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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星辰第一部千魂夜怮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26:1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狂王





   

    新纪559年,10月,第一个星期二。

    苏里昂的受难日。

    阴云密布,滚滚乌云之下,全城老少都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故乡,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神佑之城,拉何尔。

    一旦进入拉何尔城的控制范围,他们就会同守城士兵开战,疯狂地进攻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撕、抓,咬,手无寸铁的他们会用野兽的方式和敌人搏斗。

    这当然并非苏里昂本身的意愿。

    在苏里昂城内,有一个无比庞大的意识控制了所有人的思维,它就像一场瘟疫,把愤怒的种子播撒到每一个人身上,让兽性把理性吞噬得一干二净。

    “鲜血会染红拉何尔的土地,我不会在乎那是谁的鲜血……”他想。

    肯赛思从拿慕鲁的豪宅前面走过,得意地看着堕入幻术的城堡。本来他可以再欣赏一会的,无奈拿慕鲁夫人雷鸣般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肯赛思只得加快了脚步。

    虽然整个苏里昂城都笼罩在肯赛思的领域之内,但是我们的娜塔莎女士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来魔鬼的力量确实有限,他们只能控制大脑,对花生酱就无能为力了。当勇武过人的女战士脚蹬战靴,手握钢枪,要冲下吊桥和前任教皇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肯赛思及时用幻术阻止了这个让人头疼的婆娘。

    现在可好,娜塔莎困在幻术的迷宫里,凭她那瓶陈年花生酱,永远也甭想找出迷宫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胆怯的魔术贩子!臭鸡蛋!烂番茄!我要杀了你——”娜塔莎声嘶力竭地骂道。

    “呯“啊


    似乎是脑袋撞上壁橱的声音。

    肯赛思继续他的征途,在苏里昂,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并不止娜塔莎一个。

    “七里树”酒店,被歌若肯的力量保护着,那里的人们安然无恙。

    也许,只是暂时还安然无恙。

    肯赛思厌恶地望着自己的右手,粗笨的手掌蒙着一层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灰,足有两枚铜板那么厚的老茧让它的主人心中十分不快。

    “我终于要摆脱方高的身体了!”

    帕尔曼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贺站在自己对面,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

    这是一间阁楼,有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到处布满灰尘,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伊呀伊呀的响声,似乎随时有可能倒塌。这不是一处称职的避难所,但也不是一座牢固的监狱。

    只要帕尔曼想,他随时可以逃出去。

    贺站在对面。

    “你在等什么?”帕尔曼抓起白色的被单披在身上,算是他的新教袍。

    贺不回答,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要求我办,不然你不会出手救我,对不对?”帕尔曼问。

    “对……你猜得没错,修士,要骗过肯赛思救下你,的确费了我很大功夫。”

    “你花费了一根毒针。”帕尔曼补充。

    “还有我所有的解毒剂!”贺愤怒了,“如果不是我抢在肯赛思之前弄晕你,你早就被那恶魔吃了!”

    “好吧,你要求什么?”帕尔曼望着贺闪烁不定的眼睛。

    贺的嘴唇抿得很紧,终于他开口说:“我要剖开自己的肚子。”

    “你说什么?”

    “我说剖开自己的肚子!”贺欺前一步,“昨天晚上你也看见了,埃摩罗——就是那个吸血鬼,肯赛思控制了他,让他自愿吞下了那粒恶心的种子……”

    “[噩梦植物],比豌豆稍小,豆粒表面长着一张笑脸的魔界植物……”帕尔曼继续补充。

    “我还不想听这些!”贺一把揪住帕尔曼的前胸,险些把帕尔曼的新衣服撕烂。“如果你对这种植物了解得很多,那为什么不给我讲一些更重要的?比如说,它们是否像肯赛思说的那样,只要有人念动暗语,就会立刻暴长起来,撑破宿主的肚子?”

    “他说的没错。”帕尔曼照实回答后,屋子里又是一段沉默。

    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修士,当肯赛思强迫我吞下噩梦植物以后,我就打定主意要你来帮忙了。”

    “你……要剖开肚子取出噩梦植物,然后让我用神术治愈你?”帕尔曼褐色的眼睛闪了一下。

    “一点不错。”贺脸上带出嘉许的笑容,但这笑容始终有些僵硬,“我就是喜欢聪明人,所以我才救你,像你我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甘心受人摆布的……”

    帕尔曼打断贺的话:“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楼顶突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帕尔曼和贺都侧过头去听,一只、两只,十几双翅膀陆续落在楼顶,比麻雀大,比鸽子小,而且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与鸟类有所不同。

    “蝙蝠!”

    透过阁楼天窗的缝隙,一团绛红色的雾流了下来,这团雾先是聚集在屋子的中央,随即又向上攀升起来,在距地面三尺左右的高度,这团气体化为液体,又变为固体。

    身披红袍的埃摩罗出现在两人面前。

    帕尔曼立刻念起了召唤冰风暴的祷词,贺也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拿浸泡了白河荆汁液的“芒卡”,吸血鬼见状连忙叫道:“住手!我是站在你们那一边的!”

    接着,他走近半信半疑的贺,让对方看自己的眼睛。

    “贺,你这个我不得不打交道的家伙,我现在的眼神像是一个被支配者的眼神吗?”不等贺回答,他又近前一步,完全没有防备帕尔曼,好像世界上的歌若肯修士和吸血鬼全都重归于好了一样。

    “慢着,埃摩罗,我很奇怪全城的人都被催眠术俘虏,而你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贺仍怀有一丝疑问,他戒备地把右手覆在腰带侧近,在那里有数十根剧毒武器随时待命。

    “哼!”埃摩罗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他回敬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了,贺!控制一个吸血鬼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肯赛思,只要他打算控制苏里昂的其他人,就必须把我解放出来!”

    “理由很充分。”帕尔曼插嘴。

    歌若肯修士拥有可以判断对方是否诚实的神术,贺又能探视内心,所以他们很快就解除了戒备。

    “好吧,我相信你不会蠢到和我们两个人作战,那么你到这儿来,又打算干些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埃摩罗呲着他的尖锐牙齿,一脸不屑地说,并且来回摇晃着被肯赛思折磨得头痛欲裂的脑袋。

    “天真?我?”

    “对!想借助歌若肯修士的治愈术取出噩梦植物,这是我听过的最蠢的主意!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不要忘了我是个吸血鬼,我的自愈能力完全不次于治愈术的效果,可即使是将身体雾化,噩梦植物也没有脱离我的躯体。让我来告诉你,噩梦植物是一种可以和肉体、灵魂镶嵌到死的魔界种子,它几乎是无法除去的!”

    贺不会轻易绝望的,但此时绝望却在贺的眼睛里投下了影子。他知道埃摩罗没有说谎,如果要因此终生受人奴役,贺宁愿选择死——他有自己的思想,他不做任何人的奴隶。

    “你们只有一个选择……”这时帕尔曼站了起来,贺和埃摩罗都望着他,急切地想知道修士有什么办法。

    “你!”帕尔曼指向埃摩罗,“先去给我找一件黑色外套来,我不能穿着床单上阵!”

    看到吸血鬼立刻乖乖照办,帕尔曼得意地笑出来,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耍威风了,帕尔曼想。

    正因为如此,要充分利用。

    切列维一连几天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即使是用餐时间也不例外,虽然帕尔曼吩咐在先,菲尔倒不会饿着他,但切列维每一餐都吃得非常少。

    他不想看,所以他让眼前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的听觉是敏锐的,作为一个冥河成员,他的听觉可以让他知道“七里树”酒店和苏里昂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为自己驱毒的帕尔曼修士一夜未归;他知道整个苏里昂都被一个极其强大的意志压抑着,只有这“七里树”酒店靠年轻修士们的[神圣领域]才让内部的人们得以幸免;他还知道,那个让他困扰了很长时间的珍妮芙就坐在楼下,和修士们一起为保卫酒店出谋划策。

    “听我说,德鲁伊小姐,你应该跟吉桑老板和其他客人一块儿躲到酒窖里面去,这里有我们黑衣修士会就够了。”

    “我不是德鲁伊。”珍妮芙不止一次解释说,“但是我有世界熊,而且……”女佣兵拔出了自己的剑,有些过火的动作险些把她那柄窄刃剑劈到菲尔身上。

    “我是受过训练的!等敌人来了,我就战斗给你们看!”

    其他修士赶紧挪动脚步,尽量离珍妮芙远一点。

    “愚蠢……!你那种程度的剑技也算受过训练!”将楼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切列维想到,然而接下来他就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困惑,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对话,至少,是在内心里。

    切列维握住剑鞘,将长剑从鞘内抽出一寸,让清冷的月光通过剑面反射到自己脸上。

    心绪烦乱。

    剑面上突然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愤怒、憎恨、忌妒,人类所有的负面感情都集中在这个人的脸上。

    切列维心中一惊,他急速向前方跃出,同时脚下用力,将身下的三脚圆凳踢向对方,只听“咔嚓”一声,樟木凳子被一只手劈得稀烂。

    “你是谁?”切列维拔剑在手,双手握住剑柄,将那致命的利刃横在两人中间。

    肯赛思不作回答,他向切列维张开五指,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这个肉体已经太老了……”

    “我需要一个年轻、强大的身体。”

    切列维把重心放低,脑中开始思索这些话的含义,这时他看见了对方额头上暗红色的倒五芒星。肯赛思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你是想……[跳跃]到我身上?”切列维一语中的,当他和宾布搭档的时候,宾布曾对他讲过许多关于魔鬼的典故。

    “没错,但是不要担心,我说的不是现在。”

    切列维皱起眉头,他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同样的话,从对方口里说出来却是形容不出的阴森恐怖。

    “我可以感受得到……虽然不够老练,但是拥有非常强大的内核,不愧是掌握剑斗气的人。”肯赛思的银色锐目中射出光芒,随后他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完成跳跃的信心。”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不赶快逃走?”切列维嘲笑说,但是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有趣……真的很有趣。”肯赛思的两只眼睛里像是有水银在转动,“你的脑袋里装进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思想,它们武装了你,同时也让你感到迷茫……算了,我们换个话题,我想你一定不了解剑斗气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笑话!剑斗气是无敌的,它是可以将灵魂和肉体一并斩断的绝对力量!”

    “也许是。”肯赛思微笑着注视面前冲动的年轻人,“但是剑斗气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使用者在挥剑的一瞬把全部生命能量都贯注其中,剑斗气攻无不克,可是它没有为防守留下一点力量。”

    “剑斗气只攻不守,在那一瞬间,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占据你的肉体。”

    切列维刚想问“可是你怎样逼我出剑?”,没防备肯赛思突然回身跳出房门,向楼下奔去。肯赛思口中喊道:“楼下站着十六个人,十五个黑衣修士,一个女佣兵,修士们的意志比较坚强,我没有把握控制他们,但是女佣兵就不同了,我可以轻易依附在她身上。只不过女性的能量比较稀少,要把她的生命能源耗光,大概半个小时就足够了吧!”

    噔、噔、噔,奔下楼梯的声音。

    切列维不以为然,他站直身子,把长剑插回鞘内。房门大敞着,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肯赛思狂奔的背影。

    还差二十多阶楼梯,肯赛思就腾空跃了起来,他的身子在半空中停了一停,箭一样向毫无防备的珍妮芙扑去。

    这是切列维所见过的最快的速度,他稍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黑衣修士中间有人发现了肯赛思,他们惊呼起来,但是对方匪夷所思的速度已经来不及让他们有任何准备。

    肯赛思的利爪距离珍妮芙只有一臂之遥了。

    切列维幸灾乐祸地想:“她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下一秒钟,他的长剑已经离开了剑鞘,以往不曾有过的强大剑斗气以凌厉无比的势头向肯赛思劈去。

    精确异常,剑斗气将肯赛思狰狞的头颅齐齐削去,没有伤到任何无关的人。方高脑后断掉的根根白发像松针一样向地面劈劈啪啪地掉落。

    但是这离开了身躯的头颅无疑是在笑。

    笑得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底。

    方高的尸体在惯性的支配下重重落到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菲尔及时把珍妮芙推到一边,这才没有让女佣兵受伤。


    头颅掉在地上,弹了几下,终于不动了。肯赛思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

    这骇人的笑容出现在切列维脸上。

    切列维的每根头发都在狂乱地舞动,硫磺的气息冲进他的每个毛孔,他的额头青筋暴出,一个黑色的倒五芒星符号赫然出现在他的眉心。

    “剑斗气……这最接近始源力量的战技现在属于我了!”肯赛思振臂高呼。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强大的躯体。他的魔力在切列维的血管内奔突游走,将魔鬼的意志注入每一个细胞,再过几秒钟,这具身体就完全是他的了。

    然而情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就在肯赛思刚刚入侵切列维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操纵切列维四肢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影从他后面扑了上来。

    是贺和埃摩罗。

    借助帕尔曼的传送术,他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肯赛思身后。

    与此同时,帕尔曼风风火火地从酒店正门闯了进来,脚步还没有站稳,他就大声命令年轻修士们:“[静默领域]!快!”

    于是,总共十六名修士同时念出咒语,整个酒店立刻被纳入这个法术的影响之下。

    这个时候,肯赛思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是念出引爆噩梦植物的暗语,但是,现在整个酒店都被寂静统治着,没有一丝生气。

    趁这个机会,埃摩罗钳住了肯赛思的右臂,吸血鬼超人的力量轻易折断了他的腕骨,由于[静默领域]的影响,没有发出骨碎的声音。看到肯赛思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没有办法反抗,埃摩罗心情十分愉快,他想都没想就马上去抓肯赛思的另一只手臂——他要慢慢折磨这个让自己受辱的人,这是埃摩罗永远都改不掉的坏习惯。

    埃摩罗的错误葬送了帕尔曼的计划。

    十秒。

    肯赛思暴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埃摩罗踢得飞了出去,吸血鬼发誓自己的全部肋骨都被踢断了。

    恶魔的力量完全主导了切列维的身体,视、听、触,各种感觉一个接一个地开启,但是其中最为强烈的,却是痛觉。

    他的背上被人插了一把尖刀。

    贺的刀。

    这是贺第一次用刀,这是贺第一个用刀才能对付的敌人。

    刀头涂抹的毒药既非提炼自芒卡,也非乌头草,而是白河荆的倒刺。

    “冥河之花”。

    剧毒就像一团青色的火焰焚烧着心肺,肯赛思长嚎起来,巨大的声波竟然击穿了[静默领域],看不见的无声墙壁被肯赛思撕成碎片,寂静被赶走了。

    虽然重获开口的自由,但是肯赛思已经神智混乱,右手骨折的疼痛还可以勉强忍受,白河荆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药之王,它的威力甚至让地狱的恶魔都痛苦不堪。

    切列维额头上闪烁不定的倒五芒星似乎说明恶魔的意志正分崩离析。

    肯赛思没有念出诱发噩梦植物狂长的咒语。

    他念诵的是另外一段。

    “……狂王奥心的使者,馨享鲜血的魔狼,这里有战争,……这里有杀戮,从影子森林的沼泽里,从黑尖塔的暗影里,嗅着血腥的味道赶来,让我的敌人战栗吧!”

    这是召唤血狼的咒语。

    战争领域以鲜血为生的魔物,实力仅次于狂战士的血狼!

    然而血狼却没有出现。

    召唤血狼需要鲜血的仪式,召唤者必须自己割破血管,任由鲜血滴下。血狼嗜血成性,它喜欢听鲜血滴落的声音,喜欢欣赏人类失血时面部的表情。在将血狼遣返回战争领域之前,召唤者不得包扎伤口。

    这些条件肯赛思都没有做到。

    他已无力思考。

    白河荆的毒液遍布全身,肯赛思用仅存的意识喊出最后一句咒语:“跟随我,奥心!”

