:
“或许贵族也拥有可能性,那是何单纯一味走上衰亡之路不同,对种族来说的另一种可能性。我和你,或者至少是你,恐怕都没料到自己会成为那种可能性的绝佳范本。你之所以赌命拯救了人类的姐弟,应该也是那种可能性的表现。那可能性恐怕是微笑的某种事物,若放着它不管,便永远无法察觉,它只会一直沉睡在基因的某处,而有个存在注意到了那点,想藉由它回避种族步向灭亡的命运。或许我之所以会不想要人类的鲜血,也是伴随着被那个存在所唤醒的某种事物而来的一种现象吧。你会庇护那些孩童,也是如此。”
“可是,我——”
“也可以想作是破坏者让你的某种事物活性化了。一想到它的存在意义,就只能说这实在是讽刺。”
“我不知道……我完全无法理解啊,贵族会关心人类这种事……”一说完她便噤口不语,因为那正是她自己的行为。
男爵将蜜丝卡领到连着诸多管线的实验台上。
“请躺上去吧——应该一下就结束了。”
“你是认真的吗?”萨凡在巨大蒸馏器的后面出声问了。“也没有说明资料,就要移动破坏者,这根本就是胡搞嘛。就算再怎么熟悉机械,在作业上也会有不知道的技巧吧,要是搞砸的话要怎么办?如果破坏者在弄到一半的时候失控了,这个世界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你能够阻挡它吗?”
“退下。”男爵高声命令。“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你走吧。”
“是、是,要是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然后被牵连了我可受不了哪——小的先行告退啦,伟大的男爵大人。”
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又在途中忽然转身,用奇怪的表情问:“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男爵一脸认真。
“至少我希望是那样——你走吧。”
萨凡耸耸肩,一面唠唠叨叨一面走了出去。
“人类跟贵族……太蠢了……会关怀体谅……喂,这是笑话吧……”
男爵站叨控制装置前,按下核能引擎的启动按钮。不知从何而来的马达声隆隆响起,圆筒型的电磁铁与电磁铁间有蓝白电流相连。



蜜丝卡在实验台上闭起双眼——不久后又睁开看向男爵。
“怎么了呢?”
“或许这样会永远无法胜过福蓝多.博拉珠——但我还是无法动手,我突然变得无法动手了。”
男爵充满苦涩的声音和语气,让蜜丝卡连自身的痛苦都忘了,她坐起上半身。
“为什么突然这样呢?是在顾虑破坏者失控吗?”
“比起那个——我更害怕的是你。”
“我?”蜜丝卡一头雾水,不过她随即想到了。
“是说我会恢复成原来样子的事吗?”
男爵点头,俊美面容上有苦恼的暗影晃动。
“你是连接贵族与人类的重大可能性之一,其中破坏者占了很大的因素,我并不想消除那个状况。”
“那么一来——您的心愿便无法达成了,连令堂的仇也是一样。”
“我会杀死福蓝多.博拉珠;可是——”
蜜丝卡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望向咬着下唇的男爵,忽然娇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男爵大人,我并不想成为连接贵族与人类的美丽桥梁啊。”
“那——”
“我之所以救了那两人,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应该说,是和无法看着自己养的狗被别人杀死的同一心理;更何况,他们又连我的爱犬都称不上。的确,我不否认对他们比对一般人类更有好感,不过那对我而言只是累赘。请快点让我恢复原状吧,哪怕只是早个片刻都好。”
她的语气冰冷无情。男爵凝视着蜜丝卡,不久后,又摇摇头。
“你无法成为骗子呢。“
“才没那种事呢。“
“不,你的眼神太过温柔。知道了要拯救人类生命这件事的人,是没办法再度变回冰冷严苛的;而且,不变回去也比较好。请你再拉衮的城馆等待,虽然已无法前往理想乡了,但你应该还是能成为另一种理想的体现者的。我一定会处理掉指路人。“
“可是……“蜜丝卡的话中途断去,因为正如男爵所说,她的心灵里,已经不再有对于人类的本能性侮蔑和憎恨了。她喜爱着那幼小的两个人——那对拼命努力度过了艰苦的人生,并在未来也打算继续这样活下去的姐弟。
“请下来吧。”男爵离开控制装置,往蜜丝卡走去,同时伸出了一只手。
此时实验台亮起光芒。
无形的力量让蜜丝卡在实验台上仰天躺下,她的身体剧烈痉挛,后仰成弓形。
男爵惊愕地转身,当他认出一个站在控制装置前的意外人物后,大喊道:“葛里欧禄!”
