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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境界(补完)——未来福音 [复制链接]

花晓满 发表于 2009-3-5 15:30:05 |显示全部楼层
〈未来福音〉这一章在《空之境界》出版时没有写成,一直到2008年8月才独立以「空の境界 the Garden of sinners/recalled out summer 未来福音」的书名在Comic Market 74中贩售。看了下学识分流站的下载版本并未收录,就在这里进行补完。



/未来福音
我在现世一分为二.
现在和未来各占其一.
左眼右眼各不相同.就算是同一情报,也能从不同观点加以审视.
通过望远镜极目远眺的自己.
通过后视镜回首身后的自己.
无论如何,罪业都不会丝毫消减.
预知结局的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神.
只能坐视无可改变的未来步步逼近.
不抱期待,不怀希望,也没什么意见.
无聊的每日,
无聊的未来,
无聊的人生.
……但我清楚,最无聊的恐怕正是我自己.
每天只知躺在床上自怨自艾.
看着这一切,三天后的我笑了.
/未来福音
我的世界一分为二.
至于两边的主次之分,已经不重要了.
4/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中午十一时三十二分,烈日当空.
在距观布子市中心稍远的河岸边,一座大型商场迎来了开业后的第十个年头.
由于距离车站较远,店铺坐拥着大片的土地.远远望去,这座孤立于郊区的建筑简直如城寨一般.
整个建筑共分四层,横向延伸开来,属于一般商场的典型布局.
有携家带口之人必定光顾的美食广场.
也有虽然没有最新型号,但也算是紧跟潮流的电器商店卖场.
除此之外,鞋类、服装、洗涤剂、电灯等商品也都分门别类地陈列于此,简直堪称标准的现代化综合商城.只要不过分奢求,这里能满足个人的全部需求,也是附近居民的生命线.
只是,尽管商品种类繁多,店里却没有什么人气.
正午时分的商场门可罗雀.和车站一带不同,以周围居民为主要客源的商场还在假寐.不管是商场员工还是主要客流,都要在十二点之后才会陆续醒来.
暑假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商机,清晨的商场充斥着一股懒散的气氛.
期间的空气比外界迟缓数倍.
尽管零星有几个顾客,尽管偶尔有访客光临,但这里的时间还是和外界保持着脱节.不管是救护车不祥的嘈杂,还是巡逻车长鸣的警笛,都仿佛与这里无关.
虽然醒着,却没有生气.
正因商场有着媲美要塞都市的坚固外壳,所以才容易无视外界的异常.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异类的存在.
在和商场同样宽阔的立体停车场三层,就算有个手持刀具,身着和服的少女正追赶着他,监视镜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呦.终于被我追上了,炸弹魔.”
少女对手上的移动电话说罢,松开了指尖.
移动电话落到了水泥地上.
少女从背带里抽出了小刀.
她小心地环视着周围一带.
停车场里鸦雀无声.
炎炎夏日在地上投下了厚重的黑影.
零星停有几辆汽车.
天花板很低,柱子和车辆又妨碍了视线.
少女……虽然没什么根据……却察觉到了我就在二十米开外的货车阴影里.
我和少女之间设有三枚炸弹.
停在这里的车顶上装有钢管.其中添有火药和五百余个直径数毫米的钢珠.为了充分发挥火药的威力,钢管两端都已经被我做了密封处理.因为它们不是以破坏为目的的燃烧弹,而是用来杀害那个少女的武器.从之前的失败经验得出,为了对付她,这是最为廉价而有效的手段了.
爆炸后四下迸散的钢珠能覆盖方圆十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炸弹成三角形配置,封住了对方的一切退路.在我的眼中,她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事先经过确认,飞溅的钢珠不会误伤到我.而说起被害一方,少女会被炸得筋折骨断,周围的汽车也会变得伤痕累累,十秒后从电梯里出来的一家三口也会受到池鱼之殃.
少女径直走向理应看不见的我.
此时,电梯的门打开了.
抱着购物袋的孩子随着面带笑容的父母走进了停车场.
趁着少女将视线转向一家三口的瞬间,我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霎时间.结构简单的信管正常运作,点燃了火药.
那零点几秒的迟疑,让少女的动作变缓了——
一秒后.
两仪式浑身暴露在四下迸散的两毫米钢珠下,死得惨不堪言.
1/
时节正值盛夏.
强烈的日光另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一股清爽的绿色气息从森林方向传来.
虽然市里正饱受炎热和潮湿的侵袭,但坐落于深山之中的这座学校却仿佛与俗世的喧嚣完全无缘.只有身处媲美避暑胜地的此处,才能让人享受到如此舒爽的清晨.
这里是与世隔绝,闻者色变的活地狱-——不,是学校,私立礼园女子学院.是为名门千金所设,却已经日渐势微,缺乏活力的全天候型·独立机动要塞.
“濑尾从初中就在这里了吗?不是吧,整整三年都在过这种生活!……哈.我是今年才进来的.说实话,你们真的不大正常哦?”
从高中才编入这里的直美正满脸疲惫的表达着对我的关心.这也难怪,中途编入的学生大多会对礼园的严厉校规感到绝望.
礼园原则上采取住校制.别说是离开学校半步,就算在宿舍里串个门都要提交申请.对于玩心正盛的女孩子来说,半天教室半天宿舍的两点一线想必很不近情理吧.
尽管如此./
这些孩子在家里却无一不是养尊处优,令人羡慕的对象.一天有一半时间呆在公主套房里,有长相帅气的管家沏茶,还能笑着说:”哎呀,Gravetaker(黄金色猎犬,八岁)又在院子里给客人添麻烦了,哦呵呵呵呵.”
富豪名家也分很多种.其中也有些与家世和资产运用完全无关,只因为潜心于个人兴趣,不觉间就发了大财的人.
在北陆地区也算小有名气的酿酒世家——我们濑尾家,就是这种情况.
老铺的历史超过两百年,这些眼中只有酒的狂人们简直比寒冬还要冷酷无情.无论男女老幼,能派上用场的人,手头有闲的人都要被抓去帮忙.我从小就以酒为友,自信在品酒这行上足以独步礼园,却因为害怕被连关七天禁闭而不敢宣扬.来礼园之前我没有一丁点儿的自由时间,每天都梦想着,就算要坐班房,但只要能搞点自己的兴趣也好啊.
我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上苍,现在一天又一半的时间都憋在屋里——不,是得到了可以面桌而坐的自由!
而且我的房间是A班多出来的,目前还没有室友.本来要两人共用的房间,我却可以自己独享!自己独享!因为这很重要,所以我要连说两遍!也就是说除了修女,这里就是我最大了,简直是理想中的环境!
……综上所述,因为在礼园女子学院的住校生活十分理想,虽说偶尔会因为个人问题消沉一下,但我过的还是很开心!
“……………………呼.”
开心是开心,但听说修女有请,我也只能在宿舍的走廊里长吁短叹了 .
通过老旧的木质走廊时,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个衬托出了我的忧郁心情.倒不是因为我低沉,只能怪手里的东西实在太重了.
“一年级A班的濑尾静音同学,你父亲来电话了.情来一楼事务室——”
宿舍广播回响着,让我长叹了一口气.
与其说是郁闷,不如说已经放弃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感觉有些无可奈何.
我使劲托了托旅行包,离开了夏日当空,空无一人的走廊.
事情发生在八月初的一个清晨,父母毫无征兆地打电话来了.
电话的内容一份蛮不讲理:”本来同意让你暑假留在礼园的,但爸爸改变主意了.限你一周之内回家来”.我不满的答了句”爸爸你就下造酒地狱去吧”,在形式上表示了同意后,把听筒怀给了修女.
“濑尾同学,你要回家去吗?”
“是的.预定有变,要给您添麻烦了.”
“不,最为难的还是濑尾同学吧.这通电话来得突然,都没时间准备——”
素以冷彻耳而闻名的修女艾因巴哈将视线投向了我的脚边.
地上放有装满行李的旅行包.我草草写完了离校申请,交了上去.
“真想不到,原来濑尾同学早有准备啊>”
“还好啦,我就这么点长处了.”
和修女告别后,我走向了宿舍谈话室.
谈话室是宿舍里唯一一个允许学生自由交流的地方.晚饭后聚集在这个沙龙里聊一个小时的天,这就是礼园唯一的娱乐了.当然了,由于有修女在门口守着,大家也不能太放肆.
现在正值暑假,还是大清早,门口没有修女的身影.既然一大半学生都回家去了,修女们也乐得清闲吧.
“……真讨厌,距离下一班车还有整整三十分钟吗.”
连公交时刻表都在和我作对.
八月三日,星期一.本想在这里住到盂兰盆的,没办法.就算抵抗也没用,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
因为昨天晚上,我就不差分毫地看到了结果.
“噢,沙发上有只小懒猫.你来这儿干什么,濑尾?大清早就在睡回笼觉,胆子不小啊.”
“————”
我把疲惫的身体从沙发里硬生生拖了起来.
从隔壁自习室里出来的,是既叛逆又勤奋的直美.根据她的说法,去自习是为了那边的免费红茶.总之,她是个虽然嘴上表示厌倦了礼园的住校生活,却又过得乐在其中的有为女青年.
“啊——,说起来,濑尾还是比较符合狗的形象呢.算我失言了.话说回来,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难道在等人?”
“……不是的.是家里叫我马上回去.”
我无奈的叹息道.
曾听我谈起过自家情况的直美长叹一声,仿佛在对天祈祷.
“真的?你明明这么期待着夏天的大海,太过分了!就不能从家里留出来一天吗?”
正因为回不来了,所以我才在这儿无精打采的.
而且直美有所不知,我所期待的不是夏天的海,而是和泳装啊沙滩啊炒面都完全无缘,夏天海边的一场大决战.
“看你没精打彩的.怕什么,试试离家出走啊,钱我可以帮你筹.再说你该一口回绝的嘛.濑尾一走,这个宿舍楼不就更冷清了!我说你就不能装病或者谎称已经有约了,骗骗你爸爸吗?”
很遗憾,我爸爸才不吃那一套.
我所看到的,只有一边哭,一边在酒臭冲天的工厂里穿着拖鞋舀蒸米的濑尾静音.既然看到如此,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只会害得自己返校日期往后拖罢了.
“算了吧,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懒猫……在她看来是小懒狗吧……直美虽然一脸无奈但还是不愿就此离开,拉过旁边的椅子”嘿咻”坐了下来.
“真是的,濑尾虽然不怎么动脑子,却很达观呢……看来我是怎么说也没用了……你要做下一趟公交吗?”
“不快点的话到家就是深夜了.我说直美,今天喝咖啡了?”
“?不,喝的红茶.怎么了?”
“不,随便问问.”
直美不可思议地歪过了脑袋.
我有时会问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连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好像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怎么都改不了.
“既然这么寂寞,直美自己也回家去不就好了.你家不是在香港吗?肯定很有趣吧?”
“我和你正好相反.因为平时有点那个,所以修女不准我外出.而且老爸也发过话,让学校好好管教管教我.”
直美无奈的耸了耸肩.
比起礼园的校规,直美好像更讨厌自己的父亲。在我看来这就是对欢喜冤家,处处都喜欢对着干。
对于直美来说,要回家的条件、条件、条件是——
尽管嘴上这么说,四天以后,她还是乖乖染黑头发,离开了宿舍楼.
因为她XX的弟弟遇到了XX.
她只拎着一个包,快步离开了宿舍.
卸掉了妆后的直美,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气质高贵的大小姐.
曾听到的声音,正听到的声音.
曾看到的景象和眼前的景象正缓缓重合.
我默默忍受着眩晕,只见顶着一头金发的直美苦笑道:
“新来的害我名次下降了.为了让修女们闭嘴,就算当不了年级第一,前三名总还是要进的.我也只能好好用功了.”
直美平日品行不佳,一直都是用考试成绩让修女们……不,让校方闭嘴的.对于直美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六月底刚来的插班生了.
“据说那个新生在全国模拟考利都名列前茅耶.那种人为什么要特意来我们这儿呢?”
“谁知道呢.据说是她本人强烈要求的.本来是N县出身的大小姐,现在暂住在社长的房间里.”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还没见过本人吧,我对她不怎么感兴趣.
据说是个完美无缺的大小姐,和我这种冒牌货没有任何交集.毕竟生活环境天差地远,共同话题也肯定有限.
“对了,濑尾,你就穿着校服回家去?不用换便装吗?”
“……不要紧,我又没有别的衣服.爸爸也不给我买.”
这样说着,我缩得更紧了.
见我一副可怜相,直美实在忍不住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笨蛋,这种事不早说!来,我的衣服借你穿!”
我被她拉着离开了谈话室.
当然了,直美有直美的打算.
“衣服借给你,回来的时候给帮我捎点东西吧.拿着.”
直美递给我一张一万元的钞票.
看来是不用找零了.
直美说起了海外乐队的专辑名,修女听到的话恐怕会当场晕倒吧.虽然那属于礼园A级禁运品,但交换条件也很丰厚,
“我是不介意.不过没用的.”
“为什么啊?濑尾在修女眼里不是乖乖女吗?肯定不会被开箱检查的.”
“嗯,不是那个问题……算了,反正我也蛮喜欢那个乐队的.”
“???”
直美这么大方,在旅行途中忍不住买了新专辑的时候,肯定会把剩下的那张让给朋友吧.
我一边为自己的小市民思想而叹息不已,一边快步离开了宿舍楼.
八月三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此刻我的未来还像三天前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新鲜感.