    狂王奥心,一万年前和原罪者作战的百兽之王,他的旅程终止于西方尽头的影子森林,欲望之柱成了他的墓碑。为了阻止欲望之柱倾覆,即为了法缔尔的结界不被破坏,奥心用身体支撑神柱,结果他成功了,但是他终于被下沉的欲望之柱拖进黑沼泽里窒息而死。

    这样一个为正义而死的人,死后却被欲望之神污染,成为黑暗的使徒。

    成为谢伊因的侍灵。

    苍天上一个霹雳,酒店屋顶被轰了个窟窿,电光过后,肯赛思面前伫立了一把黑漆漆的长剑。剑身足有一个半人高,宽度足有一臂,简直是一把巨剑!剑刃虽不锋利,但是透体如金刚石般坚硬,射着乌光。

    有人说这把剑是狂王奥心的身体变成的,是黑沼泽和欲望支柱将他的身体变为纯黑。

    距离肯赛思最近的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把剑,杀手的直觉告诉他应该马上离开,但是狂王剑的光芒让他鬼使神差地无法挪动脚步。

    肯赛思左手抓起狂王剑。

    贺猛然惊觉,他急忙退后,然而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巨大的剑身呼啸着从他身上碾过。

    除了头部,贺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粉碎了,碎成齑粉!狂王剑霸道的力量让贺软绵绵的身体直飞起来,坠落在楼下的木质地板上。

    接着,肯赛思也跃了下来。

    帕尔曼大惊失色,为了履行之前的约定,黑衣修士跑过去试图治愈贺的伤势,但是狂王剑横在了他面前。

    帕尔曼被迫停下,但是黑衣修士不会轻易承认失败,他向二楼缓台上的埃摩罗使眼色,希望他能从上面奇袭肯赛思,然而吸血鬼早已被狂王剑的威力吓破了胆,埃摩罗一转身化作蝙蝠,想要从采光的天窗里逃走。

    肯赛思的面容极其苍白,但是他的银目已经脱离了混乱,他暂时恢复了思考能力。肯赛思是怎么做到的,帕尔曼不知道。

    帕尔曼只听见肯赛思口中念了一句极短的咒语,埃摩罗马上就被千钧之力拉了回来,就像身上拴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摔落在地上。埃摩罗含混地骂了一句,马上又变回人形,试图从正门跑出去,但是他的双脚被黑魔法牢牢定住,别想动弹一丝一毫。

    肯赛思没有理睬埃摩罗,他转向帕尔曼:“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

    狂王剑重重挥起!

    肯赛思从来没有使用过刀剑,但是挥剑对于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来说可是比吃饭还要熟悉的事情。技巧再加上力量,这一剑简直就像狂怒的暴风,避无可避。

    一个黑衣修士倒了下去。

    肯赛思原定的目标当然是帕尔曼,但是菲尔却冲上来替老师挡下了这一剑!

    没有血肉之躯可以挡下狂王剑的威力。

    狂王剑下,只有死亡和毁灭。

    菲尔全身的血管在一瞬间同时爆裂,四射的鲜血让他成了一个血人,帕尔曼的黑袍溅上了爱徒的鲜血。

    帕尔曼来不及为菲尔哀伤,肯赛思又一剑劈来。

    排山倒海的一剑,整个酒店都在这次攻击中震颤不止。

    又有两名修士倒了下去。

    帕尔曼的另外两名弟子。

    为了保护老师,他们竟然不惜牺牲生命。

    被黑衣修士掩护在最后的珍妮芙简直看得呆了,她全然忘记了世界熊就站在自己身后,如果她下命令的话,至少哈冬会去挡上一阵的。

    哈冬没有主动向前冲,保护珍妮芙是它的主要使命,另外,这一次世界熊真的怕了,要知道,奥心曾是百兽之王。

    恐惧越多,肯赛思就越强。

    鲜血四溅,黑衣修士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无法阻止学生们,他拉住一个,另一个就会跳出去挡在他的前面。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犹豫。

    是不是这些修士已经了解到了法缔尔的命运,了解到他们肩负的责任,并且了解到一个真正的修士要怎样为他的信仰而献身?也许这信仰很愚蠢,很荒唐,但是如果不愚蠢,不荒唐,又怎么能被称作信仰!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珍妮芙的身侧突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传送门,这显然不是在场的任何人开启的。珍妮芙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世界熊叼住后领冲进了传送门。

    传送门没有立即消失,好像在等待。如果帕尔曼愿意,他绝对能够借此逃离身处的险境,无论这道传送门通向何方,也决不会有另一把狂王剑等在他的对面。

    但是帕尔曼没有走。

    大概肯赛思已经看明白只要年轻修士们不死光,他就别想直接伤害帕尔曼,所以肯赛思最后几次挥剑是直接冲着帕尔曼的弟子们去的。

    帕尔曼最后一个弟子抽搐着倒下,临死前默念着真理之神的名字。

    歌若肯没有回答。

    但是帕尔曼要回答他!

    黑衣修士脸上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可怕神色。

    他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虽然知道魔鬼的[跳跃]需要短暂的时间来适应新的肉体,这段时间是制伏肯赛思的绝好机会,但是他实在没有料到,身中剧毒的肯赛思竟可以召唤奥心,并仍能挥起巨大的狂王剑!

    传送门消失了。

    狂王剑漆黑的剑身泛出血红色,这是被鲜血洗过的颜色,帕尔曼盯住这把上古魔剑,大步迈向肯赛思——作为一个老师,他要教会学生们最后的东西。

    “呼……”肯赛思沉重地喘息着,猛然挥剑。然而剑到中途,突然力道尽失,狂王剑翻滚着向后方飞去,深深地插在地上,由此产生的破坏力震塌了通往二层客房的楼梯,整段楼梯摧枯拉朽般倒下,分割了帕尔曼和肯赛思。

    白河荆的毒性终于战胜了魔鬼的魔力,肯赛思的脸孔极度扭曲,他狂笑不止,又嚎哭起来,直到嗓子干哑无声,他双手抱头,痛苦得蜷成一团。

    是不是连神都无法抵抗冥河之花的剧毒?

    肯赛思在地上爬了几步,终于停在贺的旁边,不再挣扎。

    “嘿,他终于完蛋了!”一边的吸血鬼兴奋地喊道,但是立即就有一股恐惧攫住了他。

    吸血鬼沉默了,他眼中的红色被一丝丝抽去,逐渐化为诡异的银色。

    几乎是在同时,帕尔曼念完了最后一句祷词。

    冰风暴,北极净土!

    七里树酒店重归寂静。

    在这血腥的屠场上,贺和切列维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他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是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只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离开,只有一个。

    死神哈比露贝即将取走他们的灵魂。

    岩浆死地,还是熔岩之河?战争领域,或是冰川冻原五万年的寒冷与寂寞?

    他们已不在乎。

    贺的嗓子和从前一样沙哑,但是这次的声音很低,出奇的低,他感到肺部的压迫感越来越大了。

    “喂……切列维,你已经恢复了吗?……真没想到,你我竟然会死在这里……”

    切列维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虚无,没有回答贺的问话。他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仍旧迷惑。贺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在回忆……那些很久以前的事呢?”

    “多久以前?”切列维的回答非常清晰,不像是即将死去的人,凡是即将死去的人,他们的最后一刻都会让你觉得他不会死去。

    “在你……还称我为哥哥的时候。”

    贺从肺内吐出一口气,他已经无力再向内吸气了,他接着说下去,不在乎这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死亡的,更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会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了,真不甘心……你呢?”

    切列维歪过头看着和自己一块长大的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哀升了出来,他凄然一笑,问:“我最后挥出的剑斗气了达到了什么程度?”

    “哈哈哈……”如果不是贺肺内没有足够的空气,这次一定是一阵狂笑。

    “遗憾得很,虽然强大,但是你仍旧没有超越[风刃]的层次……时间紧迫,你就不能问哥哥一点别的?”

    切列维脸上的血色开始消褪,他最后问道:“在战斗开始前,你就来到了附近,对不对?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我挥出剑斗气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贺的脸上堆满不自然的笑容,他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都在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人真实地感受到死亡的威力。

    “不,当时你什么都没想。”

    贺的笑容永远地持续下去。

    切列维自己的知觉也开始飘远。

    “切列维,你可以接受死亡吗?”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死亡?”

    “我可以让你获得更强的力量,但从此之后你只可以赢,不可以输,因为只要接受这力量,你无论输给谁都必须死!”

    “你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吗?”

    切列维试图睁开双眼,但就像是中了梦魇一样,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只好用身体去感觉讲话人的气息,结果同样寻不到任何线索。

    “听着,切列维,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我选中了你,我只跟随我选中的人,所以这已经是第二次和你对话。我知道你渴望变强,渴望生存下来,那么照我说的去做。划破你的手掌,握住眼前的这件武器和我达成契约。这样从此以后你会比历史上的任何英雄都强悍,但是要记住——失败即死亡!”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声音也逐渐远去,缥缈不见,而切列维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和他对话的,是面前那把一人多高的狂王剑。

    接着,一道红色的传送门在面前打开。

    “你知道这通往何方。”狂王剑黑色的气息拢住切列维的身体,把他带入纯黑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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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27:31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猎魔人的考验


    向东走,一直向东走,在这个季节里,天富之国露比斯会用金黄色的麦浪和温润的季风欢迎远方的来客。不要犹豫,不要回头,邪恶的影子已经覆上了你的脊背,罪恶与恐怖正在世界上蔓延,这时唯一没有凋谢的花朵叫做希望!只要保有希望,并且向着心中的信仰迈进,那样即使是咆哮海峡长年不息的龙卷风和大雷暴也无法将你阻止,考验之山上丛生的荆棘和毒虫猛兽也会为你让开道路。接下来,你必须面对内心中的的人,人类的七个死敌,会借助邪恶的形态把守在这通向光荣的关隘。只有打败了他们,才有资格拿起猎魔人的双剑!

    这两把剑,一把叫做宽恕,另一把叫做惩罚。

    也许阿洛尔只想拿起其中的一把。

    假若人人都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惩罚”?

    复仇竟然是一件那么诱人的事情。

    无论如何,阿洛尔正遵循着先知的古训,前往大地尽头。在杜默破败的古都菲利坦,凄凉的黄昏墓场曾经无言地目送圣武士离开;在奢华迷醉的船港巴马丁,无数贪心的盗贼尾随其后,试图了解藏在阿洛尔黑色长衣底下的东西是否价值连城,当然,没有一个人成功。

    恐惧之石只对投身黑暗的人来说才价值连城。

    当太阳第十次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阿洛尔终于来到了考验之山脚下。来到这里,可以说已经完全断绝了与人世的联系。不只是人类,在这座险峻挺拔、高耸入云的考验之山面前,即使是拥有翅膀的鸟类也难以飞跃,怪石嶙峋,荆棘遍地,还有随时要面对的看不见的敌人——“七个死敌”所幻化成的恶灵不分昼夜地在此间游荡,围猎。

    阿洛尔脱下长衣,露出崭新的圣武士甲。这是旅居矮人,手艺精湛的雷普恩生铁为他连夜打制的。虽然久远的战争让人类和矮人相互猜忌,但是不要忘记歌若肯也是矮人们的神。当听说一个圣武士要去真理之柱接受考验时,雷普恩立刻把埋在啤酒花里的脸抬了起来,自愿无偿为阿洛尔打制一套盔甲。短短几天的相处让雷普恩为阿洛尔的勇气所折服,唯一让他不满的地方是圣武士没有同他一块喝个痛快。

    “我从不喝酒。”圣武士不容商量地拒绝了矮人的盛情。

    阿洛尔必须保持清醒。

    现在,圣武士把恐惧之石放在大地尽头,剑尖点地,向歌若肯祈祷。

    “光明裁判官,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您的考验。在此之前,我请求您赋予这把剑劈开邪恶的力量,我要把恐惧从这个世界上消灭!”

    利剑挥下。

    拿慕鲁和宾布一筹莫展地和侏儒国王坐在一起,看着国王的新发明喷出浓烟,打着霹雳,把隧道变得乌烟瘴气。半个月来,他们一直为如何返回地面而绞尽脑汁,阿洛尔有歌若肯神术,而他们只有满腹牢骚和侏儒国王慷慨的许诺。国王许诺说侏儒们的智慧会解决一切难题,他倒是个坐而言立而行的人物,不出两天就造好了一部新机器,按照宾布的话来说,就是“用一堆废铁拼成了废铁祖母”。国王宣布这台机器可以借助地震将法缔尔大陆掀个底朝天,那时拿慕鲁和宾布就可以从拉何尔城的大窟窿里“掉”回地面。与此相比,拿慕鲁认为跟在鼹鼠后面会更容易达到目的。

    洞穴中突然出现了两道传送门。

    漩涡般的能量维持着圆盘的形状,门的另一端传来了庄严肃穆的声音。

    “拿慕鲁康贝,宾布宾布,这是考验者之门,是否进入取决于你们自己。只要选择进入,你们就会成为阿洛尔考验仪式的一部分。”

    两个人同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为什么?”看到背后亮起三道传送门,阿洛尔不解地问,随后经验告诉他:这是歌若肯在召唤阿洛尔的同伴。

    “不要这样做,真理之神!我远离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避开危险,这是我自己的考验,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你错了,圣武士。”歌若肯平静地回答自己的追随者,“你并不完整。评判一个人不仅仅要观察这个人本身,还要观察他身边的人。”说完这句话,薄暮开始在阿洛尔脚下聚集,从泥土下面长出了一个极端丑陋的脑袋,“贪婪”已经不期而至。

    考验开始!

    拿慕鲁和宾布踏上了这块寂静的圣地。

    在他们面前不远,一堆铜钱正和着里面的血肉腐烂发臭,苍蝇麇集在上面。再往前,依次躺着象征懒惰的溃腹怪和象征无度的八尺长蛇,然后拿慕鲁看到金鳞鳄被一分为二,绿色的眼睛淌出脓水,已经气绝多时。

    “看到吗,代表嫉妒的金色鳄鱼,它会把所有看到的东西吃下肚,我在黑塔沼泽遇上过这种东西。”拿慕鲁向宾布咧咧嘴,心有余悸地瞧了瞧自己的假腿,从金鳞鳄的尸体旁绕了过去。

    七个死敌已经倒下了四个,但拿慕鲁却不敢对剩下的三个死敌掉以轻心——阿洛尔轻易打败四种怪兽是因为圣武士完全不被贪婪、无度、懒惰和嫉妒困扰,如果换作其他人,结果肯定难以预料。七个死敌实际上只是内心的敌人,它们的强弱取决于对手的心。

    阿洛尔看见了他俩,显得有些无奈。拿慕鲁迎了上去,圣武士没有跟他说话,真正的朋友往往不需要太多语言。而对于宾布,圣武士扫过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直到现在,阿洛尔也不清楚宾布究竟是什么人,并且为什么帮助自己。歌若肯曾经要取他性命,[神圣领域]拒绝给予他庇护,一切都表明宾布与黑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圣武士本来不该容忍这样的宾布,但恰恰是宾布让阿洛尔保存了对人类的信心,阿洛尔觉得,身处黑暗而向往光明,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所以,当宾布走近的时候,阿洛尔破天荒地动起了童心,象征性地抬起左拳给了宾布肚子一下。

    宾布就像是在伐木场那回似的,夸张地蜷在地上,叫声凄惨得好似肠子全部断掉了一样。

    这个时候,珍妮芙和世界熊也通过了传送门,宾布冲她挥手,笑嘻嘻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珍妮芙走过来。

    落日的余辉在考验之山彼端消隐,今晚的考验已经结束,明天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加严酷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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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28:4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追逐





    宾布一个人走着,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走着。

    身边的街景是灰色的,不断重复的,一转眼又变成全黑。

    “嘿嘿嘿……”

    宾布听到了奇怪的笑声,他惊诧于这笑声的诡异与阴险,事实上他认为这笑声的阴险程度同自己不相上下。

    上下左右,都没有人,四周静悄悄。

    宾布找不到发出笑声的人,于是他低头看着脚下。

    看着从两脚之间延伸出去,已经变成古怪形状的自己的影子。

    “嘿嘿嘿……”

    影子笑了。

    宾布茫然地揉揉额头,俯下身问自己的影子:“你是什么?”

    “我是被你忘却的东西。”影子回答,尖锐的语调中似乎充满憎恨与嘲弄。

    “忘却的东西?我忘掉过什么?”