“看来在下这行将就木之人对您期望过高了啊,男爵大人。您竟养成了如此愚昧可耻的心灵!贵族所必要的,是能让低贱人类跪地臣服、直至吸尽其最后一滴鲜血也绝无悔意的冰铁之心;若非如此,您为何要一雪令堂的怨恨?男爵大人,请交予在下。在下吉安.德、葛里欧禄,如今就将那力量从蜜丝卡小姐身上转移给您!”
“葛里欧禄——住手!”
男爵前进两步,光带自斗篷内侧飞闪而出,砍伤葛里欧禄左肩。但尽管鲜血四溅,老迈学者的疯狂仍无丝毫动摇。
“魔天之主啊!不灭的神祖啊!如今,奉尔等之名!最强的破坏者即将呈献予巴龙.博拉珠男爵!”
他的右手正要拍下显示器上的开关。
那手在空中停住。老人讶异地转身,但背后却根本没有阻止他的人。
“停手吧,老大。”
萨凡站在门口。
“难、难道——你要妨碍我?你这该死的叛徒!”
一面死命地挥动着手脚,同时葛里欧禄被从装置旁给拉了开来。
“你也符合一下自己的年纪,要死不活一点好不好?你也未免有点太激动了吧。”
“为何阻止我?!”
“因为我听到了很棒的话啊。我老妈也被贵族吸了血哪,明明还没有变成贵族的同伴,可是心脏就被钉下木桩了,还是在那之前一直跟她交往的村人钉的。虽然到底是哪边对哪边不对,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可是要是贵族和人类和平相处了,我想像我这样的小鬼应该就会变少了。我那时才九岁。”
建筑物突然摇晃,地面与墙壁宛如化为液体似的泛起波纹,下一瞬间,门口一带有如乌贼的头部般隆凸高起,接着在破开石块沙土之后,一只状似巨大蠕虫的物体扭爬而出。
在马上退开了葛里欧禄的萨凡头上,数吨重的石块迎头砸下,又在他顶上一公尺处停住。微微一笑的萨凡心思都集中到了那上面,而这正是百密一疏。


蠕虫巨镰“呼!”地扫来,即便是拥有千手千脚也来不及发挥——不,四面的空间中确实不断有隐形手脚被砍断的迹象出现,然后巨镰横切开萨凡的身躯。
“竟敢妨碍我——这就是叛徒理所当然的报应!”
斥骂声自蠕虫上落下。尽管被砍成了两截,但或许是由于身怀过人武艺者的顽强之故,萨凡仍旧瞪大了双眼望向那边,然后“啊!”地叫了一声。
站在山之民的战车上的老丑身影,乃是葛里欧禄本人。
另外一个——那个被萨凡抓住的葛里欧禄,早已被埋在蠕虫底下的石块跟沙土里,显然已经当场毙命。换言之——这是?
“若是福蓝多卿的话,应当就清楚我的研究成果了——请您现身。”
葛里欧禄声音响起的同时,福蓝多从蠕虫的某处站出来。而被抱在他双臂中的少女——正是妲琪。也就是说,D被打败了?!
