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ingko 于 2017-4-12 22:5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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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m' j. p7 X% ^, u& g# t好久没来坛子了,看看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在,真好:)4 B8 L" \2 E" q* G; V# w7 s3 \
想发一篇自己前几个月写的短篇,不过不是奇幻题材的,还请见谅了。
k" Y% U; x: H4 e* a, W5 P# |% ?- Q; h. {最近有再翻译些什么的想法,不过还没拿定注意(滚); S* J# ~( s, N) A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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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女人点燃了手里的纸烟,朝赛林抛来一个恍惚的笑容。“自大的混账们,满心以为还能从捷托这粪坑里爬到别处去。” 蓝色的烟雾腾起,坏掉的路灯明灭不定,投下闪闪烁烁的橙色柔光。灯丝每亮起一次,便发出嘶嘶的响声,压过了香烟燃烧的簌簌声,以及屋檐之外的细雨声。女人倚在遍布褪色涂鸦的卷帘门上,廉价的紫色羽毛披肩,别有塑料假花的阔边帽,白色的挎包一角有道口红印似的污迹。深色的纱裙堪堪遮住她大腿一半,高跟鞋磨损得不成样子,泥渍填满了革面的皱褶,又悄然攀上厚厚的四方形鞋跟。远处漆黑的地面在雨夜中又镀上了一层油光,默然倒映出闪烁的街灯。三条街外,车辆来往的回音与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低鸣声交织在了一块。 枪手无言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同时拉过衣角,掩住别在腰间的武器。 “漂亮妞儿,你确实长了舌头?”女人将烟凑到唇边,微微倾身。 “不要误会,可我确实无意纠缠。” “无意纠缠?”她嗤了一声,喷出些烟来,斜眼打量着赛林颈间的狗牌。女人睫毛上沾着的灰粒在路灯下历历可见,随眼光流转而落下。“看来有些妞儿自以为戴着块假货,就高人一等了。” 枪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后者敛了微笑,别过头,把披肩裹紧了些。 “不肯照顾生意,就给我滚远点。”她扔掉香烟,轻巧地踩熄了烟头。“我看见你往他们所谓的刺头儿那边去了,惨叫声指不定到了海边都听得见。怪晦气的。” “他们?” 女人不耐烦地把头一低。“皮条客和老鸨们。还能是谁?议员?富商?贵族?王室?”她重新露出一副嘲弄的冷笑,“你分明是清楚的,只是想羞辱人罢了,对么?不,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走。” 嘭的一声,街灯彻底暗了下去。 女人直起身来,朝着枪手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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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运匍匐在捷托的边缘地带,是条毗邻屠宰场的死胡同。在无光的雨夜里,就连两三条街外那座耸立的高塔也看不真切。赛林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无声地转入小巷尽头的厂房。老楼第二层有扇贴过窗纸的玻璃窗户,正隐约投射出昏黄的光线。 残旧的厂房大厅里三三两两聚集着模糊的人影,无所事事地从漏雨的窗边慢慢缩到烧着废报纸的空油漆桶旁。有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条破沙发,椅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空气潮湿而带着霉味,又夹杂上了纸片燃烧的味道、烟草味和大麻味,压抑而颓唐。雨水顺屋外锈迹斑斑的集水管而下,汩汩地流淌着。当一袭黑衣的枪手经过,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安静地盯着她。 赛林登上锈红色的金属楼梯,靴跟踏在梯级上,敲出空洞的回响。混混们目送她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又百无聊赖地回过头去。 枪手敲了敲左手边的第三道门。 “什么人?”那是个男人的嗓音,高亢而神经质。 “是我。” 一阵沉默。接着,链条滑落的声音响起。窸窣的响动过后,门终于开了个小缝,漏出些光亮,也堪堪足以让枪手进到屋内。 “我要的货呢?” 