    “憎恨!我就是憎恨!你忘了吗?不,你已经想起我了!”影子嘶喊着,然后突然倏地缩短,钻进两脚与地面之间的缝隙消失不见,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还会想起更多……”

    宾布睁开了眼睛。

    他打了个喷嚏。

    脸上感觉痒痒的,眼前是一座白色的山,宾布正趴在山脚下。

    稍后,宾布发现这座白色的山就是世界熊哈冬,由于回到拿慕鲁身边,哈冬又恢复了庞大身形。

    已经是深夜,没有月光,篝火在不远处劈劈啪啪地燃烧着。

    哈冬温顺地侧卧在大草原上,一动不动,用身体的热量为大家取暖,睡在哈冬另一侧的珍妮芙由于极度疲劳已经打起了微细的鼾声。

    借着篝火的光亮,宾布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的背影——那是阿洛尔和拿慕鲁正坐在地上守夜。

    这东方的大地尽头正吹着平和的风,不紧也不慢,徐徐向前,夜色在风的拨弄下摇曳起来,恍恍忽忽的,使人处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

    “你去睡吧,我一个人足够了。”有一个声音说道,宾布听出说话的人是圣武士。

    “不……我没问题……”倔强的拿慕鲁马上开口反对,但他偏偏在此时呛了一口夜风,使得他的身体不争气地剧烈咳嗽起来。

    拿慕鲁捂住自己的嘴,咳嗽了很长的时间,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止,但是宾布刚刚从草地上坐起来,拿慕鲁的咳嗽就停止了。

    一阵沉默后,拿慕鲁看着自己的假肢,对阿洛尔叹了一口气:“我老了。”

    “在我眼里,你和年轻时一样了不起。”阿洛尔随之而来的一句话让拿慕鲁很感动,可是从圣武士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感情的波动。

    “他已经把自己完全献给了正义……”拿慕鲁低下头去想,他的手无力地下垂,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搭在他的后肩上。

    “回去睡觉,老头子,我来替你。”

    不由分说,宾布连推带赶地把拿慕鲁撵去睡觉,而自己则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阿洛尔身边。

    等到拿慕鲁熟睡的鼾声传过来之后,宾布望着远方,他沉重的目光扫视过周围的原野,用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发问的口气对阿洛尔说:“拿慕鲁吐血了。”

    “我知道。”圣武士的语气仍然是冷冷的。

    “你知道还让他继续守夜?”宾布猛地回头,圣武士与他灼热的目光相接触,心中不由得一震。这是那种恨不得冲上来打自己一拳的责怪目光,显然宾布认为阿洛尔在这件事上做得很过分。

    “我知道你会来替他——在你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拿慕鲁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咳血才捂住嘴咳嗽,所以我也不想点破……你明白吗?”阿洛尔解释说。

    “这样子吗……”听阿洛尔说完,宾布才渐渐消了气,他拔了一根嫩草衔在嘴里,仰面躺在草地上,哼起了走调的歌。

    “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拿慕鲁为什么会吐血?”

    “我知道,”阿洛尔点点头,“我还知道他就要死了。”

    “什么?!”宾布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带着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眼神和声调,以极快的语速连珠炮似地问道:“你在开玩笑吗,圣武士?想不到你也满会活跃气氛的,嘿嘿嘿,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一个骗术上的老行家会被一个学徒愚弄吗?我来告诉你:不会!怎么样?首次行骗失败,对此感想如何?说不出话来了吧,那就苦笑一下吧,来,笑一下……”

    尽管宾布竭尽全力扮出各种鬼脸想叫阿洛尔发笑,但是圣武士的脸就像是大理石雕成的一般,不做丝毫改变。这表情也摧毁了宾布仅存的希望:圣武士从不说谎。

    终于宾布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倒在地上,随后又慵懒地躺倒,双手抱住后脑勺,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月以前,就是与洞穴巨人那场战斗之后。”

    “为什么?拿慕鲁在与我分别之后受了伤吗?有你在保护,怎么会……”

    “不,拿慕鲁十六年前就在一次冒险里中了无法治愈的毒伤……是包含远古诅咒的慢性剧毒,拿慕鲁在这次冒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这么说……拿慕鲁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而要跑出来冒险不是偶然的了?”

    “对,拿慕鲁曾经对我说:‘我是个冒险家,不希望安安静静地死在床上,所以在我还能迈动步子时,我就要在冒险的旅途上走下去,相信勇气之神撒克丽尔会安排我的归宿……’”

    宾布没有清楚地听完阿洛尔的话,他的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精神矍铄,身体结实的老伙计,经历二十多年的冒险生涯,力量足以号令铁苍鹰托盖尔和世界熊哈冬的家伙,怎么忽然就不明不白地被宣读了死亡通知书呢?归宿?什么归宿?死亡吗?人人都要有一个归宿,也没有人能逃过死亡,可是,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点呢?

    夜色昏暗,宾布的眼神变得比夜色更加昏暗。说实在的,他有些灰心,他甚至觉得人们的大部分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不是吗?无论你获得多大的成功,赢得多少人的尊敬,到头来你都不得不走进坟墓里去,以一掊土掩埋你和你的一切。对人类是如此,这一切生物亦是如此,无论是强大的,弱小的,美丽的,丑陋的,正义的,邪恶的,死亡对他们一视同仁,毁灭可以毁灭的一切。也许,死亡就是生命的目的,死亡是一生的使命!

    “真可怜……”宾布晃晃脑袋,无奈地苦笑,他并不仅仅是为拿慕鲁感到不公,更是在嘲笑人类这种弱小的生命——包括他自己在内。

    圣武士没有理睬宾布的嗤笑,他站起身,目视远方,在夜风中巍巍屹立,手里紧握十字剑的剑柄。

    看着阿洛尔那稍显疲惫但毫不松懈的轮廓,以及他那永远不变的、好像燃烧着的钻石一样的眼睛,宾布突然感到惭愧,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而拿慕鲁和阿洛尔才是真正的勇士。人们并不是不知道生命的短暂和无助,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并且,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事实之下仍勇敢地活着,勇敢地努力,勇敢地去爱,去战斗。即使世界末日到来,人们仍不会停止微笑,这微笑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反抗和蔑视,所有勇敢生活着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就这样,宾布重拾了对人类的信心,他伸了一个大懒腰,把四肢都伸展到了极限,然后打着哈欠跟阿洛尔发牢骚说:“该死的,很困了,很困了!太阳还不出来,我可是要去睡觉了,你一个人来守夜吧,你一个人就够了,我们相信你。”

    阿洛尔没有答话,任由宾布歪歪斜斜地走回营地中心,而东方天际上,一线曙光已即将从云层后面倾泻而出。

    “不必担心,这世界仍然值得守护……”

    宾布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对自己说,同时嘴角扬起了狡黠的笑容。

    但是第二天歌若肯并没有继续他的考验。

    不仅如此,冒险者们发现考验之山远离了他们,好像这座山也变成了会移动的,正在一点一点地远去。拿慕鲁立即命令哈冬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追上考验之山。

    “阿——嚏!”宾布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用大拇指在鼻尖上来回摩擦,无精打采地瞧着身侧向西方飞快逝去的景物,抱怨说:“不该让哈冬跑得这么快,不然坐在上面的我们全会害伤风——阿嚏!”

    坐在他对面的拿慕鲁笑着回答他:“要追上考验之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接近考验之山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一切空间转移魔法都会失效,凡人的魔力无法超越神圣的距离。使用世界熊这主意再糟也好过步行吧?”随后拿慕鲁用微笑的眼神扫视周围的同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宾布身上,“何况我们当中又没有谁会使用飞行魔法,宾布,难不成你会吗?”

    面对拿慕鲁的诘问,宾布本打算出言反击,顺便揭揭拿慕鲁的短,好让大家笑上一笑。但是当他看到老拿慕鲁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时,不知为什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宾布一反常态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责备自己的无能:“是呀,我要是会更多的魔法就好了……”

    拿慕鲁似乎也被宾布的情绪所感染,不知不觉地沉默起来,有好一阵子世界熊背上的四人谁都不想说话。拿慕鲁、阿洛尔,宾布各怀心事,而小心翼翼地坐在世界熊的肩部、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的珍妮芙则和往日一样忧心忡忡,她倒没有继续为自己飘摇不定的命运长嘘短叹,而是出神地不知想着什么——她还没有从七里树酒店的巨变中恢复过来。

    这时拿慕鲁干咳了一声,试图打消空气中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他开口问宾布:“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用心研究魔法?”

    “是。”宾布回答,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仍然显示出其中坚定的决心。

    “那好,”拿慕鲁微笑着,点头表示赞许,随后把手伸进背包里掏了好半天才摸索出一个油纸包。纸包拆开后,里面露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非常厚,它的脏和厚不相上下。

    宾布看到拿慕鲁恭敬地捧着这本破书,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什么?老头儿?你老婆的帐本?被你从家里偷出来的……”

    “住嘴!”拿慕鲁厉声呵斥道,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封皮(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不然这本书就可能碎成一万片),把书的内容指给宾布看,“好好看着,准会让你大吃一惊……”

    宾布眯着眼睛凑上去,却发现上面的字自己一个也不认得,既非古代语,也非符咒语言。然而宾布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很不小心地把书从拿慕鲁手中抢走,致使书的中间部分有几页被撕脱了。

    “死老头!你把书给拿倒了!”宾布哭笑不得地把书拿到自己眼前翻起来,不理会拿慕鲁诸如“我是为了拿给你看”等无力的辩解。

    刚翻了一页,宾布的手指头就不动了,因为扉页上的字不是用手写上去的,而是用魔法刻印的红色痕迹。那一串有些生涩的古文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高深的词汇:元素魔法全书。

    “你怎么会有这个?”宾布脱口而出,然后就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非常愚蠢——拿慕鲁的职业就是收集稀世珍品和破烂玩意儿,有一本魔法全书在他的口袋里也算不上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阿洛尔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宾布手中的魔法书,问拿慕鲁:“你找到这本书是在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我藏这本书已经二十年了。”拿慕鲁不无得意地回答。

    “二十年……”正当圣武士和宾布重复拿慕鲁这句话的时候,珍妮芙眉毛向上动了动,跑出来问道:“拿慕鲁先生,我不明白,您随身带着这本魔法全书二十年,却没见您使用过一个魔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拿慕鲁沉吟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到阿洛尔和宾布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里包含了十二分的钦佩。那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能够抵抗高级魔法的诱惑,二十年不去翻动近在咫尺的魔法书,那么他的意志力一定是非常坚强,非常了不起的。

    这样一来,拿慕鲁反而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尽管很难堪,他还是不得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从得到这本书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学习上面的魔法,只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这句话一出口,三个人的表情立刻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珍妮芙想忍住笑但没有成功,出于礼貌她背过脸去不出声地笑;阿洛尔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宾布还好,拿慕鲁觉得宾布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更为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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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29:42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怯懦


    经过四天的追赶,考验之山同冒险者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再拉大。入夜,当一切入睡的时候,似乎巍峨的大山也需要睡眠,它在冒险者面前停住了。

    天色已经很晚,阿洛尔决定让队伍在山脚下休整一个晚上,好恢复连日奔波所造成的疲劳。今晚没有人守夜,拿慕鲁只留下世界熊哈冬和铁苍鹰托盖尔这两个不知疲倦的氏族圣兽在四周巡视。今天冒险者们要忘记危险安然入睡,这样才能应付明天神灵给予他们的考验。

    然而邪恶是不睡觉的,夜深人静的黑夜,正是它们为所欲为的时候。

    哭声突然大作。

    这不像是人类的哭声,也不像是任何活物的哭声,倒像是一块怪石,一棵枯树,或是一滩烂泥在哭。

    刹那间,营地被铺天盖地的哭声包围,上下左右都是那悲伤的调子,仿佛铸就了四面痛苦的墙。这是个月圆之夜,月亮撩开自己黑色的面纱,露出冷冰冰的脸庞。传说月亮并不是一个球体,而是一扇门,灵魂的窗,当一个灵魂脱离肉体,他就要通过月亮门到达亡灵的国度,相对的,那些对世界充满怨恨的生魂也通过月亮门返回到人间!

    宾布和拿慕鲁几乎同时从地上跳起来,珍妮芙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也稳定住了手中的剑准备自卫,宾布观察四周的时候发现阿洛尔早已进入了临战状态。

    不知是什么原因,世界熊和铁苍鹰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负于主人对它们的信任。不仅如此,拿慕鲁几次尝试召唤它们都没能成功。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他想不通,如果还有一种圆满解释的话,那就是哈冬和托盖尔都被人生擒了,但是有什么人能生擒两大圣兽又能完全不吵醒大家?

    “你们看前面。”在圣武士的提醒下,大家都向考验之山的方向望去,但是谁都没有看见险峻的考验之山,反而是一座阴森森的树林出现在眼前。

    “这……怎么会来到这里?”眼前的树林唤醒了拿慕鲁久远的回忆,他颤声说到:“我们明明是向东追赶,怎么会来到西方尽头的[影子森林]?这里可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啊!”

    “冷静些,拿慕鲁,这是幻术。”阿洛尔十分肯定,他刚想继续,眼前忽然起了变化。

    哭声一下子全停止了,令人怀疑刚才它们是否存在过,但是影子森林仍然在前面注视着冒险者们,林子里树叶轻摇,被风吹得“沙沙”响着,不知从哪里透射出来的光亮忽隐忽现,似乎在呼唤冒险者们进入它的内部。

    夜雾弥漫,阿洛尔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树林,三个伙伴也或果断或迟疑地跟了进去。

    影子森林的内部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可怕,这里的松鼠并不比别处的松鼠顽皮,这里的毒蛇也并不比别处的毒蛇狡猾,只要注意脚下纵横交错的藤蔓,想要通过影子森林并非是一件难事。

    阿洛尔走在最前面,像十年前那样,他是“前行者”,是为伙伴们劈开荆棘,踏出坦途的人。这样熟悉的位置让阿洛尔陷入了少有的出神状态,他想再呼唤一次从前伙伴们的名字,就像队长柏西巴恩的名字,智者基瑞斯的名字……他多么希望在自己轻声呼唤后,有一个名字的主人会突然出现在背后,回答说:“噢,我在这。”

    “阿洛尔,听——”紧跟在背后的宾布打断圣武士的思绪,急促的语速是危险的预告,阿洛尔屏住呼吸,把全部精力集中到听觉上。

    “轰——轰——轰”,密林深处传来类似击鼓的声音,鼓点很密,听起来叫人的心跳也为之加速,同时地面开始不停地震颤。是什么?有什么会来?队伍中的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是狂奔的野牛群!”一直皱着眉头的拿慕鲁恍然大悟地大喊,随后他吩咐大家立刻选择离自己最近的树爬上去。第一个照办的是宾布——他可不希望被疯狂的牛群活活踩死,但是看到不会爬树的珍妮芙紧张得不成样子,宾布撇撇嘴跳下树,重新把珍妮芙拽了上去。

    只有阿洛尔仍站在原地。

    虽然耳边雷霆万钧的蹄声和脚下剧烈震荡的地面都在向阿洛尔证明:马上就会有一大群喘着粗气的野牛从他身上踏过去。但是阿洛尔不相信,他绝不相信在露比斯大草原才会有的动物狂奔会出现在这样的密林当中!

    “阿洛尔!”在拿慕鲁的惊呼声中,圣武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边飞驰而过,但却没有看见那想像中的牛群,因为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仿佛向他奔来的仅仅是滚滚的黑暗,还有随之而来的无边的寂静——阿洛尔觉得这层黑暗把自己和同伴们完全隔绝了。

    没有和终点,无所谓深度和广度,阿洛尔所处的地方只存在黑暗。在这样单调而沉寂的环境中,人们很难保证不会迷失,即使是圣武士也没能例外。

    眼前除了黑暗别无他物,耳边除了风声一无所有,阿洛尔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从肌肤上传递过来的盔甲的冰冷。似乎在眼前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阿洛尔不能肯定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几团黑影像羚羊似的一蹦一跳,但它们的外形却要比羚羊硕大得多,至少像一头水牛。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到底是什么,阿洛尔仍然看不清。

    有生以来第一次,阿洛尔感觉全无斗志,他突然觉得根本不想战斗。极度的困倦感袭来,让他几乎不能平稳地站立。处于这样异常的幻境,却完全没有危机感,以致于阿洛尔连最基本的神术[光芒火种]都想不起来施展。阿洛尔想要挥臂,但双手不听使唤,他想开口大喊,但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好像被人变成了一个婴儿,却仍然保有成年人的思维,眼睁睁地看着危险逼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啻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几团黑影跳跃着靠近,与阿洛尔擦身而过。这时圣武士终于看清了它们的外形。

    黑影的身体就是一头寻常的水牛,与泥巴相同颜色的皮肤,壮硕的脊背,由于奔跑一起一伏。这些水牛一共有六只,它们默默地、旁若无人地行进着,仿佛背负了上天给予它们的莫大使命。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六头牛的面部,都生着一张人脸!一张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目光呆滞,仿佛在笑又仿佛在思考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更是增添了它们的恐怖。

    这几张脸对阿洛尔造成的刺激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因为在牛脸上长出的面孔分明就是圣武士当年的同伴。基瑞斯、费劳恩、福克法、埃弗拉、肖森……虽然毫无生气,但这些确确实实是死去的圣武士的脸!

    更为怪异,也令阿洛尔深思不解的是:最后一张脸,也就是柏西巴恩的脸应该出现的地方,是一片空白,柏西巴恩没有面孔,并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避开阿洛尔,而是直直向圣武士撞去。

    “不——!”阿洛尔在心里惊呼,眼看着那头没有面孔的野兽化成股股黑暗钻进自己的身体内部。

    与此同时,拿慕鲁、珍妮芙和宾布也陷入了类似的困境当中。

    拿慕鲁觉得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片死寂中,有一个人站在拿慕鲁身后。

    在战场上,拿慕鲁可以自豪地宣布:自己没有畏惧过任何一个敌人,从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千真万确地感到一丝犹豫。

    因为,他觉得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休普。

    暗之王!