对萨凡还是另一个葛里欧禄的尸体看也不看,福蓝多睥睨俯视地上的儿子。
“你想,我是为何而来?放心吧,并不是来收拾你的,而是为了你背叛我的仇恨,为了给你更深沉的绝望而来的。看吧,这少女虽然躲在拉衮那里的地下,但仍被我轻易得到,明天的夜晚,我就会让她成为我的新娘。而且——哦,在那的是来寻求理想乡的小姐对吧。我从指路人那全都听说了。”
当这男人稀罕地在唇上闪现老好人式的微笑刹那,男爵放声大喊:“住手!”同时斗篷内射出白光。
撞开那光芒而射来的权杖,残忍地刺穿了平台上的蜜丝卡胸口,还扎透了实验台插入地面。
“蜜丝卡?!”
权杖末端迸出的闪光击飞了想奔近她的男爵身体,火焰包裹男爵的斗篷,但他随即站起,他的头发、皮肤遭火焰烧燎,正不停烧伤溃烂。
“哦喔,叛逆之血依然不息啊。很好,巴龙呀,我不会逃也不会躲,若仍想对我下手,便在明日夜晚0:00前来〔死骨原〕,那个我曾抱着你散步,令人怀念的场所哪。要单刀赴会也无妨,要带人相助也无妨;只是,别忘了,如果迟上一秒,我的獠牙便会咬入这少女的喉咙呢。死心吧,巴龙——忘了我的事还有这一切,然后离开村子吧。只要你栖身到某个远处乡下贵族的家中,报上了名号,便一辈子都毋须烦恼人类的鲜血。只不过,报出的名号,记得要用我的啊。”
光束再次自男爵胸口射出,但福蓝多卿已经进入了蠕虫体内,就连葛里欧禄也再次不见。
地震隆隆声起,当巨虫开始往地底移动之际,男爵跑到蜜丝卡身旁。
她单薄的肉体有如昆虫似的被钉在实验台上。男爵的母亲也曾如此。
“男爵大人……”
蜜丝卡睁开眼睛。恐怕巴龙想要捂起耳朵,因为他又必须再次一个人,在完全相同的状况下,听着心爱女性的临终遗言。
“请你……走吧。”蜜丝卡吐出如丝线的气息。“像令尊说的那样……抛下这村子的话……你就不会……灭亡了。倘若……贵族与人类……真能彼此理解的话……那就是你……今后的使命……尽管我也很想帮助你……但是……”
蜜丝卡的身体陡然变得沉重。
“男爵大人……在被刺中的前一刻……我抑制住了……破坏者……已经不能再……继续流血了……拜托……请快离开这村……庄。”
男爵不愿看见这名美女化为飞灰的模样。
他抓住权杖一口气拔出,接着缓缓地朝控制装置那边说道。
“你犯了个错呀,父亲大人。”
他称呼福蓝多的方式再度改变。只是,除他以外,这世上可还会有人呼喊父亲呼喊得如此悲痛、凄惨?
“我明天会杀死你。父亲大人呀,你就好好见识贵族与人类的力量吧!”
接着,他踩着缓慢的脚步,朝他之前好不容易才放弃的装置——召唤破坏者的控制装置走去。


※※※※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
当拉衮的不夜城今晚也开始点亮灯火,室内开始充斥身着华服的乡民跟女性的娇声莺语时,D苏醒了。
水中死斗的最后,他杀死了福蓝多;相对地,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而他让负伤的身体躺到了位于中庭一隅的柴火小屋里。纵使拉衮主张要在更舒适的场所让医生帮他治疗,但D那时已经睡去。
D知道有像是巨大地底战车的东西,侵入了地下的隔离室掳走妲琪。而这名青年无论身负何种伤势,在当时应当都会断然前去拯救她才对。
但他没有那样做,原因是福蓝多在水中临死前低声说出的奇怪话语。
虽然我灭亡了,但明天晚上0:00会在死骨原等你,我和地底少女在一起。要是迟了一秒。少女便会成为我的新娘。
而说出这些话的脑袋,那时已被D的刀刃斩下。
然而,确认过福蓝多在水中化为尘埃后才浮上水面的D,他的模样也只能用〔凄惨〕来形容。福蓝多的权杖也同样砍开了他半个颈部。
不理呆掉的拉衮,D走入柴火小屋后关上门。
拉衮从门缝间偷看,然后目击到了诡异——而且连他也是头一遭见识的光景。
躺在地上的D,用右手推合快要断掉的颈部,左手按在伤口上。血仍在涌出,但血却没有流下,因为被左手掌给一滴不剩地吸掉了。这从左手发出的“嘶嘶……”声可以得知。
他知道D是半吸血鬼,然而,在这世界上会有像这种——吸食自身血液的可怕生物存在吗?
