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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间之灰袍法师(奇幻·耽美)by狐狸 [复制链接]

尼克·罗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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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3:52:55 |显示全部楼层
重返人间之灰袍法师
by狐狸  (奇幻·耽美)

喜欢亡灵  喜欢法师   格外喜欢亡灵法师
推荐一个亡灵法师的故事  
我觉得这就是我心中真正的法师
PS :内有BL。。。。警惕、警惕!!!慎入、慎入!!!

再补:
本文来自http://www.xunle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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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http://58.251.57.206/down?cid=6E8BB430EDB8368B3629D7FDAD55C7CBEBBD534B&t=3&fmt=-
第二部   http://58.251.57.206/down?cid=AC8DECA7C9F01E3E4489876244F555A7F37866D7&t=3&fmt=-]

[ 本帖最后由 DevilPaphael 于 2009-1-14 12: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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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尼克·罗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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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2:14 |显示全部楼层

重返人间(第一部)

重返人间--fox^^

我毕业的时候,第一次从老师阴沉的脸上看到真心欣喜和愉快,“费迩卡,祝你一帆风顺。”他笑着说。我也笑,我知道我们心里庆幸的都是同一件事。
——终于摆脱这个家伙了!
***
骷髅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我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又一个成品诞生了。旁边的凯洛斯露出畏惧与厌恶的神情看着我,我知道他怕我,讨厌我,却又不得不服从我,他心里一定连祖宗八代都骂遍了那个派他来服侍我的佣兵团长了吧。
我对此倒是无所谓,在穿上灰袍时我便已经放弃了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而那些作为法术的代价是值得的。
我的职业是死灵法师,区别于黑袍法师的死灰色,是大陆所有人梦魇的一个颜色。
我用细瘦的手指拿起罐中一撮灰色粉末,均匀细致地洒进另一罐浓重的血水里,它红得发黑,却又艳的怵目,中间不断翻出诡异的血花,仿佛可以听到无数魂灵在地狱煎锅里的号叫。凯洛斯露出更加惧怕和厌恶的表情,他是个很俊美的年轻人,有一个鲜活的灵魂。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禁后退两步,碰到后面的桌子,把自己吓了一跳。可怜的家伙,我猜他看到了我眼中的渴望——把他的灵魂当成某种施法用材的渴望。
一罐灰色的药粉全数洒了进去,死灵在血红的罐子里越发激烈地翻腾与号叫,我轻轻划了一抹血色在颤动的骷髅上,在我的手下,它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
骷髅黑洞洞的头骨里发出诡异的号叫,仿佛无数的灵魂在他口中被生生嚼烂。一丝丝鲜血开始慢慢从它白生生的牙齿间渗出,流淌在白森的肋骨上。两莹鬼火般的绿光从它的眼中冒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索命鬼,冰冷地,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生命。我的孩子,我把你塑造得更加强大,无数的死灵将在你身上带着从地狱而来的痛苦哀号返回世间,杀尽一切有鲜活生命的东西。
“成功了。”我说,把罐子递到那个年轻人手中,“把这个带去给你们的团长吧。”
他好像徒手抓住一只毒蛇一样接过那个罐子,尽力不触碰到我的手,然后像被恶灵追着一样逃了出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被烧到脚的兔子一样窜出去,无声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向那个骷髅无比温柔地开口,
“来吧,我的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三个月前,大陆最大的佣兵团战羽找到了我,委托我调制制造鬼尸骷髅所需要的死灵血海,那是个相当困难而且邪恶的技术——收集无数游荡的死灵,经过复杂的粹炼后,使之附在骷髅上,变成杀人的厉鬼。其痛苦的力量便成为骷髅活动的动力,永无休止。
因为过程相当困难,他们找到了在山野泽地隐居多年的我,那时的我正醉心于收集各类死者的头骨及上面附着的灵魂,把它们研成粉末后发酵,会生成一种奇特的物质。
本来并不想接下那么麻烦的事,可是他们提出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实际上当一把剑指着你的脖子时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什么。
他们派了一个傻兮兮的年轻人给我打下手,虽然我并不想要助手,但我确实行动不太方便。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而且我必竟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要在三个月内收集到足够的枯骨和死灵供法术使用确实太过勉强。我得承认那个叫凯洛斯的年轻人的确帮了我一些忙,虽然他实在不怎么招人喜欢。
他看到我工作时厌恶惧怕的眼神于日俱增,想必也知道我是被他上司用刀子强迫进行这行当的,所以自然不会对他报有好感。何况死灵法师本来就是比黑袍法师更为邪恶与喜怒无常的一群人。
他想得不错,我的确没打算放过他。不过主要是因为他有着一个非常适合做药引的、有足够生命力的灵魂,鲜活而有丰富的灵力,上上之材。我觉得这应该是我和他和上司达成的一个默契的交易,这个年轻人的灵魂是他们给我的小小报酬。
因为必须有人来把死灵血海送过去才行,所以我没有立刻动手,但我已经在他身上放下了一些东西,我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久之后,那诱人的灵魂,就会飞到我的指尖。
真令人期待,我的药,只差这一味上好的药引。对我来说,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大价值了。

发生那件意外时,我完全猝不及防。
法师的睡眠总是很深沉,这是职业的需要。所以在我感到周围空气不正常的流动时为时已晚。冰冷的刀尖指着我的脖子,我看到属于杀手的冷酷无机质的眼神。
我早该知道他们不会放我活命。掌握了如此危险技术的我,在政治斗争里理所当然的牺牲品。那些人一向卑鄙无耻,没有想到是我的错。也许我真的离开人类的世界太久了,忘了他们是一种比腐尸虫贪婪阴险很多的生物。在刀锋抹过我脖子的一瞬间,我只来得及捏碎了脖间的血水晶。
——那是很久以前我的某个老师给我的东西。老实说一直到现在,我成为比他出色很多的死灵法师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当时故作神秘地笑着告诉我那可以在关键时救我的命,虽然当时我觉得不太可信并且想出言反驳,不过考虑到我的人身安全我还是没有做声收下了。
它由密闭性十分好的水晶封存,仿佛那些血红的生物般混动的东西是自开始就长在水晶里的一般纠结爬行。我并不想弄碎它来研究,因为我知道弄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甚至可能我可能真的有过奢望过它能救我一命的愚蠢想法。——那是一个死灵法师临终留下的唯一宝物,多半会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现在,生命攸关的那一刻,我首先想到得竟是它。也许我还是如同当年在那个什么也不会呆在老师身边的学徒一样,没有什么长劲吧。
眼前霎时弥漫起大片血红,完全遮住我的视线。鲜红中有蛇样的东西在扭曲,轻易把我紧紧缠住!那是会让灵魂都立起一阵鸡皮疙瘩般的阴寒,那一刻我如此真切地领略到,死灵法力的恐怖与邪恶。
死灵法师的战斗力十分弱小,在野蛮的刀剑面前法师们有着同样的弱点,不管他们怎么无所是事地把自己划分成三六九等事实都不会改变。虽然如果真正想杀什么人以我们的专业会比任何一类法师做起来都更加得心应手——一个强大的死灵法师甚至能以只凭一人之力改变大陆的局势,必竟骷髅和僵尸的增加是无限的。可是真正说到明刀明枪,我们的确是相当无力的。
…………
我张开眼睛时,看到窗外破晓的亮光。
没有死?这是我脑袋里的第一个判断,我长长舒了口气,真正活下来不必变成死灵值得庆幸。那坠子救了我,我得好好研究它的功能是什么,以及它是怎么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救了我的命的。
左右看了一下,这里并不是我的房间,看起来像个行军时的临时营帐,如果不是布制的外壁它会更像半兽人的巢穴,只缺一堆的腐肉和烂骨头。手边放着剑,窗户正对着床,早晨的阳光射进来,十分刺眼。
被抓来了?看起来并不是牢房,可是他们难道不能至少提供一个像人住的地方吗?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坠子已经消失了。大约是完成了它使命的关系。我有点遗憾不能更行更深层的研究了,很难想像那个除了骂人什么也不会的白痴老师留下的东西居然还会起到作用,我曾为了摆脱他无比兴奋,现在看来他死后的余热是他存在的唯一用处。
我从床铺上坐起,柔软的被褥从身上滑下,我居然是睡在地上的,怪不得腰这么疼!
正要起身,我愣了一下,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具体的不妥,就是有点不对劲。我站起身,然后,我突然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脚……
这不是我的脚。那是一双更加年轻的双足,它赤脚踩在地面上,我却感到一阵阵冰冷!心脏的跳动在慢慢加快。
我缓缓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掌。年轻人的,修长而有些白皙,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手掌上甚至有练剑时磨出的茧子。
……我在另一个身体里!
心脏因为刹那起的讶异和震惊跳动得很快,我从没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情。移魂术?脑袋里掠过一个个可能性,发现没有任何一个魔法符合现在的情况!
是那个血色坠子的原因吗?我在脑袋里迅速盘算,那老头的最后余热在我死后把我的灵魂移送到了另一个身体?我思考着,实在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就目前所知我似乎进入一个更为年轻的身体。
我四周张望哪里有镜子。
这里乱得像老鼠洞一样,好一会儿才从营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盆水,施了一个反映术,我盯着水中的人。
年轻的男子,大约有二十二、三岁,样貌十分俊美,一头金发难以想像地灿烂,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映着湛蓝清澈的双眼,也许很受女人的欢迎。可是这个年轻人现在冷着脸,然后唇角缓慢地扯出一丝冷笑,像个从地狱里返魂而来的僵尸。我的笑容?
我的灵魂挤占了他的身体的话,这个身体曾有的灵魂将会永远消失吧,我有些惋惜地想,从这年轻人的体格和身上残余灵力的味道来看,他有个十分适合做药材的灵魂。
水里的人有点奇怪地面熟。我对着镜子一般的水面陷入思考,这张帅得有点过分的脸我似乎在那里见过,不可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活人接触过了,或者他像某个死人的脸孔?不,我想起来了……
适合做我新药药引的年轻人,他有着新鲜得让人垂涎的灵魂,那个被派来给我打下手的家伙,我记得他的确是一头金发没错……没错,就是这张脸!
怪不得会觉得熟悉,他们的灵力波动一模一样!
我叹息一声,这个身体没有半点其它灵魂的反应,看来本来稳拿得上好的灵魂没有了。预定中我可以在三个月后将确切地拿到他的灵魂,把它泡在我的罐子里,它的新鲜时的活力足以起到激活整个罐子里死灵凶残的作用,残杀以后的凶暴和戾气可以调配出上好的药粉。
我有些失望地解除了法术,站起身,思量着等一下回去我住的地方,用这多出来的人生继续我的研究工作。突然,一道寒流掠过我的脑海,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拉开自己的衣襟,胸前,心脏的位置,一个小小的骷髅标记正狰狞地笑着,在肌肤下扭曲晃动。死灵法师诅咒的标记。
我长吸一口气。没错,这是我昨天种下的标记,我用精心调制的魔药在骷髅里细细培植了好几天,甚至为了保险滴入了我的血液,然后将药粉涂在死灵血海的罐子上,当接触到罐子时他便已被寒灵侵入躯体,这便能顺利取走他的生命。可是,我恨恨地想,这个麻烦的诅咒,现在却返回到了我的身上!虽然严格地说这并不是我的身体,但的确是我自己没错!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魔法的联系我的灵魂才被吸引到这个躯体里来的吧,这样可算是便宜他,我却惨了,上好的药材丢了不说,这个诅咒简直麻烦得要死。
我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我得快点回到我居住的地方调配好药粉,解除这个诅咒,不然可能就要丧命在自己的咒语下了。
我从角落里翻出衣服套在身上,我十分中意这个年轻的身体,矫健有力。虽然并不是很习惯。实际上我在和他一样年轻时仍不能拥有和他同样强健的躯体,我一直是个阴沉而不招人喜欢的法师。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游魂。可是现在,我很高兴我能拥有更多的时间来研究我的法术,至少会多出二十年吧。
门帘粗暴地被挥开,引起一阵风声。我诧异地转过头,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佣兵打扮的男人,黑色的胡子看起来像长反了一样向上翘着,用不耐烦地口吻招呼我道,
“凯洛斯,怎么现在才起来!快点,团长叫你过去!”
我迟疑一下,看到他风风火火地离去,不知道大陆第一大佣兵团团长弗卡罗叫这个年轻人去做什么。杀我的命令想必是他下达的吧,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我现在可不想和这样危险人物打交道,说不定被发现后会再一次被杀死。但如果他发现自己的部下不听他的指挥擅自跑去死灵法师居住的森林估计也不会放任,虽然现在我拥有一个剑士的身体,但我手无缚鸡力的事实丝毫没有改变。我有九成的可能被捉回到他面前。
我决定去看看,瞒得了一时是一时,万一暴露再随机应变想办法吧。
随手理一理头发,使它看起来不那么乱,我走到门口,掀开布帘。
外头活像一个搭得乱七八糟的麻雀棚,让人心烦地一片混乱,空气中传来的味道说是像早餐不如说更像动物在腐烂。真不知道除了半兽人和蟑螂外怎么能让人类生存。
我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营帐前一个个堆起来的营帐,甚至没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大概是怕引人注意吧。但我该往哪里走?我像个傻瓜一样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我敢说配上这个形象一定蠢透了。
“嗨 ,凯洛斯!”一个长着钢丝一样红发的男人搭住我的肩膀,我厌恶地看他一眼,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听说团长叫你去?”他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进我耳边,“你提供了那个死灵法师住处的情况,看来头儿要奖赏你了!唉,我怎么没分到那么好的差事……”
恐怕是个灾难也不一定,我在心底冷笑,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无声地消亡了,身体被邪恶的法师占据着。
听到别人说着谋杀自己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拨开他的手,“团长的营房在哪里?”
——在他的朋友群中留下疑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并没有和他们长久相处的打算,我很快就会回到我原先居住的地方,余生会继续在那里研究法术。再也不来这群人型的半兽人呆的鬼地方了。
“凯洛斯,你脑袋坏掉啦!”他睁大眼睛,像只熊一样大力摇我的身体,我被他弄得头昏脑胀,差点跌倒在地上。他随手指过去,“不就在你营房旁边吗?”
我转过头,紧挨着我营房的地方果然有另一间营房,上面的花纹是淡黄色,并不怎么高明的品味,和其它淡青色的帐篷有微妙的不同。我在心里迅速盘算着怎么躲过这次大劫,一边向那个营帐走去。
弯腰走进营帐,对面一个独眼的男人正看着我,黑色的眼罩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传说中的海盗。战羽佣兵团的团长,弗卡罗。黑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膀上,同色的眼睛闪耀着黑暗的光芒。冷酷与桀傲的气质显得十分不近人情。我站定,淡淡地看着他。
“费迩卡已经死了,”他指指一个方向,“这是他的首级,你可以不必晚上作噩梦了。”
我转头看着那个被暗红色的布蒙住的东西,我的首级?
他向我做了个眼色,示意我过去看。我默不做声地走过去,揭开暗红的布巾,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红布下的,正是我的头颅。乍看上去有点陌生。紧闭的双眼,青紫的双唇,面容因为太久不见阳光呈现一种异样的苍白,有着淡淡岁月爬过的痕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痛苦。
和杀死自己的谋杀者一起观看自己的头颅并不是经常会有的经验,不过因为他们的工作不彻底,也带给了我生存的机会甚至更多的时间。
我面无表情地把布帘盖上,弗卡罗向我一抬手中的酒杯,“不错吧,一流死灵法师的脑袋,有了这个脑袋做奠基,迪库尔的圣战一定战无不胜!”语尾有点嘲讽的语气,看样子那个国家是他这次的雇主。
“是的。”虽然那暗红色的布看起来没品味的厉害,我面无表情地说,并思量着什么时候可以走人,可由部下主动提出离开并不合规矩。
“我以为你会开心。”他奇怪地看着我,看起来心情不错,可能因为我死了的关系,死灵法师是个麻烦的对手。“你对这次行动很热衷。”
我想扯出个自然点的笑容,无奈和僵尸打交道太多以至面部肌肉僵硬,尽管明知这个身体鲜活年轻,却怎样也无法自由地控制面部肌肉,只好放弃。
“希望可以一切顺利,”我把话题扯开,“看到他的人头,的确让人安心,死灵法师花招很多,不这样不让人放心。”
他点点头,“死灵法师是和亡界打交道最多的职业,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鬼把戏。呵呵,这次我派你执行这次任务还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现在也安心了。”
我在心里冷笑,难道他以为这样就算安全?我所知道的死灵法术里有一百种以上的法子能在死后找到罪魁祸首报仇,把他们拖下地狱。这个年轻人应该很不愿意去,而事实证明他的恐惧是正确的。
“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弗卡罗突然说,仅剩的一只黑色眼睛看着我,带着了解与残酷的气息,我心中有些紧张,不是我露出什么破绽吧,还是这个身体惹过什么麻烦?他站起身走进我,一只手重重按在我的肩膀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如果你还想着圣凯提卡兰,我让你死都死不成!”他杀气腾腾地说,接着猛地放开我,转身回到他的位子,“你回去吧!”
我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无聊的会面终于结束了。
我走出弗卡罗的营房,对于这个年轻人和这场战争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过问,他的威胁我半个字都不信,他们有什么旧怨我也管不着,现在凯洛斯的身体归我所有,而我只想要回去研究我的法术。
我毫无阻碍地穿过宿营区,中间仅有几个人同我打招呼,我没理他们,很快进入亡灵森林。那个颇为难听名字是人类为它起的,因为它的阴气很重,而且是我的居所。
徒步走了几公里,对以前的我一定是个不小的距离,但这个身体似乎颇能胜任,只是仍会像以前一样磕磕碰碰,对于需要身体协调性的事我一直不太擅长,走到我居住的地方时衣服已经被树枝划下不少口子。
小屋已经被弄得不成样子,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敢碰我的药材和卷轴,必竟死灵法师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危险生物,即使是遗物往往也具有相当大的不安全性,而且我想他们也对死人骨头研成的粉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门前的魔法阵没有被动过,看样子这个叫凯洛斯的年轻人路引得倒是成功,我的确是离开人类太久了,忘了这个物种的特性,居然会把周围的防御魔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打开门走进熟悉的房间,我从架子上取出一个翠绿的小瓶,小心把里面的粉末洒出来倒成一个细细的圈,每个位置一丝不多一丝不少,我对自己的手指很有自信。然后拿出另一个同样大小鲜红的瓶子,让瓶子里血般鲜红的液体浸透绿粉以内的区域,再拿出一个骷髅头放在中间,看着一道道红色和绿色的条纹像有生命般缠了上去。滴了几滴自己的鲜血在头骨上,看着它慢慢变成红色。
五个小时后,我拿出头骨,那已经变得十分酥脆,一碰便变成细细的碎片,头骨的正中间,是一颗仿佛红丝和绿丝抱得太紧溶合在一起一般的小小药丸。我把它在指尖捏碎,打开衣襟,把药丸中间白色的核心拿在指尖,念动咒语。
咒语非常的冗长,不过我记得十分清楚,是的,我自信不会念错。可是当药粉渐渐溶入我的肌肤后,我胸前的青色骷髅竟然清晰如昔。我讶异地看着依然在狰狞扭曲的标记,我不可能念错咒语,那么为何……
没有再试一遍的必要,因为我确定刚才我所施用法术的任何毛病。一丝不好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慢慢浸透了我的心脏。
夺魂咒有一个禁忌,仅管那是十分无趣且无聊和禁忌。——施咒者不得解除自己为自己所施的夺魂咒。也就是说除非有一个死灵法师自己对自己施咒,否则它的前提将不成立。
而我,难道属于自己对自己施咒的性质吗?
我施咒的对象是凯洛斯,可是,虽然我拥有着凯洛斯的身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还是我。法术默认的被施术者,和解咒者,都是我,费迩卡。
我绝望地坐在地上,脑袋开始思量着最后的办法。
毫无疑问,想要解除这个咒语只有寻找一个法术高超的死灵法师,否则我将只有三个月好活。可是我到哪里找一个愿意救人而且拥有强大法力的死灵法师呢?大陆的死灵法师本就非常的少,而且之间并不联络。我们不从属于黑暗阵营的法师群体,但这并不是我们属于善良或中立阵营,实际上我们是比黑袍法师更为邪恶的存在,但因为长期被人们鄙视和驱赶,再加上过久地与死灵厉鬼打交道,大都愤世嫉俗,所以都极不愿意承受世俗约束。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如果不想愚蠢地死在自己的法术下,就只有去寻找一个死灵法师帮忙解除身上的咒语。我站起身,草草收拾一下东西,决定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好歹也要试一下。我知道几位死灵法师的住所,不过我得瞒着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如果法术默认我还是费迩卡的话,我便依然是那个九级死灵法师,绝顶的法术药材。可我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一不小心便会被他们拿去炼药。
至于我将怎么劝服那群疯子帮我解除身上的咒语,这个就得留着路上慢慢想了。
打点一下行装离开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小屋,我检查了一下周围和魔法阵,并没有做什么修改。我不希望被人知道曾有人来过这里,而这些防御措施应该足够对付误闯的旅行者或魔兽之类的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人类的社会了,正午的阳光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讨厌阳光。
所幸这个身体体质似乎十分好,五天后,我来到了第一个城镇。
卡西兰亚是个并不算大的集镇,不知为何有一种意外的荒凉感,人们行色匆匆,听议论似乎是不远处的边境打了起来,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
亡灵之森处在两国交界,我现在便是在圣凯提卡兰的境内,他们和迪库尔两个大陆最大的国家正在开战,战况应该相当激烈。
这对亡灵法师们可以说是个好消息,有战争便会有人死亡,而且大都是上好的厉鬼死灵,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药材原料。
找我配制魔药佣兵团似乎是迪库尔所雇,只过了五天便正式开战,他们的动作倒是很快。
到处可以看到搬迁的贵族和背井离乡的百姓,可能是因为是靠近边境城镇的关系吧。圣凯提卡兰也算是个战力强劲的大国,想不到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见逃窜的平民,不见任何抵抗组织。仿佛是一边倒的情况。
找到一个旅馆落脚后,我叫了一点东西吃,并叫老板准备一点干粮,看样子兵荒马乱的日子要开始了,虽然会给我的旅途带来一定的困难,却能让我一路搜集不少人骨和死灵。
这个新身体十分好用,远远没有了像我在当死灵法师人人喊打的窘境,人类是只看得到皮囊地生物,而这个年轻人足够英俊,谁会去在意回头是个什么样的灵魂呢。
而死灵法师则刚刚相反,我们更在意的是人死后的那一堆白骨,以及只留下残念不断惨叫的灵魂,这可以成为我们调制骨粉的材料。至少对我来说,长时间与尸体和灵魂打交道,我已经无法分辨出活人的美丑。我看到的,只是他们作为法术药材的存在而已。
旅馆里吃饭的旅人在小声议论着,我倒忘了这一类地方是收集情报的去处。
“两天内已经攻下了索鲁城啊,迪库尔这次好像来势汹汹嘛!”
“可是圣凯提卡兰也不是易惹之辈啊,一定会有反击的!”
“你不知道,圣凯提卡兰组织了几次抵抗都被封杀了啊!这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麻烦大了!”
“怎会会这样,迪库尔和我们的国力应该差不多啊?”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一个男子故做神秘地干咳两声,压低声说,
“有内幕啊!”
大伙感兴趣地凑过去,男子成功地引起了了大多人的注意,谈兴更浓,
“我听索鲁那边的人说,迪库尔有死灵法师的帮忙啊!”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我抬起头,虽然战争和我并没什么关系,但现在我却急需找到一位死灵法师。那个男人继续神秘地道,
“听说迪库尔组织了一队鬼尸骷髅,那种东西是以无数死灵的痛苦煅烧而成,只要把它们放到军队的前面,它们会像疯狂的猛兽一样残杀所有的生物,一只鬼尸骷髅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消灭一个村庄啊!这么大一队可足以改变大陆的局势呢,听说是一个法力高强的亡灵法师铸造的,还有……”
我听到一阵阵的吸气和惊呼声,有点失望地想,大概他说的帮忙的死灵法师就是我吧。我那一罐死灵血海显然很快就被派上了用场,只要五天的时间就进攻到这个地步,大概有快速并吞圣凯提卡兰的意思吧。我把刀叉和盘子推开,准备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得早点起来去找另一个死灵法师,我把自己丢在床上的时候这么想,我讨厌旅行和任何和运动有关的事,国家之间的战争也不感兴趣。希望一切快点结束。

但我真讨厌在白天赶路。
第二天,我有些不满地感觉着温暖的阳光,这些年的生活方式让我难以适应耀眼的光芒和热闹的人群,夜晚的坟地和沼泽才是我生活的场所。
我搭了一班公共马车到东边的塞里城,我准备造访的第一个死灵法师在东边,距离远得可怕,——至少对我如此。马车里大概有六七个人,看起来是普通的市民,我并没有钱雇专用的马车,我的钱大都是在死亡的旅行者身上捡来的,可是因为住在深山里并不太用得着,所以并没有刻意积攒。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庆幸有了这个年轻的身体,若是以前的我早被晃散架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有点想吐的感觉。这也是我最讨厌旅行的原因,身为死灵法师,我有和大部分法师同样的毛病,我的体质以及运动和协调方面的神经在法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差。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我几乎跌倒在地上,我捂住嘴,险些吐出来。真是糟糕的旅行!
“那,那是什么!”
马车夫惊恐地大喊传过来,好像遇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我吃力地压制着胃中的翻涌,马车里的乘客已经混乱起来,有几个年轻人跳下了车子,紧接着我又听到一声尖叫,浓重的血腥味涌进我的鼻腔。
我觉得舒服了一些,刚才只顾着胃里的难受没有注意到,附近正散发着浓重的阴气,冰飕飕地让人发寒。在死了一个人后阴气大盛,耳边传来死灵凄厉地号叫,太阳也失去了威力,霎时变得天昏地暗。
熟悉的工作环境让我终于缓过了些劲,胃里的翻腾也好了很多,我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阴气和死灵总是让人觉得亲切。
马车里几个女人和小孩吓得瘫倒在角落,希望马车夫没死,不然被像鱼干一样被晾在路上可就惨了。
脚刚落地就感到一股绿色的阴风从地面刮过全身,冰冷的感觉一般情况下大概足够让普通人浑身僵硬,但在令人厌恶的旅行中遇到熟悉的事物是件让人振奋的事,我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跳下马车时跌倒了,脚上有一根筋在抽痛。
死灵痛苦的号叫灌满了周围的空气,钻进耳朵直达脑髓,我不知道马车里的几个老人和女性死了没有。
我有点期待地转过头,我看到了什么?
那是我的杰作。
惨绿的骷髅站在那里,两个黑洞冒出怵人的绿光,透过阴间无尽的空间,幽幽冷冷地看着生世。鲜红的血肉在它的每一根骨头上翻腾,每蠕动一下就会发出凄厉的号叫,像正在地狱的油锅中煎炸。
看样子他们把死灵血海抹到活人的身上了,我觉得指尖都在颤抖,我轻轻走进它,伸出手,话语中有难掩的激动,
“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让我看看你……”
大概是迷路了吧,那群笨蛋太不懂得照顾它们了!果然都是群只会打仗的莽夫,我不快地想,看看我的骷髅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一点精神也没有!这些天虽然粘溶在它身上的死灵虽然有些增加,但如果保养得当的话,根本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削瘦无神的状况!
不去帮军队工作正确的,我不满皱眉,脚下的地变成冒着绿泡的沼泽,死去的魂灵带着阴森的低语在我的周围徘徊,试图吸取我的力量。我扯出一丝笑容,可爱的孩子,它想攻击我。
虽然也算是我的作品,可是我不想留它在这里了,那群莽夫只会糟蹋它,而以我现在的身份又不能留下它。我从口袋里拿出小小的骨盒,倒了一部分在手心,在心中默念咒语,孩子,你现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虽然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默念出的咒语变成一个个半透明的字符,慢慢被吸引到我手心的粉末里,它慢慢变成深红色,仿佛烧烤过的鲜血或内脏的颜色,一条极细的小蛇从粉末中探出头来,比我的食指短一些,像根细绳一样细小,倒更像个虫子,身上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它慢慢爬出我的手心,掉到地上。
我拍掉手里的红色粉末,几秒中后,鬼尸骷髅在我面前像焦枯的树叶一样碎成片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惋惜地看了它一眼,制造它实际上很费工夫的,那么多的灵魂和枯骨经过无数的程序提炼制成的作品,现在就这样没有了。
我转过头,马还在,车夫已经死了,我并不会赶马车,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无计可施。我掀开马车的布帘,准备拿我的包袱,却意外地发现车里的女人和小孩竟然没死,正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想大概是我放满药粉和咒符的包袱放在车里的缘故,抵消了一部分鬼尸骷髅的法力。
我考虑了一下,问道,“有人会赶马车吗?”
半晌,一个年轻女子怯怯点点头。我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不用走路就好。
“年轻人,刚才那是鬼尸骷髅吧,你竟然打败了它!”一个老人吃惊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冷冷看着他,我现在这个形象并不会让我被怀疑,可是他突然向我跪下,
“年轻人,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感动地说,我冷淡看着他,这辈子有数的几次被人感激。我扯扯唇角,
“我可不是故意做这些与世界无益的事。”
马车颠簸地走着,因为刚才坐在车里几乎吐出来的关系,我坐在了马车前面,身边的女子熟练地赶着车。吹一吹风感觉的确好一点,就是有点冷,我裹紧外套。
身边的女子不时瞄着我,一脸崇拜的表情,恨不得拿上支香来拜上几下。我直视前方不去看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们现在已经把我当成什么神奇人物了,这个年轻人的外形十分适合扮演英雄,而战乱时代尤其需要这样的角色,我在心中冷哼,我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我可不想做他们心目中的救世主,想着就起鸡皮疙瘩。
塞里城离的并不远,两天后我们到达了那个城市。我终于可以和他们分道扬镳,那个老人在路上不停地给我讲一些远古的传说之类的,明挑暗示我是新的勇者,理由是我打败了鬼尸骷髅,一定有神赐予的力量。废话,我当然消灭得了它们,它们本来就是我制造出来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好笑的事,居然会有人说被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是勇者,这便是一个皮囊的用处吗?我挠挠一头灿烂的金发,真是漂亮的形象。注意到一旁的少女盯着我看,我抬眼瞪她,不久前被我这样瞪着的人没有一人不是吓到两腿发软,满眼厌恶和恐惧。真不知道这双湛蓝双眼有着怎样的魅力,在对视到第三秒的时候她红着脸跑开了。
我呆了三秒,大笑。
所有人奇怪地看着我,我坐在篝火下笑得肆无忌惮,很多年没有笑得这样疯狂了。我面部肌肉僵硬的后遗症在那时不治而愈。

塞里城是圣凯提卡兰东边最大的城市,这里到处都是人类世界里的畸形繁荣,喧闹混乱,让我十分不习惯。努力摆脱了那几个恨不得把我供起来的人,我决定先找一家便宜点的旅馆住下来再说,钱必须要节俭使用,但也绝对不够我这次旅行的费用。路上可能还要打点零工赚钱,可我不想冒这个险——且不说大陆对于死灵法师的态度比对魔族还要恶劣,万一不小心被哪个法师发现,他们对上等药材可不会顾及同行之谊。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虽然这个身体是个年轻的剑士,可是我对剑法一窍不通,我把那该死的身体协调能力和糟糕的运动神经一丝不差地带进了这个身体。也许我可以使用早些年当学徒时所学的基础技巧,但是我身边一点正常的施法药材也没有,只有骨粉与死灵咒符。何况以我现在过于年轻的形象作为法师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正思量间,前面隐隐传来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进。我抬起头时,几匹高头大马已冲到了面前,眼看就要撞上。我心里一惊,马却稳稳地停了下来,看上去骑手有着相当出色的技巧。那是一个士兵打扮的黑发年轻人,感觉上官阶不低,此刻正吃惊地看着我。
我怔了一下,他认识我,我想,那不是看陌生人的表情,而是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人时的震惊,或者更像一种喜悦。真是麻烦,这个身体居然会在这里碰到熟人,不过看表情他对凯洛斯并没有恶意,倒让我放心一点。
年轻人利落地下马,动作优雅,一双惊喜的眸子始终盯在我脸上没离开过,他走到我面前,突然单膝跪地,
“王子殿下,想不到在这里见到您!您近来可安好?”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王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我吧?这不是个普通雇佣兵的躯体吗,怎么会是个麻烦透顶的王子?!
我看着面前跪着的一队大呼殿下的军人,不由后退一步,第一个反应是他们认错人了,可是面前年轻人抬起头,黑眸中闪耀着急切与喜悦,
“凯洛斯殿下,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卡菲尔啊,您以前的贴身侍卫!”
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是谁!可听他叫的名字的确是我没错……
真该死,我抿了下唇,决定还是先走再说,这个身体曾经是什么国家的王子之类的,只能说是那个国家的损失了,和我没有关系。我还是赶快找到一个死灵法师解除我身上的诅咒比较重要。然后我会回到亡灵森林隐居。
可是看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殿下!”他一脸兴奋地说,“您一定是知道圣凯提卡兰有难,回来相助的吧!我就知道您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话语间已经听得很明白,凯洛斯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因为什么离开了国家。怪不得弗卡罗用那样严重的语气警告我呢,可是奇怪的是,如果他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为何加入战羽佣兵团帮助迪库尔对付自己的国家?我并不觉得他是卧底身份,我的一罐死灵血海已足够消灭至少圣凯提卡兰的大部分军队,凯洛斯完全可以在路上毁掉它,直接杀了我。而不是把它安全送到战羽手里。
不过我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费脑筋,对面热切的眼神让我觉得拒绝他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我。虽然杀死他们并不算费力,可是他们是圣凯提卡兰的军人,我不想惹麻烦。
“殿下,看我让您站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请先到我们的驿管歇息吧!来人——”
我犹豫了一下,直言拒绝一定不会成功,这个王子八成是擅自离家出走,而且我不知道他们对他为敌对国家效力这件事知道多少,若是知道太多我可能就有被以叛国罪抓起起来的危险了。还是先和他们走,再找个机会脱身吧,——对于上位法师,悄无声息地消失很容易。于是我点点头,那个年轻人站起身,向我笑道,
“殿下好像变了很多呢,以前您一定不肯这么乖的跟我回去!”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不想做无谓纠缠,可看到他们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时,我脸色变了变,我上个马车都无比费力了,何况骑马。
“我要走着回去。”我生硬地说。
黑发年轻人愣了一下,仿佛这很不可理解,这也的确很不可理解。
“殿下……”
“你不愿意就先走。”
他苦笑一下,“好吧,”他把马的缰绳交给一边的士兵,“我们陪殿下走路!”
他黑眸中的笑意里有纵容和无奈,我想他大概习惯了这位任性王子的突发奇想。
驿馆倒是十分豪华,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地讲着现在的局势,虽然半点知道的兴致都没有,但还是在耳边挂了一些。他现在是圣凯提卡兰某将军的副将,为了一些边境骚乱一直驻扎在附近,几天前,碰巧遇上了打过来的迪库尔军。后者似乎正在进攻圣凯提卡兰的东部边境,已经快打到不远的卡西兰亚城,不久就要到达塞里了。我猜他们大概已经攻到了,怪不得我会在来塞里的路上碰到鬼尸骷髅,想到这里我不满地皱皱眉头,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得怎么正确地使用和管理它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而那间豪华的驿馆更像是走个过场,因为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吃上顿饭,他就急急从外面赶进来,大约是收到了什么军报,不安地在我前面走来走去。我想让他停下来,可是又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正在迟疑,就听到他礼貌却透着些急切的声音,
“殿下,恐怕没时间休息了,我们等一下要赶路!”
我抬起头看他,赶路?别开玩笑了!我还有自己的事呢。
他似乎看出我的迟疑和不满,报歉地笑道,
“非常报歉殿下,迪库尔的军队已经快要进攻到这里来了,他们有一队的鬼尸骷髅,我们不是对手!殿下的安全最重要,吃完这顿饭我们就离开!”
我可没兴趣和他们一起逃亡,那比旅行更糟。或者我可以对他们施些法术?我想,可是迪库尔军快攻到这里了,不会找我这个“王子”的麻烦吧,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大概是看到我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在我对面坐下开始长嘘短叹,似乎想让这位王子殿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您知道鬼尸骷髅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包括具体的制造程序。可是他并没有看我一眼,继续道,
“它们是天下最邪恶的法术,由无数凄厉的死灵煅造而成,是死灵法师的秘法。鬼尸骷髅具有强大的力量,对大部分的魔法有抵抗力,最可怕的是,无数被生生溶解生灵的痛苦构成骷髅行动的力量,不停循环,永无休止!它们见人就噬,随着被杀之人的增加,怨恨的加重也会加重骷髅本身的力量……”
胡扯,谁说它人见人就噬,它们只攻击有生命气息的生物,用我特制的药粉把生气掩盖起来就会没事。而且它们力量的增强和怨气有什么关系,是因为它身上死灵所形成的场能吸收附近的灵魂,就算不杀人它们的力量也会不断增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就会乱说!
“王子殿下,您不要激动,”他递一杯果汁给我,“您噎到了!”
我接过果汁,如果不是噎到不知道我能不能抑制住对他的胡扯进行纠正的冲动,我不能允许这种错误的传言,我精心制作的孩子们并不是他所说的那种便宜货色!
“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问,压制住发表论说的冲动。虽然只是随口问来,不过的确有一点好奇。我相信我的鬼尸骷髅军团不是那么轻易被打败,而与它们为敌的国家将会采取什么样的对抗行动?即使明知没什么用处的抵抗行动,我也想知道,必竟是与我的产品有关联的事。
他长叹一声,“您知道,鬼尸骷髅的制造者是亡灵法师,您知道亡灵法师吗?他们是……”
“我知道。”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可没空陪他浪费时间。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好,而殿下您也一定会反对,可是我国议会已经达成了一致……亡灵法师是大陆上最神秘的一群,因为工作性质和人们对他们的厌恶,大都隐居荒野,我们对于他们施法的原理和方式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我们想要对抗死灵法师,保证圣凯提卡兰不至亡国,我们只能请另外的死灵法师帮忙!”
他紧张地看着我,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慌张地想要解释,“王子殿下请您理解,这也是不已的办法!虽然他们是邪恶的,但是我们这是为了自卫,而不是侵略别人!这是唯一保证圣凯提卡兰不至亡国的方法……”
“你们到哪里去找死灵法师?”我问,亡灵法师大都隐居山野,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而且大都邪恶冷酷,他们到哪里去找一个死灵法师帮忙。而且要解决我的鬼尸骷髅,必须是个法力十分高强的法师。
“我们王国曾经对一个死灵法师有恩,他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但仅限一次。殿下,请听我解释,您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陛下是将这件事当作一个笑话听的,觉得我们不可能去找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去寻求什么帮助,而且那是一件邪恶禁忌的事,绝不是有意瞒着您!可是现在看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了……”
我快速地盘算着,他的意思是,圣凯提卡兰王国不久后会请到一位死灵法师对抗迪库尔的死尸骷髅?那么这个送上门的死灵法师当然是我的上上之选,至少不用我穿过大半个大陆去寻找了。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这可能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方便,——至少我有充分的理由让那个法师帮我解除诅咒,因为我是他所帮助的国家的王子。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心里庆幸,决定和他同行到王宫里去。我要小心不要被拆穿身份,尽量照着这个王子的样子来就行了,被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现在这种情况老实说亲自经历的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何况别人。
我扯扯唇角,站起身,“那么上路吧。”
黑发的年轻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向我行了个礼后去外面准备了。我不知道是我干脆同意回去的举动让他意外,还是我的笑容。我的笑容从来都不和善,在我还和他一样年轻时就常常被同龄人排斥,他们厌恶我永远的面无表情和身上的尸灵味,他们对我如避蛇蝎,我只会在课业和实验完成时露出不明显地笑容,那在我与尸体打了过久的交道导致面部肌肉僵硬后便更少出现了。照他们所说,仿佛出现在死尸的脸上一般阴冷和邪恶。

