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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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窃贼 (加拿大)罗伯特•J•索耶 著 赵轶迅 译 [复制链接]

安德烈·斯坦尼斯拉夫·索尔莫格洛维斯基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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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am 发表于 2011-6-7 14:27:34 |显示全部楼层
我办公室的门滑开了。“你好,”我说着从椅子里站起身,“你一定是我约好九点要见的客人吧?”我说得好像自己十点、十一点都预约好了似的,其实不然。整个火星经济都在衰退,因此即便我是火星上唯一的私家侦探,这也是几星期以来我接手的第一桩案子。
“是的,”一个女高音回答道,“我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
我上下打量着她的躯体。做工非常精细,我好奇在转移前是否也拥有如此完美的外貌。通常人们订制替代躯体时,会做到和原件大体形似,但几乎没有人能克制着不去做任何改进。男人想要英俊迷人,女人想要曲线玲珑,每个人都会改进自己的面容:消除不对称,除去皱纹,去掉瑕疵。要是让我转移自己,我会拔掉自己金发中夹杂的灰白发丝,再换上一个和现在这个相似、但却没有被打歪的新鼻子。
“很高兴见到你,威尔金斯夫人,”我招呼道,“我是亚历山大•洛马克斯。请坐。”
她的身材十分娇小,身高不过一百五十厘米,一身时髦的银灰色宽松上衣配上裙子,却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有佩戴珠宝。鉴于她那精致的容貌,我以为她会像小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坐下,姿态优美,可是她却扑通一下把自己扔进了座椅里。“谢谢,”她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帮助我,洛马克斯先生。我真的很希望。”
我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咖啡机前。我先灌满自己的杯子,然后打算问问卡珊德拉是否也想来一杯,不过话还没出口,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毋庸置疑,转移者是不用喝东西的。“你似乎遇到了烦心事儿?”我一边问道,一边重新坐回椅子里。
转移者的表情很难解读——他们的五官总是显得十分精致,不过面部表情就不那么活络了。“我丈夫——噢,天啊,洛马斯先生,我甚至痛恨说这个!”她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我丈夫``````他失踪了。”
我扬了扬眉毛:谁要想在这儿失踪,可真是难如登天。新克朗代克直径只有三公里,并且它还被完全密封在一个穹顶之下。“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三天前。”
我的办公室很狭小,不过倒还有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一根支撑拱支撑起新克朗代克上方的透明穹顶。穹顶外沙暴肆虐,橙色的密云让太阳变得黯然无光。虽然穹顶的辅助灯光弥补了日照的不足,不过火星上的光线从来都不很明亮,这也是人们即便有机会返回地球,却也不愿真正付诸行动的原因所在——在暗淡的光源下生活了数年后,从地球看太阳很显然会觉得极其痛苦。
“你丈夫,呃,像你一样么?”我问。
她点点头,“噢,是的,我们俩都指望来这儿发财致富,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
我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也是个转移者?”
“噢,对不起。没错,事实上,我们俩都在不久前才进行了转移。”
“那可是个很费钱的过程,”我说,“他会不会为了躲账而偷偷开溜了?”
卡珊德拉摇摇头,“不,不会的。约书亚找到了一两块非常棒的标本,他用卖掉那些标本的钱换来了‘新你’公司在这儿的特许经营权。‘新你’也是我俩结识的地方——在我放弃寻找化石后,我在那儿找了份销售工作。很自然地,我俩都以成本价支付了转移费用。”她反复绞拧着她那双人造手,“噢,洛马克斯先生,请帮帮我,没有我的约书亚,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你一定非常爱他。”我端详着她那美丽的面庞,我这样做不仅是因为这张脸很耐看,我更想在她回答时判断一下其诚意。毕竟,人们常常是因为家里情况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境地才会离家出走。
“噢,是的!”卡珊德拉热烈地回应,“我无法表达出我对他的爱。约书亚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男人。”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你得帮我找回他。你一定要帮我找回他!”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缕缕蒸汽正袅袅升起。“你报过警吗?”
卡珊德拉发出一个声音,我猜那该是轻蔑的哼哼声——声音粗哑,就像火星上的沙砾一样冰冷。“报过。他们——噢,我讨厌说人坏话!洛马克斯先生,相信我,这可不是我为人处世的作风,可是——呃,可是也不能回避,对吗?他们是一群废物,十足的废物!”
我轻轻点了点头。这话我听得太多了——我能暂时拥有这个职业,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当地警官的冷淡与无能。“你对谁谈过这事儿?”
“一个——一个探员,我猜他是个探员,可他没穿制服。我忘了他的名字。”
“他长得什么样儿?”
“红头发,还有——”
“是麦克。”我打断她。她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所以我说出了他的全名:“杜加尔•麦克雷。”
“麦克雷,没错。”卡珊德拉应道。她的身子有些发颤,她也一定注意到我对她的这种反应感到很惊讶,于是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不喜欢他看我的那种方式。”
直到那一刻,我才克制住不让自己的眼睛在她向上瞎晃悠。可我已经晃悠半天了,而且也记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我猜测她的原件不像现在这个这般迷人,否则现在的她应该已经相当习惯男性倾慕的目光了。
“我会找麦克雷谈谈,”我说,“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然后我会接手警察未完的工作。”
“真的吗?”她那双绿眼睛似乎在雀跃不已,“噢,谢谢你,洛马克斯先生!你是个好人——我可以断定你是个好人!”
我微微耸了耸肩,“我该让你见见我的两个前妻,还有五六位银行家,他们可不同意你的说法。”
“噢,别,”她说,“别那样说。你是个好人,我确定你是个好人。相信我,我对这类事情有很强的直觉。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的失望的。”
天真的女人。她可能也同样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个好人——直到他开溜了。“现在,关于你丈夫,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他叫约书亚,对吗?”
“是的。他全名叫约书亚•康纳•威尔金斯——记住是约书亚,可不是乔希,谢谢。“我点点头。依据我的经验,那些总想让别人完整叫出自己名字的家伙可从不会花钱请别人喝上一杯,或许这样一个小丑失踪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的,”我回答道,“请接着讲。”当然,我自己不是非做笔记不可,我办公室的电脑正在记录着一切,它会把其中有用的部分提取出来,制成摘要文件给我。
卡珊德拉的人造下嘴唇正来回摩挲着她的人造上门牙;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嗯,他出生在加拿大艾伯塔省的卡尔加里。今年三十八岁。七个火星年前移居到火星。”火星年是火星上的计年单位,一个火星年大约等于两个地球年的长度。
“你有他的照片吗?”
“我可以取出一张给你看看。”她说着指向我桌上的电脑,问,“我能用一下吗?”
我点点头,卡珊德拉便伸手去抓键盘。伸手时,她撞翻了我的咖啡杯,溅出的滚烫液体全洒在她那娇美的小手上。她很轻地叫出声来。我站起身,抓过一条毛巾,开始擦试这片狼藉。“没想到那会让你感觉到疼痛,”我说,“我是说``````”
“转移者会有痛感的,洛马克斯先生。”她解释道,“和生物人会有痛感是一个道理。如果你是血肉之躯,如果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受到伤害,你需要一个信号系统来给你发出警告——对于我们这些已经转移的人来说,这也是同样适用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人造身体要更为结实耐用。”
我“噢”了一声。
“对不起,”她继续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太多次了,你知道那是我的职责。无论如何,请原谅我把你的桌子弄得一团糟。”
我做了个“别在乎”的手势,“还好是无纸办公,对吗?所以别担心。”我对着键盘比画了一下,真幸运,咖啡液没有流淌到按键的缝隙间,“你不是要给我看照片吗?”
“噢,没错。”她的嘴里念念有词,于是终端有了响应——那她还要键盘干什么呢,对此我大感不解。不过随后她用键盘键入了一长串口令,大概她并不想在我面前完整地念出这些口令来。在输入的过程中,她皱起了眉头,然后按退格键进行更正。
她终究还是从自己的私人文件里将一些资料取了出来,并提取出一张约书亚•威尔金斯的照片。由于威尔金斯夫人的相貌是如此迷人,我原以为约书亚也会生得仪表堂堂,然而他却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一双冷冰冰的灰色眼睛,头发理得快要看不到发茬儿了,一张薄得几乎看不见嘴唇的嘴——他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一条爬虫。“这是以前的样貌。”我说道,“后来是什么样儿呢?他转移后是个什么样子?”
“嗯,没什么差别。”她回答。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照片,”卡珊德拉回答,“毕竟他和我都是刚做的转移。不过我可以进入‘新你’公司数据库,给你调出一些为他的新脸制作的设计图。”她对终端下达了更多命令,然后又健入另一个更为冗长的口令。不多久,一张约书亚的头部的电脑图就显示在我屏幕上了。
“你说得对,”我吃惊地说,“他没做任何改动。我能把这些都复制下来吗?”
她点点头,把文档转移到了本地存储器里。
“好了,”我说,“我的收费标准是每小时两百太阳币。”
“好的,很好!我不在乎钱,洛马克斯先生——真的完全不在乎。我只想找回约书亚。请告诉我你会找到他的。”
“我会的。”我报以一个能使人宽心的微笑,“你不要担心,他不会走得太远。”
事实上,约书亚很可能已经走出很远了——所以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去排除这个可能性。
过去十天里没有一艘太空船离开过火星,所以他不可能离开这个星球。在这个小城的南部有一个巨大的气闸门,大型太空船可以经此进入接受检修,可近几个星期它都不曾开启过。而且,虽然转移者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地在火星表面上生活,可这儿只有四个供人员进出穹顶的气闸门,它们都有安全警卫把守。为了保证确凿无误,我走访了每一个气闸门,并进行仔细核对。在过去三天里,唯一出动过的还是那些成群的运气不佳的“化石猎人”们,而且他们都在沙尘暴开始前就已经返回了。
我还记得这个城市是什么时候开始兴建的,人们称之为“伟大的化石热时期”。韦恩加腾和奥莱理——这两位早期探险家自费来到这儿,发现了火星上的第一批化石。他们把化石带回地球出售,大赚了一笔。这些石头比任何贵重金属还要贵重,比太阳系里任何东西都更为弥足珍贵——它们可是地外生命存在的真实物证!再没有比拥有一块火星根状菌束化石更能彰显身份的东西了。
当然,韦恩加腾和奥莱理是不会将他们发现标本的确切位置告诉别人的,不过很容易确定他们的飞船曾降落在这儿:伊西底斯盆地。别的寻宝人开始蜂拥而至,于是新克朗代克——火星上唯一的小城——就此诞生了。
附近某个地方是矿藏母脉,韦恩加腾和奥莱理知道这个母脉在哪儿——他们显然是凭着让人难以置信的纯粹的好运气,在无意中发现的。可是在完成第三次探险任务、返回地球大气层时,由于着陆车意外丢失了隔热罩,他们双双被烧死了。在此后的二十个火星年里,再没人重新找到那处母脉。
当然,人们的搜寻步伐从未停歇。意识转移总有其市场,拥有无穷生命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而在这儿,在火星上,这种需求尤为强烈,因为寻找那些“古生物黄金”时,人造身体可以在火星表面度过几天甚至几个星期,而不用担心氧气耗尽。当然,一场严重的沙尘暴也会毁坏金属骨架上的人造皮肉,沙砾会冲刷这些骨骼,直到把上面附着的皮肉冲削得干干净净。
总而言之,约书亚•威尔金斯现在明显不在穹顶外;他也没有搭乘太空船离开。无论他藏在哪儿,一定还在新克朗代克的什么地方。
新克朗代克有十二条呈放射状分布的车道,这些车道同穹顶下同心环建起的九条环行大街相交。我的办公室位于靠近穹顶的边缘处,我本来可以乘坐悬浮车进入城中心,但我还是选择了步行。一个优秀的侦探知道在街上会偶然撞上什么,而悬浮车尽管已经破旧不堪,但速度还是相当惊人,它们让你无法细致入微地去观察。
火星警察局位于一栋五层建筑内,前门就同我们头顶的穹顶一样,是用清澈透明的石英制成,当我走近时,门扇就向两侧滑开。大厅一旁有一张长长的红色桌子,桌上有一张伊西底斯盆地的地图,新克朗代克是盆地一侧的一个大圆图案。
值勤警员是个优柔寡断、举止粗俗的家伙,叫贺胥黎,他穿的制服总像是小了一号。“嗨,老贺,”我说着向他走了过去,“麦克在里面吗?”
贺胥黎察看了一下监控器,点点头,“是的,在里面,不过他不想见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老贺,我是在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把事情弄砸后来收拾残局的人。”
贺胥黎紧皱眉头,绞尽脑汁想着反驳我的话,“是吗,嗯``````”
“当然,”我说,“老贺,你是个好人,就让我进去吧。”
他眯缝着眼睛,把手伸到桌下,那道门——一块没有任何特色的黑色嵌板——向一旁滑开了。我对老贺侧侧那顶根本就不存在的帽子,进入了警察局。随后,我沿着走廊走向麦克雷的办公室。门开着,于是我用手指节在一旁的立柱上轻叩了几下。
“洛马克斯!”他抬起头,叫道,“你决定来自首了?”
“你真是幽默,麦克。”我说,“你和老贺应该一块儿到街上走走。”
对此他嗤之以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亚历克斯?”