2/
“干也君,听说过观布子之母吗?”
事务所参与设计的旅馆落成纪念宴会结束之后.
回到阴暗的事务所,还来不及换下那满身是煤灰的晚礼服,所长苍崎橙子便一口道出了这个令人怀念的单词.
八月三日,晴.
抬头望去,太阳正发出耀眼的光芒,高层建筑物林茨比邻的街道活像一个大蒸炉.
气温和不愉快指数双双突破了今年的最高值.
夏意渐浓,街上的行人也失去了很多东西.水分子不必说,余裕、冷静和休息片刻的精神也在其中.
过往行人的影子愈发脓肿了,貌似不止是阳光的缘故.
过了中午十点,太阳高挂空中君临万物.一想到这股热劲一直要持续到傍晚,就令人不觉想向开着冷气的建筑里逃.看来和式约好在老地方Ahnenerbe见面是正确的。虽然没有能找到观布子之母,但起码确定了目标不在这附近。
穿过大厦狭缝间的阴暗小巷,我朝着大路上的集合地点走去。
——所谓观布子之母,是个过去相当有名的占卜师.记得是我上高二的时候,她开始在附近接待客人的.虽然我从没亲自去过,但班上的女生们都把她奉若神明,所以这个名字我还是记得的.
虽说当时正值占卜热,但人称观布子之母的女性好像很久以前就在这一带偶有出没,替人占卜了.
她之所以如此出名,靠的不是客人风采或占卜的准确率.她并不替人预测未来,而是善于帮人回避悲剧.
“你将来会和恋人发生矛盾.具体说来是两天以后.什么,还不想和对方分手?作出点牺牲也不要紧?那这三天就去旅行一圈吧,当然是你一个人,记得带礼物回来.”
……这就是她的直言不讳,便免了无数悲剧的发生.当然了,悲剧既然还没有发生,也就谈不上回避不回避的.但实际上,悲剧无一例外的降临在了不停吩咐的女生身上
因此,坊间也有人吹捧他的占卜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但观布子之母本人却很是不快:”我才没有在预测未来呢.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可就要收手不干了.”因此,信奉她的女孩子们也就是私下传传,没有公然把她捧上天去.
最近,这位占卜师却完全没什么动静.是她自己不干了吗,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只存在于女高中生之间的都市传说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年前的那个观布子之母,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
“……不过,占卜师本来就是夜间活动的.橙子小姐又怎么会对那种人感兴趣呢?”
咣咣咣咣咣,巨大的噪音震动着耳膜.
通往Ahnenerbe的近道拐角处正在施工,一侧车道完全被封锁了.……虽然不是占卜业,但这里毕竟是交通主干道,真希望他们也能到晚上再施工.因为天气的原因,连这点小事都成了抱怨的对象.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我来到了熟悉的路口.
瞬间,耀眼的白光让我一阵晕眩.
和笼罩在建筑阴影下得小道不同,大路正处在太阳的直射下.通过大厦玻璃的镜面反射,阳光化为股股热气,灼烧着水泥地面.
临近正午,路上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过客.
因为正值暑假的原因,比起西装笔挺的公司职员,穿着便服的少男少女占了大多数.
各有打算的他们不经意的扫视着过往的行人,把这些都视为了风景的一部分.我也一样.如果对来往穿梭的路人一个个深究起来的话,一整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若说起人情淡漠只是由于近代化所带来的道德问题,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其实很简单,若不和他人保持一定距离的话,我们很可能就此迷失主题.如果不分对象地站在对方角度上着想,我们肯定会失去自己的立场.
因此,就算擦肩而过的”某人”满面消沉,也要竭力装作没有看到.这是为人处事的秘诀……或者说是常识.
比如说,有了.
在目的地的咖啡店前,若看到女孩子被三十来岁中年男性抓住手腕,几乎要哭出来的话,我可没法默不作声.
路人让出了一小块空白.人流仿佛都在避着他们.男人和被男人扯住手腕的少女仿佛置身于一座圆形舞台上.
那个男性正在火冒三丈的责问着少女.少女尽管脸色苍白,却还在拼命地向男性申诉着什么.
“——————”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向舞台走去.
虽然最近才被人异口同声地骂过老好人,但就算我不出手,这里也确实需要一个调停人.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男性和少女一起转向了这边.
男性一改刚才心急火燎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别向了一旁.
少女眼里泪光闪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莫非认识这个孩子?”
“不好意思,我只是偶尔路过罢了.虽然有点多事,但总觉得不能假装没看见.这孩子怎么了?”
我继续道着歉,尽量和气地问起了争执的原由.男性支支吾吾的,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了.看他的举止,不像会一时冲动的那种人.
“不,也没什么,我只是——自顾自地赶路的时候,这孩子突然就上来找茬儿了.”
男性说罢,少女把头深深垂了下去.
“……哎?”
……奇怪了.
看来受害者不是少女,而是这个男性.他正扛着旅行包赶路,少女却冲上来将包死死抱住了.
“再拿着这个包的话,你会遭殃的.”
少女这样叫住了男性,对方见少女怎么都不松手,一时火起,就上演了刚才的一幕.
“……呃,此话当真?”
少女听了,弱弱的点头应了一声.
“这回你可明白了吧.我也不想和这种小孩子较真.受害者应该是我.”
“可、可是……!我真不骗你.再这样下去,您会受伤,会碰到事故,说直接点,会被翻斗车挂到粉身碎骨的!”
“啊,真是夏天来了!我说,这个神经病就交给你了.我可没功夫跟她理论!”
见少女一直这个样子,男人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前言收回,他虽然不算很冲动,但也没什么耐性.
“不,请等一下.想对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呐,你为什么 要这么说呢?”
“……………………”
少女面带悔色的低下了视线,什么都不说.但她的小手还是紧紧抓着男性的旅行包.这可让人百口莫辩了.
对方终于厌倦了少女的可疑举动,一把拉开了她的手.
“够了吧,我可要走了!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告诉她,我没揍她算她走运!”
“那、那个……至少请不要抄近道了!还有,您的职业也有点问题!”
“少罗嗦,给我适可而止吧!再胡说我可要叫警察了!”
男性一声怒吼,少女肩头一震,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
男性带着一肚子火离去了,边走还边骂着.
如今现场只剩下了我,和垂头丧气的短发少女.
“你不要紧吧?”
“啊,嗯……那个,不好意思.多谢你的帮忙.”
少女虽然战战兢兢的,但还是深深鞠了一躬.那举止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小狗.
“那、那我失陪了!虽然那人不是什么好人,但若不赶快追上去的话,他的家人会伤心的!”
——虽然那还没从打击中恢复,但少女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脸庞.刚被陌生男性痛骂一顿,她想必吓得不轻吧.虽然眼里闪着泪光,但她还是努力想要追过去.
“等一下.若再叫住他的话,那人恐怕真会打你的.”
“呃——那、那是蛮可怕的.可是……不是说见死不救非君子吗.”
“嗯,说得好.但能让我再问一个问题吗?你怎么知道那人会遭遇不幸的?”
“那、那是因为,那个——”
少女又不吱声了.
她又快哭出来了.这次并不是出于被痛骂的恐惧,而是因为无比的孤独.
“……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总感觉就在前面正在施工的路上,那人会因为旅行包而被卷进一场事故.”
她用全世界最寂寞的表情,悄声吐露道.
我见过这个表情.
希望对方能相信,她衷心祈祷着.
不可能有人会相信,现实又让她陷入绝望.
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但她只是拼命忍着,仿佛在抗拒着什么无形的力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夜晚,冬雨如注.她哭着,为自己的无力而痛哭.
“真意外,那番话原来全是凭直觉说的啊.难怪那个人会生气了.”
“……!”
少女拼命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再次联想到了小狗.
“那可不得了啊.那人由我去说服,这样就可以了吧?”
“哎?”
见少女还没反应过来,我对她自信地竖起了拇指.
“有你在,我也不好做对方的工作.你就乖乖呆在这儿,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哎———哎,哎,呜哎……?”
我留下心神不定的少女,开始追赶先前的男性.
虽然他已经走远了,但少女的话如果是真的,我就应该能赶上他.因为我刚刚路过的地方,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3/
在礼园女子学院郊外的某处,我坐在巴士上欣赏着沿街风景,打发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
从公交站下车后,我开始向JR线观布子站移动.扑入眼帘的是盛夏的烈日,校园里所没有的喧嚣,和夹在电线杆和翻斗车之前,如汉堡一般的陌生大叔.
“——啊.”
一阵剧烈的晕眩让我差点喘不上来气.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刚从空调车里出来时的反冲作用啊.
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用勺子整个掏了出来,扔进了满是苏打水的水槽.
透过凝着水滴的玻璃表面,未来和现在截然分开.没有脑的我是真我?或者苏打水里的脑才是本体?现在的我,就连自己在那边都搞不清楚了.
看到久违的”他人的未来死”,我的心脏差点停摆.
……对了,差点忘记了.宿舍生活虽然无聊,但危险也相对比较少,很难像这样看到与自己无关的不幸事件.
“——、——”
自己强行恢复了一度停止的呼吸.
……厌恶、道德、节度、勇气.五味杂陈,一齐涌上了喉头.
素不相识的男子扛着一个大包,渐行渐远.
“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提醒他吗?要这样放他走吗?对方肯定会不高兴的.虽然不知道那人性格如果,但却顺便看到了他的职业.简而言之,就是那种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典型的强买强卖,坑蒙拐骗的黑心贩子.但不论什么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那人也有自己的家庭.
虽然表面慌张,但我内心却冷静的着实吓人.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我从小就见惯了.因为自己常说莫名其妙的话,大人都离我远远的.到头来,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自讨没趣.反正自己也不认识他,这里只要一闭眼,一转身,就什么都不用知道了.……没错,只要别去多管闲事,也就不用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每次都是自己后悔,每次我都告诫自己不要较真了.可是,怎么说呢,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那、那个,请等一下!”
若只有我自己后悔的话,虽然很难受,但总比让别人后悔要好.
“就是你,说你呢!扛着大包的那个!喂,强买强卖的大叔!”
人海中荡起了一丝波纹.
当然了,我就是那颗投向水面的小石头,感觉周围的人马上都退了下去.
然后.
“——啊?”
那人回头紧盯着我,摆出一幅世上最不耐烦的表情.
“什么?你是在叫我?”
“啊——那个,不……”面对这股压迫感,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本来应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
但那具丑陋的、迅速膨胀起来的,让人联想到廉价面包的大叔的身体,至今仍烙印在我的眼皮上.
我把浑身的勇气都集中在喉咙里,向素昧平生的大叔走去.
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惨败.
惨败,这个结局没有改变——但却有个怪人搅了进来.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虽然有点对不住他,但就我而言,半分感觉多了个帮手,松了一口气;半分感觉来了个愣头愣脑的老好人,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在我看来,他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胜过了一切预见,压住了所有眩晕.
因为至今为止,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向我问话.
我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怪人冷静地听大叔说明了原委.见怪人始终保持了中立的态度,火冒三丈的大叔渐渐冷静了下来,最后瞪了我两眼走掉了.
只剩下怪人和我留在了当场.
从言谈举止断定年龄较大的怪人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说实话对方也不会信,只会招人嘲笑罢了.
“……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总感觉就在前面正在施工的路上,那人会因为旅行包而被卷进一场事故.”
我连脸都不敢抬,随便找了个借口.
……该怎么说呢.虽然被别人嘲笑也很难受,但若要被这个人鄙视,还不如让我死在这里算了.
“真意外,那番话原来全是凭直觉说的啊.难怪那个人会生气了.”
没错,结果永远不会随人的意志而改变.
怪人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可不得了啊.”
怪人给出了前所未有的答案,冲我笑了笑.
“————哎?”
“有你在,我也不好做对方的工作.你就乖乖呆在这儿,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怪人急匆匆地赶去追大叔了.
我愣在马路正中,呆若木鸡.不知眨了多少次眼睛,多少次企图回忆起消失在拐角处的黑色背影.
……呃,让我确认一下.
刚才那不是幻觉,虽然有点离谱,但的确是现实.听对方说他去解决,我松了一口气.但他让我在这里等,我就觉得错过了特快列车也无所谓了,轻轻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我只顾着低着头,都没仔细看怪人长什么样.啊,所以我才一直叫他”怪人”"怪人”的,自己这样吐槽之际——突然,距离这里很远……大概在大桥一带,想起了类似放焰火的声音,我也就此醒过神来.
“哎,呜哎哎——!”
爆炸!爆炸了!周围的行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大桥的方向.从那声巨响判断,爆炸的规模肯定不小,却没有看到烟雾腾起.虽然是场事故无疑,但居然会在市里发生爆炸——我所看到的,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东西.只是场人身事故,并不是让远方警笛大作的大事件.
可是,万一……那个怪人听了我的去追大叔,结果大叔在施工中的道路上,被擦肩而过的翻斗车极为偶然地挂住了包,被电线杆像揉面包一样轧了过去,前去救人的怪人又努力过头了,害搅拌机失控后跑到了桥边,然后——
双膝颤抖,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和地面一齐落下了无底地狱.
这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轻松地挥手致意的怪——怪、人——
“久等了,没想到真被你说中了.哎呀,真是千钧一发啊.”
戴着黑边眼镜的他,这样毫无紧张感地说道.
——好想死。真想把五分钟前的自己杀了。我为什么会叫这个人”怪人”呢……!
他的左臂处擦伤了好大一片.想必是那个大叔就要被翻斗车卷进去的时候,他拼命扯包才留下的吧.
虽然自己也受了牵连,但戴眼镜的人却满不在乎.
“第一次”实在太多了,还我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那样一句话就让他相信了。
避免了一场惨剧的降临。
而且,第一次——
“嗯,真是太好了.那人想必也在感谢你吧.”
——对方表扬了我.
我之所以那样做,只是出于无聊的自我满足.但是这个人却承认了我,并引以为豪.
“——、——”
发觉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刚才所受的委屈,连同之前所忍受的那一切,一齐决堤而出,从眼眶中簌簌滑落.
“哎?等等,你这是怎么了……!?”
戴眼镜的人急忙问长问短.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弄哭了,又有谁会不慌张呢?
我也真不是不争气.虽然知道很对不起他,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这人很少喜极而泣,而且,大哥哥那手忙脚乱的样子,也是让人百看不厌.
这就是事情的开始,也几乎就此结束了.
这就是我,濑尾静音和黑桐干也命运的邂逅.从此,一段恋情正式开始.