不愧是宫廷的马车,坐起来比贫民的马车要舒服得多,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和壁毯,各种精巧的点心菜肴,可是我并没有心情品尝,虽然身体上感觉好了些,不会老是想吐,可是坐在颠簸的车里我仍然很疲累,不过若是以前的身体恐怕我早已坚持不下去,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身体比较强健。
那个年轻人叫卡菲尔,我不耐烦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以后会用得着。他似乎对我要求坐马车而不骑马感到奇怪,大约因为这位凯洛斯王子必竟曾是一位剑士的,我这才想起他的剑被我进死灵之森时随手丢掉了,我可用不着那玩意儿。
卡菲尔有一次小心翼翼地问我我的剑到哪里去了,我说弄丢了。几分钟后他拿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剑送到我面前,我努力忍住心中的厌烦,如果要演一个合格的王子我得习惯这个。英俊的王子,多么可笑!
于是我走到哪里就多了一个行当,这个多余的东西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重又不好拿,我完全不习惯那个形状。不过事实上我从骨子里就是个四体不勤的法师,这个认知跟了我太多年,以至我经常在好几天内把它彻底忘记,直到别人提醒我为止。
七天后,我们到了圣凯提卡兰的王都,塞维拉城。这是大陆南部最大的城市,几乎可以说是四季如春,现在正是繁花似锦,一路走来只见万紫千红,看着身边卡菲尔兴奋的样子,应该是一片副美不胜收的美景吧。可惜我从很久以前就无法感觉这一切的美好,它们的鲜艳和美貌在我感觉来只是一堆既不存在怨气亦无灵力的毫不能拿来练药的无用物品。我唯一觉得舒服的就是越发温暖的天气,所以我才会从我的家乡,遥远的北方城市多克尔来到圣凯提卡兰。我喜欢南边的天气,温暖湿润,我的腿不会在冬天疼得睡不着觉,不过我想现在我已经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
我曾经很向往塞维拉城,可是身为一个人人喊打的死灵法师我是不能居住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的,可是现在,我瞄了一眼马车的窗外,无数人们高声欢呼,飘洒的鲜花铺满了宽阔的街道,以迎接他们王子的回国。我又禁不住笑起来,这些天我遇到好笑的事情太多了。
“殿下,很久没有看见您微笑了,果然还是家乡更为美丽吧!”卡菲尔兴奋地说,我又笑起来,他露出有点受宠若惊地表情,
“殿下,您应该常笑啊,您那么英俊,一定会迷倒所有王都的少女的!”
我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直到王宫我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可是这个脸部神经似乎太过灵活,所以我猜一路上我都是笑得如沐春风。不过看这豪华的仪仗队,肃穆神圣的气氛,一本正经的军队,欢呼的人类在阳光下洒下的漫天花雨,只为了迎接我这个“王子”,看着他们眼里因为看到个外表的狂热与信赖,仿佛那是他们的救世主,实在让人想觉得不可笑都不行。
我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那边立刻响起一阵欢呼,人们兴奋地跳起来挥手希望我能看到他们,我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真是有号召力的外表啊,我感兴趣地想,只是他们知道这个仪表堂堂的身体里,是一个邪恶阴冷的死灵法师的灵魂,会有什么反应呢。
接着我们到了这个国家的心脏,圣凯提卡兰的王宫。
这是个豪华干净优雅到的让人得把脚放在这里都会弄脏这里空气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国王陛下并没有出来迎接他的儿子,卡菲尔跟我解释说他身体不适,我看到他眼神有躲闪和尴尬,我想这对国王父子的关系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不过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只要呆在这里等那个死灵法师来,要他帮我解除身上的诅咒,然后回去我的亡灵之森继续我的研究和余生就够了。
我不怀疑他们会在三个月内找到他,现在已是失守的军报频传,不用一个月,对方恐怕就要攻到帝都了。
示意卡菲尔他们的王子很累,不想再有什么活动,便立刻来到了凯洛斯王子生前所居住的豪华套间。看样子被整理过,房里摆满了各种鲜花,我庆幸自己没有花粉过敏,不然可能会被这些无用的东西害死。
走了一天我也的确累得不轻,把采光良好的窗户拉上窗帘,房内限入一片幽暗,这才是我熟悉的环境,虽然实际上我更加怀念泽地里的寂静阴冷,只有死灵穿梭与哀号的夜晚。
床头被放好了丝绸的睡衣,拿在手中柔滑沉重,看得出是上好的布料,淡雅的白底上绣着雅致的花纹,穿在身上好像没有一般,的确适合穿来睡觉。
床铺柔软得可以让人全陷在里面,我很快进入了睡眠。当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而且应该正是深夜。我愉快地起身,我喜欢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活动,这是属于我的时间。我穿着睡衣离开房间,像幽灵一样在附近转了几圈,想搞清楚王宫复杂的地势,免得到时走错路。我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强。
在厨房找到一点吃的东西后,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我决定在房间里配制我的药粉。
行李上被很小心地施了一个白魔法的咒符,免得被人发现,若是被发现我带着骨粉和死灵配制的药材,就算是他们宠爱的王子殿下可也不是好玩的事。当年法术修行时我白魔法虽然学得最糟,但这个还是会的,为了保险又在里面加了一道死灵法师的咒符,若是真有人动它们,希望他们对死灵法术不了解发现不了解那是什么。
不久我就听到了有人轻声把衣服放在我门口的声音,快到起床的时间了。
虽然很不喜欢在阳光下活动,可是现在我必须习惯这些。还好仅限于这几天。我决定今天暗示性地问一下卡菲尔那个死灵法师什么时候来,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我必须心里有底。也许我该直接跟他们讲我中了诅咒,让他们帮我想办法,可是我不能确保他们知道后会不会去查我怎么中毒的事,万一被他们发现凯洛斯为敌军效力就糟了,到时可算百口莫辩,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位王子殿下叛国的理由。
卡菲尔是个十分负责的年轻人,我穿戴整齐打开门时,就看到他在门口,有些意外地说,“殿下,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不会是又想做回本行当这位王子的贴身侍卫吧,我想,这对我并不是件好事,他一定对凯洛斯了解很多,那会加大我暴露的可能。算了,也许紧张的战争可以让他尽快地离开,我想,懒得在这个方面费脑子。
老实说,传说中的王子的生活很无聊,我一整天无所是事,也无法拒绝他们要求晚上为我开一个“盛大的欢迎舞会”的要求,敌军都打到门口了,这个国家的人看起来还是很悠闲。
下午茶的时间卡菲尔兴奋地冲到我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殿下,我听到一个传闻!”
我头也没抬,并不感兴趣。可是我感到他明亮地目光灼灼地盯在我身上,满是掩不住地激动和兴奋。
“全国都有游吟诗人在传唱,圣凯提卡兰的王子殿下打败了库迪尔的鬼尸骷髅!现在民心大振,他们说救世主诞生在圣凯提卡兰!”
我抬起头。他说的是什么,怎么我都不知道,救世主,说我吗?
“殿下,是不是真的!您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全国都在传说,一个游吟诗人说她亲眼看见的!她描述的外貌跟你一模一样!您打败了那邪恶的骷髅!她说的有着像神降下的希望的光般灿烂的金发年轻人,他有着一双极地的天空般清澈的湛蓝色眼睛,他温暖的微笑能让冰雪融化,让死灵退却消散……”
我抬手示意他停止,再听下去我不确定我会有什么反应。他期待地看着我,
“是您吗,王子?”
没错,是我。我的确在路上让一只鬼尸骷髅,我一手制造的可爱孩子归于消亡。我难以忍受它被那些愚蠢的军队所使用,再加上心里还有点怨恨那个杀害我国家的原因,总之我把它收回了。
回想一下,那天那些女人们的确有一个是游吟诗人打扮。也许当初解决了她更好,我怨恨地想,现在她说我是什么,救世主?
“原来救他们不光无用,简直是祸害。”我喃喃地说。
“殿下!”卡菲尔看到我的表情更加兴奋,“是您对不对!我就知道王子您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您真了不起,现在您已经是全大陆少女的梦中情人了!”
我正在喝的一杯水果茶险些喷出来,他看我眼光有崇拜的光芒在闪耀。
“梦中情人?”
我捂着肚子笑得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
“救世主……”
天哪,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滑稽的一件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笑得这么没形象了。卡菲尔显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只得跟着傻笑,继续兴奋地道,
“您知道迪库尔使用邪恶的鬼尸骷髅这件事导致大陆很多国家的不满,认为那是邪恶到足以毁灭人类的事物。民间有很多智者预言到您是大陆的救世主呢!连我国大神殿的贤者大人都默认了这件事,现在全国人民都沸腾了!说您会消灭死灵法师和黑袍法师的邪恶势力,成为光明之神的代言人,正义的勇者……殿下,您笑什么啊?”
我已经笑得快呼吸不过来了,只得艰难地朝他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看到他一头雾水地出了门,一路不停地回头看,我抑制不住笑得更大声。
我了解为什么我到王宫的路人那些民众跟疯狂了一样叫王子的名字,满脸感激的泪水了,想必当时已听到类似的传说。我看了一眼镜中的年轻人,真的是相当俊美。阳光般灿烂的金发柔软又有些不羁地披散在肩膀上,天空般湛蓝的双眼大概足以让人任何于他对视的少女脸红心跳,挺秀的鼻梁线条优美得不像话,下面的唇端正而带着一丝骄傲和高贵,裁减得体的衣裳勾勒出他修长优雅的身段,圣凯提卡兰的王子殿下,可以打败邪恶的鬼尸骷髅的战士,人们的救世主。
而这双清澈得不像话的蓝眼睛里,透出的却是一丝阴冷与讥讽,没有人知道,这俊美的身体里,灵魂邪恶的成色。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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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3:16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我想要,我当然能打败那些由我亲手制造的孩子们,我将可以轻易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享尽荣华富贵,成为大陆的救世主,人人崇敬的对象。
可是我并不想。那些财富对我与粪土无异,它们既不能拿来给我炼制药粉,也不能让我的法术研究更上层楼。我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回到我隐居的小屋,继续我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个愿望却看起来那么渺茫,我把手放在胸口,那个丑恶的骷髅标记还在那里扭曲浮动,我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那安宁平静的生活,真的仿佛在另一个空间般,遥不可及到让我悲伤,却无比渴望。
晚饭的时候,那个麻烦的欢迎舞会就会开始,光是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偏偏又不能不去。算了为了救自己所付出的一点代价吧,强忍着厌烦情绪回到房间,我不知道这个王子以前好不好动,但我是绝对不想到处乱走的,我一直以来都更愿意坐下来安静看书,排斥任何与运动身体有关的事。
王宫虽然大得有点过火,但里面的藏书却相当的丰富,我难得心情不错地坐下来看书,可是没呆几分钟,就来了几个侍女,要求把我装扮一下。我看着她们手里华丽繁复的衣裳和饰物,觉得非常恐怖。世界上最容易激怒我的事莫过于在我看书或研究时打扰我,可是必竟是别人的地方,我的身份尚处危机之中,也不好发脾气。只是冷冷命令她们离开。
在我还呆在原来的身体里时,印象中我的话很少需要说第二遍而没有被照办,平时只消我一眼便已无需多说什么。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显然不是这样,几位侍女露出灿烂的笑容,软语相劝,没有任何离去的意思。接着几双手干脆地搭在我的肩上,看样子准备硬来。
我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一个语言不通的半兽人洞穴,反抗根本无济于事,她们在我面前聒噪着听不懂的话,我强忍着烦躁接着那件该死的衣服,可是二十分钟后还没有穿好的迹象后,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穿这件衣服去。”我冷冷地说,把她们推开,“去给我找一件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穿上的衣服。”
她们笑吟吟地着看着我,这身皮囊最糟的一点就是没有什么威慑力,接着她们又笑闹着凑过来,纤细的手指在我身上到处乱摸,无处不在。
“殿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这么帅!”
“殿下,这套衣服跟您真是太配了,不过殿下穿什么衣服都很配啊!”
“是啊是啊,今天晚上您一定能成为宫中的焦点,迷倒不少美貌少女呢!”
我扯出一丝冷笑,“你们是侍女还是妓女。”
动作果然停了下来,我大声道,
“卡菲尔!”
忠实的侍卫转眼间出现在门口,“殿下,有什么吩咐?”
“帮我换件简单点的衣服,我不穿这件!”这是现在唯一肯听我说话的人。他迟疑一下,看向那群一脸愤懑和委屈的侍女,我不待她们反对,毫无转寰余地地说,
“否则我不参加舞会!”
命令终于收到了作用,他叹了口气,示意几个不情愿地侍女去拿件别的衣服。我长长舒了口气,王子的权力在这个时候好像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反倒要我用以前习惯的恶语相加才能得到一个清静。
“殿下,您以前没有这么讨厌这些繁复地衣服啊。”卡菲尔说。
“我现在讨厌把藏宝室铺在身上了。”
“殿下……”无奈的声音。
虽然我决定尽量做得像他们国家的王子,可是我实在难以忍受在如此无聊的事上花费时间,已经可以预见到晚上的舞会是怎样的地狱了,我郁闷地想,这里的生活比我想像中要辛苦的多。
菲尔卡有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神色为难。我猜又是他这位王子在宫廷里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我拉拉繁复的袖口,这些事激不起我半点的兴趣,今天一个晚上恐怕都要浪费在和穿一件难看的外套一般无聊的事情上了,真让人心情糟糕。
他迟疑了半天开口,“殿下,陛下身体不适,今晚可能不能去了……”
无所谓,只希望宴会晚点开始早点结束。他又期期艾艾地开口,
“那个,殿下……您的唐哥弗克尔斯阁下也会参加这次舞会,请您尽量不要和他在这种场合下发生冲突……”
看来又是这位王子麻烦的人际关系之一,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袖口怎么弄都不舒服。
“那个……”他犹豫了半天再次开口,“殿下听了请不要生气,我想对于上次那件事,您不需要那样生气,他说您不懂事和……别的一些令人不快的话,您不需要理会的,那只会使他更加觉得自己的话正确而已。虽然他不喜欢您,可是您们必竟有血缘关系……还是不要每次见面都如此火药味十足得好……上一次你们居然动起手来,现在仍是贵族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殿下,恕微臣直言,那件事您的确做得有点过了……”
“做这个该死的袖子的人是不是以前帮半兽人当裁缝的,不了解人类的尺寸!”
我火大地说,烦躁地弄着袖口,一边还惦记着我的骨粉发酵得怎么样了。侍从聪明地闭上了嘴巴,很快,舞会的时间到了。
我不知道举行舞会的地方在哪里,不过还好宫里的排场不错,走到哪里都有人带路,不然我不知道会不会迷路。舞会十分豪华,斛杯错盏,衣香鬓影,尽显圣凯提卡兰的大国气度,战争中亦没有半点损伤。而最让我难受的是我是这里所有人的焦点。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第一次做“应酬”之类的事情,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拂袖而去,现在即使不能那么做,我的态度一定也算是很糟的行列。卡菲尔只是苦笑着并没有说什么,不时敷衍着“王子长途跋涉,太辛苦了”之类的话。
不管我怎样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少女孩子仍笑着过来打招呼。她们青春洋溢,貌美如花,每一个都精心地打扮过,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我打量了一下,她们的魂灵中并没有什么上等的货色,——虽然我并不会抓她们来做药,可是职业习惯却让我越发提不起兴致。
一个穿红色长裙的女子已经在我面前转了至少二十圈,不停地向我露出微笑,身边呆满了那些叫做名媛淑女的东西,个个盛装打扮,我在心里冷笑,她们的苦心可是要白费了。这个人已经不再是王子,他身体里存在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只关心骨头和死灵的法师。
“殿下,”一个女子有意无意地在我身边转了个圈,显示着她的身材,“您不想跳个舞吗?”
我露出迷人地微笑,“你先减个二十公斤再说好吗?”
卡菲尔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在舞曲开始的时候示意我可以邀人共舞,被我拒绝了。我不太会跳舞,看着舞池内交错地身影,再一次拒绝身边女子地暗示,上一次跳舞是在我十九岁时毕业舞会上的事,久得像发生在另一个时空。我真的不再年轻,虽然拥有了一个新的年轻的躯体,可是我的心境苍老如昔。实际上我从二十岁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舞会非常热闹,上流上会的社交界基本也就是华丽和心不在焉的同义词,呆了一会,注意到已经没人老盯着我,我悄悄站起身,准备到阳台或者花园之类的地方呆一会,当然最好可以在舞会结束前不引人注意地离开。
花园里十分安静,巨大的喷水池周围闪耀着魔法光球不同的颜色,但光线仍十分幽暗。还是这种场合更适合我一些,我松了口气,准备在花园逛一下,我喜欢黑夜,那才是属于我的空间。
一边花丛的幽暗处传来急促地喘息,大概是有人在这里“办事”,我扯出一丝冷笑,没有理会。年轻人总有许多肉欲地问题要解决,那是一种让人脑袋不清醒又十分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快走了几步,又撞上一对正在亲吻的恋人,我有些怨恨自己太过良好的夜视力,能看到男人的手正在那女人的裙子底下。我蹙起眉头,现在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做这种事情,也许他们该注意一下风化,至少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正准备转身离去,那个正在热吻中的男人显然注意到我,我听着他用带着一点嘲讽的语调突然开口,
“这不是凯洛斯王子殿下吗?我记得今天是您的欢迎舞会,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偷窥?”
听语气对我并无善意,也许因为我撞断了他的好事。怀中的女子轻捶他一下,向我施了一礼,姿态优雅地跑开。我扬声道,
“后面扣子没有扣。”
她惊慌地扣上它们,很快不见了踪影。真是没有礼貌,至少该道个谢的。
我瞄了那男人一眼,淡淡地说,“抱歉,我以为这里是王宫的后花园,不会有限制级表演。”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发觉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看样子他认识我,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棕色的长发,看不清楚眼睛的颜色,个子比我高一些,也许外表拥有足够的魅力,但更重要的是充满力量让人心动的灵魂。我感觉得到他正不友善地盯着我,用带着点嘲讽的眼神。
虽然这个年轻人资质不错,但我现在不想惹事,我还没缺药材缺到那个地步。我觉得我应该离开这个事非之地,我搅了他的好事,他看起来很不快。
果然,他开口了,
“好久不见啊,王子殿下,怎么又回来了?我记得您不是说您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国家,除非她被毁灭吗?那时我真的有点以为你挺有出息呢,看来是我看错了。”
我想到来舞会之前卡菲尔的交代,凯洛斯王子有一位关系不好的唐兄,听这个语气,也许就是他吧。
“怎么了,凯洛斯,连唐哥都不认识了?”
果然。我朝他点点头,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用纯粹地客套话说,把嘲讽的话咽回去,思量着下一句就告辞。我把他的名字忘了。
“我可不这么觉得,”他换了一个姿势,嘲讽又警戒地看着我,冷哼一声,“这里没有人,你可以放心地扑过来揍我一拳了!”我猜凯洛斯以前干过那样的事。
“听说你最近做了救世主,”他笑,“倒是风光啊!”
“比大战之际还能在公共场和和雌性交尾的人好一点。”
我有点生气自己一直以来说话刻薄的习惯,那是更早以前让人们远离我的方法,但不适用于现在。
“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凯洛斯和他唐哥的私怨跟我完全没关系。
“你好像变得牙尖嘴利了……”他在身后低声说,他应该不会发现什么,他和凯洛斯的关系并不好,不应该太过了解他。可是我没走几步,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我的手腕,我几乎被他扯得跌倒,我这才注意到他有着的是一双非常明亮的绿色眼睛,像只发现猎物的豹子一样盯着我,
“你……是凯洛斯吗?感觉上不太像……”
我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年轻人的直觉准得怕人,他居然在几句话里就察觉到不对劲并怀疑起了我的身份。但我想他也仅限于感觉上的怀疑而已,现在的情况我自己都不能完美地解释,何况完全不明所以的他。
我用力把手腕从他的手中扯出来,可是他抓得十分紧,弄得我腕子有些痛。
“放开你的手。”我说,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野蛮!他一双绿色的眼睛定定盯着我,好像一个猎手发现猎物一般,真是无礼的人,我十分不喜欢被这样的眼神看,心里开始有点冒火。
“让我看看,”他的脸凑近我,带着让人不愉快地感兴趣,“你好像真变了。”
“放手!”
我生气地说,如果他继续这样无礼我不会客气,他的眼神更加饶有趣味。
“如果我不放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算什么意思?我皱眉,他继续道,“你搅了我的好事,是不是该有什么赔偿呢?”
“你在公共场合做那些事,我以为你不介意别人的观赏!如果你觉得你损失了什么,那么你该找那位小姐,而不是在这里拉着我不放!”我说,实在没有半点心思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一个轻佻又无趣的年轻人,我站在这里跟他说这么多简直像个傻瓜!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身份的话,我早让他呆在我的骨盒里做些更有意义的事了!
可他毫无结束的意思,可恶,我强忍住怒气和到了唇边的咒语,手腕越来越疼,但我得压制自己的情绪,不管我多么讨厌不友善的身体接触。
“我要的赔礼不会很高……”
低沉甚至有些一暧昧的声音,他的手腕猛一使力,我的背脊撞到了身后的石柱,他的身体一下子欺上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到唇上一阵温热,什么温暖湿滑的东西滑入了口中。
我张大眼睛。虽然我对情欲并不热衷,但并不是说我一窍不通。他在吻我,我想他是个男性没错,而我也可以绝对确定自己的性别。还是我离开人世太久了,人们的习惯有什么改变?
那个家伙好像来吻得挺起劲,仿佛对待女人一样细细吮吸与挑逗,我木无表情地等着他结束。
过了一会儿,他离开凯洛斯的嘴唇,细细看着我。
“这个就是赔礼吗?”我问,他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点点头。我把他支在我两侧地手臂推开,“那我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本来想再说些什么,但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好省略。我走了很远,仍感到他投在我背上烧灼般地视线。
既然知道凯洛斯没有早起的习惯,我也没必要早早离开房间去和那些麻烦的人相处,我是很乐意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呆到那个死灵法师到来为止的,后来甚至得寸进尺地要求把早餐端到房间里来,即使知道一个谨慎地王子不该做这样的要求,但反正于我很方便,我又不准备长期在这里当王子。
卡菲尔新自把早餐送了过来,苦笑又纵容地看着我,我咬着松饼,思量着怎么开口问那个死灵法师的问题。
“卡菲尔,依你看迪库尔什么时候会攻到这里?用不了三个月吧?”
卡菲尔笑了,“王子,您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哦?”我扬眉,“可是我并看不到你所说的帮手,我也不觉得一个死灵法师真的会来帮助我们。”
“不会的,他已经答应了现在起程来到塞维拉,我想并用不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我默不做声地开始解决早餐,有他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卡菲尔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起来,像我道,
“殿下,您昨天遇到弗克尔斯阁下了吧,他昨晚似乎是在宫里过的夜,今天早餐时还提到你!”
“哦?他说什么?”
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国家的食物倒是不错。弗克尔斯就是昨天那个轻佻无聊的年轻人吧,虽然并不是那么想知道,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
“他说您变化十分大,在您没有下来早餐大家有些微辞时,还表示他相信您曾打败过鬼尸骷髅的事,当然,那本来就是事实嘛!”
居然说我的好话,不过我没有心思听下去,把吃好的东西放到餐车上,向卡菲尔道,
“你出去吧。”
卡菲尔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地结束话题,呆了一下,把餐车推到门口,然后想到什么般回过头来,
“弗克尔斯阁下要我问您,你下午有时间去打猎吗?”
“没有。”我说,别说我没半点心情跟那个变态搅和,而且我也根本不会骑马,更别提打猎了。
卡菲尔迟疑地看着我,“殿下,我知道您和他关系不好,可是圣凯提卡兰大战在即,弗克尔斯阁下确是位用兵之才,您也许还是该对他适当表示一下友好。”
“你是不是准备帮我去?”我冷冷地问。
仗打输了怎么样,甚至那个叫弗克里斯的男人叛变又怎么样,这个国家的存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才不会为此去做些麻烦透顶的事。只希望那一切不要发生在我的身体恢复前。
卡菲尔不情愿地退了出去,我本来想研磨些药粉,可是又有些担心白天那些在这里横行的魔法师们,被他们发现这里的魔法波动,恐怕免不了一次大搜查。而且我手头这类工作已经不多了,我现在更需要的是收集一些制药材料。
这个王宫并非十分“干净”,实际上大多有一定历史的豪宅都是如此,倒是个收集法术材料的好地方。
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我摇摇头,十分不想出去,可是我并不能总在夜晚工作,一则我要睡觉,二则我不想冒着被怀疑的危险。
宫廷的花园正值百花盛放的季节,一片华丽景象,我想别的季节大概也是如此,听说塞维拉城是鲜花不断的,可见她天气的温淳。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啼叫,我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了,现在听到总会回想起年轻时的感觉,那时我总是在它们唱歌时睁开眼睛,然后拿起来我的书,去上那充满废话与知识的课堂。
柔软的草地踩在脚下是愉悦的触感,其实白昼还是美好的,不过不属于我而已。在这里,我仅仅是个客人。
敏锐地感到花园的小角落有股淡淡的灵气,不像是人类,那气息淡得快要死掉了。我很奇怪我能从这个生机繁盛的地方发现它。
我轻轻拨开杂乱的草丛。

一只黑色的猫正在玩弄一只麻雀。小小的,灰色的,非常难看的麻雀。它已经飞不起来了,尖叫着试图从那残忍拨弄它的爪子下逃走,可是它的猎捕者并不准备放过它,蓝色的眼睛饶有趣味而冷酷地看着,在它就要逃离时再把它拨回来。
它很快就放弃了,也许因为它再也动不了了,它闭上眼睛呆在那里,准备成为一顿午餐。灰色的毛蓬松的,脏乱不堪,不过看样子那只猫并不介意。
听到我拨开草丛的声音,黑猫警惕地看着我,一口咬住它的食物,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觉得心脏好像被它咬住了一下,我慢慢蹲下身,盯住它的眼睛。
“把它给我。”
我柔声说,带着命令的语气。野猫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它并不想放弃口中的食物,可是最终决定妥协,把麻雀放到地上,快速地跑了。
它了解我的话,我们都是属于黑夜的同类。
我轻轻拿起那只麻雀,它还在用轻得不能再轻的气息呼吸着,我松了一口气,它似乎想看我一眼,不过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然后小家伙就这样无力地倒在我手里,等待死神的召唤。
它是个褐色的,不到我手掌三分之一大脏兮兮的家伙。我努力回想着在学校时学过的恢复咒语,我太多年没有使用了,它所需要的并不比人类少多少,它快死了。
我慎重地确认每一个音调,不能有一丝差错,它经不起那个冲击。终于,我把手慢慢盖在它小小的躯体上,开始念那个久违的咒语。
我该庆幸我曾经每门全A的成绩,我感到手心里小小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强,终于,它睁开它黑色的圆眼睛。我拿开手,它站在我的手心里,看样子已无大碍。我长长松了口气,它好奇地看着我,然后轻轻啄了啄我的手掌,也许它知道我帮助了它。我被痒痒的感觉弄得笑起来,
“好了,你没事了,小家伙!”
它的羽毛已恢复了光泽,没想到我许久不用的咒语还能收到如此效果。我扬起手,它张开翅膀顺利飞上天空,我眯起眼睛,看着它快乐地打了个旋,飞向远方,我长舒口气,准备回去休息一下,这下子耗费了我不少魔法,必竟这不是我的专业。
一道黑色的影子疾速地划过蔚蓝的天空,然后那个小小的快乐的影子掉了下来。我的脚边。
我愣愣站在那里,它身体的中央插着一把箭。
镶着羽毛,银色的箭头,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慢慢蹲下身,轻轻把它捧起来。它已经死了,还是那样小那样难看的样子,眼睛紧闭着。
前面传来一阵喧闹,我慢慢抬起头,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看到我手里的尸体,大笑道,“看,射中了耶……啊,王子殿下!”
他们向我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道,“殿下,那只鸟是我射到的……不,不是!”身后的人推推他,他连忙改口道,“我们知道王宫里不可以射鸟,我们只是在闲逛……”
刚说完,又看到鸟尸身上的箭,露出尴尬又无赖地笑容。
我轻轻把它放到地上,站起身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手指抚上腰间的剑柄,这里有一个方便的工具。用拇指推开剑鞘,指尖按上刀刃,熟悉的血腥味传了出来。饱含着力量的九级死灵法师之血的魔力。我会给他们一个最恐怖难忘的死法……
一支箭越过我射在几个年轻人面前的土地上,甚至射穿了其中一个的鞋尖,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一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宫花园里不可以杀生哦!”
我看到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男人晃过来,英俊的脸上带着无谓地笑容,眼神里却闪耀着冰冷。
“弗克尔斯……”
几个年轻人似乎有点慌张,弗克尔斯向我做了一个镇定的手势,走向那几个人。
“你们杀死了一个弱者,现在,请偿还它!”
我冷冷地看着几个年轻人惊慌地拨出手中的兵器,挡住突然攻向他们的利剑,几个人战成一团,弗克尔斯明显占了上风。我轻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如果不是他来,看看我干了什么糟糕的事。
他们很快就打完了,几人分别得到了教训,小小的。我舔去指尖的血迹,露出一丝冷笑。叫做弗克尔斯的年轻人优雅地收了剑,向我微笑,
“这些人不值得弄脏你的剑,凯洛斯。”
我不理它,蹲下身轻轻捧起那个小小的尸体。他也在我身边蹲下,用安慰的语调道,
“别难过了,我们把它埋了吧!”
我抬起头冷冷看着他,扬起唇角,
“埋有什么用,它已经死了。”
我放下手中的尸体,转身离去。我紧紧攥住拳头,诅咒着,那些该死的人类!

我回到房间不多时,那个年轻人就闯了进来,我很庆幸自己只是在看书而不是拿出我的法术工具做些别的更能让我安神的事情。
“你好,凯洛斯!嗯……对不起,”他耸耸肩,表情倒是诚意十足,“刚才我……”
“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我转过头不看他,“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仿佛没听见一样凑过来,“我听卡菲尔说你不想和我一起打猎,所以来看看你出了什么事,刚才那一幕我全看见了……”
他看看我,见我冷着脸不说话,继续道,
“我很为它难过……”
我扯出一丝冷笑,“这个你不用勉强。”
他尴尬地看着我,“我很意外,你居然会用恢复咒语!不过……我更加想说的是,你刚才的笑容很美……”
我感到自己的手指越攥越紧,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个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跑到我房间里继续那些无聊的事?
“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笑脸……怎么办,我好像迷上你了,凯洛斯……”他凑过来,手指不老实地触摸我的头发,“你说,这次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冷笑,实在是无聊的可以,这次该不会想让我把这辈子赔给他吧。
他抓住我的下颌把我的脸转向他,我反应过来时并没有来得及阻止,我的反射神经并不经常这样拖我的后腿。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你请回吧,弗克尔斯阁下,我没有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你以为我在玩吗?”他饶有趣味地说,“不,我从没有这么认真过,认定我的猎物……凯洛斯……不管你,是不是。”
我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站起身,大声道,“卡菲尔,送客!”
看来这阵子宫廷生活,比我想像得要困难很多!
事实证明是的。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面对着那家伙地止境的纠缠,他似乎神通广大,我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也许因为王宫他比我熟的关系。我已经很久没被人弄得快抓狂却无计可施。
杀又不能杀,留了又烦人,我无奈地想,只能期盼着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
“凯洛斯,我拿了一些新出炉的千层饼,你来尝尝!”
我强忍着烦躁的情绪,冷淡地说,“不用了,我没有食欲。”因为看到你的关系。
刚一转身,他笑着把点心放在我面前,一脸灿烂的笑容大概没有女孩子拒绝得了,可是我拒绝不了的得他站的角度刚好在我要走的路上。我无奈地拿了一块放在嘴里,虽然我不喜欢吃甜食,不过这个还不错。
“怎么样?”他得意地问,活像小孩子在献宝。“好极了。”我说,然后从他身边擦过去走掉。
“别急着走嘛,凯洛斯!”他从我后面追过来,“我还准备了别的一些,你去尝尝看吧!”
我很想质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可是以前几次都得到他“我想追你嘛!”的无聊答案让我决定放弃。我也很想干脆杀了这个烦人的家伙,可是据我所知他掌着圣凯提卡兰的军权,若是发现他被死灵法师所杀,那个我一直在等的法师可能因为被怀疑或被国民憎恨而无法来这里了。
所以现在我只能忍耐。还让我重温了小时候的修养课,——这本事主要归公于自小开始便接受到的源源不断的敌意的关系,而在更小的时候我并没有让人羡慕的家境,我在贫民窟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如果没有老师的收留我现在依然在那里过着最贫贱的生活,虽然他留下我只不过是因为大贤者来视察,做做样子罢了。他在事后视我为累赘,所幸我的能力让他打消了找个机会再把我丢回贫民窟的念头。
而那以后,拥有力量之前,我在贵族子弟为多的魔法学徒间度过的日子可想而知。所以,我忍耐得了,我甚至还很擅长。他和他的同类们总是这样不讲道理。
我坐在桌边看书,弗克尔斯躺在我的床上,一边吃点心一边有得没得说着话。我不理他,他好像也不厌烦。
“我听说你好像对死灵法师的到来没什么意外,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黑暗力量的吗?”他问。是啊,我想凯洛斯王子的确是厌恶我厌恶到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呕吐的地步,我得承认在我初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他的眼神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曾经杀过他全家。
“是的,”我学着那家伙的语调说,“那种恶心的东西不应该存在在这世界上,真不知道神在想什么!”
感到他诧异的目光,我嘲讽地扯扯嘴角。
“真意外,可是你没有对这件事提出过一个字的反对意见。”他说,“虽然作为我个人是希望有一个死灵法师的帮忙,这将使战役容易得多。不过不要告诉我你一心想拯救圣凯提卡兰,虽然你看起来变了不少,你可能不那么恨它了,但我可不信你对它的恨突然变成了汹涌的爱!”
我没有理他,心理问题我并不擅长。“不,汹涌得好像你这些天多余出来的时间。”
他大笑,“我在做我认为值得的事,在你身上花多少时间都值得。”
我讨厌这些轻佻的言辞,无聊而沉闷。不想再在这个无聊话题上打转,我转移话题,“我记得你是圣凯提卡兰的帝国军总司令,为什么边境打仗了你还这么闲?”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们想削弱我的兵权,现在还犹豫不决要不要把军权给我,他们觉得邪魔外道起不了什么大浪,也许迪库尔攻到王都以后他们会改变主意的。”
于是这么个花花公子的帝国军总司令可以这么悠闲地躺在我的床上吃零食?我对他们国家的政治斗争不想管,不要连累到我的计划就行。
“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了魔法,你不是最讨厌那个吗?”他继续问。我低头看书不理他,他的目光死盯着我后背,
“真奇怪,你明明是凯洛斯……可是我感觉你又不是……差距太大了,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不为所动,反正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我感觉到他用像猫儿一样轻柔优雅地动作起身,向我走来。
“这的确是凯洛斯……”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拨弄着我的发梢,“无所谓,反正,这个人是‘你’就行了……”
他的手抓住我的金发,有些色情地轻把玩着。我是该视若无睹他的骚扰还是站起身来奋力反击?我冷冷坐在那里一动没动,面部好像大理石刻成的一般,等他觉得无聊自然就会停手了,根据我的经验,这是对付大部分找茬者最有效的方法。
他叹了口气把手松开,指尖仍慢条斯理地拨弄我的头发。“为什么你像已经熄灭的灰烬一般,我撩拨不起你的热情……”
我在心中冷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曾有过热情那种东西。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除了对我的法术研究。他的手拉起我的金发,我觉得后颈一凉,然后感到他指尖在那里痒痒地游移,和他邪笑着的低语,
“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一把把他的手拨开!
强制压下心里翻腾的感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那种感觉了。也许我忘记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的事我都可以视若无睹,这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的身体,他和一直沉醉在法术里禁欲的我不同!
这是个纵欲好动的年轻人的躯体!而现在我在这个躯体里……
不能这样!我在心里严厉地警告自己,欲望除了会耽误和迷失你外什么都不会,我必须谨记!我是费迩卡,而不是凯洛斯!
“哟,生气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语调里满满的得意和戏谑,猎者般的眸子满满笑意地盯着我,他在为自己的成功高兴。
我淡淡看看他,“不。”我低下头继续看书,刚才心神的混乱只是一瞬间,我很快就取回了控制权。
他奇怪地盯着我,然后叹了口气,又回到床上。
“为什么,我抓不住你……真奇怪,你的心在哪里……”他轻声自语,我没理他。
窗外阳光依然明媚,这让人厌烦的日子仍是无休无止。
迪库尔的战事比想像中要严苛得多,对于使用鬼尸骷髅一事,大部分国家只是指责,却没有意思真正意义上的参战,我很快被知会要参加一次最上层地军事会议,我不知道我是作为一个挂名的王子还是“救世主”来列席它的。
宫殿的地板光可鉴人,耸立的大理石柱支撑起高高的天顶,有一种威严的压迫感。我被抓住狠狠着装了一番。金色的发丝用绣满王族花纹的淡蓝色发带系好,裁减得体的衣裳能很完美地应出王子优雅修长的身段,白色的主角调带着和发带同样的淡蓝色点缀,翻出来的袖口有王家和徽章,镶满宝石的腰带,搭扣是用火龙的鳞片做成的,衬出王子的英姿飒爽。脚下是龙皮制成的皮靴,有着相当的抗魔法能力,形状完美地覆盖在小腿上,水晶的搭扣闪耀着优雅纯净的光芒。
一路看到有人冲着我傻笑和发痴,然后露出崇敬的目光,走到我身后的卡菲尔也是衣装笔挺,一脸骄傲,好像那些人看得是他的作品。
会议室的大理石桌让我想起法师公会的作风,它们森严冰冷,光洁得没有一丝灰尘,随手在上面拂过,看样子是被手工仔细擦干净的。地板也被细细擦过,现在有钱人流行使用这种雕花的地面,做到一尘不染需要相当的耐心,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坐席之间相隔很远,桌子长得有些可笑,这是一种保持威严的方式。坐位很少,应该是属于真正的高层机密会议。我在卡菲尔给我指定我的坐位之后,便坐在那里开始默背咒语,准备这么打发掉无聊的时间。
皇室的成员一个个出现,有的向我寒喧并露出谄媚的笑容,有的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我一概报以没看见的态度。倒是卡菲尔的表情有些尴尬,当侍者宣布国王陛下驾到时这种感觉更甚。我才想到王子在这个国家的关系恐怕颇为复杂,他回来差不多一个星期,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国王比我想像中要平凡,并不能从他身上看到多少凯洛斯的影子。他的年龄也不是很大,却因酒色过度没有什么精神。我盯着他,他却躲过我的目光,在主位上坐下了。
我低下头,无聊地在衣角默划魔法字符,他们开他们的会,我在这里是义务,其它就没有什么了。弗克尔斯饶有兴地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可是他没什么时间来进行骚扰,因为作为王国军总司令,很多场合需要他的发言。
时间上的浪费另人难以忍受,这些人比法师公会还能扯废话,我在打第五个呵欠的时候,在手心已经复习到了第九行咒符,我并不担心错过关于我的话题,站在后面卡菲尔应该会提醒我。
很快感到有人在后面踢我的椅子,我抬起头,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罗西安。他是我的同学,一个老好人,念书的时候,总是他在我走神时被老师提问时踢我的椅子的。
我摸摸下巴,露出一个微笑,怀念的场景。不知怎么会想到这个。
“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卡菲尔小声而快速地说。我的笑容更加扩大,我以为我摆脱了那种随机应变的尴尬,现在又要温习旧课了。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对我们不利!”我沉重说,“再这样下去他们攻到这里是早晚的事,我们必须有别的应对策略。”
“哦?那么殿下是有什么高见罗?听民间传说把殿下称为‘救世主’,真是王室的光荣!”一个肥胖的贵族说,一身打扮好像个活动个珠宝展柜,好像是对我不爽的人。就算一个班级也会分为大小若干个派别,王宫里也没什么差别。
我微笑,“不敢当,幸好没有吃得浑圆白胖像挂满了金子的米虫一样。”
下面传来一阵窃笑声,我看到他脸色气得发红,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
我深呼吸一次,王子的名声和未来我可以不要,救命才是关键。既然身为权力者之一,我必须为自己的生死出一点力。
“我们的士兵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不是迪库尔不知疲累的鬼尸骷髅的对手,所以,死灵法师的帮助是必须的!”
会议厅一片哗然,后面的卡菲尔一个劲的踢我的椅子,弗克尔斯死死盯着我,眼睛很亮。看这反应,之前他们一直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可是我得把话挑明,否则谁知道那个法师什么时候能来,三个月以后他们运气好不亡国我却完蛋了。
“我希望能知道那个死灵法师到我国的具体时间,我不希望在圣凯提卡兰变成一堆虚墟后他对着我们的尸体幸灾乐祸。”
因为看这架式都是上层掌权人物,所以我说出来毫无顾忌,并不担心他们中有不知道这件大事件的人。
国王干咳一声,迅速小声地道,“据情报他已经到达卡蓝山脉,应该很快会到帝都。”
说话时他并没有看我一眼,目光闪烁不定。我突然有一种恶作剧的念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冲动了。我露出嘲讽地笑容,用全场都能听见的清朗声音道,
“是这样啊,陛下,您说得那么小声,我还以为又是什么阴谋呢!”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静窒。我都有些意外居然空气的流通会困难到这个程度,所有的人有的叹息有的尴尬地注视着我,大概我说到什么点子上了。
王宫里永远会充满着阴谋和陷害,这点没人告诉我我也猜得出来。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们,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我看到弗克尔斯的目光,复杂又玩味的样子,我没有理他。
会议正待继续,这时我发现我正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我猛地起身,一拍桌面,冷冷地说,
“我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转身离开。
装出因为刚才的事件想起什么不愉快事的样子,果然让议事厅里鸦雀无声,更没有人阻拦,卡菲尔忙跟过来,我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终于解脱了。无聊透顶的地方。
不过我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一些,卡蓝山脉的话,最迟七天,便会到达塞维拉城。
“他们看样子有些急了,”事后不请自来的弗克尔斯向我汇报会议的内容,他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抱着一盘蜜饯品尝,“可是还是不想放军权给我,正在左右为难呢!”
最后是幸灾乐祸的低笑,他大概知道这个国家离不开他,此刻看着他们痛苦挣扎觉得是一种享受。我默不做声地在桌边看书,这里有相当好的图书馆,而王子的身份可以借到不少珍贵的好书。
“对了,他们让你过明天去见大贤者,由他正式认定你‘救世主’的身份哦!”
我回头看着他。他一双绿色的眼睛逆着光,像中猫在黑暗中窥探它的猎物,发出神秘地光彩。我想把窗帘拉开可能会好一些,可是我不喜欢强烈的阳光,所以决定放弃。
“人民需要一个正式名份,他们现在对你是‘信仰’啊,凯洛斯殿下,您的神迹在民间越传越神,现在迪库尔攻打得紧,鬼尸骷髅的出现让人民惊慌无助,你是最好的镇定剂。”他目光熠熠,盯着我。我厌恶地皱起眉,讨厌的角色。
更要命的是现在要我去见大贤者,让他预言认定我的什么救世主资格!
简直是可笑。
为什么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我烦躁地想,我该怎么瞒过那个光明魔法修为处于顶端的大魔法师?难道要我对一个白魔法师诚惶诚恐,做出优雅正义的王子状,为万民所膜拜。就算运气好不被发现我也难以忍受把自己装扮成那个样子!
可我也不能逃走,因为没有成为比这个国家王子更为方便于解除诅咒的方法。他们在会议上决定让我去,我可不觉得在我现在的情况有立场反抗。
也就是说非去不可。
心情糟糕至极,我心血来潮地想想我也许可以做一件我身为王子的身份绝对可以做的发泄脾气的方式。我把桌上所有的书都扫下来,弄倒一边装饰架上的古董花瓶,听到它发出清脆声音,痛快地碎了一地。弗克尔斯吓了一跳,看着我。我现在可以理解老师为什么喜欢在发脾气时摔面前所有可以摔的东西了,原来如此过瘾。
卡菲尔听到声音跑来,却战战兢兢地不敢阻止,我觉得心情好了些,便决定不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冷静地坐回桌前看书。弗克尔斯笨手笨脚地把书收拾好放在桌上,看上去不太熟悉这类运动。
于是,第二天我又正式着装一翻带着大队的禁卫军去大神殿,我自嘲地看着自己一身行头,金发蓝色,英俊挺拔,像个小丑一样等待着鉴定。
我从没这么近靠近过大神殿,因为那里弥漫的白魔法气味会让我不舒服,那里的气氛也会让我觉得不愉快。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我一向敬尔远之。可是现在多么讽刺,我看到站成两排迎接王子殿下的牧师学徒,庄严神圣的神殿,要这么见证一个死灵法师的救世主资格。
我迈进神殿,四周充斥着光明魔法和净化薰香的气味,这讨厌这种味道,可是我用最镇定的表情,迈着庄严的步伐,走了进去。
近卫军在我走到第二殿时便不再跟从了,我穿着王子祭神时所穿的庄严合体的白袍走了进去,身后跟着弗克尔斯,他是作为王国的特使来的。
周围的气氛静谧而神圣,薰香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似乎可以从这里的空气中感觉到神的眷顾,很容易让人心生感动。可是这并不是我所敬奉的神,我扯扯唇角,在这鬼地方实在不是一般的不舒服,如果我不是一个九级法师又处在另一个年轻人的身体里,恐怕早已顶不住了吧。心跳有些加快,真的感受到大殿的神圣,我知道这次的冒险赢数并不太大。
我们在第十二殿前停下一次脚步接受祝福,这里是终点。我走得两脚发酸,真是奢侈的国家,一个神殿建得这么大。这里空间依然飘浮着淡淡的香味,宁静得气氛让人感觉得到神的神圣与空灵。我停下脚步,坐在正对面的老人,就是大贤者了吧。
施了礼节,我细细观察了他一下。他穿着一身大贤者特制的白色长袍,素雅合体,上面绣着细致的牧师花纹。他的发和胡子已经全白了,不过看起来气色很好,并没有远远看上去那么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一双深遂蓝色的眼睛仿佛看不透的宇宙,充满知识的渊博和深奥,高级魔法师的特征。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有一点面熟,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那个无所谓了,我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打发他。
“你好,亲爱的王子殿下,愿您永得神的眷顾,请坐。”他柔声说,声音磁性低沉,非常舒服。
“您好,亲爱的贤者大人,梅莎柔斯神在上,愿您永得神的眷顾。”我回答,无聊的问候。在一旁为我准备的白色椅子上坐下,弗克尔斯则站在我身后。
“殿下,听说您打败了鬼尸骷髅,用的是什么方法?”他问道,我没想到他那么直白,便接下准备好的台词,“对不起,贤者大人,我答应别人不说出去。”我说。
他似笑非笑地眼睛看着我,我心跳一阵加快,强制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知道从现在开始是紧要关头。我自然讲不出我用什么方法收回我的骷髅,只能不做回答,就看瞒不瞒得过了。
“如果殿下不方便,那么就算了,答应过的事便应该遵守。”他并没有再做勉强,能坐到贤者这个位子的人一般都有这个气度,。
“多谢贤者大人。”
“宫里最近还安好吗?”
“梅莎柔斯神保佑,一切安好。”我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笑地得体有理。
那个贤者仿佛看透我想什么似的,笑道,“我知道殿下对于这样的问答觉得很无聊,但是有些事情是必要的。”
我一愣,这语气……
我低声道,“罗西安?”
他一怔,笑道,“殿下居然知道我学徒时期的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温柔慈祥,睿智无比。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开始努力把诅咒压制在肚子里。
我的老同学?黑暗之神在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罗西安,我以前的同学,是的天生的老好人,慢条斯理,迟钝无比。那个语气实在太熟了,每当我在法师会议上无聊透顶时就他就会在我耳边跟蚊子似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你觉得无聊,可是有些程序是必须的。”
他和我同一届,虽然比我大了不少,可作为贤者的形象来说,我觉得他把胡子头发全部染白的作风还是像他以前试图把一只黑羊装扮成魔鬼,以骗取图书馆的黑魔法防御书的做法一样搞笑。即使他在努力把自己装扮得很老很成熟,可那双看起来深奥智慧的眼睛里的沉稳和少年时的迟钝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我承认我很意外,那时那个总是迷路,动不动就被女人甩的罗西安居然当上了圣凯提卡兰的大贤者,当然他还是他,也只有他会想到在还不到五十岁的时候便把胡子留到腰部剃光顶上的头发装成熟。
“殿下,您怎么了?”
“没有,”我摆摆手,“罗西安你——”
我猛地刹住下面的话。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事!并不全是顾忌本身的安危,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让他知道的是我居然狼狈到被杀手所杀,寄生到一个年轻人的躯体,还被自己下的诅咒所迫害这样丢脸的事。
不是因为我的成绩总是全A而他总是吊车尾,不是因为他的几个女朋友曾莫名其妙跑来找我告白的关系,也不是因为他以前如此的呆板与烦人,而我总是对他充满不耐烦。也许是因为他当上了大贤者。穿着一身圣洁的白袍坐在神殿里,高贵万千。
于是我不自然地打住话头,“没有什么,贤者大人。”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费迩卡,他的同期同学曾来过这里的事。我会在找到解救的方法后回到隐居的地方终老,即使有一天他知道,也不是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笑了起来,“殿下的反应让我想起我以前的一位同学呢。”
我心里一动,笑着答道,“真是荣幸。”
他露出极为温柔的笑容,“他是我所见过最出色的法师,即使他选择了死灵法师的灰袍。”
我感到身后的弗克尔斯气息一紧,我不明白罗西安在这时候提起我——那个彻底背弃了光明的老同学干什么,也许那是贤者大人知道了圣凯提卡兰违背光明的策略,一个不明善恶的提醒。虽然他的眼睛一贯的温柔。
他盯着我们,我第一次发现那双眼睛里也许不只是迟钝,还真有那么一点狡猾的味道。
“真不幸。”我干笑,心想快点从这个话题解脱出来。
“不幸与否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罗西安淡淡地一说,突然话锋一转,“殿下,我知道你们着急知道最后的结果,可是很遗憾,对于这件事,神并没有给予任何的神谕。”
我和弗克尔斯同时一呆,——弗克尔斯大概是觉得这意外的麻烦,而我则地在庆幸,虽然不知道梅莎柔斯为什么放我一马,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打算,但逃过了一劫倒是真的。
“贤者大人,请恕我多言,”弗克尔斯恭敬却不容置疑地开口,“现在迪库尔攻势正急,全国上下之所以没有一片慌乱全仰仗对贤者大人和王子殿下的信任。国民需要一个信仰,如果他们知道梅莎柔斯神没有下任何关于殿下为救世主的神谕,很有可能会引起全国性的混乱……”
罗西安眯起眼睛,“你是说,要我伪造神谕?”
“不敢,”弗克尔斯低头,声音仍是他一贯的轻柔却带着不容违背的坚定意味,“可是望贤者大人以国民为重。”
罗西安依然微笑看着他,神色不动。
“弗克尔斯国王军司令官,我只是梅莎柔斯神的一位仆人,负责向人们传播她的福音,而不是伪照她的旨意啊。”
“可是,”弗克尔斯猛地抬起头,“圣凯提卡兰千万百姓的性命就可以置之不顾了吗?”他坚声道,一字一顿,“梅莎柔斯神的教义是善良、同情弱者,贤者大人见死不救的作风,难道不是违背了您一直旨行的梅莎柔斯神的教导吗?”
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一种张力和蛊惑力,让人不由心生钦佩,不愧是国王军的总司令,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难以反驳。
罗西安沉默,一双深蓝色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在心里不屑地冷哼,真是不长劲,连个年轻人都辩不过,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左右他的观点,这一直是我看他最不顺眼的地方。
“为了拯救万千的百姓,听起来的确非如此不可,为了打败邪恶的死灵法术,”罗西安沉吟,“所以,即使建立在一个另死灵法师的帮助上?”
感到身后弗克尔斯气息猛地一紧,果然,罗西安早就知道圣凯提卡兰的策略了,所以刚才提到我的名字作为小小的提醒,可想不到我们两个还是不识趣地提出这样让他为难的要求。
我可以感到身后人手指不断的攥紧又松开,圣凯提卡兰涉足死灵魔法,这可不是个好话题。
“那么,王子殿下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罗西安突然转向我。他是想考我的回答吧,我猜测着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就算知道怎么回答他会比较开心,我也没有撒谎的意思。因为那对我并没有半点好处。我可不想当那个劳什子的救世主。
而且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他想要的,对此我只能照着自己的意愿回答,就算被拒绝甚至揭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弗克尔斯开始在后面踢我的椅子,我不理他,开口道,
“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哦?”他扬眉。
“只是一种方式而已,反正目的是救人,何必拘泥于具体方法呢,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可是,那是邪恶的法术!”他说,我觉得突然火大起来,这个话题我和他辩论了十几年,直到我毕业摆脱那个鬼地方为止。
“那么用光明的方法杀人,和用黑暗的方法救人,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他一呆,我继续接下去,“魔法本来就是一种职业,一种获得力量的方式,硬把她分成正邪两派,只会阻碍知识的发展!为什么你们这帮石头脑袋总是这么不开窍!”
“你是谁?”他疾声问。
我觉得一瞬间我心脏差点停了。可他只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这是他一费的论调,甚至说话的语气……”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手心全是汗水,我承认我有点激动,被他发现了可不是好玩的事。他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
“殿下,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贤者大人,您说的是谁?”我强笑着说,感觉手心湿湿的。他露出老者面对撒谎的孩子一般和蔼纵容的神色。
“你知道我说谁,孩子,一个死灵法师。”
“我没有见过您说的人,”我努力压下颤抖的声调,“我没有见过任何灰袍者。”
“孩子,不要骗我,你见过费迩卡,我相信除了他没有人能说出那番离经叛道的话,你们甚至连骂人的口气都一模一样。而且不久前你消灭了鬼尸骷髅,这更加深了我的肯定。你见过他,是他教会你那个方法,但不让你说出事件的来龙去脉是吗?”
他笑着继续道,“这我可以理解,和一个死灵法师相处有损你王子的名声,不过以费迩卡的性格,难得他会和你友好相处。听你刚才那番话,应该和他十分投缘,他才教你死灵法术时防御术的吧,”他露出怀念地笑容,“他的性子倒好像柔和了一些,他以前总是敌视所有的人。告诉我,孩子,他还好吗?”
看来他完全想以另一个方向去了,这值得我庆幸。我看着他的蓝色眼睛,他一向是个怀旧的人,我没把握保持缄默的同时顺利过关。事到如今已顾不得许多,只能过一关算一关了,我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
“他死了。”