麦克是个身材极为瘦削的生物人,蓝眼睛上方长着粗乱的橘红色眉毛。“我正在找一个叫约书亚•威尔金斯的家伙。”
麦克说话的腔调中夹杂着很重的苏格兰口音。“啊,是的,”他说,“谁是你的委托人?他的妻子?”
我点点头。
“一个漂亮的女人。”他说。
“是很漂亮。” 我回答道,“你试过寻找她的丈夫,那个威尔金斯``````”
“没错,我们四处查找过。”麦克回答,“他是个转移人,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唔,”麦克继续道,“她把他的新脸的设计图发给我了,尺寸非常精准。我们把所有公共安全防护相机中的视频图像都用面部识别软件进行了辨认,然而迄今为止一无所获。”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说说现在你用的是哪种手枪?你还带着那只老旧的史密斯威森吗?”
“我有持枪许可证的。”我眯起眼睛。
“噢,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小心点儿,呃?现在这个世道,转移者都是些‘改变者’,子弹并不能真正有效地抗击他们,更别说这些转移者的数量每天都还在增加。”
我点点头。“这些我已经听说了。你们是怎么制伏他们的?”
“目前为止我们都尽量不去招惹他们。”麦克回答,“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起床时还得大睁着眼睛。”我嘲讽道。
麦克没有反驳。“确实如此。不过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沿走廊往前走,进入另一个房间。他指着桌上的一个设备,“刚从地球运来,”他说,“最新产品。”
那是个又宽又扁的磁盘,直径有约半米,五厘米厚,边缘一对U形手柄相向而对。“这是什么?”我问。
“宽带 ** 。”他一面回答,一面把它拿起来,举到面前,那架势就像古代角斗士拿着一个盾牌,“它会释放出一种多频振荡电磁脉冲。在四米或者更近的距离内,这种脉冲可以完全破坏掉转移者的人造大脑——就像子弹一样有效地杀死他们。”
“我可没打算杀任何人。”我回答。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哎,或许他是对的。“我想你没有多余的能让我借走吧?”
麦克笑了。“开什么玩笑?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拥有的唯一一个。”
“哦,那么,”我说着走向门口,“我想自己最好小心点儿。”

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新你”公司大楼。公司大楼有两层高,大门两侧是两面宽阔的石英质地的展示橱窗,里面展出的人造身体上积满了灰尘,模特身上还穿着大约两个火星年前的流行服饰——那时也正是人们更新身体的鼎盛时期。
橱窗后面,大厅被分隔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陈列厅,另一部分则是工作厅,工作厅中四处散放着各类零部件。几名技术人员正围在工作台边,大概是在装配新身体,或是维修旧躯体。
朝房间对面望去,我认出了卡珊德拉•威尔金斯,她今天穿着一身米色套装,正同一男一女两个生物人交谈,大概是顾客。“嗨,卡珊德拉。”走近后我向她打招呼。
“洛马克斯先生!”她叫道,并在对那两位生物人致歉后向我走来,“我高兴你能来这儿,我太高兴了!发现什么新情况了吗?”
“不太多。”我回答,“我去过警察局,但是我想我该从这儿开始我的调查。毕竟你丈夫拥有这个公司的经营权,对吗?”
卡珊德拉很激动地点点头,“我就知道雇你没错。”她说,“我就知道!你知道吗,那个懒惰的麦克雷从来没有来过这儿——一次也没有!”
我笑了,“麦克不是那种善于进行户外侦察的探员。你说你丈夫最近才转移意识?”
她点点头,“对,不过所有的转移程序都是在楼上进行的,楼下只负责销售和维修。”
“能让我看看吗?”我提议。
她再次点点头。“当然,想看什么都行,洛马克斯先生!”卡珊德拉四下打量着大厅,然后朝另一名职员走去。这一位也是女性,而且同样是个转移者,同样光彩照人,不过这位却有着雅致的状容,佩戴着很有品位的珠宝。“不好意思,”卡珊德拉对她几分钟前撇下的两位顾客表达歉意,“高桥小姐会继续为你们服务。”然后转向我,“这边请。”
我们穿过一道饰有门帘的门,走上楼梯。“这是我们的扫描室。”眼前出现两扇门,卡珊德拉指着左边的一扇说道。两扇门上都开有小窗,卡珊德拉踮起脚尖往里看,然后点点头,显然对她眼前所见很是满意,随后推开门。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坐着的秃头男子大约四十岁的光景,站着的女人看上去有二十四五。不过这女人也是转移者,所以她的真实年龄也就无从得知。“很抱歉打扰你,”卡珊德拉看着椅子上的男人,指着我说,“这是亚历山大•洛马克斯,他正为我们,嗯,为我们提供咨询服务。”
那个男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自我介绍道:“克劳斯•汉森。”
“你是否介意在你扫描时,洛马克斯先生在一旁观看?”卡珊德拉问。
汉森那消瘦的长脸拧成一团,他考虑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当然。有什么时候不可以的?”
“谢谢,”我说,“我只是站着不动。”说着我走到远处墙边,背靠它站立。
汉森坐的椅子特别像一把理发店的专用座椅。那位女性转移者将手伸到椅子上方,拉下一个用铰链固定在天花板上的透明的半球。她把半球往下拉,直到汉森的整个头都被罩在里面,然后转向一个控制台。半球发出微弱的光泽,似乎泼洒过薄薄一层油。我猜那是扫描设备。
卡珊德拉双臂环抱在胸前,站在我身旁。由于她的胸部尤为丰满,因此她现在的站立姿势显得十分怪异。“扫描要花多长时间?”我问。
“这是个量子处理过程,”她回答,“所以扫描速度会很快。不过要把数据输入人造大脑中就大约要花十分钟时间,然后``````”
“然后怎样?”
她耸耸肩,似乎在说其余的不言自明。“然后,然后汉森先生就可以永远地活下去了。”
“啊!”我感到很惊讶。
“这边来。”卡珊德拉说,“我们去另一边看看。”我们离开这个房间,关上门,走进隔壁的另一道门。只见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心、被一个金属支架支撑着的,就是汉森的新身体,身上还穿着一套时髦的蓝色西服,眼睛紧闭着。此外,这个房间还有一名“新你”公司的男性技术人员,他是个生物人。
我围着人造身体从各个角度进行观察。这个汉森的替代品头顶也秃了一片,可是这片秃顶的直径却比原件的小一半。
突然,这个假人的眼睛睁开了。“哇。”说话的口音和我从隔壁房间里听到的完全一致。
“就是这么简单。”卡珊德拉对我说道。她领着我走出房间,回到走廊。
“真让人着迷,”我指着左侧的门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处理这个原件?”
“已经处理好了。当它还坐在椅子上时我们就处理了。”
我盯着紧闭的门,希望卡珊德拉没有注意到我在控制着不让自己战栗。“好了,”我说,“我想我已经看够了。”
卡珊德拉看起来很失望。“你确定不想再多看看了吗?”
“什么意思?”我问,“还有其他值得看的东西么?”
“噢,我不知道。”卡珊德拉回答,“这个地方很大。这层楼上的一切,楼下的一切,地下室的一切```````”
我眨巴着眼睛。“你说有地下室?”火星上的建筑几乎都没有地下室,因为永久冻结带是很难挖掘的。
“是的,”她回答,“噢,没错。”她犹豫着把脸转移开,“当然,没有人去过那儿,那里只是个仓库。”
“我得去看看。”我说。
我就是在那儿找到他的。
他躺在几个大号贮藏箱后面,脸朝下,脑袋周围是一圈黏稠的机油。他旁边是一把聚变动力手提钻,就是很多“化石猎人”移开火星表面岩石用的那种工具。手提钻旁是一张过去时代很常用的纸张,上面用印刷体写着:“我很抱歉,卡西。情况变了。”
身为转移者,是很难实施自杀的。割手腕没有任何意义,毒药也不起作用,也不会被淹死。
可是这个约书亚显然找到了一个方法。种种迹象表明,他背靠在一面粗糙的水泥墙上,用他那强壮的人造手臂举起手提钻,将钻头正对着自己的前额中央,然后按下手提钻的扳机,让钻头刺穿他的钛金头骨,直到把他那人造大脑里搅成一锅粥。当他的大脑死亡时,他的拇指也松开了扳机,手提钻便从他手中落下,他自己也随之倒了下去。当撞到混凝土地板时,他的头扭向一侧。他眉毛下的面容完好无损,很明显这就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给我看过的同一张脸。
我走上楼梯,找到卡珊德拉,她正在绘声绘色地同别的顾客交谈。
“卡珊德拉,”我把她拉到一边,“卡珊德拉,我很抱歉,可是``````”
她看着我,绿幽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了?”
“我已经找到你丈夫了,可他已经死了。”
她那美丽的双唇张开,又合上,然后再张开。尽管有陀螺仪的支撑,她看起来还是像要跌倒一般。“我的上帝。”她说,“什么``````发生什么了?”
没有更好的方式去解释。“看起来像是自杀。”
顾客们也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一个身材魁伟、拥有血肉之躯的男人——他的手臂和大多数男人的大腿一般粗细——径直走了过来,看来他是这儿的负责人。我让这位负责人稳定住人心,同时用通讯器呼叫麦克,通知他约书亚•威尔金斯自杀的消息。

新克朗代克的杜加尔•麦克雷探员是在大约二十分钟后赶来的,随行的还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我领着麦克下楼。他读着字条上的内容。
那个魁伟的男子随即也跟了下来,身后跟着卡珊德拉•威尔金斯,她正把那人造手捂在她的人造嘴唇上。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威尔金斯夫人。”麦克说着走到她和地板上仰卧的人体之间,“十分抱歉,不过我需要你做正式确认。”
卡珊德拉点点头,同意了麦克的要求。麦克往旁边退了一步,那个头上带着裂口的人造身体便展露在众人面前。卡珊德拉低头看着它。我原本以为她会迅速移开目光,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一直盯着。
最后,麦克用非常温柔的口吻问:“是你丈夫吗,威尔金斯夫人?”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十分轻柔:“是的。噢,我可怜、可怜的约书亚``````”
麦克走过去和那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交谈,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你会如何处置一个死了的转移者?”我问,“看来没必要验尸了。”
麦克对那个魁伟的男子比画了一下。那人将手放在胸膛上,扬起眉毛,似乎在说:“是在叫我吗?”麦克再次点点头。那人环顾左右,如同正在穿过一个路口,然后走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你像是这里的高级雇员,”麦克问,“我没搞错吧?”
男子点点头。“霍拉蒂奥•费尔南德斯。约书亚是我老板,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想在负责总部从地球派别人过来前,这里都由我负责。
“很好,”麦克说,“也许你可以比我们更容易找出确切的死因。”停顿了片刻,“这事太凑巧了,手里拿着钻,自杀留言。”他那橘红色的粗乱眉毛扬了扬,“我想确认一下。”
麦克没注意到卡珊德拉已经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不过我可注意到了。她正在偷听。
“行,”费尔南德斯回答道,“这是当然。我们可以把他拆开,检查是否有地方出了故障。”
“别,”卡珊德拉急着打断,“你不能这样。”
“恐怕很有这个必要。”麦克看着她说。他那苏格兰口音的尾音很重,但我知道他正努力让发音柔和些。
“别,”卡珊德拉的话音在发颤,“我不允许这么做。”
麦克的音调中带着几分坚持。“你不能反对。对于所有的自杀案件,我都有权要求尸检。”

次日,我坐在自己办公室里,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向窗外。沙尘暴已经结束了,窗外,火星表面的岩石散布得到处都是,就像小孩房间地板上胡乱堆放的玩具。我的腕式通讯器“嗡嗡”响了起来,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希望是一件新案子,那我就可以再收获太阳币了。可是身份识别系统说是新克朗代克警察局。我通知通讯器把呼叫接进来,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很小的图像,麦克的脸红红的。“嗨,洛马克斯,”他说,“你能到局里来一趟吗?”
“有什么新情况吗?”
屏幕上的“小麦克”皱着眉头。“在公共频率中我不想说什么。”
我点点头。现在威尔金斯的案子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可做。
我沿着第九大道往城中心走去,进入警察局的大厅,同躲避不开的贺胥黎对嘲了几句,然后获准进入后面。
“嗨,麦克。”我招呼道,“有什么新情况吗?”
“早上好,亚历克斯,”麦克说,“请进,你坐吧。”他对自己桌上的终端下达了几个命令,然后把它的临近屏幕转到我能看到的位置,“看这里。”
我扫视了一眼,“约书亚•威尔金斯的尸检报告?”我问。
麦克点点头,“注意看关于人造大脑那部分。”
我浏览着电子文本,找到了那部分。“怎么了?”我仍然不得其解。
“你知道‘突触基线网’是什么吗?”麦克问。
“不,我不知道。‘聪明人’,恐怕在别人告诉你前你也不知道吧。”
麦克露出一丝笑意,勉强承认了这一点。“嗯,现场留下许多人造大脑碎片。那个‘新你’公司的大家伙——费尔南德斯,还记得吗?——他真的进行尸体解剖了。你猜他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那些大脑物质——就是人造头骨的物质——处于原初状态,上面还未留下任何印记。”
“你是说那个大脑里还没有接收过扫描的意识?”
麦克的双臂环抱于胸前,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对极了。”
我皱着眉。“可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个大脑里没有意识,那么是谁留下了那个自杀字条?”
