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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术师传奇(The Legend of Delusionist)# J& y/ K7 P L- L7 l1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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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思香病. s1 j8 g1 l% [. P. \* A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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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巫和扁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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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纪第601个龙之月开始的那天,沸腾沙漠寂静无风,整个南方大陆却风起云涌、暗波四起。末日圣战以来一直受到北方眷顾的南北纽带瘦月之王久病驾崩,尘民暴乱一触即发,贸易中心莫耶自由联盟随即宣布独立,火鸢花王朝宫廷权势斗争激化,内有三大公密谋造反,外有北方诸国虎视眈眈。
- n' B. M5 }, T. w不过这一切和伊茨俄·召克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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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z# ?+ d5 U伊茨俄·召克是个四处为家的贼,即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他长着一对贼眼,生了一双贼手,还有一幅贼心眼,简直就是为了做贼才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接生的老女巫刚把他从母亲肚子里拽出来,就给他起名叫伊茨俄·召克,意思是欺骗了诸神的小偷,因为那会儿他母亲的尸首在阳光的暴晒下早已开始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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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幸运女人的皮囊被拉起来,抛到路边,饥饿、疾病和伊茨俄则随着大篷车继续过起流浪生活。自打他从死神那儿偷了一条小命起,就和做贼这个古老的行当结下不解之缘。据说,他在还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趁机掳走人家的钮扣。, H1 D$ e0 |& p
8 O4 o. E* O6 ]9 ?; s当然,大篷车队里的孩子都会掳钮扣、扒手帕、顺钱包。大人则会弹月亮琴,跳火曳舞,说文雅深奥的连篇废话,好用捡来的海螺壳换北方人的病羊,用死羊皮垫子换南方人的香料籽,用刚发芽的麝鹿草当做龙胆薄荷换各个旅店的糖和盐,再把它们走私到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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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7 _$ e) x3 }( z伊茨俄记得车队里有个老太婆,给自己起名叫阿格尼丝,和大地之母同名,她长得也真和地面同出一辙,到处吭坑洼洼。阿格尼丝认识各种药草,沿途贩卖自制的春药和打胎药,用雕上花的石头换女仆的项链,教乌鸦朗诵半首爱情诗和半首打油诗,卖给老爷三天后还能叫它叼着银餐刀逃跑。车队后头有她养的几只瘦羊,她每天早上说些话,羊群就不声不响地跟上,不用鞭子赶也不用绳子拴。大篷车队里的男人能用一截铁丝干掉强盗,女人能用一根发带勒死骑士,但谁也不和阿格尼丝对着干,除非他们决定早上醒来的时候换个形状。他们靠她让香草籽在袋子里发芽开花,靠她用果核、蓖麻和羊皮治病。他们管她叫玛拉,就是有本事的女人。她就是那个拽住伊茨俄·召克的小腿,硬是把他扯到这个世界上的老女巫。在这一点上,伊茨俄可是一点儿都不感激她。9 @8 }5 @4 e# {
5 j+ Z- ^( ^- {8 ^5 U" Z6 A/ X然而城市一大,法师和祭司遍地开花,女巫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人了。法师尤其瞧不上女巫,因为法师都是男人,男人总是要骑在女人上头的——据说这关系到生命的延续,是个挺深奥的话题。而且大多数自称女巫的女人不是卖假药的骗子,就是只会让驴傻笑、鸟乱扑腾的半桶水。因此在这个年代,除了乡下,几乎见不到什么自称女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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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n; d3 l2 Y. y# p8 H8 q; ^正因如此,伊茨俄·召克一大早看见个那样的女人坐在台阶上,还真吓了一跳。' l1 a+ L x. X0 ?6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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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女人”指的是这样一副尊容:一顶黑色的女巫帽,向上有鹰嘴一样戳向天空的帽尖,向下有一圈宽大的帽沿,像沉船的甲板一路倾斜着向下,和阴影紧密合作,把脸孔遮挡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下巴尖。漆黑的宽大袍子一直垂到脚背,领子像两只伸开的蝙蝠翅膀,竖起来直达鼻梁,即能遮挡风沙,又能挡住好奇的眼睛。上紧下松的梯形袖子里藏着一双巧手、也许还有成串的戒指和手镯、装着粉末的小纸包、彩色石头和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伊茨俄觉得她没在帽子上绣上“女巫”两个字,实在是太客气了。1 V& S9 G# D& _+ }2 Y' Y: V9 t( }* i