/未来福音(伪)
过去,我的世界曾一分为二。
这既不是错觉,也不是比喻。就像桌上摆了两台显示器一般,同样的风景,却作为不同的世界呈现在我面前。
左边映出的是现在。右边映出的是结局。
我一味追求着理想中的结局,却迷失了一切希望。
没有未知,就没有人生的喜悦。没有失败,就没有成功的充实。
我所看到的结局,绝不可能被颠覆。
我之为眼中的结局而动。
如同没有意识的机械,往复于左右眼之间的人工亡灵一般。
看似在创造未来的我,其实只是未来的奴隶,低俗的神的劣质品。
但如果只是我的妄想之类的话,我或许,还能活得正常点吧。
仓密目琉夏是职业的炸弹魔。
直接受外部订单的解体工。或者说,是接受机密委托,做事不留痕迹的街头艺人。虽然他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但哪里有人期待着他的活跃,而又总也不乏观众的话,哪里就可以被称为舞台了。虽然多数观众都穿着警服,但他们都是专注于仓密目琉夏工作的老主顾。从某种意义上,这群观众比纯粹的看客强了百倍。
虽然说是“炸弹魔”,但他的工作其实很简单。
他使用的炸弹都是些器物,目的是破坏建筑,而不是杀人。虽然他对杀人的委托也不抵制,但所幸还没有人给出过如此高额的报酬。顾客所要求的,多半是小规模的演出。比如铝粉和磁性酸化铁混合而成的燃烧弹。以化学肥料或机油制成的化学炸弹之类。虽然看起来花哨,但却都是些放个烟花骗骗小孩子的工作。虽然威力足以杀死几个人了,但在这个国家,人命的价值还是无法衡量的。至少,他自己如此坚信着。
他的工作类似扰乱舞台。为了让某个特定舞台一团糟,他会受雇把主角从有功之人变成尖叫着落荒而逃的观众。炸药不过是个活跃气氛的小道具,是把他那“预见未来”的妄想活用到极致的装置罢了。
“我既不期待什么未来,也不抱什么希望。”
是的,这既不是夸张也不是比喻。他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自己的视野和他人的有所不同。对于这一事实,他很早就发觉了。
未来会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眼前。
这一特性,足以扰乱一个人的人生了。
比如说,这里有一个目标。
学生时期,大家普遍看重的是考试成绩吧。
他拥右眼看着自己理想中的成绩。
同时,左眼就会映出实现这一幕便所需的现在。
未来不是梦。
而是由强烈的意志所形成的。这一点,他从小就悟到了。
问题在于——他右眼中映出的影像完全是由他的现在决定的。
自己并不是在预见未来。
映在右眼中的不是未来,而是五分钟后,一天后,一个月后“理所当然”的结果。
结果都由现在堆积而成。而自己不过是提前看到它罢了——
这一事实剥夺了仓密目琉夏身为人类的感情。
不去期待未来。人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不抱什么希望。自己没有什么未知的东西。
因此——反过来说,现在变得毫无价值。
既然知道了理想中的结果应当如何达成——就算这一选择充满了辛酸——对他来说,其它选择也都是毫无意义的。
答案如同已经涂好的答题卡一般。
右眼看到结果后,左眼自会映出成功所需的必要步骤。
只要照此行动,右眼看到的影像就会成为不可动摇的结果。
“什么嘛。人生真是无聊。”
仓密目琉夏就这样感到了与社会的隔阂,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从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只要把钱准备好,从爆破预告到执行都由他一手完成。这一工作从一个为了赚取零花钱的偶然开始,现在已经频繁到一年三次左右了。
当然了,他这种职业本来是没有需求,也没有容身之地的。日本的警察机构很优秀,一旦有人引发骚动,很快就会被警察逮捕。接下来,等待此人的就只有录口供了。十足的赔本生意。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炸弹魔不过是空想中的,类似都市传说的笑话罢了。
没错,这就是仓密的本人的想法。
但是,从第一件,到对方哭求着自己的第二件,再到推荐上门的第三件,形式渐渐变了。
完成任务之后,炸弹魔总是完美地避过了搜查。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炸弹魔既没有隐秘据点也没有背后组织,仅凭一部手机接受订单。他的目的只有钱,对于雇主的背景一概不问。他本人没有什么自我表现欲,也没有任何的矜持。他的这种生存方式,想必很符合现在社会的需要吧。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单凭这个“职业”就能养活自己的职业炸弹魔。
“喂,那边危险。”
————他和她的邂逅到底是天佑,还是天罚呢?
完成某件任务后,他被一个身穿和服的少女叫住了。
因为私怨而妨碍对方工作,任务内容就是这么平常。雇主希望他把某个旅馆的落成典礼彻底搞砸。炸塌一整层楼,而且不能造成人员伤亡。
虽然摧毁整层楼确实要费点功夫,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旅店里只有受邀请出席落成典礼的人,屋顶一带的警备形同虚设。
他只需看着自己追求的结果,遵循构图而动。
就这样,像右眼看到的一样,这个旅馆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
实行五分钟前,为了确认结果,他去了一趟旅馆庭院。这时,他被少女告知,那里危险。
少女自己溜出了典礼会场,沐浴在夜风之下。
些许的不协调。好奇心。暗暗的期待。
百感交加的他告别了少女,确认旅馆爆炸后离开了。
旅馆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他调查了落成典礼的参加者,得知了那个少女的身份。
少女名叫两仪式。
那一天——不,那是首个没有映在他右眼中的名字。
仓密目琉夏首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为金钱工作。
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相貌被人看到了,必须度过这一危机。
怀着这些人类的感情,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杀了那个少女。
“被炸弹魔盯上了?”
此时,苍崎橙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伽蓝之堂笼罩在暮色里。虽然是自己瞅准黑桐干也不在的时候来找橙子的,但现在的式已经有点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了。
“与其说是被盯上了,不如说是被缠上了。……虽然没告诉干也。”
“哈哈。对方想必是在旅馆看上你的吧。虽然脾气有点怪,但你还蛮受欢迎的嘛。”
“有什么好笑的。你看看,今天放在邮箱里的。连联络用的手机都给我送来了。”
旅馆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了。她每天都在收到爆炸魔的骚扰。
第一次是在夜晚的施工现场,手段是像闪光弹的炸药。
第二次在去Ahnenerbe的路上,手段是像地雷的燃烧弹。
第三次是偶然接近的废楼,碰上了以炸倒楼房为目的的定时炸弹。
事发地点都人迹罕至,对象都只有两仪式一人,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然没有目击者,但也没有产生伤亡。
被作为目标的式每次都安然逃生了。
“……居然这么大费周章,对方也坐不住了啊。那边来过电话了吗?”
“还没有。我说橙子,那家伙不太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
“事情太凑巧了。第三次我只是一时兴起,才接近那座废楼的。一上二楼,就看见房间正中间摆了一个简易闹钟。就在秒针指向零时的那一刻,砰的一下就爆炸了。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偶然,只有必然。
苍崎橙子突然对炸弹魔产生了兴趣。两仪式继续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从三次爆破事件中得出的间接印象。
据式说——这个炸弹魔是个活死人。
苍崎橙子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两仪式的直觉类似于动物,她的感想不是旁人能够解读的。
苍崎橙子所能解答的,只有“过于凑巧”这一点。
“我也听过炸弹魔的事。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那家伙可能是典型的未来视。”
橙子无聊地在桌上找着什么。
“所长,我买回来了。是Peace来着?”这时,唯一的社员正巧回来了。
见橙子接过烟的时候两眼放光,两仪式叹了一口气,知道又有一番长篇大论了。
翌日,八月三日。
两仪式和黑桐干也一同找起了附近的占卜师。
这是所长苍崎橙子的提案。
根据橙子的说法,名为观布子之母的占卜时很可能也会未来视,也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炸弹魔。
“不过十有八九不是她。黑桐也就罢了,但是你得尽量去会会她。只要见了她本人,你想必就知道会未来视是种什么感觉了。
不出苍崎橙子所料,式很快就和占卜师遭遇了。
在大楼狭缝间,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上,那人大白天就在揽客。
观布子之母恐怕是个人们心目中典型的占卜师。脸部被黑色面纱所裹,身上煞有介事的带着水晶球。看她身材保持得很好,但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岁了。
“炸弹魔?少胡说咯俄。我可是帮人看恋爱运和将来的梦想,做年轻人买卖的。对于你这种杀人鬼,我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这老女人说话不中听,却并不招人讨厌。式和她谈了两分钟左右,转过了身子。
“谢谢你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货,但总算理解什么叫未来视了”
“……这娃越来越狂了。你知道我什么啊?想吵架就来啊?作为见面礼,我就把你单恋对象那些有的没的统统抖出来如何?”
老女人那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了令人不快的笑容。
式的脸上现出了杀气。但她最后还是没去看老女人的死线。
“哎呀,想不到你还蛮有良心的。算我看错了。刚才是我说气话,这次给你好好占一卦怎么样?”
“……不必了,我自己能解决。别了,婆婆,尽量长命百岁吧,这一带晚上挺乱的,不适合上年纪的人。”
“哎呀,这年头很难见到小嘴这么甜的娃了!有风度,我喜欢!我说,你不找我看看吗?给你特别优惠哦!”
“没有。干占卜的话还这么多。”
式离开了小巷。
对着冲自己摆手的少女,“这样啊,真遗憾。桥可是你的鬼门关,小心点。……不过想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帮人回避不幸的占卜师半开玩笑的预言道。
就在告别占卜师,混入都市的喧嚣之后,一个陌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两仪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接通了炸弹魔送来的手机。
“你好。或者该说幸会幸会吧,两仪式。”
通过变声器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别说年龄了,就连性别都无法判断。
“这可难说。你想必经常躲在附近偷看吧。”
“怎么会呢。我只管设置炸弹,没必要从你眼前露面。就算是现在,我也只是在距离你很远的公寓里说话。”
“不仅好事还喜欢骗人吗,罢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说话就换个家伙来,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你的性命正在受我威胁吗?……真是个怪人。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又出于什么目的吗?”
“难道我问了你就会老实回答吗?故弄玄虚才是你的卖点不是吗?闭嘴吧。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和活死人干架也没什么意思。敢再找碴的话,只能把你这烦人的虫子一把拍死了。”
“………………蛮有自信的嘛。我可看不到你所说的。”
声音有些微弱,却又很高兴。
炸弹魔在积累着“现实”。
两仪式还有两分钟就会死。
式会上桥,自己会引爆卡车炸弹,对方会被大爆炸的热浪所吞噬。如今,炸弹魔正坐在特等席上迫不及待地那个未来。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以为未来会站在你那边?”
“不到那时候谁都不知道。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会死的。你一定会死。死在炸弹之下。这是必然的。我能看到所有的未来。只要被我看到了,就绝对无法改变。”
“————哎,你的未来是属于这种类型啊。”
“……?”
无心间,感觉两仪式的声音有些艳丽。
些许的欢喜,并非喜悦的喜悦。并非快乐的快乐。——————这次的猎物看起来很美味。那声音活像野兽舔舌头时发出的,令人胆寒却又带着一股媚气。
“……哼。不相信也随便你。反正你们也没法理解我。我所看到的未来是绝对的。是不可动摇的。就像算式一样。只要一一给出数值,就只会得到特定的答案。”
所谓现实,其算式的数值是不确定的。
别说得出答案,就连要解答的对象都在时刻变化着。
但是————只要决定了算式的数值,解答也会就此确定。
这就是炸弹魔·仓密目琉夏的未来视。
为了让自己所看到的“成功的未来”得以实现,他会填入明为“现实”的数值。
其中并不惨杂他的个人意志,兴趣爱好、喜怒哀乐,一切带有个人喜好的观测都是没有意义的。
……不错。既然看到了正确答案,就不可能采取错误的行动。对他来说,哪怕自己的行动没有丝毫快乐可言,他也不会违背眼中的影像,不会违背“成功的未来”。
他看到了未来,却也束缚住了自己的现在。
往复于现实与未来之间,成了为了实现未来而活在现在奴隶。这就使仓密目琉夏的未来视。
“……无法改变的未来吗。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不好说。我在这六年间都没有什么自我意志,只是被眼中的未来所束缚的机械罢了。左眼的我和右眼的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或者说,我只是往返于其间的亡灵呢?说实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两仪式上了桥。
面前三米开外的地方,停有装了炸弹的卡车。
没有过往的汽车。虽然在桥的劲头有人路过,但最多不过是会烧伤左腕。
“————之所以找我的茬,是在玩吗?”
“……我才没有那种闲工夫。你看到了我的长相,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我要这样躲得远远的干掉你。”
“少骗人了。你不就躲在附近吗?”
炸弹魔喉头一颤。
触到信管遥控器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都说过我不在了。”
“你在。你要填入数值才能看到未来吧?如果看不到我的一举一动,你就看不到之后的情况了。”
这就是他和只能预测的未来视的决定性不同。
“就算不必直接动手,你也必须参与其间。
身临现场。这就是你的未来视的条件。”
“——”
既然要通过测定现实要素才能决定未来,就算预先知道了结果,他还是要必须亲眼见证“那一瞬间”。他所看到的未来,是以他本人亲眼所见为绝对条件的。
正因如此,他才三次都失败了。
不管是第一次,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他都只看到了“两仪式来设有炸弹的现场”这一未来,而没有直接看到她死在当场的影像,仅设下了照常理必能杀死她的机关。
结果,两仪式还活着。
她横尸当地的未来。
若不看到这一景象,那个少女就会活得好好的——!
“所以,这次你肯定就在附近。如果不再能看到我尸体的地方,你的未来视就无法成立。”
一步。两仪式逼近了卡车车斗。
炸弹魔启动了启爆装置。
燃烧弹在一秒内酸化,卷起了滚滚热风。
轰鸣响彻天际,伴随着仅有其数十分之一的小爆炸和黑烟。
这一切都和未来视如出一辙。炸弹魔的未来是决不会出差错。但是——他没有直接看到少女血肉横飞的“未来的样子”。
“——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搞的。”
远在距离爆破现场五百米开外的写字楼顶,炸弹魔密切监视着大桥上发生的一切。
他用他的右眼,确确实实看到了。
爆炸瞬间,少女向河面纵身一跃,随着爆炸的气浪落了下去。
人头攒动,警笛长鸣。
其间,落到河里的少女悠然地游上了岸,站起了身。
——瞬间。毫无疑问的,他和少女的视线交汇了。
少女开始向这边走来。从那扭曲的嘴角可以看出,她已经发现了猎物。正盘算着如何确实地捉住对方,并杀了他。
炸弹魔挥去心头的恐惧,从写字楼开始移动了。
这一结果也再预想之中。
从没看到少女“尸体”那一刻起,他已经在准备下一个未来了。
“——来了。真亏她没死在桥上。这样一来——”
恐惧被对成功的确信所取代。
十五分钟后的立体停车场。
他用未来视清楚看到了,两仪式在那里被炸得粉碎.
炸弹魔的未来视是绝对的.
十五分钟以后,就算发生世界毁灭那样的偶然,她也没法幸免了。
仓密目琉夏的未来视并不是高准确率的预测,而是从现实做起的必然。
无论是谁,都无法违背世纪的秩序,万物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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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晓满 发表于 2009-3-5 15:31:23 |显示全部楼层
未来福音/