麦克抬抬他那杂乱的眉毛。“是啊,会是谁呢?”他接口说,“而且约书亚•威尔金斯那被扫描下来的意识又出了什么问题?”
“除了费尔南德斯,‘新你’公司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吗?”我问。
麦克摇摇头。“没有,他同意在我们继续调查的过程中不泄露丝毫隐情。不过我想我该告诉你这个情况,因为很显然你之前调查的案子并没有真的结案——而且,如果你不能不时地挣点钱,你也就没钱贿赂我了。”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麦克,你总是关心我的利益。”

或许我该直接去见卡珊德拉•威尔金斯,确定一下双方都同意重新开始调查,不过有些问题我想先期得到解答。我知道该求助于谁。雷欧•桑托斯是这个小城的顶尖计算机专家,我用自己的通讯器与他取得了联系,约定在本特•齐斯奥酒吧见面。
本特•齐斯奥与第四大道相距较远,场地不大,环境脏乱。在进入之前,我确定自己带着左轮手枪,并且子弹上了膛。酒吧招待一个叫巴特里克的面容阴沉的男人,一个生物人,皮肤非常白皙,态度冷若冰霜。他穿着一件无袖黑衬衫,斑白的胡须大约有三天没刮了。“洛马克斯,”当见到是我进来后,他说,“这次不会弄坏家具了,呃?”
我举起三根手指,“我用名誉担保不会。”
巴特里克支起一根中指作为回应。
“嗨,”我说,“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招待你的贵客吗?”
“我的贵客——”巴特里克一面说,一面用一条破烂的毛巾擦拭一个玻璃杯,“——会及时付清自己的账单。”
“说得对。”我回答,然后继续往里走,直接走到吧台后面,我最喜欢坐的桌子就在吧台后面。这儿的女服务生穿的都是袒胸衣,很快就有一个过来招呼我。尽管我和这个服务生一起睡过好几次,但我立时仍记不起她的名字。我要了杯加冰的苏格兰威士忌。在这个酒吧,他们通常用干冰替代水冰,在火星上前者要比后者便宜很多。几分钟后,雷欧•桑托斯来了。“嗨,”他说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最近怎么样?”
“很好,”我回答,“她送走了她的爱。”
雷欧一脸迷惑不解,然后笑了。“噢,,好了,装腔作势的家伙。”
“喂,”我说着把一只手放到胸口,“你伤害了我,深深伤害了我。”
“好了,”雷欧打断我的话,“我总说人们应该忠实于他们藏于心底的自我,可是``````”
“可是什么?”我问,“你藏于心底的自我又是什么?”
“我?”雷欧的眉毛向上挑起,“我是一个纯粹的、没有瑕疵的天才,完完全全忠实于内心的自我。”
我对此话感到不屑,这时那个女服务生又出现了。她把酒杯递给我。酒比应有的分量少了那么一点儿:要么是巴特里克想从我身上捞回他的损失,要么就是这个女服务生对我没有承认我们以前的亲密关系而耿耿于怀。雷欧直接对着这个女人的乳房保持着很完美的形状——尽管她已年逾四十,但仍很坚挺。
“那么,”雷欧从他的指缝间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劲吗?”他额头宽宽的,鼻子长长的,下颚后削——由于生得这副面孔,因此即便他的身子没有前倾,却也总像在前倾一般。
我痛饮了一大口。“跟我说说这个转移技术吧。”
“啊,好吧,”雷欧说,“让人着迷的玩意儿。想做转移了?”
“或许有一天吧。”我回答。
“你知道的,转移费用必须在三个火星年内结清,”他说,“因为从你转移后,你就不用再支付生命维持税了。”
我还欠着生命维持税呢,“这倒是个优点,”我说,“你呢?你有这个打算么?”
“当然。我想活得久点儿,谁不想呢?但我父亲不喜欢转移。他是个牧师,可怜的老家伙仍然相信灵魂,他会说新版本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我想起了那个自杀字条的内容,问道:“嗯,是吗?”
雷欧转着眼珠子。“你也这样想?它当然是同一个人!意识仅仅是一种软件——自从电脑时代初期开始,软件就被从一个计算平台拷贝到另一个计算平台,然后原件再被删除掉。”
我皱着眉,决定眼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那么,如果你进行转移,你会在自己的新身体里装配上什么部件?”
雷欧伸展开手臂。“嘿,小子,你不能妄想十全十美。”
“当然,”我回答,“那是当然。尽管如此,你能改变多少东西?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是个侏儒,转移时你能选择拥有正常高度吗?”
“当然啊,当然可以。”
我皱着眉。“可是那个复制的意识和你的新型号的身体不会产生冲突吗?”
“不会。”雷欧回答。这时女服务生回来了。当她把雷欧的饮品放在桌上时,由于倾身的幅度过大,她的胸部碰触到了他裸露的前臂。等她一走开,雷欧继续说:“你瞧,当我们进行最初的意识复制时,我们让来自原件大脑里的老软件尝试直接控制新身体——这个新身体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重新学会行走,其他方面也不尽如人意。”
“你说得没错,几年前我读过一些相关文章。”我说。
雷欧点点头,“对。但是现在除了下达命令,复制的意识不用再做任何别的事情。新身体的主控电脑会将信息流中途截走,然后由主控电脑控制身体的运行。比方说,转移的意识所要做的只是想‘我要拿起这个玻璃杯’。”他开始亲身示范。他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然后身子由于酒的后劲而瑟缩了一下,“然后由主控电脑思考由哪个部件来操作,伸出多远,诸如此类。”
“所以你确实可以操纵一个与你的原件完全不同的身体?”我问。
“绝对没问题。”雷欧回答。他用那覆盖着阴翳的眼眸看着我。
“该死。”我咒骂着。
“嗨,别太认真了,”他说着又啜了一口,“不过是个操作程序而已。”
“我知道。”我回答,“我只是希望它不会是那个样子。你瞧我正调查的这个案子——那个我要寻找的家伙拥有‘新你’公司在这儿的特许经营权。”
“真的?”雷欧问。
“真的,我想他故意把自己扫描后的意识转移到其他地方,而不是他为自己订制的那个身体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制造了和他类似的那具躯体的残废假象,而且,我想他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因为他并没有费心给自己的脸作丝毫改进。我想他是想开溜,他让现场看上去就像他已经死了一样,这样就没有人会再去找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皱着眉,又品了一些酒,说:“我也不确定。”
“或许他只是想逃避自己的配偶吧。”
“有这个可能——不过他老婆可是个热辣的小甜心。”
“呃,”雷欧问,“那你认为他会窃取谁的身体呢?”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我只希望他的新身体至少大体上同他原来的身体相似,这样就可以缩小嫌疑犯的范围。不过我想事实也许并不会如此。”
“是不可能。”
我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饮料。干冰块升华形成的白色蒸汽正弥漫在玻璃杯上方。
“还有别的什么事也在让你烦心吧。”雷欧说。我抬起头,看见他正在啜饮杯中的液体,“是什么事呢?”
我挪了挪身子。“我昨天去了‘新你’公司。你知道他们转移完意识后,会如何处置原始身体吗?”
“当然知道,”雷欧回答,“就像我说的,和转存软件没什么不同。先拷贝,然后删除原件。他们对生物体统统施以安乐死——一旦转移完意识,那个原始大脑就被销毁了。”
我点点头。“如果我要找的这个家伙把他的意识放进原本为其他意识准备的身体里,那个人的意识就无处复制,那么``````”我又喝了一大口,“那就是谋杀,是吗?无论是否存在灵魂,都不重要。如果你毁掉了一个人的身体,并销毁了这个人唯一的意识,那你就谋杀了这个人,对吗?”
“啊,是的。”雷欧回答。
我瞟了一眼杯子里的雾状旋涡。“所以我现在不止是在寻找一个想避开自己妻子的丈夫,”我说,“我更是在寻找一个冷血杀手。”

我再次去了“新你”。卡珊德拉不在,对此我并不吃惊,现在她是一个伤心的寡妇;不过霍拉蒂奥•费尔南德斯——那个长着结实手臂的人——正在上班。
“我需要一份和约书亚•威尔金斯在同一天进行意识转移的人员名单。”我说。
他皱着眉头。“那是商业秘密。”
有几个客户正在一旁转悠。我抬高嗓门,好让他们也能听到。“那个自杀留言很有趣儿,不是吗?”
费尔南德斯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火速把我领进旁边的房间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怒火中烧地低吼道。
“不过是同别人分享一下新闻嘛。”我的声音仍然很大,不过我想并不足以让顾客们都能听到,“考虑上传意识的人们应该知道‘情况变了’——至少,约书亚•威尔金斯在留言上是这么写的。”
费尔南德斯知道他被打败了。那张自杀留言上的声明确实对“新你”公司不利,公众本来认为“转移”是毫无瑕疵、有百利而无一弊的。“好,好,”他嘶哑着嗓音说道,“我这就给你名单。”
“现在算是售后服务。”我说。
他带领我进入了后面的房间,对一台计算机说出口令。我无意中听到存取顾客数据库的密码:只有六位,几乎没有安全保障可言。
那天共有十一个人把意识转移进了人造身体里。我让费尔南德斯把这十一份资料都复制进了我的腕部通讯器里。“谢谢。”我说着抬抬那顶并不存在的帽子。即使你是在强迫别人做事情,讲礼貌了是不可或缺的。

假如我没有猜错——那个叫约书亚•威尔金斯的窃用了安排在同一天做转移的其他什么人的身体——要找出他盗取了谁的身体应该不会太难。我所要做的,就是见见这十一个人。
我的第一站纯粹是因为它距“新你”最近,是一个叫斯图亚特•贝尔林的家,那家伙是个全职“化石猎人”。如果他可以负担起转移费用,那他最近一定有些什么收获。
贝尔林的住所位于远离第五大道的一栋联排别墅里。我摁响了他家的门铃,让我大惊失色的是,迎接我的男人和好莱坞明星可瑞可•阿吉曼完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同样憔悴的面容,同样热情似火的眼睛,同样黑密的长发,同样经过精心修整的胡须和鬓角。
“你好,”我首先致以问候,“亚历山大•洛马克斯。你是斯图亚特•贝尔林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的。你想干什么?”
“我了解到你是最近才把意识转移进这个身体的。”
他点点头。“怎么了?”
“我在‘新你’公司工作,公司总部是在地球。我来这儿是要考核一下我们的火星特许经营公司的产品品质。”这是个很好的计策。如果贝尔林就是他自己将要声称的那个人,那这个问题就不会让困窘不堪;但是如果他是真的约书亚•威尔金斯,他就会知道我在撒谎,那他的表情就可能露出马脚。不过转移者的脸部表情并不丰富,如果这个人感到震惊或者怀疑,他那塑胶脸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显现出来的。
“所以?”贝尔林接着问。
“所以我想知道对于为您提供的一切服务,您是否感到满意?”
“它花了我很多钱。”贝尔林说。
我笑了。“这是当然,它是很昂贵的。我能进去吗?”
他考虑了片刻,然后耸耸肩,“当然可以,有什么不行的呢?”他让到一边。
他的起居室里到处都是工作台,台上摆满了从穹顶外带进来的泛红的岩石。其中一张工作台连着一个巨大的透镜。工作台上散布着各类地质用工具。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我指着那些石头问道。
“就算找到了,我也肯定不会告诉你的。”贝尔林在一旁以“化石猎人”特有的多疑眼光看着我。
“很好。”我说,“那么,你对‘新你’公司的服务程序满意吗?”
“很满意。完全遵守承诺,所有程序都运行正常。”
“谢谢你的合作。”说完,我拿出自己的掌上电脑,准备做些笔记。然而电脑却出现了黑屏,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该死!”我抱怨着,“这个蠢东西的一个零件松动了,我得打开把它拧紧。”说着我给他看那个东西的背面,“你有小号的螺丝起子吗?”即便很少会派上用场,但大家都还是有一些螺丝起子的。不过这种物品总是没有固定的存放点:有人把它们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有人把它们放在工具箱里,也有人把它们放在浴室的水槽下。只有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才会知道它们在哪儿。
贝尔林盯着这个电脑,然后点点头。“当然可以,”他回答,“稍等。”
他准确无误地径直去了起居室的一端,走到一个上半部分是玻璃门,下半部分是坚固金属的橱柜前。他弯下腰,打开一个金属门,伸手进去翻找了一下,然后拿给我一把正适用的螺丝起子。
“谢谢。”我说着用一种他无法看清电脑内部的角度打开外壳,随后偷偷地把我放在聚变电池上的胶布拿掉;与此同时,我头也不抬地问:“你结婚了吗,贝尔林先生?”当然,我已经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新你”公司的文档里有此记录。
他点点头。
“你妻子在家吗?”
他的人造眼皮闭了一下。“有事么?”
“我想问问她是否感觉到新的你和原来的你有什么不同。”我再次观察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我想没什么。”他转身叫他妻子,“莱希!”
片刻之后,一个五十上下的家庭妇女出现了。“这个人从‘新你’总部来,”贝尔林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说,“他想同你谈谈。”
“谈什么?”莱希问。她的嗓音低沉,但并没让人感觉不悦。
“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我问。
贝尔林看看莱希,又转向我,然后又看着莱希。“嗯``````”他犹豫着,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想没问题。”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莱希。“我只是在例行公事,”我说,“确保顾客对我们的工作满意。自从你丈夫转移意识后,你注意到他有任何变化吗?”