惊人的还不仅止于此。左手拿开后,颈部已经痊愈了一半,然后左手——显然那不是D的意志而是手自行活动——挪到地面上,动起五指挖土,又把刚才吸进去的鲜血吐到挖出的土上。
在那一瞬间,转向拉衮那边的手掌上,冒出了无疑是眼睛、鼻子、嘴巴的东西,让门外的拉衮变得像死人一样僵硬。这就算让人心脏麻痹也不足为奇。
诡异左手进行的仪式仍在继续,左手插到化成血泥的土堆内,接着那土一下子便被那张小嘴吃光。当最后一口土被塞进嘴里后,拉衮看到在那张嘴巴里有蓝白火焰燃起,那显然是一种绝对神秘的强大能源燃烧。
仍在熟睡的D颈部的伤痕,不到一秒便消失了。

※※※※

然后,如今拉衮一个人迎接了随着夕阳一同走出柴火小屋的D。
“要不要先去喝一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调很怪,因为他看到了D——的左手的进食。
“为何没对我下手?”D问。
“啊?”
“你看我的眼光中有杀意,是福蓝多命令你的吧。代价是贵族之力?”
“全被你看穿了。”拉衮拍拍额头。“在看到你的战斗之前,我都是这样打算的,但还是放弃了。要是被像你这样的男人给惦记上,就得一辈子提心吊胆地过活了;再说,我本来也就不爽福蓝多。”
不知D是否相信这些话,他换了个问题。
“死骨原在哪?”
“哦,那是福蓝多城堡西边的平原,在城堡前面往左弯过去以后马上就到了。不过是谁在那等你?福蓝多不是已经被干掉了吗?”
“只是其中一个。”
“啊?”
“他是两个人。”
拉衮愈来愈迷糊了。
“葛里欧禄研究了什么?”
想了一会后,拉衮一拍手,“经你这一说,他确实曾经要我向都城订购怪书过呢。记得是关于分身的书——喂,你是说,那个福蓝多有两个人是吗?!”
D默默骑上系着的马,淡淡说道:“蒙你照顾了。”
“没啥大不了的啦。不过——你保重啦,就算是我。也只有你的生活方式学不来啊。”
从迈开步伐的马匹背后,又传来——
“虽然就算说了这话可能也没啥用,但要是累了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喔!我会欢迎你的,会先帮你准备一大堆美女哟!”
D举起一只手,是左手。当在那朝向自己的手掌上,看到一张开心笑着的脸后,拉衮差点向前摔倒。

※※※※

葛里欧禄从位于福蓝多卿的实验室窗口,眺望渲染西天的夕阳。
他老迈的身躯——脸上深刻的皱纹、弯腰驼背的身影消失在红光内,宛如融化其中。
实际上,他已经是具行尸走肉,当他目击到歌迪丽雅被刺死在眼前的瞬间,支撑年老身躯的热情微焰,便已消失无踪。
如今,他一心寻死。在他右手中的拐杖把手里藏有匕首,只消用那一刺疲弱搏动的心脏——就可以告别这个空虚的人生。
当他没下什么决心,就把那匕首对准了自己之际,有人从背后叫了他的名字。
一转身,葛里欧禄瞪大双眼。
站在三公尺开外的白衣女子全身正不停滴垂水珠,而不知为何,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他一眼就知道了那是谁。
“夫人——歌迪雅小姐?!”