☆☆☆ 天痕于2005-04-25 17:19:5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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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这可以让他放弃追查,念在老同学的份上不要在为难凯洛斯,也就是现在的我。
可是他反应之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抖了几抖,差点摔倒。然后见鬼一样瞪着我,“你,你说……”
我心一横,点点头道,“他被胁迫为迪库尔做死灵血海,后来被他们的杀手所杀。我看到了他的首级,那时我在战羽佣兵团做事,被上面派去给他打下手,所以认识了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暴露这位王子殿下以前干的荒唐事了,不让罗西安怀疑才是关键。我说的可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只是免去最重要最真实的段落。
一边的弗克尔斯神情自若,好像早知道凯洛斯干过那样的叛国行为。
出乎我意料的事罗西安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死了?”他张大嘴巴,似乎仍不可置信,我很意外他对我友情如此之深。
“我以为,他是永远不会死的……弗迩卡,他怎么会死?”
他悲伤地看向我,露出一丝难过极了的微笑,
“告诉我,年轻人,你遇到的费迩卡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抱歉,我忘了说,我和他曾经是同期同学,他的法术比老师还要高明,也许是太聪明了……才会总被排挤吧,他很冷漠,不合群,却会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花功夫救一只受了伤的兔子……他那样的人……居然会死,死在刀剑下……”
我静默地看着他,从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形象,而他知道我的死讯后竟会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真是难得啊,我这样的人也会有人挂念。我自嘲地想。
“他总是在不停地学习,仿佛那是他的空气,没有那他就会死亡一样……魔法是他的生命。告诉我,孩子,你最后见到的他是什么样子?”
我努力搜集着自己的词汇,“他正在做一个研究,”我说,“就是每天呆在房间里,没有材料时便到沼地和坟墓里找……”
“他的身体呢?好一点了吗?”
“没有,您知道……以他那种研究方法,还没累死已经很奇怪了。”
罗西安失笑,带着无比苦涩的味道,
“是啊,他总是那样子……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我扯出一个极不自然地笑容,突然想到在学校时眼前这家伙跟老母鸡一样每天看着我准时睡觉,烧菜做饭,洗衣拖地,包括熬夜时把热汤端到我面前,吃饭时监视我要我一定吃完。也许因为他年龄最大又不巧和我住在同一间房子的关系,但我当时真是怕极了他的鸡婆。
“贤者大人,您的同学最终选择了灰袍,没想到您对他的感情这么深。”
我奇怪地说,有一点好奇。
他轻轻笑笑,“我不知道你遇见的他是什么样子,他的学生时候,怎么说呢,虽然十分冷漠孤僻,又总是有一些奇谈怪论,总引的班上很多同学找他麻烦,但我知道,那是他高傲地不去注意任何人而引起的怨恨……”
我没有说话,我在学校没少被欺负,特别是在我更小的时候,挨揍更是家常便饭。而在当他们不敢对我动手时,便总喜欢在我身边到处找麻烦,我用尽一切方法把他们赶走,那时落了个嘴巴刻薄的名声,一直也没有改得了。
感觉到话题跑得远了,罗西安向我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关于弗克尔斯司令长所说的话,我也有所理解,可是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该信任你,王子殿下,”他轻轻笑了,“但是见到了你以后,凯洛斯,我相信你可以带领这个国家,这个大陆,走出黑暗,走出困境。”
我一愣,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想承认我救世主的资格?可是……为什么他突然这么说?
他慈祥地看着我,深蓝色的眼中带着笑意,“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年轻人,这么多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想告诉他,他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鉴定考试时他几乎得了零分,还有他的那些女朋友没有一个能打七十分以上的。可是我只能忍住,我莫名其妙躲过一劫,虽然成了真正的救世主很糟糕,但总比被发现强制出境或被消灭好一点吧。
于是我微笑,轻施一礼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贤者大人。”
一路上弗克尔斯一张脸上好像浓缩了整个春天的喜悦欢庆,我禁不住怀疑被认定是救世主的是他而不是我。“没问题了,”他兴奋地说,“你知道一个精神支柱在军民的心里是多么重要吗,有时简直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有了贤者大人这句话,你就是正牌的救世主了,可以想像大家的反应有多激烈……唔,这一仗还真有点想头!”
我想他大概纯粹是为了有仗好打兴奋,思量一下,他言下之意我只要站在那里做英雄状挥挥手,发挥一下花瓶的作用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罗西安选择相信我……是因为费迩卡的原因吗?他那样相信他曾经的一个选择了死灵法师灰袍的同学?真不可理解。
做一个救世主……虽然感觉上很讨厌,可是并不怎么辛苦,为了自救,勉勉强强也只能这样过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过日子也不错,虽然当什么救世主实在不合我的性格,但没事了以后反正我是准备不打招呼离开的,可是,事情显然不想我打算的那样顺利,而且还要复杂的多。
那天晚餐后弗克尔斯来拜访我,平时他都是翻墙爬窗,这次却难得正式送了名帖,不知想干什么,我可没心情猜他又在搞什么鬼,看了一下名帖随手丢开,吩咐我不见客。他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走掉并在几分钟后从墙外翻进来出现在我的卧室里,而是让仆人用很严重的措词告诉我,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
我懒得告诉我对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就算这个国家要亡国了又于我何干,于是我安静看我的书不再玩这个游戏,这次旅程是个噩梦,每一件事都在无限制地折磨着我的耐心。现在一想到要当救世主就算是个冒牌的我还是混身起鸡皮疙瘩。我想仆人想必支吾地告诉了他我的反应,因为他很快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我撇撇嘴,放下书看着他,这才是他一贯的反应。我也更为习惯。
他瞪我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做出无力的表情,“王子殿下,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我保证这次绝对不是来骚扰你的!”
我没说话,做了个请他继续说的手势。我可不指望我表示不感兴趣之后他会识趣的离开。他是不是来骚扰我的都无所谓,反正任何人任何事的出现对我都是一种打扰,如果说我只是为他那种不成熟的性骚扰对他避而不见,那么未免太高估我对人类这种生物的耐心。
“我要去出征,最近迪库尔的攻势太猛,恐怕撑不到那位法师的到来,那些老家伙一至同意再不把兵权交还给我就不行了。”他停了一下看着我,观察我的神色。也许他是想吓一吓我,可是他期望我有什么反应?我不耐烦地想,每个国家的政治家都是这个样子,总把权力和性命的重要性颠倒,可以想见战争已到了极之危机的时候,他们才舍得放手让我们的司令官去做英雄力挽狂澜,可是他们的愚蠢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伟大的司令官大人该不是想在临走前和我依依话别,留下个什么承诺,做生离死别浪漫状吧。
“你得陪我一起去!”他说。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哪根神经搭错线了,他在说些什么!
“您得陪我一起去前线,尊敬的王子殿下,否则这仗没法打,除非我们的救世主出现在前线!这对振奋军心有很大的效果,也许我们可以反败为胜!”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加了一句话堵住我未出口的反驳,“看在梅莎柔斯神的份儿上,看在圣凯提卡兰国民的份儿上,看在全人类的份儿上,您必须去,已经决定了!”
“……非去不可吗?”
迟疑了半晌,我终于无力地问出这句话,看到他肯定地点头,我觉得沮丧极了,不管在别的领域我有多么高的才能,在带兵打仗上毫无疑问我一窍不通,所以我无从反驳。
“我不想去。”我说,让当个救世主的摆设我已经无比郁闷了,现在居然还要有行动,我去干什么呢,穿上王子华丽的衣装,带上把宝剑,骑上威风地战马,让我的金发在军中飘扬,成为民众心中那个打败邪恶把光明带到人间的英雄的图腾?不,这太可怕了!
“你必须去,不然我几乎完全没有胜算,您知道,那个邪恶的法术所带来的效果非常可怕,前线的军民的神经都快被绝望折磨的崩溃了,只有您,伟大的救世主,才能平定他们心中的恐惧,重振军威……”
“可是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你知道的。”我无力地说。
“当然,”他耸耸肩,“我从不相信什么救世主,可是军队和人民相信!你知道你的救世主之名将有多么大的战略价值,几乎足以反败为胜,所以你一定要去。”
就是说要做个非常辛苦的花瓶。可是我不想骑马,不想离开这里,我要等那个死灵法师,我不喜欢战争的气氛,也不喜欢拿着那锋利的砍人用工具。
“如果您不去,我们可能会坚持不到那个死灵法师来就亡国了。”他笑笑地看着我,“亲爱的凯洛斯殿下,请相信,您的骑士会好好保护您的!”说完躬身为礼,动作潇洒。我不是听不出他轻薄之意,可是前面半句话已经足够让我改变主意。也许我去至少可以起到让他们坚持到那个死灵法师到来的时候,而万一他们提早亡国,我这些天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前路坎坷。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看到他得意地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从那件糟糕的事发生后我自救的路可谓辛苦,王宫的生活已足够糟糕,现在还要我去打仗……我摇摇头,有时不禁让我觉得似乎离我本来的目的越来越远,可我得继续走下去。我并不想死。
“凯洛斯殿下,您在想什么?”他凑过来,我看他一眼,拿起我的书,头也不抬,“战事紧急,弗克尔斯阁下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准备,我不送了。”
“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他继续往我身边凑,距离进的不正常,一个不提防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做出关切状,“你看起来不开心,凯洛斯,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能力不足,一定要我出战所带给我的麻烦已经够了,”我皱眉,“现在我还要为你的骚扰而烦心,你是否可以偶尔识趣一点离开呢。”
“凯洛斯,你真是太可爱了,”他死皮赖脸地呆在那里,仿佛没听见我讽剌的话,“可是轻易退缩是追不到喜欢的人的,我只不过是贯彻我的决心。”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默念着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咒语,觉得这个人在挑战我的个人修养。人类永远是最难以相处的生物,也许把他变成一个亡灵或死物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是我不得不考虑到他的价值,我可不希望看到圣凯提卡兰过早地亡国,我命系于此。
“凯洛斯,”他挑起我的一绺金发,凑进我的耳朵,轻声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转头看他,耳朵被他弄得很痒,然后我看到他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无限温柔地看着我,我想如果他知道他透过这个美丽的躯体再看着的灵魂是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虽然很知道,可我不敢冒这个险。
他松开我,“凯洛斯,你是怎么回事?”他掠了一下我过肩的发丝,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我,“你的眼神如此阴冷……你心在哪里?我知道它的存在,可是我看不到它,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凯洛斯!”
我怔了一下,失笑。我承认我听到他话时一瞬间的怔忡,可是“凯洛斯”这个称呼让我回神。你的心在哪里,费迩卡?我在心里重复一遍,问自己。至少不是在这里。我是费迩卡,不是凯洛斯。
我淡淡看着他,“弗克尔斯阁下,您真的已经打扰我很久了,而且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如果大臣们看到大战在即司令官还这么闲的话就不好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拉进,一字一字道,“我会挖出你心,无论它藏在哪里!”
然后大步离去。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十分之有决心和魄力,甚至还有些杀气,我耸耸肩,把注意力转移回书本。刚才我还真被他的靠近吓了一跳,我不喜欢进距离的接触,特别是如此危险人的接近。这是魔法师们的通病。
挖出我的心?我冷哼,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耗下去,希望可以快点解决问题离开这里,我讨厌不安定的生活。和这家伙处下去纯粹浪费时间。

圣凯提卡兰的军队很快就出发了,军容庞大,我固然没有兴趣亲自去检阅一番,可是光是从巨大的军费开支和王宫里鸡飞狗跳忙成一团的样子就能猜得出来。
印象中行军总是和混乱,疲劳,风尘仆仆或是栉风沐雨结合在一起的,做为法师我从不喜欢和那些军人混在一起。事实上对于我来说,某种物理位置上改变都已经是件足够烦心事儿了。
至于这一仗的乐观性我并不怎么看好,我制造出的孩子我清楚,它们绝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打败,实际上以它们现在的推进速度来看,我确信迪库尔的那些家伙使用并不得法,否则它们也许早已横扫大半个大陆了。
所以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弗克尔斯为什么还能有工夫总赖在我的房间里。他也曾经和我说过具体情况,可是我并不感兴趣,并没有刻意记下,此行似乎我做足花瓶的架式就可以了,至于他们要怎样打以及死多少人,我是半点也提不起关心的兴致。较之那些,还是我手中的书和药材更加有研究的意义。
我一个人坐在营帐里看书,这是我费了不少力气争取到的,之前弗克尔斯坚持为了“保护我”两人要用同一个营帐,我觉得我的耐心似乎难以经受得起他继续的消磨。
到达最前线无非是两天之内的事,军中似乎有些紧张,但那些情绪并不能影响到我,我既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对手也没有强到让我足以担心自己的生命。
月朗星疏,夜风习习,是个看书的好天气。一路上因为战争我收集不到少素材,——虽然因为这个倒霉的身份的关系不能亲自去寻找一些枯骨,但一路飘荡的死灵还是让我收获颇丰。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弗克尔斯也没叫士兵通报,拉开帐帘,径自走了进来。这些天我也习惯了他的无礼,没有理会他,他在我对面坐下,绿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
“殿下,”他开口,“你知道,明天就要到最前线了。”
我点点头,虽然实际上我并不知道。
“可不可以拜托您坐到前面的马上去,现在这样子士兵们根本看不到您。”他说——这些天我一直呆在颇为豪华的军车里。
我蹙起眉头,花瓶比想像中难当,他依然盯着我。“殿下,现在军中有些猜测,而且您知道那些死灵有多么可怕,这一仗并非很乐观……”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我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这可真是个大挑战,我这辈子骑在马背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讨厌那种不安全的移动方式。
“如果你肯呆在那里的话,一定会没问题的,”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轻松下来,抬手勾起我的一绺金发,“这头耀眼的金发走在军队的最前面,绝对能够很好的鼓舞士气……啧啧,如果不是战势需要,我可真舍不得,这么美丽的东西,真让人有冲动独占……”
他凑过来,轻轻亲吻了一下指尖的发丝,我看也不看他,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可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整个人凑了过来——这些天我已经放弃了驱赶,反正他也不会走,只希望他觉得无趣了自己会离开。真是糟糕透顶的旅程。
他突然抬起我的下颌,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东西印在我 唇上。我无意识地后退,试图躲开,他重重抓住我的肩膀。他的声音十分温柔,“能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他说,我能感到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庞。
我想叫他滚开,可是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他静静地抵在我的额上,并没有近一步动作,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期待明天你的金发飘扬在军队的最前端。”他说。
“滚开!”我怒气冲冲地说,用力把他的手甩开。
就是这样,第二天我坐到了那匹倒霉马上,我印象中唯一一次骑马是在我十七岁那年“同学”们一次糟糕的陷害上,那次我被扭伤了脚,足有一个星期无法下床。
我努力回忆着那时唯一记得的几句骑马的规则,一边诅咒着这该死的交通方式。
不过还好无论情况有多糟,总算是要结束了。
——那位传说中的死灵法师在卡蓝山脉临时改道,直接来到前线,应该就在这两天到达。而我的诅咒发作日期也已近在眼前,如果一切顺利我能救自己一命,而一想到结束了关于救世主和性骚扰的日子即将来临,无论如何都让人松了口气。
迪库尔军由鬼尸骷髅打前锋,后者行近过的土地被变成了一片了无生气的坟墓沼泽——那是我所熟悉的环境——而军队则负责在后面拣便宜。
本以为可以到自己熟悉一点的工作环境,却意外地发现这里没有一个我可爱的孩子,只有人类令人厌烦的气息而已。
“我没有看到一个鬼尸骷髅的影子,”我向弗克尔斯说,“这里不是前线吗?”
他像看着一个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一样看着我,“当然不会有,我们不能让有血有肉的人类去和鬼尸骷髅那种地狱来的鬼东西对上。”
胡扯什么,那些可爱的骷髅才不是从地狱来的,是从我的炼制间里来的,我不满地想,他继续说,“我们现在在人类的最前线,直接与在鬼尸骷髅后面的人类军队相接,四天前我们就绕道了,我只想一定程度上隐瞒迪库尔军,可没想瞒着身在军中的你。”他好笑地说。“难道你完全没发现?”
是的……我完全没注意到。光是旅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我头昏脑胀,何况还得分神应付一个男人的骚扰,当然我对仗怎么打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他继续道,“迪库尔军发现我们改道后会立刻驱使鬼尸骷髅往回赶,这至少一个星期——他们因为惧怕死灵魔法所以把战线拖得较远,而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取得最大的战果。接着……”
“接着就是那个死灵法师的事了,而他会在这一个星期内赶到这里。”我说,对面的人点点头。很好,这是我唯一关心的问题,我平静的生活已经伸手可及。
事实证明任何和人类有关的事件都和魔药炼制中关于“一系列的正确程序必然导致合乎心意的结果”是不同的,那里总是充满了让人心烦的意外性,而无意混入其间的我,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必须得忍受各种各样莫明其妙的插曲。
当天晚上有人袭营。
虽然圣凯提卡兰军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但岗哨还是不能少的,全军处于戒备状态。这时袭营除了赔上士兵的性命达不到任何出奇不意的效果,可是迪库尔军就是在这时候来袭营了。
那会儿弗克尔斯正在我的营帐里——他总在这里,美其名曰商议军情,实际上全是在无聊的语句骚扰上浪费时间。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他似乎有些意外,从营帐里走了出去——虽然看上去并不很担心,可总不能在有人袭营时摸鱼。
我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走出营帐,撕杀的声音比想象中接近,我不屑地撇撇嘴,我厌恶这种刀枪相交的野蛮味道,大部分法师对战士没好感,我不否认我认为他们是一群四肢发达的笨蛋。
不过弗克尔斯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想,独自站在那里,夜风有些凉,拂过王子殿下那头漂亮的金发。火光和喊杀乱成一团,我可以远远看到他的身影,那些偷袭的士兵看上去很强悍,但被剿灭是早晚的事。这种情况下的厉鬼怨气深重,凄厉凶猛,也许我今晚可以有点收获。
我正这么盘算着,突然感到不对劲,一簇人马突然不知何时斜斜地冲了上来,虽然穿着圣凯提卡兰的军装可是显然是迪库尔的人!士兵们全被敌军吸引了过去,只留我独自站在那里!
“凯洛斯——”弗克尔斯大叫,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愤怒担切的情绪,可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赶到。这些偷袭者初来时就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吸引注意力,而另一队才是来执行他们的根本任务,——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看到火光下那些杀气腾腾的双眼,看上去都是些万里挑一的高手。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想杀死我,我从来不想介于人类的任何事,我被迫参于了这场战争,像我曾经被迫为他们制造死灵血海一样,我只想在我的小屋研究我的法术,可是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刀剑一次又一次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弗克尔斯理也没理身后的敌军,疯狂地向我奔来,一边大叫着什么。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大约是猜到以自己的距离肯定跑不过迪库尔人,而又知道我现在是运动神经失调,毫无反击能力。
是的,我不是个剑士,可是我个法师。我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却可以面不改色干掉一支军队。他们的架式也许真对付得了那位能舞刀弄枪的王子殿下,但对一个高段法师毫无用处,只要他们不是突施暗箭,区区几个人类我不放在眼里。
我甚至小小盘算了一下使用哪种防御魔法,它们分成好几个型号,从光明阵营到黑暗阵营,从炎系到水系,——我自然不能使用死灵魔法的防御术,考虑了一下,我决定使用时空魔法的防御法。
——大部分防御魔法都太夸张,比如光明系的圣光防御,那层防壁且不说在阳光下的可怕效果,光是在火把下都能璀璨地跟在四周堆满了钻石壁一样五彩缤纷,一旦有外力攻击,圣光照得几里外都看得到!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魔法时面部的抽搐,实在不能理解边那群表示赞叹的同学的心态,——那种麻烦又华丽的东西只适合在舞台上表演,比如什么大神降世之类的小丑剧码之类的,作为真刀实枪时的防御太蠢了!怕别人不知道你的位置吗?
跟在最前面的士兵转眼已到眼前,他的剑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接着,它毫无阻碍的,全部刺进了我的身体。
我离那位士兵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他面露的喜色,他看到我的眼睛,先是愣了一下,大约是奇怪为什么将死之人有如此冷漠嘲讽,甚至不耐烦的眼神。
他身后的人打了个唿哨,“成功了!”我听到他大喊。
瞬间,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下来。
几乎是有些诡异地,刚才的喊杀声像是被突然消了音,士兵们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王子,——一把剑插入他的小腹,直到没柄。
弗克尔斯像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我惊讶于他的眼神竟如此的痛苦和悲哀。他们以为我会死,我做出总结,我很意外会有人在意我的死,我的离去会让一个人呈现如此悲哀和绝望的、近乎哭出来的神色。
不,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从来不会有人在意那种事,我扯出一个冷笑,他们在意的是凯洛斯,那个会被剑刺死的年轻王子,而不是我个人占领了他身体内会使用防御术的阴冷法师。
我看到迪库尔士兵脸上呈现的喜色,我倒是更习惯于有人对我的死亡露出这样的神色,从很久以前我选择了灰袍我就知道我选择的是什么。而这个身体呢,那是一个多么绝妙的反讽,他被推到了浪尖,——伟大的勇者,给世界带来光明的救世主,这“少女偶像”式的英俊形象足以让迪库尔像个邪恶的反角。怪不得他们想杀他。
可现在我在他的身体里,我很不习惯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这会儿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好像怕错过我落下的一根头发。那个士兵慢慢把剑抽出来,然后愣了一下,似乎在意外剑上为什么会没有血。
我看到弗克尔斯的眼睛慢慢张大,我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衣服也是周正的没有一点破损。这就是空间防御魔法的原理,我把肉身移到了另一个位面,虽然他们仍能看到我,可是当剑刺过来时,即使看上去刺穿了我的身体,但实际上只是刺中空气罢了。
这是任何一个高段时空系法师都会使用的伎俩,而魔法在大陆虽然有一定的神秘性但还不至于毫不为人所知,所以我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非常不能理解。
行剌的士兵连退两步,像是见了鬼,他拿剑的手颤抖着,铁器无力地落到地上,满眼惊骇。“你……你真的……”他磕磕巴巴地说,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恐,这时,不远处一个不可置信却掺杂着足够喜悦的声调传入我的耳朵。“救世主……”那个声音说。
那句话像是引信上突然泛起的一朵火花,迅速燃及整个军队,变成了好几千人在私语和重复!
“看到了吗,剑完全刺进去了,可没有一点损伤!”“光明之神在上,看见了,剑上一点血都没沾!殿下……果然是救世主!”“没错,神不允许有人伤害他!因为他是引领大陆抵抗黑暗,走向光明的勇者!”“我第一次看到神迹!太神奇了,你看他的金发,你见过如此灿烂的金发吗,那是光明之神降临的暗示……”
无数双眼睛盯紧着我,我站在那里,披肩的金发映着火光,在夜风下微扬,我想像得到凯洛斯年轻挺拔的身体傲然挺立在刀剑中,再加上刚才“神迹”起到的该死的效果!
“等一下,这只是一个……”我试图解释,那些人崇拜的眼神让我起了身鸡皮疙瘩!
“殿下!”弗克尔斯扬声说,打断我的话,在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后他迅速恢复了那种掌握一切的沉稳,他走过来,突然单膝在我身前跪下,“新的救世主降临圣凯提卡兰,正义永存,邪恶消亡!勇者,请带领您忠诚的子民打破黑暗,光明之神在上,让梅莎柔斯神的圣光洒遍大陆的每个角落!”
他的声音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和蛊惑性,一个士兵突然高喊道“救世主!”接着那声音变成了几百个人,几千个人,他们一齐高喊着那个单词,声音大得足可以把方圆几百里睡觉的耗子都惊起来!
弗克尔斯看着我,我捕捉到那双绿眸中一丝狡猾的笑意。他身后那些人狂热地大叫,声震云霄!
“那只是个空间防御魔法!”我叫出来,可是他们仍高喊着,没有人听到我的话。一只有力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看到弗克尔斯近在咫尺的双眼,他凑进我的耳朵,——不凑进我跟本听不到他讲话,周围全是震耳欲聋的“救世主”!“你知道这些天迪库尔的鬼尸骷髅杀了多少人吗?包括误伤的国家,七个大城市,不计其数的村庄城镇,死者超过千万,所过之处连只蛆虫的命也剩不下!你知道民众的恐惧已经达到什么程度了吗?他们需要一个神!”
我看着他,他直直盯着我,“所以你看,他们,已经为你发疯了!”
我站在那里,火光下数万士兵们的脸写满了狂喜与崇拜,那是一种让人恐惧的狂热!每一寸空气都被感染,加入疯狂的行列!迪库尔的士兵也放下刀剑加入了高喊,因为他们也对自己国家借助死灵魔法心存不安。我张张唇,却觉得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暗之神在上,我是个死灵法师!
才一天而已,看看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我揉着眉心,卡菲尔在我眼前兴奋地喋喋不休,好像他才是被认定为救世资格的那个人。
“可惜我不在场,”他万分遗憾地说,“听说当剑刺入您神圣的躯体后,立刻溶化成水,而您的身体浮现出淡淡的金光?”他崇拜地看着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时空魔法还有这么个作用。
“据说当时虽然是半夜可是万鸟齐飞,叫声婉鸾,庆贺救世主的诞生!”他激动地继续说。
那些鸟是被他们愚蠢的大叫声吵起来的!
“大神殿对您的救世主资格正式认可时也没现在这么热闹啊!您知道,当时您在敌军的刀剑中宛若天神,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没人可以直视!现在大街小巷都传开了,关于您阳光般的金发是光明之神的礼物,足可和太阳争辉,您湛蓝的双眸可以让任何人迷醉其中,您傲然挺拔的身姿是神才有的姿态……您现在是全大陆少女的偶像……”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闭嘴!”我怒气冲冲地叫道,站起身走出去,卡菲尔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脸蛋仍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似乎觉得和一个救世主说话很荣幸。
可怒火蚕食着我的理智,救世主,光明之神,勇者,少女的偶像……这些词换了任何一个情况都是我嘲笑的对象,可现在它们偏偏都加诸在我身上!而且是全大陆性的疯狂热潮,这头该死的金发像剑尖一样在顶端闪耀,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一想到他们脑中是怎么样我的,恶寒就会准时地冒出来!为什么我会弄到这个愚蠢的身份,这太荒谬了!
弗克尔斯!我怒气冲冲地想,刚走出营地正撞见他,“准备一下,要开战了。”他披头盖脸地把这句话丢给我,脸上挂着算计得逞的笑容。

我坐在马上,紧紧抓着缰绳,那种晃动让我有些想吐,还好路途并不远。
“身体放松,”弗克尔斯柔声说,“别那么紧张,殿下,有我在身边。”
我不理他,我这辈子很少有机会心情如此郁闷,我被卷入了一件愚蠢的毫不感兴趣的事里头,扮演一个最可笑的角色!
他看着我笑起来,“你的金发真美,殿下,如此纯粹,像乱军中的旗帜,有一种嚣张和高傲,仿佛某种的象征,只要它在那里,光明不灭。”
光明,我冷笑。多妙的反讽,光明象征的内里是个灰袍者,换了一个皮囊变成了让人崇拜的救世主!
“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他柔声说,突然抬起握住我的一绺金发,我毫无反应地任他做。“我想像昨晚那样跪在您的膝边,向您宣誓一生忠诚,为您生或死,让您主宰我的一切。不是因为你是王子,而是我想成为你的骑士……”
他突然收回手,似乎有些讶异自己说出来的话,半晌,他喃喃说,“多有趣,我从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向凯洛斯说出这种话,我总觉得你不是他,可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你知道,那天我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空间防御魔法,可是当你站在那里,火光映着你的金发,你不知道你有多么俊美,你的气质有一种全然不被束缚的高傲……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是救世主,只是一种感觉……”
他笑起来,“我有跟随您的荣幸吗,殿下?”
不可能,我在心里冷笑,一旦消除了诅咒我便会不告而别,回我的亡灵森林终老,这也是我现在骑在马上做这种蠢事的理由。不会有人知道我去了那里,至于这位“骑士”,他自会找到别人效忠,他被这个外表所迷惑,而不是里面这个邪恶的死灵法师。
那双绿色的眼睛牢牢盯着我,几乎像是发现了我在想什么,接着他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感到一阵疼痛,他凑进我,他的语气带着某种誓言般的坚决,“不管你怎么想,我绝不会放开你!”
一瞬间我有一种心慌,但是……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他不知道我是谁,也无法找到我。
“这战有胜算吗?”我岔开话题。他并没如我所预料地爽快地应答,而是迟疑了一下。
“凯洛斯,你认识费迩卡吗?”他突然问。
我一僵,他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紧张地看着他,他没看我,只是盯着远方。“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他说。
我皱眉,对于这件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印象中我的生活里除了书籍就是法术药材,没有这个活人来过。
他笑起来,“不过只是画像,在大法师之塔里,他曾代表灰袍者当过一年值,在找到要找的书后,第二轮当值就因为嫌麻烦不干了,而按规定在那里当值是要留一副画像放在陈列室的。那时他还……非常年轻……”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画像的过程非常无聊,最后几天实在因为不耐烦怎么也不肯继续了,画师只得自己想象着画完。
“我现在仍记得很清楚,棕色长发,眼神冷漠讥讽,唇角的弧度傲慢又严苛……他的皮肤那么苍白,从五官到身形都显得非常瘦弱,却又高傲的让人不敢直视,那时我还小,却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只能仰视’……”他笑笑,我盯着他,他继续说,“你知道吗,他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为了知识,我愿意出卖灵魂。’你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这句话的吗?”
他盯着前方,像在看着另一个遥远的空间。“他那时太年轻,可是他的法术却已超过了大部分的年老法师——他是个天才。他们在他当值期间试图让他穿上白袍,条件宽大地让人嫉妒,只要他放弃灰袍,他们可以继往不咎——要知道灰袍对任何人可都是一生难以磨灭的黑暗历史啊!他们答应给他贤者之位,他可以作为白袍法师当值,一年后升为白袍的首席当值者,相当于大陆白袍的领袖了!真是难以想像的巨大诱惑对吗,他将可以站在大陆法术界的最顶尖,成为光明最高的掌权者,名留青史!
“我有时总想……当时是怎么样一种情况,他那么削瘦,却傲然地站在有三十个大陆顶尖法师的最高议会上,向那么强大的世俗和诱惑说,‘收起你们的自以为是和傲慢,名利对我什么也不是。为了知识,我可以出卖灵魂!’
“那是怎么样一个场面,那些大法师们的脸色又是如何尴尬?我自认做不到这个程度,没有人做得到,他的神经是怎么长的?竟如此的坚韧没有一丝空隙!他离经叛道,他出卖灵魂……我没见过比他更可怕的对手……”他盯着我,“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和他对上,凯洛斯,老实说,我很没底。”
那双绿色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不确定,“是的,他已经死了,可鬼尸骷髅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遗物,我没有把握战胜那样的人,他的神经不是血肉做的!在神殿听到罗西安的话时,我就觉得也许……是注定的,注定我会碰到他,那个为知识出卖灵魂的人。我很不安,直到那天看到火光下的你……”
我在心中冷笑,显然他也被自己制造的表象迷惑了,他应该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个骗局。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如此愚蠢的温柔坚决,“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人,但也许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我们可以战胜他,只要我们在一起——你笑什么,凯洛斯?”
我控制着大笑出声的自己别从危险的马背上掉下来——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说和那个出卖灵魂的死灵法师有对决的宿命,还深情地说他迷上了我这个俊美的“救世主”(哦,他还说主要迷的是内在),相信我们强强联合便能打倒邪恶的费迩卡。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我并不知道他对我为何会有如此了不得的印象,拒绝那群老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记得当时他们向我提出那古怪的要求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想笑。
我追求知识和力量,我渴望那种指尖力量的堆积和满足。我的“同行”们却把它们划分领域,像在水库堆起数条鸿沟,而我渴望的却是大海。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光明,投入黑暗。
那些名利对我什么也不是,我渴望力量,不管那是正义还是邪恶!
那么,现在费迩卡是黑暗阵营的大BOSS,我则是光明阵营的俊美王子……?我感到一阵好笑,但后者的身份又让我反胃——这么久了我从没法习惯它。还好,那个救命的死灵法师最迟明天就将到达前线。
“哦,你会赢的。”我说,敷衍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顺利的话三天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我只是个死灵法师,我只忠实于魔法。人间诸态,存亡兴废,和我无关。
接着是战争。
远远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批军队,刀戟在阳光下闪耀着铁器让人心烦的白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充满压迫感。
整个空间的气压像被压到了最低,让人呼吸困难。虽然万军对阵,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仿如暴风雨前的那大片的沉窒,等待腥风血雨的到来。
弗克尔斯坐在马上,慢慢从军前走过,他的姿态十分放松,仿佛那只是平时最普通的骝马,却多了份沉稳,让人忍不住把目光盯在他身上,紧绷的心情稍变得轻松。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为什么打仗,”他扬声说,“为了你们后面的那些!妻子,儿女,父母,家乡!我们是男人,所以站在最前面!今天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我们身后的家乡而流!不许后退一步!今天,我们非战不可!”
最后一句猛地拔高,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站在最后一排士兵的双耳,带着强烈的蛊惑!身后狂热的情绪呼啸而来,万军开始欢呼!那种高昂的情绪被拔到了至高,身处其中的任何一个灵魂都足以被狂热巨大的漩涡所彻底淹没!
弗克尔斯坐在跑动的马匹上,高举手中的剑,和士兵们高举的剑尖相撞,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那是大战开始前的序曲。它被淹没在千万士兵的高呼中,却无比清晰地预示着死神来临的脚步。
我不是没看过打仗,却是第一次站在两军对阵的最前端,身后的士兵们眼中散发着不惜一死的坚定杀气,双眼被血丝染红,为了他们的家乡,为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为了他们的生命。战争就要开始了。
那狂呼似乎带动了沉睡在空气间的风神,它们撕扯着我的长发,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挺直背脊,任凭那一片金色在阵前醒目地狂舞着。我慢慢抬起手,拔出手中的剑,高高举起。“进攻!”我说。下一瞬间,战争疯狂撕咬的利齿将我淹没。
……
我看过的某本书上说战争是个“绞肉机”,在那里每一个人都变得卑微和不起眼,但它们却组成最强大的军队,而和另一支军队遭遇后,便形成了产生无数死肉的机器,它们堆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古时的战场上总有着大量的素材,惨叫的茫然的不甘心的凄厉的死灵,各式各样,枯骨遍地,那一片土地就是由死尸所组成,是伫立在人间的冥王府邸。每当我在那里游荡,可以呼吸到那让人愉快的幽灵气息,阴冷的死地总是让人感觉到亲切。
而今天一天都我就是在观赏产生过程,那并谈不上愉快,甚至是糟糕的,我回到营帐时想,大量的血腥味和过高分贝的嘶喊折磨着我的鼻腔和听力,让我现在胃部翻涌,听东西也有点失真。