“并没有什么变化。”
“噢?”我继续问,“如果什么都没有``````”我报以诚挚的笑容,“我们想让整个过程尽可能完美。他说过什么让你吃惊的话吗?”
莱希的脸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是否做过什么你过去没有见过的表情,或者说过什么他过去没有说过的话?”
她摇摇头。“没有。”
“有时转移的过程会扰乱记忆。他是否曾经忘记过他应该知道的某些事情?”
她挑挑眉毛,“没有,他就是斯图亚特。”
我紧蹙眉头,“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没有``````呃,几乎没有。”
我等她继续说下去,可她没有,所以我催促道:“真的没有?我们真的很想知道有没有任何改变,还有在我们的转移过程中是否存在什么缺陷。”
“噢,不是缺陷。”莱希避开我的眼睛回答道。
“不是缺陷?那是什么?”
“只是``````”
“什么?”
“噢,只是他现在在床上总是精力充沛。他总是很难停下来。”
我皱着眉,很失望第一次努力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我决定给予这次乔装调查以肯定的结论。“我们很满意,夫人,我们很满意。”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又拜访了另外四个人,但他们中没有一个看起来不是他们自己声称的那个人。
我的名单上下一位要拜访的是罗里•皮克欧沃博士,他的家在内环建筑群的一个公寓里,正好位于穹顶的最高点下。他独居,所以也就没有配偶或者孩子可以询问他是否有什么改变。之让我立时起了疑心:如果某人想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伪装身份,那么最理想的人选就是没有亲密伴侣的这类人。罗里也拒绝在他家里见我,那意味着我不能对他玩螺丝起子的把戏了。
我本以为我们会在一个咖啡厅或一个餐馆里见面,可他坚持到穹顶外面,在真真切切的火星土地上见面。他现在是转移者,这对他没什么犯难的,对我就很头疼了,我不得不去租一套可在火星表面活动的行头——“火表服”。
我们约好太阳落山时在南边的气闸门处会面。罗里•皮克欧是个古生物学家——一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而不是那种探寻财宝的“化石猎人”。他随身带着一把地质学家专用的锤子,刀刃宽而扁平。我十分怀疑它会恰好敲碎我的头盔。我偷偷把自己放在夹克下枪套里的史密斯威森掏出来,放进租来的火表服外面的一个口袋里,万一到穹顶外有所需要,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们在安全日志里签上各自的大名,然后由技术员将我们从气闸门送了出去。
远远的,可以看到海兰高原,黑夜正在它的一侧留下印记。我们走出了大约五百米的距离,然后我转身看着身后的透明半球和里面的建筑物。
“很抱歉把你拉到这儿来。”皮克欧沃说。他说话时带有一种很有教养的英国口音,“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就算最价廉的人造身体也装配有无线接收装置,我也在自己的头盔里安放了一个无线电收发机。
我把自己戴有手套的手放进口袋里,握住那支史密斯威森,手指扣住扳机。
“我知道你并非来自地球,”皮克欧沃边说边继续往前走,“而且我知道你并非‘新你’公司的员工。”
我俩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影子;从这里看去,太阳要比在地球上看小得多,它现在正停在地平线上。
“那你以为我是谁?”我问。
他的回答着实让我大惊失色。“你是亚历山大•洛马克斯,一个私家侦探。”
嗯,看来否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去几天我一直在考察你,”皮克欧沃回答道,“我曾经想过,呃,雇用你。”
我们还在继续走着,每当我们的脚触及地面时,就会升起一小股尘雾。
“雇我干吗?”我问。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皮克欧沃提议,“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他已经知道我是谁,而对于他是谁,我也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想,所以我决定摊牌。“我为你妻子工作。”
“对。”
“我没有妻子。”
“你当然有。你叫约书亚•威尔金斯,你的妻子叫卡珊德拉。”
“什么?不,我是罗里•皮克欧沃。你知道的,是你约的我。”
“别装了,威尔金斯,把戏已经被戳穿了。你把自己的意识转移进这个本来为真正的罗里•皮克欧沃准备的身体里,你把这个身体窃取了。”
“我——噢,噢,上帝啊!”
“所以你瞧,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太糟糕了,威尔金斯,你将被处以绞刑——或者处以他们处死转移人的其他极刑——因为谋杀皮克欧沃。”
“不会的。”他语调温和地反驳着。
“会的。”我回答道,然后拔出自己的左轮手枪。用它来对付一个人造身体真的不会有太大作用,不过就在前不久威尔金斯都还是个生物人,他应该仍敌不过手枪,“走!”
“上哪儿?”
“回到穹顶里,去警察局。我会让卡珊德拉在那儿等着我们,让她来证实你的身份。”
现在太阳已经滑下了地平线。他摊开手臂,“好吧,如果你愿意,让她同我谈谈,询问我不到两秒钟时间,她就会告诉你我不是她丈夫。可是——耶稣啊,该死,耶稣啊。”
“怎么了?”
“我也想找到他。”
“找到谁?约书亚•威尔金斯?”
他点点头,然后或许是想到在渐渐浓厚的暮色中我无法看到他在点头,又补充道:“是的。”
“为什么?”
他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他再次开口:“因为我就是他失踪的原因。”
“什么?”我继续追问,“为什么?”
“那也是我考虑雇用你的原因。我不知道还能到哪儿求助。”
“你有什么困难么?”
皮克欧沃看着我:“我确实去了‘新你’公司,洛马克斯先生。我知道在穹顶外面的火星表面,我将会有大量工作需要做。我希望能有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待在这外面,而不用担心没有氧气、水或者食物。”
我皱皱眉。“可是你已经在这儿待了六个火星年了。我看过你的文档。有什么改变了吗?”
“所有一切都改变了,洛马克斯先生。”他转头看向远处,“所有一切!”但他没有再详细说明,而是说道,“我确实认识你正寻找的那个叫威尔金斯的家伙,我去过他的公司,让他把我的意识从我原来的生物身体里转移进现在这个身体里。不过他也保存了我的意识的一份拷贝——对此我深信不已。”
我挑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入侵了我的计算机帐号。除我之外,再没其他人能够进去,我是唯一知道口令的人。可是有人进入里面了,还在里面四处翻找。我使用的是量子加密术,所以不论有谁查看过文件,我都能得知。”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一定采用了我不了解的某种技术——可是威尔金斯采用某种手段从我的意识拷贝里提取了信息,所以我猜想有人获取了我的口令。”
“你认为威尔金斯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窃取你的银行帐户吗?里面真的有足够的钱,值得让人在其他什么人的身体里开始新的生活吗?现在光线太暗,无法看清你的衣服,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它们看起来有点``````破旧。”
“你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个穷科学家。可是我知道的某些东西可以让那些坏人们变得富有。”
“什么东西?”我问。
他继续往前走,试着做决定——我想他是在决定是否该信任我。我让他去思考。最后,罗里•皮克欧沃博士——现在的他只是星斗满布的天空映衬下的一道黯淡的剪影——他用温和而平静的语调说:“ 我知道它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阿尔法沉积物。”
“那是什么?”
“对不起,”他回答,“那是古生物学术语。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找到它了,我已经找到了母脉。我找到了韦恩加腾和奥莱理曾经挖掘的地方。我找到了保存最完好、最齐备的火星化石源。”
“我的上帝,”我惊呼,“你会因此而暴富!”
或许他摇了摇头,不过由于夜色太黑,无法确定。“不,先生,”他的英国口音显得很涵养,“不,我不会的。我并不想卖掉这些化石,我想保护好它们,不过那些掠夺者靠近它们,那些``````那些贼。我想确保它们被合理、科学地归集。我想确保它们被最好的博物馆收藏,人们可以在那儿研究它们。太多东西需要学习,太多东西需要我们来发现了!”
“威尔金斯现在知道它——你是怎么称呼它的?阿尔法沉积物——在哪儿?”
“不知道——至少不是通过察看我的电脑文件知道的。但是除了那里面,我并没有在其他地方记录下它的确切位置。”说这话时他大概正在拍打着自己脑袋的一侧。
“你认为威尔金斯从你的意识拷贝里提取了口令?”
“一定是这样的。”
“那他现在大概正从你的意识拷贝里提取阿尔法沉积物的位置信息。”
“是的,是的!如果他成功了,那所有一切就都失去了!最好的标本会被卖给私人收藏家——它们将会成为亿万富翁的战利品,会永久地远离科学,隐藏起来。”
我摇摇头,“可是这讲不通啊。我是说,威尔金斯怎么知道你已经发现了阿尔法沉积物?”
皮克欧沃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我曾经去过‘新你’——你不得不在转移前提前几个星期去,你得告诉他们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新身体。定制你所需的规格需要花些时间。”
“这是当然。然后呢?”
“我想要一个可以适应火星表面的古生物研究工作的完美身体;我想要一些特别的改进——那种只有最成功的采矿者才能承担起费用的改进:增强膝盖力度;加大可以搬动岩石的手臂强度;延展眼睛对光谱反应的能力,那样我就可以更好地从岩石中分辨出化石来;还有可以在天黑后继续挖掘的夜视能力;可是``````”
我点点头,“可是你没有足够多的钱。”
“是的,我根本就付不出转移的费用,哪怕最便宜的躯体也无法承担,所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他是对自己太生气了,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来。“所以你暗示你将会得到大笔财富,”我说,“而且你暗示如果他现在给你你需要的东西,将来你会如数报答。”
皮克欧沃似乎很是悲哀。
“你确切地告诉他你发现什么了吗?”我问。
“没,没有,但他一定猜到了。我是个古生物学家,我对韦恩加腾和奥莱理研究了好些年——所有这一切都记录在公共档案里。他一定猜出我知道化石床在哪儿。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又能从别的什么地方挣到钱呢?”他叹息着,“我是个白痴,对吗?”
“嗯,门萨最近不会吸收你做会员的。”
“请别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了,洛马克斯先生,我已经觉得够糟了,而且——”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还从未听任何一个转移者发出过这样的声音,“我现在已经把所有这些非常非常讨人喜爱的化石置于了危险的境地!你会帮我吗,洛马克斯先生?请告诉我你会帮我!”
我点点头,“好的。我本来就在进行调查。”

我们回到穹顶里。我用自己的通讯器呼叫雷欧•桑托斯,让他到罗里•皮克欧沃位于城市中心的小公寓来见我。
雷欧到达后,我为他们做介绍:“雷欧•桑托斯,这是罗里•皮克欧沃。雷欧是新克朗代克最出色的电脑专家,而皮克欧沃博士是一位古生物学家。”
雷欧首先致以问候:“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皮克欧沃说,“这里太乱了,请见谅,桑托斯先生。我一个人独居,而长年单身的人总会沾染上一些坏习惯。”他为我清理干净了一把椅子上堆放的杂乱物品,现在正忙着处理另一把椅子,那是一把电脑椅。
“有什么事吗,亚历克斯?”雷欧晃了晃脑袋,向皮克欧沃示意,“关于新顾客吗?”
“是的,”我回答,“某个未经授权的人偷看了皮克欧沃博士的电脑文件。不知你能否查出那个非法访问的漏洞出自哪儿。”
“那你得请我去酒吧喝上一杯。”雷欧说。
“没问题,”我回答,“我会记我账上的。”
雷欧笑了,他伸展开手臂,手指内弯,指关节发出“啪啪”的响声。然后他坐进皮克欧沃电脑前清理干净的椅子上,开始敲击键盘。“你是怎么给自己的文件加密的?”他发问时眼睛并未离开显示器。
“一个口头指令。”皮克欧活回答。
“除你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皮克欧沃摇摇他那人造头颅。“没有。”
“你把它记录在什么地方了吗?”
“没,呃``````没有那样记录过。”
雷欧转过头,看着皮克欧沃,“你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本书上的一句话。如果我忘记了确切的口令,我就会到那本书上去查找。”
雷欧厌恶地摇摇头。“你应该始终使用随机密码的。”他仍然在敲击着键盘。
“噢,我确定它是绝对安全的。”皮克欧沃说,“没人会想到——”
雷欧打断他:“你的密码是‘碰到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
我看到皮克欧沃的下巴都耷拉下来了。“我的上帝,你是怎么知道的?”
雷欧指着屏幕上的一些数据。“这是几个星期以来,从外界访问你系统的人首先输入的东西。”
“我还以为输入时口令是隐藏起来的。”皮克欧沃说。
“它们确实被隐藏起来,”雷欧回答,“可是命令程序有个缓冲区,就在这儿,看。”雷欧转动了一下椅子,这样皮克欧沃就可以从他肩头清楚地看到屏幕。“那是``````呃,太奇怪了。”皮克欧沃说。
“你说什么?”