    “这是幻觉。”不需阿洛尔或是别的什么人来提醒他,拿慕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坠入了敌人的幻术之中。休普死亡的事实无可争辩,就像与之同归于尽的迪姆丹马斯一样,现在已经在无尽的虚无中沉眠。既然如此,又是什么力量使得昔日的霸王又出现在自己身后呢?

    “你死了。”拿慕鲁对身后的休普说道。这句话刚一出口,拿慕鲁就觉得自己之所以要重复这一事实,是为了从中汲取更多的勇气。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感到羞愧,并且失掉了部分信心,这样一来他在之后的谈话中就很难再保持先前的沉稳和冷静了。

    “迪姆丹马斯斩去了你的头颅,为了什么你重又出现呢?”

    “为了你。”休普回答,他的嗓音如同雪山之颠的坚冰。

    “我?”

    “对,你。你和我是老对手了,虽然未曾谋面,但你站在联军那一方,和我的部队打交道也算是常事了,不是吗?”

    拿慕鲁突然缄住了口,不再对暗之王的话作任何回答。如果与幻觉对话的话,那么就等于认同了它的存在。

    “为什么不回答?你怕了吗!”休普厉声问道。他此刻的气势足以让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瘫软在地,但是拿慕鲁丝毫不为所动,拿慕鲁这时正在心里想着:你想怎样便怎样吧,你不存在,不存在的事物自有他的去处,你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嗖”,拿慕鲁感觉身后一阵疾风,从后颈传来阵阵凉意。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正有一把极其锋利的长剑在自己身后高举,随时有可能落下来把他劈作两段!

    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清晰,拿慕鲁甚至可以估算出剑尖离自己头顶的距离,同时他还感觉到那只拿剑的手是这样的有力,这样的平稳。

    普天下除了暗之王,还有谁!

    拿慕鲁晃晃脑袋,试图将这些钻进大脑里来的胡思乱想甩出去。这时休普那令人窒息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这一剑劈下去,你就知道我是否是真实的了……”

    拿慕鲁不回答,保持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额角上有几滴冷汗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就算我是虚幻的又如何?现实就一定是完全真实的吗?不,现实也是虚构!是像梦一样荒诞不经的可笑东西!”

    “为什么不转过脸来,为什么不回头?你想背对我以证明我是虚幻的吗?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好!选择背对吧,背对有背对的理由,也有它的归宿……”这句话没说完,那把宿魔之剑[黯痕]就猛地劈了下来。

    “归宿?”拿慕鲁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谁用力捶了一下。他一下子忘掉了近在咫尺的威胁,在剑刃落下的一瞬间,拿慕鲁思考了很多事情。他嘲笑自己的怯懦和逃避,嘲笑那颗同身体一起衰老的心。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即使真正的暗之王出现,自己也不会逃避,反而会凑上前去,先把休普手中那柄[黯痕]看个清楚再说。

    “黯痕?”拿慕鲁在最后一瞬清醒过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用力地转过身去,睁圆了双眼,丝毫不闪避迎面而来的剑锋,看着那急速降下的漆黑的夜之刃,眼睛连眨都不眨。

    与此同时,在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休普“嘭”地一声炸成碎片,茫茫旷野中只剩下拿慕鲁一个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西风里。拿慕鲁挤挤眼睛,唯一令他不满意的是这短短一瞬并不足够让他把魔剑的真容看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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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0:41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谢伊因的嘲笑





    眼睁睁地看着阿洛尔和拿慕鲁消失在黑暗里,宾布不由得绷紧了自己的神经——很快就会轮到他自己了。

    果然,随之而来的黑暗包围了他,让他不知身在何处。宾布被淹没在这墨染的海洋里,波涛上下翻滚,让人感觉窒息。他仿佛是大漩涡中的一片木屑,无力反抗这自然的伟力,只得听天由命,随着急流沉入海底,埋入这块无比广阔的墓场。

    宾布曾经试图挣脱,但抵抗反而让他失去了珍妮芙的踪迹,他大声呼喊女佣兵的名字,想听到回答,但是徒劳无功。为了不失去更多,宾布放弃了抵抗,任凭命运的急流将他带往黑暗的最底层。

    “七个死敌……轮到怯懦了吗?”宾布猜想,尽管他并没有看到怯懦出现。要知道,假若怯懦可以被认知、了解的话,那么就完全不会让人恐惧了。

    终于,眼前射来一丝光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宾布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座墓地。

    成百上千座残破的墓碑林立在这块贫瘠之地,干裂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水分,荒凉的风卷起大片黄土,在半空中绕着圈子。

    光线很暗,但是每座坟墓上面都忽闪着惨绿色的碑文,看起来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从第一座墓碑望去,宾布知道了墓主人的名字,排在前面的是哈德克等教皇派来的杀手,再往后看,就变成了一些依稀存在于脑海中的名字:埃文卡、沙尔巴丝、罗西昆迪、杰宾……

    看到这里,宾布陷入了沉思,他想起那个叫做杰宾的年轻人是怎样在三年前的一次挑战中被自己刺穿胸膛,还有皇冠骑士埃文卡被闪电蛇烧得焦黑、临死前那张惊惧而恐怖的脸。随后宾布猛然注意到一个事实:这些坟墓的主人全都是死在自己手下,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自己送入坟墓的人!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我杀过这么多人吗?”宾布喃喃自语,此时坟墓中突然传出了呢喃的声音,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疑问。几乎是在同时,几百具尸骨破土而出,疯狂地扑向宾布,抱住他的手足,拼命地把他们白森森的面骨往宾布脸上凑,并且不时发出死亡的嘶喊。

    “呜——呜——”白骨们在宾布身边聚成一团,饥渴地晃动着他们细瘦的腕骨,一个挤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让宾布动弹不得。这场面有如人间地狱。

    宾布闭上眼睛,忍受着死人们对自己肆无忌惮的侵犯,他毫无反抗之意,似乎打算就此埋葬于死人中间,为自己一生的杀戮赎罪。但是,他身上的另一个思想却拒绝这么做。宾布听到自己胸膛内有一个兽性的声音喊出了无可匹敌的怒吼,仅凭这暴怒的吼叫就让具具白骨应声而碎,在宾布的脚下堆积出一圈半人高的骨墙。

    不远处,有一个薄暮般的影子正缓缓走来。

    不时地,也有些许尸骨跳出来纠缠这个踏入禁地的人,但是在这个人或左或右的随意一拨下,尸骨都成了齑粉。

    接下来宾布认出这个人是切列维。

    切列维一身劲装,双腕双足缠绕着细麻绳,身后的披风以往更宽大,但是两手空空。

    “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宾布像是和老朋友见面一样打招呼,但是切列维毫无反应。

    等到切列维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宾布发现了切列维与往日的不同:他的脸色死灰,而眼睛里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宾布深深吸入一口气,等待着,高度的紧张使得他无暇去思考珍妮芙的行踪。

    黑色的切列维一步步靠近,当距离宾布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切列维很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你知不知道,宾布,在我眼睛里你曾经是神。”

    宾布盯着切列维,因为他知道切列维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切列维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尽,他恶狠狠地喊出来:“但我将是打败神的人!”

    说完,切列维诡异地向后一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他看了看宾布,又看了看匕首的锋芒,露出令人费解的笑容,随后向自己手心割去,大出宾布的意料之外。

    从手心划开的伤口里淌出了殷红的血,滴到大地上,流进缝隙之中……大地忽然颤动起来,似乎是因为尝到这滴鲜血而感到兴奋,并且狂热地渴望喝到更多的血。

    像是要满足大地的愿望般,切列维将伤口紧贴在地面上。一秒,两秒,时间在流逝,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终于,一柄深藏于地底的巨剑冲开大地表层,狭着万钧之力弹到切列维手里!

    狂王剑!

    剑长九尺,宽约一臂,人类的力量很难将它举动。

    然而切列维现在单手拿定狂王剑,就像抬起自己的手臂那样轻松。

    宾布知道,这是因为切列维与狂王剑建立了契约。

    血盟!

    宾布面对的已经不完全是真理之神的考验,切列维闯入了这里,是奥心将切列维带到大地尽头来,宾布更可以听见狂王奥心的声音,这是远古的咆哮:

    “我是奥心,兽王奥心!”

    “我是最强的!活着的时候是,死后也一样!所向无敌!现在我是最强的剑!我只有两个目的:和另一把遗失在异位面的[北风刀]决一胜负,再有,就是与原罪者决斗!”

    “我找不到原罪者,人间和地狱都没有他的踪迹,但是我发现你可以代替!”

    挥动狂王剑的究竟是切列维还是奥心本人,宾布不能确定,但无论谁是真正的对手,一场恶战都不可避免。

    如一条巨蟒,切列维的剑已经刺到了眼前。

    宾布没有躲。

    因为他躲不掉。

    握在切列维手中的狂王剑,已经有了灵魂,这已不仅仅是一把剑,在剑的锋刃上,已经涂抹了一个人的全部生命。

    当一个人已经抛弃了一切,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

    除非,是他自己。

    切列维将狂王剑停在半空,巨大的狂王剑与切列维相形见绌的身体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平衡。

    宾布看到切列维的双眼正逼视着自己,里面闪着质问和愤怒的光芒,切列维大声问:“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你赢了!”

    失败是不可笑的,在战场上失败就等同死,但是宾布仍然要笑出来,天知道他的神经是用什么材料打造出来的。也许宾布之所以发笑,其实是因为他并不重视自己的生命,他加入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冒险,不惜与肯赛思性命相搏,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生命找一份寄托,以此证明他的生命仍有意义。

    然而当生命即将被取走时,宾布却发现他对自己说了一个大谎话。在内心深处,他早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生存的价值,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剑,更不是属于力量,他当然也渴望身有所属,即使是像圣武士一样属于枯燥的正义也好,但是他却做不到。如今,当生命走向终结的时候,宾布反而要感谢切列维,因为这是让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唯一方法,这样做的话,他至少会属于死亡。

    “拿走你的战利品吧。”宾布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同时用眼睛余光望向身后——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扇闪耀着魔法光辉的红色时空门。

    “不用找了,她在门的另一端……很奇怪的战场,是不是?”切列维说这些话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一些作为人的特征,他的两腮由苍白转为红润,嘴唇也恢复了血色,他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谁为我安排了这个战场,也许我心中的战场就是这般模样……胜者,才有资格到达门的另一端……”

    随后,在宾布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切列维双手舞起狂王剑,在他的嗓音里竟然越来越多地混杂了兽性。

    “而失败者,只有死!!”

    一道闪电,将两人共有的黑色背景一分为二,电闪雷鸣下生与死的激战即将开始。

    也即将结束!

    毫无疑问,切列维陷入了奥心的圈套,或者说,陷入了谢伊因的圈套,谢伊因利用了切列维的疑惑,利用了珍妮芙,甚至利用了歌若肯的考验,混乱支配神要所有的力量都为欲望服务!

    可是面对狂王剑,宾布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上百种方法可以结果切列维的性命,这是大脑中的另一个思想告诉他的。尽管两年来宾布非常努力地试图忘却这些,但是过去的自己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忘却?旧我醒了过来,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比新我强大,如果是这样,新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这个整日疯疯癫癫、玩世不恭的宾布是不是已经到了该被埋葬的时候?

    只要让旧我复活就可以获得胜利,宾布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同时也更多地感到厌倦。难道仅仅在一次进攻里面,旧我就看穿了狂王剑的破绽了吗?

    “过去的我真的是为了杀戮而被制造的吗?”

    “他透彻一切杀人手段……”

    “现在的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制造的呢?为了逃避?”

    “不……帮助我吧……”

    宾布猛地伸出右手,出其不意地念出空气魔法的咒文,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流拢住了狂王剑的尖端,借此阻止了切列维的进攻势头。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许久没有改变姿势。

    是不是在血的浸泡当中,一切都会变得迟钝?

    终于切列维失去了耐心,他低头默念灵魂的名字。

    “奥心……”

    听到持有者的呼唤,狂王剑内部栖宿的灵魂狂舞起来,令狂王剑威力大增,剧震之下宾布的风暴被扯得粉碎,混乱的气流向四面八方冲去,一时间沙尘漫天。

    只要脱离了掌握,剑刃就会找上你的咽喉。

    狂王剑也不例外。

    可宾布是个例外。

    电光火石之间,本已避无可避的宾布纵身跃上狂王剑,在上面蹬踏前行,仅仅几步,他的身体就落到了切列维跟前。

    “停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从切列维狂热的眼神里宾布就知道自己的话无济于事。

    可是他仍要尝试,他见过太多悲剧,所以厌倦了,与阿洛尔相似,他之所以要拥有力量只不过是为了要减少悲剧。可是现在看来,有那么多的悲剧恰恰是因为过分追求力量而造成的。

    宾布一个空翻躲过狂王剑的进攻,欺身近前,猛地抽了切列维一个响亮的耳光!

    “醒醒吧,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当初也有人给我这么一下子?”

    没有用,狂王剑和切列维的盟约牢不可破。

    “我救不了他吗?”

    “终究,我只能救自己。那样的话力量又有什么用处?”

    稍一疏忽,狂王剑扫过了宾布的脚踝,立刻使胫骨粉碎。宾布哼了一声,浑身酸软地倒在地上。

    此刻的他,连自己也救不了了。

    获得了胜利,切列维却丝毫也不感到喜悦。

    也许战士的自尊告诉他:这是一场不光彩的胜利。

    将剑尖指向抽搐的宾布,犹豫在杀与不杀之间,切列维发现这是一个很难作出的选择,此刻他甚至认为理性是人的累赘,他宁愿堕入疯狂的支配当中,那样,便不需选择。

    眼前的这个人不正是他一直想超越的吗?宾布教会了切列维很多,是宾布让他变强,可是所学的一切却让切列维越来越感到恐惧。

    切列维的成长路程是布满血迹的,耳濡目染的钱与命的交易,一把把淬毒的匕首,一张张代表死亡的狰狞面孔……作为老板的养子,切列维本来是最有机会接触毒药的人,但他却不肯学习这些伎俩,他要光明正大地打败自己的对手。“冥河第一杀手”的称号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偏离了杀手的道路,他因此迷惑。

    为了从迷惑中摆脱出来,切列维混迹于[冥河]杀手中间,淡忘同情与悲悯,他只相信手中的剑,在宾布离开后尤为如此。因为只有剑才可以被完全掌握在手中,在整个身体都被尘世掌握的时候,有一件武器可以被自己掌握,至少会让切列维感到一丝慰藉。

    但是珍妮芙出现了,一个再次让他陷入迷惑的女人,他遇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掌握的力量,他竟然说出了很多从前绝不会说出的话,做出了许多从前绝不会做出的事——他已经不能左右自己。

    他陷入了最大的迷惑,他无法思考。

    所以,他要了结这一切,用手中的剑!

    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下手。

    理由?他不知道。这也是他无法控制的,原来一个人无法控制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走吧,如果你还能走的话。”切列维放低了狂王剑,沉重的剑身将地面砸得凹陷了下去,砂石乱飞。

    然而此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不!不能放走他!我还没有喝到鲜血!”

    奥心大吼着,他的灵魂将切列维的右臂拗了回来,狂王剑重新指向宾布的头颅。

    而此时的宾布正用仅存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脚上的伤势有所减轻,这是拜苦痛之核所赐。

    已经稳操胜券的切列维突然脸色变得同纸一样白,他大汗淋漓——他身上的血液正在飞速流失。狂王剑,吮血的魔剑,如果在战斗之后无法喝到鲜血的话,它就会通过持有者手上的伤口吮食血液,让持剑者流尽鲜血变为一具干尸!

    这时切列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杀死宾布,这样做的话狂王剑能够尝到渴望的鲜血,从而放过持有者。但是切列维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宾布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比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从前他不加考虑地向宾布挥剑,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宾布会被杀死,宾布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他不允许这个传奇被画上不完满的句号。另一个选择当然是放开手中的狂王剑,但是这黑色的魔剑就像是水蛭一样粘在手掌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

    切列维仰天长啸,暴怒的吼声鼓动了蕴藏在身体内部的剑斗气,切列维手足上的细麻绳都被寸寸割裂,黑披风也被撕扯成碎片,漫天飞散,但是狂王的灵魂不肯认输,他同样吼叫出来,漆黑的剑身剧烈震颤。

    “血——我要血!!”

    切列维的嘴唇变成灰色,他已大量失血,他的右臂已经开始干枯。

    但是切列维不向奥心低头,他永远学不会低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肯赛思对他说过的话:“剑斗气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剑斗气只攻不守,当挥出剑斗气时,正是使用者最虚弱的时候!”

    “只攻不守?

    “虚弱?”

    切列维浑身一颤,他嘶哑地重复着:“燃烧生命……燃烧……”随即,切列维举高了狂王剑,以其自身的意志,除了继续吮血外,奥心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对这个人类做出任何干预。

    狂王剑舞动劲风!