☆☆☆ 天痕于2005-04-25 17:20: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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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战果倒是不错,不过我只顾着应付奔跑的马匹,以及用防御魔法进行自我保护。弗克尔斯确实是勇不可挡,不过总得分心护着我,要知道我骑马走在平地上都可能会掉下来,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让我回去,反正撕杀正酣,没人会发现他们的王子殿下开溜。
不想继续听卡菲尔聒噪,便借口想一个人散散步独自走了出来,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草木在微风中打着摆,空气中却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示着战场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转到营地后面,那里很少有人来,我喜欢一个人呆着,过于热闹的环境让人心烦,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喜欢成群结队。
我的职业是死灵法师,施法的素材包括大部分和死亡相关的物品,可是我并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在试图杀死彼此,这是个完全不可理解的混乱世界。我越发渴望我森林中的小屋,那里只有静谧,死灵的呢喃,力量聚集在我指尖,没有任何无意义的事件。
微风在树叶上拂起一阵波涛,碧空如洗,我伸了个懒腰,信走向前走去。突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凯洛斯殿下,或者我该说圣凯提卡兰的救世主?近来可好?”
我一怔,回过头,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我身后,同色的眼罩更显得他的另一只眼睛如刀锋利锐利,我费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他来——我对活人的长相不太敏感,骷髅我倒是可以快速地分辨出它的性别年龄,甚至生前特征——弗卡罗,战羽佣兵团的团长!
“我真不能相信,凯洛斯,大陆的新勇者。”他用阴冷的语调说,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可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被他几乎送入冥府的。
“真了不起,全大陆人类光明的象征,圣凯提卡兰的精神领袖,倒是镇作起不少士气来。”他冷哼,唯一一只黑色眼睛死死盯着我,“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凯洛斯,你难道已经忘了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的表情很严肃,我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尴尬,天知道凯洛斯的母亲怎么死的,这想必就是宫里“阴谋”的缘由,但我并不感兴趣。他继续叙述着旧事,“可你现在在替你父亲效力,别告诉我你已经不恨了!他为了推卸自己犯下的荒唐罪行,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母亲身上,他赐她一死,为了他的王位,为了圣凯提卡兰……如果他为了得到那而害死她,你就要毁了他想保护的那些!你已经忘记你说的话了吗?凯洛斯,我清楚地记得你来找我时的眼神,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殿下,可是你眼中的恨让我改变了主意!”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想,看来这个弗卡罗是来替迪库尔当说客的——他了解凯洛斯的底细,知道他的伤心事。如果换了另一种情况也许真的会成功。
“你为毁灭那个国家付出了多少?是你向迪库尔提议去找死灵法师,那时我就知道你可堪大用,居然想出如此狠绝的点子对付自己的国家!我派你去给费迩卡打下手,为了能让你亲手杀了他,为你的灭国大业奠基!可现在却是你在用和他学到的技术毁灭鬼尸骷髅,拯救圣凯提卡兰?”他质问。
我在心中冷笑,他这点把戏骗得了凯洛斯可骗不了我,弗卡罗怕这位王子的身份麻烦,早就想除掉他了,所以想借我手杀了他——而实际上王子殿下确实死于我手,却没想到本该被同样被除掉的我却进入了凯洛斯的身体。
“那又怎么样。”我说。
他笑起来,“不怎么样,你猜,如果圣凯提卡兰的人民知道他们心中救世主的真相会怎么样呢?知道他破解死灵血海的手段是以替一个死灵法师打下手,接着卑鄙地杀死对方的方法得来、知道这场浩劫从头至尾都是他出的主意,只为了他一个人的私怨会怎么想呢?你不会再是勇者,凯洛斯,你会成为民众的仇人,最黑暗无耻的代名词!他们会把你送到绞架上,以叛国罪,然后把你的灵魂封印在罪人之盒里永远号叫!”
是威胁,我盘算,也许这是他对付凯洛斯的杀手锏了,对于他算计中的年轻人也许很可怕——无论是遗臭万年送上绞架,还是灵魂封印永不超生,都是一个人类所能遇上的最糟的事。
但这些对我并构不成威胁,我本就是个受世俗诅咒的灰袍者,也没有任何一个罪人之盒封得住九级死灵法师的灵魂。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我想,若他谈判不成翻脸,于我这个敏感的身份并无任何好处。
“你想怎么样?”我问。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跟我走,凯洛斯,别理那该死的圣凯提卡兰,让他们为‘勇者’的消失而慌乱溃败吧!”
接着他便会有足够不信任的土壤散播关于凯洛斯的卖国谣言,然后顺应民心宰掉他?我想,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我还得留下来等那个死灵法师呢。
弗卡罗脸色微凛,也许他想不到我会拒绝他天衣无缝的提案。他突然上前一步,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他一把抓住我的金发,凑进我,语调冷森。“别背叛我,凯洛斯,你该知道你的身份!”
我皱眉,我不习惯和一个人——特别还是如此危险的人靠得如此近。“我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这就是我的身份……”我说,接着我僵在那里,因为对面那个不可一切男人的脸越凑越近,那刚才还在吐出威胁字句的温热嘴唇牢牢堵在了我的唇上!
这就是……我的身份……?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我的腰上,唇上的东西开始了不容置疑的攻城掠地!嘴唇被咬得有些疼,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入侵感觉很不好。
这个……我艰难地想,这个凯洛斯和弗卡罗难道是那种关系?他们不都是男性吗?果然我隐居山林太久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
他终于离开我的唇,我后退一点试图挣开,他的手臂牢牢抓住我,在我耳边柔声道,“你一向很听话,凯洛斯,别让我失望……”
指尖暧昧地拨弄着我的发丝,如果他和凯洛斯是情人关系,那为何又要毫不留情地让他去送死?我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我的腰线滑下,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背脊泛起,凯洛斯的身体相当熟悉这个男人……可我厌恶地皱起眉头,讨厌极了这种无意义又不受控制的欲望感觉!
“放开!”我说,那男人侵略式的情欲气息不会搞错,该死的,我进入一个身体以求活命,想不到竟然惹出这么堆麻烦透顶的荒唐事来!
“你不想要吗?”弗卡罗柔声说,我默念了句咒语,力量迅速聚集到指尖,“如果你不放手,我就杀了你。”我冷冷地说,这绝不是在空口威胁,这里没人,方便他办事,却也方便我使用死灵魔法。
“几个月不见,性子倒是变烈了……”弗卡罗说,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我正准备念出攻击的字符,一个冰冷却带着些似笑非笑意味的清澈嗓音传过来,“哦,看来我是打挠到两位的好事了。”
弗卡罗的身体像豹子一样紧绷起来,一手放在剑柄上,“你是谁?”他问。
我转过头,对面站着的男人看上去是个法师,但穿着旅行的外套看不清袍色,他有一头闪耀着银光的咖啡色长发,一直留到腰际,高挑的身材和深紫色的杏眼呈现精灵的特征,可是挺拔的五官却又带着人类的俊秀。看上去是个半精灵。
是的,他拥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所以他看上去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年轻,未变的只有那双眼中的冷酷,和一切不放在眼中的高傲。这会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眼中闪耀着嘲讽与算计的光芒。
我熟悉这种光芒。我不敢说他化成灰也不会认错,但我确比相对于罗西安更早地认出他来!迪安!我在心里咒骂,我十几年来的死对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部分!
罗西安虽然阵营相反还算善意——而实际上碰上一个同行比碰上白袍更危险——可是迪安,他是我学徒时期开始最麻烦的对手,我们斗了十几年,直到毕业让我们摆脱了彼此!
黑暗之神在上,别开玩笑了,难道说那位传说中的死灵法师是他?!
他向我傲慢地施了个法师礼,“真是意外的相遇,王子殿下,想不到您居然和受雇于迪库尔的战羽团长如此‘友好’。”
我盯着他眼中算计冰冷的神色,我绝不能被认出来,不然且不说他多半会杀了我去炼药,肯定还会被嘲笑一番——想像一下,他死对头的九级死灵法师费迩卡被谋杀,重返人间时变成了大陆英俊的救世主,还和另一个年轻的同性关系暧昧,被他撞到了强迫式亲热镜头!
不,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丢脸的事被这家伙知道!
弗卡罗扯出一丝冷笑,一手猛地把我搂紧,“如你所见,我们关系非常‘友好’,好得我恨不得让全大陆都知道!”他说,果然是不准备让凯洛斯继续呆在圣凯提卡兰军中了。
迪尔突然怔了一下,没理会弗卡罗的话。他脚步轻柔地走过来,轻声说,“殿下身上有死灵魔法的气息,味道很熟悉,我能看看吗?”
我静默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事已到临头,我面前只有他一个死灵法师能为我解开诅咒。——他肯定能从咒术的波动发现原咒为费迩卡所施,却未必能发现我本人就是费迩卡——目前的情况实在是太难想像,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它的原理。
我现在是凯洛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我提醒自己,他欠圣凯提卡兰家的人情,所以我获得解救的可能性很大。
若能活命,我将立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回我的小屋研究终老才是正途。至于这些天来关于骑士或救世主、同学会之类的丢脸事宜,将陪我一起消失,他们绝不会知道曾碰到过我这个老同学!那仅仅是一个叫凯洛斯的奇怪年轻人而已!
我拉开衣襟,胸前的骷髅标志在皮肤下面狞笑着,颜色已经变成了漆黑,像是胸前被钻了个洞。弗卡罗扬扬眉,不意外地看着这一幕。迪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念了个咒语,纤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骷髅,不意外地激起一层淡淡的绿光,把法力排斥开来。
“是费迩卡的东西!”他说,紫色的眼睛一抬,正迎向我蓝色的双眼,我从那一向目中无人的双眼中捕捉到一抹火花。年轻时存在我们之间的好胜与争斗,仿佛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再次无声地潜回脑海。
我提醒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用凯洛斯的语调回答道,“是的,你能解开它吗,法师。费迩卡说它会要了我的命……”
“我当然能。”他得意地说,“没什么了不起,小把戏。”
我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才不是什么小把戏,死灵法术要解开本就施法要费神得多得多,足可让他花上老半天准备,这小子死要面子的好胜个性这么多年一点也不见改。
“你见过他?真令人怀念,我们有一点旧怨……”他露出一丝笑容,“我听说你能毁灭鬼尸骷髅,想必是经过他的指导,如何,他还没蒙黑暗之神宠召吗?”
“他死了。”我说,盯着他的脸,有点好奇知道我这个宿敌死去后他的反应。
那双紫色的双眼慢慢张大,习惯于不屑眼神的眸中竟出现一丝裂痕,其下包含着满满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知道他对我哪那么大自信,我有些恶趣味地欣赏着自己死亡带来的反应,摊摊手,“他的确死了,弗卡罗可以作证。他死于战羽佣兵团的刀剑下,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我看了弗卡罗一眼。
后者耸耸肩,“是的法师,你也许见到他的首级认得出来?应该已经骷髅化了。”他得意地笑笑,“再强的法师也抵不过刀剑,这是常识。你的老对头死了,难道你不该谢谢我们?他死前给凯洛斯留一个小纪念,”他指指我胸前的标记,“你说你能解开它?”
我愣了一下,看到他眼中十足的恶意——他应该已经发现迪安是个死灵法师,想必也猜出他是圣凯提卡兰找来的援军,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不!他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迪安大声说,我很少看到他情绪如此激动,“他答应过绝不会比我先死!他是费迩卡啊,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怎么可能杀死他!”
关于“答应绝不会比他先死”无非是无数年少时期斗嘴的话之一,我想不到他会如此说,我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痛苦,突然明白了弗卡罗的意思。当局者迷,我苦笑,也许那些旧日的同学之谊……还是剩下了一些的……
——弗卡罗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迪安因费迩卡的死而拒绝救我,以及整个圣凯提卡兰。可是迪安从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他没有为我一个总是互相找麻烦的老同学如此做的理由——死灵法师也从不是重情重义的一群人。
可他站在那里,满眼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我胸前的标志。“费迩卡留下的东西,”他柔声说,紫色的双眸冷冷地看着我,“他生前希望你死,那你就去陪他吧。”
他转头看着弗卡罗,“圣凯提卡兰会为他陪葬,而首先,是迪库尔!”
他语调中杀气毕现,弗卡罗瞳孔猛地收缩。我扬眉,迪安还是如很多年前一样喜怒无常,接着在他搞不清重点的怒气下出现无数的陪葬品。但老实说我有些意外他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你在想什么,迪安?”我忍不住说,看着这个曾无比熟悉的老同学陌生的侧面,“同学之谊?别蠢了,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不是吗?”
他一把抓住我的前襟,语调冷森,透着明显的威胁,“你是谁?敢在我面前这样讲话?费迩卡对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的做法就是如此!”
“哦,你在单恋?”弗卡罗嗤笑。黑暗之神在上,没有比这更不好笑的笑话了,我想,可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我讶异地看着他。
“是又怎么样。”他说,像曾无数次和我说话时一样傲慢地抬起尖俏的下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即使他本人从不这么想。”
精灵是公认骄傲的生物,而在我认识中的精灵里,迪安血统不够正宗傲慢的程度却足可排行第一。而作为一个披上了灰袍的黯精灵,他没有任何精灵爱好和平心地善良的特征,倒是把那个种族性格淡漠固执己见的部分学了个十足十。
我对身边的人际关系缺乏概念,而若是回忆起迪安这个名字,所带出的不多的记忆没有一次是友好的——充斥着各种敌意和争斗,从有益的法术到无聊的口头,遍布整个轻狂的少年时期。
那似乎是打从第一眼就开始的敌意,当时场面我已记不清,但回忆起来,脑海足能浮现出那双紫色的眼睛,还带着稚气但足够目中无人,以及那之中厌恶的神态。那时我的高傲并不比他稍逊,因为总被欺负所以对任何自己以外的人带着十足的敌意,所以态度也许比他更恶劣。
那整个学生时代的死对头,现在却站在我的面前,用他一贯的傲慢,却悲哀的眼神,说着“朋友”。也许因为我是他总是高高扬起的视线里唯一的存在?
而我对任何法术以外的东西都太过漠然,那些属于年轻人的激烈感情似乎从未属于过我——我的情人是魔法,她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和激情,却又乐此不疲,让我无瑕多看身外的事一眼。
毫无疑问,如他所说那是一种单方面的友谊,因为我甚至没有感觉到那感情的存在,当然别人的意志从来不会对迪安构成丝毫影响。而在很多年后的今天,那友谊却给我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转身准备离开。“你去哪里?” 我问。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冷冷道,“哪也不去,在这里看圣凯提卡兰亡国。”他迈步离去,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上他——诅咒发作日期迫在眉睫,如果他不肯帮我解开咒语那我就要承冥王宠召了。
可是一个有力的手臂一把拉住我,接着被带入身后的胸膛,那双臂紧得我身上有些疼,我试图挣开那个佣兵头子,可是我并不擅长任何肉搏战,他低沉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在上面留下湿热的气息。
“你还有几天好活,凯洛斯?”他用温柔却冰冷的语调说,“你不是说喜欢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难道不想再死前再享受一次?”他修长的手指探入衣襟,抚摸着那个小小的骷髅标志。
视线中的迪安正要消失在前面的树林里,我没功夫陪他在这里瞎耗,凯洛斯心意如何和我毫无关系,他能骗那个年轻人给他卖命,可别指望我跟在他后面一起犯傻!
我念了个炎击咒语——这是炎系基本攻击咒语,我自然不能在迪安面前用死灵法术,而弗卡罗并不知道我会魔法,所以身上没有半点防备——如果他死掉了,我不会有任何遗憾。
炎系的力量迅速聚集在指尖,形成一个小小的透明光球,他突然握住我的指尖,也许是他调情的一种手段,可是刚聚起来的攻击咒语就这样全部打在他身上。
是的,我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防御性魔法物品,若有身为高级法师又隔得这么近我不会感觉不出来。而正常情况下炎力足以让他身体热得像块烙铁,好一会儿失去意识。
可是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他的身体震动一下,握着我指尖的手微微一顿,继续把它放到唇边,我感到他湿热的舌在上面游移,听到他低低的笑声。我的法术对他不起作用!
我僵在那里,我感觉得到他体内消解我魔法的波动,和我贴得如此之近的熟悉波动!
心中瞬间升起一种难以想像的喜悦!那是法师最本能的部分——仿佛养花人碰到一朵奇葩,捕鸟人捉到一只凤凰!极度的兴奋迅速传遍整个身体,让我的呼吸急促!
视线可及处,迪安慢慢回过头。他无疑也感觉到了刚才的波动,他是和我同样是死灵法师。他脚步轻柔地走过来,我可以看到他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弗卡罗。
“你是……圣兽一族的混血!”他用笃定的语气说——是的,圣兽一族,死灵魔法最顶尖难求的珍贵素材!
因为过高的药用才能,这个种族已经濒临灭亡,它们的魔法自成体系,并天生拥有对抗法术的力量。所以我的攻击咒语才会对他毫无用处!
圣兽一族最大的特征就是一双金色的眼睛。而弗卡罗一只眼睛是黑色,却拥有独属于圣兽的法力波动,毫无疑问是两族的混血!
一道风刃飞过,我合作地偏了一下头,弗卡罗脸上黑色的眼罩飘飘落下,我看到迪安绷紧的身体,不用看我也知道,那黑罩下的眼瞳,呈现的是一种如阳光般温暖的金黄色。
“想不到你还会这种魔法师的小把戏。”弗卡罗在我耳边轻声说,吻了一下我的指尖,然后一把把我推开,盯着对面的迪安,“你以为你抓得住我吗,死灵法师?”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迪安把旅行的斗蓬抛开,露出里面的灰袍,“你以为会有任何一个死灵法师会碰到你这样的猎物不会拼命一试吗?”
弗卡罗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神色。空气的流动迅速紧张起来,大战将至。
我着迷地看着那只混血圣兽,眼睛舍不得移开一瞬。我可以得到多少东西?我的藏书中大量古老有趣的高等法术可以实验成功,一想到它们的名字就让我激动得呼吸困难!我甚至可以开始研究新的禁咒!我法术研究的瓶颈将可以轻易突破,达到一个难以想像的高度!并开始进行大量的奢侈的无日无夜的研究……
眼前的生物简直是黑暗之神的赐予!虽然这些天来过得乱七八糟,但能碰到一只圣兽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我的对手显然和我的想法一样,迪安那双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满脸写着欲望。
他抬起左手,手心朝上。他的动作有一种精灵特有的舒展挺拔,我感觉得到他手上有淡淡亡灵魔法的气息弥漫开来,接着,一个血红的触角从他白皙的手心冒出。那东西转眼已伸出大半,它挤压尖叫着,想从小小的空间脱离,冲上去撕裂它鲜活的猎物!
“咒妖!”我不可置信地说,那是一种以各属性的不同的符字为底,再佐以特制的死灵药材培养出的妖兽,这个是以“消耗”类符字培养出的家伙,它正尖叫着向弗卡罗冲过去。
我忍不住大叫出来,“住手,迪安!”
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每个死灵法师都培养着数个咒妖以供驱使,但被其吞噬的猎物有一个规则——它们的力量将全归咒妖本身所有,不能再加以其它利用!
诚然,它的攻击如果成功,足以使迪安的力量增加不少,但他绝对在暴殄天物!圣兽本身可遇不可求,但它们在古老传说中的高段法术上却大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不能这么做!
迪安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心疼你的情人吗,殿下?”
弗卡罗微笑,斜眯着眼看着我,“谢谢你的真情流露,宝贝。”在咒妖冲到的瞬间,他修长的指尖一点,周围像本来就存在一样迅速漫开一个漾着淡金色水光的防壁,咒妖凄厉渴望地尖叫着,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我松了口气,如果一只混血圣兽就这么被只咒妖吞了,绝对是令人痛心疾首的巨大损失!
“你不能这么做,迪安!”我冲那个笨蛋半精灵大叫,看到他手心再次冒出头的赤红触角,这个人最让我讨厌的地方就是他唯法力至上的作风,完全没有一点学术研究的兴趣和打算,把一只圣兽喂咒妖,黑暗之神在上,这简直是喂猪吃珍珠,让人不能容忍的浪费!
他挑挑唇角,“他是你的情人,又不是我的!”——一只攻击类咒妖尖叫着扑向弗卡罗,后者露出了些微吃力的表情,迪安的妖兽相当强大,不愧他高级死灵法师的名声,虽然他是个如此乏味和粗糙的法师,我愤怒地想!
当第三只咒妖冲出来时,我再也不能容忍了。眼看我的宝贵法术药材将要被那个笨蛋消解吸收——防壁的金黄色越来越重,这是力量将尽的征兆!我左右看了一下,拿起一根树枝,在上面施了个法术,然后用力丢了过去!
我施的是很简单的法术,那是一个初级法师都会使用的燃烧咒语,可这却是破解咒妖、甚至不小一部分死灵魔法不为人知的小窍门。——咒妖怕火,这点和符兽相同,炎系咒语难以打败它们是因为咒妖本身带有消解法术的力量,所以法术制的火光多半闪都闪不了一下就消失于无形。
可木材不同,它既不依法师的精神力而燃烧,也和咒语召唤出的力量无关,它是纯物理性的,所以咒妖里法术源消解设置对它一点用也没有。
咒妖发出刺耳的尖叫,火焰的力量让它很痛苦,如果火足够大它甚至会沸腾和汽化。
我正准备丢第二个树枝,却见迪安一合手把那群咒妖收了回去,想必也知道耗下去吃亏的是他,紫色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弗卡罗松了口气,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这也让我也放下心来,活的总比死的用处大。
迪安危险地眯起眼睛,“想不到你连这种破解之法也知道。王子殿下,我本来不想动你,但现在看来……你们情深似海,甚至为他不惜和我对上?”
“你不能碰他。”我冷冷地说,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的对抗意识,一看到他那张傲慢不可一世的脸我就觉得恼火。
“我真惊讶,”弗卡罗嗤笑,“你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凯洛斯,看来你说你爱我不是骗人。”
我不理会那边说话的药材,迪安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握住又松开,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是不是想打一场?”
这句话我听了太多年了,我眯起蓝色的眼睛,指尖微动,说出和很多年前同样的话,“那就来吧!”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声音说。
我转过头,弗克尔斯站在那里,没穿铠甲,只套了件白色的外套,棕发随便束着,却显得十分醒目。
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显然他早已看到了迪安的灰袍,微一欠身道,“法师,等候多时了。”
绿色的眼睛扫过我,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我没理他,专心盯着弗卡罗,免得他跑掉。迪安显然和我是同样的心思,指尖积蓄的咒语一直蓄而待发。
“真高兴能在这里碰到弗卡罗团长,”他向我身边的佣兵头子说,“请跟我去战俘营走一趟。”
迪安迅速说,“不行,他是我先看到的!”
“他是我的!”我说。
弗克尔斯皱起眉头,我珍贵的药材笑得极为愉快,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低沉却有些轻佻的声音说,“我可以选择吗?我比较喜欢和我小情人呆在一间房子里……”
“请离王子殿下远一点,”弗克尔斯冷冷地。“你得去战俘营。”
“没问题,我可以投降,”弗卡罗摊摊手,“不过王子殿下恐怕得陪我一起去才行,你一直站在树后,所以该全听见了。凯洛斯殿下背叛圣凯提卡兰,和敌军关系暧昧,把自己的祖国陷入黑暗之中。理应和我作对同命鸳鸯。”
弗克尔斯神色不动,看都没看我一眼,“这件事还待调查,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如果你再敢败坏王子殿下的名声,别怪圣凯提卡兰不遵守《战俘条约》。”
弗卡罗笑起来,“杀人灭口?你现在可真有面子,凯洛斯,”他凑进我的耳朵,“即使我清楚地知道你的黑暗,你的自私残忍,你所有不堪入目的过去,可是现在你已经是整个圣凯提卡兰的金身神像,成了站在了至高点的神祗!光明之神的使者!你必须存在在那里,你是大陆的精神支柱。不管你愿不愿意,没人会允许你下来,就像我知道你的一切,变成了我必须被杀人灭口的理由……”
他的手指暧昧地磨挲着我的肩膀,“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干掉你的理由。”他笑起来,“也许还是只在床上的你更加可爱。”
弗克尔斯走过来,带着十足威胁的气息,“跟我走弗卡罗,”他说,“或者你想打一场?这里全是圣凯提卡兰的军队,你有胆孤身深入敌阵就该知道代价。”
弗克罗合作地举起手,“我不准备顽抗,司令大人。”
迪安突然开口,“把他给我,作为我消灭鬼尸骷髅的交换条件。”
我扬眉,嘲讽地道,“你对付鬼尸骷髅的效率、和愚蠢地使用他所带来的好处,可以充分体现中什么叫智力不足,以及数学不及格。”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他在你床上起到的作用更加有‘效率’?”
我正待说话,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阴寒正在从地面凭空升起,转眼已经笼罩到腰部!
那是一种仿若沼泽中升起的湿毒瘴气,不怀好意地悬浮着,越来越重。
“鬼尸骷髅!”弗克尔斯咒骂,两个剑士的手无意识地放在剑柄上,严阵以待。“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来的只有一只,我想,估计跟得比较靠后,所以被召唤时回来得这样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快地想,果然那些武夫全然不懂得如何照顾它们,竟然经常会有脱队的情况发生,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天不知道被乱七八糟的粗暴驱使折磨成什么样了。
但这无疑是个好机会,我朝迪安摊摊手,“实验品来了,敢不敢赌谁的效率更高?”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赌注?”
我指指自己的胸口,“帮我解除它。”
他狐疑地看着我,也许是在讶异我为什么有本事和他赌消灭鬼尸骷髅的速度,却无力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你是费迩卡教出来的?”他小声说,最终点了点头,“我和你赌。”
我露出微笑,似乎我的名字这么多年后,对他仍能起到激将法的效果。
鬼尸骷髅已经出现在视线内。——显然一路上它吸收了不少灵魂,以至于周围的场大得像个海中的漩涡,看来弗克尔斯说现在圣凯提卡兰的情况已经糟到了极点此言不差。
但是,我皱起眉头,它们显得如此杂乱无章,甚至互相压制消耗,混乱无神,以一种让人无法忍受地愚蠢错误而导致无法发挥最高法力!显然它们从没被保养和照料过,想见那些武夫把它放出去就不再管它,只是像盗贼一样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由其自生自灭!
“费迩卡要是看到他的骷髅被弄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的。”迪安低声说,居然有些伤感。是的,我心疼极了,我看着我一手制造的孩子身上附着的阴暗惨绿,它的人形已经因为这些天力量的增加发生了一些进化,枯苇似的节肢类骨头正在疯长,可如果有更好的照料它足以进化到第二形态了。
迪安想了一下,脚步轻柔地走过去,指尖带着淡淡的绿色磷光,死尸骷髅的一只臂骨碰触到他的肩膀,却无法对灰袍下的身体照成什么影响。
“把死灵血海用到活人身上,真是少见。”迪安淡淡地说,和他纤细斯文外表不相称地,纤长的指尖毫不犹豫地从鬼尸骷髅泛着腐肉和恶灵的胸口直直穿了进去,接着他慢慢抽回手,手中赫然放着一粒心脏。
那东西已是一片暗红色的腐肉团,轻轻一捏变化为一堆红泥。两位剑士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死灵法师是大陆最神秘的一群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他们诡异的施法。
剑士们的精神力显然颇顽强,所以灵魂没有被吸收——这种时候主要看意志力的强弱,和身体方面倒是毫无关系。
我迅速猜测出了迪安想干什么,他是想控制。果然,他念了个咒语,富有魔力的声音迅速在空中聚集起来,像无数细微的红砂被从空气中召唤一样,形成一个红色的符字,在空气中格外醒目。
它的形状看上去像一个心脏,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心脏,迪安拿起那片魔力之符,把它塞进鬼尸骷髅刚刚被挖出心脏的空洞里。骷髅身上的怨灵像是被风吹过般猛地一阵抖动,接着安静了下来。迪安露出满意的微笑。
“去吧,我的孩子,”他柔声说,“消灭所有你看到的鬼尸骷髅。”
他说完,回头看我。
“收归己用?有意思。”弗克尔斯说,“如果你能把大部分这样的骷髅收服,倒是可以拿来给圣凯提卡兰备用。”
弗卡罗笑起来,“不愧是国王军总司令,想得周到。”
“如果你们有足够的活人给它献奠的话,我是没问题。”迪安说。
弗克尔斯扬眉,“它不是被你收服了吗?一路上还会杀戮活人?”
迪安好像听到很好笑的事一样挑了下眉,“你见过鬼尸骷髅不杀人的吗?就像死灵法师虽然互相敌对,却绝对没有正邪之分,这是同一道理。”
“是传染病的原则,”我开口,“它很快就会被分而啖之,接着所有吞食它骨血的鬼尸骷髅都会成为你的部下,继续攻击身边的骷髅,再接着也是同样,直到整个队伍被收服。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他盯着我,我同样直视他的眼睛,“你忘了计算自我防御系统,你以为费迩卡会犯这种错误吗?他会不考虑到你这个死对头的施法手段?”我嗤笑,我对这个人的作风太熟了,从法术到为人,“看来你是闲的脑袋都生锈了。”
“哦,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他冷冷地说,我再次从那双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怒气,即使我换了个身体。让人怀念。
“弗克尔斯,帮我挑选一百个年轻的士兵,最好是不怕死的”我说。
“我以为不能借助外力。”紫色的眼睛挑衅地看着我。
“只是你以为罢了,我从未说过。”我摊手,无论何时,这个人的怒气似乎总能让我愉快,“亲爱的法师,每个人都该善用身边的所有资源,如果你能找到你一样可以用。”
“那么,今晚就得立刻开始召集敢死队员了。”弗克尔斯突然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殿下,鬼尸骷髅比想像中行进要快,最迟明早,就将到达我们的营地。”
他直视我的眼睛,“大战迫在眉睫,迪库尔军已经开始撤退了。你有消灭那些恶魔的把握吗,王子?给我确切的回答,如果没有我们立刻就走,否则就是好几万条人命!”
“当然有。”我说,我清楚知道我孩子们的弱点,它们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自然也能轻易毁灭。可是对面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说“可以”,只是定定盯着我,我怔了一下,那眼神太过认真沉重,绿色的眼睛几乎变成了黑色。我突然明白了他向我托付的是什么。
这次没有任何轻佻言语,他是总司令,他在向我托付下面近近十万条人命!第一次有人把这样的东西压在我身上,等我的一个回答,放置于我的一念之间。那从不是我以为我会承诺保护的东西——仿佛我真是万军统帅,他们的救世主。
“现在军心混乱,要知道鬼尸骷髅给大陆人类照成的恐惧太强大了!但殿下,只要你一句话,我有把握留下他们!”弗克尔斯说,声音坚定。
“我有把握。”我清晰说。
我会收回那些我曾亲手制造的孩子。我从不曾希望它们存在过——那无非是弗卡罗架在我颈上锋利铁器的产物——尽管我很喜欢它们。
微风拉拽着我的发丝,金红的朝阳洒落,弗克尔斯看向我的眼神里写着坚决和信任,还有某种属于军人的魄力。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属于年轻人修长有力的手,练剑的茧子渐渐淡去,却仍存在在那里。一瞬间我几乎有些搞不清自己是谁。

营帐内,弗克尔斯死死盯着我,我盘算着明天的情况不理会他。弗卡罗被关进了战俘营,迪安也套上他的旅行斗蓬被安排好了处住。
“王子殿下,我得提醒你,别靠近那个弗卡罗。”弗克尔斯对我说,“他是个凶残冷酷的刽子手,只效忠与迪库尔王室,因为传说他是迪库尔王的私生子……”
怪不得那么不择手段,我想。他继续强调,“看在圣凯提卡兰的份儿上,离那家伙远点儿!他不适合你,也不值得你如此的重视……”不,他当然值得,我不为所动地想,那个人是如此珍贵绝妙的药材。
弗克尔斯压抑情绪般来回走了两趟,在我面前坐下,“不,我不是在提醒你,殿下,我是在——”
“警告我?”我嘲讽地扬起唇角,从来还不能什么人有权力警告我。
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他说,“没想到凯洛斯会干出那样的事……是的,你不是凯洛斯,我从不愿把这件事挑明,因为我怕那样你就会和我摊牌!接着……你就会离开了……你从不愿意留在这里,这我看得出来。可我总叫你凯洛斯,似乎觉得如果我那么叫了你就是他,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然后会一直理所当然地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这样很傻,可是我总想着……什么也不说,你就会一直留下,我想在你离开前挖出你的心,让你感觉到我的感情……你那么冷漠,我希望你的心能感觉到温暖……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甚至都不知道,因为我不敢问。”绿色的眼睛悲哀地看着我,“你莫明其妙地出现,把一切搅乱,却一心不变地只想着离去!是的,诅咒解除后你会头也不回地离去吧,毫不留恋!”
他紧紧盯着我,相当的有压迫感。“当然。”我说,这没什么好犹豫的。
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紧,“我……不会让你走的。”他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得偿心意,莫明其妙就消失的……”
我觉得几乎有些好笑了,显然这个年轻人很不甘心,但他是否又知道他试图留下的是什么呢?那眼中的坚决和深情让我很想尝试,然后看到它破碎。虽然这种行为绝谈不上理智。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的身体一震,然后点点头,“告诉我你是谁?”他说,“梅莎柔斯赐给圣凯提卡兰的礼物?”
“塞普洛斯神赐的,”我柔声说,“黑暗之神在上,它开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他猛地闭上眼睛,修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有些发抖,他慢慢摇头,“他和死灵魔法混在一起,发生一些诡异的也事不奇怪……你……你是个黑袍吗?但你不会是我以为的那个人的,是吗?”他说,绿色眼睛里的弦紧绷着,他足以从我会法术和与迪安的交流中推测出我的身份,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缺乏勇气。
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他的恐惧,当然知道自己和一个死灵法师共处了几个月谁都不好受,可他眼中似乎有更复杂的东西。
我合上书,“你出去吧,我明天处理完鬼尸骷髅就离开,到时我们两不相干。我只忠实于魔法,对这块大陆并没有任何企图。”
他抬起手,极为缓慢地,但像很多次一样触碰了我的头发,我感到发丝拉拽的轻微感觉,他的眼中充满了紧张与不确定。“放手。”我说。
这话我说过无数次,这次却第一次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几乎让我有些不习惯,——他迅速收回手,绿色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出去。”我说,他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果然,还是死灵法师的身份更加好用,我看着他离去的门帘,却有点笑不出来。

“费迩卡,你不想交个朋友吗?”我记得那个红发女孩温柔俏皮的笑意,我冷冷地回答,“不想。”
“可是,”她固执地说,“你一个人不寂寞吗?你不想有一个人陪你说说话话,和你一起悲哀或高兴,一起哭泣或欢笑吗?不想冷的时候有人拥抱你,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你,有人陪你一辈子吗?”
我看着手中的试瓶,“可是,我的情人是魔法。”我说,“她掳走了我所有的激情,榨干我每一秒时间,占有我全部的感情,其余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她笑起来,“你会成会一个优秀的法师的,费迩卡,但你会孤独一生。但如果你有一天后悔了,记得我告诉过你:恋爱是件美事。”
我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那女孩的笑脸如此模糊,实际上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可是对话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梦里,我当时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现在也是一样,没人能给我魔法给予我的快乐,为之付出一切也是值得。
梦没能继续,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惊讶地发现一个黑发男人正压在我身上,手紧捂着我的嘴,我动了一下,手不知何时被缚在身后。
他眼上有封印能力的眼罩已经被割裂,我可以清晰地嗅到那让人兴奋的圣兽独有的魔法气息,那是天地造化的生物,最绝佳的炼药素材!
“惊讶吗?”他在我耳边柔声说,呼吸和布料磨擦的声音近得让人不舒服,“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关得住我?谢谢你的帮忙,凯洛斯,不然我可能早被咒妖吞了。”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渗进了我的唇中,那是法术微带着些物化咒语特有膨胀性的无形力量,我一僵,该死的!无声咒!
如果说一个法师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的话,莫过于不能发生声音了,再加上双手被缚住,——当然就算不绑我也打不来架,简直是只能任人宰割!
显然他发现我懂得法术,所以备了这么个咒语,目的再清楚不过。弗克尔斯的战俘营是干什么用的!我在心中咒骂,天鹅绒堆起来的吗?!
他放开手,我闭上嘴,清楚知道法术解除前自己一个音节都别想发出!他露出满意地微笑,手指摆弄着我散乱在床上的头发,“我一直很喜欢你,凯洛斯,很漂亮,而且够狠。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长出息了,嗯?居然成了大陆的救世主,跟迪库尔作对?”
他的手落上我的面颊,温柔却不带感情地描划着面部的线条,“你知道我和迪库尔的关系,也知道战羽的团长之职只是个幌子,我真正想要的是那个国家!我在咒语上做了点小手脚,待迪库尔攻下圣凯提卡兰,会发现鬼尸骷髅无法回收,到时就会民心大乱,——人民本身就对死灵魔法抱着极端厌恶害怕的心态!我有迪库尔王家的血统,到时若能收回那些可怕的骷髅,手里还握有战羽的重兵,不怕拿不到我该拿的东西……”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唇,“而你却在这时候冒出来,变成了什么光明之神的代言人,引导大陆走向光明的救世主,居然还想降服鬼尸骷髅?凯洛斯,你明明知道我的野心,却选择了和我作对,实在是让我失望。”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脖子,“看来终于要告别了,亲爱的,你的身体曾让我很愉快……”他的手劲猛地加大,我张开唇试图寻找空气,可是颈上的力量越收越紧!
难道……我还要再次死在这个人手上……
可是死神的黑袍并没有利落地席卷而下,男人暧昧地靠过来,呼吸急促,“你现在看起来很诱人,死前想不想享受一回?”
修长的手指利落地摸进我的衣衫,开始四处抚摸。我厌恶那试图在我身上点燃欲火的手指,对我来说,性欲从来都是一种浪费时间、消耗精力的无意义的事情。可是这是一个如此年轻的身体……
不,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凯洛斯,即使他曾这过个男人,也绝不代表弗卡罗有权力如此傲慢地侮辱一个他将要杀死的人!
“真漂亮,像蓝宝石。”身上的人低低笑着说,吻落在我的眼睑上,接着吻住我的唇。
灵活的舌滑了进来,如上次一样只想着掠夺和欲望而不带一丝感情。而那对我只代表一件事,机会!
我用力向他的舌咬下去!
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美味,我甚至可以尝到那香纯至极的魔法力量,那是打从出生时就被一族身体最古老的魔法。圣兽之血……只要有了这个,解开身上的魔法禁制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戏谑地笑起来,也许是以为我这是情人表示愤怒的小动作,接着他竟然开始反击——他咬破了我的舌头!
我猛地一僵,属于我的血腥味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这下麻烦大了!——那不足以让一米之隔的人类闻到,但我知道,它足以让方圆几十公里内所有的暗界生物嗅到!特别还在是战场上,死灵的数目多得难以想像!
血与血混合在一起,圣兽一族至纯的魔法之血和九级死灵法师至阴的黑暗之血。我不知道味道可以传多远,但我已经感到周围阴冷的力量正在极速地聚集,身后漆黑的空间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见白色颗粒的纠结缠绕,发出凄厉的尖叫……
弗卡罗也许是发现我身体的僵硬,或是空气中冰冷的寒意,终于离开了我的唇,呼吸间纠结着鲜血的气息,都是最顶尖的引诱黑暗生物的液体!
“怎么了?”他疑惑地说,整个空间不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我们静下来,空气中只有亡灵惧怕的凄厉呐喊。接着,又是一次震动,比第一次更强烈!
我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我感觉到了!那让无数死灵骚动乃至狂乱的东西,足以把人间变成冥王的行宫的庞大黑暗力量,如此可怕而清晰地开始涌动!
就在……下面,脚下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想要出来!
震动越来越强!
大地惧怕地抖动着,却无力压制她之下那巨大阴冷的力量,我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自然不能用探测或防御咒语,但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正在慢慢摆脱束缚——它在土地下沉睡了太久,现在那无与伦比的强大魔力终于被空气中的血腥所惊醒,开始试图活动它僵硬的身躯,渴望再次呈现在人界的空气中!
外面开始传来惊呼和惨叫,弗卡罗凝神倾听了一会,终于离开我,向外走去。可是在他走到门前的前一刻,营帐的布帘猛地被撕开,迪安闯了进来,想必是嗅到血腥气,找到出处后立刻就赶来了。
他看看弗卡罗,再看看衣衫不整的我,似乎觉得自己明白出了什么事。但情况显然紧张到足以让他懒得抱怨关于俘虏营管理的松卸或战前奇怪的亲热行为了。“嘿,你们的好事儿可弄出好玩的了!”他笑道。
我摇摇头,向迪安示意我不能说话,他终于注意到我还是被绑着的,从紧跟在他身后的弗克里斯腰上把军刀拔出来,推开弗卡罗走过来。我捕捉到弗克里斯脸上的愤怒和焦躁,显然真是出了大麻烦。——会让迪安觉得好玩的东西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震动越发严重,情景却好了一些,迪安割开我手上的束缚,念了一个复声咒,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半精灵难得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招唤出了个大家伙!猜猜是什么?”语气中是十足的幸灾乐祸。
我跳下床,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弗克里斯!
天哪,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足有半个小山大的庞然大物,它已经完全腐烂了,甚至那传说中刀枪不入外皮也已经腐蚀不堪,鳞片全然脱落,只留下少许依附在它巨大的骨架上,仿佛风化中的破旧窗帘,在千年后意外的运动下发着抖。
我可以看到那之下泛灰的巨大骨架,有少许碎裂却足够狰狞地在腐败的肉体下面呲着牙。即使它已死去了如此之久,仍然没有低微的魔物胆敢冒犯它的尊贵。那些死亡和腐烂完全无法掩饰它生前大陆最古老神圣生物的气势,它正试图从埋葬它的土地上挣脱而出,那仿佛是一座山正在隆起!
“见鬼!是龙骨!”我忍不住叫道,我是第一次真正看到这种大家伙!龙族已经从大陆上消失很多年了,这只兴许是三千年前精灵分裂战的产物,因为那是大陆最后一次有龙族死亡。
它的身体已经有三分之二离开了土地,在它的周围,被翻起的泥土下埋着、燃着关于营帐和尸体的火光,虽然离我们还有一小段距离,可是那如山的身躯仿佛已近在眼前。
“麻烦大了。”迪安幸灾乐祸地说,自然不是说他自己,而是圣凯提卡兰的军队。
“黑暗之神啊,”我揉着眉心,“它会杀死这里所有的人!”——经过了三千年的腐蚀这庞然大物再被唤起时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暗生物,它会嚼食所有有生命的物体,直到被消灭为止。
“但伤害不了我们。”迪安说。是的,死灵法师自然拥有逃命的方法,可是逃了又怎样,如果明天和鬼尸骷髅的作战我找不到足够的人手,便不可能赢得赌注以让迪安帮我解除诅咒。
简直是飞来横祸,我恨恨地想,可谁能想到,这营地竟曾是古代的战场,下面还深埋着一具龙骨?
“那么,”迪安摊摊手,“王子殿下,也许明天你准备独自去消灭鬼尸骷髅?”
不,如果我自己去做他绝对会识出我的身份,到时救不救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性质的问题,而我也绝不想让他知道我这个老对手现在正处于这样一种丢脸的情况!是的,我太骄傲,这毛病害我不浅,却是我至死无法丢下的东西。
龙骨已经全部离开了土壤,只留下一个翻开的巨大洞穴,它看上去竟是被一枪正中心脏而死的,——良好的夜视力让我可以隐约看到他胸前那把被咒语加持过的银枪,这么多年后似乎仍能看到它凛然清冷的光彩。
“黑暗之神在上,是柯特尔圣战时的龙骨!”我惊呼,最后一句是和迪安一起发出来的。
足以穿透龙心长枪的加持咒语在精灵分裂战前早已失传,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八千年前的柯特尔圣战,是那人类反抗远古魔神的战争,而在那一战之后人类才慢慢成为大陆的主人,其它远古生物则慢慢离开了人界。
仿佛可以想像得出千年前那个骑在龙背上骑士锐利如刀的眼神,他怎么精准地把一把银枪刺入对面庞然大物的心脏。因为刺得过深,一击退去后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枪,也许他已经在那一战死去了,所以甚至没能在战役结束后去寻回自己的兵器。
而八千年后,那已死去的生物再次被带有强烈黑暗气息的鲜血召唤,离开包裹它的大地,来到了地面。
它狂暴地咬嚼着恐惧逃离的人类士兵,那些鲜血顺着它曾经、现在依然锋利的牙齿像细小的爆布一样流下和四溅,它们和碎肉一起被咽下,可是它永远不会感到满足,因为它已是死物,那些碎肉从它失去消化功能的肉体跌落到地上,它只剩一堆破损不堪的骨骼!
“有没有……什么办法……”弗克尔斯盯着这一幕,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费迩卡……”
迪安一怔,我皱起眉头,这种情况下我能有什么办法?能逃命就已经不错了,谁能对付得了一具龙骨!?
“没人对付得了那东西,”迪安说,“我们该离开了,看来能不能对付鬼尸骷髅已经不重要的,对吗,殿下?”
我怔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座可怕的山,脚像被沾在了地上……
离开?就这样离开?不……那曾多次陷我于险地的情绪再次不可抑制地涌出,那是从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开始涌动的冲动,这些年来从未曾稍减。
一具龙骨!这是多么巨大的引诱!一小片骨质都可以带有着无比强大的魔力,何况是一整只!没有死灵法师会对其视而不见,只要有一拼的可能!
是的,就是这些念头,这害死人的狂热,我从来都,战胜不了……
也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可以试试……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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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3:43 |显示全部楼层
我转向旁边的弗卡罗,他正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注意到我的目光怔了一下,也许因为我眼中如此强烈的渴望。“想不想活命?”我问,一把拿过迪安手里忘了放下的军刀,抓住弗卡罗的手腕,他似乎查觉到了不对劲,刚想挣脱,却发现弗克尔斯的剑已经迅速架在了在他脖子上。
“等一下——”他一句话没有叫完,我在自己的掌上划了一个口子后,利落地划开他的手腕。手紧紧覆在他伤口鲜血奔涌的地方,这么宝贵的血可不能浪费——实际上它一滴也没有落到地上。
我喜欢力量进入身体的感觉,把魔法握在指尖的感觉总是让人喜悦。心脏狂烈地跳动着,那是一种极度的兴奋的眩晕感,去收服这远古大陆的帝王,最强大的死灵,简直是身为法师最巅峰的时刻!
龙骨感到了血腥味,巨大狰狞的脑袋缓慢地转了过来,我紧盯着它,把弗卡罗推开,慢慢朝龙骨走过去。
希望我还有命回来。不过能去降服一具龙骨,尝试如此古老强大的法术,就算不能活着回来又怎么样呢。
是的,即使我死去,也该是在这里,而不是在人类愚蠢的刀剑下!我缓步向前,仰望那散发着极致黑暗气息的魔物,这是我唯一因为激动心率失常的时刻,也是我谁也不能剥夺的快乐!
弗克尔斯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回过头直视他。
周围已是火光冲天,营帐和粮草燃烧着,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着他眼中的自己,——那仅仅是一双亮得可怕的眼睛。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我挣开他的手,转身去看那强大得让我兴奋得血液都在沸腾的对手!是的,它真的在沸腾,烧得我呼吸急促,周身的每一寸都在发热!
我念了个反重力咒,身体在空气中浮起,我没有俯视下面或混乱或期待的人群,虽然他们都在看我。上面的风要大些,撕扯着我的长发,我停下来,在它的对面,和它直视。
它巨大空洞的眼眶仿佛漆黑的山洞般盯着我,停止了动作。我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是的,我是有力量平视你的人,你是远古最强大的生物,但是我不怕你。我是来向你挑战的!
面颊突然被柔和的黄光照亮,我眯起眼睛,是迪安,那家伙似乎想看清我准备做什么,又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放了个光球上来。我不理他,左手拿着锋利的军刀,向右手的腕子用力划下去。
鲜血涌了出来,那是浸透了我这些年来死灵魔法黑暗力量的血液,混合着增幅力最强的圣兽之血,每一滴都饱含着强大的力量——很多年前曾有人把死灵法师体内的液体叫做黑暗圣水。
它们发现被释放后先是呆了一瞬,接着是一滴一滴的,顺着白皙的腕子落下,接着迅速连成了线,仿佛断了线的血红珍珠,争先恐后地涌出,落在面前巨大龙骨的额前。接着仿佛有生命般继续下滑,紧贴着那古老的骨质蔓延,像一只只细小的红蛇,紧咬着身下庞大的物体,已不再是单纯向下滑落,而是迅速爬遍了全身。
龙骨似乎觉得了不对劲,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被那红色的锁链紧紧束缚——它渴望那充满黑暗力量的鲜血,现在却发现了它难以对抗那东西的力量,却只能震动两下,再也无力抵抗红色的压制。
我把军刀换回右手,然后落在它巨大的头骨上,鲜血顺着腕子划过刀柄,再顺着金属的刀锋滑下,我单膝跪地,向着脚下的头骨用力刻下。
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古老咒语的笔划,每一笔的轻重和之间的比例,那是我很久以前在一本古籍上找到的,现在大陆已经看不到那古老的魔法了,像早已消失的龙族一般。但我掌握着它!
刀锋蘸着鲜血,每刀刻下沟壑被鲜血迅速填充,在柔和的光球下发出锐利怵目的红光。
我丢下刀,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按在血红的符上,念出后面一半咒语。它像是产生在神祗时代以前,间中甚至没有提及任何神祗的名字,却竟能从它们的领域之外调动力量!
“臣服于我。我落下比阳光更温柔的锁,那比子夜的黑暗更浓厚,坚硬若混沌之壳!臣服于我。我落下比死亡更温柔的纱,那像我的眼睛一样黑暗,坚定若混沌之核!”
我第一次使用这个咒语,那力量爆发的如此可怕!——身下的巨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鲜血像极速繁殖的虫子一样迅速布满了它的身体,它们窃窃私语,每一都带着十足的力量和恶意,开始吞食龙的身体!
那平行于这个位面之外的,我从不知道的混沌之地的强大力量在我体内爆发开来,它像来自于我最深处的意识,狂暴而强势地席卷而来,迅速把我吞没!我抓紧自己的意识,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我的身体,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那是咒语的反噬之力,考验着念出那样咒语人灵魂的最深处!那是有黑暗若子夜的双眸,坚定若混沌之核的法师……那是没有任何怀疑与动摇,只有最坚不可摧的意志,比钢铁更坚硬,毫无一丝空隙的……灵魂!
像被卷入漆黑海底的暗流,无数力量拉拽着我……不,拉拽我的是思想,我自己的思想,每一个念头都足以毁了我!我这半生所有认识的人,经历的事,每一个都在试探着我的弱点……一旦找到空隙便会趁虚而入!
声音越来越强,试图扰乱我。它们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让人心动……
那是属于人类的软弱……
那个人轻柔地耳语,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暖气息,让人意志动摇……她说,恋爱是件美事……只要意识一动,便立刻溃不成军,那一大片景象在脑中展开,关于灿烂的阳光,和让人心悸的温暖,每次发丝轻柔拉拽时暖洋洋的舒适……
我感到细微的疼痛,却像被麻痹般是近乎甜蜜的,属于人类的……
不!我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头!鲜血顺着唇角滑下,疼痛像钢针一样刺入我的意识,让我清醒过来!
我狠狠地拒绝那只会使人迷惘和脆弱的东西,那绝不是该出现在我身上的情绪!
我扯出一个冰冷自嘲的笑容,感受心中不舍的痛楚。那些疼痛微不足道,我骄傲地想,有得到总会有失去,我早已决定为魔法出卖灵魂,那些扰乱我的感情,如果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摒弃!
是的,我会放弃所有的软弱,一丝不留!



☆☆☆ 天痕于2005-04-25 17:20: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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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力量被彻底抽空,我无力地落在龙骨巨大的头上,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东西,免得滑落下去。手中的触感冰冷坚硬,仿佛上好的花岗岩,我一愣,惊讶地发现身下的龙骨正在迅速修复——曾落在地上碎裂的骨头像被念过生长咒一样迅速成长,接着是血肉,皮革,鳞片……简直……像是要再复制出一只活的龙一样!
但我知道不是,它只是成为了我力量的一部分。这就是我得到的东西!命令它把头放平,我脱力般在龙头上躺了下来,伸展开身体。下面隐隐有人欢呼,遥远地喧闹着。我闭上眼睛,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享受这无比满足的宁静——那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身下的巨大的龙骨已经被我降服,我可以清楚地感到那龙族强大的力量,它已握在我的手中,为我所用。
我睁开眼睛,映出眼中的是黑天鹅绒上星星点点的碎钻,朝我眨着眼睛。一望无际地广亵,笼罩着寂静深远的大地。仿佛整个宇宙只有我一人一般。
高处的风吹得我有点冷,但是空气很清新。我的浑身都在痛,但我突然有到天上好好兜一圈的冲动,“走吧。”我说,它已经是我的一部分,可以清楚知道。
身下的龙族舒展开它巨大的翅膀,那是空中乃至地面无敌的霸者,无人敢与之比冀。它的利爪猛地登地,震动和失重的感觉传来,但只是一瞬间,接着,我飞到了天上。
地面被远远抛离,变成一片模糊的远方。我没有张开防护罩,——我也没力气干那事,高处风神狂暴的马车无所顾忌地扫过我的身体,这里的空气如此清寒,清晨的雾水沾湿了我的外衣,我听到这只巨大的银龙在高空孤独拍打翅膀的声音,那无人可及的强大和速度握在我手,带着我无拘无束,自由飞翔!
这就是我要的东西!为此我放弃身为正常人类的一切,但是那一切,怎能和此时的快乐相比?
流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我躺在龙头上,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待我落下的时候这只龙差不多已经飞过了半天行军的路程,这种不加防护罩的旅行不能长久,我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这么想,然后命令它快点回去。
下面的士兵看到龙下来纷纷让出降落地点,那会儿我的衣衫已经被晨雾浸透了,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它把头放到地上,我艰难地站起身,觉得腿有些发软,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这个身体足够年轻,我也许早就挂掉了。
我顺着龙头跌跌撞撞地走下来,艰难地像在爬一座山。周围已被黄色的火光点亮,士兵们远远站着,似乎想靠过来,在降落前便听到的议论声已经升级为极为恐怖的欢呼!
昏沉的脑袋一瞬间被声音的海啸淹没,一跳一跳地疼痛,这些天这种接二连三的欢呼与崇拜的眼神对我是最恐怖的事——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这会儿它们对我虚弱的身体变成了难容忍的可怕噪音!
弗克尔斯几人远远站着,表情惊骇不定。我在龙头边缘停下脚步,弗克尔斯犹豫一下跑过来,虽然到龙头前仍有些却步,不过做了个让我放心跳起来的手势。
我落到他怀里,他的身体很温暖,但也仅此而已,我再不会有那哪怕是转瞬即逝的留恋。“鬼尸骷髅快要来了,”我低声说,是刚才在上空看到的,“把那一百个士兵找来,另外给我准备好洗澡水和干衣服,完工后我得好好睡一觉。另外,能不能让他们闭嘴。”欢呼吵得我脑袋发炸。
“那恐怕比打败鬼尸骷髅困难。”他说,微微怔了一下,“刚才发生什么了?”他问道——这个人虽然是军人,却像有着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我没有停步,走向营帐。时间很紧。
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我一直应该是这样的。我只是在刚才摒弃了那深藏在灵魂深处,甚至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动摇。
银龙展翅飞去,我知道它会停在附近,并在事件结束后和我一起回亡灵森林。身后的欢呼震耳欲聋,我会拯救他们的生命,为了我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事,可以动摇我的灵魂。
弗克尔斯吩咐一个士兵把我的衣服送到营帐里去,后者眼睛闪亮地看着我,两颊兴奋地发红——老实说这种眼神让人很不自在,特别还是好几万个男人用这种表情看你时。
空气中浮动着那些微生物也感觉得出的兴奋至极的气息,天边泛起曙光,鬼尸骷髅将近,一百个人已经站在外面待命,一堆没有使命的士兵们远远期待地张望,期待牺牲的机会。我有趣地扬扬嘴角,倒是我第一次如此受欢迎地进行死灵法术。
弗卡罗意外地并没有趁机逃离,只是紧紧盯着我,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亮和兴趣浓厚的眼神,因为那只龙吧,这个人似乎总在追求更强的权力。
我又打了个喷嚏,弗克尔斯从士兵手里接过一件斗篷给我披上,我裹紧它,过多的失血会让人感觉很冷。
我拿出手里蜡封好的白色小瓶,递给第一排的靠边的一个士兵,小声吩咐道——我没那么多多余的力气大声说话,“把里面的粉末涂在手腕动脉上,它们会迅速渗到肉体里,让你们在暗界生物面前失去生命表示,不会被鬼尸骷髅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说话时本来闹哄哄的周围突然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那种突然如其来的不自然静谧让人毛骨悚然——强大过头的号召力诡异地呈现开来,并不让人觉得愉快。
“接着,把你们的血滴在鬼尸骷髅的身上,一两滴足够。迪库尔军怕不好控制,制造的鬼尸骷髅不过一千左右,你们应该可以应付。”那些东西攻击所有有生命的物体,但对鲜活的血肉却最为惧怕——鲜血离开人体后会有一种魔法上的联系,如果它不能短时间内让自己身上鲜血的主人变成死物,这种魔法对它们绝对是致命的。——可用了药粉的士兵在它们眼中却是无生命物体,不会被发现和攻击。
“省着点用。”我又叮嘱了一次,有点心疼,这种药研磨起来很费功夫。
不理会身后那越发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和气氛,我正准备走回营帐内,却正迎下迪安惊疑又兴奋的紫色眼睛。
“那是什么法术?”他开口就问,果然是法师的作风,我以为他会问另一件事。
“一种远古的法术,我也叫不出名字。”我说,“如果你偶尔多看点古籍也会知道的。”
“那些东西多半没有。”他耸耸肩,毫无反省之意。看到我准备进营帐里,像想起什么般叫道,“你是谁?”
哦,终于问了,我回过头,他的眼睛反射着火光显得很亮。“你不是他,可是你的血……是费迩卡的!”
如果我不说,不知道他是否能猜得出,虽然这家伙在法术新意方面不思进取,可比起那些墨守成规的白魔法师他倒还算有点想像力。我又打个喷嚏,再不换衣服会感冒的。
迪安突然走过来,拉住我受伤的手腕——虽然血已经止了,可我还没力气完全治好它,血红的口子有些吓人的大张着。他念了个治疗咒语,虽然他的白魔法从没及格过,不过这点小伤还不在话下。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他说,我挣开他的走回营帐——很多年来我都不觉得他有本事强迫我。
营帐内,睡衣已经端正地摆在床上,洗澡水也已准备妥当,很诱人地冒着热气。
我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力量用尽时会有强烈的困倦感,我把自己浸透在热水里,因冰冷而紧绷的身体被温暖包裹,放松下来,感觉很舒服。
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这些天长长了不少,很可笑地成为了大陆“光明”的象征。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转过头,弗克尔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扬眉,“不去看鬼尸骷髅消灭的怎么样?”“人类的圣战”应该快开始了。
他盯着我,开口,“用不着,我从没像现在一样相信毫无问题。身为制造者,你自然也能消灭它们,费迩卡。”
他慢慢走过来,表情毫无波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我身后站住,我僵了一下,如果他想找我麻烦我现在几乎完全无力还击——我只管着自己别在浴盆里睡觉着就耗费一大半的精力了。
他拿起我的一绺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真美的金发,对吗?多奇怪,明明是同样一个身体,当初我看到凯洛斯的却只觉得厌恶,可是看到你时……却渴望能一生珍藏。”
修长的手指梳理着长发,也许舒适可我却只觉得不安,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般的坚决。“你成为大陆的精神支柱,我出力不少,为了政治需要,还有就是我一直有点私心——我觉得这头金发应该是像神邸一样被膜拜的!理应站在大陆的最高点!”
“你想说什么?”我冷冷地说。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指尖暧昧地磨挲着皮肤,“我刚才收到一个消息,圣凯提卡兰王,也就是你的父亲,昨天驾崩了。”
我身体一僵,凯洛斯的父亲死了?那么……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早该知道我的身份,这对一般王子来说大约算是个好消息,可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那又怎么样。”我说。
“正式的王储只有你一个,其它都不够名正言顺,势力也差不了多少……”他说,“你知道大陆现在是一个多么糟糕的情况?死灵法师让圣凯提卡兰元气大伤,陛下一死,先是少不了内乱的剧码,接着可能会有其它国家趁火打劫,你知道为什么现在那些战争都还没动静吗?”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他继续道,“因为你,你存在这里!大神殿正式承认的救世主,光明之神的使者,你还降服了一只龙!你知道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成了传说,成为真正的‘神’!没人可以对抗民众的疯狂,‘神化’是一只失控的雪球,只会越来越大和越来越无人可以阻止,否则就要粉身碎骨!那是超自然的!”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可是告诉我,你身上的诅咒一旦解除了,你打的是远远离开的主意是吗?”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声调不自觉拔高,“你必须!必须回去继承王位,‘凯洛斯’!你会成为大陆的传说,屠龙的勇者,光明之神的降世!”
“我不是凯洛斯,”我淡淡地说,“你知道我是谁。这些救世的把戏和我没关系,我……”
“你他妈只是为了自救,弄出这么一大堆的事!”他大叫道,“是历史把你推到了最前沿!那又怎么样?你灵魂的成色没人关心,民众只会看到你那在巨龙面前面不改色的王者之风!现在外面所有的人都在为你发疯,只要你在这里,这个国家就不会陷入战争之中,甚至可能……可能一统大陆!”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在要求一个死灵法师领导你的国家,成为光明王?”
“不关死灵法师的事,重点在于你!你必须回去继承王位——”
“哦,你在命令我吗?”我用嘲讽地神色看着他,他似乎搞错了什么东西——死灵法师,那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未来,都只是我唯一的身份。“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做这种无聊事,我只在意我的领域,你那些关于光明和拯救的剧码我毫无兴趣,叛乱和战争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静止下来,绿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是的……‘有什么关系’?我早该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的目光闪动,“你是费迩卡,你是为了力量出卖灵魂,对光明不屑一顾的费迩卡!邪恶的灰袍者,魔法的狂热信徒!”
他来回走了一趟,怒气在他脸上堆积。“为什么你还没死?为什么我偏偏要再碰上你,要在这里恳求你这个只知道魔法的神经病去作对任何凡人趋之若鹜而你却偏偏不屑一顾的事儿!?我可以承诺你很多,财富、名誉、一个国家、甚至整个大陆、游吟诗人千年传说中尊者的地位!可你偏偏……偏偏是他!你的灵魂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东西!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在面对那神族都会动心的巨大财富和荣誉面前,你那颗钢铁铸的心真的动都没动过一下吗?你眉毛都不抬,把我们凡人所有的骄傲踩在脚下!”
他慢慢靠过来,“凡世间没东西能留下你眼神里的焦距,为什么我会再碰到你!我唯一感到可怕的人!现在……我却非得来求你留下来,保护圣凯提卡兰,即使你对那根本不愿一晒……”
虽然他看上去情绪混乱,但好歹还算知道重点,我冷冷看着他,“你知道就好。现在出去,我要休息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事实让人雀跃。不过现在先得好好睡一觉,我可累坏了,洗澡时旁边有人参观感觉也不太好。
他静止下来,“是的,我知道。”他缓慢地说,声音慢慢高了起来,“知道你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根本不把所有的人性命放在心上!无论是我还是圣凯提卡兰那些对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想着你的魔法!你知不知道,你的傲慢真让人想——”
他猛地抓住我的金发,狂乱地覆上我的唇。我皱起眉头,他的动作非常粗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我试图推开他,可是施法过后四脚酸软,在那个有力躯体的压制下,我只能无力地扬起头,任凭他唇舌的肆虐。
可是这次并不是放着不管,他无趣了就会放手……我艰难地想,他的手放在我的膝上,然后开始向下抚摸……
这混蛋……想干嘛……!