“嗯,那确实是我的密码,但又不完全正确。”
我也凑近屏幕。“什么意思?”我问。
“噢,”皮克欧沃回答,“瞧,我的密码是‘碰到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那些有资格去参加的人’——这是英国作家约翰•高尔斯华绥的《有产业的人》的开头第一句话。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有资格去参加’、‘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这几个词组让这句话很容易记住。”
雷欧摇着头,皮克欧沃继续往下说:“可是,你看,不管这个人是谁,但他输入得太多了。”
我看着这一长串字母,全文是:碰到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那些有资格去参加的人总在八点半进餐,享受七道美味。
“太长了?”我问。
“是的。”皮克欧沃点点头,“我的密码到‘人’处就结束了。”
雷欧抚摸着他那后削的下颚。“不过那不要紧,”他说,“一旦密码输入完毕,文件就会打开,其他口令则不用去管。”
“当然,当然,当然,”皮克欧沃连声附和,“可是其余部分并不是高尔斯华绥写的,甚至和原文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有产业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我对它很熟悉。完整的开头应该是‘碰到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那些有资格去参加的人都曾看见过那派中上层人家的兴盛气象,不但看了开心,也增长见识’。没有提他们什么时间吃饭,吃了多少道菜。”
雷欧指着屏幕上的文本,好像那上面的才是正确的版本。“你确定?”他问。
“当然。”皮克欧沃回答,“高尔斯华绥是知名人物,你可以在线搜索看看。”
我皱着眉。“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你的密码,对吗?”
皮克欧沃用力点点头。“我一个人住,也没有多少朋友,我的性格属于安静型的。我没有同别人说过,甚至没人有机会无意中听到我讲或看到我输入密码。”
“但有人找到了。”雷欧说。
皮克欧沃看看我,然后低头看着雷欧。“我想``````”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他是希望我在他说出更多内容前就阻止他,不过我让他继续,“我认为这个信息是从我在‘新你’被扫描下来的意识中提取出来的。”
雷欧的双臂环抱于胸前。“不可能。”
“你说什么?”皮克欧沃问;同时我也在问:“为什么不可能?”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雷欧解释,“我们知道如何去拷贝那些组成人类意识的巨量阵列,我们还知道如何把这些阵列在人造基质上重新实例化,可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去解码。没有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任何办法在意识的数字化拷贝中进行筛选,并从中提取出特别的数据来。”
该死!如果雷欧说得没错,那发生在皮克欧沃身上的事可能就和约书亚完全无关了。尽管他声明自己很小心谨慎,认为可能是有人无意中听到他的密码,然后决定探究一下他的文件,但很有可能根本没人私自对他的意识进行过扫描。不过,还是有必要沿着这条线索作更多的调查。“有什么线索表明这些访问都来自哪儿吗?我问雷欧。”
他摇摇头。“没有。无论是谁做的,他都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因此他把自己的踪迹掩藏得很好。”
我点点头。“好吧。谢谢你,雷欧,谢谢你的帮助。”
雷欧站起身。“是我的荣幸。那么现在喝一杯怎样?”
我正要开口答应,但我猛然恍然大悟——我知道威尔金斯想干什么。“呃,以后再说吧,好吗?我——我还有其他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雷欧皱着眉,他无疑希望即刻就能喝到他的酒,不过我已经开始将他推向大门口。“谢谢你的帮助,雷欧,我真的非常感激。“
“嗯,不必客气,亚历克斯。”他已经明显察觉我在撵他,不过他并没有表现过多抗议,“任何时间都行。”
“好的,十分感激你,桑托斯先生。”皮克欧沃说。
“好的。如果——”
“再见,雷欧,”说着我为他打开门,“太谢谢了。”
雷欧耸耸肩,他很清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激情去探究清楚。他通过大门后,我按下按纽,让门在他身后滑上。门一关上,我就用手臂搂着皮克欧沃的肩,把他推回到电脑边。我指着屏幕上被雷欧激亮的那行字,大声读着结尾部分:“‘``````在八点半进餐,享受七道美味。’”
皮克欧沃点点头。“没错。怎么了?”
“数字通常用来给信息编码,”我说,“‘八点半,七道’,对你意味着什么?”
“对我?”皮克欧沃感觉很奇怪,“什么意义也没有。我喜欢在更早的时候吃饭,我的菜也从不会超过一道。”
“但它可能是一条信息。”我说。
“谁发来的信息?”
没有其他简单轻松的方法来向他解释这一点。“你发给你的。”
他那人造眉毛迷惑不解地拧在一起。“你说什么?”
“你瞧,”我为他作解释,“雷欧无疑是正确的,你无法为了得到一些信息而去筛选一个人的被数字化处理的意识。”
“可是威尔金斯一定正在这么做。”
我摇摇头。“不,”我说,“要想知道意识中潜藏着什么,唯一的方法就是交互式询问。”
“可是``````可是没什么人问过我密码的事。”
“没人问过你,不过约书亚•威尔金斯一定把你意识的另一份拷贝转移到另一个身体里了,所以他现在可能正在直接向它询问。而那份拷贝一定把你的密码信息泄露给他了。”
“你是说``````你是说有另一个我?另一个具备意识的我?”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可是``````不,不,那是``````那是非法的。私自复制人类——我的上帝,洛马克斯,那是对人类的亵渎!”
“我会看看能否找到他。”我说。
“是它!”皮克欧沃态度坚决地说。
“什么?”
“是它,而不是他。我才是唯一的‘他’——唯一真正的罗里•皮克欧沃。”
“等我找到它,你想让我怎么做?”
“当然是把它除掉,让它档机。”他浑身战栗着,“我的上帝,洛马克斯,我觉得这太``````太恶劣了!窃取我的意识!那是对隐私的极大侵犯``````”
“可能是吧。”我打断他,“不过这个盗版显然正试着告诉你一些什么。他——它给了威尔金斯密码,然后增添了额外的词句,就是为了给你送出信息。”
“可是我没辨别出这些额外的话。”皮克欧沃表现得怒不可遏。
“它们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皮克欧沃重新研读着屏幕上的句子。“我想不出什么,”他说,“除非``````不,不,我从未想过那样的代码。”
“很明显,你确实想过。是什么代码?”
皮克欧沃平静了一会儿,好像在决定是否值得说出来。然后,他说:“嗯,按照原来的设计规划,新克朗代克呈圆形,我没说错吧?整座城市由同心环街区组成。八点半——那可能是在第八和第九大道之间,对吗?而七道——可能指的是第七街区。或许这个该死的盗版是想让我们注意某个位置,这个城里的一个特殊的地方。”
“在第八和第九之间,嗯?那可是个蛮荒地带。我去过那附近的一个体育馆。”
“那些年代久远的船坞——”皮克欧沃说,“——不是也在那儿吗?”
“是的。”我开始朝门口走去,“我会着手调查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皮克欧沃说。
我打量着他,摇了摇头。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一个累赘,而不是一个帮手。“太危险了。”我说,“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皮克欧沃思索了片刻,似乎打算抗议,但随后他点点头。“好吧。希望你能找到威尔金斯。不过如果你找到另一个我``````”
“怎么?”我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皮克欧沃用恳求的眼神注视着我。“杀了它。毁了它。”他再次战栗起来,“我决不愿意看到那个该死的东西。”

我不得不先回去小睡一会儿。该死的,有时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个转移者。我乘坐悬浮车往家赶,给自己五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前往老船坞。当我到达那儿时,太阳刚刚升起在天边。
这里的太空船都被很好地施以了维护和修复,然而大多数飞船都已不再具备航天飞行能力,已经被废弃了。我想,任何一艘太空船都会是不错的藏身之所——太空船能够遮蔽放射线,外界很难穿透舱体扫描出里面的动静。我试着打开我遇到的船只的每一个舱口,可是它们都由气阀紧紧地关闭着。
最后,我来到一艘巨大的废弃的太空船前。船身很大,长约三百米,有五十米宽,十几米高。从船首旁残缺的油漆仍可看出它的名字“五月花二号”。
我沿着船体一直往前走,寻找着舱口,直到``````
是的,我终于理解一个“化石猎人”最终找到一块保存完善的根状菌束化石是怎样的感受了!这儿有一道露在外面的气阀门,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扇门也是开着的。我走进了飞船。这儿有悬挂太空服的支架,不过很久以前这些太空服就不见了踪影。
我走到长长的房间的另一端,找到另一扇门——就是类似于潜水艇中常用的那种中间带有制动轮的门。这道门紧闭着,不过我试着旋转那个轮子——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它不能顺畅地转动就太可恶了——这时螺栓松开了。我拉开门,穿过它走进一个走廊。门上装有压力调节铰链,我一松手,门就自动在我身后关上了,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当然,我随手携带了一枝手电筒。我从皮带上取下手电,打亮。我转身四处查看,然后继续向船舱深处走去。甲板并不平坦,向——向右舷(他们都是这样叫的)——倾斜了一点儿,当我继续朝前走时,感觉自己是在向上攀爬。飞船甲板上没有铺设地毯,只有光秃秃的金属。右舷一侧集满了油腻腻的液体,一定是某处管道发生了爆裂。
整条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就是那种在飞船上随处可见的自动滑门。很多门板已经被撬开了,我便用手电在每个敞开的房间里照照。
我继续检查了其他一些房间,然后来到一扇关闭着门前,这是我沿着这条走廊看到的第一扇关着的门。
我按下“开启”按纽,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飞船的电力系统坏了。当然,这儿有个凹进门板里的应急操纵把手。我把手电夹在左腋窝下,右手拿枪,左手猛拉凹进门里的把手。
门几乎纹丝不动。我试着更用力地拉拽,都快把手臂拉脱臼了。我再作了一次尝试,令我惊讶的是,房间里开始投射出亮光。我希望可以猛地把门拉开,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猛冲进去,可是这该死的东西每拉一次只是挪开一点点。
我迟疑了一秒,把手电放进口袋里,然后——该死,我讨厌这样做——把手枪放到枪套里,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地用另一只手来帮忙推门。双手拉着把手,我用尽全身力量拉拽,当我拉动时,大门发出“吱吱”的声响。
里面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亮度要比手电筒发出的柔和和光线刺眼。再试着拉动了一下,现在门向墙边滑动的空隙足以让我侧身进入房间了。我拔出枪,走了进去。
传来一个声音,刺耳、呆板:“求``````”
我四下里搜寻了一番,然后将目光聚集到发出声音的物体上。眼前是一张从远处墙上伸出的工作台,台面是黑色的。在台上还绑缚着——
捆绑在工作台上的是一个转移者的人造身体,这是一个做工粗糙、粗具人形的东西:盒子般方方正正的躯干、人造金属质地的圆柱形四肢。而且他的脸``````
脸上没有任何人造皮肤。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大大的,令人意外的是眼睛里还闪烁着人性的东西;他的牙齿就像随意放在头颅中的一副假牙;脸的其余部分是一些滑轮光导纤维、金属和塑胶。
“求……”那个声音再次发出请求。我观察着房间的其他地方。那边有一个壁橱,柜门式样很简单。我拉开它——没费多大力气,门就滑开了——想确定没人藏在里面。一只不知如何被关在里面的瘦骨嶙峋的老鼠飞快从里面窜出来,穿过仍旧敞开着的大门溜走了。
我将注意力转向那个转移者,只见他身上穿着一条式样简单的粗棉布裤子,上身套着一件T恤衫。
“你还好吗?”我向这张没有皮肤的脸询问道。
这个金属头骨微微左右晃了晃,玻璃眼珠外的塑胶眼睑收缩着,做出一副拙劣的哀求神情。“求``````”他第三次重复道。
我看向绑缚这具人造身体的金属台面:从工作台一端伸展出的纤细的尼龙带子将人造身体捆绑得紧紧的,我看不到任何可以解开束缚的机械装置。“你是谁?”我问。
当然,对于回答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罗里•皮克欧沃。”不过听起来并不像我曾经见过的罗里•皮克欧沃的声音——缺少了那种有教养的英式口音,而且这个合成声音的音调更高。
我无法从面部表情去判断这个悲戚的家伙的话的真伪——尤其当它几乎没有脸的情况下。“证明一下,”我说,“证明你就是罗里•皮克欧沃。”
玻璃眼珠看向别处。这个转移者或许正在思索该如何满足我的要求——也许他只是想避开我的眼睛。“我的公民号是48394432。”
我摇摇头。“没有用处,”我说,“你应该说一些只有罗里•皮克欧沃才知道的东西。”
眼睛又重新看向我,塑胶眼睑低垂着,他可能对我有所怀疑。“别在乎我是谁,”他说,“我只是求你将我放出去。”
他的要求表面上看合情合理,可是如果这就是“另一个罗里•皮克欧沃”``````
“除非你能证明你的身份,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坚持,“告诉我阿尔法沉积物在什么地方。”
“去死吧你!”转移者咒骂着,“别的路子行不通了,所以现在你就用这个诡计。”机械脑袋朝一旁转了开去,“不过这个法子也行不通。”