赛林从站在门边的两个打手身边走过,眨了眨眼,以适应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钨丝灯刺眼的光亮。房间四壁挂着败了色的人造虎皮,其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不知是烟疤还是弹孔的痕迹,正对着门的是那扇贴了深蓝色窗纸的玻璃窗户,白色的塑料窗框在灯光下显得刺眼。枪手面前横着一条长桌,桌案上摆着一只发条公鸡,刚刚被拧紧了弹簧。 那公鸡一弯腰,在木制的底座上敲出“笃”的一声。 她耸了耸肩,将提箱扔在桌上。 对面那个矮小精瘦的男人两手紧紧地攥着高背椅的扶手,在提箱触到长桌的一瞬间,差点跳了起来。他抬起头,眯缝起一只眼睛,疑心重重地打量着赛林。那人的右边眼睑平滑地凹陷了下去,微微一睁开,就显出浅红的空荡眼窝。 “给我注意一点,女人。”最后,他伸手拿过箱子。 赛林漫不经心地抄起双臂,两个打手分别朝她逼近了一步。 发条公鸡再次啄出“笃”的一声。 “你的盗款已经切实追回。按照约定,我取了三成作为报酬。” 男人打开提箱,伸着脖子往里边看了看,又剜了枪手一眼。“还有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人啧了一声。 “他的人头。”他将提箱推到一旁,完全睁开右眼,露出湿漉漉的肉红色眼底,一面烦躁地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敲着桌面,倒刚好和发条公鸡的响声混在了一块。“那个挑衅的家伙,夺我钱财的刺头,毁我一只眼睛的混账。你这废物,我们说好的,我要他的人头!”他的嗓音越扬越高,最后几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赛林沉默地盯着他,半晌,突然冷笑起来。“看来我必须再给你提个醒,付义。”她将一只手伸向外衣内袋,身后的两人飞快地掏出武器,可枪手只是取出了一只小玻璃瓶。“记住了,我可不是你养的狗。” 赛林上前一步,身后的打手彼此对视、迟疑着。 “以眼还眼,我只会做到这个地步。”她说着,将小瓶放在男人面前。那瓶中漂浮着一枚布满血丝的眼球,灰色的瞳仁正对着他。 付义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你做了什么?”他喃喃道。 “他知道是谁雇佣我来的。” “老天啊,你究竟做了什么!他会来复仇的……他会杀了我!”男人语调里的怒气迅速被绝望取代。 “或许会,或许不会。”赛林嘴角上扬,笑意里的讥讽渐浓。“取决于你开的价码。” 付义愣了愣,脸上重新显出怒意。“乘人之危的婊子,我咒你死无葬身之地!”他站了起来,一捶桌,嘶声吼道。 “借你吉言,告辞。”枪手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她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钝响,以及付义经久不息的咒骂声。 5 A6 v. t# P6 R0 W1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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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就在前方五十步开外的位置,身形被雨后街巷间弥漫的水汽吞没,长靴踏出的回音却清晰可闻。 他握紧了手里的枪。 午夜的浓雾掩盖了一切,可他知道,两名同伴已在街口上设下埋伏,只待枪手接近后街末尾,便会同时发起袭击。 不知何处传来了机械的嗡嗡低鸣,雨势一旦减弱,屠宰场的腥臭味道便立刻重新渗入了湿冷的空气中。 女人沉静的足音未曾止息,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要是他有权置喙的话,定会断言这主意愚蠢透顶。取勒索者的性命雪耻,又由谁去解决那个刺头呢?何况,帮派的势力早不如前。他绝不会将近几年称作最景气的时候。 可谁又肯给付义建议呢?那是个可憎可叹、可怜可恨的家伙,在虚荣与无助的双重作用下变得躁狂,像颗一触即炸的榴弹,由不得任何人质疑,却又绝望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漂过的稻草。比起被付义骂个狗血淋头,他倒宁愿省省力气,照他所说的做——即便这计划愚蠢至极。 这样下去,那疯子迟早会害死手下的每一个人。 可谁他妈又在乎呢?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屏住呼吸。 她察觉了。 其中一个埋伏者的喊声传来,急促的枪声响起,划破了午夜的寂静—— ——他迅速拉近二人间的距离,却在最后一刻畏缩了,潜进黑暗的街角—— ——邻近的矮屋中传来一声幼儿的啼哭,又被匆匆掩了下去。另一把枪开火了,子弹射击的间隔更长一些,音色也更低沉一些。威胁者的呐喊突然止息,另一人的惊呼响起。混乱中,他透过雾气,看见一个飞速行动的身影。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对方恰恰与他擦身而过。同一把武器的两声枪响再度传来,第二个埋伏者还未来得及开枪,便已倒地。 枪手对死者少加检视,自若地收起武器,继续向远处走去。 他低头,握枪的手颤抖着。 无疑,那疯子迟早会害死手下的每一个人。