“真是愚蠢,我亲爱的老同学,你在被一个年轻人占便宜。”一个带着似笑非笑意味的清澈嗓音传来,弗克尔斯放开我,手迅速放在剑柄上,转过头,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好不容易找回空气,用力咳嗽了半天——这家伙力气很大,那狂乱的动作像要把我吞了,显然法师在肉搏上无庸至疑屈居于劣势,不管对方是个多么愚蠢的家伙——他居然在问一个黑暗阵营的高级法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以为一把锁能让他们乖乖呆在外面?
迪安站在那里,穿着他的灰袍,咖啡色的长发在火光下泛着温暖的光芒,微笑着看着我,紫色的眼睛闪耀着可恶的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从昨天见到你时就想说,”我冷冷地说,“你看上去还是像很多年前一样讨厌。”
他笑起来,“你倒是改变不小,想必有什么不幸经历,漂亮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却一点变化也没有,老同学,”我冷哼,“粗糙的法术一如继往,真可谓几十年如一日。”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这是我们当年每次见面的必经程序,这么多年后重温起来竟是毫不生疏。
“你们认识?”弗克尔斯问,然后反应过来一般自嘲地笑笑,“当然,一对儿死灵法师。”
“他是他,我是我,”我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你用的数词。”
迪安耸耸肩,“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费迩卡,这不合乎我所有知道的法术。显然,你对这个年轻人施了死灵法术,所以你的灵魂被这个肉体吸引而来到这里,这也是你无法解开‘自己施于自身法术’的理由?”
是的,但他所说的几乎也是我所仅知的。“也许是老师研究出的新法术,”我说,“它摒除了非原配的肉体与灵魂的不合频律。”而那水晶里的血蛇,也许便是某种固化的法术,用以缠绕在灵魂上完成这个工作。
“听上去像基于凭附类法术原理,”他脚步轻柔地走过来,“你还能活多久?看上去不超过三天。”
“足够了。”我直视他,“解除诅咒用不了三天,迪安,消灭鬼尸骷髅甚至花不了一天的时间。”
“你一点也没变,费迩卡,”他盯着我,“求人也如此嚣张。你知道,老对手,我如果救你,那和赌约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朋友’?”我扬眉,“我从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如此称谓,可那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是的,我觉得是,就足够了。我不关心你的想法,那和我没有关系。”
骄傲的精灵,我想。
他淡淡地开口,“你觉得我是什么,费迩卡?人类永远只会看到我的精灵血统,像精灵们总不会忽略我人类的血脉,那是白绸上的污迹,到哪里都是一样显眼!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看我的眼神都是对异类般戒备和敌意的。”他高傲地微笑,“但那又怎么样?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太愚蠢对你总是不会有好处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只有我自己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那些人类或精灵的眼神和心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伸出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他纤细的指尖滴下,落入热水,却并不化开,而是像一个细小的血红的小蛇,知道目标般向我胸前的骷髅流过来。
“你现在太虚弱,而这种法子最快速有效的。”他说,细小的红丝游到胸前血色的骷髅上,迅速钻了进去,我感到胸前力量蠕动的暖意,它们正在吞食化解那该死的诅咒,我露出微笑,我终于将摆脱这些天来束缚我的东西。
“而你只当我是个‘敌对的法师’,不是半精灵也不是半人类,我喜欢这样。所以我说我们是朋友,”他说,“而你是否同意和我并无关系。”他一如继往骄傲地扬扬下巴,转身准备离去,倒是他的一贯作风。他转身看向弗克尔斯,“干嘛不离开,别在继续你正在做的无耻事。”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让他走。”弗克尔斯冷冷地说,“他的身份太微妙,他的离去将引起全面战争!这个国家经不起那个!”
“没有即使,我说的是事实。”迪安说,“别对一个死灵法师说什么国家利益,我只知道……强迫别人性交,年轻人,这太下流。”
“如果他能收敛一下他的傲慢,也许我会考虑用另一种方式和他沟通。战争对死灵法师不重要,对我们却事关性命……”
“请你们都出去,我累了。”我冷冷地说,“虽然我累了,但我不觉得我没有能力用武力请你们离开。”
两位客人的眼神凛了一下,刚才那只巨龙的存在还是颇有威慑力,我并不难想那种因为不了解而升起的恐惧——那是我最常遇到的东西。迪安施了一礼,当然那只是基于礼节,实际上他做那种事时依然很奇妙地仿佛高人一等。“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下……再见,老对手。”他说,“另外我得说这么多后我依然不赞成你的观点,法术无非是力量的追求,目标专一才更有利于获得,我从不喜欢那些无聊的创意。”
“也许你觉得从山上劈下块巨石放在风神像上更合适,因为质量上前者更实在。”我淡淡地说,“再见,我和优雅无缘的老对手。”
“希望下次再和你讨论时不是在冥府,”他微笑着说,看了一眼弗克尔斯,“走吧,元帅。我不想和你争论他乱七八糟的性格,虽然我很理解你的愤怒,”他低低笑起来,“但这种强迫太下流。”
他抬起手,开始默念咒语。“等一下!”弗克尔斯说。
“我不想和你交谈,”迪安说,“我只让你离开,就是这样。”
我感到细微法术的波动,两个人无声地离开了我的帐篷,相较之下独自一人的空气确实更让人舒适。我用旁边准备好的柔软浴巾擦干身体,丝绸的睡衣下放在炭盒,温暖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感觉很好。
我把自己放在床上,身体因为久违的放松发出舒适的叹息,我可以清楚地感到胸前危险的诅咒正在被那强大的鲜血慢慢消耗,不出一顿饭功夫,便可以完全消失。
是的,我的身体很快便可以脱离了那威胁生命的诅咒,那只我用古魔法降服的巨龙正在不远的森林等待我,我已经明确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将披上我的灰袍,这一切可怕而烦乱的旅行终到了结束的时刻。我的下一站便是我的亡灵森林,或者别处,谁知道呢,必竟这个身体已经允许我再去遥远的边境采药了。
一切都很美好,我闭上眼睛时想,这是我这三个月来睡得最为舒适和安心的一次,我终于要回家了,回到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就在我一觉醒来之后。我这么想着,然后让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人类的世界似乎总不会给我我预定的结局,那和法术严密的体系不同,它们似乎总在和我作对——我这辈子都没有像我再次醒来时那么糟过,即使是我曾身中诅咒,命悬一线的时刻。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是在晃动的车厢里,实际上它晃动的并不是很厉害,那更像是个小型的行宫,它被驮在四只在平稳著称的飞行龙背上,身下铺着柔软的丝缎,半透明的丝绢层层叠叠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却挡不住新鲜空气和偶尔拂过的微风,每一处都写着精致奢华和匠心独具。
这是一个对于行军过于豪华的小行宫,能呆在这辆军车上曾经让讨厌旅行的我很是庆幸了一番,可是现在……
“你醒了?”一个声音说,我注意到弗克尔斯坐在我旁边,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我身上仍穿着入睡时的丝绸睡衣,可平日一觉醒来,我应当精力充沛才是。——是的,我从未像现在般觉得如此疲惫和无力,手软绵绵的抬起来都艰难,那是一种仿佛骨髓都被抽空的感觉……仿佛所有我视之如生命的东西突然之间离我而去了!
这意识让我的身体猛地紧绷起来,弗克尔斯微笑未敛,声音温柔得像在和受惊的小动物讲话,“你睡了三天,凯洛斯,我们现在正在回王都的途中,你就要成为国王了,也许我该改口叫您陛下。”
凯洛斯这个名字让我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的语气如此温柔与笃定,仿佛一句话就足以否认我真实存在的事实!“你干了什么?”我问,惊讶于自己发出的声音如此干涩,那是一种近乎惊惧的敌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但体内彻底空荡的感觉让我恐惧!
他绿色的视线温柔却冰冷地停在我的左腕上,我猛地抬起腕子,接着我看到了上面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象牙镯子,也许它更像一个护腕,大约三指来宽,半指厚,衬在王子白皙的腕子上散发着圣洁高贵的光芒,是的,它确实神圣,因为它是圣器!
上面精细地雕着梅莎柔斯的神纹,以及圣魔法关于停止和防御的符字,无一不精致漂亮,却散发着绝对而残酷的光芒。
“这是我走时从大神殿要的,即使是最优秀的法师,也无法打破它。”弗克尔斯柔声说,声音却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样有些失真,“知道随军的白袍吗?我撒了个小谎,得到他们的帮助启动这东西并不困难。它可以封印所有的魔法,那些强大的让你傲慢的对一切不屑一顾的东西从此会离你而去,殿下……不,陛下,那些污秽危险的东西不适合你,你只需要带着镶着钻石的王冠——那会衬托得你的金发更加迷人,穿着绣满您家族高贵纹饰的长袍,脚蹬点缀着水晶的皮靴,成为圣凯提卡兰伟大的救世主国王,向热爱您的民众微笑就行了。你将会留在宫里,一辈子,让这个身体尽完他的义务……”
我愣在那里,身体僵硬的像不是我的一样,也许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我的。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温暖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战!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急速地跳动着,血像全部冲向脑袋,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张了张唇,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我知道发声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不再能使用那曾蕴含在指尖让我狂热并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我视如生命的魔法,已经消失了。

那是让我出卖灵魂的绝对存在,那是让我不惜放弃一切的至爱情人,那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以及所有的东西。而现在,这个人,用那些愚蠢的不值一提的理由,剥夺了一切!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闪耀着疯狂冰冷的色彩。“不!”我挤出一个单词,不,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竟然在试图把魔法从我身上剥离,这太可怕了!他居然要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做一个可笑的国王和救世主!他是不是疯了?他知道我是谁,一个邪恶的灰袍者,一个黑暗阵营的死灵法师!可是眼前男人的双眸却是疯狂和认真……我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即使是刀剑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可是这却是我第一次有一种彻骨冰冷的寒意!
“留下,法师……不,没有法师,那个身份将被永远摒弃,你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弗克尔斯坚决地说,毫无转寰余地,“只有凯洛斯,伟大的国王陛下,留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一辈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放柔声音,“你必须留下,这也是迫不得己,否则这个国家也许会亡国……为了圣凯提卡兰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知道这让你很生气,但你必须留下!”
我咬紧牙关,混蛋,我真该早早杀了他!而不是让他在这时候给我玩这种把戏!可惜人没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我懊恼地想,不然无论在哪个时间位面,我都会无数次的选择让他魂飞魄散!
“你是……要这个身体对吗?”我说,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方法,“我可以给你。”
他怔了一下,我连忙解释道,“凯洛斯的身体,是吗?救世主,降龙的勇者,圣凯提卡兰未来的国王……没人关于灵魂的成色,只是这个身体得存在在那里。我可以给你,我可以离开这个身体。”我说。手腕上象牙的镯子冰冷而绝决地圈在那里,它彻底封住了我的一切,没有魔法,其它事情便毫无谈论的意义。
是的,这很危险,可那在目前的处境下不值一提。
“这些天我大致猜测出了那个灵魂转移魔法的原理,”我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把这个身体还给你的国家,甚至再找到那个凯洛斯的灵魂塞回这个倒霉的躯壳,这东西不再非我不可了,”我摊开手,厌恶地感觉着这个被封印的皮囊,“让我走,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眼中的光芒越发冰冷,在说到最后一句后,他突然一把揪住我的长发,把我压倒在柔软的丝绸上,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感到他急促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孔。我从没见过那双眼睛如此的愤怒,那种敌意和对抗清晰在近在咫尺之处肆无忌惮地展开。
“你是我的!”他一字一字地说,“你这辈子都得呆在这里!这个身体里,王宫里,我身边!哪里也别想去!这辈子,只能呆在我身边!”
然后他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虚弱的身体被死死压制住,他的动作粗暴的像要把我手脚折断,整个人揉碎。我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我用力咬下去,感到他吃疼离开我的身体,用指尖抹了一下唇,看着上面鲜红的液体,然后迎向我的眼睛。他的笑容满意里仍着带疯狂,“你生气了?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愤怒。你会发脾气,却从没有发自灵魂深处愤怒过,像燃过的灰烬。我深知你是一团最狂烈的火,足以烧毁一切!可你只为知识燃烧,你看我的那种淡漠眼神……常让我妒恨的发狂!我很高兴……能让如此拨动你的情绪。”
我死死盯着他,是的,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愤怒过!
他凭什么?凭什么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国家和莫明其妙的嫉妒,一厢情愿地把我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他什么也不了解,他不了解那种宁愿为之出卖一切的狂热和幸福!对于我,他的情感历程在魔法面前不值一提——即使他在大法师塔看到我的画像,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和对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属于人类的狂乱和不谨慎的感情果然于人无益,我恨恨地想,它居然想让我一辈子留在这个愚蠢的人间,生活在我毫无兴趣甚至甚感厌恶的事情中!
“你大概气疯了,法师,”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没人能解开这个封印,最优秀的法师也不能,当然也包括我。不要在不可能的事情上费心思了,你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忙……”他说,“弗卡罗逃走了,我可以肯定他将会对圣凯提卡兰不利,那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至于迪安,你救命的老同学已经走了,当我告诉他你已经独自离开了时,他竟毫不怀疑。死灵法师们的做法真有趣,他们甚至不互相打招呼。”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没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疲惫感像钻进了每个毛孔般浸透了整个身体,脑中唯一的念头却如此清晰明确: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不能一辈子照他想的生活。这太可笑了。

“您知道,您是光明之神的降世!”卡菲尔手舞足蹈地说,“您在那强大的远古巨龙面前如天神般尊贵挺立,面不改色,全身沐浴在圣光之下!我听说那时笼罩您金发和圣洁的躯体是天国的神光,表示您是通透神圣,不可亵渎!我当时激动的都快疯了,能有幸目睹光明之神的诞世是怎样巨大的荣幸……”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我该说什么呢?说那传说中的“圣光”只是迪安放的光球,基于一个法师的好奇心?不,那不会有任何用处。他们会以为我只是个对自己的神圣不了解的圣人,最不幸可能还会被冠以谦虚的美德——人们来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又或许他会觉得我疯了,然后被调离我身边,被告知他们的救世主太疲劳,或是被恶魔下了个不重要的小诅咒,又或别的随便什么蠢理由。
“您战胜巨龙降服鬼尸骷髅的传说已经成了游吟诗人最流行的曲子,不唱这个就不会有人听的!”他继续发挥群众的想像力,激动的坐都坐不住,“大陆进入了光明的纪元,只要有您的剑尖指引!无数的画家渴望把您那刻的英姿永远珍藏,听说会有数幅被收进国立图书馆,让后代永世瞻仰!我曾经看过一副,是当你骑上巨龙飞向天际,地上火光冲天,那一刻的画面——”
让后代永世瞻仰?我打了个寒战,身上的鸡皮疙瘩迅速冒了出来,黑暗之神在上,您这个游戏的发展未免有些太恶心了。
弗克尔斯走进来。“在聊什么?”他扬眉。
“在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殿下的事迹!”卡菲尔兴奋地说,小心地看了一眼,“可是殿下好像不太开心?”
不,这笑话听得可开心透了,我嘲讽地想,他们说要跟着一个死灵法师后头寻找光明呢。
“你先下去吧。”弗克尔斯说,卡菲尔告退离开,我默不做声地坐在那里,我现在像最正宗,大概也是最有威慑力的花瓶被摆在圣凯提卡兰的王宫里,即位大典就是最近。
“别把心情都挂在脸上,连侍从都看出来了。”弗克尔斯说,走过来,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亲爱的,我刚刚看了几幅他们为你做的画,真人大小,大都是以降龙圣光和一飞冲天为题目的。无论是色彩还是技艺上都十分精湛,画上的你那么俊美,神圣高贵的样子让人心醉。他们准备在正殿的墙壁上以殿下的传说为题材创作大型壁画,现在宫廷艺术部正在加紧工作。”
指尖拂过我的面颊,在五官暧昧地游移,我不确定他是否能感到我厌恶的表情,但他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柔声说,“你真该看看,画中你的脸庞如此俊美和正义凛然,真像是光明之神转世了一样,可是他们画不出你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寒的傲慢……不过那不重要,”他笑笑,“那里的骄傲和阴冷将会成为被掩盖的尸体,现在的正直善良也不错,对吗?”
“要求一个死灵法师的正义就像在要求一个妓女的贞操,”我嘲讽地说,“世上的确有人有这种变态的癖好,但还要全天下和你一起高喊她是个高贵纯情的处女,实在是变态到让人恶心!”
他笑起来,“很生气,嗯?当圣女不好吗?”他猛地扳起我的下颌,直视我的眼睛。“我厌恶透了你把一切踩在脚下的模样,从我第一次在大法师之塔看到你傲慢冰冷的眼睛开始,我就觉得厌恶!厌恶这个人的视线昂得如此之高,对脚下的东西——比如我——不屑一顾的样子!是的,我有私心!——我嫉妒你得到的快乐!愤怒于你自由飞翔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
没错,他恨我,这些天他一再向我声明这一点。虽然更早前他曾向我表示过友好……但他却从头至尾都恨着费迩卡,那些曾有的追求和纠缠是针对另一个人的,是他还未曾发觉我身份时,一时迷惑的游戏。
我叹了口气,我的大脑从不擅于思考人类那繁复甚至狂乱的感情纠葛,那很快就会让我厌烦和头脑不清,远不及法术有趣。
“现在我留下你了,你哪里也别想去……”他微俯下身,说话时暧昧的热气拂我的耳朵,修长的手指顺着肩膀慢慢滑到胸前,“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做过爱吗?”
我身体猛地一僵,他的手指继续向下,不怀好意地放到我的腿上。“你曾经尝试过吗?费迩卡,我喜欢你对情欲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低低笑起来。
够了!我猛地站起身,把他的手甩开!我受够了这些无聊的骚扰和这身体可怕的反应!这种来自于你最痛恨者的恶心戏弄从来只会让人愤怒!
他继续暧昧地笑着,慢慢走向我,“没有吗?你想试试吗?”
“不。”我说,直视他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曾经有过的温暖情绪。
“可是我很想看看你沉迷于欲海的模样……你曾试过那种沉沦吗?”他说,手放在我的肩上,很用力,像是要穿透薄薄的布料。“那是件美事……”他靠过来,我可以清楚地感到那火热身体上带着的侵略气息,我一把推开他。
“我不想和你做爱,”我清晰地说,“滚出去。还是你想强迫我?不过现在我倒相信你也许真的会下流到如此地步。”
他盯了我一会,扯出一个冷笑,“我很想!”他恨恨说,那种语气里某种烈火炙烧般的东西让我心中一紧。可是他突然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回过头,“你恨我吗?”他问,紧紧盯着我,“我剥夺了你心爱的一切,自私地强迫你留在你讨厌的地方。”
“让我恨你好玩吗?但看来我不是个好玩家。”我嘲讽地说,直视他,“因为你的游戏太无聊,而憎恨是很需要调动情绪的。”
他眼中的光芒闪了一下,像落在海上的火苗一样熄灭了。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他眼中的光芒,曾经让我觉得是伸手就可以捉到的。
可是现在它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魔药实验时发生了不明所以的失败,该出现的东西像和你作对一样消失无踪,仿佛沉入远古的深井,摆在面前的却是一摊无法收拾的可怕物质,让人不知所措。
我的生活彻底离开了魔法。我曾以为那是不可想象、且绝不能允许的情况,但现在它竟这么发生了;我曾以为之前的三个月是最糟的,可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糟糕透顶。
我像回到了孩提时代,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没有浮木的海洋里——这里的空气下一秒就能让人窒息。
弗克尔斯的态度依然暧昧却疯狂,他执着地把我困在这里,但我不想和他玩无聊的憎恨游戏,我只想离开。
我看着腕上冰冷的骨镯,我现在依然没有想到摆脱它的办法。这是大神殿的圣器,弗克尔斯虽然不懂魔法但显然算术不错,被这种东西套上后我可不觉得我有本事自己弄开它。不,这东西足够使一切魔法对其束手无策!
他选择了最无可挽回的那款封印,因为他在发疯!所以这该死的镯子便足够困住从肉体到灵魂的一切它可以困住的物质,有时身为光明魔法,做的却比黑暗魔法还要绝。
虽然我的人身处于被严格的监管状态中(弗克尔斯控制着所有的军队,当然也包括禁卫军,实际上这次战争似乎让他的势力得益不小),但那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当然他做的还算客气,我看上去是自由的,只是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向弗克尔斯汇报——可没有魔法我提不起做任何事的精神。
我并不是那种可以凭躯体上的力气做出什么反抗的人,更多情况下,我觉得躯壳于我只是一种累赘,像是黑暗之神降下的惩罚。我似乎只有精神在活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冥王能让我继续研究魔法,那么活着和死了于我没有任何区别。
当我来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后,本以为这是黑暗之神的眷顾,没想到是一场糟糕闹剧的开始。

他的长发刚刚被修剪过,实际上打不打理它都很好看,胸前的蓝宝石钮扣是弗克尔斯挑的,和王子殿下的眼睛同一颜色,放在一起十分协调好看。华丽的衣服容易喧宾夺主,但这在王子殿下身上绝对不会发生,我记不清那可怕的王冠有多少宝石了,因为一想我就觉得脑袋发炸。
卡菲尔给我换衣服时感动地说,“能成为王子殿下的臣民真幸福。”我觉得他最近被政治洗脑得很厉害。
两个小时后就是继位典礼。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告诉司令先生我需要静一下。可怕的闹剧就要开始了,再和那班人混在一起我怕我会发疯!
我把手指插进刚被打理好的金发里,未来的国王……混蛋!
等一下我就得带上那花里胡哨的王冠,踏上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一堆光明之神的信徒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俊美国王,接受那些期待我赐予幸福架式的跪拜,而这幅国泰民安图还要永久留给世人瞻仰!像最甜腻恶心的劣制奶油,而站在最恶心位置的就是我!
永远呆在这里……以一个可笑的国王的身份……
证明他权势与身份的典礼就要开始了,那么,我是谁呢?
我得脱离这个身体!见鬼的,我从没有这么糟过,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狼狈过!透过指缝,我可以看到对面镜中映出的人影,俊美绝伦的王子殿下,那种无可挑剔的完美五官在这些天来,几乎到了我一看到就想吐的程度。
我看到那双眼里让人发寒的绝望和悲哀。
在那头奢华的金发下面,俊挺的五官里头……藏着的灵魂,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知道……
“真可笑,”我喃喃地说,“看看你落到了什么地步,费迩卡,你被一个年轻人耍成这样!”
我用力把手套摔到地上,“见鬼的!是你自己的疏忽才落到如此地步的,你他妈难受给谁看!”我狠狠一拳砸在镜子上,“我在这蠢地方干什——”
我停下动作,虽然我的法术不再能离开身体,但对于魔法的感应力并没有消失。镜子上传来的是……极为细微的空间魔法的波动,似乎只是声音和图像上的。有人想用这面镜子来进行魔法通讯,这种易于感受法术气息并对此做出反应的物体一向是首选。
我退后两步,镜子中金发年轻人的图像慢慢变得模糊,不同颜色的微粒四处跳动,边缘处像被水晕染开来,镜子不再反应房间内的图像,当微粒再次清晰起来时,镜中的人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黑色的长发,一只眼睛像夜空一般漆黑,另一只却是阳光般的金黄色。大约是为了施法方便他没带那个麻烦的眼罩,但即使空间的连接并不完全,另一端细微却诱人的魔力波动仍让我心跳加快。
“未来的国王陛下,”他优雅地欠身一礼,“您总是这么英俊得让人心醉。”
我打量着他唇边翘起的一丝狡猾笑意,没有说话。我对这个人并无好感,而且他如果有目的自然会先开口。
“我是来谈生意的,”他笑笑地说,“也许王子殿下会有兴趣。因为您看上去如此狼狈,”他盯着我带着封印的手腕,“啧啧,弗克尔斯元帅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什么生意。”我冷冷地说,不想浪费时间,“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亲爱的,现在就跟我走。”弗卡罗说,指指我的手腕,“作为附赠品我会解开你的封印。别理这伤害过你的国家,我会好好疼爱你,好吗?而且显然你已经得到了和我并驾齐驱的力量,这正是你、和我都一直想要的……所以现在我来接你了。”
我的心脏一阵狂烈地跳动,解开封印……我深吸了一口气,“你用什么办法解开封印?在我的印象中,圣物封印是无法可解的。”
他笑起来,“不,不是无法可解,是解开的方法已经失传,或是只记载在极少数高级黑袍们才知道的禁忌之术里。怎么样?跟我来,我们可以在一起不再分开了……”他朝我伸出手。
我确定我如果同样把手伸出去,它可以轻易穿透这会儿已经把时空连接到一起的镜面,并握住他的手,那我就可以离开这让人窒息的鬼地方了。
我知道这个拥有野心的男人在欺骗凯洛斯,他从不爱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和欺骗他,并最终置他于死地。这种行为让人恶心,可人世间的纠葛和我并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帮助我,我不介意丢下这个倒霉的国家,把那可笑的救世主的帽子远远抛开。
“我可以跟你走,”我说,“但别指望我以后再和你玩什么爱情游戏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如何?这是个公平的交易。”




☆☆☆ 天痕于2005-04-25 17:21:1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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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眉,“哦,我很意外你会这么说,凯洛斯。我上次的感觉不错,你似乎变了一些。我该说……”他低低地笑起来,“变得有尊严了一些吗?不,凯洛斯,你可以是离家出手的王子,笨手笨脚的佣兵,甚至大陆的救世主!但前缀永远都得是‘我的’,你是我的,凯洛斯,你知道……你是特别的。”
我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那么,生意就谈不成了。”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大概是有些意外我的回答,王子殿下想必曾数次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得死心塌地,但我想这个年轻人该拥有最后的尊严,我也讨厌这种把戏,不想参于其间。
我毫不妥协地直视他,他迟疑了一下,露出无奈地微笑,“好吧,看来你真的是变得很不一样了。交易成立,跟我走。”他再次伸出手。
我慢慢露出一个嘲讽地微笑,“不,弗卡罗,”我说,“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说的话。”
他愣了一下,疑问地挑眉。
“黑魔法的禁咒无一例外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凯洛斯对你什么也不是,” 我说,“如果不能为你效力,我毫不怀疑过去以后,你只会把我关起来甚至杀死,更别说为我付出任何代价,去解开封印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大笑起来。“凯洛斯,你变得一点也不像你了!”他说,“真让人为难,你变得这么聪明。我并不想杀死你,但现在看来非得如此不可呢。”
异色的双瞳像刀子一样盯着我,“你猜的一点也没错,我不准备救你——即使你答应为我所用,我也只会用另一种禁咒转移你的魔力。至于封印,我可没办法找到一个死灵法师,然后劝服他用性命解开那个象牙镯。”
我愣了一下,对面的人摊开手,做出遗憾地样子看着我,“看来你非死不可了,我可爱的小宠物。你的存在太过抢眼,几乎足以化腐朽为神奇,你知道,圣凯提卡兰本来撑不了多久!以后的日子,请务必时时小心,我的礼物……”
镜子慢慢变得模糊,里面的人影隐去,光滑的表面又变成一个金发年轻人的身影,眉头紧锁,显然正在思索着什么。
一个死灵法师的性命?这就是解开封印的条件吗?为什么?据我所知,禁咒所索求的物事,必然是解题法术所必然需要的材料,那么,一个死灵法师的性命和解开圣器封印有什么关系?
门突然被打开,弗克尔斯站在那里。“殿下,加冕的时间已经到了。”

若说我这一生曾看到什么就想逃走,那么想必是璀璨的王冠、神圣的权杖,和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位。
如果我有幸活下来,这段历史一定要被深深埋葬再不得重见天日!——当我看到那盛大华丽的即位场面时,脑袋里唯一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大约是看到我发青的脸色,弗克尔斯体贴地在我耳边小声说,“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抱你上去。”
“这玩笑真蠢。”我哼了一声。他冷笑道,“我已经把程序尽量缩减了,知道为什么吗?”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也就是说,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而这个位子,你今天非坐上去不可!”
我吸了口气,踏着那厚实的红色地毯和两道跪得整整齐齐的国家栋梁们向前走去,觉得对抗最危险的魔兽也不需要花费如此大的决心和定力。
我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因为费克尔斯有什么威胁的举动,而是因为如果他真要那么做,会有无数种方法慢慢给我好看!毫无底牌时的反抗不能争之为对抗,只能是无意义的死缠烂打,纯属浪费时间。
我从不是个赌徒,虽然为了自由我会去赌百分之一的可能,但现在我却处在一种毫无半点机会可言的状况。
你得等待,费迩卡,我告诉自己,耐心等待,不要失去理智。因为机会永远只有一瞬!