“是的。”女子颔首,用在昨日午后与D说话时的相同声音说道。
“也就是说那有效果了呀!啊啊,在这十年中,我连这都不知道……”
“这也难怪。我的出现,是在你认为失败以后,又再过去了一年的时候。”
分身——葛里欧禄成为这个构想的俘虏,是他在对福蓝多的妻子注定飘荡水中的命运感到束手无策之后的事。
好想制造出另一位歌迪雅小姐,给予她另一种命运。
由爱慕而生的热情,日复一日地加深了执着的程度。终于,天才的头脑在动物实验中获得成功,进而跃跃欲试地着手了歌迪雅的分身化。
然后,失败以终。
葛里欧禄并没有失误,因为在他自己和福蓝多身上如今就成功了。本来,在福蓝多的情形,一开始只能以声音的形式出现;完全实体化是在得知男爵回乡的消息之后的事,而葛里欧禄用自己进行实验也一样在那时开始。
当然,在这之前,每当发现新希望,他便会劝请水中的夫人再次接受实验,但得到的回应始终只有淡淡的拒绝而已。
只是,万万想不到,对最爱之人所做过那唯一一次的失败实验竟然成功了!
“歌迪雅小姐!”老人浑然忘却主仆分际的铁则,喊着她的名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件事呢?要不然我就不会一直如此痛苦了,不会对让你变成了水中居民一事感到痛苦。”
歌迪雅之所以没告诉他,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你还不可以死,葛里欧禄。”水中女子说了。既不冷冰也不温柔,这正是令人宛如置身水中的口吻。
“你还留有一件非做不可的工作。创造者必须对造出的事物负责到最后,请消灭掉那个人的分身。”
葛里欧禄一直在颤抖,因为他早已清楚女子的要求;但即使如此,一旦那被说了出来,他还是不禁战栗。要把那个福蓝多卿的分身给——
“我在漫长岁月中,一直无法离开那个地底。而我变得能离开,是在那位美丽年轻的先生,来见到了另一个我之时的事。我跟着那位先生外出了。而只要我想,任何人都无法发觉我的气息。葛里欧禄,这是因为你的实验室得到了超乎你想象的成功。我能在日光中和那位先生一同骑马奔驰,此外,在回来这城堡后,还看到、听到了你和外子所进行的一切。”
“……”
“关于那些事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有一点——葛里欧禄呀,请破坏你制造出的外子还有我。”
老人吞咽一口唾液,他上下蠕动的喉结看来虚弱可怜。
“这……夫人……我无法做到,不,是不能去做。第一,现在的福蓝多大人究竟是不是分身,这连我也不得而知……夫人,消失的可能只有您而已……请您别再给我这样的老人,那有如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了。”
“请你去做,葛里欧禄。”
老人背对湿濡女子,接着,湿润的白皙双手触摸了他的肩头。
或许是飘荡水中的女子依然具有贵族的魔性,当那双手缓缓探扶他的喉咙,摸过他的胸膛时,老人双颊恢复了血色,呼吸宛如野兽。
“你曾消灭过我一次,用你的手,用你的手术刀。再毁灭我一次——这就是你的补偿。到那时,你也一起死,和我一同走上黄泉之路吧。”
葛里欧禄的双眼涌现错乱的生气,那是极其昏晦的色调。

※※※※

死骨原的名称由来,有人说是因为与贵族战斗过的村人们,在那里背曝尸荒野的缘故;也有一说是因为贵族在奇怪实验中所有的生物之尸体,被抛弃在那里。
无论如何,这片土地的土壤赤红有如饱含鲜血。而或许是吸收了那血,茂密的杂草异样高长且绿意深浓。
自黄昏时起开始起风。多数的飞翔生物不去抵抗风势,直接离开了这平原。有数匹蜥蜴状生物灵巧地挖开红土,开始啄食昆虫或土中小虫。



它们突然感受到某种气息。在丢下猎物一起逃开的生物后方,出现了一只似是巨大蠕虫的物体。
它停在平原的正中央处,多处令人惨不忍睹——在那虫的鼻头处,全裸的妲琪被捆住了手脚,绑成十字型。
舱盖打开,福蓝多卿的脸出现。
那随风飘扬的头发也好,斑斓绚烂的长袍也好,他手持可怕权杖、乘坐山之民坐骑的模样,都有着要以美少女作为祭品,施行禁忌仪式的魔界王者之风采。
睥睨四方后,他说道:“还有一分钟——莫非,两人都胆怯了?”