只是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重新望向枪手远去的背影,心知她对自己的存在毫未觉察。 男人着魔一般地缓缓走出街角,扬起枪支,食指扣在扳机上—— 9 {; a/ Y$ E8 z3 g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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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林身后传来枪声。她迅速转身、拔枪—— ——却听见了高跟鞋的声响。是那个穿着纱裙的女人,两手端着一把精巧的左轮,枪口隐约冒出了青烟。她正望向地面一团蜷缩的人影,肩背因紧张颤抖着,神情却漠然而恍惚。一时,四下再无声息,只隐约听得见男人垂死的呻吟。 赛林垂下双臂。 男人扬起一只手,似是恳求,似是威胁。 女人紧紧闭上双眼,又开了一枪。 硝烟的气味弥漫进雾中,那人不再动弹。漆黑的夜间,血水同雨水反射出的光泽并无二异。 女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犹疑着,瞥了瞥手里的武器,又瞥了瞥倒在路边的尸体。 “从没喜欢过他。”她自言自语道,一面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两手仍还紧握着枪把。“交不起月租的时候,他会用烟头烫人。确是死了么?老天啊。” 女人抬眼,仿佛这才看见了赛林一样。她打了个冷颤,把枪塞回提包,却又摸出烟盒与火机。“我看见他跟在你身后,拿着枪。”她哆嗦着取出一根香烟,却不小心把它落在了地上。“该死。我想,我认识那个妞儿。不做点什么,指不定她会丧了命!”她的双手颤抖不止,将第二根烟也落在了地上。 女人破口大骂起来,可没一会儿,骂声便渐渐止息。她摘下阔边帽,一手捂住两眼,踉跄着走向附近的棚屋,靠在了门板上。 “老天。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救了一个碎嘴的娘们儿,倒把自己的皮条客给打死了。吉运街的那帮混子准会要了我的命!” 她嗓音发哑,最后带上了抽咽。赛林略一迟疑,缓缓朝她走去。 “就算我不开枪,你也能解决掉他的,不是吗?见鬼。你迟迟不行动,把我也拖下水了!” “谢谢你,我很抱歉。” 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哀叹着埋头。 “把你的枪给我。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从未见过我,也从没射杀过任何人。懂吗?” 她又看了赛林一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接着,女人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拭去一部分被弄花的眼妆,似乎正勉强振作起来。“把枪给你?”她企图冷笑,但只是咳嗽了一声,“不了,多谢。”她重新戴上浅色的阔边帽,手腕轻轻颤抖。“不要误会,我感谢你的好意。可这份好意能维持多久?三天?三周?三个月?”女人抿着嘴,嗤了一声。“这可是捷托,漂亮妞儿,人人都靠着出卖彼此的秘密过活。只不过卑劣者毫无底线,而正直者心怀歉疚罢了。”她啐了一口,声音里重新掺上了刻薄讥诮的意味。“我倒不会因此怪你,可假如你带走我的枪,我将一无所有。” 枪手正要开口,女人突然伸出右手,拂过她一边颧骨,指尖轻盈而冰冷。 “不要争辩。”她扬起下巴,黑暗中两眼微微闪烁,“你我都清楚,要是重新来过,我是绝计不会开枪的。事已至此,好好珍惜你捡回来的这条命。” “你自己呢,姑娘?” 女人皱眉,重新取出一支香烟,在烟盒上轻敲两下。“少管闲事。”她点燃火机,小小的橘色火团照亮了纤细的脖颈,又迅速被四溢的烟雾淹没。“我自有可以依靠的……熟客。”她促狭地笑了笑,却又瞥见不远处的三具尸体,再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听到我的死讯,”她恍然说着,仍还望着死者的方向。“答应我,去厂区和桃街交接路口的那栋公寓,找住在三楼的那个姑娘。告诉她,我有笔款目存在杂货店的乔恩那里。不多,但加上她自己的积蓄,应该能够还清她的债务。叫她去学校、去那些新兴的影棚,中城区、鹿首区,甚至去到林柏和贝兰克梵,哪里都行。”她耸了耸肩,“就算我到死也爬不出这粪坑,起码要给自己积点阴德。” “我答应你。你若是需要资助——” 女人突然紧紧盯住赛林的眼睛,半晌,嘴角挂上了冷笑。“怎么,碎嘴妞儿,还嫌没有奚落够我么?省省你那番居高临下的怜悯,这嘴脸我在别处见得多了。”她掸了掸烟灰,两臂交叠,“我干的倒确不是份体面工作,可也还没沦落到靠施舍过活的地步。救你一命算我倒了血霉,但讹人同情这档子事我也不屑于做。好了,不要再多话——”她伸出拈着纸烟的那只手,往后街尽头一挥,夹烟的手指还在颤抖着,“你走。” 片刻之后,涡旋的迷雾彻底笼罩深夜的捷托。 5 C! J- g0 S) L8 b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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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义身后的窗户开了条缝,于是日光倾泻而入,投射在长桌边缘那只缺了脑袋的发条公鸡上。 