远远可以看到罗西安站在那里,穿着高贵的贤者长袍,看上去像以前一样傻。这个国家我唯一的熟人大概就算是他了,但我从不觉得他能帮上我任何的忙,现在看来反而要帮倒忙了。
程序中有一项需得下跪接受王冠——大概是从神手中接下权力的意思,这无疑是个让人极其难以忍受的恶心桥段,至少我死也不想在罗西安面前下跪并接受什么授权!
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手脚像不听使唤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拒绝着对面大贤者关于帝王的认可。在这个甚至不是我的肉身里,那些骄傲和固执却依然牢牢地支配着我的灵魂。
我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罗西安。
以至于他竟开始像早些年前对视时般不争气地试图转移目光。“殿下……”他小声说,打着愚蠢的手势示意我该跪下,见鬼,在这个笨蛋面前下跪,这太可笑了!
大约是发现我站得太久,突然有股力量猛地击在我的小腿上,我一个没站稳,单膝跪了下去。下一秒重得要死的王冠就压在了我的头上。
我猛地站起身,怒火像丢入烈酒中的火苗般猛地燃烧了起来!我转过头,向弗克尔斯扬声道,“弗克尔斯阁下,你扔的石子砸到我的腿了。”
他的脸色难到了极点,“抱歉,陛下。”
“陛下,”罗西安说,我转过头,他看向我的目光里有一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愉快和……得意。“从今天起,您将身为人中之神。您将是神祗人间的代言人,需得把光明和正义传播到世间……”他开始宣词。
“罗西安,”我冷冷直视他,“你在渎神!”
他像被刀剑刺中般猛地一僵,那双一向平静温和的双眼中露出了震惊与不解的神情。我转身离去,不再接受虚假的仪式,隐约听到弗克尔斯咒骂了一声,但没有跟上来——他得负责收拾残局。
我快步回到房间,一路扯下披风、外套、宝石钮扣……用力丢在地上,闪闪发光地留了一路。殿内因为典礼空无一人,我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当我走过走廊时,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负担的减轻让我舒了口气,这些行当简直比一个重甲骑士还要命。
“陛下,您给了我相当严重的指控。”一个声音在背后说,我回过头,有些意外他没收拾可能乱成一团的典礼而呆在这里。
“没人发现我退席,”他解释,“我只负责交授神权,不管维持治安。”
我冷哼一声,“你把俗世的利益加诸于神的利益之上,如果这不是渎神,就是是世界上根本就没神。”我说,一边把衬衫紧绷的钮扣松开,一边继续往前走。
他静默地跟在我身后,好一会儿,他慢慢开口。“宗教这块基石,对于一个国家太过重要,虽然我一直希望能全身心地侍奉梅莎柔斯,研读白魔法,但……我无法避免在这种场合下出现,因为天下万民同样属于她,我不能独善其身。”他轻声说,“也许你说的对,但我无法对现在危险的局势视而不见,我希望那些人能平安,大陆能和平。战争、饥饿、背井离乡、死在刀剑下的人们……不!神的旨意不可能如此!”
我停下脚步,挑眉,有些意外他激烈的语调,这小子倒是有了点主见嘛。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梅莎柔斯神依然没有任何指示,”他继续说,“也许她是想让我自己决定,而这就是我的决定,陛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何会拥有那样的力量,但我知道,你能为这个国家,为这些信徒,这些善良的生命,带来和平和信仰!凯洛斯,我希望、并且相信你能做个好国王。”
对面的人真挚地看着我,这让我有一种积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的感觉,是的,我再次确定,我和这个人从来没有任何话题好谈。“罗西安,你既然当了大贤者,就不需要再如此低姿态。”我冷冷地说,“你不那么‘委婉谦虚’,也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我把卧室的门关上,把他丢在外面。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觉得今天足足脱了一层皮。
我有些意外罗西安会如此向一个年轻人坦露心迹。虽然印象中他一直谈不上是个多么沉默的人。
学徒时期,他经常被同学们看不起。也许因为他太老好人,即使是帮助别人时仍能毫不介意地摆出低姿态,甚至当对方需要时,和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和心事,以至于常被传来传去的嘲笑。我一向离群,但那时感觉和“同学们”差不多。对我来说,向别人坦露心事,比不穿衣服更让我难堪。
但是,我冷笑,无论是那个纡尊降贵向我吐露心思的罗西安,还是手段强硬的弗克尔斯,他们的目的都是同一个。
司令大人推开门走进来——门锁对他完全没有作用,大约是小时候的礼仪课没学好——手里拿着我的王冠。
“我以为你会懂事点。”他说,把王冠放在桌上。我不理他,他在床边坐下,理所当然地拿起我的一绺金发把玩,“刚才我看到罗西安,一向自制的大贤者看上去有些失神,在那里自言自语。”他绿色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他说‘他们的眼神实在太像了’。我猜就是其中一个‘他’就是那位死去的法师吧?”他说。
我猛地坐起来,那双绿色的眼睛微笑却冰冷地看着我,毫不留情。“没有人死去。”我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真顽固。”他淡淡地说。“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希望通过时间得到什么?让我把自己当成凯洛斯?真可笑,我现在完全在陪一个疯子浪费时间!
我不再理会他,不过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被老同学和费迩卡联系起来真是一点也不愉快。我记得罗西安曾对我说,“他们嘲笑我‘没有不能告诉别人的事’,实际上的确如此,但我却有‘只能告诉一个人的事’。”他笑的像个傻瓜,我懒得理会他,这小子多半又在谈恋爱了。
“当然——”他想说什么,我警告道,“闭嘴。”那句“当然还有你啦,我们是朋友嘛”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毫不怀疑因为我和他住在一间寝室,所以才不幸中选——他是个博爱主义者,但只选一个的话,无疑数我离的最近。
我一直没兴趣结交什么友谊,但一定要说一个的话,他也确实是我最接近于朋友定义的人。——因为他和我住一间房,身边有思想的活物只有他一个可供选择。
但他显然更爱黎民百姓,我则死心塌地为魔法献身。所以,这个“朋友”并不能列入可以帮我脱离目前困境的节目单。
我微皱着眉,细细思量。
温热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紧接着整个身体贴了上来。“你好像很累,陛下,晚上还有宴会。”
那耳边徘徊的气息,和暧昧低沉的声音让我的怒火再次窜了起来——这些天来它们光顾我情绪的次数比以前加在一起都多,那个人示威式的接近也让人越发不能容忍。
“我知道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咬牙切齿,“滚出去。”
他低低笑起来,“你在凭什么命令我,凯洛斯。”
“我以为我刚刚当了国王。”我嘲讽道,“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肩膀上的力量猛地收紧。
尽管清楚地知道要冷静——因为冷静是我唯一能做的,但我知道我的耐心正在被这被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时间、被另一个人强行压制的窒息生活慢慢消磨着,让我的情绪越来越接近临界点!
他突然抓住我的长发,把我的脸转向他。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是吗,陛下,不过我觉得您看上去很性感。”
他慢慢伸出手,捉住我的衬衫,然后竟然慢慢把下摆拉出来,我冷冷盯着他,他也同样盯着我,无非又是另一次向我显示他的权威,我冷笑。修长的手指从下面伸进去,抚摸着肌肤,“触感相当诱人,知道外头流传的赞美吗?据说您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神的艺术品。”他的瞳孔猛地缩紧,“那么,让我好好欣赏一下!”
他手上突然用力,发根处传来撕裂的痛楚,下一秒我感到身下柔软的触感,我被甩到了床上。绿色的眼睛打量着我,他慢慢走过来,“我早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只会更差,而不会变好。”
我冷笑,“关系?不,我毫无兴趣和你共用这个词汇。”
下一秒我被重重地压在床上!我不该进行这种无益的挑衅,我知道,我必须……要有耐心……
可是!我咬紧牙关,没有人的耐性是无止境的!我感到身上混蛋紧贴着肌肤游动的双手,被扯开的衣服,这些无意义的欲望还有那一系列同样无意义的仪式和时间!
这种见鬼的混蛋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弗克尔斯不耐烦地叫道,“什么事!”
“艾特斯将军有事商议……”
“我不见。”他冷森地说,盯着我,再次俯下身,我觉得像有一团烧红的烙铁在紧紧把我焊进床里,他的吻落在我的脸上,接着是其它的地方,最终变成一连串啃咬。
我僵着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他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我可以清楚地感到他身体某些部分的变化。这算什么?他准备强暴我?我紧紧攥着床单,那种代表着某种情欲的,体重、温度、触感、亲吻……继续狂烈地进攻着身体,这个躯壳不是我的,可是我却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加诸在它身上的侮辱……
以及它曾记忆着的,关于欲望的欢愉……
他突然停下动作,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该死的事!短暂的时间在静默中艰难地爬过……
“抱歉……”他慢慢离开我一点,我刚要松一口气,却看见那绿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我,慢慢巡扫过我衣衫不整的身体。
“我该怎么做?”他轻声说,指尖这次几乎是有些拭探地,慢慢落在我的皮肤上。“只是身体……只是身体也可以……”
他有些神经质地呢喃,抚摸一次比一次用力……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弗克尔斯僵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我。空气静寂的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唾液的吞咽,和狂烈的心跳。他紧攥着拳头,像在对抗什么,敲门声固执地继续着,半晌,他突然扬声道,“谁!”
然后站起身,整理好衣服。
卡菲尔的声音传进来,磕磕巴巴的,“弗克尔斯先生您也在吗?陛下,外面有人闹事……”
“弗克尔斯会去处理。”我说,他又看了我一眼,却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冲到门边,打开门走出去。重重的关门声传来,我从床上起身,身体还残留着刚才危险的热度。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近中午,接着做什么无关紧要,反正又是毫无期待的受刑般的一天。
这些天来我生命的每一秒钟都在被无意义的事所占据,那种空虚和乏味迫得人想发疯!灵魂中留不下任何东西,只有身体的酸痛提示着我在过去的时间里发生过的耻辱历史!
我困在这里多久了?我叹了口气,弗克尔斯的忍耐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我得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个死灵法师的命……
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如果没有魔法,那命留着干什么呢。
我从床上跳起来,穿上外套走出去。卡菲尔还站在门口,见状惊讶道,“您要出去吗,陛下,”最后一个称谓听得出些喜滋滋的调子,“晚宴的准备已经妥当,您要先试一下礼服吗——”
“我不去了。”我冷冷地说,反正弗克尔斯会处理。“准备马车,我要去大图书馆。”
大图书馆。
卡菲尔无可奈何地站在我身后,对面图书管理员的目光则有些严峻,紧盯着我列出的书目。
“陛下,”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您找这些书干什么?”
“有吗?”我问。
“您以为呢,这里是圣凯提卡兰的大图书馆,”他骄傲地说,不理会卡菲尔皱起的眉头,“但您列出的全是不该被翻阅的黑暗之术。”
“找出来给我。”我冷冷地说,国王的权势不用白不用。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下,终于不情愿地挪动脚步,“请跟我来。”他说,向里面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一路无数高大的松木书柜的排排庄严地排列着,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来向它们求教的人们。实际上魔法师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图书馆中度过的。
我熟悉这里。
这如同坟墓一般的洁净,由无数知识的书卷堆砌起来的寒香,静谧的空间可以清楚听到的布料磨擦的沙沙声……足以唤起发自任何一位魔法师发自骨子里的亲切与迷醉。知识在这里被交流和探索着,全然不似外面嘈杂混乱的世界,这才是一位法师灵魂最深处所渴望的安歇之所。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怀念的空气,前面的人正在碎碎念着,“《禁咒汇总》、《高级黑暗魔法禁咒篇》、《古代咒术》、《死灵魔法——内向式探索》……这些都是禁书哪,如果您不是国王陛下……”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停在一列书架旁,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向一本黑皮书,封面果然镶着《禁咒汇总》的手写体银字。接着另一列书架,《古代咒术》……
“陛下,这些都是高度机密的禁书,历来都不可以带出馆内。”管理员说,“而且为了安全,有些上面附有禁读咒语,您如果想看,得让大神殿里的上位的白袍们帮您破解。”最后一句话带着点庆幸的意味。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上位黑暗魔法阵》,一眼撇到旁边一本颜色暗淡的书籍。“这一本。”我说,声音有些不自觉地提高,然后索幸不理会那个慢条斯理的管理员,直接惦起脚尖,抽出书本。果然,上面是用蘸水笔留下的手写字:《高级暗系魔法——手抄本》。
暗系魔法属于古咒语,调动的似乎是一位已经早已被遗忘的、消失在诸神系谱中古老神祗的名字,现在在大陆已经很少被提及了。我翻阅着手中的残本,不愧是大陆最大的图书馆,我激动地想,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陛下,我帮您拿着吧。”卡菲尔说。
“不用。”我说,紧紧攥着刚淘到手的好东西,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管理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您看上去和那些拿到好书就不肯放的魔法师一样,陛下。”
我露出一个苦笑,法师……我的灵魂,都是那个颜色的吧,无论情况如保改变,只有魔法,才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如果不是急着找资料,我大约会在里面泡到晚上,我指示卡菲尔把手中的一摞书放在桌上,既然不能带出馆,我是毫不介意在图书馆的书桌上开始工作的。
我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禁咒解读》,管理员惊呼到,“那本书——”
书的第二页上写着几行流利的钢笔字:
余一生所成,七十三条古代禁咒解读,献于与余同样为魔法献出毕生之法师。因其威力极大,望谨慎研习。并令修养不足之下级学徒不得窥探。——法布兰·迪斯卡罗
“那本书上……附着禁读魔法……”管理员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已经翻开第三页,并且全然没有感觉到书上的法术波动。——禁读类魔法属于任何法师都能施展、却只能于自己法术级别持平的技巧,对于有足够法力解读的人构不成任何阻拦。但我不确定是我本身的法力仍在,还是因为那个倒霉的封印导致没有法力能在我身上发生作用的关系。
“陛下,您……您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这道禁读咒语据说是作者亲自加上的,是极高的上位咒!不是最顶尖的法师根本无法翻开书页——”
“因为陛下是光明之神降世啊!”卡菲尔激动地说,“他的眼睛当然能看到世界上任何他想看到的东西……”
声音渐渐远去,我迅速浸入了那个魔法的世界。那一刻笼罩住身体的是一种极度惬意的放松,我饥渴地寻找着知识,那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感觉到……可以呼吸!只有此刻,我才是活着的,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甚至忘了寻觅那些咒术的解法,只是沉迷在魔法的世界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想去翻下一本书时,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点亮了灯。
一个黑影被光线映在桌上。我抬起头,弗克尔斯不知何时站在对面,毫无表情,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看了他几秒,他先是一愣,左右看一下,似乎刚刚发现天已经黑了,气急败坏地叫道,“卡菲尔!去宫廷晚宴上告诉他们……陛下有些重要的事待办,希望他们玩得愉快!”
后者领命离开,弗克尔斯转向我,“我是来找你参加晚宴的。”他说,绿色的双眸在照明光球下闪耀着复杂的光芒。“可是我看你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他看上去并没有准备拿起我的书把它摔出去的意思(这些剑士的举动一向野蛮),也没有要求我立刻回去,反倒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接着是一道紧盯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手中的书比较重要。
视线的感觉很快消失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天地像无限制地延伸开去,万物都如同虚无,陷入仿佛可以持续到永恒的舒适静寂。
我有时会想,我是谁呢?但这并不重要,我坐在这里看书,我是活人还是幽灵,是费迩卡还是凯洛斯,是个黑袍还是白袍,都不重要。我只要坐在这里,思考,或是解读,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我的幸福。
但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的看似乎还是不可行的,我坐在回宫时的马车上想。
虽然被强行拉回来并不高兴,但至少比前一段时间好多了。——只有今天我才真让我有了真正活着的感觉,虽然也越发显出其它每一分钟煎熬的事实。弗克尔斯坐在我对面,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魔法师看起书来都这个不要命的样子吗?”他开口,有些讥讽地挑眉,“我听说你以前身体不好,想必就是用这种方法摧残的。”
我不理会他,虽然现在已经是凌晨,但我很不喜欢别人在做研究时打断我,那比性骚扰更不能容忍。但换个角度想,他同意我再摸书本已经是颇为意外的事了,必竟他的目的是想把我塑造成一个拿着剑的国王兼救世主的蠢样子。
弗克尔斯对魔法并不了解,大部分剑士都是如此——作为法师,我承认我对拿剑的家伙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那些武夫们永远不理解凭暴力什么也得不到,人类统治世界的力量是与知识溶为一体的,和力气大小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似乎以为只要阻止了单纯法力的使用,作为一个法师我就只能乖乖束手待毙,再无危险了。
我不屑地撇撇嘴角,我并不太担心他会注意到我试图逃走的蛛丝马迹,对于剑士,书本倒更像会让人变得软弱的无用之物。
但还是小心为上。我不得不承认弗克尔斯是剑士里比较聪明的,不然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读到的魔法知识,并把它们汇总分类,消化有时比通读更重要。
“费迩卡。”对面对的人再次开口,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有些惊讶他居然会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在自己的计划里自我陶醉到忘了我是谁呢。
“法师,”他说,念得很慢,像是在唇齿间慢慢品尝这个单词,“剑士里流传着一句话,‘法师没有信仰’——那是很严重的指控。我以前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流传的话了,是说法师只专注于魔法,除此外什么也不信。”他摇摇头,“当然现在并不那样了:那些白袍倒更像牧师,黑袍们竟也开始讨论行事准则……”他抿住唇,似乎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说的,停了一会,他继续道,
“我去找你时看到你在看书,你的样子好像只要你能在那里看书,世界毁灭也无所谓一样,我就突然想起那句话。我当时想,也许我弄错了什么,你知道……”他自嘲地笑起来,“你研究魔法的时候,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像把平时收敛起的东西全部展开了……我该把那个叫做……魅力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苦笑,“我无法移开眼睛!那时我想,你不会变成凯洛斯,因为没有魔法,你什么也不是!但,那时你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你的眼神……费迩卡,你那时看着我的眼神叫不耐烦!所以我突然想,‘不管怎么样,都比被这个人完全无视要好!’”
他牢牢地盯着我,用一种近乎做梦的语调说,“费迩卡,你就什么也不是好了,至少,我不会再有刚才被你那么看时……的痛苦……”
手指的触感落在发丝上,轻轻磨挲。
“拿开。”我冷冷地说,他猛地扣住我的下巴,唇牢牢地覆住我的唇!马车内的空间十分狭小,他的身体用力挤进我的双腿之间,车轮一点小小的颠簸都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他的一只手紧紧拽着我的金发,另一只手狂乱地试图扯开我的衣襟,膝盖牢牢地抵在两腿之间。
“我想要你……”疯狂的男人语调沙哑地说,“费迩卡……”居然没叫凯洛斯。
这些天这种戏码实在上演的过于频繁了,也许因为将要到达临界点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我向视线中摇晃的车顶冷冷开口,“弗克尔斯,这可真蠢。你干嘛不杀了我?”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溢满欲望的绿眸近在咫尺地看着我,喘息未定。我微笑,“你看上去快被自己的一厢情愿弄疯了,干嘛不停止那些幼稚拙劣的把戏,像个男人一样,给我个干脆的呢?”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接着露出一种极端痛苦的表情。“费迩卡,死灵法师们……都是这么残忍吗……?”
“残忍?”我冷笑,“我吗?还是你!”
他火热的身体仍紧贴着我,但我猜他的灵魂这会儿大概没这么暖和。
我不屑于恋爱,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的存在让这个人发疯,却又不敢杀我,因为他怕失去那个让他疯狂的唯一理由。因此他懦弱的在情欲之间徘徊,而无力选择任何一条路。我冷哼,愚蠢的恋爱,为何我这个年纪要卷到这种事情里来!
我看看自己不整的衣衫——这些天里我从没摆脱过这个。我被一个年轻人迫到如此地步,他还想如何?
“我……想要你……”他说,声音低得像不希望我听见,“为什么……你从不看我……”
“抱歉,”我摊开手,“我活到这岁数,一路上总少不了遇到阻碍,但我从没有和枷锁交流的习惯。”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极其缓慢的动作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坐起身,冷冷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不看他一眼。
我必须加快动作。
有些意外地,那以后弗克尔斯对我的政策似乎宽松了一点,允许我出入大图书馆,也许是深知迫得过紧没有好处。他似乎在竭力装作马车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反正恋爱少不了自我欺骗的戏码,我不屑地想。
人世间的痴缠,对我来说,永远不及手中的东西更真实。
我又翻过一页《禁咒残本汇总》,禁咒留下来的资料并不多,托圣凯提卡兰是个古国的福,这里有大陆上最全的魔法类限制书籍,我居然找到了很多以前从没看过的传说中的法术。可惜这个国家——实际上整个大陆也是如此——以白魔法为主导,其它袍色少得可怜,再加上图书馆禁制森严,所以一堆宝贝放在那里乏人问津。
这本书虽然是收集残本,但看得出作者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可以说是目前我所看到的最全的残本集了。我愣了一下,视线重新扫回刚才看到的两行,上面写着:
高级死灵法师之血被誉为黑暗圣水,古时曾有十克重的一级星辰石(当时可兑换100金币)换一滴血九级死灵法师鲜血的天价。当然那个时代已不复存在,因为黑暗圣水虽是极为重要的施法药材,那些强大的古咒术现在却多已失传。而“时空逆转”需要的重要素材之一却是“死灵法师的命”,那是——
我急急翻到后面一页,却看到原书作者的“下面三页已被烧毁”的字样。
我愣愣地看着书本,“命”……原来死灵法师的命,真的是可以做为一种施法材料而存在的吗?
那么,那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起作用?或者是与冥王的契约交换吗?还是存在在我体内的某种失去了足以致命的物质?
一堆问号在脑袋中炸开,我迅速站起身,走向最角落的一间书房。——圣凯提卡兰大图书馆建馆已久,似乎自人类开始有书这种东西存在时它就在这里了,间中经历过数次大型战争,包括这个城市在精灵分裂战时遭受到过的大批龙骑士肆虐。当时全城可说尽毁,而大图书馆却都奇迹般地屹立不倒,难怪民间传闻她有着神祗的保护。
从古到今,图书馆也经历了数次的翻新(几乎每届新政府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图书馆),馆内有一部分早些时候被开僻为单独的书房,供身份高贵者或极上位的魔法师研习之用,现在有很多已经废弃了。
那本《时空类禁咒残本汇总》就是我在一个书房的角落里找到的,曾经的研读者似乎对禁咒兴趣极大,房里汇集了极多的珍贵禁咒书籍,想必是战乱后图书馆忘了整理,所以一直乱糟糟地丢在那里。
“死灵法师的命”……我在心中默念,这个“命”在禁咒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我翻找着乱七八糟的书柜,因为大图书馆里加持了大量的书籍保护咒语,且到处散发着防腐薰香的味道,即使这个小小的角落也没有逃脱,所以这些古老珍贵的书籍才没有早早腐坏成一堆碎末。
我跪在地上,把书一摞摞分好,看过的放在左边,待查放在右边。最近还被弗克尔斯嘲笑说“魔法师们看书的英姿比搬运工好不到哪里去”。我则回答,“那要多谢这身搬运工的服装。”——剑士的衣服运动起来确实比法师袍方便,这是我目前发现的这个职业唯一的好处。
书柜的角落露出一角泛黄的羊皮纸,我吃力地把它们抽出来,上面潦草地划着一些手稿,我迅速地扫过它们,看上去是书室某任主人的阅读心得,用法师速记字符写成,我愣了一下,几行字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入了眼帘。
——古时的魔法师将那种材料叫做“死灵法师的命”,那也确实是他们的命:和灵魂的“核”对应,那材料是肉体的“芯”。死灵法术是魔法中入侵肉体最为严重的法术,死灵法师如果失去了那个,甚至连灵魂都无法保留……
我愣愣地看着手稿,慢慢放下它。连灵魂都无法保留……?
指尖突然传来阵细微的麻痛感,我一愣,黄色的羊皮纸下,一个指尖大小的黑点快速地在我手边的书架上移动着,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
麻痹的感觉像突然罩下的网,爬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瞬间剥夺了对躯体的控制权。
我慢慢地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色转了半圈,然后静止不动。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知觉一点一点地消失,像被细小的毒牙一丝丝蚕食,眼前的光影开始跳动,像一道道不安份的火焰,烧蚀着大脑。
弗克尔斯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冲进视野,他紧紧抱住我,看上去正大声喊着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见,一切好像被消了音一样。很安静,我想,如果我死后看书的地方可以这么安静,就太好了。
黑暗缓慢地降临下来,我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疼痛时,我确定我还没死。
没死的感觉很糟糕,肉体像有无数针尖在刺着一样的疼痛,但幸好没死,我必须得在死前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如果我要死,那么我也只该是为了解开封印死的,那样至少我的灵魂可以得到自由,即使那是彻底消失的自由。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然后叹了口气。虽然在我那堆满法术卷轴和药材的小屋里醒来,并发现这荒唐的旅程是场梦不太可能,但当真正睁开眼睛,幸福的梦想被华丽的房间无情地打碎还是有点沮丧。我叹了口气,还好阳光无法穿透天鹅绒的窗帘射进来,所以房间里是相对较为舒适的幽暗状态。
弗克尔斯正在睡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头枕在床上,长发散乱,眉头微皱,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我醒来后,他像有感应魔法一样动了一下,似乎也准备醒来。
我并不想花时间和他说话,于是闭上眼睛开始总结我知道的情况。——看样子老师一直在研究禁咒,他留下的法术让我的灵魂与肉体相分离时,可以顺利进入另一个肉体——我确定当我离开后,费迩卡的身体已经丧失了死灵法师血肉所应拥有的力量。
也就是说老师的法术把灵魂的核和肉体的芯绑合了,但我不觉得当我把其中一方作为施法素材彻底牺牲掉后,它还能再次帮上什么忙……
(一般情况下,死亡后我们会被召入冥府,但肉体的“芯”也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带走一部分,这是基于灵魂和躯体的结合程度,但若“芯”彻底消失,那相依相存的另一方势必会一同失去)
那么……我苦笑,我除了把命赔上去,难道就没有离开的办法?
我听到弗克尔斯起身的声音,以及他紧盯着我的、烧灼般的视线,半晌,吐出一句话,“你醒了?”
我叹了口气,装睡在和军人打交道中果然行不通,对于躯体方面的技巧,他们比我们专业得多。
我睁开眼睛,正迎向他的目光,一瞬间我几乎怀疑他也许是会魔法的,因为那于其说像道视线不如说更像道禁锢类咒语,仿佛能把我紧紧绑在他的视线之内。
“你醒了?”他说,接着像是确定了这一事实般,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种由衷的真心使他的笑容太过灿烂,几乎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你醒了,”他的手落在我的脸上,“是热的,太好了,”他说,“太好了……”
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被一个人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盯着,而且面临如此久的、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沉默谁都不会不好受的,幸好他像突然醒悟过来般跳起来,“我去叫御医!”然后跑了出去,我松了口气。
当带着医生出现时,他似乎冷静了不少,但仍难掩眼中的欣喜,只是紧紧盯着我。
“我很担心,”御医走后,他轻声说,“很害怕……我这辈子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吓得手脚冰凉,怎么也没办法让它们不再发抖。”
他眼中的一些东西让我不太舒服,他接着说下去,“你不能再去大图书馆了。”
我闭上眼睛。虽然并不意外,可是当那句话以前它所代表的事实进入大脑时,还是引起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失望。
“想想我有多难受!”他咬牙切地声音传过来,“认识这是什么吗?”
我无奈睁开眼睛,是他手中的一个水晶盒,盒子里是一只指尖大叫的蝎子。我叹了口气,“开法尔蝎子。”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黑色裹尸布’,只在离这里足有半个大陆远的开法尔城阴湿黑暗的坟地才能生长!”弗克尔斯阴沉着脸说,“你知道你多幸运才能留下一条命吗?如果不是我当时站在那里……”他停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去想那个可能,“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直到我们找出凶手为止!我已经把这里彻底检查过了,外面有法师们布下的法术陷阱,这里对你是安全的。”
我静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弗卡罗?我想,看来他很体贴地考虑到了我的身体目前对大部分魔法免疫,所以特地准备了物理攻击。但也许它最糟的用处不再于差点杀了我,我看着弗克尔斯阴冷的脸色想,是让我再次、并且更加彻底地,失去了自由。
为了那个该死的什么安全!
“你知不知道想杀你的人已经深入到什么地步了!”对面的人叫道,“他们居然知道你平时常去的书室,还能把一只开法尔蝎子弄进去——”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对他说的并不感兴趣。弗卡罗想杀我,有很多人想杀我,为了他们的利益,但那至少比全面的监禁更让我容易接受。
我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什么。我躺在床上,被褥很柔软,房间里的每一个小饰品都价值不菲,包括飘浮着药用薰香味道的空气。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民众的偶像,我将承受这个俊美年轻人该享受的一切。
生命,我冷笑,如果它能被当作施法药材的话,那将会比这乏味空洞的生活要来得有价值的多。
“你有头绪吗?现在想杀你的也许是弗卡罗,”弗克尔斯继续说着,“他将从凯洛斯的死亡中得到很大的好处……”
我叹了口气,也许是中毒的关系,突然觉得极其疲累。从我离开亡灵森林开始,这段日子过得跌荡起伏,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却只有一大片让人窒息的空白。那些俗世没完没了的声音,在我头脑深处吵闹着,让我心烦意乱。
“弗克尔斯,别说了!”我说。他愣了一下,止住声音。
我不再说话,沉寂的空气一向是件惬意的事。我用双手盖住脸庞,灵魂深处仿佛又响起那宁静中的书面翻动的声音,长袍磨擦时的沙沙声,又或远处法师们的交谈,没有无聊的派系之争,每一句压低的争论都是对知识虔诚的朝拜。
也许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也变得越发无可忍受。我想起昏迷时那一刻发自灵魂深处的静寂,如果能那么一直躺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种圣器封印是近年来圣系魔法的加强品种,而禁咒却是远古时光的陈旧书页。弗卡罗提到的禁咒应该是传说中那款能解开一切封印的禁术,但早已失传,这些天的查阅并没能让我找到其更具体的踪迹,何况最近我连任何想看的书都没办法得到了。
我坐在桌前,用蘸水笔在面前摊开的纸张上熟练地划着各种古老的魔法字符,在画到最后一个字符时我停下笔,皱了皱眉,把它揉成一团丢掉,然后拿起旁边另一张未动过的白纸。——现在整个房间已经被我堆满了纸张,还好国王用纸的钱可以直接从国库里拿。
这种彻底的囚禁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不需要参加各种无聊的体力活动,可以安静坐着没人打扰。而且托这个封印的福,虽然我的稿子上有不少威力强大的魔法阵,却全不需要像以前的工作室一样加上大量的防御咒文了。因为这款封印的作用方法是把我和魔法的联系隔开——我说出的话语和我写出的咒符不能启动任何法术力量,仿佛在我与魔法之间隔开了一道坚固的墙。
蘸水笔的笔尖流利地划过白纸,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无数远古的咒符在纸面上密密麻麻地沉睡,我把它丢开,急切地接着新的纸张继续书写。
我现在在干着魔法界最繁复、逻辑性最强、而且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这个位面的魔法像一个巨大的立体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理论上知道某些被称为“已知数”的法术,便可以推导出另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那只是理论上。这款原理属于远古被遗忘的理论之一,因为它实在太过繁杂,再加上现代很多法术已经失传,推算更可谓难上加难——过多的未知数是无法推导出结果的。
而我要做的事,就是在完全禁闭的环境下,推算出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法术。
我苦笑,如果说我这对一个法师全然残疾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本的话,那就是我的脑子——那里面装满了所有我所能看到的、被大部分法师视为无用之物的古魔法典籍。
弗克尔斯走进来,手里端着餐盘。
他静默地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工作。“你到底在干嘛?”他轻声说,我继续演算,这个理论还有另一种好处——大概因为它实在是沉入时间之河实在太久了,以至于现在圣凯提卡兰的魔法师们居然全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到底在干嘛?”身后的人提高声音,大约是在其它法师那里找不到答案,所以再次回来找我兴师问罪。我不理会他,他冷冷抛出一句,“不管你在干嘛,也许我该阻止你。”
我皱起眉头,“你不允许我使用魔法,但不要连写字都管。”
“如果是普通的字随便你写多少,你现在写的这些……如果没弄错的话,全是力量强大的咒符,有很多甚至是早已失传的古咒语……”
“但我不能施展。”我说,“你想让我怎么样?每天喝下午茶赏花聊天吗?”
他抿着嘴不说话,好一会儿,想起手上的餐盘,有些粗暴地搁下它。“至少你得吃饭!”
以前研究时忘了吃饭是常有的事,但现在可由不得我。我勉强放下笔,把餐盘端过来,食物颇为丰富,放在嘴里却味同嚼蜡,一心只惦记着没算完的题目。
太多的“已知数”我不知道,这便需要新的推算,而这样一去二来,变成了十分庞大的工作量。
弗克尔斯在我旁边坐下,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真的不太想让你继续,”他轻声说,“但有时候,你工作的表情……会让我觉得平静……”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能那么专心呢……”
——他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坐一会儿,但最近渐渐少了,他似乎十分忙碌,不知外面又出了什么事。但我现在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心思有空放在他身上,推算已经进入到了十分关键的阶段。
一个神圣魔法的关键字,我对神圣系魔法几乎称得上一窍不通,所以它本来可以占用我很久的时间,但是多有趣,它就刻在我的手腕上。
而弗克尔斯对于不知道我背着他做出什么事似乎依然不死心,到处寻找帮手。所以在我正在为自己的突破欣喜时,门被打开了,这次站在那里的却是白袍飘飘的大贤者,罗西安。
“陛下。”他说,施了个法师礼。“您在写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挤出几个字,“滚出去。”
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竟然径自朝我走过来。我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手中的纸张,他却并没有拿走它,而是微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张我丢弃的稿纸。
蓝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也许是因为太迟钝了——那东西被这个国家的国民叫做深遂,他慢慢把纸放下,微笑。“好熟悉的字体。好熟悉的眼神……”
他的笑容放大了一些,“好熟悉的说话方式……”
我一声不吭,冷冷地盯着他。“你……”他迟疑了一下,下面的话最终没说出来,他把稿纸轻柔地放下,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转身走出去。门被轻轻关上,我无意识地紧攥着笔杆,罗西安……他是知道这个理论的,在学徒时期我曾有一阵子深迷于此,并向他提起过……
晚上的时候,弗克尔斯走了进来。
最近外面的局势导致他没有每天过来送三餐,这点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居然有些憔悴起来的外表也看得出来。
他静默地在我身边坐下。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喜欢寂静的黑夜,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你该睡了,”他说,“已经很晚了。”实际上已经凌晨了,我对时间并不敏感,但感觉得到死灵气息的变化。
我没说话,他对声音和这样的夜色和谐得像本来就该溶为一体一样,所以很容易忽略。“费迩卡,你在干嘛?”他轻声问,倒更像在自己和自己说话,“连罗西安都说不知道。”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很像他对作风,我想,我该担心任何事,却不包括他。我猜他曾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而最后他总会找到一个我完全不能理解的做法。很多年来,一直如此。
身侧的人缓缓吐出几个字,“有一件事。”
我转头看着弗克尔斯,听得出他语调中的慎重,他正紧皱着眉头,“你可能得离开这里一趟,陛下,外面情况不太好,流传着一些相当愚蠢的说法……”
我扬眉,他继续道,“你中毒的事不知道怎么流传了出去,我想是有人在故意散布谣言……”他烦躁地抹了把脸,“甚至有传闻——而且现在已经快变成民众相信的事实了——说你其实已经死了!”
我撇撇嘴角,凯洛斯的确早就死了。他继续说下去,“现在谣言已经四起,什么譬如你收服鬼尸骷髅后被天神召回,什么中了远古可怕的魔法散失了神力,还有什么该死的被巫妖诅咒变成了可怕的怪物!外头人心惶惶,再加上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了,好像在呼应那些该死的传言似的!我毫不怀疑有些居心叵测的家伙知道我们的麻烦,所以在故意煽动民众!那些人的心思……不言自明……”
他盯着我,“你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谣言是多么可怕的东西!翅膀下长满耳朵和眼睛的妖魔,一旦它出现,一个国家的根基就会受到动摇,那是叛乱的先遣军!有些家伙……正在对这个本就被侵略耗得无比虚弱的国家不怀好意!”
“我要做什么?”我问。
“你必须在公众面前露面!国庆的阅兵式上,您一定得出现,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位置,包括我们的民众和别国的探子!国内的怀疑之情已经达到顶点,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天!”弗克尔斯说,“没有别的办法……即使,那是一个圈套!”
我静默地坐着,没错,弗卡罗的又一个圈套。
“那些家伙想诱你离开这里,并且刺杀你,但我们会给你最严密的保护!”弗克尔斯说,“他们不会因为你出了门就能占到便宜的——”
不,我想,这个房间的防卫并不像弗克尔斯以为的那么严密,我不知道是不是圣凯提卡兰的光明力量太过鼎盛了,以至于出现这样严重的衰退,这里的白魔法防御我至少可以找到三种以上的入侵方法,我不确定弗卡罗是否能发现,但以他的圣兽血统我更倾向于相信他实际上是有能力突破魔法防御的。他诱我出去,绝不只是为了寻找机会。
他是想在大厅广众之下,圣凯提卡兰居民无数双眼睛下,杀了我。
我冷笑,若我浑身流血命绝当场,对这个国家将是极为惨重的打击,这证明我不是过个会死的普通人,而不是个让那些人疯狂信仰、视之为精神支柱的神!
桌上的白纸上画着潦草的推算咒符。“离庆典还有多久?”我问。
“七天。”弗克尔斯说。
“哦,”我再次拿起笔,“够了。”
够了。我会在肉体被毁灭之前,找到能让它发挥最大价值的方法!
弗克尔斯皱皱眉,似乎仍在疑惑我究竟在做什么。“你该睡了,很晚了。”他说,“我不知道法师是否都是如此,但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垮,听侍从说你昨天整夜没睡。”
“没关系,”我说,“这个身体还撑得下去。”
弗克尔斯一愣,用不可置信的语调说,“你在说什么!你看上去……”他猛地抓住我的手,笔尖在白纸上划出一条墨迹,我皱皱眉,被迫停止了动作,抬头看着他。
“你不该再继续了!你看上去……很可怕,费迩卡……”他伸出手,指尖停留在我的脸上,轻轻磨挲,“像……要熄灭的火焰,突然燃烧得那么……狂烈……”
“放手。”我说,他愣了一下,眼神突然一凛,像下了一个什么决定,“我不管你在干什么,你不能继续了,费迩卡!”他说。
我直视他的眼睛,慢慢开口。
“弗克尔斯,我因为你,弄到这个地步。”我一字一字地说,尽量不让声线显得颤抖,“你还想怎么样?”
那种痛苦和无奈、空乏和绝望,像是要冲破坚硬的堤坊奔涌而出。我就这么直视他,我不想移开眼神,因为我厌恶逃避。我曾渴望过这个人,那是一种如非魔法的试炼我甚至无法发现的微弱波动。我自认从未有过为他停留的打算,又总觉得他麻烦,我的人生有无数人试图伤害和阻止我,但我却绝想不到他也会如此对我。
他看上去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露出一种似乎是痛苦的表情,好像惘顾别人意志进行囚禁的是我一样。
我可以清楚感到覆在我手上的温度,和指尖的颤抖。
是的,这个傻瓜做不到,我对自己说,那就由我来把一切结束。
“手拿开。”我冷冷地说,覆在手上的温度终于慢慢离去,我忽略那一瞬间的凉意,握紧笔杆,急切地继续书写。
没有时间了。
弗克尔斯静静地在我旁边坐着,只是看着我,一夜没有离开。

我记得年轻时做的数学题,最初简单的式子慢慢伸展开来,像一个巨大的王国,繁杂庞大却又各司其职,接着慢慢收紧,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一个数字。
一切原来很简单。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是在引诱人去触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大部分已经散去,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愉快。
这次身上穿着的衣服倒是在简便宜行为主——虽然仍不失华贵——大约是因为今天的主题是阅兵吧。我信步走上青石的台阶,身后跟着一堆保镖,在我周围筑起愚蠢的防护障壁。虽然很烦人,但我今天心情不错,我几乎有些意外自己有这样好的心情。
至少我可摆脱那一看到自己的脸就想砸镜子的冲动了吧,我满意地想,停下脚步。
圣凯提卡兰,这是一个多么古老的国家,即使它在这危险的形势下飘摇,仍无法掩饰那由漫长时间积累起来的沉静与伟大。一眼望去,也许因为太多了,那些士兵看上去如此不真实,像某群原始丛林里的蚂蚁,黑压压的一望无际,虽然微小却让人不安。
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制的光亮,我不喜欢那种质感,可下面一张张战士的脸孔在看到我时变成了狂喜。窃窃私语以及快的速度转化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升腾狂热的气氛像能直冲云霄,我不禁有些小小的惊讶,我站在这里,我不是他们的国王,我从不想拯救什么,但我只是站在这里,却能让如此之多的人得到希望,甚至拯救一个国家。
多么伟大的花瓶,我失笑着想,如果这个躯壳里不是我,那还真是皆大欢喜。
我知道每一个人都希望我留下,但我仍固执地不肯做任何动摇,我从很久以前就在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了。所以我一直被排斥,但是我不在乎。
我静静地站在高台上,下面的阅兵式已经正式开始。我对士兵的兵种毫无兴趣,不过看上去确实壮观,像一堆会自己移动的神奇拼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个角度观看这个场面的,我微笑,也好,就让我放松一下,好好欣赏一场阅兵式吧。
我并不担心。身边的魔法障壁比起在房间里时更加破绽百出,弗卡罗不会让我失望。
弗克尔斯因为是国王军总司令,所以这会儿不在身边,这让我很放松——他的身材比起那些巨人族之类的家伙可小多了,可是他一出现,总会让人呼吸困难,好像加重了大气的压强。
我就这么平静地站着,下面正在演习着一场场极为规整的热闹场面,太阳渐渐爬到中央,这种宁静让我想起当我被蝎子咬伤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静谧,和外界无关。
我等着死神的到来,既不期盼,也不畏惧。

从这么高的地方看弗克尔斯,虽然很威风,也只是一个不大的点,可就是这个人把我迫到如此地步。但也许是因为我心情不错的关系,他现在看上去唯一讨厌的部分也只出于我的职业偏见。
“有弗克尔斯在,”我轻声说,“圣凯提卡兰总会有办法的。”身后的大臣点点头,“陛下说得是,但也全仗陛下的辟佑。”




☆☆☆ 天痕于2005-04-25 17:21: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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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口气,“这个国王当的真没意思,他深爱圣凯提卡兰,我可没那份闲心。”死灵法师并没有国籍,因为踏入黑暗便已注定被大陆所有的人类驱逐。我们彼此独立,不只在于法师之中,在我们本身的种族前也是如此。
身后的几人愣了一下,不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眯起眼睛,远远看着天边那一片空旷的寂静,轻声开口,“你来了,弗卡罗。”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近得像能感觉到他拂过的气息。“您好,陛下。”
身边据说是我的“保护者”们露出惊讶的表情,防御魔法正受到来源不明的冲击,摇摇欲坠。我可以清晰地感到空间另一端的强大力量,不愧是弗卡罗,果然找到了魔法阵最薄弱的一处,而且这会儿还能气定神闲的说话。
“是什么东西!”有人惊恐地大声叫,脆弱的空间被冲撞着,几个魔法师们被震得倒向一边,他们感觉得到那溢出的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多么让人着迷的生物,我想,这已近绝灭的远古圣兽,身体的每一寸都浸润着那逝去时代的强大魔法,渗出让人心醉的力量。
身边的空间突然被撕裂出一条缝隙,像用刀子划开的布帛一样,我看到那只冰冷野性的金黄色眼睛,眼中满溢出属于远古兽类的杀气与狂野,大约是因为过多使用魔法的关系吧,远没有往日的阴冷与平静。
下面的军人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有些小小的骚动传来,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些了。
裂缝在迅速变大,他伸出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颌,唇角带着戏谑残忍的笑意,“您今天尤其俊美,凯洛斯,是因为要迎接我吗?”
我微笑,“你今天看上去也是越发诱人呢,弗卡罗。”简直让人把持不住。
他一愣,笑得更加温柔,“亲爱的,你看,我非得这么做,我很爱你,但我更爱变成尸体的你。”
“那么,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人情。”我说,旁边的侍卫们被空间的力量排斥开来,无法靠近,圣兽的魔法确实强大,不是随便可以对付的。
他扬眉,我远远看向前方,“让那支箭,对着这里射!”我指着自己的胸口,“给我个干脆的。”
他笑起来,“可以,但你该把身子站正点。宝贝,我是特地来向你告别的。”顺便转移卫兵的注意力,我想,这招谈不上很妙,但那班愚蠢的侍卫竟然全不知道声东击西之类的刺杀常识,只盯着跟前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他俯下身,一个吻落到我的颊上,舒适的魔法波动将我包围,我眯起眼睛,却感到那醉人的气息迅速抽离——他正准备离开。我猛地伸出抓住他的长发,他没想到我的动作,被拉得打了个趔趄,我紧紧盯着他异色的双眼。“漂亮的圣兽,如果我不死,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大约我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些总在试图捉到他死灵法师,“但你会死的!”他恶狠狠地说,这个态度虚假的人第一次对我如此说话,这让我有些惊讶,他眼中闪耀着让人心惊的愤怒和憎恨!
我放开手,空间在我面前慢慢闭合。
身子猛地一震!
那瞬间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了我一把。直到我看到一把银尾的箭,深深贯穿了我的胸膛,可我仍没有什么实在的感觉。
一般的剑士大约会在被射中前有个预感,可是作为法师我从没那种东西,我晃了一下,吃力地站稳,手指无意识地抚上箭身,指尖是冰冷光滑的触感,它就这么贯穿了我,加持着魔法的银箭,用银尾鸟的羽毛加过速,浮动着淡淡魔法的波动。
它从另一个空间射来,一定是个很优秀弓箭手的杰作,但我猜弗卡罗是出的主意——在谁也料不到的高空,远远避开侦察魔法的探询,制造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门……
弗卡罗消失了,只剩我独自一个站在那里。是的,我微笑,事情终于回到了我可以独自掌握的情况。
我听到远远弗克尔斯的声音,身后的人乱成一团,似乎想扶住我。
“天哪!陛下,你怎么样……”
“快去叫御医——”
“别碰我!”我大吼道!
侍卫们有些畏惧地退后,鲜血因为激烈的动作更多地涌出,已经把胸前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并继续漫延开去。但我知道这还不够,力量已经蓄势待发,在体内冲撞着,渴望更加疯狂的奔流!
我后退两步,靠在冰冷厚实的城墙上,脚步有些虚浮,身体很痛,无力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我知道很快就会结束。
我握紧手中纤细的箭身,白皙手指被鲜血染红了,那看上去丝毫不像我的东西,伴随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有一种异样的妖艳。
弗克尔斯的身影闯进了视野。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俊美面孔因痛苦而呈现的扭曲,他绝望地停下脚步,作为一个熟悉死亡的军人,他显然已经了解这一次就算他跑得再快也已经无能为力。
他不惜一切想留住我,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嘲讽地扬起嘴角,冷冷看着他,看清楚弗克尔斯,你真的以为你留得住我吗?
“不!”我听到他的声音,绝望得像濒死野兽的嘶吼。
“我已经找到离开的答案了。”我喃喃地说,抓紧箭身,然后用尽全力,把它拔了出来!——原来另一个关键的素材,仅仅是决心而已。牺牲的决心!
“不——”弗克尔斯大叫道,似乎想跑过来,可是他猛地顿住脚步,张大的双瞳中露出不可置信地神色。
一只血红的触手,正慢慢从我胸前的伤口探出,因为太久的雌伏,接触到外界的空气让它有些不确定,但它很快狂喜着接受了自由的事实!它迅速从我的身体里爬了出来!经过刻意的培养,这只咒妖几乎已经失去了原本固定符字的形态,但那并不重要,这些离开我仍能单独存在的家伙便是我发挥所有法力的媒介!
是最后了,我微笑,银箭落到地上,周围伴着一串凄冷的血迹。我伸出手,腕子上的象牙镯正散发出冷冷的光晕。
“我是,费迩卡·帕法斯·狄斯唯尔。”我一字一字念出咒语,“我不希冀光明,我不畏惧死亡,我从未背叛自己的灵魂。”
巨大地咒妖猛地窜出,在高空顿了一下,发出尖利地嘶叫,重重地朝冰冷的象牙镯撞去!
“我不惧怕光明,亦不逃避生命,我从未离弃自己的信念。”
它像落在坚硬地面的水滴一样四散溅开,消失无踪!手上的镯子丝毫未动!可是另一只蓄势待发咒妖已经冲了出来!
“现在,请赐予您的子民永恒的宁静和虚无,无起无始的静谧与黑暗。我是,费迩卡·帕法斯·狄斯唯尔,现在我向您请求,放弃您赐予我的——生命!”
又一只咒妖像扑向火光的夏虫般狠狠撞击着,然后消失!圣器却一动未动,可这时另两只咒妖急切地同时窜出,尖叫着扑了上去!
接着是同样四溅的毁灭。
这近乎悲壮的自我牺牲让身边的人发出惊呼,可是我感觉到了,手腕上的东西微微的松动了一下。第六只咒妖重重在镯子上消失,我露出微笑,那不是我的错觉,镯子确实松动了!
身体的力量一丝一丝被抽干,但不是那种经过休息可以恢复的疲惫,而是生命被抽空时的无力,随着咒妖的离去,灵魂像慢慢被切碎消耗的能量石般慢慢被耗尽。好像如果闭上眼睛,便会沉沉进入无梦永久的睡眠,再不会被打扰……
接连着三只咒妖狠狠撞上了象牙镯,圣器上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裂痕,接着迅速变成肉眼可以看见的一条细线。
我的笑容越来越大,就快了……我就快可以摆脱那紧缚着我的可恶东西了……
“费迩卡!”有人在绝望地大叫,“住手!”大概是猜出了我在干什么——至少知道后果是什么。“别这样——!”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了,象牙镯的圣魔法壁越来越薄弱,而且弗克尔斯那种痛苦绝望的表情实在太可笑了。
他冲上来似乎想阻止我,可我知道他阻止不了,没有人阻止得了。但我不想死在他怀里,太恶心了。
在他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大叫道,“弗克尔斯!够了!让我安静呆着,我已经被你迫到这个地步,你还想侮辱我到什么程度!”
他的身体僵在那里,表情绝望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束缚上的裂痕已四散开去,像细细密密的蜘蛛丝,我可以听到那东西发出可笑的清脆碎裂声,这让我无法抑制胸中那近乎疯狂的大笑。
“求求你,别这样……”对面的男人说,像在哀求,“我……放你走!求求你,别这样!”
第十三只咒妖冲了出去,在重重撞上镯子的瞬间裂成碎末!
寂静突然降临了下来,我已经没有咒妖了。但我清晰地听到象牙的镯子在这静谧的空气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喀啦”声,接着,它碎成了碎片,从我的腕上滑落,掉到地上,溅开滚动着,变成一堆无用的残余。
弗克尔斯愣愣地看着我,我仿佛可以听到鲜血流出的汩汩声,和它无声渗开的脚步。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它们失却了魔力,像无用的冷水。因为我已奉献出自己肉体用以维持生命的东西。
灵魂的力量在迅速消减,我只有靠着墙才站得住。
弗克尔斯试探着迈动步子,似乎想走过来。“别过来,”我虚弱地说,“弗克尔斯,我早说过,我不属于这里,我的尸体也不会呆在这里。”
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唇颤抖,好像丧失了反应能力。我叹了口气,这是让我撑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去的动力。
空气中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一个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城楼上的寂静。“龙!”他尖叫着,听不出是恐惧还是欣喜。
下面传来巨大的喧哗,我的银龙正从远方飞来,它拍击翅膀的声音如此巨大,带着让人心醉的力量。我的唇角忍不住扬起,太好了,我可以回到空中,没有人可以与我比肩的最高之处。那里清寒而湿润,有清晨的薄雾和稀薄的空气,我可以安静地呆在那里,没有人打扰,静静地睡去。
龙爪落到城墙上,从没有预备给龙族着陆的脆弱城墙被抓得掉下一角,它张开翅膀平衡了一下,站稳。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这古老的种族总是具有足够的威慑力。
我慢慢站起身体,朝他走过去,它把头垂下,让我蹬上去,这次我爬得比上次更加困难,但心情却要愉悦的多,因为我知道接着我不会再迎接任何我厌恶的事情了。
隐隐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但我没有理会,那些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我该静静地坐下来,享受一下自己的时间了。
下面继续喧闹着,但多奇怪,那些变得一点也不讨厌,也许因为我的灵魂已经足够宁静。我知道现在再也没有人能试图主宰我何去何从了,为了这一刻,付出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吧。”我轻声说,不去看身后的混乱,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它带我高高飞到了天上。

高空的风猎猎吹打着衣襟,扬起我的头发,我扯开紧窒的衣领和袖口,然后躺下,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它流遍我的全身。
我终于再次取回了我的生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沉寂和孤独,这无于伦比的高空,这无可比翼的龙背,这肆无忌惮的自由感觉让我大笑起来!鲜血随着身体的震动更加快速地流出,身下白色的鳞片已经被血染红。
疲累慢慢爬遍四肢。我累了,我想,而在这里我可以放心睡下。我闭上眼睛,伸展开四肢,强烈的困意落了下来……
最后模糊的意识里,降临在脑子里的是我还很年轻时的毕业舞会,红发的女孩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儿,“这首华尔滋多浪漫啊,费迩卡,来和我跳支舞吧!”我不情愿地站起来,心中不屑地想着:浪漫?我这辈子也不要和那么蠢的东西扯上关系。
浪漫……
我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舒了口气,能这样在高空的遨翔中孤独死去,倒真是……挺浪漫的……

当我再一次发现自己拥有“意识”时,我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那个咒语有什么问题?或是我理解错误,所以现在还能处于另一种存在状态?
这个想法让我精神一振,但紧接着的一阵疼痛让打消了我进行现状探索的念头,——那来自胸口的痛感,分明是还有肉体时的感觉!
我睁开本以为再也用不到的双眼,映出眼帘的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房子,有点像山中猎人临时搭建起来以供歇脚的小屋,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皮毛和腊肉,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我呆了几秒,转过头,一个深棕色长发的男子正站在桌边整理药材的,我皱起眉,惊讶于刚睁开眼就看到了最麻烦的家伙。
“你醒了?”黯精灵转过身,放下手中的药粉,“我走后发生了什么,费迩卡?你拿着剑去和人决斗了吗?”
“我还活着。”我陈述,这简直不可理解!我迅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法力,虽然微弱,可竟让人欣喜的没有消失!也就是说……我脱离了禁锢,可是还活着,连肉体都不曾失去!?
“你当然活着,”迪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看到你时你伤的跟打精灵分裂战时空掉落过来的骑士一样。我本来想让你直接爬上烈士纪念碑算了,但看来祸害遗千年。”
我哼了一声,“如果我是个骑士,足可以起诉你怠惰公职。这是什么?迪安,这么烂的治疗魔法连初级学徒都有权表示鄙视。”我感受着胸口的疼痛,显然他没法治好它,索幸给我敷草药了事。
他挑起眉,“但我的攻击魔法很不错,要试试吗?”
“病人有权不欣赏会引起胃部不适的蹩脚表演。”
“但显然现在我这个三流学徒不幸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伟大的法师?”他冷哼,接着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你干了什么?又是那些复杂的古魔法吗?你知道你现在能活着简直比你死了更奇怪。”
“好像我们之间有一些法术牵绊。”我说,感受那细微的波动,“你有初步构想吗?”
“我想是我的血,”他说,“我上次帮你解除诅咒时的血有一部分残留在你体内,所以当你的灵魂即将消失,需要肉体的支持时,它感应到了属于我的力量。于是你留下了那么点儿微弱的灵魂,接着你会恢复,活下去,也就是说,现在你还能在这里讽刺我,是因为我救了你!”他看看自己纤细的手指,“精灵血统好像对救人特别有效果。”他嘲讽地加了一句。
“可是显然不能拯救精灵法师本身三流的白魔法。”我说。虽然活着很好,但被迪安救实在让人郁闷,他看看窗外,露出向往的表情,“你那只龙简直有猎狗一样的鼻子,我三天前刚到这里时,它就飞来了,它是怎么找到我的?”
“它可以感应到你身体上的法力——如果你说的灵魂支持方面的话是真的话,”我淡淡地说,“它是我的一部分,所以能找到支撑我灵魂的法力来源并不奇怪。”
“哦,”他说,“我以为我们很有缘分……”
“就算它对你一见钟情,我也不会把它送给你的。”我冷冷地说,他哼了一声,回到桌边整理草药。
我看着天花板,感受这难得的寂静,但桌边传来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开口,“你把白晶放在死魂草的旁边想干嘛?会加快挥发的。”
他没回头,嘲讽地说,“你的鼻子比你的龙还灵!病人干嘛不好好躺着呢!”
“这是哪里?”
“喀卡靠西的边境,我来这里采药的,”他说,“这里可真是法师的天堂,因为离那些天杀的黑精灵村落很近,草药只能空长。”
“有银叶草吗?”我勉强坐起身。
“有,干嘛?”
“碰上个糟糕的医生,只能自力更生,”我说,“你给我治伤居然不用银叶草,你上魔药课都在干吗?练习睁着眼睛睡觉吗?”
一棵根部还拖着泥土的银叶草被粗暴地扔了过来,“如果我是你,我每科全A的优等生,”他恶声恶气地说,“我会先学习一些生存技巧,知道身边这个只会‘睁着眼睛睡觉’的人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不会那么做的。”我说,拿起那根粗糙的草,它的个头倒是意外的大,野生银叶草很少能长到这么大,看来这里还真是块宝地。
精灵危险地眯起眼睛,“我不喜欢你这种笃定的语气。”
“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你人身攻击——说你像个骑士,”我说,一边撕下细窄的叶子,“因为你显然没伟大到因为争吵失败不惜丢掉生命。”我抬头看他,“我们两个的命现在连在一起,对吗,老对头?”
他叹了口气。“你很聪明,”他转过身继续折腾草药,“我们现在同用一条命,不过只要你的灵魂完好,肉体就会慢慢恢复,所以分开是早晚的事。”他说,一边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我由衷地说,“我可不想下半辈子整天和你呆在一起。”
他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别抢我的台词!”
我吸了口气,不再说话。这简陋的环境和药材的气息让我怀念,我静静坐着,感受着这解放束缚后的轻松和快乐。虽然未来的一段时间要和迪安呆在一起有点悲惨,但是作为那危险法术所付出的代价,已经非常合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乐观,”精灵清澈的声音传过来,“虽然我的身体莫明其妙成了支持你灵魂的存在,你的灵魂莫明其妙和我的‘核’开始一起支持我的肉体……”他痛心疾首地说,“但你灵魂力量仍十分微弱,你最好快点想办法加强它,不然你出了事,我们一起倒霉。”
“我知道,”我说,“所以你那些黑精灵表兄如果来找你麻烦,我会帮忙。”
“我才没有那种表兄弟,”他冷哼,“虽然听上去比底绿比斯山下那群傻瓜好多了!我是想建议……去找那只圣兽怎么样?”他转过身,两眼发亮地看着我,“他的血肉会让你迅速恢复,法力也会大有长进!我们一人一半!”
“你真大方。”我冷哼,伸了个懒腰,但牵动伤口,只好中止动作。“也许吧,但我现在想安静呆一阵子,最近这几个月实在太混乱了。”我说,他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静默地研好手中的药材,打从我被刀剑划过喉管,来到这个年轻人的体内后,经历了几个月可算跌荡起伏的生活,但现在回忆起却全无真实感觉。这会儿我呆在简陋的小屋内,受着伤,研磨着药草,我可以去任何我愿意去的地方,随意拿起我的魔法卷轴而不会担心被夺走……我满足地叹了口气,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确实地感觉到,我是真真正正的,重返人间。
尾声
我看着水镜前自己的样子,金发紧紧束在脑后,下面略显苍白的面孔上,同样苍白的唇紧抿着,露出一贯倔强高傲的弧度。更加年轻的躯体上罩着被洗得有些泛白的灰色法师袍——一直以来最为大陆排斥的邪恶颜色。
“还算合身。”迪安说,我穿的是他的袍子。
“走吧。”我说,离开房间,身后的水镜无声地消散成雾气。门外,巨大的银龙正等着我们。
“我第一次骑龙。”迪安有些紧张地说,“你觉得它讨厌我吗?”
“如果我讨厌你,它就讨厌你。”我说,他哼了一声,决定不理会我,手脚并用地爬到龙背上,动作笨拙的有辱精灵的名声,然后施了个法术,把那堆药材弄上去。
我摸摸它冰冷的鳞片,这只龙还残留着少量的灵魂余波,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我能感到熟悉的、长袍磨擦脚踝的轻触,虽然想来这个身体还是第一次罩上法师袍。
银龙飞起,因为在上面施了防护魔法,所以这次没有失重的感觉,像坐在和平时期大图书馆的书桌前一样平稳。
“你觉得你的旧情人会不会欢迎我们?”迪安问。
我皱起眉,“他不是我的旧情人。”我说,手里拿着几页从圣凯提卡兰大图书馆手抄的稿纸——我也说不清为什么那天会把它们带在身上,也许是因为法师的职业病。
“怎么会?”他故作惊讶地挑眉,“那天他吻你吻得如醉如痴,我晚一点出现他恐怕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你推倒了!”
“迪安,你的幽默感很低级。”
“谢谢,让你讨厌是我的荣幸。”他优雅地微笑。
“如果我是你,”我冷冷地说,“我就知道现在不是挑衅的好时机,因为我们的命拴在一条绳子上!”
“可你总得允许别人有正常的感情反应,”他说,“当然你不必,你一向异常。”
我没有说话。正常是指什么?我突然想到最后那个男人绝望、近乎在哀求的脸庞,是的,那些事早该已过去,像梦一样到了早晨或毫无痕迹、或只显得虚假可笑。可我就是在这时想起他。
“我是不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低声说。我无法回应弗克尔斯,我只专注于自己,很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扬眉,“毫无疑问。但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理直气壮地看回来,好像几秒钟前讽刺我的不是他。“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清澈的嗓音在高空中飘浮,“我一直很讨厌你,但最糟糕的时候,却总是想起你……我被驱逐的时候……真是断不好受的日子,精灵的家乡观念太重了,我不得不承认我违抗不了天性……我很难受,整夜睡不着觉,后来我想到你……每次想到你的眼神,就会觉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迷惑的事。”他说,紫色的眼睛直视我。
“多可笑,我从对手身上找到了最强大的自信,”他说,“能一辈子有你当对手,去追逐魔法,倒是件不错的事,你让一切的伤害都显得微不足道,——你可以经受,我干嘛不?”他高傲地扬起下巴。
我挑眉,“我很意外你对我的高评价。”
“你存在感太强,费迩卡,”他耸肩,“我没法视而不见,虽然我很想。”
至于你,我想,你大概是我唯一可以求助,而不会觉得羞耻的人了。但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我并不太擅长说这些。
空间一时静了下来,巨龙拍打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天空蓝得有些单调,往下已经可以看到方正的村庄,喀卡山脉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们在如此高的地方,没人足以比翼……
我念了句咒语,防护壁撤去,风忽地卷来,扬起我们的长发和袍子。“你在干嘛!”他大叫道,手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整理好。
“我大概是习惯狼狈的飞行了。”我笑起来,“你不觉得在龙背上的话这样比较有气氛吗?刚才像在经历一个三流幻觉魔法。”
“你和那些剑士混在一起,养成了不好的习惯,”精灵指控,“居然喜欢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快把防御罩弄好,我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我没理他,感觉着风神的长袍从身上咆哮而过,扬起每一片衣角和发梢,没有任何或沉重或拖赘的触手。
“为什么不吹吹风呢,迪安,”我说,“至少它会让你感觉到,你正活着。”

—完—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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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6:22 |显示全部楼层

重返人间(第二部)

灰袍法师(上)->正文->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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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圣凯提卡兰王国的国王军总司令,弗克尔斯自认见过不少世面——嗜血的狂战士啦,散发着寒气的鬼尸骷髅啦,但若要说到他这辈子遇到最荒唐的情景,无疑就是现在了。

  刚才他正在和他的舅妈——法斯廷王国的王后玛格丽特聊天,这时一个面容紧张的侍者走了进来。

  “御医们对王子殿下的汇诊结果已经出来了,”侍者吞吞吐吐地说,“我猜他们是有点太老了,以至于神志不清……”

  玛格丽特皱了下眉,有些不满侍从的评论——下人总得有规矩不是。

  “御医是怎么说的?”她柔声问,一头子夜般漆燃的长发以最时髦的发式挽在脑后,即使已绎不再年轻,可良好的保养仍让她看上去像刚结婚那时一般。法斯廷的女人永远懂得怎么永保青春。

  “这个……”侍卫明显犹豫了—下,看了一眼弗克尔斯。

  玛格丽特优雅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外甥并不需要离开,他们之间没有秘密。“说吧,弗克尔斯不是外人。”

  “实际上,御医说……殿下他……怀孕了……”

  弗克尔斯刚喝到口中的红茶整个喷了出来,然后连忙道歉,觉得自己一定发生很严重的幻听。

  “怀——”玛格丽特的女高音发生了奇怪的变调,“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是那些老古董们记错了愚人节的时间……”

  接着她安然静止下来,像被施了定身魔法般呆若木鸡,石化在那里。

  “刚才他说什么?”弗克尔斯无意识地问,确定自己是幻听了。

  “没有!”_王后大声说,“没事没事,我猜是御医开玩笑呢!他们总是为老不尊……”纤细的手指绞着手指,“你请自便,我想我得去看看杰林特,儿子生病时最需要母亲在身边!”她干笑两声点头告退,房间里只留下一丝素心兰的香水味。

  弗克尔斯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那么他没听错,刚才那个侍者确实是说……杰林特……怀孕了?

  *  *  *  *

  杰林特躺在沙发上,跷着腿,侍女小心地把葡萄剥去皮,把肉放到他嘴里。作为法斯廷的王储,他是位相当富有吸引力的男子,虽然以贵族的标准他看上去着实有些放荡和不体面——他的黑发并没有正经地束好,而是随便地散住肩膀上,之下的脸孔倒是彰显著贵族世代对美女的垄断,如果不是那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德性,想必会更加好看一点。这会儿他正枕在一个衣着暴露的侍女大腿上吃着水果,态度悠闲。

  “杰林特!”王后歇斯底里的声音划破了贵族宁静的私生活,纤细的身影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有张力地出现在门口,看到眼前景象她有一种把手中扇子用力丢过去的冲动,但看在有旁人在的份儿上,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杰林特!让她们都出去,我有话跟你说!”她咬牙切齿地说。

  她的儿子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用让人恨不得掐死他的懒洋洋语调说:“哎呀,母亲大人,您以前进父王的卧室都不敲门吗?难道父王在和别的女人调情时喜欢您在场?”

  玛格丽特气得浑身发抖,天哪,为什么她会养出这么个女儿!

  好吧,现在不得不承认,十八年前作为侧妃的玛格丽特生出了这么个宝贝,为了在后宫中得到更高的地位,她买通接生婆,谎称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儿,为了使谎言更加完美,她甚至买通了一些法师,让女儿看上去是个男孩儿。

  这个决定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玛格丽特顺利地坐上了王后的宝座,她的女儿也因为是长子而册封为王储。玛格丽特正在找机会提倡修改宪法,让法斯延王国成为一个承认女王的国度——这一切最好可以等杰林特即位之后来做,因为规矩永远是权力者定的。

  她的努力眼看成功在即,可是这时候却偏偏出了这样的大子——她的女儿怀孕了!