1

先把那种少女情怀放在一边。

“这样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嘛。”
戴着黑边眼镜的大哥哥困扰的笑道,想必正为站在人流见大哭得我感到头疼……不,她的声音里明显透出了对我的关切。
“我不要紧,但这个女孩却令人担心。”他的心声让相信前世姻缘的我脑中一团糟。
“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去南边的咖啡店休息一下吧。看你也很累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个挂着德语招牌,活像石制要塞的咖啡店。呃,读作Ahnenerbe。虽然不太合我的口味,但总比站着说话好多了。
“好、好的。谢、谢谢你!”
我拼命抑制着簌簌而落的泪水,点了点头。
瞬间,名为警戒心的蛇抬起了头。但它想了一会儿,又懒洋洋地卷成一团睡去了。
虽然是大哥哥主动搭讪,但他那种“人畜无害”的代名词是不可能干什么坏心的。不,在我看来,就算他有什么企图,我也随他去了。
我这个既胆小又大咧的脾气真该改改了。
“如、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也、也请听我说两句……!那、那个、下一班车还要一个多小时才来呢。”虽然眼泪止住了,但我的心却还飞在九霄云外。见我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样子,大哥哥又困扰地笑了:
“那样的话,作为奖励,就有我请客好了。啊,来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直到现在,我们才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大哥哥叫黑桐干也。一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今后一年请你多多指教了,濑尾。”
一个前所未闻的声音随着眩晕一闪而逝。

咖啡店Ahnenerbe是个古风盎然,略显阴暗,却能让人感到平静的地方。店里没有灯,只靠窗外的阳光照明,活像教会的礼拜堂。
“……那个,好像没几个客人呢。”
“嗯,明明快到中午了啊。”
干也苦笑道,像在说着自家情况一样。
……好厉害。他这人畜无害的样子简直是犯罪。
“外面装修成那副样子,不是常客可能很难接近吧。其实这边的咖啡和蛋糕都是蛮好的……啊,对了。静音喜欢更明亮点的店吧?”
“静——”
感觉刚才,对方不经意间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
“不、不会,没有的事!我很喜欢这种气氛!让我心情很平静!”
“太好了。那我们坐到窗边去吧。”
被对方这么温柔地一说,我就半云半雾地做上了靠窗的座位。黑桐坐在了对面。
不用说,我们视着桌子相对而坐。
“————呃、哦呵呵。”
为了遮羞,我的表情傻极了。
“?”
我绷紧了脸,使劲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因为刚才的气氛而松懈下来的心情。
我之所以答应黑桐的提议,倒并不是因为累,而是有话要问这个陌生人。所以,我才鼓起勇气作出了这种几乎要违反校规的事情——
“给,菜单。这边的咖啡比一般的热,点的话要当心。今天的每日推荐是……哎,和昨天一样啊,真遗憾,要是蓝莓的话就可以推荐给你了。”
——虽然如此。
看着眼前的青年一脸沮丧,我的表情有松懈了下来。
“啊————不、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
所以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才认识了不到十分钟。
我之所以鼓起勇气向这个本该谢过就分别的人搭了话,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头脑简单。虽然说不是为什么,当我却被黑桐干也这个人深深吸引了。
这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日常风景”,而是必须由我亲手摸索,从小就舍弃了的直觉。
黑桐点了咖啡,我要了冰可可。
趁着上饮料前的这段尴尬的沉默,我把自己的感情封闭了。为了无论听到怎样的回答都不会受伤,我切换回了五分钟前的自己,在远处审视着现在的我。
当棕褐色的饮料被摆到面前时,我已经完全和刚才的自己判若两人了。两个我断绝了一切联系。虽然都是自己,但两人却没有任何交点。
“说起刚才的事,黑桐先生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呢?”

我没有动可可,直视着他质问道。
对他来说,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对我来说,它却事关我的一生。
如果只被对方一笑带过,我想必会大失所望,甚至一个星期都缓不过来吧。但我已下定决心,要好好道谢后在别过。
“被你这么一问还真不好回答。……嗯。如果说是静音的努力感动了我,你满意吗?”
“因为你看我可怜吗?”
我故意这样反问道。
他若是这样看待我的话,就不会去追那个大叔了。正因为他相信我,所以才会去追大叔的。……尽管心下清楚,但我还是试探着他。
黑桐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再仔细斟酌着些什么。
“开始时觉得你很可怜,因为我错以为对方在威胁你。但那只是我的误会罢了。
那个时候我能确信的,只有静音你没有理由说谎这一点,因为骗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这样一来,就说明你真是在为那个大叔着想。不管是故意谁是真是假,我总不能听过就算了。
而且你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黑桐苦笑道。
“你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吗?可我当时说什么直觉很准,听起来多离谱啊。”
“就算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但你的表情却没有说谎。就凭这一点,我就决定相信你。……再说了,呃,最近我也习惯于这种事了。”
并不相信我的话,而是相信我的人。黑桐如此说道。
……听到这些就足够了。我,濑尾静音深吸了一口气,以极为冷静的口吻,将来年积聚在心底的烦恼一口气倾诉了出来。

“我能看到未来。”
听了我这没头没脑的告白,黑桐干也瞪大了双眼,直接啜了一口黑咖啡。
“说、说这种话果然有点怪吧!”
或者说我这个人就有点怪!
“——不。是我失礼了,你别在意。能看到未来是什么意思?你真能看到影像吗?”
出人意料的是,黑桐反而更加认真了,只见他微微探出身子,催我快点往后说。
“是、是的。该说是影像呢,或者说整个风景都切换了呢,总之每次都伴随着一股眩晕。”
“现在也是吗?”
“不,并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一般都没有任何征兆,灯光就突然亮了起来,然后场景就切换了——”
……所谓“未来的风景”用语言是很难解释的。
头一晕,眼一眨,明明看的事“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却感觉自己像在看着身后。
仿佛应在后视镜里的风景由被映在后视镜里的我看在眼里,感觉很不舒服。
“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不过晕眩实际上只有两秒钟左右,所以我最近在想,时间可能时快时慢……”
预见未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是一股脑涌上来的。
刚才有关大叔事故的影像前后也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但我世界上一瞬间就掌握了概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黑桐从始至终都十分冷静,和拼命解释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上了初中才意识到这是未来的。小时候极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些什么,感觉看得也没有现在清楚。”
“太好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失礼了。孩子也有孩子的烦恼。虽然只能想像,但你小时候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静音真是个好孩子。”
“————”
……不要,又快哭出来了。我又要失去控制,在他面前出丑了,现在的我既高兴,又难过,感觉十分揪心。
上次如此难受还是在两年前的冬天。回家后,看到从小一起玩大的柴犬——库里斯临终的未来时,自己也是这种心情。
那股钻心的寒冷,至今仍烙在我的心头。
库里斯一直在等我回来。
第二天一早,它没有出现在小屋里,而是在廊下静静地断了气,如同睡着了一般。明明看到了这一切,我却无法改变什么。不管带它去医院,还是陪它一整晚,库里斯终归要死,一想到自己只能默默守护着库里斯安详的逝去,我不禁泪如雨下。
对库里斯之死的悲哀,和对它等候我回归来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当我看到库里斯的死,我又哭了。比起旁人,我的背上多了整整一倍。
看着对面的他,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
“————那、那个!”
一股暖流,一股冲动让我脱口而出。透过还没碰过的冰可可,我如临大敌。
“什么事?”黑桐抬起脸来。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个,从现在起,能允许我称呼您干也先生吗!?”
心脏和舌头仿佛都变成了走走停停的旧怀表。
听我说话吞吞吐吐的,干也一口答应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齿轮顿时加速了。

2

“我知道对以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不太好……但您愿意听我说吗?”
少女满脸紧张,希望我能听他说。
对方刚刚才哭过,又是我主动约的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过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从小,我就拿几乎要被无形重物压垮的少女没什么办法。
“请不要笑话我。……说实话,我能看到未来。”

虽说自己早有预感,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正因为她从喉咙里拼命挤出这句话时的样子是在楚楚可怜,才更衬托出了她强烈的决心。静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边偷瞄着我的反应一边继续告白着。
话题毕竟是未来视,对方又是个初次见面的年长男性。
她会紧张也是自然的。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个,从现在起,能允许我称您干也先生吗?”

她说话时满脸通红,想必是极度的紧张造成的。
“嗯,随便你好了。说起未来视……你能看到多久以后的事情呢?”
“嗯,是!那个,能看到清晰景象的大约在三天左右。偶尔会有类似意识流的东西涌进来,一个月以后,甚至一年以后的都有。”
“能够看到的未来也有区别吗……哪种出现的频繁些呢?”
“……三天后的风景一天会出现两三次。刚才的大叔也属于这一种。而断断续续的只有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
……会出现,少女喃喃低语道。
从她说话的语气和谈话的内容,我大致理解了静音的烦恼。这孩子所怀有的,是几近罪恶的孤独感。
她经历了无数次今天的情况,已经开始惧怕和他人接触了。
且不说要不要信任对方,所谓能看到未来,就等于“窥探”了他人的人生。至少,这个少女是这样认为的。
不管是好是坏,未来视终究是别人所没有的特殊才能。但这个孩子却没有把它看作一种优势。相反的——她感到与众不同的自己低人一等。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太了解,但能看到未来也有好处吧?”
“虽然称不上什么好处……但有考试或是前辈找我时,我都能事先得知内容。我在学校里也算是优等生了,直到前段时间还是年级第一。……明明脑子不是很好用的,这很奇怪吧。”
朋友都在努力学习。
少女喃喃自语着,仿佛在向循规蹈矩,一步步积累知识的朋友们谢罪。
“……这样啊。有时候过人的才能也是一种罪过呢。”
“是的。附在我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静音无力地点了点头。
……但她的烦恼还另有原因。虽然她自己没有明说,但根本原因恐怕在于对未来注定的无可奈何吧。

打个比方,若说人世是一幅画卷,事先只有自己看了尚未展开的内容的话,又让人怎么能继续前进呢。
这并不是出于看破未来的达观。
终极的孤独——只有自己被撇在了画卷之外,这种孤独更要恐怖百倍。
“问你一个问题。静音会害怕看到未来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看到未来自身倒也不坏。只是……我还怕将来总有一天会看到令人绝望的未来。”
比如说自己的死。
比如说,身旁无可取代之人的死。
的确,若这一切无法改变的话,只希望经历一次就罢。
“但你还没见过那种光景吧。”
“啊……是、是的。自家狗死的时候,已经早有征兆了……至少不是因为事故而死的。但今天这种事故最为恐怖。我不想看到熟人的死,也不想看到那种未来。
所以我一直很害怕,心里一团糟。但那些都是别人的私事,我又没什么自信,打不定主意——啊哈,我很奇怪吧。既害怕又不怕,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为什么啊,大概因为整天都在害怕,所以已经习惯了吧。”
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重担正沉甸甸地压在少女的肩上。
“这并不是恐惧,只是单纯的——”
“?是什么?”