瘦小的男人坐在仿皮革制的高背椅上,两肘撑在胸前,十指相对,眯着一只独眼。 他面前摆着一只黑提箱,同三天前枪手带来的那只并无二异。 “怎样?”男人一翻眼,紧紧盯住正打开提箱的赛林,也露出了右眼睑下的眼窝。 “最迟明晚。”枪手合上提箱。“事成以后,我会来取报酬。” 付义垂下两臂,吁了口气,却仍然阴郁地打量着赛林,神色狡黠如鼠。 立在门边的混混是个新面孔,正不适地调整着衬衣领口。 警笛声从窗户的缝隙间漏了进来,可似乎无人在意。 - r3 X5 j! }; b% d7 |3 q1 S"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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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将捷托的破败暴露无遗。久未修缮的水泥路绽开缝隙,雨水冲刷下的泥浆被晒干,又于路面上结成了浅灰色的壳。没有一栋楼房的门板与窗户完好无损,厂区外墙顶上镶嵌的碎玻璃微微闪烁。 或是好事者聚集的缘故,光天下桃街竟些微有了人气。 “你,我认识你。”魁梧的男人从警戒线后跨了出来,汗水濡湿了制服,腰间别着剪刀和听诊器。“二连的中尉,我在叶伽檀的大火里见过你。”他抄起两臂,皱眉看着赛林。 后者没有答话。 “你那把柯尔特蟒蛇,应该还在吧?三天前我看见后街的那乱摊子的时候,就在想了。那个被剜了眼的痞子,当时也在嘟哝。” 枪手仍未答话,只是朝警戒线后望去。 急救员挠了挠头,沉下脸,亦转过身看了一眼。“你也认识她?” “诺。” “后背刀伤,看样子是失血过多死的。”他绷紧下颚,半晌,却又摇头。“疯女人。分明只是只流莺,高傲得却像只凤凰,从来不听任何人劝。” 赛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具尸体,匕首的握柄从肩胛骨旁伸出,朝着后颈的方向翘起。血渍已经干涸,同泥印一样,在日光下晒成了壳状。 “她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是不是?”急救员低声问道,语调带上了几分寒意。见枪手久不回答,他一手叉腰,一手揉了揉额头,最后叹了口气。“你是几时离开军队的?今年?我看是。硝烟的味道闻久了,有些人便会忘记厨烟的味道。我看你怕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处理?” “侦查,清理,停尸间。”男人耸了耸肩,“都是过场。”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一拳捶在邻近的砖墙上。“我有事想问你。” 赛林抬头,一侧眉骨下的镶钉反射着阳光。 “你现在——”男人清了清嗓子,“干的是收钱灭口的活路,不是么?”他犹疑着,再次绷紧下颚,目光重新移向五步开外的死者。“假如……假如说我现在有这么笔钱给你,对是谁杀了她也猜了个十有八九——”急救员转身,对上了枪手的眼睛。 “她嘱咐过我,要把积蓄留给那个女孩。” 高大的男人畏缩了,不再直视赛林的双眼。“当然,当然。”他嘟哝道,露出一副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的神色,再次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妓女,不值得这番周折。” “我该走了。” “诺。——等等,中尉,最后一个问题。” 赛林回头,挑眉。 “你看,叶伽檀之后,我便退役了。可有件事我一直想弄清楚——”他咳嗽一声,“有个年轻的狙击手,应该也是你们二连的。他大概是军校出身,却不过也只落得个中尉头衔——无意冒犯。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蓄意射杀友军的那个案子?” “友军?”男人闷哼了一声,“我可不会把那种渣滓当成友军。告诉你,当时我也在场。你要知道那混账对那女孩做了什么——” “我知道。” 他愣了愣,皱起眉头。“无所谓了。那小子倒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可我得说,就那一次,他做了该做的事。”急救员扬起一只手臂,用肩膀蹭了蹭额上的汗粒。“我就想问问,最后他们决定判他死刑了么?” 枪手摇了摇头。“禁闭一周。” “禁闭一周?就这样?” “他做了该做的事。换做是你,大概也不会因好狗咬死了杂种,而要它的命吧?” “我不喜欢你这说法,中尉。”男人再次抄起两臂,“这么说,他还在军队里了?” “我走的时候,刚刚晋升为少校。” “诺。”急救员看上去有些怅然。“谢谢你,中尉。” “不再是了。” 他抬头,可枪手已经不见踪影。 3 k8 @+ i/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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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开枪,我有话要说。”男人从斑驳的砖墙后绕了出来,两手高举,左眼被黑色的眼罩遮住。 