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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完结] 海的女儿 [复制链接]

安德烈·斯坦尼斯拉夫·索尔莫格洛维斯基

先知

klam 发表于 2009-4-18 09:13:58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lam 于 2009-4-18 09:16 编辑

献给所有勇敢追求全新生活的人。

——题记

在那片天空的尽头

到底是什么模样

请你为我指明方向

去往即将前往的地方

我愿为你歌唱

向着同一片天空仰望

请你赐予如今的我

为你而生存下去的坚强

是你为我实现了梦想

让我从这里再度启航

只需要再一次展翅飞翔

让风托起我的翅膀

我愿为你重生

改变自己的模样

——《Bird·奇诺之旅》

“燃烧的星星从天而降，它比永恒的太阳还要耀眼，比喷涌的岩浆还要灼人，比巨鲸的吼叫还要刺耳。它坠落在南方的陆地之上，从中走出了那些低等、野蛮的异族——艾普尼。它们头上的触须退化成了毫无用处的细丝，它们甚至没有可以让它们自如移动的鱼尾——它们腰部以下长着两根丑陋呆笨的支柱，只能在陆地上缓慢笨拙地移动。”讲到这儿，英格拉姆夫人像往常一样停了下来，在红珊瑚做成的矮脚椅上换了个姿势，开始喂那一打紧紧贴在她尾巴上的代表她高贵身份的巨大七彩扇贝——英格拉姆夫人不会浪费任何一个能够在公共场合炫耀她这些沉重饰品的机会，因为别的贵妇只能够带上半打——除了这个小小的缺点之外，英格拉姆夫人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周围年轻的多芙林们也像往常一样开始磨擦尾巴上的鳞片，发出表示惊奇的咔咔声，直到英格拉姆夫人感到满意为止。她停下了喂食扇贝的动作，用前额发出一阵高频颤音。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之后，英格拉姆夫人继续讲到：

“它们搭起高高的架子，把长长的杆子插进地里，打出深深的洞穴，从里面抽出黑黑的液体；它们开采下大块大块的岩石，磨成细粉，再压成一小块一小块亮闪闪的东西，那是它们的食物……”

所有年轻的多芙林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英格拉姆夫人讲那她已经讲了无数遍的故事——从天而降的艾普尼。

除了吉尔。

她悄悄地从海绵做成的长毛软沙发上直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穿过用巨鲸骨架搭建的，装饰以各色海藻、贝类和珊瑚的英格拉姆夫人的豪华客厅和充斥其间的因为浸透了英格拉姆夫人的无尽絮语而变得如泥浆般粘稠的海水，轻轻地推开乌亮的刻满了古代神祗浮雕的整块火山玻璃做成的双扇大门，一溜烟逃了出去。

吉尔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游来游去，满脑子都是岸上那些奇异的艾普尼。自从三十年前这些家伙从天而降来到这个星球之后，多芙林们无时无刻不在谈论着这个新来的邻居，对它们的生活做出各种各样的推测与猜想。但从来没有一个多芙林敢于浮出海面去看一眼那些让他们如此好奇的艾普尼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因为——同样是根据推测——艾普尼们一旦看到多芙林美丽优雅的鱼尾就会感到自惭形秽进而恼羞成怒，接下来它们会用奇怪的机器把所有的多芙林都抓起来，砍掉他们的鱼尾，任由他们活活疼死。这一推测在多芙林之间引发了巨大的恐慌，直到有新的推测说艾普尼不能沾水，一滴海水就能将它们的身体变成一滩恶心的泡沫，所以海里是绝对安全的，这一全民性的恐慌才得以平息。

吉尔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英格拉姆夫人应该已经讲完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就在这时，吉尔灵敏的触须感受到海面传来的一阵特殊的振动。吉尔知道能够产生这种振动的只有一种东西——艾普尼的水上交通工具。吉尔盯着振动传来的那个方向，透过清澈的海水，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怪异的交通工具的平坦光滑的如同巨鲸腹部一般的底面，她甚至能分辨出一双不停挥动的小小的手臂——属于某个正在玩耍的艾普尼幼仔。吉尔痴迷的看着这一切。一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的方块突然从那个正在玩耍的艾普尼幼仔手中掉了下来，一边冒着气泡，一边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缓缓地向海底沉了下去。