    剑斗气!这风刃并不是挥向宾布,也不是挥向任何人,它直指苍天。

    顷刻之间,四周墓场中的碑群同时碎成粉屑,切列维的双脚深深印入砂石地面之中,狂王剑的剑身变得炽热无比,奥心的灵魂痛苦嘶号着,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再也听不到了。

    黑暗之中,远远传来好似天穹碎裂的声音。

    迪姆丹马斯,[山崩]!

    然而这已经是切列维最后的剑斗气,他终于领悟了剑斗气的最高境界,狂王剑脱离了他的手,斜插在大地上,切列维则向后倒去,他的血液已经流尽,他合上了双眼。

    宾布扶住了他。

    宾布伸手去探切列维的鼻息,结果令人遗憾,切列维倔强的直发如从前一样乌黑,可他的脸庞已经苍白,冰冷,他的拳头放开了,不再握有任何东西。这是死之图景,然而宾布却令人费解地笑。

    “你怎么能去死呢,切列维?珍妮芙被谢伊因掳到不知什么地方,还等着你去拯救呢。你的剑斗气已经超越了我,你不必再活在我的阴影下了,未来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你……你怎么能去死呢?”

    可是切列维却无法回答,他的嘴唇微启,就像是熟睡了一般。

    “谢伊因!”宾布突然厉声大喊,“我要和你做交易!”

    没有人回答,四周一片寂静,但是宾布清楚欲望之神一定在听。

    “给我听好,谢伊因!我要你救切列维!你做得到!我们正处于歌若肯的考验当中,哈比露贝暂时还不能取走切列维的灵魂,曾作为两大主神之一的你完全可以唤醒人类的生命!”

    谢伊因还是不答话,似乎在等待宾布说出自己的条件。

    宾布对着周围的黑暗冷笑,他大声喊出:“让我走入黑暗不就是你最大的目的吗,谢伊因?好!如果你肯救切列维,我就和狂王剑建立血盟!”

    幻境全部消失了,宾布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在沙石地上,手心里不时滴出鲜血,但是他毫不在意,宾布惬意地抬起头望向天空,脸上带出微笑。

    生命短暂,逝去的年华永不回头,在这短暂的生命当中,有很多稍纵即逝的机会,而一旦错过,就永远无法弥补,成为永远无法忘却的悔恨。

    所以,每个人都该作出正确的选择。

    相信切列维也会的。

    这究竟是黑暗的考验,还是光明的考验?我们不得而知,但当这全部结束之后,仅存的三个人已经将考验之山抛到了身后。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清只一水之隔的真理之柱。

    可是圣武士在这咫尺之遥却止步不前。

    他面前的海滩上写着两个大字:

    『回去。』

    “怎么可能?”拿慕鲁不愿相信他们的努力已化为泡影。

    “……我没能通过考验,七个死敌……我输给了怯懦……”圣武士若有所失,眉头深锁,最后他下定决心说道:“我被神拒绝了!”

    我们不必知道接下来拿慕鲁是怎样的灰心,以及宾布是如何破口大骂以及疯狂地试图泅水过去强行接近神圣之柱,还有他是怎样被神力重击昏厥,最后被圣武士像拖一条死鱼一样拖上岸,我们只需知道,在圣武士简单治疗了宾布的伤势之后,宾布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找一家酒馆喝个痛快,他的理由是:“去好好喝一杯来庆祝我们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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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1:3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关于酒的故事


    图灵阿卡不愧是一代有作为的暴君,他不单单在封印法术方面空前绝后,对于时空转移魔法也十分精通。和在拉何尔城地牢那次不同,这一回图灵阿卡很痛快地把拿慕鲁一干人等转移到了亚西顿附近,几乎跨越半个大陆的距离。也许图灵阿卡突然变爽快的原因只是因为今天冒险者的目的不是那么伟大:拿慕鲁只不过是响应宾布的提议,去找一家可以快意痛饮的酒馆。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十九人”,店主是个维尔罗尼亚后裔,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维尔罗尼亚的十九个开国英雄。这个店名想必会对路过的矮人造成刺激,因为维尔罗尼亚在矮人统治年代被称为罗伦克拉多,是人类领主的入侵迫使矮人们迁徙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海冰原。

    老店主在三年前过世了,接手酒店的是他的小儿子,这个新店主并不认识拿慕鲁,尽管拿慕鲁在过去的探险生涯中时常光顾这个酒店。

    “西尔酒,听好,要维尔罗尼亚原产的那种,次品可骗不了我。”拿慕鲁认真交待年轻的女服务生,宾布坐在他的对面心急火燎地拿杯子底往桌面上磕,摆在面前的几盘简单饭菜显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阿洛尔也坐在他们中间,他身上闪亮的盔甲引起了酒店里其他顾客的注意,别在腰间的圣十字剑更是让许多人交头接耳——现今在大陆上,一个圣武士简直要比龙还罕见。

    圣武士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他只要了一杯清水。考验之山的失败并没有击垮他的意志,在拿慕鲁和宾布喝得昏天暗地的时候,阿洛尔仍然注意到邻桌有一个身着黑袍的单身客人要了与拿慕鲁同样数量——足够三个人份——的西尔酒,正在自斟自饮。

    杯来盏去,拿慕鲁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儿不够长,宾布也觉得对面的拿慕鲁变成了两个,只有滴酒未沾的圣武士还保持着清醒。

    “呵呵呵,美酒的发明人万岁!”拿慕鲁脸上美滋滋的,莫名其妙地咧开大嘴,胡子被琥珀色的西尔酒沾湿了一片。“忧愁,苦恼,都见他的鬼去吧!宾布,你这个小东西,来,祝你越来越古灵精怪!嗝——阿洛尔,你干嘛不一起喝?对了,还有我自己——”拿慕鲁说着高举酒杯:“祝我的财宝遭到洗劫,而我的老婆也在失窃物品之列!”

    宾布同样醉得不轻,他曾经想空手抓住飞进酒馆里来的一只苍蝇,但是屡试屡败,恼羞成怒的宾布险些用魔法去轰它,幸亏圣武士把宾布按住了。

    “你——”宾布耷拉着脑袋,“你”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圣武士的鼻子问道:“你为什么不喝酒?这么好的酒,你怎么不喝?”

    “我从不喝酒。”阿洛尔一如既往地回答。

    “哼!”宾布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磕,里面的酒液溅了出来。“我……叫你喝,你就得喝!”他又指指埋首于琼浆玉液中的拿慕鲁,对阿洛尔抬了抬眉毛,说:“看到没?我只和跟我喝酒的人交朋友,你要是不喝,就不是我的朋友!”

    短暂的思索掠过阿洛尔的脸,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死白色的刀疤也随着微微扭曲,但是他最后还是回答:“我不喝。”

    “圣武士们都硬得像块石头!”宾布扫兴地扭过脸,用不拿杯子的那只手捅捅拿慕鲁,“头儿,你来陪我喝,我们干杯……”但是拿慕鲁正双手捧着杯子往嘴里倒酒,没听清楚宾布说什么。宾布讨个没趣,他赌气地把整杯西尔酒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猛,他呛了几口酒,咳嗽起来。但是现在的宾布完全不允许自己休息,阿洛尔眼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每次杯子一倒满,马上就仰脖喝个底朝天。

    这时宾布发现邻桌的黑袍客人也在一杯接一杯地豪饮,有趣的是,每当宾布干掉一杯,黑袍客人也干掉一杯,而宾布不喝时,黑袍客人也看着不动。

    “跟我较起劲儿来了……”宾布这样想着,脸上就恶笑了出来。他一口气倒了三杯酒,不换气就全喝下了肚,唬得拿慕鲁连忙说“给我留点儿!”而邻桌的客人也不含糊,他一一奉陪,喝得比宾布还利索,每当喝下一杯酒,他还要向宾布举举杯子,那意思是说:“我喝完了,看你的了。”

    这下可惹恼了宾布,他眉头一皱,把头发向后一撸,随即用超过常人数倍的速度倒酒,喝光,再倒满……酒店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两人的比拼,圣武士想阻止宾布,但是被宾布一把推开,而拿慕鲁却饶有兴致地关注这场比赛进行,还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为宾布加油。

    十杯,二十杯,三十杯。

    终于宾布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从胃内呼出了许多空气,接下来他还想继续,但是那只空酒杯就像有千斤之重一般,怎么也提不起来。宾布眼神一散,头一歪,醉倒在酒桌上。

    “嘿!”这边拿慕鲁窝火地敲了一下凳子,而那边黑袍客人已经举起了空空的酒杯,似乎在向酒馆里面的人宣告他的胜利。

    雄心万丈的拿慕鲁刚打算替宾布上阵,和黑袍客人去拼个你死我活,这时他却听见烂醉如泥的宾布在低声呼唤着什么,声音听上去竟然像是在哭泣。

    拿慕鲁疑惑不解,谁都不知道此刻的宾布想起了什么,而一直在闷声喝酒的黑袍客人这时说话了。

    “嘁!本以为是个豪爽的汉子,想和他喝上两三杯,没想到现在却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真让我失望……”

    拿慕鲁大怒,他想冲上去给对方一下子,但是阿洛尔第一个站了起来。

    “收回你的话,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同伴!”

    黑袍客人打眼看看高大的圣武士,并没有显出太多的畏惧。他反而暧昧地笑着,两只眼睛挑战般望向阿洛尔,他指着醉倒的宾布,笑着说:“呵呵……刚才你也听到了,既然他并不当你是朋友,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出头?”

    阿洛尔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他不必当我是朋友!”

    圣武士的回答让黑袍客人睁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拿慕鲁仰视着阿洛尔那张严肃的脸,心里感觉怪怪的。宾布的手指不知为何动了动,哭泣声停止了。

    黑袍客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沿着曲线走到阿洛尔桌前,两手扶住桌案以保持身体的平衡,问阿洛尔:“如果我不打算道歉呢?”

    “刷——”,客人的黑袍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动手的却不是阿洛尔,而是宾布。只见宾布醉醺醺地抄起酒桌上一件黑乎乎的尖锐物,一只脚踏在桌面上,看架式就要上去拼命,可是拿慕鲁和酒馆里的其他人一看到宾布的“武器”,立刻就笑得前仰后合,把刚喝进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有的喷在地上,有的喷到对面人的脸上。就连十年不笑的阿洛尔和面临危险的黑袍客人都忍俊不禁:原来宾布手里拿的是一条煎得又黑又硬的金枪鱼!

    在好不容易说服宾布丢掉那支油腻的武器之后,拿慕鲁晃到黑袍客人身边,想跟他理论两句。本来的火气已经被宾布的洋相浇熄了大半,但是拿慕鲁仍然认为这样结束未免太便宜对方。

    “算你走运,”拿慕鲁刚要往下说,却发现黑袍客人暴露在外的胸膛上,印着一个金色的歌若肯圣剑徽制。

    “你是修士……?”

    “没错。”黑袍客人点了点头,“我是黑衣修士修士会的德帕尔曼鲁高斯,朋友们都称我为帕尔曼,对于你们,可以称我为天下无敌的酒鬼修士。”

    就在这时,酒店外面响起了频密的马蹄声,早有察觉的帕尔曼笑道:“果然来了,索斯朗的亲卫队。”随后他把脸转向阿洛尔和拿慕鲁,自作主张地指挥:“你们两个,去把这班跳蚤干掉!之后我会告诉你们如何毁灭恐惧之石!”

    话音刚落,一队教团骑士打扮的人已经闯了进来,他们各持兵刃,一进门就摆开架式,对酒店里的人喊道:“拉何尔教团,奉命逮捕叛教的修士帕尔曼鲁高斯,所有人呆在原地,否则以同谋论处!”

    酒店里顿时一片恐慌,醉鬼也被吓醒了一半,许多人钻到桌子下面去暂避一时。

    拿慕鲁疑惑地移近圣武士,小声问:“恐惧之石不是已经被你摧毁了吗?”阿洛尔摇摇头告诉老冒险家:“并不是全部,我这里还留下一小块,歌若肯告诉我彻底摧毁恐惧之石不能仅仅依靠神的正义,还需要人的正义。”

    说话间,教团骑士已经扑了上来,帕尔曼首当其冲,然而他醉态十足但非常灵巧地矮身躲过了一剑,接着就从桌上翻了过去,和宾布坐到同一张椅子上,他搂住宾布的脖子把他揽到身边。

    “我们都醉了,小伙子,就当个观众吧!”

    阿洛尔和拿慕鲁起身挡在他们前面。

    在一个短暂的持剑礼之后,圣武士大喝一声,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倒一个对手,撞击力使得这个被击中的教团骑士和身后的三个同伴惨叫着飞出了店门。而拿慕鲁借着酒劲召唤出了剑脊虎,五圣兽中最喜欢血液的剑脊虎班把教团骑士们逼得手忙脚乱。此时帕尔曼旁若无人地说开了:

    “所有不肯归附的高阶牧师都被索斯朗投进了监狱,现在拉何尔教廷已经名存实亡!索斯朗和他的军队将进一步奴役四个城邦,黑衣修士修道院就是他们罪恶的大本营!”

    “索斯朗可以召唤魔鬼为之服务,许多魔鬼都依附在教团骑士身上,就像我们所看到的这些!但是没有恐惧之石,索斯朗不敢贸然使用他的黑魔法,他的黑魔法是通过谢伊因印记来释放的,并非是他自身的能力!”

    “一旦恐惧之石被毁,效忠于索斯朗的魔鬼就会全部撤回地狱,而他夺取四郡的阴谋.也会全盘落空!”

    “而唯一可以摧毁恐惧之石的地方,就是圣城伯日丁的誓言之塔!”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挡在阿洛尔面前的敌人已经被尽数扫清,拿慕鲁也念动咒语遣返了剑脊虎。

    帕尔曼看着取得胜利的冒险者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十几具即将变回魔鬼本质的尸体,看着酒馆里其他胆战心惊的酒客,满意地露出微笑。为了黑衣修士会的荣誉,为了歌若肯的真理,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他们的希望,帕尔曼大声说道:“让我们去伯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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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3:02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草地仙子和魔盒


    宾布坐在草地上整理护腕。

    轮到左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芒卡”,觉得怪想它们的。于是,宾布把它们从暗囊里解放出来,在手掌上一字排开。

    “二,四,六,八……”宾布数着他的“芒卡”,就像一个吝啬的富人数他的钱财。清点之后,宾布发现芒卡只剩下三十根了,他若有所失,呆上了好一阵子。芒卡只在罗那夫山脉的另一边才有种植,而且普通的土地是长不出这种剧毒植物的——它们只在坟墓旁边落地生根,仅仅在满月之时才开出一朵白色的立即凋零的花。

    明知如此,宾布还是要异想天开,他拿出一根芒卡丢到草地上,准备明年回来后看到一个大丰收。没想到芒卡一接触到土壤,立刻就让三尺内的绿草全部枯死,变成了黑色。

    宾布坐在这个枯萎的圆圈中心,很长时间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他思绪起伏,眼前不远处鲜花绿草迎风摆动,中间似乎有几点殷红,这种地方本不该有玫瑰,但是宾布却仿佛真的看见有几朵红玫瑰在轻轻摇摆,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看上去很美,不是吗?”

    “是……但是冬日的第一场雪就会杀死它们,这美丽转瞬即逝。”

    “……也许你说得对,宾布,但是不要忘记:我们都转瞬即逝。”

    是啊,说得多好。

    宾布站起身,快步向山顶走去。太阳快落山了,等到夜幕降临,拿慕鲁就会召唤托盖尔,拉开奇袭伯日丁的序幕。而选择高山作为出发点,当然是为了聚集更多雄鹰的灵,使铁苍鹰可以胜任这项危险的任务。本来四个人应该呆在一起的,但是宾布觉得无聊,就一个人跑到半山腰来闲逛,他答应拿慕鲁会在黄昏之前返回集合地。

    淡淡的斜阳照在草地上,四周很静,面对大自然的和谐,一个暴怒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被感染,逐渐心平气和下来。

    宾布一不留神被绊了一跤,他本打算向前翻一个漂亮的跟头找回平衡,不料右脚被牢牢钩住,无法起跳,他只好听天由命地摔了个狗抢屎。

    “该死的大自然!”一从地上爬起来,宾布就破口大骂,他懊恼地发现缠在脚上的是一个草环。

    那是一个精巧的草环,就像是人们恶作剧时,将两把嫩草从上部绑在一起,做成拱桥状的陷阱。

    但是宾布却知道这绝非人类的恶作剧。

    这是仙女环。

    每当夜幕低垂,那些背上长有蜻蜓般透明翅膀的小仙灵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草地上的萤火晚会。她们会换上小红鞋子,在萤火虫的亮光下尽情起舞。而这种扎着丝带的仙女环,就是小仙灵们花费很大力气准备好的舞台。人们普遍认为绊到仙女环和拣到马蹄铁一样会得到好运气,但是在宾布看来,仙女环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你的鼻子着地。

    “该死,就连这些小不点都来欺负我……等等,也许附近还有没有离开的小仙灵……”宾布这样想到,就势仰躺在草地上,他抬起右手,张开五指作欲擒状,然后极快地眨了两次眼睛。

    小仙灵是魔法生命,仅凭肉眼是很难看到的,如果不会[神实之目]魔法,那就只有像宾布那样,利用两次眨眼的瞬间来捕捉她们的踪迹,这也是凡人看到许多隐形生物的唯一方法。

    这一瞬间极其短暂,但是借着落日的余辉,宾布仍然看到了那个顽皮地飞在自己鼻尖上方的小仙灵,不仅如此,宾布右手飞快地一捞,将小仙灵抓在了手里!