赛林沉默着,以枪口指在他额头的高度。 斜阳将高塔的影子拖得很长。 那人不比付义高多少,但壮实而脖颈粗短,活像只斗牛犬。仅存的独眼习惯性地眯缝着,一副时刻在盘算的模样。 “你……友人的死,我听说了。”他缓缓靠近,直视枪手。“我就直说了,是你的错。你是清楚的,付义那鼠辈报复你不成,便转而拿那妓女出气。” 赛林嘴角上扬。“轮得到你来兜售伪善和罪恶感,辛赛斯?” 男人亦露齿而笑,他垂下双手,摊开掌心。“诺,我自己犯下的恶,我自己知道。我贩毒,行赌,放贷。可我敢发誓,这双手上从未沾过别人的血。你呢?” 枪手只是看着他。 辛赛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你要是当真毫无愧疚,本该在我还未开口时便开枪的。付义为我这颗脑袋算是下了血本,对不对?”他顿了顿,慢慢接近赛林。“你在等我给你一个借口,一个聊以自慰的可悲动机。要知道,想在捷托这种地方树立公义可绝非易事,姑娘。” “我在听。” “海岸一带的……业务,已经基本在我控制之下;付义那帮混混里,也有我买通的人在。我不缺人手,你看,而付义的帮派早已式微。我只求你不要插手,避免无谓的牺牲。至于回报么,如我所说,要想庇护捷托的每一个妓女、孩童、弱者,绝非易事——”他耸肩,“诚不欺你,对此我毫无兴趣。可你——一个杀手——若是有这个闲心,”独眼又摊了摊手,“我欢迎你在我的地盘上尝试。对参过军的人我算是看透了。你们但凡没有可供守护的由头和幌子,便成天惶惶不可终日。” “缺狗了,刺头?” “当然,多多益善。”辛赛斯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些。“还不明白么,枪手?我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该知道,为了拿回吉运的厂房——”他又朝赛林走近了两步,“为了拿回吉运,我会不择手段。” “当然。你父亲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很好。”他从枪手身边擦过,一手压下了她手中的枪。“你究竟站在哪一边,我想最迟明晚,就会见分晓了,不是么?” 赛林没有转身,也没有重新扬起枪管。 在辛赛斯的脚步声远去以后,她收起枪,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以手拂过自己的左脸颧骨。 W; J4 ^; ^. k'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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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升起的时候,女孩匆匆下楼,怀里抱着一只包袱。 积云正从海湾的尽头缓缓内迁,遮盖了遥远的星光。桃街上寥寥几盏路灯散发着橙色的光晕,不时因飞蛾撞上了灯泡而发出吱吱的响声。 女孩飞奔起来,却在转角处戛然停下,焦急地伸手进包袱里摸索着什么,一边戒备地后退。 赛林倚在暗处,双手抄在胸前,沉默地看着那个女孩。 “不要靠近。”女孩警告着,从包袱里掏出一把枪。 “这枪倒是眼熟。” “她既已死了,留着枪又有什么用呢?不要动,我在她衣橱里找到了子弹,这枪确是上了膛的。” “是你下的手?” 女孩后退一步,因恐慌而大口喘息着,看上去就快哭出来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棋子,不是吗?是那个独眼的家伙要我干的——”她搂紧那包袱,“我只想用他给的这笔钱离开捷托,求求你,去找他吧。她确实不该就这么死掉,可这罪名不该我来担。我想去中城,去鹿首,去看看那些船帆雪白的游艇,闪闪发亮的高楼。我确是想得太过了……” “哪一个——?”枪手顿了顿,埋头叹息一声。“不重要了,我不想知道。那女人要我告诉你,她在乔恩那里有一笔积蓄,要你带上。” 女孩垂下枪,胸口却仍旧剧烈起伏着。她一言不发,睁圆了眼打量着赛林,半晌,却突然以同年龄不符的市侩神色啐了一口。 “那是债款。”她说道,最后看了枪手一眼,把枪重新塞进包袱。“她有毒瘾,存不下钱的。” 女孩重新朝着夜色深处奔跑起来,一面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臂,蹭了蹭鼻子。 9 w$ B( O) @/ g%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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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付义抬头,使劲向上瞪着赛林,仅存的左眼几乎只剩下眼白。 “我很抱歉。这笔酬款我不能收。” 矮小的帮派头子像是瞬间失了神,跌坐回高背椅上。 “你,”他喃喃道,“你害死了我。” “我很抱歉。”枪手低语着,后退一步。 门边穿着衬衣的混混掏出武器,从赛林身边走过,把枪口指向了付义。 窗外,淅沥的秋雨再度笼罩了捷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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