  侍女无声地退了出去,玛格丽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杰林特一脸不情愿地坐起来,那副不耐烦的劲头让王后有冲动直接给他一个爆栗!

  “说吧,什么事让您十万火急地赶来,母亲大人。父王又要纳新妃子了?”杰林特说,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杰林特!”玛格丽特咬牙切齿地说,“孩子是谁的!”

  “哦,”王子殿下慢条斯理地把葡萄皮丢掉,“好像是个佣兵。”

  玛格丽特几乎要晕过去了!她用力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佣……佣兵?你……你居然跟一个该死的佣兵……你难道没有一点法斯廷公主基本的矜持!居然和一个低贱的人——”

  “得啦!”杰林特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发展正常的年轻人,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躲在卧室里自慰?找点乐子而已,大惊小怪的干嘛啊。”

  玛格丽特很想晕过去,可是她显然没有自己预计的那么柔弱,所以她的神志还很清醒。可她的儿子继续一颗接一颗地丢下重磅炸弹,“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弗卡罗下面跑腿那小子,长的倒是标致。”她继续咬着葡萄,“就是那个战羽的弗卡罗。”她向母亲解释。作为王储,她得负责处理法斯廷所有的对外关系,而迪库尔的弗卡罗无疑是最麻烦的一个。

  “啊……见鬼,一个跑腿的!你至少也得找那个团长啊……”她说。

  杰林特做出阵亡的样子,呻吟道,“你杀了我吧,和他上床像抱着把没带鞘的利刃睡觉!”

  “那个该死的佣兵叫什么!”王后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不能让他活着,他也许会拆穿你的身份!”

  “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呢,亲爱的母亲?”杰林特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她的甜点,“知道他们为什么去当佣兵吗?因为他们的命不值钱。佣兵的产地从边海到喀卡山脉,从黑暗森林到底绿比斯,只为了一个字,钱!弗卡罗那个笨蛋居然以为可以从佣兵身上找到忠心,”她不屑地冷哼,“他还不如去和一个法斯廷的妓女结婚!”

  她把葡萄皮用力掷到桌上,提起弗卡罗这名宁就让她心情很不好,那男人的狂妄和独裁总让她有一种把手套丢到他脸上的冲动,不过鉴于她打不过他,所以从没有付诸实践过。

  “那这个孩子怎么办?”她的母亲说,“难道堕胎……光明之神在上,这是多么不能容忍的亵渎啊!”她做了个祈祷的于势,“愿神原谅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我得向菲格洛亚要些堕胎药,她好像很懂这个!”

  “很多人懂,只是不说出来。”杰林特说,“艾美拉城的女人离不开它们,这是幸福生活的关键。”

  “你得有常识,杰林特!”玛格利特绝望地叫道,“你是个女孩子!听着,别总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他们除了享乐什么也不会干……”

  “不,我是未来的国王。”杰林特危险地眯起眼睛,她不喜欢母亲说到这个。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气让玛格丽特打了个寒颤,她不自在地移开眼睛。杰林特耸耸肩,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贵族分享国王的权力,我可不想还没登基就让他们以为我是个无趣的人。”

  “而且我不得不说,迪库尔的避孕药仍停留往三十年前的阶段!大约和那个国家的男人总是毫无情趣有关。”王子装摸作样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好啦,母亲大人,我要准备去出席晚宴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孩子搞定,去找个法师,弄个转移术什么的,我可不希望谋杀案在我肚子里发生。”

  玛格丽特张大眼睛,“你是说……你……要生下来?”

  “不是生下来,”杰林特回过头,耐心地说,“是转移出去,让那些法师在培养罩里养他,动作快点,我三天后要起程去迪库尔,僵尸待的鬼地方!”

  她不耐烦地扯开衬杉的钮扣,招呼侍女来帮她换衣服。

  玛格丽特静默地看着儿子矫健利落的身影,看上去像个十足的男性,也许即使……她再让她穿上长裙,把挽起长发、轻施脂粉的权利还给她,她也再难以像一个女孩儿了。

  她绝望地揉揉眉心,但她想,这孩子至少不用她担心了,她保护得了自己;她是从小被作为王子教育长大的,深知所有政治的权谋把戏,虽然也把那些贵族的吃喝玩乐弄了个样样精通,而且现在颇有成为艾美拉、甚至整个法斯延领头羊的趋势。

  女性的矜持?不,她只知道自己享有国王的权力——至少将要享有,而不承认有凡世间的义务可以束缚她,如果有,那也只将是属于国王的责任。

  *  *  *  *

  法斯廷虽然相对土地较少,军队也较弱,但却毫无疑问是最有钱的一个国家,王都艾美拉城不光是大陆的商业中心,也是艺术中心。这里是弗克尔斯母亲出生的国度——她是联姻来到圣凯提卡兰的。

  作为长子,弗克尔斯在另一个国家造就了一副军人的严谨性格,虽然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确定他毫不缺法斯廷男人对爱情的疯狂和浪漫,但当来到法斯廷时,他仍常常会觉得不适应。

  宫廷晚宴上,弗克尔斯漫小经心地啜着一杯红酒,法斯廷的“玫瑰色晨曦”大陆闻名,这个国家的人一向对享乐独有心得。

  他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情管这些,对于一个国家,即使年轻国王陛下的身上有诸如“坐着巨龙朝太阳的方向飞去”,或是“被梅莎柔斯神所眷宠的勇者,开始了新的冒险”等等美好又凝聚民心的传闻,但国王失踪对一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如果不是多亏了那些神乎其神的民间传说,恐怕圣凯提卡兰早已天下大乱,诸侯纷起了。

  凯洛斯……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每当念起这个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痉挛般的疼痛,弗克尔斯不知道再过一段会不会好起来,现在他只能尽力避免想起。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很累,不只圣凯提卡兰内政的混乱,也因为这些天他一闭上眼睛,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浮现,让他无法安眠,随之而来的记忆会带起太多的爱恋与痛苦。可是那个影子始终孤独如昔,没有任何感情可以牵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温暖……

  “我亲爱的表哥,”一个夸张的声音传过来,“您真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英俊,这次来恐怕要带走不少艾美拉少女的芳心呢!”

  “哦?那我岂不是抢了你的东西,杰林特?”弗克尔斯反射性地寒喧回去,对面站着的正是法斯廷的王子杰林特,黑发用缎带束在后面,只在前面垂下一绺,俊秀的面孔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弗克尔斯对这位王子表弟的印象并不深,除了他那总是最新潮的打扮。但得到有钱人的支持总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大老远赶来,希望得到他们的援助,这点,是有法斯廷王室血统的弗克尔斯的责任。

  “这次准备待到什么时候?”杰林特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最近艾美拉有不少好地方,带你去找找乐子?”

  “最近都忙翻了。”弗克尔斯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中午那个侍者关于“王子怀孕了”的禀报,这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小心瞟了眼身边的杰林特,对方依然是那副公子哥儿般漫不经心的德性,纤细高挑的身形,一点也看不出……

  呃,怀孕的样子来。

  “哦,是为了你们那位传说中的国王被光明之神回收的事?”杰林特说,拿起一杯酒,“我都还无幸见他一面,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他说

  弗克尔斯觉得心脏猛地一紧,“天知道,那是梅莎柔斯神的事情。”他听到自己回答。

  不会了……他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宁愿在孤独的地方一个人死去,也绝不会……他下意识地按着桌沿,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避免去想那些,可是真的不想就等于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吗?他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即使是偶尔一闪念的瞬间,也足够让他感到难以呼吸,那疼痛竟如此巨大!

  杰林特不着声色地瞟他一眼——确认圣凯提卡兰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轻国王是否健在是个大情报,关于那些神迹、勇者之类的,不管有没有,对他只代表一件事:政治筹码。

  “弗克尔斯,你看上去操劳得很,”他作担心状说,“你们的陛下真是不懂体谅,要不要和我到迪库尔散散心?”

  “迪库尔?”弗克尔斯问,迅速警觉了起来,法斯廷的王子到迪库尔十什么?

  “三天后……老实说吧,我一点也不想去那里!”他的表弟小声说,用一种惨不忍睹的夸张表情看着他,“那真是个一本正经、管理严厉的国家,那里的妓院像是给清教徒开的,妓女裹得紧得像被多看一点就会嫁不出去了一样!”

  ——法斯廷和迪库尔不合不只是在政治上,两方的民风差距也很大。杰林特到迪库尔究竟想干嘛?弗克尔斯想,联合?不,不可能……也绝不允许这种可能!

  “那还真是可怕,”他不动声色地说,“国王陛下派去的公差?”

  杰林特叹了口气,“身为王子,总是得像个杂役一样负责他老爸所有嫌麻烦又不重要的工作。照我说嘛,佣兵的忠诚就像妓女的贞操,恐怕他们自己都找不着。”

  弗克尔斯打量着他,虽然对方看上去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他可一点也不觉得这位王子是盏省油的灯。

  他在向他暗示什么?

  “也许我该陪我的表弟一起去散散心?”他举起酒杯,“我和弗卡罗团长还有些旧账没有算呢。”他说。他是在说上次那家伙逃出战俘营的事,脑袋里却不期然浮现出阅兵仪式上那个人嘲弄的嘴脸,他毫不怀疑,是他策划了所有刺杀凯洛斯的行动。

  而最后,他成功了……不,不是他,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到肉里,是我!真正害死他的,是我!

  “那可太好了,”杰林特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他碰杯,“我正想找个有趣点儿的旅伴呢。”他说,啜饮红酒的唇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意。

  和弗克尔斯猜测的一样,杰林特也看得出大约是弗卡罗策划了刺杀凯洛斯的事件,可是谁也没料到的是一只巨大银龙的横空出现。杰林特以为凯洛斯的勇者身份是一种纯政治的筹码,可是早在远古灭亡的巨兽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计划——神的意志是不可预料的,超脱于一切政客的算计之外。

  那位国王是否真是……梅莎柔斯神的使者?他到底死了没有,是否还会回来?就那个人大得可怕的声望,他的生死足可影响整个大陆的局势!

  不管他是否活着,他在民众心里早已成为一个“代表神的意志”的符号,而和“光明”联合,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必要的。

  两个各有打算的人相视而笑。杰林特放下红酒,今天他得早点回去,希望母亲已经让那班法师准备好,把这个孩子转移出来;这两天他得把离开前的所有事宜安排好。他叹了口气,王子真是不人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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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36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杰林特扬声问,拉开车帘,车夫正盯着路中央的什么东西发呆,听到王子的声音,用颤抖惊惧的语调说,“先,先生,前面有怪东西……”

  弗克尔斯探出头去,他们正在抄近路赶往迪库尔,这会儿已经快到达边境了。

  杰林特跳下马车,弗克尔斯也紧跟着走了过去,前者皱着眉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具尸体,实际上不走近点看根本难以看出它曾经有个人形——双腿和左臂已经被撕下,腹腔和胸膛以及里面的内脏被掏空,肋骨像腐兽的牙一样大张着,面孔则只剩一团紫黑色的腐败肉渣。

  车夫一副想要干呕的表情,杰林特毫不介意地在尸体旁蹲下身查看。“是牙齿咬的。”他说。

  “丧尸。”弗克尔斯说,从尸身上可以看到钝牙的咬痕——不属于野兽的尖利,是人类的牙印。

  杰林特烦躁地站越来,“他妈的,什么叫候开始闹这个的?怎么从没人跟我报告过!”他说。弗克尔斯思忖着他这发音正宗的脏话是从哪里学到的,可接着,杰林特利落地转身走向马车,“我得去看看。”他说。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先生!”车夫恐惧地看着这个不要命的人,“前而在闹丧尸!我前几天听说还不大信,所以才冒险带你们走这条路,但我们现在去那里会被撕成碎片的——”

  “白天他们不会出来的。”杰林特安慰,“我们可以赶在太阳落山前离开。丧尸聚集的话,只要召几个白袍来就能摆平了,我只想看看它们的规模。”

  车夫依然用力摇头,眼中的惧怕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杰林特叹了口气,“恐惧比光明更容易深入人心,太久的和平真是信仰的大敌。”他摊摊手,“好吧,老兄,我买下你的马。一匹还是两匹?”他转头看弗克尔斯

  “我和你一起去,你的母亲大人要是知道我把你弄丢了,非杀了我不可。”弗克尔斯说,解下其中一匹马,“如果是幽灵那么毫无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死灵法术?”

  “可能性之一。毕竟不久前刚有一个愚蠢的王国被巨大的力量所诱,进行了这项倒行逆施的法术。”另一个人严肃地点头,翻身上马,“带你真是带对了,‘光明王的子民’,这年头只有圣凯提卡兰的人才能真正洗清和死灵法术的关系,我可不想法斯廷被扯进这种不名誉的事件里去。”

  弗克尔斯僵了一下,露出一副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的表情。杰林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虽然人们总说只有失败是一种罪过,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合常理的事总会有另一件奇迹解决,像死灵术被神迹打败。”

  “神迹?”弗克尔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谁又知道,那个传说中金发俊美的勇者,具有无限神力的光明之神转世,躯壳里灵魂阴冷的成色?他想起那个男人嘴角讥诮的弧度,肆无忌惮的太笑,那种毫不动摇的傲慢眼神总让他打从心里发寒,现在想来,对那个总是被大陆驱逐的人来说,被奉为这样一个身份是件多么绝妙的讽刺。

  虽然即使那家伙以如此绝决的方式离开了,他留下的盛名和那宛如天神般俊美正直的壁画,依然在全力支撑着这个国家,可事实不容置疑。

  “如果是死灵魔法,”他淡淡地说,“我只希望我们逃跑时能动作快点。”

  胆大妄为的王子笑起来,驱动马匹,毫不犹豫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虽然这马比宫里的逊了点儿,我想还是能跑过两条腿的丧尸。”

  弗克尔斯看了他几秒,策马前进。看来法斯廷的贵族远没有人们以为的那样为奢华所腐蚀,曾经开创疆土的战士血统仍然在后代的血管里奔流。

  当他们来到镇子时已经是傍晚了,道路比想象中难走。

  村庄里是无人的死寂,巨大的夕阳挂在天边,把一切装点成暧昧的金红色,本该炊烟四起的居住地静得连落下一颗橡子都听得十分清楚,消火了虫声和人声,村里流动着一种不属于人界的邪恶氛围。

  两人牵着马慢慢向前走去,村庄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异样,除了静谧得过分;而且离最后留下的人迹显然已经有段时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尸体腐败的味道,像厄运女神散播在空中不祥的冷笑。

  “我们去哪里?”弗克尔斯问,杰林特驾轻就熟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刑场,”另一个人说,“刑场总是在东南方,是整个村庄最黑暗的地方。什么法术都避不开那里,我得去看看。”

  刑场是一片有些简陋、可面积还颇为不小的空地。“就是这里。”杰林特说,两人停下脚步,眼前的地界一丝声息也没有,空地中央竖着简陋的木制绞架,上面结着难看的树痂,在夕阳下,像某个邪恶怪物的尸体般瘦骨嶙峋,不怀好意。

  杰林特走过去,挑起他秀气的眉头,“麻烦是从这里来的吗?”他说。细细察看,木架上黑不溜秋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迹,它用这种恐怖的外壳嚣张地龇牙咧嘴,满面威胁,让杰林特有种踹它一脚的冲动。

  想必这里就是亡界力量聚集之所了,弗克尔斯想。可这真是幽灵作祟吗?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飘浮不散的、浓烈的黑暗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脚底被什么绊了一下,他让开脚步,却发现下面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虽然沾满灰尘,但看得出那不是石头,它泛着一层邪恶的灰白色,像被黑暗入侵过度的骨头。弗克尔斯用脚拨开周围覆盖的浮尘,然后倒抽一口冷气——邪恶的白色骨质竟长长地向外延伸开去,显然具有相当的规模!

  他迅速蹲下身,拨开更多的浮土,一个直径三米的骨制魔法阵慢慢浮现在眼前,弗克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骤然浮现的邪恶阵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再一次意识到了从进村子以来就感受到的那股寒意,那是一种游走于死亡边缘的森冷之气,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嗅到过这种气味。可笑的是,每次靠近那个人,这种气息总让他兴奋不已,难以自制。

  杰林特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这是什么?”他问,走过来,声音有些紧张。“魔法阵,显然有法师搞鬼……”

  弗克尔斯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走!”他叫道。邪恶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浓烈地涌来,夕阳只剩下一条细细的边,暧昧地窥探。

  弗克尔斯大叫道:“是死灵魔法!”

  前方的稻草下伸出一只手,那是只泛着灰白色的浮肿手指,它试图抓住杰林特的脚踝;剑士在感到裤角触动的瞬间迅速逃开,身边整个草堆动了起来,一具穿着农夫服装,浑身腐烂但是还被邪恶之法操纵着的丧尸爬了出来。

  弗克尔斯抬起头,乡村的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正在慢慢聚集,那全是会吞吃任何活物的尸体。“快点!”他大叫,丧尸只是先遣军,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麻烦,死灵法术是大陆最黑暗的东西!

  马匹躁动着,不安地打着鼻息,弗克尔斯利落地跳上_去,抓紧缰绳,控制住不安的马匹;杰林特一剑砍掉丧尸的头,但后者并没有停止攻击,双手狂乱地试用抓住一些温热的血肉,王子的剑再次挥出,砍掉他的腿!

  “快走,杰林特!”弗克尔斯说。同伴的脸颊因为怒气而有些红潮,他跳上马,眼神冰冷,自己的国民被弄成这样谁都不会开心的,接着他看到路边沟壑上的草动了一下。弗克尔斯见他不动,拉住他的缰绳,“快点……”

  “弗克尔斯,那是什么!”他叫道。弗克尔斯看到那从草丛里爬出来的东西。

  他们最先看到的是它的爪子,看上去还是人类的手,有着人类的肉色和粗糙的皮肤,可是深嵌在他指甲上的,却是一指长的漆黑色尖刺,它缓缓地爬上来,两人同时涌起一股想吐的感觉。

  这是个怪物。它已经不是人类,曾属于人类的皮肤像是一层正在蜕动的腐烂皮肉,头上另一个有着突出嘴部的脸孔正在冒出来,把它的头撑得很大,以至于属于人类的灰白皮肉被撑成奇怪的紧绷形状,一些地片已经烂开,难看地向外翻着。

  两人可以从那曾属于人类的眼眶中,看到里面将要破壳而出的血红色巨大瞳孔!

  它继续向上爬,伸出另一双脚,弗克尔斯注意到它从胯间又长出一双腿,正用六只脚向前爬行着。

  “它……变异了……”杰林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死灵魔法的力量?”

  弗克尔斯终于反应过来,他叫了一声,“快走!”用力向杰林特的马踢了一脚,那同样吓呆的动物惊嘶一声,向前跑去。

  杰林特迅速挽紧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马匹,他拥有相当精湛的骑术,最重要的是他能临危不乱——他的动作十分稳定有效,虽然他的咒骂更加精彩。

  法斯廷境内竟然出现了死灵法术,这可出大麻烦了!

  两人一路砍开挡路的尸体,死灵术的丧尸可以对抗阳光,也拥有更大的力量。弗克尔斯用力砍掉一只大张着血口,试图攻击自己的丧尸的脑袋,腐臭的脑浆四溅,里面爬满肮脏的蛆虫。

  他看到一张张死白的面孔,浮肿的身体……黑暗的法术,弗克尔斯咬紧牙,以及修习这种法术的邪恶的人……

  他们策马狂奔,一边挥剑砍开饥饿的攻击者,剑士觉得有些想吐,村庄里的邪恶气息让他窒息!远远已经看得见官道,因为仍被丧尸追赶,他们并没有放慢速度。

  四蹄的动物每向前一点,便能让人更加安心,怪物似乎刚刚变异,还不大懂得如何捕猎,弗克尔斯看见那曾是人类的躯体内部蠕动的波纹——是无数个丧尸因为黑暗魔法的力量黏融结合而成的,里面的东西很快就将撑破人类的皮肉,变成某种他所不了解的纯粹邪恶的存在!

  “见鬼!”前方传来杰林特一声咒骂,弗克尔斯一惊,王子殿下已经高难度地停住了马匹,剑尖指在一个人鼻尖前一寸的地方。

  是个人类在横穿官道!杰林特气急败坏地想。把他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是的,这是个人类,他穿着法师用的旅行斗篷,看上去相当陈旧,可那之上的一头金发却灿烂奢华得像用金子融出来的,他的面孔英俊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像宗教画里的骑士,打从生下来就受神祗的眷宠。

  可他的眼睛却是阴冷淡漠的,流动着黑暗的气包,这种对比让他怀有某种令人移不开眼睛的奇异气质。

  看到杰林特的剑尖,年轻的法师不着声色地皱了一下眉。

  确认了眼前人的无害,王子收回剑,“抱歉,”他嘀咕,“体谅被一群丧尸追着的人的惊慌吧!梅莎柔斯神在上,我很多年没这么刺激过了。  ”

  “丧尸。”法师低声说,像在打算着什么。

  弗克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怀疑自己幻视了——因为想得太多的关系。

  他大气也不敢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以及那双蓝眸中冰冷淡漠的神情,他穿着法师的斗篷,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装束,他的金发束在脑后,因为赶路有些凌乱,可那确实是他在脑中无数次描摹,为之疯狂思念的人!

  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蓝眼睛淡漠地扫过他,金发法师挑挑眉,眼神颤都没颤一下,然后转过身,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迈缓慢,但是优雅平稳。

  他不可能还活着,因为我太思念他,所以把另一个法师看成他了?弗克尔斯的脑袋一片混乩,情绪尖叫着却找不到重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

  杰林特叫道:“凯洛斯!想起来了,你是弗卡罗下面的那个副官吧!”

  怪不得总觉得面熟,这样英俊过头的男人理论上他是不会忘的,可是还不到半年——确切地说是四个月,一个人的气质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使得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嘿,别过去了,那个村庄现在很危险!”他大叫着提醒,没看到这名字让金发男人露出厌恶的表情。

  看到对方脚步停也不停,杰林特索性跳下马,急速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拽住凯洛斯的手臂,后者迅速把他的手甩开,杰林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不耐烦。

  “那里在闹丧尸,你是去找死。”他耐着性子放轻声音,“你跟弗卡罗闹别扭了?”

  ——他可不舍得看着弗卡罗的宝贝宠物、这么个金发美人儿跑去送到丧尸腐臭的肚子里。

  弗卡罗的名字让正准备离开的男人眼睛闪了一下,紧紧盯着他。看上去猜对了,杰林特想,他和凯洛斯谈不上太熟,但这个人对黑发的佣兵团长不知所谓的迷恋他很清楚。

  “前面的村庄有大量丧尸,凯洛斯,你去的话会死的,实际上这里也很不安全,我们最好离开。”他说。

  “你说弗卡罗?他很聪明地失踪了,”金发男人喃喃说,“你知道他在哪里?”

  杰林特突然打了个寒颤,凯洛斯的声音轻柔得可怕——真正有力量的人从不需要用大喊大叫来表现权力,那薄薄的声线下透着某种让他不自在的冷酷强势。他想知道弗卡罗的所在理所当然,可是不知为何,杰林特觉得可能不是件好事儿。

  年轻王子挥掉这不知所谓的念头,没错,弗卡罗离开时没有告诉凯洛斯自己现在正在进行的那个计划,所以这个年轻人在生气,一定是这样。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他正忙于工作,已经独处了好一阵子了,但他也许会想见你,他总说你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他说,露出一个惯有的轻佻笑容,决定为自己的团长做做“好事”。

  对面那双漂亮得不象话的蓝色眼睛闪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好。”费迩卡说,感到自己的双手因为渴望而有些颤抖,他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收到法师袍的袖子里。

  “费迩卡……”弗克尔斯喃喃说,叫出那个不可相信的名字,“你,你怎么……”

  这时法师也看到了他——也许早就看到,只是不想理会。这会儿,他向将要同行的旅伴微点了下头,移开眼神。

  弗克尔斯觉得有什么梗在那里!前一瞬间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这个曾被他束缚、恨自己入骨、几乎命丧黄泉的男人再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会杀了他,或者用无数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可是,他只冲他点了一下头。

  像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微点一下头,疏远而且毫不经心。

  他咬紧牙关,他无数次悔恨于自己对他那个高傲灵魂的自私束缚,可这一刻他再次涌起一种强烈的、渴望把这个傲慢又自以为是的男人锁在身边,固定他视线的冲动!

  虽然,即使那样也毫无办法,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他连这个灵魂的指尖都触碰不到。

  费迩卡向杰林特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必须处理一点事情,我的旅伴在等着救命。”

  “那堆东西是你弄出来的?”弗克尔斯说,提高声音,指着那被活死人占领的村庄,似乎这种指责可以让他提起勇气。

  法师看到他眼中的惧怕与厌恶,嘲讽地挑挑眉,如愿看到那个人更加愤怒的神色。他知道他恨自己,也许有那么一点爱,但大多数是恨,但这并不重要,他低低地说:“也许吧。”

  那个人怎么想,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理会弗克尔斯复杂的表情,他现在的烂摊子已经收拾不完了,那只愚蠢的暗精灵居然为了赚旅费而把死灵法器留在这个村庄、以帮他们震慑幽灵,真不知道他那颗漂亮的脑袋里为什么会装了如此之多的垃圾,费迩卡不屑地想,那种法器离开他的手中,除了会带来巨大的麻烦外,带不来任何其它的东西——哦,或许还有一点小钱。

  现在,自己这个不幸必须与之同甘共苦的旅伴,就得出手摆平他留下的所有问题——那个笨蛋居然生病了,他第一次听说会发烧的精灵,这个种族不是和自然最契合吗,为什么居然会因为露宿而感冒?

  “因为该感冒的那个是你!”精灵恶狠狠地说,“你最好去帮我把黑暗之盒拿回来,不然恐怕会发生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我们两个将共赴黄泉!”

  ——因为这种族诡异的体质,根本找不到适用的草药。

  费迩卡只能来这里。他厌恶这种和另一个人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情况,而能快速解除这一切问题的,就是弗卡罗。

  费迩卡想,只要找到圣兽,让双方都厌烦透顶的同伴生涯就可以顺利结束了!

  “我说……我们最好快点离开。”杰林特紧张地说,纤长的手指紧握在剑柄上,身体绷紧,天空完全暗了下去,月亮还未升起,余晖无法温暖黑漆漆的树丛,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无数人在移动。倒是弗克尔斯镇定了下来,他只是死死盯着金发的法师,有这个人在他们会很安全。

  丛林中爬出—只肿胀苍白的尸体,杰林特惊讶地发现一向讨厌魔法的凯洛斯的表情如此平静,他的笑容变得浅淡温和,像看到什么心爱的对象。

  他转身向村庄的方向走去。那脚步坚定得让杰林特一时忘记了拉住他,他不知道四个月能让一个人变多少,但那是属于法师的步伐,因为长久泡在大图书馆里而轻柔无声的步子,会捏着药材或手势而习惯了收在长袍里的手指,那完全是一个法师的形象!

  凯洛斯停下脚步。

  他的身影静谧而放松。

  “好啦,孩子们,该回家了。”他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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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36





  杰林特张大眼睛,他前面的官道,突然被完全分解开来!碎石像千层饼一样粒粒碎开,散发着尸灵阴冷气味的泥浆从地下翻滚出来,急速地向自己这个方向袭来,像要把整个城镇化成一个巨大的、翻涌着尸体和骨头的沼泽!——死灵法术的力量!

  可是它在费迩卡的前面停了下来

  断口散发着淡淡沼绿色的瘴气,巨大肥厚的泥躯涌动着,像某个来自远古的庞然大物,张开绿色的触角,试探着前面生物单薄的身躯,随时准备一口吞掉。

  马匹发出一声惊嘶,向前另一个方向跑去,待杰林特反应过来——其实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但马匹速度太快——它们已经冲出了十几米,并很快消失在黑色的道路上。

  “见鬼!”杰林特咒骂了一声,有些诧异弗克尔斯镇定的表情,他正死死盯着凯洛斯,双眼一瞬不眨。基于对表哥、圣凯提卡兰军总司令判断力的信任,杰林特强自镇定下精神,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示弱。“他什么时候改行当法师了?”他嘲讽地询问,有些意外那个一向没用的家伙竟能和面前庞大的怪物僵持那么久。

  “没事了。”弗克尔斯说,“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杰林特听得出他语调微微的颤抖,但似乎并不是心为恐惧。

  “你凭什么相信……小心——”他叫道。一只六只脚的变异妖兽从沼泽边一跃而出——它的身体也是沼绿色的,所以难以发现,满身的鲜血看上去像刚刚捕食归来,看到人类,毫不犹豫地向他的侧影扑上。

  费迩卡正沾了点绿色的烟雾放在鼻端闻了下味道。这里的死灵物质沉淀很久了,他做出结论,进行施术时竟没有掺入任何新鲜的药材以辅助。“这真愚蠢,”他喃喃地说,“只会浪费而不懂建设的精灵,黑暗之盒的力量被消耗了三分之一,却只换来这种愚不可及的小沼泽地!”

  他听到背后传来的风声,那是妖物扑击的声音,可是他并没有理会,他弹掉手中凝结的绿色粉末,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银粉的小瓶子,捻了一点在手上。

  杰林特张大眼睛,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在触碰到金发男人的一瞬间,一只血红的,也许还长着细小鳞片的巨大生物从凯洛斯的影子里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出,一口吞下丧尸!接着它像凭空出现在空中的一抹海雾一样消失无踪,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是幻影一般,唯一能证明它存在过的,是丧尸已消失在了空气中!泽地旁,只有金发男子一个人站在那里,晚风扬起他的长发和斗篷。

  “嘿……嘿!看到了吗?”杰林特用力扯弗克尔斯的袖了,声音有点不稳,“那红色的大家伙是什么?还是我眼花?”

  “也许是咒妖,但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弗克尔斯说,比上次看到的要大上两倍之多。

  “看上去像他的守护兽!你说什么咒妖?你知道些什么——”杰林特叫道,还没问出满腹的疑问,眼前,另一个异相瞬间掠走了他的注意力!“天哪,沼泽……在沸腾!”

  费迩卡撒下银粉。那东西转眼间就会分解融进泽地的各处,那些丧尸……死灵沼汗的第一批居民——感觉不到它,却全部沾染上了它,那不是某种力量,只是一种媒介,感应他力量的媒介!

  他伸出右手,手心向下,指尖微曲,垂下双眼,开始念诵咒语。

  “亡界的使者,吞食活物的死人,腐坏的反而是新生,请让我引领那力量的方向。”

  他的手指微微一提,沼泽疯狂地沸腾和跃动,沾染了他力量的银白色粉末收集起黑暗之沼所有的力量,他得找到这片魔法之沼中深深藏匿并泄出力量的黑暗对象。

  绿色的烟雾顺着他的指尖升腾、旋转,费迩卡翘翘唇角,人类擅自开启黑暗之盒的冒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方便,不然他还得到那个传说中的绞刑场上去挖土。迪安真是个天才法师,他嘲讽地想,他以为把骨阵埋在地里那些人类就不会去翻动它,事实证明人类和精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他们动了那只曾为他们震慑黑暗的盒子,并让盒中的邪恶流淌而出,毁灭一切。

  而现在,他就是要来收回那只盒子——那个蠢精灵的白魔法居然已经烂到了对付不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幽灵,为了在这光明盛行的世道赚点钱,居然用上黑暗之盒。

  他继续念诵咒语,指下的绿色越聚越多,越旋越快,逐渐,变成墨绿色。

  “冥王的盛宴,吞食腐物的新芽,生命总归要消逝,请让我引领那死亡的方向。”

  在他说完的瞬间,旋转突然停了下来,像时间被定住了一样,漆黑的气体已经变成了实质,此刻正像被腐蚀过一般缓慢剥落。弗克尔斯看到费迩卡伸手捉住那悬在空中的东西,收进袖中,回过头。

  这动作让两人不自然地僵了—下,杰林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剑上。可金发男人毫无表情,“走吧。”他说,做了个手势,依然是脚步轻柔地——这却更让人觉得强势而恐怖——走了过去。

  杰林特愣了几秒,终于把目光从面前那片像被无数大蚯蚓翻过,变得一塌糊涂的沼地上(这会儿倒是干净清爽,没有阴气了),转移到金发男人的背影上来。

  “刚才是什么!”他叫道,“那是死灵法术!”

  费迩卡瞟了一眼年轻王子涨得通红的脸,他并不习惯于辩解什么,而且这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也许我可以用一些强硬的方法让他说出弗卡罗的藏身之地,犯不着采取怀柔政策,他忖思。

  “是死灵魔法,但那又怎么样,”弗克尔斯突然开口,“你的上司弗卡罗一样用死灵法术。”

  杰林特哼了一声,“法术并不是重点,主要是它达成的后果。弗卡罗的失败帮了我们大忙,我干嘛对他挑三拣四,他喜欢用就用好了。至于这位,”他警惕地看着凯洛斯,“是弗卡罗教你在我的城镇里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我以为他懂得至少不要连法斯廷都得罪!”

  弗克尔斯没待费迩卡回答,迅速开口,“这里没有迪库尔的事。你也许知道凯洛斯曾奉命照顾一位死灵法师,他会些死灵法术不稀奇。”

  费迩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个人想帮自己隐藏凯洛斯以及费迩卡的身份,当然,这对他有利无害,所以他没有说话,毕竟,可笑的光明勇者之类那该死的龌龊东西丢得越远越好。

  “这么短时间就能学会这么厉害的法术?”杰林特怀疑地说,就算他对魔法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随便学几天就能掌握的东西。

  “魔法方面的东西谁知道呢,那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技术。”弗克尔斯拿出剑士的一贯论调说道,忽略旁边费迩卡嗤之以鼻的表情。“你看,凯洛斯只是来收回东西的,这里的事和他没关系……”最后一句说得有点不大确定,他转头去看暮色中的法师,杰林特肯定也能发现他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气质,无论是他的站姿,双手拢在袍子里的姿态,眼中不耐烦的表情,以及那种诡异的宁静。

  “也许吧,”杰林特不置可否地说,“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从这里拿了什么?”

  费迩卡看到眼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在心中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一个盒子。”

  “您的用词真简约,也许我可以再问得明白点?”杰林特说,三人正一道向镇外走去,这种地方不大适合露宿。接着他注意到,平时总理所当然走在前面的凯洛斯这会儿不自觉落在了后面。

  “至少它并不是可以带来任何你希望利益的东两,”费迩卡冷冷地说,“只是一种类似于祝福圣器的东西,我要用它救人。”

  “你……要救人?”弗克尔斯自语,觉得这句话怎么听都别扭。

  “谁?”杰林特下意识地问。

  “很重要的人,”费迩卡说,注意到弗克尔斯的视线死死盯在他身上,他不屑地直视前方,不理会他。

  确切地说,他是要救他自己。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花力气去拯救,因为对他来说人死后会比活着发挥更大的用处。可是迪安一旦死亡,自己也在劫难逃,这小小的法术束缚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但反过来说,只要自己活着,那迪安就算病得再重也难以被冥王所引领——成为黑暗之盒的领路人这件事,足以把自己从死神之册上除名。费迩卡满意地感觉袖中小小盒子中力量的流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迪安将得到安全,直到他找到方法把他们分开。

  “我猜是你的情人,”杰林特好奇地说,“你笑得勉强算是愉快。”

  “是的。”法师柔声说。

  杰林特张大眼睛,“哦?你除了弗卡罗外还有别的情人?你干嘛不早些甩了他,你只是和他上过几次床而已,他和谁都能上床,他又叫你干什么了?难道这次是他……”

  “王子殿下,”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我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另外我们该找个地方露宿了。”

  王子的称呼让费迩卡有些惊讶地看了杰林特一眼,后者接受了这样的诧异,毕竟王旌的血统并不多见。他并没有听到身后法师喃喃的低语,“黑暗之神啊,她身上那么烂的幻系魔法竟没有人发现过吗?”

  弗克尔斯抬头试图寻觅一片合适的地势露宿,这时,背后的法师柔声开口,“弗卡罗在哪里?我们其实可以快一点到达。”杰林特诧异地回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是冰冷的质询。

  这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让年轻的王子很不舒服,他正要说什么,弗克尔斯一把抓住法师的衣袖,“等一下!”他叫道。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任他拉着,倒是弗克尔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狼狈地收回手,好像那个人的身体烫伤了他。“我有话要和你说,凯洛斯,”他说,“过来一下好吗?”

  费迩卡平静地点了点头,跟他走进旁边的丛林。夜晚的树影格外幽暗,弗克尔斯停下脚步,转过头,像要把他刺穿一样紧盯着他,“你……是真的还活着吗?不是幽灵?”他狐疑地说。

  “不关你的事,”另一个人说,“你要说什么?”

  一瞬间,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可以清楚听到松果落到地面的声音,和外头杰林特手指有节奏敲打剑柄的声音,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无法流动半步。

  可接着,弗克尔斯用有些烦躁的姿态扒扒头发,动作迅速得像要打破一个魔咒,活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好吧,好吧,那些,那些都过去了!主要是现在!”他叫道,有些刻意地提高声音,“你刚才是不是想叫你那只龙?你不能那么干!”

  他慌乱的视线扫过对面冷冷的蓝眸——像黑暗之地永不泯灭的灯光一样坚硬且毫无感情,他迅速移开眼神,继续说,“全大陆都知道凯洛斯·圣提卡兰有一只银龙,你会对全世界昭告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费迩卡淡淡地说,“你们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弗克尔斯吸了口气,对面人傲慢冰冷的语调让他浑身难受。“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会很麻烦,”他拼凑着话语,“比如说,杰林特会带凯洛斯去找弗卡罗,但不会带圣凯提卡兰的王子去,他的身份敏感,和你一样敏感,如果你真想找那个家伙的话,该慎重些……”

  费迩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弗克尔斯说下去,“你最好和我们步行过去,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据我所知,弗卡罗在迪库尔边境的妖精森林进行一项计划,离这里很近。”

  他紧盯着他,法师毫无兴趣地回望,但那双冷漠的眼睛像能把一切看穿。“成交,”他清澈却带着嘲风的声线响起,“毕竟,被法斯廷知道你们的国王陛下是死灵法师对贵国也很不利。”

  他说完,转身走出去。

  “你很聪明。”弗克尔斯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

  看到那人消失了,弗克尔斯才狠狠吸了口气,紧攥着有些发抖的拳头,他恐惧和不屑于那一刻自己心中的喜悦,他甚至分不清他是为了什么而喜悦,可它那么强大,从看到费迩卡开始,几乎完全淹没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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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38





  弗克尔斯抬起头,寻找那黑暗角落里看不真切的金发男子,他像是已经睡了,他看不清楚他,他总像是陷在黑暗里面,模糊又强大,他根本没有力量去触碰他的灵魂,真正与他直视。

  他缓缓站起来,朝他的方向走去。

  我软弱吗?他想,也许的确是这样的。他想起他第一次在大法师之塔里见到那个人的画像,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出生于军人家庭,而且是长子,也许有些散漫但永远知道如何遵守规则,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他的母亲从法斯廷远嫁而来,生活得并不愉快。“法斯廷才是我的同家,不要移植那些花朵,那会让她们死去,即使不死也远不如在故土盛放得更加灿烂,亲爱的,别让她们像我一样不停思念家乡。”她曾和试图从法斯廷移植妻子熟悉花卉的丈夫这么说。

  “可是你这么不快乐,我知道你是想家了。”她的丈夫难地过说。

  “我的确不快乐,但那又怎么样,我必须留在这里。”她微笑,“人不能只为自己的快乐而活着,不是吗?”

  他们为了他们的国家,放弃了如此多的东西,包括他们渴望的人生,弗克尔斯知道自己终将继承父亲的爵位,做一个合格的军人。他学习各种课程,也许有时偷懒但总体还算合格,他习惯于这样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那是父亲去大法师之塔见一个朋友  无聊的自己无意间走进了一间藏放肖像的地下大厅,他驻足在无数伟大法师的画像中,他们的双眼总是睿智而深遂,表情温柔而且宁静,然后,当他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了那个人,

  他截然不同。

  桔黄色的魔法光球照在冰冷的肖像画上,那个人坐在那里,身后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黑发上镀上微弱的光圈,可是一点也无法温暖他眼中的冰冷檗骜,那双眸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浓厚黑暗,没有一丝空隙。

  像瞬间从温柔的天落掉入地狱。

  他愣愣看着,法师的薄唇紧抿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岢刻,以及毫不妥协!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站在画像前,有几秒钟甚至忘了呼吸。接着,他急切地低下头寻找他的名字,看到的,是和黑暗完全不同的优雅字迹:费迩卡·帕法斯·斯唯尔。

  他就是费迩卡?弗克尔斯站在那里,几乎不能移动,他就是大陆上恶名昭著的灰袍当值者,一个信奉邪恶、出卖灵魂的男人!他因追求力量而坠入魔道,他没有怜悯,只有野心!

  法师们相信他终将成为黑暗的领路人,并惋惜这样一个法术天才竟然被邪恶所引诱,这是弗克尔斯唯一听过关于这个男人的论调。

  可此刻他突然无法抑制地去想,去想他是用怎么样一种心情抛弃其它所有的呢?他真的很喜欢他选择的东西吧!不管这世界多少变迁,多少鄙夷与愤恨,多少痛苦与诱惑,即使众叛亲离,即使前方是一片黑暗,仍挺直背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他怔怔看着那单薄得像稍大一点的风就能吹走的削瘦身躯,他头也不回走向邪恶,是黑暗中最黑暗的存在……

  他明明那么单薄——

  因为这样,所以,这个人眼中会有这样的倔强与杀气吗?

  因为他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直到很久以后,那个人的影子像深深被印在脑中一样无法剔除,可他永远不敢将心中那道黑暗的影子公诸与众。

  这么自私和……自由的影子。

  它就这样在他心中潜伏着;杀死面前的敌人,进攻城堡里的军队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为理想与整个世界敌对的男人,有他不能拥有的坚强,无论正邪与否,那肯定是一个真正男人的活法,他常常这么想,他无法把那个邪恶的人驱离自己的思想,因为那片黑暗在他心中,竟已像成了一片圣地。

  直到有一天,他爱上一个人。

  他已经记不起他们相处的具体细节,他只记得在他生活的那片喧嚣和浮华中,那个人冷漠傲慢的眼神;他对他的提议总是毫无兴致,可本身却又是炽热和疯狂的,他让一切存在变得苍白,却又赋予了一切意义。

  他相信唯有他才能让自己从那困扰着自己的幻象中解脱,可是,直到他满怀希望地伸出手,触碰到的,却是那抹他注定无法平视,漆黑坚硬的眼神。

  他曾以为可以追逐、平视、甚至得到的人竟然就是他!那个站在黑暗中,强悍到让他只可仰视的死灵法师……

  当曾远远相隔,他能容忍自己悄悄对一个男人的崇拜,可当那人近在眼前,成为他的心上人,他却半点也不能容忍那人这样的逾越!

  愤怒、嫉妒、不甘……他不能就这样放他走掉,他要把他拉入痛苦的泥沼,他居然胆敢这样进入他的生命——

  一片黑暗中,弗克尔斯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沉睡的法师。

  那人的情人是魔法,那是他所有的,唯一的东西。

  他慢慢在他身边跪下,仔细看他,法师睡眠时大都没什么警觉性。

  远远、未熄的火光下,他可以看到他的睡颜,容貌如此俊美,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和那仍带着丝倔强线条紧抿的唇,他熟悉这张脸,国王陛下的儿子,他帅气又头脑简单的堂弟,可为什么这身体里竟进驻了这样的灵魂,为什么这灵魂会让这躯体散发如此让人难以喘息的魅力?

  耳畔是他深沉均匀的呼吸,他曾有机会占有他……他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也许他该庆幸他没有那样做,可却又自暴自弃地想,他的自制力他连唯一的回忆都失去了。

  他慢慢伸出手,然后停住。他闭上眼,只是剑士的直觉,那种蠢蠢欲动的危险在法师的身周起伏着,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他可以看到那人周围黑影中浮动着微弱的红光,白天一口吞噬怪物、更加邪恶的魔物也许就栖息在费迩卡的影子里,随时准备守护它的主人,杀死任何试图冒犯他的人!

  他抬起眼睛,接着他几乎跳起来,对面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睁开,金发男子翘起唇角,用讥诮又满带邪恶的眼神看着他。

  “真令人惊讶,弗克尔斯,”他柔声说,“你是不是在圣凯提卡兰欲求不满得很厉害?”

  弗克尔斯抿紧唇,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这家伙总能找到他最容易疼痛的地方踩下去,他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渴望,而且那不只是性欲的问题!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他快速说,语气干涩得像晒了三天的面包。

  费迩卡低低笑起来,弗克尔斯生硬地转过头,那笑声中的讥讽与冰冷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令人荣幸,弗克尔斯,也许我身边没有那只血魂兽,你刚才表示歉意的动作会做得更加‘亲密’。”

  弗克尔斯攫紧拳头,看着那双冰冷的蓝眸,努力不把视线移开。“我伤害了你,但你也毫不留情地抛下了圣凯提卡兰那一堆烂摊子!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问问弗卡罗的事……”

  费迩卡扬起唇角。“两不相欠,”他柔声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弗克尔斯怔了一下,费迩卡已经坐起身,紧紧盯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在你玩过那些卑劣的封印、骚扰、强迫的把戏之后?你的国家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整个人类的死活都和我没关系,我懒得理会你,弗克尔斯,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他凑近他,那双眼睛蓝得像能把他整个人吸进走,“给我滚远一点!”

  弗克尔斯笑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笑,可他就是笑了起来。“那你干嘛不杀了我。”他说,挑衅般扣住他的下巴,并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成功了,看来法师对于这方面的反应确实总会慢半拍。

  他看到费迩卡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以及杀意!

  下一秒,一道巨响轰进他的耳膜,强烈的光芒一闪而过,弗克尔斯待在哪里,他并不想这样丢脸,可是大脑确实不及反应,他的眼中还残留着余光,耳朵嗡嗡直响,一阵焦味冲进鼻腔!

  一道雷,劈了下来。

  石地被炸了个大坑,石子爆烈地飞散,弗克尔斯坐在那里——那是某种基于条件反射的躲避,可雷电仍击中了他衣服的下摆,留下一个烧焦的大洞。只要他慢个半拍,劈中的恐怕就不是他的衣服了。

  湛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里面一片森冷与杀气,“我很想杀了你。”他慢慢开口。

  一个清澈的声音打破两人间因为杀气而浓稠的空气,“光明之神在上,这是怎么了,是法师的攻击还是要下雨了?”杰林特叫道,像不满睡到一半被吵起来。

  “哦,只是弗克尔斯觉得我的攻击法术不够出色,所以想尝试一下罢了。”法师冷冷地说。杰林特看着这边的场面——那石头上的大坑和弗克尔斯衣襟烧焦的痕迹,力量大得看上去能劈死一个巨人。

  “我想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他的出色,弗克尔斯,过来陪我聊天好吗,别耽误法师大人思考问题了。”杰林特说,一边冲弗克尔斯使眼色,把那种危险的家伙惹恼了可不是好玩的。

  弗克尔斯没有动,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生气,”他柔声说,“你生气的样子很迷人。”

  显然这个人在找死,费迩卡想,考虑要不要干脆得偿他所愿算了。

  杰林特感到气氛不对劲儿,鼓起勇气跑过来,把弗克尔斯拽回去,一边叫道,“拜托,你需要找些冷水冲冲脑袋,我很抱歉,他也许被虫子咬了,以至于神经不正常!”他向费迩卡说,无法掩饰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弗克尔斯被他拽过去,王子愤怒地斥责道,“你希望通过激怒比你强的人得到什么?弗克尔斯,你只会赔上性命!”

  “我没想那么多。”弗克尔斯说,“我只是觉得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很有趣。”

  “显然你疯了。”杰林特做出结论,“听着,伙计,再有趣的东西也不值得拿命来换,像再大的权力也不该以灵魂换取一样。”他利落地拿起之前盛水的竹筒,把剩下的水顺着弗克尔斯的脑袋上浇下去。

  棕发男人被激得打了激灵,他的表弟无辜地看着他,“清醒点了吗?”