好奇心如同一只蠕动的虫子在噬咬着吉尔的理智。一件艾普尼的东西，近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抓到，这简直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奇迹。但这会不会是那些狡猾的艾普尼们用来捕捉多芙林的一个陷阱呢？就像用来引诱贪嘴的鱼儿上钩的肉块，只要咬上一口……

最终，好奇的虫子啃穿了警惕的铠甲，吉尔飞也似的向那个即将沉入无尽深渊的发光盒子游去。

吉尔向一个掀起泡沫的漩涡游去——那个唯一有可能帮助她的多芙林就住在漩涡的里面。她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儿。这里没有鱼虾，没有贝类，也没有海藻和珊瑚，只有一片光溜溜的沙地，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向漩涡那儿延伸过去。平静的海水在这儿喧闹地旋转着，把它所碰到的东西都卷到深深的海底。吉尔闭上眼睛，猛地扎进了漩涡里。

吉尔面前是一大块儿冒着热泡的泥地，无数奇怪的红色小虾在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滚烫的黑色泥沼中爬来爬去，用它们细小的螯脚抓住易碎的气泡，小心翼翼地向泥沼后面的可怕的黑暗森林爬去。幽黑的森林全是由珊瑚海蛇组成的——一种半植物半动物的东西——那一位的杰作。它们看起来很像盘踞在珊瑚上的一大群多头海蛇，枝丫全是长长的，粘乎乎的触须，像蠕虫一样柔软，从根到顶，全都在不停地颤动。它们会紧紧地抓住任何它们碰到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放松，直到世界终结。

那一位的房子就在森林中间。

吉尔在森林前面停下步子，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没有转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但是一想到盒子里所展示的那些景象，她又有了前进的勇气。她把飘荡的触须牢牢地缠在头上，好使珊瑚海蛇抓不住她。她把双手紧紧贴在胸前，像在海中舞蹈的鱼儿一样在珊瑚海蛇中间跳着往前走，珊瑚海蛇只能在她后面徒劳地挥动着它们长长的，柔软的触须。

当吉尔来到森林中的那块空地上时，她发现他早已在那幢火山熔岩和珊瑚建成的房子前面等她了。

“我的那些警卫们说有客人要来，但没有想到会是一位这么迷人的客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尊敬的小姐？”

吉尔看着眼前这个举止优雅的多芙林，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来这儿的路上，她不断地想象他会是什么样子，三只手臂？两条尾巴？还是无数只眼睛？那些她都可以接受，但无论如何离群索居的天才，操纵基因的巫师，无所不能的萨尔加不应该和别的多芙林长得一样！见鬼，他怎么可以这么普通？不过吉尔很快意识到了她来这儿的目的，她说道：

“您能把我变成艾普尼吗，萨尔加先生？”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这样做的理由吗，尊敬的小姐？”

“我想和它们在一起，过艾普尼那样的生活。”

“为什么您会认为艾普尼的生活对您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

“我了解艾普尼。”

“当然了，每个多芙林都非常非常了解艾普尼，就像了解他们自己一样。”

“不是那种了解，我是从艾普尼那里了解到……”

“什么？”无所不能的萨尔加飞快地游了过来，抓住吉尔的肩膀死命摇晃，“小丫头，你说什么？”

“我捡到一个艾普尼幼仔掉到海里的发光盒子，里边有关于艾普尼生活的图片，还有……”

“那个盒子现在在哪儿？”优雅的萨尔加这时简直就是在吼叫。

“我把它放在一个露出海面的礁石缝隙里了。因为我担心海水可能会……”

“快带我去！”

光像暴雨一样砸在她的身上，空气在灼烧、噬咬着她新生的皮肤。

她像被海浪冲上岸的活鱼一样扭动，每一根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她的身体拱了起来，用头和脚后跟撑地，整个身体弯得像一张弓。随后她抽搐着蜷成了一团，开始剧烈呕吐，粘稠的猩红色液体从她的嘴巴，鼻子里涌了出来。一阵恶心和痛苦的痉挛过后，更多的粘液涌了出来，它们之前一直充满着她新生的肺部。随着一阵剧烈的颤抖，吉尔开始了她的第一次呼吸。