“告诉我阿尔法沉积物在哪儿,”我说,“然后我就放了你。”
“我宁可去死。”他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充满渴望地补充了一句,“除非``````”
我打断了他幻想。“没有‘除非’。”
他再次转开视线。对于如此机械化的东西,是很难产生什么感情的,然而我还是继续问道:“告诉我奥莱理和韦恩加腾是在哪儿找到化石的。你的秘密在这儿很安全。”
他不发一语。此时此刻,我手中的枪正直指着这个机械脑袋。“告诉我!”我恐吓道,“告诉我,否则``````”
远处,走廊外:老鼠叫着,还有——脚步声。
转移者也听到了。他似乎很惊恐,眼睛不住地环顾左右。
“求——”他低声乞求。他一开口,我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应该保持安静。可是他仍不住口:“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放了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直接走到橱柜边,迅速钻了进去,把门带上,只留了一点缝隙。我所处的位置可以通过那条门缝看见外面——而且,如果需要,可以进行射击。脚步声更为响亮了。橱柜里散发着一股老鼠的气味。我耐心地等待着。
我听到一个声音,比这个皮克欧沃的疑似者的声音更高亢,更像人声。“这是——”
我看到一个人(一个转移者)就像我刚才那样侧身进入了这个房间。从这个角度我看不清它的脸,但那不是约书亚。那是一个女性身体,可以看出是个褐发女人。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
她转过身,露出她的脸。我的心在怦怦狂跳。那精致的外貌,那大大的绿色眼睛。
卡珊德拉•威尔金斯。
我的雇主。
她也带着一枝手电,现在她把它放在另一张面积小些的工作台上。“谁来这儿了,罗里?”她的声音很是冷酷。“没有人。”他回答。
“门是敞开的。”
“你走的时候就没关严,当时我就感觉奇怪,不过``````”他停下不语,也许他意识到说太多反而会泄露自己在撒谎。
卡珊德拉微微歪斜着头。希望她能相信这个看似有理的谎言;又沉思了片刻之后,她看来是相信了。她点点头,走近那张捆绑着人造身体的工作台。“我们不用再这样了,”她说,“如果你告诉我``````”
她让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了良久可是皮克欧沃没有任何反应。她像哲人一般上下耸着肩。“这是你的选择。”她说。然后,让我惊讶的是,她缩回右手,然后重重地拍击在皮克欧沃那张机械脸上,而且——而且皮克欧沃尖叫起来。
那是一种长长的、低沉的颤音,如同一片金属被弯曲、又复位后发出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那是一种非人的声音。
“求``````”他再次嘶哑着哀求,他曾对我说过同样哀伤的字眼,一个被我忽视的字眼。
卡珊德拉再次扇向他,他又尖叫出声。
卡珊德拉又扇了第三下,皮克欧沃的尖叫声在这个死寂的船体里久久地回响着。
“告诉我。”她命令着。
她再次耸耸肩,走到工作台的一侧,站在他的右手边。“你打心眼里不想让我这么做,”她说,“而且我也不想这样,只要``````”她又停顿了几秒,然后,“啊,好了。”她伸出她那浅褐色的手,用三根指头抓住他的右手食指,开始向后扳。
现在我可以看到皮克欧沃的脸。他下巴处的滑轮开始运转,他正竭力闭上嘴巴。他的玻璃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起来,他的左腿由于痉挛而颤动起来。卡珊德拉放开皮克欧沃的食指。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她显露出一丝仁慈,可这时她又同时抓起他的食指和中指,将两根指头一块向后扳。这次,尽管用尽最大努力控制,皮克欧沃的喉咙里还是发出了机械般的声音。
“说!”卡珊德拉恶狠狠地命令道,“说!你心里清楚,你再不说,最后会被扳断的。”她看着皮克欧沃那张没有脸皮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那种结局是不可避免的,你最好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
充当皮克欧沃面部的大部分肌肉的弹性带子收缩着,他那上下咬合的牙齿也分开了,脑袋迅速朝前动了一下。有半秒钟时间,我以为他是在不合时宜地对她送上一个香吻,但很快我便醒悟过来,他其实是想啐她。当然,他那干裂的嘴唇和塑胶喉咙无法产生液体,但他的意识——一个人类的意识,一个生物体的意识——却把所有仇恨都汇集在这个再原始不过的举止里了。
“很好。”卡珊德拉冷冷地说。她把他的手指更用力地向后拉,把它们弯曲到一种极痛苦的角度。皮克欧沃忽而大声尖叫,忽而发出呜咽声。最后,她终于放开他的手指。“让我们试试别的。”她说。她向他俯下身子,用她的左手掰开他的右眼睑,然后把右手拇指直插进去。玻璃球陷进金属头骨里,皮克欧沃再次尖叫起来。人造眼大概比自然生成的眼睛更为坚韧,然而,她的拇指却使出更大的力。我感觉自己眼里噙满了同情的泪水。
皮克欧沃的身子不住地震颤,但由于有两根束缚带捆绑的缘故,他的人造脊椎骨只能稍稍拱起一些。不时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卡珊德拉的脸,这张完美的人造脸展露出令人作呕的笑意。
最后,她停下了用拇指折磨他眼睛的举动。“够了吗?”她问,“但是如果你不``````”
皮克欧沃仍然穿着衣服。不管你是生物人还是人造人,赤身裸体走在街上总是相当粗俗无礼的。但是现在,卡珊德拉把手移到他的腰上。我看到她解开他的皮带,拉开他的牛仔裤的拉链,然后把裤子尽可能地拉低,直到她触摸到绑缚着他的小腿的带子。转移者不需要穿内裤,皮克欧沃也没穿。现在,他的人造阴茎和阴囊都裸露在外;我感觉自己的阴囊也恐惧地绷紧了。
接下来卡珊德拉做出更让人大惊失色的举动。她对于自己用力扳他的手指的行为没有丝毫懊悔之意;她对于用拇指直插进他的眼睛也没有一丝迟疑;然而现在当她准备伤害他那里时,她似乎并不愿直接去触碰它。
她四下打量着房间。有一秒的时间,她直盯着橱柜的门。我将身子贴在后面的墙上,希望她不会看到我。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不止。
最后,她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东西:一个扳手,正放在地板上。她将它拾起来,举过头顶,直视皮克欧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当她用拇指直戳他的眼睛时,这只眼一直紧闭着,我印象中它就再没睁开过。“我要把你睾丸轴承击碎,除非``````”
此刻他仍然闭着自己那只眼睛,塑胶眼睑吱吱作响。
“我数到三。”她说,“一。”
“我不可以那样做,”他的语音轻如耳语,“你会破坏它们,把它们卖——”
“二。”
“求你了!它们属于科学!属于人类!”
“三!”
她的手臂砰然落下,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大的弧线,银制扳手猛地击打在充当皮克欧沃阴囊的塑胶小袋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是如此响亮,即便隔着关闭的橱柜门,还是震伤了我的耳膜。
她再次抬起手臂,一直等着那尖叫演变为持续的呜咽声。“再给你一次机会。”她说,“我数到三。”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已。我觉得想吐。
“一。”
他把头转向一侧,好像看不见就可以让折磨停止似的。
“二。”
人造喉咙里又传来呜咽声。
“三!”
我发现自己也把有转到一侧,无法去看这``````“好吧!”是皮克欧沃那尖刻、呆板的大叫声。
“好吧!”他再次叫道。他转回脸正视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这个具有人类外貌的女人把扳手高举过头顶,而那个可怕的机器一般的男人被捆绑在台面上。“好吧。”他再次重复着,声音现在要轻柔些了,“我告诉你你想要的。”
“你会告诉我阿尔法沉积物在哪儿?”卡珊德拉把手臂放了下来。
“是的,”他回答,“是的。”
“它们在哪儿?”
皮克欧沃默不作声。
“在哪儿?”
“请上帝宽恕我``````”他轻声说。
她再次举起手臂。“哪儿?”
“尼利平原西南十六点四公里。”他说,“精确的坐标是``````”他吐出了一串数字。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卡珊德拉说。
“没错,”他的声音很细小,“虽然这是我最大的耻辱,但我说的是真话。”
“可我告诉了你实话!我告诉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确实这样做了,”卡珊德拉说,“不过我要确认一下。”
我跨出橱柜,用枪直指着卡珊德拉的背脊。“别动。”我说。
卡珊德拉转过身来。“洛马克斯!”
“威尔金斯夫人,”我说着点了点头,“我想你不再需要我为你找你丈夫了,呃?现在你已经得到他窃取的信息了。”
“你说什么?不,不,我仍然需要你去寻找约书亚。我当然需要!”
“那样你就可以与他共享财富了?”
“财富?”她打量了一下不幸的皮克欧沃,“噢。呃,是的,这儿是有很多钱。”她笑了,“太多了,所以我很高兴分你一份,洛马克斯先生——噢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我摇摇头。“你失去了我给你的机会。”
“不,我没有,我需要保护;我理解——理解随那些化石而来的钱会带来什么。有个像你一样的人待在我身边,是很有意义的。”
我扫视着皮克欧沃,摇摇头。“你对这个人百般折磨。”
“这个‘人’如果离开了我,就不会存在了。而真正的皮克欧沃可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可是``````折磨,”我说,“太没人性了。”
她轻蔑地用一根手指指着皮克欧沃。“他不是人,他只是在某个电脑终端中运行的软件。”
“你也是一样的。”
“我只有一部分是,”卡珊德拉争辩着,“我是经过授权的,但他却是盗版,一个没有任何权利的盗版。”
“我不想同你争论。”
“很好。可是洛马克斯先生,请记住你在为谁工作。我是雇主——我现在要走了。”
我稳稳地举着枪。“不,你不能走。”
她看着我,“很有趣。”她平静地说,“我没有武器,而你有枪。一般说来,这种情形下应该是你说了算,我说得对吗?可是你的枪阻止不了我。开枪打我的头,子弹会被我的金属头骨弹回;打我的胸口,最糟糕的情况是你可能会损坏我的一些零部件,但这些部件我可以去更换——并且,我可以以优惠价更换。”
“同时,”她仍在继续,“我的力量抵得过十个男人。我可以轻易掰下你的手指,或者赤手压扁你的脑袋。我会使劲挤压你的脑袋,它会像西瓜一样‘砰’地裂开,而你的脑浆——或者类似脑浆的物质——会喷泄而出。所以该怎么办呢,洛马克斯先生?你准备让我走出这扇门去做我自己的事吗?或者你打算扣动扳机、开始干最终导致你死亡的蠢事?”
我习惯于手中握着一把枪,这会带给我力量和安全感。可是就在刚才,我觉得这枝史密斯威森就像一块废铁。她是对的:对她开枪还不如直接用枪扔她。当然,人造身体也有一些至关重要的软肋,但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而且不同型号的转移人之间也可能千差万别。如果我确信自己能将她一枪毙命,我会毫不迟疑。我应该在自卫战揭幕前就将其杀死,可是``````
可是这并不是自卫。不是真的自卫。如果我不先发制人,她就会离开。我能冷酷无情地杀死``````嗯,不是冷酷无情。但她是对的:皮克欧沃不是个人,但她是,她是唯一合法存在的卡珊德拉•威尔金斯。这儿的警察可能很腐败,而且他们可能很懒散,可是那即便这样,他们也不能对一桩蓄意谋杀事件熟视无睹。如果我对她开枪,只要事情一传出去,他们就会 ** 我。而且如果我不离开,她也会为了自卫而攻击我。
“那么,”她最后问,“该怎么办呢?”
“你的话很有说明力,威尔金斯夫人。”在目前这种局面下,我要尽可能表现得通情达理。
然后,我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面部表情,我扣动了扳机。
我不知道转移者的时间感觉是否有慢下来的时候,但那一刻,时间于我而言似乎真的慢了下来。我发誓我确实看到子弹从枪膛里弹射而出,并沿着它的弹道轨迹飞出三米,飞到——
当然,我并没有瞄向卡珊德拉的躯干部位。
也没有射向她的头部。
她是对的——那样我可能根本伤不着她。
我的枪口偏离开她,瞄准躺着那个盗版皮克欧沃的台子。确切地说,我瞄准的是在他的躯干上纵横交错、让他的手臂无法动弹的尼龙绳在他右手一侧的结点。
子弹穿过带子,将带子一分为二。尼龙绳索长的一端由于突然失去了拉力,就像一条被四万伏高压电击中的蛇,猛地在他身上弹跳起来。
因为没有预料到我不去瞄准她,卡珊德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脑袋也摇晃起来。子弹的声响仍然回响在我耳畔,而且我发誓我还能听到突然松懈下来的带子发出的“嘶嘶”声。我希望皮克欧沃足够机灵,能注意到早在我开火之前,我就稍稍偏离了目标。
确实,待他的手臂一恢复自由,他就腾地坐起身来——他的腿仍被绑缚着——然后抓住卡珊德拉的一只手臂,把她拉向自己。我在火星的低重力里环境中跳起身来。卡珊德拉身体的多数部位都是由轻型复合材料和合成物质制成,而我却仍是旧式的血肉之躯——因此我至少比她重上三十公斤。我的冲击力把她向后推,她“砰”地撞在台沿上。皮克欧沃抡起另一只手,抓住卡珊德拉的另一条手臂,让她的脊背死死地抵着台沿。我挣扎着站稳脚跟,用枪对着她的右侧太阳穴。
“好吧,甜心儿,”我说,“你真的想测试一下你的人造头骨的强度吗?”
卡珊德拉大张着嘴。如果她仍是个生物人,这会儿她可能正忙着喘气,可是她没有任何感情的胸膛仍很平静。“你不可能杀掉我。”她说。
“为什么不能?当我解释说我是自卫,这个皮克欧沃无疑会帮我作证的,对吗,皮克欧沃?”
他点点头。“绝对没问题。”
“事实上,”我说,“你,我,还有这个皮克欧沃,还有另一个皮克欧沃,我们都是仅有的少数知道阿尔法沉积物在哪儿的人。没有你的参与,我想我们仨还能多分一杯羹。”
“你不会逃脱惩罚的,”卡珊德拉说,“不会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侥幸,”我说,“我还看不出这种好运会有结束的时候。”我竖起扳机,做好开火的准备。
“你瞧,”她语速很快地说,“你不必这样的。我们可以共同分享那些财富,那些财富太丰厚了。”
“然而你没有任何权利拥有它。”皮克欧沃打断她,“你偷偷复制了我的意识拷贝,你折磨我,你想要这种种劣迹的报酬吗?”