静音不解地抬起了脸。
……可是。
现在道出结论未免过与残酷,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孩子已经鼓起勇气向我倾诉了烦恼,我也要努力帮她一把才行。
“不,接下来的话题就留到最后再说吧。”
何谓未来视,能看到多久之后的未来都已经问清楚了。剩下的问题就只有发动条件了。我没法给未来视这一现象作出解释,相关话题也早听人提过了。
“比如刚才的事情,静音从没见过那个人,也是第一次来这条街吗?”
“不,观布子市立学校比较近,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
“那今天是做列车来的吗?”
“不,我是从蝶野台坐公交来的。十一点左右到了这里,马上就一阵头晕。”
“原来如此。从蝶野台上的车吗,和我同一个方向呢……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大叔的呢?”
“我是在看到未来以后才和他搭话的。之前……哎,我也记不清了……在公交车站有见过……大概。哎,可是——”
“你一下车马上就头晕了吧。那个大叔说不定和你做了同一趟车,先你一步下车了呢。”
“啊,说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若由橙子小姐说的话,这样就合乎逻辑了。”
“啊?”
我把一头雾水的静音撇在一旁,从钱包里取出名片,在背面刷刷写下了些什么。
“??”
为了不让愈发不解的静音看见,我把名片正面朝上扣在了桌子上。
——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希望能向橙子小姐那样顺利进行。
“久等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静音是害怕看到未来吗?
还是害怕未来已经注定了呢?”
哎?静音睁大了双眼。
她沉思了一会儿,双手捧起冰可可。
“……虽然两边都害怕,但要我选一个的话,应该是后者。”
她的答话里没什么自信,声音几不可闻。
“嗯,那我就放心了。作为人生前辈我可以肯定,静音完全没有必要感到不安,挺起胸来自信点吧。这种未来,看得越多越好。”
“哎!?不不不,我才不要呢!干也先生,你又认真听我说吗——!?”
“那当然。根据你的解释,你的未来视没什么害处。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些能看到未来的坏人在。但静音的未来视是无害的。”
“啊?”
才能本身不分善恶。这一才能对于他人到底是好是坏,我也能够判断。
“未来视分为几种。
虽然我也是现学现卖——”
就这样,我说起了前些日子刚刚听来的有关未来视的解释。

工资迟迟未发。所长的所谓“请社员自谋生路”的问题发言终于在八月之前得到了解决。七月底,已比救命钱汇入了兼任建筑设计的我社·伽蓝之堂的账户上。
钱是从某个高级宾馆寄来的。其坐落在外市,和这里隔了两个县。
“啊。这么说来,搬来这边以前我还顺带着接过这么个活儿啊。”
所长·苍崎橙子为这笔突如其来的收入喜出望外,唯一的社员黑桐干也则对收了工钱还不知怎么来的马虎上司十分头疼。
苍崎橙子一阵心血来潮,带着社员和社员的朋友A参加了平时从没出席过的落成典礼。此后被卷入了离奇案件,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事务所。
几天后,苍崎橙子社员的朋友A谈到了这一事件的事后处理问题。

“据说现场留有犯人的罪行声明。从爆破时间,被害规模到受伤人数及详细伤势都写得清清楚楚。虽然警方认为这是爆破预告,但我不这样认为。虽然内容很简单,但却是类似于报告书的东西。”
“……报告书吗。既不是出于与经营者的个人恩怨,也没有义贼式的正义感作祟,而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吗?”
“炸弹魔的委托人一方可能会有类似的想法。不管干哪一行,内部竞争都是十分激烈的。直接攻击这一手段虽然简单,但可以有效地起到骚扰对方的作用——不过这些事都和实际犯罪者无关罢了。
问题在于,这个做事不留痕迹的炸弹魔好像盯上了我们。式,你那天晚上去哪里了?”
“没什么特别的,我不过是出去欣赏风景罢了。话说回来,那个所谓的罪行声明真的是在预测未来吗?”
重复多起的爆破预告和完美再现。
其躲避警方追捕,脱出重重包围的手法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
炸弹魔那突破警方重重堵截的行动只能用奇迹来解释了。
说得不现实点,对方除非是透明人或百面手。
勉强解释的现实点的话——
“预知能力。对方恐怕是能够预知未来的未来视能力者吧。”
超脱于常识之外的魔术师不愉快地说道。

“所长,真有所谓的预知能力吗?”
“有啊。虽然未来视又细分为很多种,但基本都是‘视觉’方面的能力。什么和未来互通声讯啊,借由看到未来而转入平行世界之类的谣传并不包括在内。这个男人的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和魔术中的预见,神喻中的语言也不是一回事。
仅凭人类自身机能所能发动的未来视分为预测和测定两类,其中有以未来预测为主。上位能力者甚至能把预测内容化为影像在脑中再现。”
“……请稍等一下。如果这是真的。那警察且不是很难抓住对方?”
“办法很简单,只要扩大包围网就可以了。就算能看到未来,一个人类的能力终究有其界限。只要生不出翅膀,他就逃不出这个社会。
可是呢,警方给了对方太多的情报,很容易用未来视看到。看现在对策本部的规模,恐怕只能继续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要抓住他的话,只能动用大量人力拖入持久战,或者指望突发的不幸事件了。”
“突发的不幸事件……是指交通事故一类吗?”
“是的。车祸对未来视虽然称不上是突发性的,但只要是平常意想不到的不幸就可以了。——啊,像天灾或者被别人盯上了,这就是预料之外的不幸。未来视并不是真能看到未来,参不透的事情自然也看不到。”
“……?看不到未来吗?但他们不是能预见未来吗?”
“所以说这只是一种预测。比如说,被害者A在两天后会被杀害,而加害者是B。虽然之前对二人一无所知,但未来视只要一看到这两个人,就能自然看到事件的结果。”
“什么嘛。没有任何理由的话,就不能算是预见未来,只能归入直觉一类罢了。”
自己也能做到,社员的朋友A像在这样说。
苍崎橙子辛辣地笑道:“别把对方和你混为一谈啊,式。你那是凭所见所闻和想象导出结果的第六感。
另一方面,未来是确实是有其根据和理由的。
听好了。人类之所以创造了种种文化和知识体系,立于灵长之巅,是因为人不仅进化了身体机能,甚至连脑的使用方法都进化了。但所谓进化,就是做出适应周遭环境的改变。用不上的机能,增加生存负担的机能都会被精简掉。对于生命来说,只要能找到廉价的代替品,再优秀的机能都会受到封存。至于未来视,不过是打着安全的名号受到封印的‘人类本身就有的机能’之一。
简单说来,他们是“无法忘却”的人类。
人类平时看到的影像,在日常交流中获取的情报量其实是十分庞大——但他们却下意识地记录了这一切。尽管这些‘由视觉得到的全部情报’会给大脑增加负担,甚至超出负荷,但他们还是巨细无遗的全盘记录了下来。不仅是谈话,声音、气味、节奏,直至墙壁上的点点污渍都被他们下意识地记录着。
全部情报都有机的混合在一起,由其配置导出了必然结果之后,他们就会以影像的形式看到未来。未来预测并不是直觉,而是有高度的情报处理得出的。式是由高度敏锐的直觉预见未来,而他们只是一部分机能有所退化的常人罢了。”
“……?明明这么厉害,却要称其为退化吗?”

“嗯,产生知性的人类会做出高明的取舍,只留下必要的情报。对现在的人类来说,文明社会过于复杂,其信息量已经庞大到无法全部处理了。
不用说,我们所处的环境和个人认知的世界是有所偏差的。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经过个人价值观修正的。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其间的选择是因人而异的。
巫条大厦那次也是如此。本来,世界是应该动用五感,全部‘统一’在一起认知的。但这没用。这种情报处理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视觉以外的外界认知在文明社会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适应才是我们人类最大的长处,只有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我们从猿人进化至今,早已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五感也只被分别作为单一机能而使用。没有必要对无关紧要的事一一深究,这是精神的自我减负。无用的劳动能省则省。我们只对自己有兴趣,所以只提取对自己有用的情报。因为这是我们历经千年所悟出的,使自己更快,更加确实的成长的捷径。
……关于刚才的比喻。
被害者A和加害者B,不管看到哪一方,未来视都会看到“杀与被杀”的未来。虽然看不到凶手的长相,但看到A就能预见到这一结果。
虽然从A的生活习惯就能导出,甚至A本人并没有发觉到的危险感知都能预见这一结果——但总是进行这种处理的话,这个人早晚会崩溃的。未来视这一能力已经没用了。作为替代品的机器早已被发明了出来,并在日益进化。相信总有一天,预测未知未来的人工智能会追上人类的脚步吧。”
由视觉和听觉得到的情报。
由知性导出的对未来的展望和预想。
统合这一切,化为现实的就是未来视。
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几分钟后的未来”。
而是由现实生成的“几分钟后的结果”。
“……呼。但这家伙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看。”
“?没有任何前提的未来视已经不能称为预测了。那不是特权,而是越权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很复杂,但未来视是分成两种吧。橙子,预测和测定有什么具体差别吗?”
魔术师说起了预测和测定的区别。
能派上实际用场的是测定,而最危险的也是测定。
——另一方面。
预测是无害的。
而比较适合两仪式的是——
“老在这儿凭空假设也没什么用。未来视的话题就到这了——干也君,能给我泡杯茶吗?话说得太多口渴了。”
“好的,马上来。……可是所长,万一碰上了未来视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嗯?若是预测型的话就不用管他。他们还是比较容易融入社会的。只要有人正确引导,应该能相安无事。”

3/

干也先生淡淡的对未来视做出了说明。据说堆砌起未来的是测定,预见到未来的是预测,而我的未来视属于后者。
这个先放在一边。
“嗯,今天的也很好吃。”
不知是几时点的,只见对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肉馅饼。
……刚才还在谈这么深刻的话题。
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大口饕餮,我绷紧的心弦也送了下来,感觉像在聊家常。当然了,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你说我记忆力好,但我的脑子不怎么好用啊。”
“万一意识到可就危险了。未来视的机能肯定被和现实生活——或者说是小我,和静音的生活完全割离开了。只有在特定情况下,这一机能才会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使影像发生切换。”
干也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继续狼吞虎咽。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不好意思,我要这个橘子向日葵派。”
店员听罢退了下去。
干也注视着我,脸色更加柔和了。
派很快就上来了。话说回来,向日葵能吃吗?我充满期待地拿起了叉子。
干也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虽然说了不少,但我其实也是现学现卖,你别太当真。我要对你说的只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
美食就在眼前,我有点紧张。
这时。
“静音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能看到未来罢了,不用太在意。”
这种鼓励我已经听惯了,也不想听。
最不想听到的话语,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干也先生看不见,所以才会这么说。
你又看不见,我的感受——”
你根本就不明白。
最后半句,被我硬是吞了回去。
“其实我也能看到一点未来。”
干也并不理会我的感受,继续信口开河道。
……太过分了。先把人捧到云端,又任凭对方重重地摔下去。这个人从头黑到脚,简直是个十足的恶魔。
“请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大家都————哎?”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干也把刚才扣在桌子上的名片翻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静音会点橘子派”。
“怎么样,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
我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
我就这么孩子气,连这种骗小孩的把戏都看不穿?
“开什么玩笑。不过是碰巧被你猜中了罢了。只要仔细想想,任谁都能猜得出来。我所说的,是无可改变,早晚会成为现实的。”
“要说未来是确定的话,那刚才的男人又怎么解释呢?静音所看到的未来,不是没有变成现实吗?”
“——————”
啊,我一下愣住了。
感觉火气一上来,就被一桶凉水浇灭了。
“……这样啊。那个人得救了呢。”
“没错。这一切都多亏了静音。你坐在公交上,从视野一角瞥到了施工现场。再仔细观察过同乘一辆车的大叔,见他下车后走向施工现场坐去时,所有条件都啮合在了一起。你看,虽然和我的小把戏不可同日而语,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
你只是凭自己的主观臆断预测未来罢了。……唔,虽然比别人看得远了一些,但也不用为此内疚。静音不是刚刚说过吗,只要仔细想想,任谁都能猜得出来。”
干也的一番话正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为什么呢,明明没什么大道理在里面的。

“————不用为此内疚。”

这个声音在心中回响着,除净了盘踞在心头的污泥。
“……那个,这是理所当然的把?”
“没错。人都要看着未来活下去。五分钟后的自己,一天后的自己。因人而异,甚至有人看着一周后,一年后的自己吧。这不是什么未来视,而是下意识的,带有主观色彩的目标。大家都在透过现在的自己,设想着美好的未来。”
干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却十分坚定。
什么预见未来,改变未来,都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因为,既然尚未发生,也就无所谓改变。
对于人类来说,未来是由“思念”凝聚成的。
我不是在透过未来视窥测未来,改变未来。我活在当下,正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未来。
不管看到了怎样的结果,未来之事终究还没有发生。
若看到的未来无法改变,那就不是预见未来,而只能是决定未来了。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再说了——
“……我所看到的未来总是充满了辛酸,从没见自己笑过,也就是说——”
“嗯。未来一定是在警告着你,让你努力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他要传达给我的,仿佛是他对我的期望,是他发自内心的祈求。