空气像无数把灼热、锋利的刀子通过她的气管，进入她新生的肺泡，她那颗寂静多时的心脏开始了剧烈的跳动。疼痛囚禁了她的意识，直到它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渐渐离开她的身体，她才记起她是谁，她在哪儿，以及……

“我当然知道我要什么。萨尔加，你也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你也知道那些自称人类的艾普尼们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能够建造直入云端的高塔，能够兴建气势恢弘的城市，能够制造跨越星际的飞船，他们有美妙的诗歌、音乐、绘画、雕塑……

“他们的生活像梦境一样真实，比真实更真实。他们的生活是幻想也是童话，是传说也是仙境。他们的生活是镶满珍珠宝石的美丽珊瑚，相比之下，我们的生活只能算是灰色的沙砾和石块。告诉我，萨尔加，我怎么能够在知道有那样的生活之后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我怎么能够在知道在天空翱翔的感觉之后继续忍受在海地爬行？告诉我，萨尔加。相信我，不管这有多痛苦，我能忍受。”

在萨尔加的房子里，吉尔沉沉地睡去。

无所不能的萨尔加不知疲倦地改造着吉尔的身体。

她尾巴中的骨骼开始融解，肌肉开始萎缩，鳞片纷纷掉落，直至完全消失，然后再缓缓地从腰部长出两条人类的腿。她头上的触须纷纷枯萎、脱落，被萨尔加换成了人类的头发。她的鳃瓣逐渐消失，体内长出了人类的肺和气管。她的皮肤和骨骼得以强化，以便适应干燥的空气和没有海水支撑的体重。

在岸边醒来的是一位美丽的人类少女。

吉尔想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阳光，但这个念头产生好一会儿之后，手臂才开始动作。吉尔花了更长的时间站了起来，却马上又瘫倒在沙滩上。直到第三次吉尔才摇摇晃晃地迈出了她作为人类的第一步——萨尔加说的没错，新生成的神经还很娇嫩，使她感到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刀剑上行走。

吉尔跌跌撞撞地忍着疼痛走进水里，洗去身上已经半干的粘液，同时也湿润一下还没有适应干燥的空气以及阳光的新生皮肤。然后吉尔开始观察这个全新的世界：蔚蓝的天空和像天空一样广阔的蔚蓝的大海——她来的地方；起伏的群山，苍翠的森林和山脚下森林边上若隐若现的人类城镇——她要去的地方；脚下的银色的柔软沙滩和旁边萨尔加为她准备的人类服装。

打点停当的吉尔开始向那个城镇走去。

真希望脚上的疼痛赶快过去。

人，无数的人，无数的男人、女人、小孩穿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衣服不停地走来走去，到处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比吉尔从那个发光盒子里学会的语言更快、更富有变化也更难懂。但吉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已经彻彻底底地被这些热闹的场面吸引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嘈杂喧闹的声音，还有遍地的惊喜——各种颜色、形状的新鲜水果，会发光的、会响的、会动的各种小玩意儿，还有许多吉尔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有趣东西一下子就看花了吉尔的眼睛。

吉尔随手拿起一个鲜红的果子，强烈的酸味让她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水果摊后面的大胡子男人看到吉尔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而吉尔早已吐掉了水果向下一个摊子奔去。

远方传来了优美的乐声，吉尔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舞了起来。周围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鼓掌、喝彩。吉尔越跳越快，乐声、掌声、笑声和各种明亮的颜色都在跟着她不断地旋转、缠绕，如同夜晚的繁星。

仿佛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归于寂静，所有的色彩归于黑暗，喧闹的人群不知所踪，遍地的货物也都消失一空。夜晚的寒风使吉尔瑟缩着蜷成一团。她望着远处黑色的大海，明白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了。虽然岸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会有无数的困难和痛苦在等着她，但这里的生活是全新的。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吉尔充满了期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