' A0 \* x! M; X/ ?% \可能因为刚有女巫那会儿人还没有完全抛弃廉耻心,要么就是坏事早已经做尽,反正大家出门都羞得遮遮掩掩,如今这些守旧的女士仍然打扮得好像顶着礼帽的死亡祭司。显然在突破传统上贵族阶级的意识更加超前,高雅的仕女们早就抛弃了千层领和13件衬裙,毫不迟疑地在阳光下坦露胸怀,追求平等的自由。谁知道呢,法师们不是都说女巫“受教育程度不够高”么。) s7 l* G: w- [
% j3 f- t' J" f“瞧瞧、瞧瞧。” 伊茨俄小声念叨,即使正赶着去和两个恶棍会合,他仍然决定先把这女巫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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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说女巫这一形象在他心中引起了什么来自远方的温情念头,不。真女巫是一笔意外之财,就是假女巫也能挤出点蝇头小利。伊茨俄·召克面对利益,如同暗流里凶猛的鲨鱼之于血腥气,就算是最细小、最遥远的一滴也可以触发灵敏的嗅觉,令它张开利齿,飞速游去。2 z' w7 ?* e" b( ?- n; ~
8 o8 \! l+ q( V6 q z他看一眼天空,太阳高悬,月之塔的蕴光窗从底部开始关闭了四分之一。伊茨俄知道,通红的夕阳沉入沸腾沙漠的瞬间正是最后一扇蕴光窗关闭的时刻,整个月之塔将在那时散发出白昼般的光辉,为整个黑夜中的城市照明。如今人们早已习惯通过月之塔那些能吸收光线的玻璃窗来判断时间。9 J9 r! \% k/ m" E {; a
7 [" K6 _6 K0 _+ ]' J) u现在大概是上午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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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3 B8 g3 u0 u在终年常夏的南方大陆,炎热季节特有的蒸腾空气笼罩着白天,沙漠散发出的干涸气息让影子和尘埃全部牢牢地贴在地面上,只有黄昏时分才会有一丝气流穿过老爷园,带着腐烂水果的甜味拐过破败不堪的背后区,把贵族的芳香和贫民的臭气一道吹向广场。那才是人们出门做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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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广场上空无一人,数以百计的摊贩还没有支起铺位,拉来推车,一架架围绕着苍蝇的排骨,一串串风干香肠,一罐罐浸泡在腊肠油里的茄子和番茄干,一袋袋土豆和面粉,一篮篮蔬菜和鸡蛋,一筐筐蒙着尘土的沙地水果无影无踪。妇女们还没有领着女儿前来寻找不新鲜的贱卖肉食和烘烤过两次的面包,孩子们还没有来捡被丢弃的菜叶和烂水果,孤儿们还没有穿行在行人之间在招来一顿毒打之前顺走几个钱包。没有大声吆喝和讨价还价,没有吵闹,没有叫骂,没有咩咩叫声,这片巨大的圆形广场尚未变成傍晚的自由市场,背后区的巷子里稠密的人口仍然在没有窗子的房屋里无声安眠。3 A3 z4 h) l& F$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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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却有一个女巫坐在广场伸向命运大道的台阶上,像一片日光下漆黑的影子。在她的侧面,路过的贼正偷偷摸摸地观察着。- E2 M5 c. A/ P+ j3 f3 ]
9 X6 ^7 r9 M* |! z& v$ }伊茨俄看见女巫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惊人年轻的脸孔。" N/ Q- R' h: r. h
; q# X. y0 N' v2 N/ r T+ N广场上刮起了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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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8 l& u1 `! ]3 q墨绿色的头发蓬松地飘动起来,那张脸向他转来,白皙得像一朵百合花。下一刻,金色的瞳孔猛地抓住了他,射穿了他,化为头顶摇摇晃晃的金色太阳,把他带回晃动的大篷车上。9 g# N2 \4 S A: V
! Z' t7 F1 G; t4 M) ], j# i他看到那些衣衫褴褛,浓妆艳抹的人:女人的裙子和男人的斗篷用不同颜色的破布缝了又补,每次微风一起,就飘起无数五彩斑斓的布条。他们又干又瘦,身上满是伤疤,眼睛里没有光辉,却时时笑容满面,好像正分享着生活中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些日子成了旋转不已,模糊一片的回忆,他骑在飞奔而去的快马上,所有那些饥饿、暴晒、偷窃、鞭打、痛苦和渴望在时光中瞬间飞驰而过。4 P2 v, @4 `3 f7 R8 i