“————话虽这么说,但三天后的事情,包括考试内容都被你知道了的话,确实不太好呢……”
没错,干也说得固然没错,但那种就是旁人的见解。自己的烦恼只能自己解决,当我还是拿不出一个好办法————
“这样吧。不要考虑三天后,而要想着四天后的事情。”
……干也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如此提议道。
“什、什么意思?”
“静音不是能看到三天以后吗?那只要专心于之后的事情就好了。我们最多也就能看到一小时、一天以后的事情,而你要把这个标准大大地往后推。虽然很困难,但这也是你拥有特殊能力的代价。未来视是治不好的。就算能治好,也太可惜了。”
对方微微一笑。
……好厉害。一瞬之间,我好像看到干也露出了黑黑的尾巴。
对于特别之人,就要为自己的特别能力付出相应的代价。干也如此说道。
或者说,特别的力量必然让人背负上相应的负担。
……这个人同时指出了我的烦恼和软弱。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去充分发挥这份力量。他用既辛辣又温暖的话语教导了我,让我先从根本改变自己自认为在作弊的负面思考。
“我服了。干也先生看起来和气,实际上还蛮严厉的。”
干也一听,马上皱紧了眉头。
看来他不是针对严厉一词,而是对看起来和气这一观点很有意见。瞬间,我好像看到干也的朋友在嘲笑他的娃娃脸。
“那个,那张名片可以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呃……该怎么说呢。我的名片又没什么用……算了,名片本来就是这种东西吧。”
干也有点害羞地递上了名片。
……嗯。虽然发生了很多,但最令我吃惊的是这个人的洞察力。干也从那一刻就把握了我的烦恼,埋下了令我信服的伏笔。就算没有未来视,他一样为我创造了美好的未来。
尽管如此。
“和我预料中的不太一样呢。”
“……不好意思。本来以为你会点今天的推荐菜,没想到却点了旁边的挑战菜目。”
干也的未来视漏掉了向日葵。
由此可知,人生总是充满变数的。

4/(注:“4/”上划有一叉) 4/

那么,就来看看到他的结局吧。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中午十一时三十二分。
地点在距离JR线观布子站稍远的大型商场。两仪式迈入了立体停车场三楼。
未来已经决定了。
从追进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她的死亡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她的移动路线没有偏离炸弹魔所看到的结果。
一家三口也没有提前回来。
一分钟以后。
满载而归的一家三口会从电梯口出现,两仪式会为此分散注意力。此后,在四下飞溅的一千五百个小钢珠之下,两仪式会劲折骨断,化为一滩肉泥。
他躲在二十米开外的货车后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一切。
停车场空空荡荡的。
空气比外界迟缓数倍。
桥上发生的爆炸事故也和这里毫无关系。
急救车的嘈杂,长鸣的警笛都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此处的一切都醒着,但却没有任何生气。
“呦。终于被我追上了,炸弹魔。”
两仪式对手上的移动电话说罢,松开了指尖。
移动电话落到了水泥地上。
少女从背带里抽出了小刀。

她的双眼,闪着青光,盯着结果已定的周围。

停车场里鸦雀无声。
炎炎夏日在地上投下了厚重的黑影。
两仪式手中持刀,径直走向看不见的炸弹魔。
途中,她右侧的电梯门开了,一家三口走了出来。
一瞬间。
他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几乎与此同时,两仪式的小刀,划破虚空一闪而下。

一秒后。
两仪式浑身暴露在四下迸散的两毫米钢珠下,死得惨不忍睹。(注:这一段话被叉划去。)

一秒后。仓密目琉夏的未来(视野),宛如眼球挨了一刀一般,断成了两截,就此消失了。
“啊——!?”
苦痛让他捂住了右眼。
两仪式依旧不慌不忙,迈着均匀的步子走向货车。
“呜、为、为什么——!?”
眼前一黑,伴随着一阵剧痛。太不可思议了。炸弹魔心下一片混乱,拼命按着遥控器的按钮。
但炸药却毫无反应。信管出了问题?配合有失误?还是遥控器的故障?不,这都不可能。为了防止这些情况发生,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现实。炸弹魔所准备的未来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炸药,因为纯粹的偶然,没有引爆。
“怎么、会、这样——!”
一阵恐慌袭上心头。面对早已忘却的对未知的恐惧,炸弹魔战栗不已。
因为忍受不住右眼的剧痛,仓密目琉夏像个胎儿一样伏下了身子。
“橙子说得不错,正所谓当局者迷。炸弹魔,你能听到吧。既然不拿来看东西的话,你那只眼就没用了吧。”
声音很清楚。炸弹魔睁大了剩下的左眼,努力寻找着退路。但是,理所当然的,他本看不到所谓的“成功逃掉的未来”。
“若是单纯的预测的话,你可能早就把我杀掉了。但遗憾的是,你看的过于清楚了。”
“……!”
足音渐近,已经不到五米了。在她转到货车背面的那一刻,他已理解到自己必将死在她的手上。就算没有未来视,单凭想象就能得到这一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
他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想不清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他时刻都相信着未来,时刻都在被未来束缚着。这是绝对的信仰,无可逃避的诅咒。为什么,到头来——在此时此刻,一切却突然全盘崩溃了呢。
“为什么,那个未来为什么变了!?”

“什么都没变。所谓未来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存在,也就无从改变。”

魔术师说过。
预测和测定的不同在于,预测是预见可能发生的未来,而测定是限定未来。
未来测定能凭自己的意识决定未来,是高于未来预测的异能。
但是——
“正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才令人无计可施。可是,一旦成型后,崩坏就是必然的了。”
被决定的未来,已经沦为了已知。
死的概念适用于一切有形的实物。
对于两仪式来说,这一要“杀”的对象比扭曲的螺旋更加鲜明。
“虽然对偶然无从下手,但必然就不同了。别了,炸弹魔。从结果成型的一刻起,你就没有未来了。”
足音在他的身前回响着。两仪式理所当然地举起了小刀,转向躲在货车阴影里的猎物。
“——怎么会、这样?”
谁都没有预测到这一结果。
她像个同龄的少女般愣了数秒钟,目睹了炸弹魔最后的呻吟。

八月三日,十一时五十分。
立体停车场的爆炸事件在五分钟后成为了现实。
四散的钢珠把停在当场的汽车、水泥墙和柱子崩得支离破碎,但却奇迹般的没有产生死者。
保护家人的父亲受了轻伤,十四岁的孩子伤势虽重,却被及时赶来的救护车就了一条命,事件就此解决了。
此后,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炸弹魔再也没有出现过,事故现场也没有留下关于身着和服的少女的记录。
——随后。
整理好心情,把炸弹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之后,两仪式马上碰到了另一件烦心事。
至于她为什么不去集合地点,而是站在太阳底下干等,我们无从得知。

5/

暑假最后一天。
我回到了礼园女子学院宿舍,一头黑发的直美赶来迎接我。
“欢迎回来。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直美还是平常那个直美。
虽然身上发生了那样的悲剧,但她却丝毫不露声色,即洒脱又懒散,活脱脱一个当下的女高中生。
“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却有个新闻。我啊,首次体验了什么叫失恋呢。”
我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虽然直美的眼神活像在看外星人,但这次就放她一马好了。
“等一下,失恋是那个失恋!? 濑尾,你老家不是只有一群老男人吗?”
“不是的,那是我回家前的一个小插曲。啊,CD给你买来了,现在就要吗?”
“啊……不,抱歉,我从别的渠道入手了。这张就送你好了。你刚才说了失恋耶!快讲来听听!”
直美一口咬住了不放,活像一条食人鱼。一边品味着既美丽又恐怖的女同胞的友谊,我讲述起了这个夏天的回忆。
未来视芸芸一律略去不提,那是个在某条街上,因为些许偶然和我相遇相知,共度了一小时美好时光的,戴着黑边眼镜的大哥哥的故事。
直美从头听到了尾,不满地谈了口气。
“哎,没什么意思吗?”
“不,有趣倒是有趣。可濑尾啊,虽然这话不太中听,但这不叫爱。”
果然如此。
这个词,我从三天前才知道。
“直美也这么想吗?”
“嗯。你这只是单纯的崇拜。就像狂热的追星族一样。所谓爱呢,要更破天荒,更不成体统,而且总是突如其来的。爱就像飞驰的轨道车,等在尽头的只有成功或分手两种选择。说实在的,根本不可能那个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直美瞬间少女模式全开。
不用说,我自己也深有同感。
那时的感情只是刹那间的爱慕,喜欢是喜欢,但却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实际是带点孩子气的感动。
不过就像直美说的一样,那时段幸福的时光。就算那不是爱,就算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也决定牢牢记住那一个小时,记住自己的失恋。
“罢了。话说回来,那个男的老家是——”
直美的问题和之前我所问的一模一样。
那天的离别,就是从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的。

“那个,话说回来,黑桐先生的老家是哪里的啊。”
“嗯?从小到大,我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感觉不问就不太舒服。”
不知为何,我舒了一口气。虽然老毛病又犯了,但这说不定也是看到更明确的未来的必要条件之一。
——另一方面。
干也向窗外瞄了一眼。街上正太阳高照,和店里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里,有个人影格外显眼。和服……有个穿这一袭绸衫的帅哥——不、不对。

               /        /       /
血。血。血。堆积如山的果冻豆。辣得嘴隐隐生痛的墨西哥辣酱。血迹斑斑的金属,血迹斑斑的水泥地面,血迹斑斑的女人,血迹斑斑的黑衣。
               /        /       /
“————————”
在一阵空前强烈的晕眩下,现实的时间和感觉都渐渐模糊了。
我的未来视是对情报的处理和演算。而那个穿和服的人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让我不由自主地预测其了她的未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干也看了看表,拿起了帐单。
我刚才看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呢——不,只能称其为支离破碎的片段——我拼命压抑着它们,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多、多谢你了。”
我一边道谢,一边抬头看着干也。
干也没有责备仍坐在原处的我,只是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拼命挤出了今天最后一丝勇气。
“那个……一开始的时候,您说过未来视没什么稀奇,您也认识那种人……那人是黑桐先生的恋人吗?”
“啊!?”
看来我是一脚踩中地雷了。
“啊,不,唔,该怎么说呢。”
干也又惊又羞。他的视线明显指向了窗外的和服美女。
但我所受到的打击更是对方的数倍。啊,永别了永别了,我的心都碎了。这场美梦是何其短暂啊。因为敌我实力差距太大,我根本没有胜算。不管是动手还是恋爱,打一百次我就得输一百回。
“太意外了。你难道看到了?”
见干也不好意思地拼命掩饰,唔,实在诱人犯罪。
虽说心已经碎成一块一块了,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那个,请你不要见怪。……那个。继续留在那人身边的话,干也先生早晚会死的。”
“——————”
死寂持续了五秒钟。
我感觉如入冰窟。
干也虽然愣了一下,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笑容。
……事后想来,若说我是失恋了的话,这一瞬间才是致命性的。
干——不,黑桐先生一脸平静地接受了我的预言。
“这样啊。谢谢你,静音。”
他那时的举动,我一辈子……这样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一生都不想忘记。
因为他刚才的说明,建议,和那个笑容都是如此令人心动。
“但请你不要详细描述了。不过,虽然很不安,但总比到时惊慌失措,忘记应该做什么要好。”
戴着黑边眼镜的哥哥苦笑着站起了身子。
在他看来,比起宿命的安排,临阵脱逃的行为更为可耻。
他是如此坚强,已故崇拜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相会仅有短短的一小时,但却为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随后,我们在咖啡店前分手了。
黑桐送别了向车站走去的我,向等在咖啡店门口的某人打了个招呼。
我掺杂在过往的人流中,远远注视着两人的身影,再度喃喃道:“谢谢。”随后离开了夏日的小城。

————这就是发生在夏天的事情始末。
我还是能看到未来,还是要忍受不时涌上心头的自我厌恶感。
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解决。但我却竭力不去自寻烦恼。黑桐先生的笑容鼓励着我,如果不相信现在的自己,幸福的未来是永远不会来临的。
我有未来视这项特权,所以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就算如此,我却并不讨厌这双眼睛。因为我坚信,我能用它为别人做点什么。为此,我要努力向前看。
“然后啊,为了做手术给他剃了个光头,结果那个傻小子一睁眼就要照镜子。还说什么,没有头发显得更酷了吧。酷你个头啊,只是个秃子罢了,当你的电灯泡去吧!我们家不要火星人!我揍了他的头一拳,结果伤口又裂开了!”
不觉间转到了有关她弟弟的话题,直美真看得很开。
……回家的时候,世界末日仿佛就写在她的脸上。坐上飞机后,她想必经历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吧。她真诚地祈祷着。哪怕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只有不可抗拒的宿命,但她绝不放弃希望。最终,这份坚强帮她渡过了难关。回首过去的辛酸,她将其付之一笑。
“直美好帅气啊。”
“是吧是吧?比起卖可爱,还是帅气点好!这年头啊,大小姐啊优等生的早就都过时了。今后是中性美的天下。但秃头还是免了!”
直美笑得正欢,却突然停住了。
她的视线指向了我的背后。只见刚才还呆得远远的新生凑到了我们的桌前。
“——什么啊。”
直美敌意毕露,满以为对方是来提醒自己注意点的。
“不,看你们聊得很开心,能加我一个吗?”
那个女生的举动完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一年级新生不顾我们的满脸诧异,用甜美的笑容送上了问候。
直美匝吧着嘴说不出话来。我则用未来视看着眼前这个标准的“大小姐”。
“啊,你莫非就是濑尾同学?太好了,省得我特意去给您问安了。”
我从另一种意义上惊讶得眨了眨眼,大概理解了事情的概况。
此后的一年,不,更长的时间。
我和这个少女共处一室,渡过了波澜万丈的校园生活。
本以为我们俩脾气铁定不合,但我一秒钟就改变了主意。
即将结下坚实友情的室友。
暑假的最后一夜,我邂逅了这个终将踏上礼园顶点的,亲爱的恶友。
顺便一提——