    就像一个逮到蝴蝶的孩童一样,宾布笑嘻嘻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好奇地盯着掌中的俘虏:一旦落入人类的掌握,小仙灵就不再是隐身的了。

    小仙灵的样子就像一个缩小了一百倍的纤细女孩,除了背上呼扇呼扇的薄翅外她们与人类一般无二。她蜷屈双腿,坐在宾布掌心,望着对面的庞然大物,从她的小表情里看不到太多惊恐,反而是愤怒占了上风:她可从未听说过有同伴被人类空手捉到。

    “你可不要妄想逃走,小昆虫,要知道我的手可要快过你的翅膀……”宾布还没有说完自己的威胁,小仙灵就一个冷不防跳起来,箭一样冲到宾布的两眼之间,不偏不斜地向宾布的鼻子打了一拳,宾布不得不承认小仙灵的力气在蚊子中间称得上数一数二。

    小仙灵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停在宾布眼前一尺,神气地叉着腰,用审讯的口气质问宾布:“喂!你为什么要抓住我,坏蛋!看你把我的舞鞋都弄坏了!”说完,小仙灵翘起一只脚,让宾布瞧清楚自己可怜的鞋子。但是这只小红鞋的尺寸实在太小,比金龟子背上的花点大不了许多,宾布并没有看出小红鞋哪里受到了损伤,于是他用大拇指点点自己的鼻子,反问道:“是你的鞋子重要还是我的鼻子重要?”他也像逼供一样作出满脸凶相,冲小仙灵大吼:“说!是谁指使你暗算我的?是蜜蜂,还是马蜂?”

    小仙灵不屑于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她脖子一扭,下巴抬得几乎水平,活脱脱一副看不起宾布的架式。看到这个不丁点大的东西竟敢对自己摆出这种姿态,宾布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把小仙灵泡在西尔酒里的冲动。

    “一个醉掉的小仙灵一定很有趣……”

    然而小仙灵似乎从宾布的表情变化中探索到了他的恶毒想法,这样一来小仙灵再次攥起拳头,毫不留情地给了宾布一个上钩拳,打得宾布脸上直痒痒。

    “你敢打我?小虫子……”

    “我不是小虫子,我是洁莉!”小仙灵一脸认真地纠正宾布。

    “好吧好吧,小洁莉。”宾布面对这个火爆脾气的小仙灵也感到有些头疼,他决定先用自己的诡辩法把洁莉绕晕头,就像歪理大王阿里阿米巴做过的那样。 “我们人类是讲道理的,你既然自认高人一等,那么想必也是讲道理的罗?哦,你点头?那就表示是啦。好,现在我要控告你非法建筑!什么?你竟敢不服?你说结草环舞台是大自然赋予你们的权力?哼,不要着急,我来问你,虽然你们跳舞的会场是诸神应许的,但是你看现在天黑了吗?星星出来了吗?天还亮着你为什么结草环?瞧,没的说了吧?哎哎哎,别告诉我这是昨天剩下来的草环,即使是这样你的责任也不可推卸!既然舞会结束,就应该清理会场,留下一个陷阱是什么意思啊!就算你们打算留着今天接着用,也至少应该在旁边竖一块牌子,上面写上:‘此处是小仙灵的专用舞会场所,草地里有许多死结,请行人绕行’才对呀!幸亏是绊到我,要是绊倒一个老头子,不被摔散架才怪!我的同伴里就有一个老头,他年老体弱,肢体不全……万一被你害死了,我们的行动计划就全泡汤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正在拯救世界?如果我们失败了,这个运转了几万年的法缔尔就离毁灭不远了!世界上的人们就会从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算是你们这些小不点也甭想再找到一个跳舞的会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守规定提前结草环造成的!”

    尽管宾布的话多是强词夺理,洁莉却在一个又一个指责面前把头垂得很低。小仙灵就是有这样一个弱点,她们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太容易被唤醒,何况洁莉今天确实有错,她因为心急所以提前来到了会场,还结成了一个以往需要四个小仙灵合力才可以完成的草环拱桥。现在宾布告诉她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导致世界的终结,所以心地单纯的洁莉觉得自己犯了很大过错,她像一个害怕父母责罚的小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不吱声了。

    看着落到自己膝盖上的洁莉,宾布阴谋得逞地笑了。

    “呵呵呵,知道错了就好,那么,求我吧,我心情好的话就不惩罚你。”

    然而洁莉却没有像宾布希望的那样恳求,她将身子站得笔直,一脸大无畏,甚至用威武不屈的殉教者来形如小仙灵也不嫌过分。那样子是告诉宾布:我绝不会求情,既然错了,我就会承担所有的罪责,即使是死,我也不怕。看到洁莉的反应,宾布心头一震,他不由敬畏起面前的这个小不点。宾布暗暗对自己说:“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这么有骨气,也许在邪恶面前,她会像圣武士阿洛尔那样,不惜用她那小小肩膀扛起苍天,然而面对邪恶的引诱,我又做了什么呢……”

    宾布忽然感觉身心疲惫,他叹了口气躺回草地上,两只手垫在脑后。他突然的动作把洁莉从膝盖上惊了起来。小仙灵诧异地飞高,她从空中俯视宾布,终于收集到了宾布的全部表情,从这个距离上看,洁莉发现这个陌生人看起来显得很悲伤。

    “你怎么啦?为什么伤心,你肚子饿了吗?”

    洁莉的问话让宾布哭笑不得,他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向洁莉摆了摆手,说道:“快走!也告诉你的同伴今天的晚会取消!你们不要来吵我,否则我就把你们串在一起烤着吃!”

    但是宾布讲话的语气完全没有说服力,说着说着,竟然有一行泪水从他的右眼中流了出来,滑过耳际滴落在草地上,而那只已经隐隐发红的左眼,却并没有丝毫湿润的迹象,它仍然像大戈壁中沙哑的风一般干燥,一般冷漠。

    这滴眼泪完全打消了洁莉离开的念头,她飞落到宾布脑袋右侧,踩在草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人类反常的举动。

    “你流泪呢,你为什么流泪?你不快乐吗?”洁莉走到宾布耳边,歪着脑袋问。

    “对,我很伤心!”宾布气哼哼地回答,他终于没有在小仙灵离开之前忍住那一滴眼泪。

    洁莉没有生气,她关怀地伸出小手碰触宾布的脸,怀着好奇和疑惑的心情请求宾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伤心?我一直不明白人类为什么痛苦,在小仙灵的世界里总也看不到眼泪。”

    知道无法赶走固执的小仙灵,宾布只好对着天空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告诉洁莉:“人类要伤心有很多理由,比如说他们失去了重要的人,他们为某些往事后悔,也有人因为得不到追求的事物,理想无法实现而感到愤慨,甚至已经实现了一切的人也会因为找不到更高的目标而流泪。”

    “我不懂。”小仙灵眨眨眼睛,“你说的都太抽象了,举个例子吧,说说看你为什么伤心?”

    “不!”宾布粗暴地拒绝,“说也没用,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你们不会理解人类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就像人类不理解你们为何总是喜笑开颜一样。”

    “我们的快乐很好理解呀!”洁莉感到很奇怪,“每天早晨我们用树叶上的露水洗澡,每天晚上我们聚集在草地里唱歌,跳舞,这就是我们快乐的全部。如果人类学会和我们一样的话,人类就可以很快乐了呀!”

    “哈哈哈哈哈哈——”宾布突然狂笑起来,他的脸上就像罩了一层阴云,洁莉被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逃走。

    “走运的种族!要是人类像你们这么头脑简单就好了!”宾布一边说着一边在胸前扎煞着右手。“他们有欲望,有野心,他们永远学不会满足,他们努力工作不光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们还要让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比别人拥有更多的足以证明自己优秀的东西!教廷天天喊世人平等,可平等是一句空话,只要看看人们在为何而奋斗,一切就不言自明!为了让自己享有特权,他们会不惜一切,背叛,出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在死神的镰刀面前他们还要苟延残喘,试图延长自己卑贱的生命……”

    “你说得不对!”洁莉用她的最高音量打断宾布的话,“我也曾经看到过一些非常非常善良的人类,他们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总是很快乐,假如他们也伤心的话,那也只是为了别人而伤心。所以我认为你这样痛苦只是因为你不想快乐!”

    “随你怎么认为。”宾布不想和洁莉争辩,他把头侧到左边,故意打起很大的鼾声,表示自己已经睡着了。单纯的洁莉根本就不知道有“骗人”这种事情存在,她马上信以为真,于是只好从草地上飞起来,准备离开这个进入梦乡的陌生人。

    最后洁莉小声告诉宾布:“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奇怪的人,如果你已经睡着了,那么这些话会在你的梦中出现。我还是弄不懂你为什么伤心,我想帮你,却不知道怎么做。也许我会有一个办法:就在你睡觉的地方,草地下面埋着一个宝物,这是一个会讲笑话的宝盒,它曾经属于一个王国的公主,公主的父亲用这个来哄女儿开心。这个宝盒对我说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把它打开,但我总是快快乐乐,用不着它的故事。我留着它对它没什么好处,日久天长,盒子也会寂寞啊。你把它拿走吧,也许它会让你不再那么悲伤。”

    说完,洁莉在空中停了一停,有些依依不舍地飞远了。

    宾布却对洁莉所说的宝盒没有一丝兴趣,等到小仙灵离开后,他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快步向山顶走去,走路的时候似乎是发脾气似地用力甩着双手。“拿慕鲁在等我呢。”他想,于是脚步更快了,像是追赶什么,又像是逃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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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4:2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雄鹰


    索斯朗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来思考自己的弱点,简直可以说绞尽脑汁,然而最后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结论——我是完美无缺的。原因很简单:教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圣武士以及拿慕鲁也是一群难对付的家伙,能把他们全部打败,那么就意味着我比他们更强,至少,比他们更聪明。

    索斯朗在靠椅上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身上的白色战甲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金属的碰撞声,这些声音久久回荡在黑衣修士会的一间密室里。

    这间密室本来是莫奈保存财宝的地方,在索斯朗的命令下他只得把成堆的宝贝清理出来,将这里作为临时的议事厅。

    为了财宝可以更好地安居于此,莫奈没有给这间密室凿出一扇窗子,因此即使是在大白天,索斯朗也必须点上两排蜡烛才能看见对面的人。

    现在他的对面站着阿尔汉佐,原拉何尔守城长官。

    阿尔汉佐是少壮派的军官,教皇破格提拔他是因为他不像一些老古董那样顽固不化,另外,他懂得该怎样使用自己的舌头。

    跟他的新主人一样,阿尔汉佐也是个聪明人。在教皇掌权的时候,阿尔汉佐死心塌地地跟随教皇,现在宝座上面的人换成了索斯朗,阿尔汉佐马上就改弦更张,对索斯朗忠心耿耿。阿尔汉佐的忠诚是值得信任的,他的忠诚会一直持续到你的失败。

    “拉何尔城的局势大体稳定下来了,军团长大人。”阿尔汉佐毕恭毕敬地向索斯朗鞠了一个躬,“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返拉何尔,把那些胆敢对教廷质疑的愚蠢牧师杀得一个不剩!”

    如果说“质疑”通常都是用发射火球和闪电的方法来表示的话,那么阿尔汉佐的用词就再合适不过。

    自从歌若肯圣殿被毁,肯赛思身亡之后,拉何尔城里谣言四起,有的人怀疑肯赛思,有的人怀疑索斯朗,到处都可以看到猜疑的眼神。即使是在教廷内部,对上层的不信任也难以避免,有接近半数的牧师联名要求即刻推选新教皇,目的当然是为了尽快结束索斯朗大权独揽的局面。为此,支持索斯朗和反对索斯朗的两方牧师争论了整整一个安息日。最后这场争论以镇压结束,索斯朗的魔鬼亲卫队冲进会场,把所有与会的反对者都投进了监狱。

    虽然索斯朗以直接有效的方式取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但是在拉何尔城里反对者仍然为数众多,其中有本来就对教廷心怀不满的武将,也不乏觊觎拉何尔权位的野心家,如果说肯赛思在世时候还能用威望和铁腕让他们安守本分的话,如今拉何尔城的变故也使他们露出了本来面目。形势复杂,索斯朗最后不得不决定将拉何尔的指挥权交给一个虚名的大主教,他自己则入主黑衣修士修士会,将这里作为临时的大本营。

    只要夺回了恐惧之石,一切就会重新落入他的掌握。

    “……大人,恐惧之石……”阿尔汉佐终于说到了索斯朗最感兴趣的话题,“我们暂时还没有得到关于它的消息,不过,巴马丁的盗贼工会在露比斯附近见过阿洛尔,他们还损失了几个人手。我曾经出很高的价钱雇他们追踪阿洛尔,但是却没有人敢接手,我想他们损失的那几个人大概都是好手吧。我只好在酒馆里四处打听,终于被我知道有一个叫雷普恩的矮人曾经为阿洛尔打造过战甲——我已经把他抓来了,现在随时听候您的审讯。”

    在这里聪明人阿尔汉佐有意省略了一个细节:在阿尔汉佐一伙同矮人动手之前,矮人就已经被啤酒击倒在地板上了,不然的话,阿尔汉佐和他临时雇来的四个打手休想讨到一丝便宜,更别提把矮人抓来邀功了。

    “哦。”索斯朗只是轻抬眼皮,并没有对在押的矮人显出很高的兴趣,他知道矮人都像一块大理石一样,就算把他们敲碎了,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句有用的情报。

    “我听说达尼被豹团围攻?”索斯朗突然问。

    “是……”阿尔汉佐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本打算再迟些说出这个坏消息呢。“豹团一向只是进行小股骚扰,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竟然采取了大规模进攻的战术,达尼形势紧张,领主向我们请求援军……另外围困纽新斯要塞半年之久的兽人也突然加大了进攻力度,纽新斯也需要援助,好像坏运气全都一起来了,您看我们是不是……”

    “大公无私地支援他们?”索斯朗轻抚剑柄,嘴唇微微一动,“那你知不知道七天前苏里昂全体市民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前往拉何尔城塞的路上,而我的得力部下埃摩罗、贺,全都不明不白地死在苏里昂的七里树酒店?”

    “难道……是阿洛尔干的?”明知不对,阿尔汉佐也不想自己显得太愚蠢。

    “不,我认为是另外一个人……全部都是,他要报复我,让我不得安宁……”索斯朗眼中的青绿色火焰再次燃烧起来,他狠狠咬住嘴唇,“告诉这两个城邦的使者:我们没有援兵给他们!”

    “可是大人,我知道现在拉何尔城无兵可派,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召集亚西顿城呢?”

    “不行,格龙德的部队……我还有别的用处。”

    “……即使这样,属下也认为对两个城邦置之不理没有什么好处。达尼和纽新斯的战事属于文明人同异族之间的冲突,如果请求邻国帮助的话,应该不会很困难吧?”

    “哦?你打算请求哪个国家的援兵?”索斯朗似乎饶有兴致。

    “夏因克罗,圣王约荷亚的部队。”阿尔汉佐自以为很高明地回答。

    “笑话!”索斯朗腕甲和宝座扶手撞击得当当响,“向约荷亚求援还不如去找露比斯女王,至少不会引狼入室!”

    “可是约荷亚的名声很好……”阿尔汉佐急忙补救自己在主子心目中的形象,但是索斯朗早已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肯赛思的名声也很好!”