由此看来,他似乎原本预料D跟男爵都会来,并打算同时与两人交手。自信得令人畏惧。
他走到蠕虫前端,站在那里仔细俯瞰妲琪。
“按照约定,我昨夜忍着不滋润喉咙。而这也是按照约定,要是他们晚了一秒——”
他微微一笑露出獠牙,这是恶魔的形象。
轻轻落到地上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再度歪斜成笑容形状,走近妲琪。
感觉到他的气息,妲琪睁开双眼。
“不要……别过来……”
福蓝多卿以淫魔才会有的眼神,扫视过拼命转开的脸庞和丰满的胸部,说道:“哼哼哼……只要不吸血就行了吧。”
紫色的浑厚嘴唇压到了右侧乳房上。
妲琪因皮肉被“噗嗤!”地咬破的痛苦而难过地挣扎,从柔嫩肌肤与嘴唇间,悄悄流下了两道血线。
“没有吸血啊,没有吸血。”
嘴巴离开后,那里黑呼呼地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咬痕。
接着,可怕的双唇再度贴到了左边乳房的美艳弧线上。
“啊呜呜呜~~”妲琪扭动身体。
贵族的吻咬之所以会令牺牲者变得恍惚,在一般的说法里,是因为吸血此一行为本身所拥有的魔力之故。但没有伴随吸血的吻咬,就单纯只是咬破皮肉、给予痛苦的兽行而已。
痛苦扭动的少女浑身鲜血淋漓,咬痕无情地接连刻印到光洁小腹、腋下、大腿上。
似乎是陶醉在血液的气味中,福蓝多的表情变得恍惚。尽管这是为了抑止吸血欲望的行为,但竟连催眠术都不使用,就直接给予手脚无法动弹的少女獠牙毒咬的痛苦,或许这也是贵族的残忍程度之表现。
由于极度恐惧与强烈痛苦,妲琪晕了过去。
福蓝多估算时间,在风中喃喃低语。
“还有三秒……两秒……一秒……总算——”
他胸口处响起异样声响。
因为电射而来的木头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枪长足足有两公尺。
福蓝多因冲击力后退了二、三步,“来了吗?”他通红双眼望向的地方,是前方的如波绿草。没当长草随风起伏,月光便点点闪烁,看来美丽一如群萤乱舞。
有人分开如此美丽的绿草而来——
“D。”
黑衣人影手中紧握着一把刀。
福蓝多用右手抓住长枪,将它从前面拔了出来。
“来得好啊,巴龙那家伙怎么了?”
“我在这。”这话从福蓝多背后传来。他也不转身,便说道:“还在等什么?过来啊。”尽管D的木枪确实贯穿了他的心脏,但他却毫无痛苦之色。
“D啊——你退下。”男爵说了。
远望了男爵的面容一眼后,D点点头。或许是把这当作了开始讯号,福蓝多的身体回转向后。
他看到了儿子的面容。然后“噢噢!”地低叫了一声。
男爵那堪称青春结晶的美丽容貌并无改变,但双颊肌肉消瘦、肌肤失去血色,简直就像是地底的亡者。而最为惨厉的,则是闪动血芒、凝视福蓝多的双眸里的那股凄烈气势。
莫非是男爵认定了,唯有化身恶鬼才能杀死魔王?
“巴龙啊,怎样?接收了破坏者了吗?”福蓝多问着。这是理所当然。
“不——只靠我自己。”如此一说完,光束立刻自斗篷中迸现——相对地,权杖也从福蓝多右手中射出。
区分生死的时间既像永恒又像一瞬。
福蓝多的身体垂直喷闪流光;同时身体被权杖刺穿的男爵往后方摔飞。
男爵的身体一瞬间仿佛突然胀大——下一刹那,他体内爆出“轰!”的一声有如击打大鼓的句巨响。
但即使如此,男爵仍勉强撑了下来,保持住站姿。
福蓝多对他低声说道:“你这家伙——果然接收了破坏者。”光柱仍在他身上继续喷流,那光将福蓝多的高大身躯往左右撕分推开。
“雕虫小技!”他的两手按住颅侧。


只见福蓝多灌注全身力道后,慢慢压合正要裂开的身体。
“看道了吗?巴龙,这就是你的父亲!”