“皮克欧沃说得很对。”我说,“那是他的财富,但不是你的。”
“那是全人类的财富,”皮克欧沃更正道,“属于全人类。”
“可是我是你的雇主。”卡珊德拉告诉我。
“他也是。至少,他那个合法的版本是我的雇主。”
卡珊德拉听起来无限绝望,“可——可这是有利益冲突的!”
“那就控告我吧。”我说。
她摇摇头。“你这样做只是为了你自己!”
我和善可亲地耸耸肩,然后把枪口在她的人造头颅上压得更紧。“我们不都是这样吗?”
“杀了她。”皮克欧沃性急地说。我看着他,他仍抓握着她的上臂。如果他是个生物人,这个抓握动作会让他感觉很别扭、很不舒服。事实上,他的身体对疼痛具有极高的敏感性,因此即使是人造版本,这种扭曲方式也可能会伤着他。不过很显然,他乐于忍受这样的苦痛。
“你真的想让我那样做吗?”我问,“我是说,在她那样对你后,我可以理解,可是``````”我没有说完,我只是留下空间,让他自己去思考。
“她折磨我,”他解释说,“她说该死。”
我皱着眉,无法就他的思维逻辑进行辩驳,我欲言又止。
最后,皮克欧沃点点头。“可能你是对的。我根本不会同情她,但我也不能看着她死。”
卡珊德拉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我点点头。“你真是个好人。”我说。我过去曾经杀过人,不过我从未乐在其中。
“可是,”皮克欧沃说,“我还是想要一些报复。”卡珊德拉的两只上臂仍然被皮克欧沃紧紧地抓着,可她的小臂却能够自由活动。让我惊讶的是,它们都动了起来,这让我无比震惊。我向下看,正好看到它们急急地向她的腹股沟处,似乎想保护``````
我发现自己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我用了几秒时间来重新保持身体的平衡。“噢,上帝``````”卡珊德拉迅速把手臂放回到自然悬垂的位置——可是已经太迟了,一切已经暴露了。
“你``````”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平常决不是一个结巴之人,此刻却蒙了,“你是``````”
皮克欧沃也注意到了,此刻他的躯干已经扭曲到极点。“不是个女人``````”他语速缓慢地说。
卡珊德拉不想去碰皮克欧沃的生殖器——即便它是不人造的;而当皮克欧沃提出为他所遭受的一切采取报复时,卡珊德拉萨的手本能地去保护——
约书亚,为什么我从前没有看出来呢?她“扑通”一下坐到椅子上的方式,她的新身体不化妆不佩戴珠宝的事实,她对与男人的亲昵接触的不舒服反应——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太显而易见了。
卡珊德拉的手本能地想保护自己的睾丸。
“你不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我说。
“我当然是。”是女性的声音。
“衣服里的不是。你不是,”我说,“你是个男人。无论是什么意识转移进了这个身体里,但它绝对是个男人。”
卡珊德拉猛烈扭动起来。该死的皮克欧沃,他可能被事情真相震慑住了,显然放松了对卡珊德拉的钳制,她挣脱了。我再次开枪射击,子弹不偏不倚射入她的胸口,一股机油喷射而出。就像戳穿了一个罐头。子弹从她的身体里穿过,但没有迹象表明子弹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别让她跑了!”皮克欧沃用刺耳、呆板的声音大叫。我回转枪对着他,有一刹那,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恐惧,他可能以为我因为他让她挣脱了,因此想结果了他;可我将准星瞄准捆绑着他的小腿的尼龙带子,开火了。这一次,子弹只部分破坏到带子。我伸出手,猛拉那些残留的细线,皮克欧沃也来帮忙。细线线终于断开了,和开始那条一样,这条带子也猛地松开。
在松开皮克欧沃的这几秒钟时间里,卡珊德拉已经挤出我只开着一半的门,在黑暗的走廊上飞奔起来我可以听到液体飞溅的声音,那意味着她偏离了走廊的中心线,正偏向有积水的右舷那侧。我听到她“砰”地一声撞到墙上,但她立刻又继续跑了起来。她没有携带自己的手电筒,现在走廊里唯一的光亮就来自于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里——而随着她越跑越远,这点儿亮光也将渐渐减弱,同时由于她自己的影子横在前方,这也将增加她看清前路的难度。
我挤过大门,到了走廊。我的口袋里还装着我的手电筒,我摸索着掏出它,用它单单照着自己身前的路,这样卡珊德拉就不可能利用到手电散发出的光亮。我注意到皮克欧沃此刻正站在我身旁。我开始奔跑起来,他则紧随我后。
现在卡珊德拉的脚步声已经湮没在我俩的脚步声中;我猜她一定在前方三十或四十米开外。虽然前面几乎是漆黑一片,不过她大概以前曾数次经过这里,因此已是轻车熟路;而皮克欧沃和我则从未来过此地。
我的腿比卡珊德拉的长很多,不过我猜她可以让她的腿像活塞那样迅速地运动。我把电筒向上晃一下,她在那儿,就在远处。我重又把灯光收回到我面前的地板上。
皮克欧沃继续向前奔跑,这时我突然惊觉皮克欧沃已经超过我了。我跑过一道又一道敞开的门,那是一张张在黑暗中对我大张开的黑乎乎的嘴巴。我听到更多的老鼠声,还有皮克欧沃的脚步声,还有——
突然,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跳到我背上,一条硬邦的手勒住我的脖子,猛地压住我的喉结。我试着呼叫皮克欧沃,但却不能呼吸。我用尽力气想挣开勒着我脖子的手,一面将手电朝天花板上照,这样从天花板上反射的光线就可以照到我背后。
是卡珊德拉!她躲进一个房间里,准备伏击我,皮克欧沃却没有察觉,他完全忘记了他追逐的目标早已不再在他前面;而我因为皮克欧沃的身体遮蔽了我的视线,再加上他那“砰砰”的脚步声也扰乱了我的听觉——我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凝结成白雾,当然,却没有留意到她的。
我再次试着呼叫皮克欧沃,可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只是嘶哑的声音。身处漆黑的我现在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无疑我快要窒息了。我只有几秒钟来采取行动——
我行动起来了。我尽可能低地往下蹲伏,卡珊德拉仍然在我背后,现在她的头已经高过我了,我拼尽全力猛地向上跳起。虽然自己已是奄奄一息,但我仍设法用力一顶。在火星的低重力状态下,我像子弹一般向上射出。卡珊德拉的金属头骨猛地撞到走廊的天花板上。上方碰巧是照明设施,我只听得玻璃破碎和塑胶脱落的声响。
现在我正以让人恼火的慢动作往下降落;然而卡珊德拉仍死死地扼住我,于是当我一落到地板上,我就向前猛冲了几步然后再次跳起。这一次,头上就只有无情的舱壁了,卡珊德拉的金属头骨“砰”地撞在上面。
再一次的慢速下落。我感觉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淌到了衬衫里。我首先想到的是卡珊德拉刺中我了——不过没有,可能是从我刚才射中她的弹孔里渗出的机油。此时此刻,我们又靠在一起倒了下去。当她忙乱地试着从我身上爬起时,她放松了钳着我脖子的手。我一个回旋转身,向前扑出,把她推倒在走廊地板上,压在她身上。尽管我很小心,刚才这一冲还是将手电筒从我手中撞开了,电筒在地板上打着旋儿,一直转了数圈,才停了下来,现在它的光源照不着我们了。
尽管如此,我的另一只手里仍然握着我的左轮手枪。我举起它,摸索着找到卡珊德拉的脸,用枪口指着。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我把枪口直指她的左眼,狠狠地压下去。
我说:“我打赌如果我对着你的玻璃眼开枪,只要向上瞄一点儿,就会把你的人造大脑撕成碎片。你想试一下吗?”
她一言不发。我回头大喊:“皮克欧沃!”声音在走廊里回响着,可我不知道他能否听到我的呼唤。我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卡珊德拉身上。我扣上扳机。“就我而言,卡珊德拉•威尔金斯是我的雇主,但你不是她。你是谁?”
“我就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这个声音说。
“不,你不是,”我反驳着,“你是个男人——或者,至少你转移了一个男人的意识。”
“我可以证明我就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这个仰卧在地的人说道,“我是卡珊德拉•波拉•威尔金斯,原名科利尔;我2079年10月30号出生在爱荷华州的苏城;2102年7月移民到新克朗代克;我的公民号是——”
“基本资料,数据,”我摇摇头,“任何人都能查找到这些东西。”
“可我还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东西。我知道我孩童时期宠物们的名字;我知道十五岁时做了什么而被踢出校园;我知道在我的原始身体的什么地方有个文身;我``````”
她继续说着,但我已经不再听了。
耶稣基督,这几乎是一桩完美的罪行。没人能够窃取他人的身份却还能侥幸逃脱——至少不会藏匿太久不熟悉身体原件说过的事情,或者不知道原件知道的一些秘密,很快就会穿帮,除非——
除非你是这个你想假冒的人的另一半。
“你不是卡珊德拉•威尔金斯,”我打断她的话,“你是约书亚•威尔金斯。你侵占了她的身体,你转移进去,而她转移了——”我觉得自己的胃绷得紧紧的;这真是一桩近乎完美的罪行,“她的意识无处转移。当原件被施以了安乐死,她就死了。你也因此犯下谋杀罪。”
“你无法证明,”那个女性声音说,“没有生物学鉴定,没有DNA,没有指纹。我说我是谁就是谁。”
“你和卡珊德拉一起密谋了这个计划,”我继续道,“你们俩都认为皮克欧沃知道阿尔法沉积物在哪儿。可是随后你不想同任何人分享财富——即使自己的妻子也不行,所以你除掉了她,同时为自己安排了成功的逃离计划。”
“太夸张了,”这个女性声音回答,“我雇了你。那么,为什么在——在火星上——我雇用你?”
“你本来期望警察插手调查关于你的失踪报告。他们本来应该到‘新你’地下室找到你的尸体,可是他们没能找到。你知道如果你是找到躯体的人,那怀疑很快就会落在你——这个配偶身上!所以你雇了我。忠贞不二的妻子,担心她可怜的、失踪的丈夫!你所希望的就是让我找到那具尸体。”
“一面之词,”约书亚说,“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可能是吧,”我说,“我并不是得让别人满意不可,只要我自己满意就行。尽管如此,我还是会给你一个机会。你瞧,我想活着离开这儿——而如果我也让你活着离开,我可看不出有任何办法能同时让自己活着走出去,我说得对吗?如果你已经有了答案,告诉我——否则,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扣动扳机。”
“我发誓我会让你走的。”约书亚急忙说。
我大笑起来,笑声在走廊里回荡。“你发誓?噢,我想我可以把这话存入银行了。”
“别,我是认真的,”约书亚分辩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
“你是约书亚•威尔金斯吗?”我问。
没有回答。
“是吗?”
我感觉到这张脸上下晃动着,我手中的枪管也随之在眼槽中稍稍动了动。“是的。”
“很好,安息吧,”我说,然后饶有意味地补充了一句,“乔希。”
我扣动了扳机。
子弹出膛瞬间的那道闪光点亮了这张脸,脸上几乎写满了属于人类的恐惧。手枪由于后坐力撞着我的手。随即一切又重归于黑暗。我不知道这颗子弹能给这个大脑造成多大的伤害。当然,约书亚的人造胸脯不再起伏——不过它也从未起伏过——不过它也从未起伏过——也不知在哪儿触摸脉搏。我决定最好再一枪,只为了以防万一。我稍微挪了挪步伐,想着这次要射穿另一只眼,然后——
约书亚的手猛地向上抬起,一把推开我。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同时意识到约书亚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抓起那枝手电,当他晃动着手电、自己也在东摇西晃时,灯光短暂地照着他的脸。在原来是一只眼睛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深深的坑洞。
我举起枪——
这时约书亚关掉手电。现在唯一的照明来自远远的走廊那端的那间行刑室里溢出的一点儿微光,那光亮不足以让我清楚地看到约书亚。但我扣下扳机,然后听到子弹从——或者是约书亚的金属骨架的某个部位,或者是走廊的墙上——弹飞开去。
我总能确切地知道还剩下多少发子弹。两发。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要盲目地把它们都射出去,可是——我可以听到约书亚靠得更近了。我再次开枪。这一次,那个女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我知道我击中了他。
只有一发子弹了。
我开始向后倒退。卡珊德拉•威尔金斯的体形比我的要小巧很多,但她的体形要更为强壮。她可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脑袋往天花板上撞,就像我过去撞她那样——我极其怀疑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能否活下来。如果我让他抓住我的手臂,他或许会把枪从我这里抢走;五发子弹不足以阻挡一个人造身体,不过一发就足以一劳永逸地要了我的命。
所以我决定拿上一把空枪,总比拿着一把可能会被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带子弹的枪要稳妥。我把武器举到面前,最后一次扣动了扳机。
左轮手枪咆哮着,枪口的闪光照亮了现场,刺痛了我的眼。人造身体大叫出声——我猜我打中了他的某个重要部位。但他还在继续向前逃离。我的一部分意识想要我转身跑掉——即使我不能像他那样快速地运动我的腿,但我的腿还是比较长的——但是我的另一部分意识却无法指挥我的身体。枪没有更多用处了,于是我把它扔到一边。它打在走廊壁上,发出了“砰”的声响,然后跌落在甲板上,当它在上面弹跳时,发出更大的叮当声。
刚把枪扔掉,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我知道自己射出了几发子弹,枪里总共装了几发,可约书亚或许并不知道。即使只是一所空枪,但如果别人认为它还有子弹,也可能构成威胁。
我们正相向而立——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然而我们之间具体相隔多远,我可说不出。尽管奔跑时的脚步声产生了很大的、持续时间很长的回音,我们俩任一个都可能向前或向后迈出一步——也可能向左或向右——而不让另一个人知晓。我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而一个转移者则可以完全一动不动地站立,完全不发一声地站上好几个小时。
我不知道我把他伤得有多严重。事实上,鉴于他曾玩过假死的把戏,他发出的惨叫也可能是伪装的,他只是想让我以为他被打伤了。突然间,我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约书亚将手电掉转过来,把它正对着我眼睛的位置。他猜得很对。有那么一瞬,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那仅有的一只机器眼却反应非常灵敏。现在他知道我在哪儿,于是一跃而起,把我撞倒在地。
这一次,他的一双手紧紧地钳制住我脖子。我的体重仍然超过约书亚,所以我尽力让我们转了个个儿,所以他现在躺在地上,我则骑在他身上。我弓着背,用膝盖狠狠地顶他的阴囊,希望他会松开我``````
```````然而,当然,他没有阴囊。他只是以为自己有。该死!