    这时密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躯在狭窄的入口处挤了好半天,终于成功地进到室内。阿尔汉佐回过头来,立刻看见一个肉球——不,是看见莫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莫奈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索斯朗大人……大人……大事不好……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莫奈站到阿尔汉佐旁边,臃肿的腰身差点把阿尔汉佐挤个跟头。莫奈浑身的赘肉让阿尔汉佐心头升起好几次踢球的欲望,他厌恶地对莫奈说:“走开!我和索斯朗大人正在商讨要事……”

    然而索斯朗却对黑衣修士会的前任会长表现出了高度的容忍心,他招手示意莫奈近前,并命令阿尔汉佐:“你先出去,稍后会有命令传达到你那儿。”

    (该死,为什么军团长会信任这个蠢货!)阿尔汉佐忿忿地瞪了瞪莫奈臃肿的后背,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如此注重礼节的他竟然忘了同军团长说“遵命”。

    阿尔汉佐不知道,莫奈之所以比他更受宠,原因只是莫奈并不像他一样总是随时随地显得很聪明而已。

    索斯朗对于不明白这一点的阿尔汉佐不以为怪,他看重莫奈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接管黑衣修士会的当天,索斯朗就赋予了莫奈黑魔法印记。莫奈从不是一个真正的歌若肯修士,但是这却不影响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谢伊因黑魔术师。而对于一个黑魔术师来说,梦境通常都是欲望之神给予信徒的启示。

    “告诉我,莫奈,阿洛尔在什么地方?”

    夜色浓重。

    铁苍鹰的身影比夜色更加浓重,它宽大的翼展拨开云雾,掠过初生的新月,疾速向圣城伯日丁飞去。

    伯日丁不归任何领主管辖,它是朝圣者聚集之地。它被称做圣洁的坟墓,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所有为正义而死的战士都埋葬于此。正因为这个传统,古代所有高贵的圣武士都被安葬在这块土地,人们在他们的墓前竖起一块巨大的神圣石碑,在上面刻下每一个为真理献身的圣武士的名讳。

    阿洛尔,拿慕鲁,帕尔曼和宾布,在铁苍鹰背上坐着的四位战士,正要飞向这座坟墓。坟墓是保存亡者尸骸的地方,他们却要到那里去寻找希望;黑夜是噩梦肆虐的时候,他们却驾御圣兽飞翔于群山之上;恐惧之石是恐怖的源泉,但是却不能让他们畏葸不前。也许他们之所以生存,之所以有力量,之所以与别人不同,就是因为他们这份勇往直前的精神。

    当他们战死时,伯日丁的石碑上也该添上他们的名字。

    拿慕鲁专心致志地引导托盖尔飞翔,阿洛尔和帕尔曼则闭目冥想,用这种方式加强他们与神灵的联系。只有宾布没有事做,他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着,一会儿挠挠头皮,一会儿又伸手去拔托盖尔的大羽毛,直到拿慕鲁威胁说如果再捣乱就把他从铁苍鹰身上扔下去,宾布才从自己的日程表里减少了一项工作内容。

    接着,宾布为自己选择了新的项目:开始研究坐在他对面的帕尔曼。

    歌若肯修士像苦行僧一样一动不动,宾布试着和他搭腔,但是帕尔曼不发一言,姿势也没有丝毫改变,盯着他看的宾布都替他感到累了。

    “喂!帕尔曼!”

    “喂!酒鬼!”

    “喂!光头!”

    “喂!种田的!”

    帕尔曼睁开了眼睛。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和宾布争吵,他提高声音说:“有人在追赶我们,我在这个方向感觉到了魔法的律动。”虽然没指明谈话对象,但是他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圣武士听的。

    对此宾布颇有不满(难道你不知道在我们中间只有我才是魔法大师吗?几个月前我还给一个资深法师讲解宇宙之声的原理呢!),所以宾布立即就跳了起来,顺着帕尔曼所指的方向望去,打算用魔法露一手给黑衣修士见识见识。

    “嘿——!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们!你们竟敢来追拿慕鲁的大鸟?你们的运气太糟糕了,只要我——我只要……”宾布空摆了半天姿势,却没有任何魔法力量从张开的五指间涌出,他摇着脑袋偷偷回忆拿慕鲁的魔法书的内容:“第56页第7行……那个[战士火花]的咒语,怎么念来着……”

    但是对方的速度并不允许宾布回忆起他的咒语,一阵风声从耳边掠过,宾布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拍着柔翅的小仙灵。

    “洁莉!”宾布吃惊地瞪大眼睛。停在他鼻尖高度的洁莉双手抱住一个比自己身体大得多的盒子,嘟着小嘴,气鼓鼓的样子,并且显得有些疲劳。这也难怪,风风火火地一路追到这里,即使是使用魔法驱动生命的小仙灵也难免面红气喘。

    由于手里抱着魔盒,小仙灵的身形可以直接被肉眼观察到。距离宾布最近的帕尔曼发现来者只是一个无害的小仙灵后,又闭上眼睛和圣武士一块探索精神世界去了,自从突袭伯日丁的行动开始后,他就变得极少说话。

    “喂!拿去!”洁莉发脾气一样将魔盒往宾布脸上扔去,还好宾布反应及时,在自己的鼻梁骨被砸断之前接住了小仙灵的凶器。

    “噢,天哪!总是给人们带来厄运的小妖精!你专程赶来,就是为了打断我的鼻子?”宾布对洁莉亮出凶相。

    “哼!”洁莉一点儿也不害怕宾布,她用那种“我永远也不原谅你”的目光盯着宾布,大声对宾布嚷道:“讨厌的家伙!真讨厌!你难道不知道拒绝别人的礼物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吗?我说过把魔盒送给你,你就必须拿走!”

    “可是我……”宾布还想辩驳,但是他的话很快就被洁莉与身体不相称的高音量淹没了。

    “拿走魔盒!拿走它!带在身上,送给别人或者随手丢掉都随你便!但是永远都不要还给我!”发怒的小仙灵带着受伤的表情说完这番话,随后在空气中划了一条任性的弧线,转身飞开了。

    在洁莉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夜空里之前,宾布把魔盒端在手里,稍微想了一会,然后大声喊道:“我会把盒子永远带在身边的,洁莉!还有,我叫宾布,记住这个接受你礼物的讨厌家伙吧!”

    虽然小仙灵已经飞开很远,但是宾布相信法缔尔的风会帮助他把这声音带到洁莉耳畔。

    宾布眨眨眼睛,站在铁苍鹰背上向肺内吸了一大口夜晚的空气。

    “好吧好吧,现在让我来看看你收到了什么礼物,宾布。”宾布对自己说。

    与想象中不同,盒子并非是由那种带有皇家的尊贵、镶有宝石的金属铸成,而仅仅是将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简陋四方块。这个“会讲故事的魔盒”可以托在手掌上,外形像一块奶酪,只不过用油漆漆黑了表面,不能吃。另外还有一处与众不同的是:盒子的外壁不是用胶水粘合,也不是用铁钉钉在一起,而是纯粹使用巧妙的木制挂钩互相钩牢,只有这一点让宾布感觉很新奇。

    “喂,你说话啊!”宾布使劲儿摇晃魔盒,希望体验一下它的魔力,但是除了从魔盒内部发出的类似流水的“哗哗”声外,宾布一无所获。

    “我真傻,如果住在盒子里讲故事的是一个老人,这么多年他恐怕也要老死了吧?”宾布这样想着,打算把魔盒当作一件普通的装饰品收起来,然而手中的魔盒却突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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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4:5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说故事的人


    宾布非常吃惊,他明明一直注意着魔盒,但是却让它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宾布从来不喜欢受人愚弄,他心里发誓要把魔盒找出来,如果魔盒里的老人存心戏弄的话,宾布就要逼他对着空气接连讲上三天三夜的故事,直到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然而在仔细探视四周之后,宾布发现在虐待老人之前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办。

    消失的不是魔盒,而是他自己。

    铁苍鹰已经不见了,阿洛尔他们也不见了,眼前所见的只有沉甸甸的黑暗,这绝不是黑夜,因为即使是黑夜也不会把一切声息都隔断,宾布认为自己所猜不错的话,这里就是魔盒的内部。

    前方突然射过来一道光芒,宾布迎着这道光芒走上前去,这是一道不可思议的路径。

    宾布在仅容一人通过的密径中行走,四周的景色开始像是春天,野草葱绿,花木向荣;不过迈出十步以后,四周又变换了景致,花开得娇艳欲滴,野峰嗡嗡采蜜,又是一派夏日的光景;再往前十步,却是草木枯萎,败叶遍地,秋天又不期而至;最后十步,霰雪纷飞,大地银白,冰雪,又成了这里的主宰。

    当神秘的丛林消失在身后,面前一座巨大的铁门豁然映入眼帘,但是只有那么一瞬,光芒随即全部消失,宾布又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欢迎进入传说的空间!”一个近在耳畔却又无法判断位置的声音说道,这个古怪的说话者拥有非常奇特的声线,他每说出一个单词,都要在中间变换几次音调,这样一来,他的话就像是被一把钝刀从中间切成一段一段的,听起来十分滑稽,并且因此无法辨别讲话人的年纪。反正宾布觉得如果对方肯现身的话,那么他的装束一定是个马戏团小丑。

    “说真的,我十分感动!十分感动!!已经有一百年没有人打开我了,为此我要特别优惠你,对,优惠!我会给你讲上两个故事。那么静下心来听吧,宾布,你决不可以中途退出,这两个故事还需要你来参与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宾布颇感意外,“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魔盒回答,“实际上很多人不清楚自己是谁。你只要称呼我‘盒子’就可以,很多人都拥有自己的盒子,不是吗?好,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讲第一个故事,我建议你一定要认真地听,仔细地听,因为我的故事只有开头,结尾要由你来续补,随便敷衍我可不行,如果我对你的结尾不满意的话……”

    “你会怎么样?”

    “不,你应该问‘我会怎么样?’。如果你续补得不好,那么传说空间与主物质面的联系就会被切断,你就再也出不去了!”盒子像发音盒一样唱出这个可怕的结果,宾布心里不由埋怨道:好么洁莉,你这个礼物可真够可怕的!

    “好,我要开始了,在我讲故事的这段时间里绝不允许被人打扰!你能遵守这一规定吗?”盒子严肃地问,而宾布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以为一片漆黑中盒子同样什么也看不到呢。然而盒子却把宾布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他下命令似的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两只看不见的臂膀捂住了宾布的嘴,宾布怎样努力都挣脱不开。

    “不要白费力气了,不要忘了这里是传说空间,只有故事才有力量。”盒子得意地告诉宾布,随后,便开始了第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题目叫:罪、沉思与祷告

    罗那夫,这是始源战士的名字,也是法缔尔大陆上最高的山脉的名字。罗那夫山脉纵贯全境,几乎将大陆一分为二,群山之颠,终年白雪皑皑,亘古不化。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和罗那夫山脉一样古老的话,那么大陆众议庭应该算作是其中之一。

    在飘浮大陆法缔尔的中心,罗那夫山脉靠近星辰河的那一侧的山脚下,大陆众议庭就座落在此。这所众议庭见证了一万年的风云变幻,也经历了无数的沧桑浩劫。现在,他老了,已不再像当年一样可以号令四方君主,传达神谕,人们更多的把它当作一间神庙。

    现在,在这间石制神庙的内部,正有一位白须老者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奋笔疾书,从垂在紫色长袍前面的长胡子来看,老者的年纪应该已不下八十,然而他的精神依然矍铄,尤其是那在灯光下反射着调皮光亮的光头,使得老者显得愈发年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者的弟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油灯加了灯油。

    “老师,”长相敦厚的弟子怯怯地问,“老师的历史卷宗写到哪里了?”

    老者连头也不抬,用夹杂了些许不耐烦的语气回答:“正在写新纪464年……”手里的鹅毛笔仍旧没有片刻停歇。

    “464年!天哪,老师,您在写五年后的历史!您怎么可能知道未来的事情呢?”

    “我当然知道!”老者停下笔,将摆在案头的一本黑皮书递给学生,这本不厚也不薄的古书封面上烫金写着《约佛预言书》。

    “照约佛预言来写?”弟子瞪大了他的眼睛,“把约佛预言演绎成未来的历史?”

    “对。有什么奇怪吗?事实已经证明约佛是一个伟大的先知,我们不妨从他的预言中窥见未来。而且,”老者活动了一下由于长时间写作而酸麻的臂膀, “记载已发生的事件,谁都可以做得很好;记载还没有发生的事件,才算得上是真本事!”说这些话的时候,老者的语气中显然有些自得。

    “可是……”看起来他的学生并不赞同他的高论,弟子翻开《约佛预言书》的扉页,上面按顺序排列着约佛七大预言:

    1黑暗霸主

    2背教者

    3天地倾覆

    4背教者

    5七个死敌

    6末世狂欢曲

    7

    最后一条只有标号,内容却是空的,不知是约佛在故弄玄虚,还是未来之中存有连他也无法预知的东西。

    “老师,”学徒有些迟疑地说道,“约佛预言到目前为止只验证了第一条,我认为约佛预言中存在许多自相矛盾的东西。它的第二和第四条都是‘背教者’,中间还隔了一条‘天地倾覆’,如果天地真的‘倾覆’了,哪还有下面的四条呢?而且第六条‘末世狂欢曲’和第三条差不多都是在讲‘末日’,世界只有一个,怎么会有两个末日呢?”

    老者等弟子把他的反对理由全部陈述完毕,才开口反击道:“没能验证的暂且不谈,我们来看看约佛的第一条预言:黑暗霸主。千年古国杜默日渐衰落,贵族腐朽不堪,骄奢逸,国王和自己的姐姐在圣厅的神像之前乱伦,生下了黑暗的孩子,后来霸者之战的发动者,暗之王,休普。休普在大法师格林的指引下杀死红龙,得到了魔剑[黯痕],更于一年之后入侵天富之国露比斯,拉开了大战的前奏……”

    “这些,约佛预言中都有触及,他甚至把霸者之战持续的时间都准确地告诉了我们:3年零11个月——从露比斯遭入侵一直到雷帕卡要塞失守。我敢说,如果当年各国的统治者都事先研究了约佛预言的话,就决不会让休普这样轻易地拖入战乱。”

    “老师,”弟子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无论预言中关于霸者之战的描述多么全面,也不能改变其它六条约佛预言的自相矛盾,事实是:现在霸者之战已经结束十六年了,第二条‘背教者’还是迟迟没有印证。”

    老者面露愠色:“我就是在我的历史卷宗中印证它呀。”

    “老师!您这样做是不行的!这样做无异于编造历史,而且是毫无依据地编造未来的历史!作为大陆众议庭的史官,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平时寡言木讷的弟子因为过于激动,一张圆脸憋得通红,双手在身前也握成了两只拳头。

    看到弟子据理力争,老者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将正写在兴头上的历史卷宗缓缓合上。

    “也许你说得对,菲尔,我是在编造历史,因为已有的历史我都写尽了,我无所事事,又没有耐心等那历史的发生。而且我和大法师格林曾经有一个赌约:看谁先写完这一百年的编年史……现在我又有了一个主意:按照约佛的预言,出去寻找历史的发源,亲见历史的推动者,或者,自己做一个历史的参与者。以我的脾性,又怎么能亲见历史潮流的发动而又不跃身其中呢?”说完,这个大陆仲裁议会的史官帕尔曼向墙角瞥了一眼,在那里,一根蒙着浮灰的紫杉木法杖靠墙斜倚,闪着银色的光芒。

    第二天早晨,帕尔曼一面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面呼唤弟子的名字:“菲尔,菲尔!”。菲尔没有出现,反倒是一个全副武装的众议庭卫士出现在帕尔曼面前。

    “帕尔曼先生,”卫士向帕尔曼行了一个军礼,“您是要出去旅行吗?”

    “是。”帕尔曼笑了笑,接着说道,“菲尔他嘲笑我在编造历史,所以我准备出去亲眼看一看历史的发生。”

    “希望您能慢行一步……”

    “怎么?有突发事件吗?”帕尔曼警觉地问。

    “忏悔堂里有点麻烦……”

    帕尔曼随着卫士向忏悔堂走去。众议庭的走廊全是由光滑的大理石铺成,而且在施工之初就由神灵亲自施了魔法,一万年的时光,也未在地板和墙壁上留下任何痕迹。

    “忏悔堂里哪个家伙出了问题?”

    “是一个十年前来到这里的赎罪者,他的教名是‘约瑟’。”

    “是吗,我们的约瑟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停地计算时间,先生。”

    “计算时间?”

    说话间,两人已不知不觉地来到忏悔堂的入口处。众议庭的忏悔堂除了一个圆形的忏悔厅外,还包括向大厅四周延伸出去的二十一个方形忏悔间,自认犯了大罪而希望得到救赎的赎罪者,就是在那里做茫茫无期的忏悔。

    忏悔堂大门的上方雕刻着这样的词句:

    监狱属于国王,

    忏悔堂属于众神。

    “诸神眷顾他。”帕尔曼伸手推开沉重的古铜色大门,闪身走了进去。卫士则小心地把门关上,肃立在门外一侧静静等候。

    忏悔厅里空荡荡的,帕尔曼直走到约瑟的忏悔间前,轻扣了房门。

    “你在里面吗,约瑟?”