光带斩过正要大笑的福蓝多胸口,他的身体开裂成一个十字符号。
“呜喔喔喔喔!”他放声大吼,这是宛如天地怒号的惨叫,夜风扑打他的脸庞。
“没有愈合、没有愈合啊!指路人你在做什么?!”福蓝多踉跄着倒入草丛中。
在他身后五公尺处,男爵也趴倒在地,因为刚才的光击是他挤出的最后力量的一击。
爬到男爵那里后,福蓝多倚着插在男爵胸口的权杖站起。
“会随歌迪雅而去的——是我还是你?”
他大力一捏抓着的权杖。男爵无计可施,身体因剧痛而反折成弓形,不停痛苦挣扎。
福蓝多要对男爵做最后一击,他拔起权杖,将它从头上高高刺下。
再一次——对准心脏。即使附有破坏者,恐怕男爵也无法承受第二次的攻击。
福蓝多身体一震。
因为另一枝权杖从背后刺穿了心脏。那是他用来灭亡他夫人的权杖。
“你、你这混蛋……”
他想要转身,但已无此必要。
在劲风中,身着漆黑外衣的人影妖诡绕至他面前。
“你该退场了。”低声说完,D一刀斩飞福蓝多的脑袋。
但即使那首级落到了远方红土上,他的身躯依然没有倒下。
“不会灭亡的……我不会灭亡……”声音远远传来。因为滚落到红土上的首级说话了。“……指路人啊……带我去……理想乡……”
“哦喔!”风中响起低呼声。是D左手一带发出的。
只见无头身体前进方向的前方空间,如阳炎般扭曲变形,那幅光景——黑白分明的浪头以及位于彼方的大陆都出现了。水晶宫的彼方闪烁生辉,光彩永不熄灭。接着海浪分开,那条海中道路浮出。
D无言走到男爵身旁,扶起他。拾起福蓝多落下的东西,让男爵惨白的右手握住它。
“这还能用吗?”D问。
男爵微微睁开眼睛,点点头,说:“我没有破坏者的力量。”
他并没有借助可怕的存在的力量,他害怕招来永无休止的破坏。为了杀死父亲而想得到那力量的强烈欲望,被清冽的意志给压了下来。只是,如此却遗留下了悔恨。这样下去无法战胜父亲!而当绝望与憎恨相互重叠,远至激情的顶点时,另一种力量觉醒了。
那力量是——
“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一样了。”D说道。
男爵两脚站定在大地上,当他大力挥下了右手与权杖时,D放开了他。
一面看着呼啸飞去的权杖将福蓝多的头颅化为齑粉,男爵往前倒下。福蓝多的高大身躯也同时倒地,他的手一面颤抖,一面往光彩夺目的香格里拉伸去。
然而就在要碰到那个宛如幻梦的空间之前,指尖突然无力垂下,贵族的手空虚地落到红色地面,之后再也不动。
这就是父子对决的结局。
目睹完这一切后,D正要回去男爵身边,又突然侧耳倾听风声。
“有女人的声音呢。”左手说了。“跟男爵的母亲很像……恩……”
以下的事后才知道的事。
在福蓝多城堡中的葛里欧禄实验室里,老学者割断了颈动脉而死。在他身旁,有台遭到破坏、无人知晓其功用的机械,此外地板上还留有像是洒过水的痕迹。看到那水渍是人的形状以后,发现这些的数名农民不禁吓得发抖。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老学者遵照偷偷爱恋的女子之要求,破坏了分身的装置。
最后的福蓝多倾乃是他本人这件事,或许也就这样永远无人得知。当葛里欧禄在看着往日曾因他的手术刀而被赋予悲惨命运的女子,再度因自己的破坏行为而化为清水时,他究竟在想着什么?这也永远成为谜团。
他们一同踏上了黄泉之路;然而,他们的手是否有彼此相握,其他人对此也不得而知。

※※※※

在两天后的黎明,D向男爵告辞。在拉衮城馆的中庭,休威、梅还有公馆主人都出来送行了。
男爵的体力已经恢复,那是令人惊异的速度,和D复原时相同。
“一模一样哪。”左手感慨良多地说了。“成功的例子又多了一个是吗?”