“话说回来,黑桐的老家是哪里的啊。”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一样。是偶然同姓吗,我疑惑的问着自己。而事情的真相,要在遥远的未来才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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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晓满 发表于 2009-3-5 15:35:42 |显示全部楼层
未来福音·序

炎热的夏天又到了。
我在在四层楼顶上,无所事事地眺望着街上的景象。

近两年入暑都比较晚,今年更是传闻将会成为冷夏。但时候一到,又是连破气温记录的酷暑。
火辣辣的阳光如闪光弹般灼烧着眼球,路面上热浪滚滚,如麝香般直扑鼻腔。
现代的夏天如同撒哈拉沙漠一般。热沙上点缀着坚固的楼群、不知疲倦的骆驼队,和化为白骨的公牛尸骸。
不过,这里的楼群并不像沙上楼阁般脆弱,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坚强地矗立了十年以上。对于那些出师未捷身先死,早早地化为了一堆废墟的,我们也只能默默为其祈福。万物必有一终。只是,无论如何豁达,这都是令人悲伤的。其中若有新的萌芽诞生的话,在悼念逝去之物之时,我们也算多了一丝慰籍。
芸芸。
我叼着烟草,陷入了淡淡的忧伤。杂念一起,和平的午后时光算是白费了。虽然有些暴殄天物,但抒情的思考也是工作的一环,没办法。
我所立足的屋顶既不高也不算矮。虽然能对一般民房一览无余,但却不足今年所建大厦的膝边。
不,这根本不是个正经的建筑物。常人看来,这无疑是个废楼,或者说是不良债权。据说它的建筑作业是在中途就终止了。
开工于一九九二年,放弃于九三年。当时正在建造的五层,现在正作为屋顶发挥着机能。据说从前的使用者加以改造过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对他的热心肠表示衷心的感谢。
“——”
抬头望去,日光让我一阵目眩。
我的视野是残缺的。幼时的一场事故令我失去了右眼,现在仅凭左眼生活着。
我做了个深呼吸,从起身的晕眩中回了过来。
靠在腐朽不堪的栏杆上,我远眺着街景打算换换口味。
高度约为十五米。虽然没有俯瞰时的快感,但对街上的情形也算一览无余。从这里看到的,是地上绝对看不到,也想不到的市镇的另一面。
比如说二十米开外的那座民房。那时座建于昭和年间的两层老楼,但它其实有第三层。虽说从下面只能看到屋顶,但其上还有四帖左右的空中庭院。炼瓦的屋顶上还有绿意盎然的庭院,这着实令人艳羡。天气好的时候必定会有衣物晾在上边。恐怕从我出生以前,这就已经成为习惯了吧。
在日式民宅的旁边有一座十层大厦。从这里可以看到些许屋顶的风情。这是座写字楼,屋顶好像是封闭的。那条曲折的紧急通道恐怕是唯一的登顶途径,但也被铁栅栏封住了。对于在楼里工作的人们来说,虽然如此绝景就近在咫尺,但别提亲眼一睹了,恐怕连其存在都没有发现。
继续转移视线的话,还可以发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在住家之间穿来插去的它,恐怕只有住户们才会使用。
从小路拐到街道上,有一座建于五年前的停车场。从前的过道现在已经荒废了……但仔细看去,还有能供一个人勉强通过的空间。而实际上,就算每天都要从那条路经过,大概也没人去注意停车场里的那条小道吧。
这一切都是小镇的真实一面,是有人在此生活的确凿证明。
在日常生活中是无法察觉到这些联系、拓展的。但站在这个高度上,就能窥见只鳞片爪。
就算都市生活如何喧嚣,居民们的生活还是没变。
在社会整体道德不断提升,个人道德水平逐渐下降的现在,大家还是在各过各的,这一点丝毫没变。
虽然杂乱无章,但市镇也有可爱的一面。
虽然也有恶意,但民风淳朴,善意占了大多数。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平凡的每一天。
我已经不会去预见未来,也不会为未来而悲观了。
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现在都好像彼岸烛火一般遥远。并非神灵的我只能任思绪驰骋其间。
“话说回来。”
好热。本来打算来屋顶散三十分钟心的,休息时间已经过了。
下楼后,我像四楼的事务所走去。
在夏日的照射下,走廊里如同医院一般明亮。其间,回荡着一个少女的声音。

“他从奥利伽博士那里逃了出来以后,来到了晚上的庙会会场。等待他的是提灯、烟花、散樱和整座春城。”

声音是从事务所里传出来的,内容是熟悉文章的朗读。少女好像十分中意架子上放的那些自主出版的书。

“他对人类没什么特别的憧憬。
但城里这么热闹,就算多一个自己这种形单影只之人,估计也没人会察觉。”

而她在读的,正是篇没什么人气的短篇。
他所写的书多半是写童话。虽然形式上是绘本,但内容却多半不是孩子所能理解的。
这短篇也是其中之一。舞台设在虚构的江户时代,故事讲述了从兰学博士手中逃脱的男人混在人中间的生活。
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人类,而是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一眼就能分辨,脸是在真空管上扣出眼和嘴来表示的。虽然只能勉强算是拟人,但不知为何,这一单纯的形象却更加深入人心。
机器人装成人类的样子融入了城里的生活。
它并不是希望变成人类。
从未离开研究室的机器人为城镇所深深着迷。虽然有些本末倒置,但他以为只要变成人类就能生活在城镇里了,所以一直装作人类的样子。
可是,数年过后——

“虽然这个比方有点怪,但我好像是只会纪录的墨水一样。”

机器人产生了不可告人的烦恼。
虽然得到了像人的心灵,它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人类的身体。
虽然脸部和手脚都可以伪装,但它却不具备流血流泪的机能。
“春风又吹起来了。
夜空中绽放了大朵的烟花,与飞散的樱花交相辉映着。”

更为奇怪的是,故事中的庙会是在春天举行的。提到焰火,日本人都会本能地想到夏天。但作者好像认为焰火适合在春天放。
又到了机器人初来城镇的日子。
机器人正在人流熙攘的大桥上看焰火时,一个不留神,被挤得掉进了河里。虽然这时才说有点唐突,但机器人最怕水,一沾水就会机能尽失,伪装的皮肤也会被溶解掉。
掉进河里的机器人虽然浑身短路,却拼命的捂着脸。

“好容易才能享受春天的。
怎么办,会被赶出去的。
怎么办,大家会害怕的。”
机器人并不是为了继续住在城里,而是为了城里的住民们拼命捂着脸。
桥上看到它的人发出了悲鸣。
曾经的邻居们都指着他破口大骂。

“啊,自己是个怪物。”

隐瞒多年的机器人想了起来。
一切都是南柯一梦,虽然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其实自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人。
机器人一边下沉着,一边透过金属的眼睛眺望着人头传动的大桥。

“最后,男人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清泪。”

故事到此结束。
声音就此断绝,读完故事后的片刻宁静。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读到下一则故事。我既没咳嗽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啊,光溜你在啊。”
白衣少女把书放回了书架,转向了这边。
“出去的时候我会锁门的。刚才在楼顶呢。”
“这样啊。真遗憾,早知道我也去了。”
少女毫不打怵地说道,笑靥如花。
事务所的百叶窗拉着,十分昏暗。在这里,站着一个小小的奇迹。
年龄在十岁上下,一头秀发乌黑水亮。青色的双眸稚气未脱,却又闪烁着成人的理性。虽然时下已经不流行高级罩衫了,但其中却透出了不被流行所左右的高贵气质。
“————”
虽然不比先前的机器人,我也眼前一亮。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少女带有魔性。
一站到她的面前。任谁都会对她的将来充满期待,却又希望她永远保持这副样子——
“——这么说怎么样。你把自己的小恶魔属性藏在了外表之下,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以即兴创作来说已经不错了。但最后的话是多余的。别人听到了,会怀疑你的癖好的。”
少女天真地笑着,像在发自内心的享受着与我的交谈。
“不要紧。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
我随便应了声,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不管外表如何美丽,这个少女都是我的灾厄之源。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揪起她的脖领,像扔小猫一样从窗口丢出去。
“切,光溜今天心情也不好啊。难得人家撇下功课偷跑出来,真是的。我估摸你又该缺钱花了,连工作都给你找来了。”
少女略带不满的撅起了小嘴,但困扰的却是这边。
“……不敢相信。早就说过不要随便来这里,旷课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虽然早有感觉,但未那大小姐你就这么想看我死吗?”
“哎?讨厌,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说光溜啊,我可不喜欢大小姐这个称呼。感觉我是受保护的对象似的。再说了,你这个叫法中透出一股恶意,感觉是想和我保持距离。
————这是命令。要你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叫我未那君。”
“………………”
听了大小姐这脱线的台词,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沦为了对方的玩物。
“不好意思,我没空陪你。现在还不晚,您就快点回家去吧。我可不想被个十岁小孩呼来唤去的。”
见我挥着手如避蛇蝎,少女的表情愈发明亮了。
“嗯嗯。光溜的优点就在于做什么都是半吊子。我喜欢听人说实话哦。不过作为童话作家来说,你好像缺乏点感受性。”
这才是多管闲事呢,真希望他不要来烦我。
现在进行自我介绍。我,瓶仓光溜是个初出茅庐的童话作家。
现年二十五岁的我还是个新人,但杂志社却不知为何看上了我,已经出过好几本书。这也是托了事务所前任租户的福,其间的缘分现在都被我继承了。
“不过吸血鬼之泪可真是名作。光溜你大概是用以江郎才尽的那一类吧……第二本《残光计》完全就是浪费纸张……”
少女一边用纸鉴定在嘴唇上烦恼着,一边在书架上寻觅着什么。
《吸血鬼之泪》是少女刚才朗读的短篇集,也是我的出道作品。它既救了我的命,也让我认识了眼前的少女。

……那是在两年前。事务所的房租和生活费还得我债台高筑,终于沦落到了债主上门的地步。
问题在于债主的老大是这一带的名人……黑道上的……这件事。我但是听到他的名号就浑身发抖,感觉不管上渔船也好,参加海洋油田采掘也罢,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城镇。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少女出现了。
“你是瓶仓老师吧。很荣幸能见到你。”拿着书的她一出现,恶鬼般的黑衣青年们纷纷退场了。……就在我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另加恶鬼之上的阎魔级BOSS出现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加入他们以求保命。
“太好了。我正想建个信用调查所呢。看你很擅长这个,所长就有你当好了。哈,要写童话?嗯,不碍事。我又不是魔鬼,怎么会禁止属下干副业呢?”
就这样,我一边写着童话一边经营着信用调查……在小说里应该叫做侦探业……这一行,成了个毫无节操的人。
这个少女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老板的独生女儿。
所以,虽说并不讨厌她,但过分亲近也不太好。希望她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或是在家里玩腻了,想来事务所换换气氛。

“我说未那,组里的任务是?”
分配给我的,多半是通过不懈努力和近乎犯罪的反复纠缠来进行的品行调查。
虽然组长偶尔也会使个坏,派来一些难题。但总的来说,这个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而少女所带来的工作似乎介于二者之间。
维护治安……至少他们是这样自称的。若在附近出现了可疑人物,我们就要对其展开调查。一旦判定对方是危险人物,就要马上要求对方离开这里。
“……出没于街头巷尾的小贩吗?不会是什么危险分子吧。说实在的,我可应付不来体育男。”
“都说了不会的。听说只是个普通的过气占卜师罢了。过去曾欠过她一个人情,所以要好声相劝,送佛送到西。”
原来如此。之所以找上了我,是因为不想动用暴力吗?可是——
“在这个地方,会有占卜师……?”
我搜索着十年前的记忆。
观布子市南的繁华街。占卜师。未那送来的资料里附有她从前的照片和特征。
“……受不了。那个老婆婆还活着啊。”
“?光溜,你们认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当年她算得可是很准的。但最近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还以为他已经隐退了——”
但她好像还能使用能力。 
不……就算如此,体力也肯定跟不上了吧。那之后过了十年,她也已经接近七十岁了。虽然这一行相当辛苦,但看来她还想干预人们的命运。
“上面写着她的特征是能预知未来……真的吗?”
未那看着资料十分惊讶。
与其说是半信半疑,不如说她还不理解“预知未来”的意思。
“嗯。虽然多数未来视都是冒牌货,但那个婆婆不一样。她和情报处理啦行动累积什么的无关,是个货真价实的预言者。不管怎么说,她对客户的事情都是一无所知。”
虽然我说得十分离奇,但少女却毫不怀疑,双眼闪闪发光。
……这时察觉到自己的轻率已经迟了。
她对我的话已经产生了兴趣,之后的事情也就不难推测了。

入夜,我开始工作了。
观布子南是历史悠久的繁华街。在这十年间,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变。顶多只是弹珠行内部更整洁,伪装得更容易招揽顾客罢了。
“太吃惊了。大人们都喜欢熬夜啊。”
跟在我身旁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观察着晚间的街道。
深夜十一点前,虽然我已经联系了少女的家人,不至于闹出什么类似诱拐的乱子,但时候免不了要被砚木先生追究。虽说事出有因,但这已经不能算熬夜了,而是彻夜游玩了。作为未那的老师,砚木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未那,来这边。接下来的路会很暗,跟紧点。”
提醒少女注意后,我钻进了小巷里。在狭窄、阴暗、漫长的道路尽头,有个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在这热带之夜,占卜师正穿着厚重的斗篷端坐在神殿祭坛上接客。

“欢迎。要顺路来看看吗,小哥?”