    没有回答,帕尔曼轻轻推了推门,门便开了。屋子里一个穿黑色祷告服的人正背对帕尔曼蹲在墙壁前,墙壁上罗列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字,这个人的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零七个月,加上二十二天,该死!我忘了算上12个月以外的主日,嗯……再加上一天……”

    “在计算什么,约瑟?”

    发现背后有人,约瑟缓缓回过头来,帕尔曼吃惊地发现,这个男人削瘦的脸上与平时相比凭空多了一份浓烈的杀气。

    “我想知道,我来这里,是否已过了十年了?”

    声音低沉而抑郁,还带着一丝沙哑,让人听了就脊背发冷。

    “对。”帕尔曼对约瑟的举动非常不解,“到昨天为止刚好10年,我正在写历史,对时间比较清楚。”

    “是——吗?”约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两眼埋在纷乱的头发后面,浑身发抖,这是发自内心的,似乎想强忍住又绝对不可能忍住的窃笑。

    笑声结束后,约瑟猛地站起身,把黑色的头发甩到脑后:“很好!你们现在已经没用了!”

    帕尔曼眉头一皱,把身子让到房间之外,同时右手警惕地握紧了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的琥珀色宝石由暗转亮,放射出夺目的光彩,似乎在提醒对方:这件古老的法器曾经让无数奸妄之徒喋血当场。

    约瑟却无视于帕尔曼的威胁,他满不在乎,甚至是有些轻佻地一步步挪出忏悔间,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体格也谈不上十分强壮,但是看他的姿态,仿佛天地间除了他自己,空无一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帕尔曼质问。

    “出去。”约瑟说着就朝忏悔堂的大门走过去。

    “呼——”大门前方猛然升起一丛熊熊的火焰,一面火墙横在约瑟与出口之间,阻断了他的去路。

    “听着,忏悔堂不是监狱,但也不是避难所!既然十年前你自愿来到这里,我们就要你变得对人们无害时才允许你离开!”帕尔曼大声喊道,手中的法杖呜呜作响,与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宇宙之声产生共鸣。

    魔法,自然和知识的奇迹,法师们用玄奥的咒语或手势激荡身体周围蕴含的能量,进而完成攻击或防御的各种法术,如果在释放的过程中可以听到宇宙之声通过法器产生的共鸣,说明法师的能力已经达到很高的层次了。

    对面的约瑟却似乎对此视而不见,他的脸上忽然神秘莫测地闪过一丝冷笑,完全不理会帕尔曼,而是面向大门,左手一抬,门的另一边立刻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尸体倒下去声音。

    他杀死了卫士!他是怎么做到的?既没有听到他念诵咒语,也没有看到他使用手势,他怎么能只凭一抬手就施展出黑魔法中的残忍法术“魂体剥离”呢?一瞬间,在帕尔曼的大脑中画出了无数的问号,然而形势已容不得他做深思熟虑了,帕尔曼念动幻影跟随术的咒语,同时脚下开始沿着圆形的忏悔堂边缘绕圈子。帕尔曼每迈出一步,便有一个与其本人一模一样的幻影在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出现,并且以慢一拍的方式跟随帕尔曼的行动。

    足足绕了一圈之后,约瑟已经陷入了帕尔曼的包围圈之中了,帕尔曼和自己的幻影首尾相接,做着相似的表情和动作,脚步缓慢,无声无息,但却从中散发出巨大的压迫感,约瑟知道,帕尔曼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约瑟看着50个以上的帕尔曼在围着自己旋转,眼前不禁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他觉得整个忏悔堂也在跟着帕尔曼旋转,忏悔堂里按四个方向分别摆放的四座,不,三座神像也在旋转,这些三人高的神像表情肃穆,保持着至高无上的缄默,让人感觉他们高深莫测。

    东面的神像手持巨剑,背生双翼,长发平整地披在背后,身穿长袍,这家伙就是众星之父法缔尔的长子——理性之神歌若肯——现在人们称他为光翼神,掌管公平和正义,他在教皇国拉何尔四邻拥有不少信徒。

    拉何尔?教皇?哼,如果不是托教皇的福,我怎么会白白在这里躲上十年!

    约瑟又把目光移向南面,那里放置的是一尊女神像,人们说生命女神柯由卡执掌万物生长繁衍,她要和善地守护所有生命的尊严,至于效果如何,天知道!

    北面站立着情感之神耶赫迪法拉,他是所有相爱的人的保护神,作为爱情使者的幻舞天使归他领导,但耶赫同时也被称为爱与憎之神,掌管复仇。

    也许这些神灵都站在你那一边,老头子帕尔曼,也许他们都想帮你,可惜……

    约瑟把目光投向第四尊神像——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大理石的底座,原来竖立的神像被人全部凿去了。

    谢伊因,主神法缔尔的第二子,维系平衡的欲望之神,原本和其他三神处于同等地位,可是他在一万年前堕落了,真是好笑,神也会堕落……现在他被称为混乱支配神,暗黑神,邪神。

    看着吧,唯独谢伊因的神像不在这里,但我偏偏要借谢伊因之力获胜!老头子,我要你知道你们的神是多么无力!

    约瑟眯起眼睛,双手放开,低声咏颂道:“告诉我,谢伊因大人,这些自许正义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欲望之河流淌在每一个人的血管里!”

    这段时间,帕尔曼已经施法将七个火球汇聚在自己身侧,在火焰的光亮照映下,帕尔曼的眉毛和胡子都变成了金色,对于一般的法师来说,作出三个火球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可是帕尔曼看来似乎还绰绰有余的样子。

    “用爆炎球吗……”约瑟伸出舌头舔湿了自己的食指尖,抬起手臂指向天花板。

    “我命令你,莫那尼——”

    莫那尼?那不是闪电蛇的名字吗?大平原上五个部落氏族中以蛇为图腾的一支……难道他能召唤莫那尼的灵?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电光一闪,一道桔黄色的闪电在空气中急转了一条弧线,直接朝帕尔曼的真身扑来,帕尔曼大惊失色,匆忙中只得用法杖去挡。

    没有用,闪电蛇莫那尼是灵,灵从来不会被假象蒙蔽,也从来不会无功而返。

    “嚓——”忏悔堂中爆出一声巨响,然后就在空气中四处弥漫起皮肉烧焦的味道,帕尔曼,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之前他制造的火墙魔法也随即消失了。

    “这……这不是你的力量!”帕尔曼双眼绝望地圆睁,声音嘶哑地喊道。

    约瑟不置可否,他转动身子从帕尔曼焦黑的身体前走过去。仰视着约瑟的背影,帕尔曼忽然声音激动地大声喊出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你是十年前失踪的巴马丁盗贼之王——朗修博罗沙!”

    约瑟表情一动,诡秘地笑了:“你这个老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我很庆幸选择杀掉你……”

    “……还不止这些……”帕尔曼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久,他才继续说到,“十年前约佛的弟子修女安帕西神秘遇害,是你干的吧?她手中的‘黑夜之书’也被你夺走了,对不对?”

    朗修的脚步停下了,他的眉间疑惑地皱了起来:“是谁告诉你这些?教皇肯赛思吗?”

    “哈哈哈哈——”帕尔曼在大理石地板上疯狂地笑了起来,最后又转成垂死的低号,眼神中闪过一抹悲哀。

    “这一切,这一切早就写在约佛预言里了,只是我一直不能完全理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全明白了!我们的命运,全逃不出那七个预言!”

    “至于你,朗修,我也知道你的命运……咳、咳、……你会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死在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里!”

    听完最后这句话,朗修全身似乎为之一震,但他很快掩盖住了自己的不安,俯下身子把脸凑到帕尔曼耳边,抽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老家伙,你的鬼故事很吓人。”

    帕尔曼看着朗修的匕首落下来,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已经没人可以阻挡了,历史的洪流将再次呼啸而过,可惜,我亲见了历史,却再也没有办法把它记录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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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24 10:35:5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心


    故事终于讲完了。

    这时,那双剥夺宾布讲话自由的手也消失了,宾布顾不上喘两口气,第一句话就挖苦盒子说:“你这是什么破烂故事?主人公的名字都照搬我认识的人,情节也似曾相识,这跟抄袭有什么分别?而且这个故事又臭又长,毫无新意,我打赌如果你是个小说家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为了凑字数而编出来的!”

    盒子对宾布的指责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讲话的时候总是心情舒畅,兴致高昂,他回答宾布:“这不能怪我,我讲故事的素材是于听众的内心。我的故事中讲述的是你的欲望和担忧,理想、希望等等等等,就像是梦一样荒诞,同时也像镜子一样真实……算了,不谈这个,现在轮到你了,把这个故事续补给我听吧!现在我是听众。”

    “只要讲出结局就可以吗?”宾布谨慎地问,他之所以向盒子示弱并非是害怕被关上一百年,而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担搁得越长,攻击伯日丁的计划就会拖得越久。

    “对对对,”盒子不耐烦地催促他,并且加上一句,“只不过你要注意讲故事的风格要与我类似,这样才不至于前后不协调,懂了吗?”

    “与你类似?”宾布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他以超过自言自语的音量自言自语:“幸亏这里没有第三个听众。”

    下面就是宾布对第一个故事的续补,盒子也必须承认,宾布是一个不输给他的讲故事能手,只不过……

    “朗修博罗沙从罗那夫山下来后,马上就把藏在怀里的黑夜之书卖了个好价钱。他一路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体重都因此增加了一倍。这一天,他来到一处旅店,这时天气阴沉了下来,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于是朗修决定在旅店里住下,明早再继续赶路。

    外面到底是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朗修不由得记起了帕尔曼的预言,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个地方仅仅是一家旅店,离修道院可还远着哩!于是他放心地向老板要了些酒肉,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今天晚上朗修吃得特别多,因为他喝得也特别多,所以他就醉了,趴在酒桌上打起了呼噜。

    可是巴马丁的盗贼之王朗修博罗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就再也没能醒来!

    原来在这间旅店里面还住着两个强盗,一个叫阿洛尔,一个叫拿慕鲁,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蛋。店主和他们是一伙的,叫歌若肯,外号是‘剑下出真理’。这三个人见朗修花钱阔绰,就起了歹心,也不管朗修要不要,一味给他上酒,终于把他给灌醉了。等到朗修鼾声如雷之后,这三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一拥而上,撸胳膊挽袖子,转眼间就把朗修大卸八块,还从他的衣袋里面搜出了一大笔钱。

    分了钱以后,三个人打算洗手不干。店主歌若肯隐姓埋名,云游四方去了;阿洛尔则买了一座庄园,娶了一大堆老婆,过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三个人里面就数拿慕鲁最没出息,他留着满口袋的钱财不用,自己回乡下种地去了,连一所房子也不舍得盖,每天晚上睡在田地里,还经常遇见帕尔曼的鬼魂,因为帕尔曼也喜欢睡在田地里……”

    “等——等——”发现宾布越讲越乱,盒子终于按耐不住喊了出来,他违反自己的规定出言打断了宾布。

    “你可不能胡乱讲啊!先不计较你亵渎神灵的罪过,你可要听清楚,在我的故事里帕尔曼是大陆仲裁议会的史官,他的预言是故事里的一大伏笔,你怎么可以让朗修随随便便死在一家旅店里呢!”

    宾布不慌不忙地应对:“呵,这可问到点子上了。不错,朗修是死在旅店里,但是我说那家旅店叫什么名字了吗?它的名字就叫‘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怎么样,这不就应验了帕尔曼的预言‘你会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死在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里!’吗?哈哈哈,我的结尾是不是无可挑剔?”

    盒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讲了几百年的故事,除了混蛋之王阿里阿米巴以外,从来没有人用如此混帐的结尾来对付他,但是宾布的续补从逻辑上来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错误,盒子只好把火气往肚子里压。

    “好好好,就算你赢了!看来我今天可是遇上了一个狡猾的对手,来,来听我的下一个故事,我一定会让你被这个故事感动,因为我能从人类灵魂最深处听取你的心声!”

    接着,盒子的声音变得美妙动听,好像他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声线,现在他的话语是轻柔缓慢的,让人想起桦树林中徐徐吹过的风。

    “听好,这是我的第二个故事!”盒子说,“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无心人》。”

    宾布蓝色的眼睛忽然闪动起来,那些在蓝天上悠然飘动的白云忽然乱了。

    “在俗世浊流之中,有一个懵懂少年发现了一颗心。”

    “晶莹剔透,完美无暇,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谁握在手中。”

    “这颗心将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记忆,一生的的弱点和要害……”

    盒子刚刚讲出故事的开头,宾布就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震颤当中,他的灵魂在体内剧烈地战栗。宾布感到寒冷和极度孤独,他一动也不能动,这是如同看到自己尸体一样的莫名恐惧,宾布终于忍受不了这个故事,他抓紧自己的头皮,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不要再讲下去了!住口!!!”

    黑暗迅速撤去,就像拉开的天幕,宾布又重新看见了阿洛尔、帕尔曼和拿慕鲁,以及手中好不容易才摆脱的魔盒。

    宾布满头大汗,虚脱了一样,过了好半天他才疲惫地问:“我消失了多久?”。这时他看见了伯日丁城坚固的外墙,临战的兴奋让他强打起精神,宾布进前一步,问:“我还来得及参加攻城战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拿慕鲁走了过来,“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什么时候消失过?好了,现在不是讲俏皮话时候,宾布,出发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要大显身手吗?现在你有机会了,我们不会和年轻人争的。”拿慕鲁笑呵呵地指着伯日丁城墙上几个站岗的卫兵,这五个卫兵已经发现了入侵者,只要铁苍鹰进入射程,他们拉满的长弓就会射出箭矢。

    “好!我用[困倦之风]来为他们奏一首摇篮曲!”不等拿慕鲁说完,宾布一骨碌跳起来,对着远处的五个卫兵伸出食指和小指,口中念念有词:

    “卡波哈迪克鲁柏巴阿——”

    五个卫兵站得腰板儿笔直。

    “卡波哈迪克巴阿鲁柏——”

    五个卫兵的眼睛炯炯有神。

    “波哈迪卡鲁柏巴阿克——”

    五个卫兵精神抖擞。

    “波卡哈鲁斯卡卡罗……”

    “勃勃卡罗斯……”

    “波萝斯迪姆……”

    “莫里莫阿尔撒丝……”

    “喂,你怎么了?”拿慕鲁额头的皱纹堆得像核桃壳。

    “我……后面的咒语我想不起来了。”宾布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他无辜的表情让拿慕鲁只好摇头。

    五个卫兵倒了下去,在自己的岗位上睡熟了。

    歌若肯响应阿洛尔的呼唤,施展了他的神力。

    不再有阻拦,铁苍鹰呼啸着冲下伯日丁城墙,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降落在圣城的沙尘之中。

    四个人的脚步终于踏上了伯日丁的土地,千塔之城,土灰色的高塔一座挨着一座,宛若丰碑,又似利剑,刺透法缔尔的大地,把这人间奇景展现在每一个朝圣者面前。

    从历史学家在羊皮卷写下第一笔开始,伯日丁城就是授予圣武士称号的地方,同时也是安葬圣武士遗体的所在。除了在伯日丁中央有一座在更远的古代为了预测命运而造的大理石观星台外,其余远古遗留下来的高塔均被称为誓言之塔。圣武士在这些古代遗迹内部宣誓,将自己从前使用的武具留在塔内,拿起受封的圣十字剑,这把只为正义挥动的武器。

    帕尔曼叫住走在最前面的阿洛尔:“每座誓言之塔都需要口令才能进入,带我进你的塔吧,我们来粉碎索斯朗的野心。”

    阿洛尔点头,他叮嘱宾布:“我们上塔后,你和拿慕鲁留在这里守卫,不要放一个敌人上来。能做到吗?”

    “没问题!”宾布答应得很干脆,他指指一旁摩拳擦掌的拿慕鲁,“我不成的话,这里还有拿慕鲁的马戏团呢!”

    这时宾布突然发现帕尔曼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很怪异,像是在抑制内心的冲突,宾布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自己,还是没有找出让帕尔曼心理矛盾的原因,他以为黑衣修士只是在考虑是不是上来揍自己一拳,因为自己在这样的圣地里胡说八道。不过话说回来,宾布并不认为刚才自己的俏皮话有什么过分,比这过分的还有的是呢。

    帕尔曼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他棕色的眼睛很快望向了别处,宾布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什么。

    歌若肯的两个追随者开始走上誓言之塔外层的旋梯。

    看着夜风中阿洛尔伟岸的背影,宾布不禁感慨:“圣武士可真是轻松,不用背绕口令一样的咒语,只要向他们的神央告几句就能展现神迹……好,什么时候我和阿洛尔商量商量,让他分些圣武士的力量给我,让我也风光风光!”

    拿慕鲁对宾布的想法感到可笑,他眼望着攀登高塔的阿洛尔,意味深长地告诉宾布:“你可不要忘了:要拥有圣武士的力量,必须先拥有圣武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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