那双手仍旧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尽管周围寒意袭人,我却感觉大汗淋漓。他的手都被占握着,而我的手却很空闲,于是我将右手推到他的胸膛上四处摸索,然后找到我第一发子弹打穿的那个边缘光滑、潮湿的洞。我将右手拇指探进洞里,向一边捣鼓,然后把我的左手拇指也挤进那个开口里,向一边捣鼓,然后把我的左手拇指也挤进那个开口里,把它撕得更大。人造肉很柔软,下面还有一层感觉像是泡沫橡胶的物质;而在那层物质下面,我可以感觉到硬邦邦的金属部分。我试着把整只手都探进去,并尽力向外拉扯出东西,可我的精力在很快地衰退。我的心跳就像雷鸣一般响彻我的耳际,我无法听到其他任何声响了,只有“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是脚步声!有人正向这边跑来,而且——
当手电筒的光亮照射到我们时,周围也亮堂起来。
“他们在这儿!”声音刺耳、呆板,我辩认出是皮克欧沃,“他们在这儿!”
“新克朗代克警察!”另外有个人在大叫,我也听出来了——浓厚的苏格兰口音,“放开洛马克斯!”
约书亚抬起头。“退后!”他那女性声音大叫,“如果你们不退后,我就杀了他!”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想我可以看出麦克在犹疑。不过随后他再次开了口:“如果你杀了他,你会谋杀罪而被处死。你不会想那样的。”
约书亚对我的钳制松懈了一点。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可我的肺部却感觉像在火中炙烤。借助手电的光亮,我看到卡珊德拉•威尔金斯正探头看着麦克。虽然转移者并不像生物人那样会显露过多的表情,不过很明显,约书亚现在很惊恐不安。
我仍骑在他身上。“放开他。”麦克态度坚定地说。由于麦克手里握着光源,所以很难看清他,不过我突然注意到他手里正举着个大盘子,“松开他的脖子,否则我会灭了你。”
要想看到站在身后的麦克,约书亚不得不把将绿眼睛向上翻转。“你以前用过这个吗?”他大概是在问那个干扰盘,“答案是否定的,我知道你没用过——火星上已经很多个星期没有转移者被除掉了,而这项技术也只是刚刚投入实用。呃,我从事的是转移买卖,我知道分裂过程并不是在瞬间完成的。没错,你能杀死我——不过却不会在我杀死洛马克斯之前杀死我。”
“你撒谎。”麦克雷说。他把手电递给皮克欧沃,并把磁盘提到他身前,双手握住它的两个U形手柄,使它竖直放立,“我已经读过说明了。”
“你愿意试试吗?”约书亚问。
我的脖子只能向后弯一点儿,因此我很难抬头看到麦克;他似乎正皱着眉。片刻之后,他将脸稍微侧开了一点儿。皮克欧沃则站在他后面,然后——
突然,“呜呜”的电流声在空气中炸开,我身下的约书亚抽搐起来,他那挤压着我的喉咙的手甚至比以前扼得更紧了。那高而尖的“呜呜”声一定来自于干扰盘。我的手仍然塞在约书亚的胸膛里,可以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由于极端痛苦而发生了震颤。我将手拿了出来,然后抓住他的胳膊。他的手突然放开我的喉咙,那柔美的女性身体整个儿快速抖动着。我翻身下地;他一面痛苦地尖叫,同时这具人造身体仍未停止抖动。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那一时刻,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把空气都吸进肺部。
在我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儿之后,我再次看着约书亚,他仍在抽搐。然后我抬头看看麦克,他正敲击着干扰盘的一端。我意识到他激活了它,却不知如何去让这一切停止下来。当我在一旁观看时,他将磁盘翻了个个儿,大概希望在他看不到的另一边会有什么控制器。我突然意识到当他完成这一动作,这个盘子就会瞄准后面对着皮克欧沃所在的方向。皮克欧沃很明显也注意到了。他抬起他那机械手臂,似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脸——然而那却不会有多大用处。
我想大叫:“不!”但我的喉咙却阵阵刺痛,发出的只是嘶哑的呼气声,而且还完全被尖利的“呜呜”声盖过了。我的眼角余光还留意到约书亚正脸朝下地趴着。当 ** 的波束不再瞄准他时,他那剧烈的痉挛也停止了。
我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然而皮克欧沃却大叫着:“不要!”即便在 ** 电流的“呜呜”声中也响亮得清晰可闻。麦克初时没明白皮克欧沃用意所在,仍旧将盘子旋转了几度。他继续旋转着磁盘,直到那个发射面正对着下方。然后他将手放开,它便在火星的低重力下缓缓下落,直到“咣当”一声撞落到甲板上,同那正在减弱的“呜呜”声形成对照。我拖曳着身子上前对约书亚进行检查,皮克欧沃和麦克则对着盘子迟疑不决,大概是想寻找到那个关闭开关。
也许还有更多科学有效的方法来检验这位进行过身体转移的约书亚是否已经死亡,不过此刻这个方法感觉还不赖:我用单腿保持着平衡,另一条腿则用力踢出,踢在这个婊子养的明艳照人的脸庞一侧。那一脚踢得可不轻,约书亚的整个身子转了四分之一个圈,可是他依然完全没有反应。
突然,那个“呜呜”声消失了,接着我听到麦克自鸣得意地叫道:“在这儿!”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他正借着皮克欧沃举着的手电的光线回望着我。麦克那凌乱的橘红色眉毛高高地扬着,他局促不安地咧嘴一笑。“谁知道那个关闭开关是要向外拉而不是向里按呢?”
我试着说话,发现现在我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了。“谢谢你能来,麦克。我知道你有多讨厌离开警察局。”
麦克冲着皮克欧沃的方向点点头。“对,噢,你该谢谢这个打电话报警的家伙。”说着他转过身,正对着皮克欧沃,“不过,你到底是谁?”
我看到皮克欧沃的机械脑袋里的嘴巴开始张开,一个想法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个皮克欧沃是一个盗版。另一个皮克欧沃,以及约书亚•威尔金斯都曾告诫过我:这样一个生命体是不应该存在的,也是无权存在的。事实上,合法的皮克欧沃无疑还会要求把这个版本消灭掉;没人会希望看到自己的盗版四处晃荡。
麦克的视线从我脸上转移开,看向那个皮克欧沃的复制品。于是我用力左右摆动着自己的脑袋。皮克欧沃显然看到了,因为在发出声音前他就闭上了嘴。我拼尽全力,尽可能地大声说道:“让我来做下介绍!”说完,我等着麦克转回头看我。
等他转过来后,我指着麦克,说:“杜加尔•麦克雷探员,”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接着指向皮克欧沃,“我想让你见见约书亚•威尔金斯。”
麦克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那么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祝贺你,洛马克斯。”然后他低头看着那具不再动弹的女性身体,“发生在你妻子身上的一切太糟糕了,威尔金斯先生。”
皮克欧沃转头看着我,显然是在寻求指示。“是太悲哀了,”我很快接口道,“她精神有毛病,麦克——有好几个星期她都在这儿威胁说要杀死她那可怜的丈夫约书亚。于是约书亚决意以假死的名义逃开她。但不知怎能地她察觉了,于是将他抓到了。我除了阻止她外别无选择。”
似乎得到了暗示一般,皮克欧沃走到死去的人造身体边,蹲下身子。“我可怜的亲爱的妻子,”他说,他那呆板的机械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些;他抬起那张没有脸皮的脸,看着麦克,“你知道的,这个星球会影响人们的行为——会让人们变得疯狂。”他摇摇头,“太多梦想都破灭了。”
麦克看向我,然后看着皮克欧沃,最后是那个躺在甲板上的人造身体,随后再看着我:“很好,洛马克斯,”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做得很好。”
我对他抬抬我那顶不存在的帽子。“很高兴以有所帮助。”

我吹着口哨走进本特•齐斯瑞幽暗的内部空间。
巴特瑞克像往常一样待在吧台后面。“你又来了,洛马克斯?”
“是的,唯一的洛马克斯。”我高兴地回应着。那个同我睡过几次、身穿袒胸衣的女服务生正站在吧台边,往盘子里添东西。我注视着她,突然我回想起了她的名字。“你好,黛安娜!”我说,“今晚下班后,你和我出去狂欢一下如何``````”我的声音小了下来:这个城市已经是红色了;这整个该死的星球都是红色的。
黛安娜的脸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但巴特瑞克却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别那么着急,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有钱带她出去玩,就应该有钱结帐了吧。”
我把两枚面值一百的金灿灿的太阳币拍到柜台上。“这应该足够了。”巴特瑞克的眼睛瞪得像硬币一样圆溜溜的,他立刻一把抓起它们,唯恐它们会消失了一般。
“我就在后面的座位上,”我对黛安娜说道,“我在等桑托斯先生;等他来了,你能把他带过去吗?”
黛安娜微笑着。“没问题,洛马克斯。现在,要我给你拿些什么喝的?你通常喝的那种‘毒药’么?”
我摇摇头。“不,不要那种劣质威士忌。给我拿上你们这儿最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加上水冰。”
巴特瑞克眯缝着眼。“水冰得额外付钱。”
“没问题,”我说,“重新给我记个账。”
几分钟后,黛安娜将饮品送了过来,随同而来的还有雷欧•桑托斯。他坐到我对面的座位上,“喝这个对你有好处,洛马克斯。”雷欧说,“你还欠我一杯——我在皮克欧沃的住处帮助过你。”
“对啊,老家伙。你想喝什么都行。”
雷欧张开手,托着他那后削的下巴,“你看来气色很好。”
“啊,是的。”我说,“我这个星期得到了酬金。”
那个如今被外界承认为约书亚•威尔金斯的人回到了“新你”,在那儿继续他脸部的装配工序,并对他的人造身体进行了升级换代。那以后,他告诉人们鉴于他妻子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继续在这儿工作实在太痛苦了,所以他把“新你”的特许经营权卖给了他的合伙人,霍拉蒂奥•费尔南德斯。出售“新你”的钱让他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特别是现在的他不需要食物,也不用再支付生命维持税了。于是他将他死去的爱妻的所有钱财都给了我——外加一份非常丰厚的奖金。
我曾问过他现在有何打算。“呃,”他说,“你可能是唯一知情的人——我仍然还是个古生物学家。现在我会一直待在外面,直到生命终结。我会去寻找新的化石床。”
那另一个皮克欧沃——那个合法的怎样了呢?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我总算让他相信——事实上是那个已故的卡珊德拉,而不是约书亚窃取了他的意识拷贝;而且也是她将那个意识拷贝转移到一个人造身体里的。我告诉皮克欧沃博士,当约书亚发现他妻子的所作所为时,他除掉了那个盗版皮克欧沃,并把尸体放在“新你”的地下室里。
不算太卑鄙,对吗?但我还想获得更多。我租借了一套火表服和一辆火星车,朝尼利高原西南十六点四公里处奔去。我琢磨着要是挖出一块可爱的根状菌束化石,从此就不用再劳累工作了。
我找啊找啊找,不过我猜那个盗版皮克欧沃对阿尔法沉积物的藏匿之地撒了谎;即便遭受到百般折磨,他也没有出卖自己挚爱的化石。我相信韦恩加腾和奥莱理的化石源一定在这儿以外的什么地方,那个合法的皮克欧沃无疑会努力保护它们远离那些掠夺者。
我希望会成功。真诚希望。
然而此时此刻,我只是满足于眼前这可爱的苏格兰威士忌。
“干杯吧?”等黛安娜一拿来他的酒,雷欧就提议。“我很乐意。”我说,“为了什么干杯?”
雷欧皱着眉思考着,然后又重新扬起眉毛,他说:“为了忠于最心底的自我。”
我们碰了碰杯。“我很乐意为此干一杯。”

chenerba 发表于 2012-10-23 17:16:05 |显示全部楼层
great story,it is interesting and makes me th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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