" g% P4 P. s2 f+ j+ N- j6 ?* F) N萨鲁大陆的自由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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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_" W7 E( M. a' H% {$ y, x1 J他们的祖先是白城的疯子,遭到大法师奥斯的诅咒,在5天5夜里不停地相互残杀,直到鲜血像横跨大陆的双河,一路流淌进皇宫,沾湿了赶走大法师的不败之王的脚跟。于是光辉的白城在自己人民的鲜血中陷落。没有任何城市敢于收容残存的白城人,因为活下来的人一定是杀人犯中的佼佼者。但也没有任何城门能够阻止他们的到来,因为他们得到不败之王的许诺,可以踏上属于他的任何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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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流浪了2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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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5 `5 \! {8 x0 J. j人们惧怕他们,也欢迎他们,看各种各样的疯子和怪物的展览给人们带来莫大的快乐。而自由之民接受一切。诅咒、婴儿、垃圾、飞来的石块。他们接受一切,但是从不给与,没有爱,没有笑声和眼泪,没有创造,除了粪便,这个世界别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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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r/ P$ ~: f6 v& t6 G' Q5 }大篷车的队伍从一条道路走到另一条道路,从一个领地走到另一个领地,从一位老爷的手心走到另一位老爷的手心,这些手捏不死这群走私者,骗子和贼,他们就像扁虱,又小又沉默,顽强地靠一小滴血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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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4 O' @6 z- U" e [伊茨俄·召克也是这样一只扁虱。% S/ W# y. J& `) f. u;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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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没精打采,黑发油腻腻地打着卷披在身后,骨瘦嶙峋的身板上裹着破旧的皮革外衣,和满是泥点的靴子一样,蒙着一层来自沙漠的尘埃。他看着不高,因为弯腰驼背,像泥土里的虫子那样尽量把自己缩起来,躲避庞然大物的注意,以免被一脚踩死。他自然也可以挣扎着往光明的地方爬一爬,然后扎着腿儿死在日头底下。不会有人注意,一只虫子的死亡并不值得人们惋惜。但是伊茨俄十分顽强,出于纯粹的反抗和恶意选择生存。或者说,是为了生存而选择了放弃阳光。因为对虫子来说,两者不能共存。如此,他伏蛰在阴影里,注视着,等待猎物的到来,等待着抓紧、咬住、吸血的一刻。5 E% }8 A5 {, G' Y" }
4 m+ z$ X! y( g& E$ c2 ^然而现在,这只虫子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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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眼睛用锐利而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穿过了眼珠,穿过了头骨,一层一层地审视着最脆弱的情感和最龌龊的念头。伊茨俄惊慌失措,它们正在揭露他无法掩饰的什么东西——他无法收回,也不愿承认其存在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何物,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物,虫子的保护壳已被剥离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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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太阳无情地射出炙热的光芒,令他暴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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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3 Z3 O- l: [如同那双可怕的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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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智之外,伊茨俄的本能无法抑制地尖叫着,通过那短暂的一睹,他感到那双眼睛已经知晓了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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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离开这道视线,越快越好,越早越好。他感到那双金色眼睛像两个金色的亮点钉在他的脑袋里,紧贴在他的身上。城市外面不够远,北方大陆也不够远。在那一刻,伊茨俄·召克想道,只有死亡才能将那道视线永远地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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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6 p4 X1 C1 K1 K他背离广场,顺着命运大道一路狂奔。% h' I' U5 t/ G; @3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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