没什么顺不顺路的。这里可是死胡同的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嗯!要的要的!幸会幸会!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也能看吗?”
“哎呀。还以为是位酷哥呢,没想到声音还蛮甜的。太好了,久违的客人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当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么呢?不用客气,女孩子一律免费。”
“谢谢你。能请你占卜一下我和爸爸的恋爱运吗?”
未那毫无机心地说罢,占卜师煞有介事地看起了水晶球。在她重复了数十年的动作中,可以看到岁月带来的痕迹。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占卜师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在她看来,恐怕眼前的少女也是模糊一片吧。
“哎呀。连看都不用看了。这位小姐,你们很相亲相爱哦。爸爸足够爱你的了。不过从伦理上来说,已经很难难再进一步了。”
伦理上吗。
“那当然。我的目标就是将来打倒妈妈,把爸爸夺回来。”
少女的笑话虽然令人头疼,笑容却像向日葵一般。虽然对话有些乱七八糟,但占卜师却很高兴。看来,真的很久没有客人上门了。
“观布子之母也堕落了呢。你那回避不幸未来的生意,已经不合潮流了吗?”
当今社会,且不说幸福与不幸,就连未来都已经存货不多了。就算她真能看到未来,但若没有幸福的未来可以卖的话,想必也很难取悦时下的客户。
“嗯?我还以为是谁呢,真是令人怀念啊。这不是同行吗。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同行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刚才算我失言了。凭她那昏花的老眼,却连这种事都被她看穿了。
是的,如她所言,我早已经——“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呢。上年纪了,我早就看不到他人的未来了。你讽刺得没错,可以说观布子之母已经死了。”
“?你看不到未来吗?”
未那满脸遗憾……不,是满脸不解的看着老婆婆。
“嗯,已经看不见了,看不到任何光明了。但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反而老是看到过去了。真是的,这是什么因果啊。”
既然能看到未来,遍识过去也是自然的。
但若果真如此,也足以让人慨叹的了。
能看到过去,打着这面金字招牌居然没人上门。也就是说,没有人需要她的这份能力。
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预知黑暗的未来,也不愿回首不堪的往事。
“这十年间世风日下啊。婆婆,你的占卜已经过时了。丑话不说,请你就此收手吧。已经有人抗议了。你啊,该怎么说呢——”
已经被时代的潮流抛弃了。
真是希望的浪漫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那你又怎么样呢?这十年间变了吗?”
我?我——该怎么说呢。
有些东西变了。但也只是少了一项机能。
我在这十年间。不,准确说来是十二年间。就像那个模仿人类的机器人,只是混迹于人流之间。
邂逅了难得的友人,失去了他,企图继承他的遗志,却被唯一的读者说得一无是处。
“……是啊。可悲的是,我也没什么大变。只会浪费粮食。你也罢了,我却连害处都没有,只是个半吊子小混混。”
一天,我虽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个机器人了,但自己毕竟还是自己。若说我有什么变化,我的人生发生过什么变化的话,不过是给不给周围添麻烦的区别,却从未作出过什么贡献。
“才没有那种事呢。光溜是个好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少女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这还真是荣幸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放在平时我恐怕不会当真吧,但现在实在情况特殊,我从满期待地反问了回去。
“那还用说,因为光溜最像爸爸了。都很不起眼,右眼都不太灵,都对女人没办法。我最喜欢使唤这种人了!”
“…………”
啊哈哈哈哈哈,占卜师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面对无可言喻的空虚,我只能拼死抵抗着。
“婆婆,你也笑得太过了。年纪一大把了,注意身体。”
占卜师继续笑着,直持续了一分钟才罢。也不知她是满足了,还是把肚子笑抽筋了。我当然希望是前者。
“哈、哈、哈——不,长寿还是要的。当年的娃儿也长大成人了嘛!……啊,这样啊。你这十年过得不错吧。”
……谁知道呢。别说是十年前,就连一年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只有那些好事坏事还被窝珍而重视地藏在心底,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总之呢。你在这里做生意让我们很困扰。下次就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了,快找个地方隐居吧。再说了,看你从前就在免费占卜了,你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不用你多管。我在你出生前就干着这一行了。不管给人添不添麻烦,不管有没有客人,我都要一直干到死。”
说服失败。这个占卜师不会听别人的……更何况是我说的话。
虽然无果而终,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组里处理。强行赶人是他们最擅长的行当了。
“我们走,未那。小孩子该睡觉了。”
我对少女说道。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婆婆说观布子之母已经不在了。可你为什么还继续占卜呢?看不到未来之后,不是好不容易轻松下来了吗?”
听完少女的一席话,占卜师充满自嘲的翘起了嘴角。
那表情好似苦笑,也可以理解为乡愁。
婆婆满脸疲惫地说道:
“为什么呢。现在想来每一件好事。我的人生全被未来吞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是啊。这种东西,只能给别人派上用场,对自己却是一种累赘。”
像在低声祈祷一般,她道出了自己所希望的人生。
“——————”
虽然十分微弱,但声音中却充满了自豪。
我的人生,因为一个少女而改变了。
是她,把我从事先确定的,可以目视的未来中解放了出来
虽然之后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但毕竟留下了些什么。
这个婆婆没有碰到此等因缘际会,但她忠于自己所选择的职责。
“呐,光溜,我有个请求。”
少女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可恶的是,自己从未违背过这份笑容。
“……我听着,你说吧。”
“我觉得占卜师这个职业是很伟大的。这个城市需要观布子之母。或者说,我喜欢这位婆婆。”
“你就是容易喜欢上别人。……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光溜就是喜欢明知故问。——还是说你想听我明说?”
“……算了吧。听你说了心情会更沉重的。”
骗过未那的妈妈……这不太可能,只能死谏了。不仅如此,还要尽量让这个占卜师出名。所谓送佛送到西,就是这个意思了。
“……问题大了。话说婆婆还不一定同意呢。”
“别在意我。我只做我想做的。”
“看吧,婆婆也干劲十足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对戴上眼镜的光溜还不是小菜一碟?或者说,那时应该称呼你黑光吧?”
“——你啊。”
我伸手揉起了疼痛不已的眉间。
可能的话,真不想提起那个名字。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某人能够看到成功的未来,所以只能选择那个未来。
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在当下,还是在为未来活着。
不觉间,他已经沦为了被自己的未来所奴役的奴隶,没有意识的机械,成了只会执行名为未来的命令的机器人。
男人成了机械的炸弹魔,在挣了五年小钱之后,被一个杀人鬼杀掉了。
炸弹魔……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确实当场就死了。连同束缚着他的未来,和他的右眼一道被一劈两段。
炸弹魔败北后,为直逼眼前的死而瑟瑟发抖。杀人鬼毫不留情,正打算杀死为剧痛而呻吟的炸弹魔——却看到对方的样子后失去了兴趣,像个反复无常的猫儿一样离去了。
……看到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想必是扫兴而归吧。
杀人鬼走后,炸弹魔被送进了医院。
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发生在立体停车场的爆破事件中产生了两名受害者。
一个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受到了轻伤的男性。
另一个是虽没被卷入爆炸,却右眼受伤,完全失明的十四岁孩子。
……以下是无关的闲话。仓密目琉夏这个假名出自偶尔看到的漫画里的反派角色。
虽然假名无关紧要,但我还是仅把真名换了几个字母,保持了最低限度的个人特征。
那个仓密目琉夏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看不到什么未来了。
现在的我只能像常人一样,做着和从前的未来视类似的事情。

“——比起破坏什么,还是这个工作比较有价值。”
我边闹别扭边如此说道。
少女露出了信任的微笑,牵起了我的手。
“就这么定了吧!放心吧,婆婆。虽然缺少点霸气,但下定决心的光溜还是很强的!包在我们身上好了!”
“等一下。那位小哥我认识,你又叫什么啊?”
啊,少女轻轻吐了一口气,站住了。
她松开了我的手,面向占卜师,毕恭毕敬地鞠躬道了歉。
“未那。我叫两仪未那。尊敬的占卜师婆婆。
妈妈——不,爸爸承蒙您的照顾了。”
不知那个名字里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老婆婆这次真真正正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惊讶。她那失去光明的眼睛眨了又眨。
“啊——这样啊。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种事。”
那温柔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耀眼之物,又像是在祝福未来一般。
“保重啊。不过,这话也不用我说。”
“您也请多多保重。还请像个平常的老婆婆一样安度您的晚年。”
随后,她兴奋得拉起了我的手。我仅用视线向占卜师道了别。
不可思议的事,占卜师面前的桌子变得如此高大而坚固,明明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印象却完全不同了。
她的人生故事在迎来这位少女之后,想必也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圆满结局吧。
就算曾经的主角走下了舞台,只要舞台本身还在,客人就还会络绎不绝吧。
……虽然实在是忙得很。
以我为主角的故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但作为配角,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我们走吧,光溜。还要去说服妈妈呢。”
“……上来就是最难关吗?”
不管怎样,机器人也有机器人的工作。
我的未来仍就充满了希望和不安。
就算这段剧情不被公诸于世,还有众多的主角在,舞台也永远不会停转。

故事仍将继续。
前路虽然充满了未知,却清晰的映在了我的左眼中。

/未来福音·序

0/

一九九六年,一月。
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下,他正畅享着自由。
深夜零点的幽会。夜半时分的逍遥。路口偶遇杀人鬼。
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漫步于夜间的街道中。
他理所当然地瞒着她,穿着中意的红夹克,怀着自暴自弃,找个引子就能厮杀的心情,如同崩坏的人偶一样彷徨于街道上。
她正熟睡着。
所以趁这个时机上了街,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

她已开始崩坏。
自己唯有崩坏一途。
必须保护我。
必须守护她

只有她为这些矛盾烦恼,他却没太放在心上。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她。这个终极的手段,他已经悟到了。
——简而言之,只要自己消失了,她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现在要无拘无束的享受夜色。
如同讴歌着短暂生命的蜉蝣一般。
如同在心底畏惧着死亡的孩子一般。
“死没什么好怕的。”
他自言自语道。这并不是嘴硬。毕竟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死。就算他死了,这句躯体也不会迎来死亡。所以他和恐惧无缘。
午休时分的晴空,放学之后的晚霞。
种种透过那个少年看到的憧憬,对他而言过于——

“欢迎。要顺路来看看吗,小哥?”
啪嗒,他停住了脚步。插入口袋的手触到了弹簧刀。今晚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只要借个引子就想发作。
叫住他的是个占卜师。
他曾在学校听过,这人能帮人避开不幸的未来。
“哈——”
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握刀的指尖加了几分力道。
但毕竟还是需要个理由。他有意无意的搭腔道:
“哎,有意思,算来看看。”
他伸出了没有握刀的左手。
占卜师反复端详了很久,来回思索了数次。
“喂,快说结果吧。到底怎么回避什么不好的未来。”
挑衅的话语里透出杀气。
他在期待着占卜师说出无聊透顶,无关痛痒的遗言。

“————哎呀,居然还有这种未来。没救了,你死定了。不管做些什么 ,不管如何努力,你都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虽然早有觉悟,但听了这句提前到来的死刑判决,他还是一愣。
“……太惊人了。你难道是真货?”
不好意思啊,占卜师叹息道。
她之所以还在看着他的手,纯粹是作为占卜师的自尊使然吧。
他心头一凉,无力的收起了杀气和自由。
“好啦。已经够了,反正未来一片黑暗。我也没指望得救,反倒想开了。虽然算算不上什么答谢,但我就这么走掉好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确实要死……太罕见了。居然会有这种未来。”
“?”
占卜师犹豫着。
或者说——看透一切之后,她在同情他吗?
绝代的未来视。被赋予了神之眼的占卜师用自己也不确信的声音说道:
“你很快就会消失。前方一片黑暗,毫无未来可言。既不会留下什么,也无法得到救赎。……但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如此,你的梦却还活着。”
他所祈求的未来,确实被她说中了。
“————”
些许的喜悦,伴着一阵酸楚。
他寂寞地笑了笑,抽回了左手。
“别了婆婆,尽量长命百岁吧。这一带晚上挺乱的,不适合上年纪的人。”

离开了未知的小巷,离开了未知的光明。
他沿着熟悉的河边,走向竹林间的房子。
偶然抬头看去,天公终于哭了起来。
他想起了某个同班同学。
从他那学来的口哨,不觉间变为了熟悉的曲调。

“——尽管如此,你的梦却还活着——”

这样啊,这样就好,他独自低语道。
她知道,喜欢上一个人,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
但他只能否定,他的憧憬,是绝对无法如愿的。
他所怕的只有这些。只要她和少年的未来有所保证,有些东西,就还在确实的延续着。
“不过,什么前方一片黑暗,还真符合我呢。”
在雨中,他哼着小曲,天真地笑了。
大雨倾盆而下。
他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归途。

——《未来福音》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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