“你要留在这?”D问男爵。
“不,马上就会出外旅行。我想贵族是没有容身之处的。”男爵微笑道。
“都已经不是贵族了。留下来比较好的。”拉衮像衷心感到遗憾似的凝视着年轻贵族。

冬阳开始充满庭院,满溢生机的一日即将开始。而且,在这两天之内,由〔某位大人〕所施予的处理,似乎是发挥出了除打败福蓝多的那力量以外之其他效果,男爵发现自己连在阳光下也能进行漫步。他没有借助破坏者的力量,用意志力避免了自己招来无休无止的破坏。拉衮说的话的意思,就是指这一点。
“相对地,我们会留下来喔。”休威自豪地如此说了,梅轻轻摸摸他的头。因为两人决定在拉衮的城馆进行特级表演。
“话先说在前面——”
听到D的话,拉衮连忙把两手伸到前面摇动。
“我知道啦,保证绝不会对两人乱来的。要是那样的话,你大概会像风一样突然出现剁掉我的脑袋吧。”
“妲琪姐姐还没来呢,明明说过马上会来的。”梅转向身后——转向城馆门口。
“我去看看。”休威说完正要跑出去,男爵按住了他的肩膀,往城馆走去。
冬日阳光将苍蓝身影洒落于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馆门口,数分钟过了。妲琪的房间就在门口过去的第三间。
“我去。”拉衮正想迈开脚步,漆黑外衣已闪过他身旁。
穿过城馆门口,D在妲琪的房门前停下。因为他闻到了一种气味。
他静静推开门,自窗户射入的阳光积聚在白色床铺上。
妲琪的上半身呈露在那里,似乎是为了替D送别而换上的灰色毛衣上,散布着斑斑红点。
D走近俯瞰,妲琪已经香消玉殒。
“那女孩——在加入我们之前,就已经是〔牺牲者〕了。”阴沉声音自背后传来,男爵似乎是站在门房后面。
“应该是个叫什么约翰卿的,用他的催眠术压住了她身为〔牺牲者〕的记忆。不过因为之前的惊吓所以觉醒了,我一靠近,她就突然抱了过来。”
恐怕,那是打算看准D与男爵的疏忽,事先植入了会让〔牺牲者〕本性觉醒的关键字或其他东西,只是直到刚才为止那个关键一直没被触动而已。
D转过身。
一手按着颈子的男爵胸口上,也散落着鲜血斑点。
“被咬了?”
“啊啊。”
男爵面容苍白,双唇失去血色,染血的红色獠牙从唇中露出——妲琪的喉咙被咬碎了。
“你也觉醒了是吗?”
D耳畔响起一句遥远的话。
成功的例子只有一个。
妲琪的声音回荡。
救救我,D!
D听见苍蓝话语。
“D——消灭我吧。”
“没人委托。”
“我就是委托人。”
“了解了。”
一瞬间,两道闪光彩饰透明清晨。
男爵的光带猛地反转,掠过D上半身后砍入地面;D的刀身刺穿他胸口扎入墙壁,男爵的斗篷将D的眼瞳染为苍蓝。
D站直身躯,让妲琪的身体在床上躺好,走出房间。他不欲目睹男爵的临终,D知道他的光击是故意砍歪的。
“男爵啊——你为何来此。”
无人听见这句轻声低语。
无比阴沉、无比美丽的人影走出走廊。前来迎接的梅跟休威的笑声,从城馆门口的方向接近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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