  “好多了。”弗克尔斯翻翻白眼,“你总用这么独特的方法来劝慰别人吗?”

  “不,我从不会对女人如此无礼,毕竟浇太多的水不利于发型。”杰林特说,看了看费迩卡的方向,“看来他不大想理你,伙计,并且我确定他不是在以退为进,欲迎还拒什么的。这次算你运气好……”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聊些有趣的东西劝慰他的亲戚。“嘿,我真期待弗卡罗看到他现在这样会有什么表情、也许他会想杀了他。”

  弗克尔斯怔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力量若不能为我所用,至少要杜绝它为别人所用。”杰林特说,“我觉得凯洛斯不会再乖乖听他的话了,当然只是猜猜。睡吧,我来帮你值班,兄弟,别忘了你是谁,我几乎真以为你被毒虫咬到所以神经错乱!”

  他换了个严肃的表情看着他,“我们要为自己的国家卖命,人总得有责任心,再说无论怎么算,一大堆人的性命比你自个儿的命重要,你不在了我真不能想象圣凯提卡兰要怎么办!别再犯傻了,行吗。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劝什么人,还是个潜在敌人!我今天一定是被梅莎柔斯的神棒点到了!”

  他说完,用力抹了把脸,打起精神,然后冲发呆的弗克尔斯做了个驱赶的手势,“去睡觉吧,如果睡不着就好好想想我的话,然后做个好梦。”

  *  *  *  *

  第二天,费迩卡坐在马车上,垂下双眼默背咒讯,他的两个旅伴有些防备地坐在对面,基本上,如果他曾不幸与人同路的话,大部分情形均是如此。

  他永远是异类,还好这样的异类身份可以给他足够的清静。至于被当成“同类”的生活他也曾尝试过,比如半个月前,那关于“俊美王子”的时光,无聊与窒息的感觉让他无比怀念当年被人惧怕的日子。

  马车平稳地前行,这辆外在华丽的昂贵交通工具是杰林特雇的,据说刚能勉强够得上法斯廷王室的格调,虽然造型难看到总让费迩卡想起华丽版的神圣魔法,但行驶还算平稳,少有坐公共马车时胃部翻涌的症状。

  基于精灵那种善于上窜下跳的体质,费迩卡毫不介意地把生病的迪安丢住了树林里,他并不担心他,只要自己不死那家伙想进地狱也没有门路,至于其它,他还不至于无聊到去怀疑一只精灵的野外生存能力。

  但是从早上开始,他就开始不断收到精灵的质问——因为法术的联系,他们可以不用魔法进行心灵通话,虽然这种情况没有让一个人觉得愉快。

  “根据拙见,黑暗之盒还不值得您这位伟大的法师犯下叛友罪,虽然您的背叛从来毫无理由。”迪安在另一个空间嘲讽,“但这次你却背叛了自己的安全,你是找到弗卡罗了对吗!”他提高声音,“你不能独存,费迩卡!你没权不叫上我,毕竟你的冒失很可能会连累到我——”

  “得了吧,”费迩卡毫不客气地讽刺回去,“如果你不是被我‘连累’着,现在早去冥府报到了,若你真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我不介意事情了结后收下你的灵魂炼药,所以你最好闭嘴。”

  “但我和你一起承担了风险,你不能一个人拿好处——”精灵不甘地大叫,

  “没人想要这风险!”费迩卡怒气冲冲地说,“你该知道我宁愿损失十年记忆,也不愿意和你有这么恶心的关系!”

  见鬼,他从不知道精灵是如此聒噪的种族,这几天,他不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这种心灵感应偏又不是可以切断的那种,所以一路上费迩卡被吵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写着烦躁、以及将为此发疯的迹象。

  “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对面的杰林特小声对同伴说,“所以你最好放弃去招惹他,那会连累我的……我猜他许是为了弗卡罗心情不好?”他开始八卦,毕竟没有人能禁止别人从背后说闲话,这是公民与生俱来的重大权利。

  “弗卡罗?”弗克尔斯拧起眉头,提到这名字他的心情更加糟糕,“我可不觉得那家伙会为任何人心情糟糕。”——在这一点上,弗克尔斯有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活着也许是因为费迩卡并不那么在意他活着的这个事实。

  “也许他知道弗卡罗的疯狂计划?”杰林特说,“他现在变得和他一样疯,他们尝了黑暗力量的甜头后变得越发想要动用它,当然我承认想要从这世界得到点不正当利益,非动用黑暗力量小可,光明之力像白开水一样诚实乏味,而赌博得来的钱总是更有魅力。”

  弗克尔斯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些话离经叛道——某些邪恶私下做是一回事,大声把它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他最近已经习惯这类讨论了。

  “杰林特,你知道弗卡罗想干嘛吗?”弗克尔斯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杰林特继续观察法师,“大陆关于妖精森林的传说五化八门,他想动用那里留存的某种力量。”他说,金发的法师没什么表情,他继续下去,试探着能不能让他动容

  “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半个多月,他说他有把握利用那股魔力,它已在那里沉睡了亿万年……”他眯起眼睛,费迩卡终于抽动了一下唇角,长长的睫毛覆着蓝色的眼瞳中,他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锋芒。这让他感到一丝微微的寒意,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熟悉那种光芒,他有时会在弗卡罗眼中看到那种眼神——那是野心!

  对某种东西极度强烈的渴望!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下去,“但弗卡罗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也许这次会有热闹看。”他折磨着剑柄上的宝石,他从不知道凯洛斯会有这样的眼神。

  天知道什么让他脱胎换骨,他愉快地叹了口气,这回弗卡罗可有麻烦了,这个年轻人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控制,不,确切地说他现在变得相当可怕。

  “巨大的力量总是伴随着相应的危险,”他继续说下去,“你觉得那东西会是什么,凯洛斯。”

  法师扬扬唇角,“那并不重要。”

  无论那是什么,无论它有多危险,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别人怎么劝慰自己,他也无法放手。他命中注定了要为那些东西发疯,直至他死去。

  他吸了口气,这种呼吸总让他迷醉,也许我的骨子里也是个赌徒,他想,即使明知危险至极,可如果有那么一点机会,他都将不惜一切去尝试!

  她让他放弃一切,因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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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39





  几乎是一进入妖精森林的领域,费迩卡就感到了不对劲。

  离外围领域还有好一段路,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完全不成形状,微弱、但确实存在地弥漫着,像在寻找着什么……

  马车在颠簸的石路上一路向前驶去,随着距离的接近那触感越来越强烈,仿佛随时可以化为实体,费迩卡身体因为这诡异的物事绷得紧紧的,身边迟钝的剑士们无知无觉地说笑,他们总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得到?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他的身侧,越来越浓郁,在他一怔间,它们探进他的身体,然后像终于发现猎物般,紧紧缠住了他!

  “你怎么了,凯洛斯?”弗克尔斯说,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费迩卡缓缓摇头,他咬紧牙,他的灵魂本质确实被那些藤蔓般的东西紧紧缠绕着,像浑身长满了牙齿,吞食所有它们缠上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远方,他感觉到了,在那遥远的树海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隐藏着,他可以感觉到它强力的脉动——

  “你怎么了——”弗克尔斯叫道,法师死死盯着外面,像整个正午的阳光都集中在了他的眼睛里,那么的狂野,让人害怕。他伸手去抓住,在碰到法师身体的一瞬间,火热的温度让他几乎把手缩回,“天哪!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温度很高,是不是发烧了——”

  费迩卡一把挥开他的手,可是烧得浑身酸软让他没有力气,越是接近那力量,身体就越发火热,他仿佛听到了血液咕噜咕噜胃气泡的声音!

  “别碰我……”他说,想挡开那碍事的手,但弗克尔斯一用力,他便几乎整个人倒在他怀里。棕发男子紧搂着他,向杰林特大叫道,“我们得去找医生,他很不对劲儿——”

  “放开,你这白痴!”费迩卡大叫着,杰林特正在和车夫说话,听到这话回过头,“要么我们回头,要么这就得下车了,前面车子过不去。”

  费迩卡用力扯开弗克尔斯的手,他正为那奇异的力量而满心焦急,这个动作用尽了全力,竟然也挣开了。他艰难地跳下马车,却狼狈的跌到地上,他咒骂了一声,身体酸软得厉害,难以控制。

  他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你这样不行,至少让我扶你可以吗?”弗克尔斯的声音传过来,但因为身体火热听起来有些失真。

  “离我远点儿!”费迩卡警告,杰林特看了这边一眼,决定还是不插入这危险的争斗,老实地尽到剑士的本份好了。

  “这些路不大好走,我也摸不清……嗯,我们最好走慢点儿。”他说,拔出剑准备在前面开路,小路已经被野草和青苔占据了。

  “不超过十天前,有人通过这里,”弗克尔斯观察了一下草木的生长情况,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紧盯着费迩卡,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动作轻柔的法师这么踉跄急切的步子。

  “当然有人通过,弗卡罗就走过。”杰林特说。

  它在叫我……费迩卡想,是的,我听清楚了,树林里的东西在叫我过去!

  从他上次来到现在,确实有某种东西被释放了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弗卡罗的杰作,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单单找上他,但现在它正紧紧缠着他,用一种欢欣的脉动召唤他过去。

  也许是找到了食物的欢欣?

  他的血一向是上好的靶子,这种力量让他在某方面相当方便,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又极度麻烦。

  “我觉得你也许需要有一个拿剑的人帮你把树枝砍开……”身后的杰林特小心地建议,话刚说完,他表情奇异地愣在那里,他意识到自己砍开树枝的动作根本追不上费迩卡的步子,可法师现在衣衫齐整,半丝没有在树林里赶路的样子。

  “不用浪费时间!”费迩卡不耐烦地说,“它们自己会让开。”

  杰林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丛中。

  “是我看错了吗,那些树……”他结结巴巴地说,“确实没有划破他的衣服对吗?他明明穿着长袍……”

  “见鬼!你是说这树林有问题?!”弗克尔斯大叫着,加快脚步去追费迩卡。这森林很不对劲儿,一切都像有生命般盯着他们,这让他很不舒服。而现在更糟糕的是,它们的目标是费迩卡,而他绝不能允许他受到伤害!即使……他的关心对他是毫无意义的。

  杰林特跟在后面,拧眉思考。“确实有麻烦。”他喃喃地说,他越是往前走就越是感到诡异,因为即使刚才那些枝条的移动是幻觉,他也没法解释从没来过这里的凯洛斯为何一点也没迷路,像被磁石吸着一样朝最中心走去的问题。

  他转过头,一只青色的蛇从上面吊下求,红色的眼睛平视他的双眼。杰林特吸了口气,加快步伐赶上去,他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落单。

  弗克尔斯紧跟着前面那抹人影,虽然对方走得很急,并且好像来过这里上百次,但好在费迩卡的身体平衡能力确实不怎么样,所以他可以轻易跟上他。

  “费迩卡,怎么了?”他大叫着他的名宁,从他的反应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费迩卡突然停下来,弗克尔斯连忙跑过去  正要问什么,却发现他正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他顺着看上去,感到心头跳了一下,那里被划伤了,大概是哪棵荆条或树枝的杰作,鲜血顺着法师白皙的手腕滑下,落到地上,虽然作为剑士弗克尔斯经常看受伤场面,但不知为什么,发生在这个人身上格外怵目惊心。

  “你受伤了!”他叫道,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想要帮他包扎,费迩卡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臂,“看着!”他说。

  弗克尔斯停下来,不自觉地看着那人要他看的东西,他一愣,费迩卡的伤口……有些不对劲儿。虽然并不深,可是鲜血却不断滴下,像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阻滞的趋势,活像割断了动脉。

  法师皱眉,“胃口倒是不小。”他说,把右手放在腕上,默念了几句咒语。

  杰林特追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先是愣了一下,他的魔法成绩并不怎样出色,但作为王储还算见过些大场面,他确定费迩卡念的是一个上位的治疗咒语,一个足以医活濒死者,而非治疗一个小伤口的顶尖白魔法咒语。

  接着,像预料中一样,费迩卡的伤口绽开一道柔和的白色光线,并迅速扩散开来,那是梅莎柔斯神的轻触,根据杰林特的经验它至少该扩散出半径三米的华丽法术圈,可是这次它的直径还不三厘米,像水晕一样缓慢而艰难地晕开,像被外围什么坚硬的东西阻挡一般,杰林特张大眼睛,他清楚看到了那白光外围竟有一圈淡淡的、透明的黑圈,像泥沼一样紧紧束缚着它……

  “天哪,这树林里果然有东西!”杰林特说,光明系的魔法让它有一瞬间显出了形状——包裹在治疗之光周围透明的黑暗!它在阻止白魔法力量的扩散!

  “这是什么!”弗克尔斯低呼,落到地上的鲜血竟然没有消失,仍保持着刚离开体外时的圆珠形,像一粒粒血红的珍珠,然后蓦地变大,化成一团红球消失在空气中,仿佛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似的。

  白晕转眼散去,袖珍度等于一个下位魔法师的练习咒语,但好歹达到了它的效用,费迩卡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并且愈合得相当漂亮。

  法师习惯性地舔去部分流出的血——他的血相当珍贵。弗克尔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近乎挑逗的动作,他看到他唇角沾上的一抹艳红,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费迩卡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眼睛亮得可怕。“走吧。”他说,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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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壳。

  弗卡罗停下脚步。那面古墙上奇异的面孔发生了一点变化。它的唇角竟呈现一种异样的鲜红色,仿佛刚刚喝了血……

  实际上它经常喝血,弗卡罗从来到这里开始,每天要有活人的鲜血供应才能满足,他带这么一支军队来就是做这个用的,全数的献祭。现在,随着苏醒日期的加快,它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这让他很愉快,它的形象在变得更加清晰,体形也在变大。

  可是他刚才并没有供奉鲜血,弗克尔斯想,但他感觉得到它的心情相当愉快,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些许嗜血的兴奋。

  血迹像以往一样慢慢隐去,只是比平时慢了不少,那看不出质料灰白色的石墙上,依然是胎儿模糊不清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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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接近中心区域,接着,远远地,他看到了丛林中隐现的藏青色帐篷,难以想象在这样深的丛林中也会有军队驻扎,但为了力量人干出什么都不奇怿。

  他们走进那片营地,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波折,“去告诉弗卡罗我归队了。”杰林特对第一个碰到的士兵说。后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对杰林特并不怎么熟悉,但对方驾轻就熟的口气让他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你不介意在这里等一会儿的话,我就去告诉他。”他说,向营地里头走去,离开时还嘱咐几个士兵看好他们。

  在这里同样被当成陌生人的还有“凯洛斯”,但只有弗克尔斯注意到了,大部分情况下,如果不是某些外界的强制提醒,费迩卡压根把他的另一个身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费迩卡径自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定了定依然激荡不已的灵魂,虽然他足够疯狂,但他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等待,等待会让他得到更好的结果,

  “这里的是迪库尔军?”弗克尔斯凑近杰林特,小声说。

  后者点点头,“他才不舍得把他的亲军调来这里呢,不过他竟然叫我来报到,说不定是因为我被抛弃了。”他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

  弗克尔斯翻翻白眼,觉得这可能是弗卡罗做出的英明之举,他转头去看法师,他依然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接着,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弗克尔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那个高大的黑发男人,他正从营地里走过来,和上次看到他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摘去了眼罩,弗克尔斯注意到他那只眼睛是纯粹的金黄色。

  他看是看到了杰林特,冲他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去领你的帐篷,艾菲斯,晚一点我有事和你商量。”他异色的双眼瞟过弗克尔斯,微微扬了扬眉毛。

  接着,他看到了凯洛斯。

  如果不是他坐得太靠边他该第一眼看到他,那个人的俊美像某幅圣殿里的骑士画一样标准,金发灿烂得像准备把整个黑森林照亮,那双眼珠是上等的蓝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他太熟悉那美丽了,比如他无数次在床上品味过。

  还真有些想他,他微笑,干脆地忽略弗克尔斯——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料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径直走向凯洛斯。

  “你真是越发迷人了,亲爱的,”他柔声说,“这次你活着比你的尸体更让我开心。”

  金发男子抬起头。他的眼神让弗卡罗愣了一下,虽然仍笑得不着声色,可对面人流露出的渴望与专注让人很不舒服。他条件反射性地直视回去,他从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有所示弱,

  金发的男子慢慢站起来,平视他,放柔声音。“自从分手开始,我每一天,都在思念你,”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金眸的眼睑,“漂亮的圣兽。简直是朝思暮想……”

  弗卡罗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他熟悉凯洛斯的一切,从他的单纯到他的很毒,可这几个月他的变化太大了,他从不知道他的目光可以呈现出如此的黑暗,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悄悄流泄了出来,仿佛面对天敌的战栗……

  他无意识地躲开他的触碰,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后悔起了这样的惧怕!

  他突然凑近他,轻佻地扣住他的下巴,挑衅地微笑,“你这次来,是准备来帮助我吗,亲爱的?真是个体贴的好情人。”

  “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金发男子用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他,那种温柔的语调不知为何让弗卡罗极不舒服,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喜欢乖巧的宠物,而就凯洛斯的话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强势了。

  杰林特失望地叹了口气,“想不到他们的关系依然这么好。我还以为有情人吵架可看呢,在这可怕的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有什么比与爱情相关的好戏——比如分手和通奸——更能让人消遣呢。”

  他打了个呵欠,“我要睡觉了,我想不用替凯洛斯安排营帐了,他住到弗卡罗那里就行了。”他说完,眼角无意间捕捉到弗克尔斯紧盯着一对情人的复杂眼神,同情地拍拍表哥的肩膀,“你看,老兄,单相思和分手一样是人生的经历之一,你该做的就是保持愉快的心情等他们俩分手,然后你就会有机会了……”

  发觉弗克尔斯没有在听他的话,他无趣地耸耸肩,“果然我不该指望这些不解风情的军人懂得我的幽默。要知道打打杀杀对想象力损伤很大。”他又打了个呵欠,决定还是回去睡觉,昨天守了一整夜。

  他的身后,弗克尔斯六神无主地看着弗卡罗和费迩卡互诉衷情,直到不忍心的杰林特又转回来,把他拽离了现场。

  “行啦,行啦,表哥,你该笑一笑。”营房里,杰林特很够义气地安慰他的朋友,“你的脸色比财政大臣每月看到我的账单时还糟糕。”

  “他到底在想什么?”弗克尔斯说,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他清楚费迩卡的冷酷与邪恶,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弗卡罗异样的执著。

  “如果你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你肯定就不会喜欢他了,”杰林特说,一边吃着从厨房顺手牵来的果脯,“因为不具备未知属性的东西没有任何可留恋之处。”

  他把一颗果脯丢给他,那东西弹到墙上,然后无人问津地滚了下米,杰林特叹了口气。

  “我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弗卡罗在利用他,剩下百分之一是礼貌性保留。但那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他们是情人而咱们不是治安官,爱情虽然是世界上最缺乏隐私权的存在,可却也是世界上最隐密的事啦,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了解哪怕一丁点儿的。”

  “不,”弗克尔斯说,“费……我是说凯洛斯,我从未觉得他会爱上什么人,一点也不曾怀疑过。”

  只是,无论多么渴望,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如果强求,便只会痛苦。

  也许杰林特说得没错,他该去拯救所能拯救的人,他的人生注定是另一种,他的快乐和责任都在这里,他并没有足够强势的羽翼足以抓住费迩卡的发梢。

  他只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神。

  “如果你从不曾怀疑,你这副愁云惨雾的样子是想干嘛。”杰林特说,“很明显你心理不平衡,因为他对团长甜言蜜语,而见到你的脸就露出想劈一道雷到你脑袋上的表情来!好吧,我来安慰你一下,你的恋爱其实谈得比凯洛斯还聪明那么衣点儿——”

  他咬着干果,“那个人,爱得没剩下一点儿尊严,他在我面前大喊大叫,骂弗卡罗是个杂种——虽然他本来就是的——他告诉我他爱弗卡罗的理由是那个人拥有他无法拥有的一切,他也希望像他那样冷酷阴狠,有领导能力,可他做不到,他的残忍太孩子气了。如果那样一个男人肯爱他,他不介意当垫脚石,因为‘爱情总会有矛盾’,我告诉他那个人从不爱他,他却说‘我知道’。”

  他哼了一声,枕着手臂躺在床上,“他有时脑袋清醒的很,只是他从不想让自己清醒。”他闭上眼睛,他的绝望曾经很吸引他。但现在凯洛斯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回忆起刚才弗克尔斯的话: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变得有些像弗卡罗,往意力全然集中在爱情以外的野心上,那是某种发自骨子里的气质的变化,他的脸庞俊美如昔,却全然不见了曾经的稚气与迷茫。

  “是吗?”弗克尔斯说,寻找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凯洛斯就是这个样子,他永远处不理好那些矛盾,而且总会选择糟糕的那个,不知道是愚蠢还是天分。”

  “现在他像变了个人。”杰林特说,“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以前他是多么清澈明了啊。”

  “其实,也许并不那么难以猜测,”棕发男人喃喃地说,“因为他永远只想一样东西……”

  他的挚爱,唯有那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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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40





  营地外,猎人和猎物继续调情。

  弗卡罗轻佻地挑起费迩卡的一绺金发,放在唇边轻吻,他凑近他的耳畔,柔声道,“那么,你没有死,亲爱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小意外。”怀中的男人说,身边弥漫着魔力的气味,法师的本能让他心跳加速,激动不已。

  “什么意外?”弗卡罗问。

  “一个死灵魔法,我不觉得你会明白。”费迩卡不耐烦地说,但身侧“药材”的气味让他的心情还不至于太糟。“你在干什么,弗卡罗,我从很远就嗅到了……迷人又可怕的香味。”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乖乖死掉呢?”弗卡罗柔声说,声音里毫无感情。

  “我告诉过你了,漂亮的圣兽,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因为你是我的。”法师说。他可以感到那紧贴着他的躯体内部,强力跃动的心脏伴随着魔力的脉动,让他兴奋不已!

  弗卡罗的瞳孔猛地收缩,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凑近他的脸庞,“别叫我圣兽!”

  费迩卡微笑,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任何讥诮与残忍,当他真心愉快时,那笑容温柔得让人心悸。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弗卡罗的头发,他的发丝很长,他放在手中慢慢把玩。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他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弗卡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后突然抬起他的下巴,凶猛他攫住了他的唇。他的动作像是想把他咬碎吞掉……费迩卡皱起眉,闭嘴,迪安!他在心灵魔法里斥退另一个愤怒的声音——显然他嗅到了喜欢的气味,他从没有和人分东西的习惯,何况是这么好的东两。

  他再次不着声色压下血液中沸腾的感觉,这里还有另一个东西……那隐藏在空间深处的强大脉动,它在热烈地渴望着自己的血肉。像自己如此的渴望弗卡罗。

  那家伙竟想把那样的力量据为己有?他不屑地想。当然,他知道他富有野心,可是这个人真的以为凭圣兽的力量就能控制它吗?不,溢散在外的只是微小的一部分,那通往另一个空间无底深渊里的力量,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他感觉到的,只是冰山小小的一角。

  “那东西是什么?”热吻结束后,他不依不饶地问。

  身边的男人迅速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他,“那不重要。”他说,“只是某种猎取力量的方法罢了。”

  “我并不想分你的好处,但也不希望受到连累。”法师做出无害的样子,“你知道,混沌之初时诞生的可不只几个主神,其它的家伙只是离开了,但并不是彻底消失。希望你不要踢到最硬的那颗石头。它可不会受有恩报恩的人类道德观影响,也就是说它才不会听你的指派。”

  如果碰到个主神层级的,那可有他受的了。

  弗卡罗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慢慢放松下来,露出温柔的笑意,“不,我探索的只是远古时残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并不那么强大,控制得了。”他说,“别担心,我总会做成我希望的事——因为得到任何好处都要代价,而我可以为力量付出无限的代价!”

  他的眼中有赤裸的野心和不可逆转的坚决。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并不讨厌这个人,费迩卡想,但我不会介意把他拿去为那强大的魔力献祭,因为我是他的同类,太蠢的人只能当牺牲品,因为他甚至不明白他真正招惹的是什么。

  “你在做类似于游吟诗人口中唤醒大魔王的举动,当然力量总归是要被叫醒的。”费迩卡说,“你有什么方法?”

  “无论什么船都需要舵手,”弗卡罗笑起来,“只要你懂得掌控。”

  “掌控?”法师柔声说。你掌控得了?他在心里冷哼。他伸出手摘下一片木樨叶,在手中揉碎。弗卡罗愣了一下,那本应是绿色的汁液,竟然呈现出一片红色,染红了他白皙的指尖,像溢出的血。

  费迩卡丢掉手中的碎叶,“我是一草一木,一风一水,我是一切……它已经来了,弗卡罗,你该知道那是什么,你有把握吗?”他背出《光明书》中的台词,并不看他。

  “它已经相当古老了,现在看来它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一点,但现在至少说明离它苏醒之日已近在眼前。”弗卡罗说,盯着另一个人被红色汁液染红的手指,意识到也许和他谈论一下对自己有些好处。“过久的放逐已经腐蚀尽了它的意识,只留下力量、或许还包括少量的记忆,我只要拥有足够的意志力便能取得控制权!也许并不容易,但我想我能主宰它,不是吗?”他把玩着身边人的手指,放柔声音。

  费迩卡在心中冷哼一声,这个人真是白痴得够彻底——血肉之躯不可能得到神祗的力量,这是造物规则——除非你取而代之,换句话说,就是“封神”。

  但规则中又有着另一种平衡,即既然这只不知名的魔神已被自然淘汰,就说明已经没有人可以“成为它”了。

  简单地说,规则不允许人类取用它的力量——当然如果弗卡罗只是毫无野心地想要一丁点儿他无话可说——这可真是剑士的一贯作风,做事毫不顾忌常识。

  “你会成功的。”他心不在焉地说,然后看着弗卡罗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可没兴趣管他那肯定不会成功的结果。

  他渴望的远比这个人更多,他的野心也更加巨大。

  “我能去看看吗?”费迩卡问。弗卡罗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法师沉默地在那人身后,唇角缓缓扯出一个笑意,“规则”并不是无法打破,它有自己的漏洞,只要你足够聪明。

  在此之前,他得藏好自己的野心,他还需要再观察。毫无准备的冒险是弗卡罗的错误,那么他便注定成为另一个人的踏脚石,他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古老的石墙已近在眼前,看上去残破不堪,倒是有些像某个神殿废墟处的残壁。费迩卡眯起眼睛,打量那之上自然呈现的胚胎,远古的魔力将通过这里回到人间,它已被放逐了亿万年,一想到那里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知识和力量就让他兴奋得发抖。

  “它自然呈现了这么个东西,”弗卡罗说,“我猜测这胎儿也许代表了它力量壮大的程度——”

  “显然你的魔法课成绩并不值得骄傲,”费迩卡故作惊讶地说,“胎儿是‘门’的意思,古魔法里代表着从生到死,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门的标记,你是不是骑士小说看多了?”

  弗卡罗的脸色冷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是吗,凯洛斯,你变聪明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嗯?我可不觉得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意外于这个人如此小气,但他并不准备和他摊牌,凯洛斯的身份可以给他极大的方便。“当然是从书上,肯定不是从那些愚蠢的小说里。”他说。

  弗卡罗还是满脸疑惑,虽然他更常使用剑——因为他觉得那更有利于他达成目标——可是另一半的圣兽血统可以保证他不是魔法上的白痴,他可不觉得一个初学魔法的人的法术知识会在短时间内达到如此水平,魔法不是朝夕之功,而需要长时间的积累,而他可以确定,他所认识的凯洛斯,魔法应该一直停留在连常识都缺乏的水平上。

  不是吗,这家伙甚至以为那个死灵法师是幽灵,连灰袍者和不死者都分不清……他怔在那里,一个念头溜过他的大脑,快得他几乎抓不住它!

  那个精通死灵法术的上位法师!

  他曾答应把凯洛斯的灵魂付给他当报酬,但他最后杀了他,那件事让他有好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毕竟死灵法师是和亡界接触最多、花招也最多的一个行业!

  他打量着眼前的金发男子,是不是那个法师搞了什么鬼?这些天他的变化太大了,这想法让他觉得那熟悉的脸有些陌生起来。

  他迅速镇定下自己的心情,现在不是表现疑感的好时候。“你知道,亲爱的,有些事我并不关心,我只在意结果……”他用视线细细扫过他的面孔,“你曾说会为我付出一切,那,现在呢?”他试探着问,

  “你要我做什么?”对面的人说。

  “我需要一个先遣者,”弗卡罗说,“必须有人先进去,取得它的信任……”

  “它已经没确意识了,你的谎话说得一点也没有水平。”

  他的情人轻轻笑了,“必须要有人世间的生物先进去,不为信任,而是要以人类的血引领你进入时的脚步,不是吗?”

  他耸耸肩,语气平静。“你要祭品。”

  弗卡罗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你会去吗,凯洛斯?”他说。

  法师看着他,不明白被拆穿之后,这个人怎么还能问得如此理所当然。“不,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此送命。”他说。

  “虽然是祭品,但并不代表会送命。”弗卡罗说,“你只要能顺利到达他的中心意识——当然我相信你能对付一路那些小陷阱,这古老的魔神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我并非找不到别的祭品,但我只信任你,我也只愿和你共享那伟大的力量!”

  “因为圣凯提卡兰家血统丰富的养份更值得信任,”费迩卡说,“一个躯体内不可能存在两个意识,而入侵者总是处于劣势,你真的以为我会蠢到相信自己能战胜一个魔神的灵魂,还是以为你懂得催眠术?”

  他看着弗卡罗狐疑又冰冷的跟神,像是已经起了疑心。

  难道凯洛斯真是个蠢到连送死也会去的家伙?费迩卡想,他可不想模仿他到这个地步,也许我该现在就杀了他,他忖思,用特制的草药保管他的尸体——这次可是他先找到,没有迪安的事。虽然这么快动手着实有点舍不得……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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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6:57 |显示全部楼层
  一滴水落了下来,两人抬起头,雨水淅渐沥沥地下了起来,越来越大,这附近高大的乔木已经不多了,虽然远处参天大树仍荫翳着这片士地,但暴雨转眼笼罩了一切。

  费迩卡正准备去躲雨,他最后无意识地看了眼石墙,正看到滴滴雨水滴落在古老的石壁上,留下道道纹路,他一怔,快步跑回去,修长的手指抚过被雨水打湿的石壁。

  痕迹。它们看上去不太明显,像石头自内部碎裂过再拼起来般,浅黑色的裂痕,布满了石墙的四周,而那个胎儿,赫然是由显眼的裂痕拚组而成的!

  “秘密之石……”法师吸了口气,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太古时期保留秘密的天然魔法石!

  他抚过冰冷的石壁,触手之处十分光滑,可是他知道,每一个裂缝中,都有一个隐形符字被深深嵌了进去。

  他转过头,俊秀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也许这是个不错的赌博,弗卡罗,”他柔声说,“我会成为你需要的祭品,进入另一个领域。”

  他眼中的光芒让弗卡罗愣了一下,“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我不大相信那是因为你爱我。”他说,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为什么不那么想,”费迩卡说,站起身,“而且你不是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弗卡罗思量他话语的真实度,没错,有时候他觉得他完全是另一个人,他比凯洛斯聪明好几倍,虽然同样都有一种疯狂的气质,但后者的疯狂因为脆弱,而眼前的他,却是因为极度的强势。

  可是他却又总是做出他不能理解的举动,比如他现在竟答应为他去送死……是的,他在让他去送死,这旅程根本没有半点活着回来的可能。

  他没理由不接受这样的献祭,他本来希望艾非斯去做这件事,毕竟那个人足够聪明和富有力量,魔神想必会满意这个祭品,从而为他开启那条血路,但凯洛斯是更好的人选,因为他流着圣凯提卡兰王的血脉。

  他看着他,雨水把眼前男人的长发淋得湿漉漉的,变成了一种深棕色,在那之下的脸色更显苍白,他曾和这个人翻云覆雨,被他所深爱……他突然有一种亲吻他,让他苍白的面孔染上红晕的冲动,于是上前一步,用力吻住他的唇。

  那个人并没有反抗,弗卡罗深深的亲吻他,捕捉他意外有些生涩的舌,这让他兴奋起来。他并没有看到怀中的人眼中没有任何沉醉之色,只有那双蓝眸,亮得可怕。

  实际上,秘密之石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封印之石。因为它在另一个传说中是封印之用。很久以前,一个优秀的法师建造了这块石墙,他必然用它隐藏了什么秘密,封印了什么东西。

  封印和解谜的钥匙是同一个,它们存在于这块秘密之石之内,在封印复杂的咒符之间隐藏。

  根据记载,大陆只有一个神祗的殿堂拥有一块秘密之石:温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关于它的一切早已丧失在太古遥远的时光里,而且那本就是一个已丧失了封号与力量的古老存在。

  它的灵魂早已消散,据说是黑暗之神塞普洛斯的杰作。

  太古神祗们即使毁灭,余下的本能也总是和些微的灵魂本质掺杂在一起,而当一个神拥有哪怕只接近于爬虫类般微弱的灵魂时,他的王座上都已经有了主人,你永远不可能在一个神的领域里打败他,坐上他的宝座。

  但温塔并不如此,据说塞普洛斯用一种极为巧妙和残忍的方法彻底消弭了他的灵魂,所以,他的灵魂之殿,是空的。

  如果自己作为祭品进入,他将首先面对它对血肉渴望的“本能”,而如果他能到达已成为空壳的意识之殿,而并不迷失,他便能彻底接管它的一切,也许规则上他不能封神,但却可以得到温塔所有的记忆!

  那远古积累的无数关于魔法、历史的知识!他兴奋得浑身发抖,重要的并不是得到后的通天彻地之能,只是……那些知识!得到那些知识本身,触摸这世界的奥妙,那种让人越发清醒又越发狂热的东西……

  他根本没有在意到另一个人越发兴奋的深吻,和抚摸自己身体的动作,他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脑袋里迅速盘算着下一步的棋要如何行进。

  胸前几页暗界法术的手抄纸像拥有温度一样让他浑身发热——那是几页他始终看不明白所以随手带出的关于解密的纸,想不到现在竟能派上用场!

  弗卡罗那傻瓜什么也干不了,他甚至没有真正解开最重要的那道封印,没关系,我会说明他,费迩卡想,毫不为人所知地,帮他把那嗜血魔神的力量释放出来。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身体的某个地方……他回过神来,发现现在的姿势非常糟糕,弗卡罗紧拥着他,他的手顺着他的斗篷探了进去,滑到他的小腹,继续向下。

  他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躲开那只手。

  “怎么了,凯洛斯,这里并没有人。”圣兽说,“我以为你的身体已经很渴望我了。”

  雨已经停了,那人露出一个微微带着些邪气和色情的笑容,“把斗篷脱了吧,都湿透了。我也该换件衣服。”

  虽然这会儿费迩卡并不怎么想脱衣服。考虑到大部分法师都会随身挟带施法药材,所以法师用的斗篷都是防水的,因此他里面的袍子也还是干的,脱斗篷也确实舒服一点。

  弗卡罗突然僵在那里,定定地盯着他的袍子,异色的双眸闪现着微度的厌恶与某些更为复杂的情愫!“灰袍……”

  他喃喃地说,“你怎么披上了这么恶心的颜色!死灵法师!你犯不着开如此该死的玩笑——”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对这种反应他见怪不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去休息一下  ”他说,他从不喜欢赶路,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走了差不多三天。

  “如果我是你,就最好换下这件衣服,”弗卡罗冷森森地说,“在这里的都是正规的迪库尔军人,他们对死灵法师可没什么好感,即使你长着救世主的脸。”

  “我对将死之人的想法不感必趣。”费迩卡淡淡地说。

  “果然,你都知道。是的,他们都是我的祭品,为了最大程度唤醒这沉睡的力量。”弗卡罗说,“但亲爱的,我觉得你太过聪明了一点,告诉我,为什么穿着法师袍?是不是那个死灵法师……费迩卡·狄斯唯尔的关系?”

  费迩卡扬眉,惊讶于这个人竟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那双异色的眼睛深得让人难以看透。

  “据说记住死法师的姓名会带来噩运,但我刚刚相反……”他用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声调道,“我会记住每一个死在我手中的法师的名字,做带来好运的战利品,细细回味。”

  “哦,你的爱好很特别。”费迩卡毫不感兴趣地说,很高兴那人现在一点“性致”也没有了。“我希望我的帐篷能收拾得干净点,还有在这之前我得洗个澡。”

  弗卡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凯洛斯,你的袍子让我很不舒服。”

  费迩卡扯回自己的手,他很不喜欢弗卡罗这种动手的习惯。“我这辈子还没让谁舒服过。”他冷淡地说,转身离去,好一会儿都感到背后针刺似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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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41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善了,当费迩卡去采集了一下解开显现秘密之石咒符所需要的调配药材,走回营帐时,发现弗卡罗正坐在那里。

  他回头看了看方位,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刚才指路的士兵确实说他该住在这里。那么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弗卡罗走错了地方。

  “你有什么事?”他问黑发的男人。

  弗卡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待在自己的营帐干嘛?”他说,“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亲爱的,我们经常待在一个营帐里过夜。”

  费迩卡迟疑了两秒,不确定这是否是弗卡罗对凯洛斯“牺牲”的慰劳什么的,但他并不想和这么个危险家伙一起过夜——除却对方优秀的药用价值,他丝毫没有接近这个人的欲望。

  “我想一个人待着,”费迩卡说,“我有些工作要准备。”

  “你不需要办任何事,亲爱的。”弗卡罗柔声说,“你只要过来就行了。”

  费迩卡转身走出去,他可不想和这个人穷蘑茹,他可以看到他的眼中的欲望。而他还要调制药剂——还好妖精森林从来不缺药材。可弗卡罗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他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得和你谈谈,凯洛斯。”

  费迩卡实在不觉得他和这个人什么好谈的,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懂得沟通,但他仍耐着性子转过头,毕竟他还用得着他。“什么事?”他用略带不耐烦的语调说。

  “我一直很喜欢你,虽然还不到胜于一切的地步,但我并不想厌恶你。换下那身袍子,你不能成为一个死灵法师,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

  “你就是要说这个?”费迩卡说,“很多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因为这太蠢所以我从不回答,所以这次也是一样。”他皱眉,弗卡罗攥的他手腕很痛,他考虑要不要使用法术。

  “虽然我从不觉得你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需要变成那么邪恶的东西。”黑发男人冷森森地说,“我发过誓不放过任何一个死灵法师,你也不会成为例外!”

  费迩卡笑起来,“真遗憾,上次要杀你的那个精灵法师还活得好好的,也许当时你瞎了没看到他?”

  他看到弗卡罗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他知道这样的挑衅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这是长年来与大部分人对抗时的条件反射。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迪安活着,因为弗卡罗杀不了他。后者的剑法以及与生俱来的魔力足以干掉大部分他看不顺眼的人,可是迪安可不是那大部分人之一,这个血液里同样流着魔力的暗精灵是个法术的天才,如果他不是那么缺乏审美观的话他可能会更有趣一点,但也许就是这种纯粹追求力量的作风,让他的法力大得有点儿吓人。

  ——不是每一个人这辈子都有机会碰到极上位的死灵法师,这个男人比较不幸,一次就碰到了两个。

  “我会杀了他,不管花多少时间。”那个男人阴森森地说,费迩卡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惊讶于这种唯利益至上的人也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及发出这种毫无必要亦无用处的誓言。

  “是你的母亲,对吗,弗卡罗。”费迩卡说,“某只圣兽,她被死灵法师拿去炼药了,然后你准备帮她报仇?”——从弗卡罗渴望迪库尔的王位这点看来,他应该站在属于王室的父亲一方,迪库尔在这方面相当保守。

  他看到对面人猛地冷下来的眼睛,以及腕上加大的力道,估计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真是白烂的剧目,异族的孩子,王室的私生子,受尽欺凌什么的,”法师毫无同情心地说,“你那只眼睛应该让你在人类中吃尽苦头,圣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种族。那些死灵法师大概是唯一对你感兴趣的人了……”

  他没有说完,弗卡罗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力量大得像要把他撕裂,他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直视他,毫无情绪,直到那个人慢慢放开他。

  “你是谁?”弗卡罗说。

  “一个毫无兴趣和你待在同一个营帐里的人。”费迩卡冷冷地说,一把扯开他的手,走出去。

  他现在并不怎么想和弗卡罗过不去,但也没有到要和他上床以求平安的地步,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得罪他,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细细配制手中的草药,他可不想管弗卡罗正在进行什么样的心理活动——猜测或斗争,但费迩卡觉得那都不足以打破他获得统治大陆力量的野心。

  对于自己,他肯定查不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本就不是能从调查或推理中确认的类型。只要封印解开,到时他除了把自己送上祭台外无法可想,再退一步想,要了问题人物本人的命不是解决疑问的最好方式吗。所以他并不担心弗卡罗反悔。

  他小心地计算着草药的重量,那是揭开秘密之石封印的第一步。

  ☆☆凡间独家录入★★☆☆凡间独家录入★★

  夜色清冷,刚才又下了阵雨,水珠从翠绿的叶片上滚落,不时发出一声轻响,空气清寒而新鲜。

  费迩卡走过树从,虽然已经被开辟出道路,可仍弄得他狼狈不堪,袍上沾了不少雨水。他用睡眠法术让两个守卫沉沉睡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那面古老的石壁之前。

  虽然温塔还没被真正释放,强力的封印经过亿万年仍然孜孜不倦地发挥著作用。他并不难猜测释放之后会发生什么,它的触角会吞噬所有温热的血肉,神祗与妖魔在远古时代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把瓶中的药粉全倒在右手上,那是一种淡红的色彩,然后把手用力按上冰冷的墙壁,轻轻念出咒语。

  月色下,无数细小的字母像线虫一样从石壁的内部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地满布所有空间。费迩卡露出满意的微笑,收回手,上面沾着的药粉已经一点不剩,他凑过去,借着月光细细研究上面的符字。

  这将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他得从这无数的古咒语中,像做算术一样找出一个解答——打开封印的钥匙。

  月亮渐渐偏斜,一丝笑容爬上法师俊秀的面孔。找到了,只要找到一丝不谐和,剩下的便能借之顺利推衍而出。

  他从腰间拿出另一个小瓶,这次倒出的却是清水——那可不是什么奇怪的药水,只是刚刚落下的雨水罢了。

  他将沾湿的手掌无比小心地、缓慢地落在胎儿的面前,他不能允许有一个字母的错位。拇指越过了它的脸孔,其它的部分则盖住它面前的符字,遮住一个巴掌大的咒符空间。

  符字们透出淡淡的光亮,除却了他遮住的那一部分后其余的部分变成了另一个体系,开始运转!

  他的手下,透明的液体缓慢地流动越来,不仔细根本看不到月光照耀下的细细光线,它们越流越快,费迩卡可以感到掌心的热度,像是放了一个火焰球一样。

  好一会儿,他慢慢收回手。

  他按过的地方,那片手掌内的咒语已经不见了。

  封印咒符彻底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有了全新的排列方式,不过这次它是以另一种分解的方式开始流动。打开的钥匙已经找到了。

  一道淡红色的光芒慢慢从他的掌印中透出,那片墙壁像变成了上等的红玉,那片红迅速扩大,把整块石头都变化成了另一种物质。深深的红光从深处透出,像地狱深处不祥的眼睛。

  温塔要复活了,他已解开了封印,很快,这里所有的冒犯者,都将成为它的祭品。

  “你在干嘛?”一个声音说,费逝卡转过头,杰林特站在那里,黑色的眼睛警戒地看着他。

  “帮弗卡罗的忙。”费连卡淡淡地说,站起来,他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坐收成果就行了。

  “哦,我在失眠。”杰林特笑笑,黑眸依然冷冰冰的。他本来按指示去找弗卡罗,却被他用一些奇怪的话给打发了出来,毫无头绪的事件让他难以入睡,便忙里偷闲四处散步。

  “我对你在搞什么鬼没什么兴趣,不过你得知道,总归要有胜率才叫赌博,弗卡罗的情况更适合叫发疯。”他说。这个金发美人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双全然看不透深处的蓝眼睛,让他感到一股子神秘和不祥的气息。

  “并非不能成功。”费迩卡说。

  “理论上不可能,但是你冒了出来,如果我说直觉可能会被觉得很蠢,但是直觉就是告诉我你是个异数。”杰林特盯着他,“你只是个剑士,消失几个月后,突然变成了一个有高深魔力的法师,这根本不可能!这世界的规则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疏漏,但你的存在打破了不该打破的东西,你不能……”

  “真遗憾,我不是某个神祗的使者,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无聊到特地花时间来陪你们玩游戏。”费迩卡冷淡地说。

  杰林特紧盯着他,“我没说你是神祗使者什么的!这大陆只有一个‘带来神意的使者’……”

  “你怎么想的,和我没关系。”费迩卡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一切就要结束了。”

  杰林特愕了—下,大叫道,“等一下,凯洛斯,你不是凯洛斯吧!”

  法师停也没停,他没有说话,踏着清寒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切就要结束了……杰林特想,在心中重复法师说过的话,他相信“规则”,超越平衡的力量如果出现,必然有另一种力量会与之相克,如同鬼尸骷髅与光明的救世主,而如果弗卡罗不小心成了传说中的“大魔王”,自然会有别的力量出现对付他……

  也许凯洛斯就是那个异数?他这么想着。还是回去睡觉吧,最糟不过是变回勇者斗恶龙的时代嘛,而断然不可能出现一个人凌驾一切的局面。

  ☆☆凡间独家录入☆☆凡间独家录入★★

  费迩卡回到自己的营帐,这里相当简洁,虽然他不大喜欢打地铺,可是只要能不和弗卡罗住在一起,住哪里都无所谓,那家伙现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某个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他打开书,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直到温塔意识到了自己被释放,并舒展开它沉睡了亿万年的手脚。

  他并不怎么喜欢杰林特,也丝毫不想招惹她,她眼中属于政客的精明与冷酷让他厌恶,那不是他世界里存在的东西。这些天来,他手中练剑磨成的茧子已经淡去,变成法师特有的柔软双手,这具身体以前繁杂不堪的利益关系让人心烦,但如果有好处他也不介意加以利用。

  只要清楚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及怎样得到。

  他低下头,卷轴中的魔法符字很快把他吸引向另一个世界,只有发自内心的平静,和仿佛延伸到无尽的空间。

  天亮的时候,费迩卡抬起头,他从下半夜就听到林子里飞禽走兽逃走的声音,它们远比人类敏锐。效果已经出现了。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沉窒的空间,接着是一阵阵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人,是个人!他死了!见鬼,怎么会死成这个样子——”

  “魔物,一定有魔物!”有人尖叫,“是魔物把他吸干了!”

  呕吐的声音,恐惧私语的声音。

  想不到这么快,法师放下书站起来,他该行动了,他并不是个懂得怜悯的人,但他不想像弗卡罗一样无意义地杀死无辜者,对他来说,唯一不能原谅的既不是杀戮也不是贪婪,而是浪费。

  又是一声惊呼。

  “这里,这里也有——”

  “我们……是触怒了神祗吗……”

  “是魔物!”

  一个棕发男人一把掀开布帘冲了进来,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简直有些发青了。他瞪着他,法师站在桌边,手边仍放着书,这些天他都没敢去找他,实际上他的猜测是对的,法师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看书,他总在那里看书,像他很久以前看到的那样宁静,满足,仿佛天下太平!

  当然,外面的人全死光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个法师,没有信仰,离经叛道,弗克尔斯嘲讽地想。他爱他坚强地自行其事,却也为此咬牙切齿。

  他瞪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师挑眉,“你见过魔神复活不需要祭品的吗?我以为你看过很多骑士小说了。”

  弗克尔斯粗暴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大吼道:“是你干的对吧!你该去看看,那些人死得多惨!”

  他想起之前那些士兵的尸体,实际上已经很难确定他们曾经是个人了,他们的体液一丝不剩,外表干枯得如同树皮,浑身是一种像稀释了鲜血般的红——他剖开身体查看过,不只是外表,连内脏骨髓都变成了浅红色——以及那些深深浅浅的深色斑点,让他们看上去如同这诡异森林里滋生的某种菌类,人形的红色菌类!

  金发男人依然毫无感情,只是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与冰冷。“显然你气昏头了。”他轻蔑地说,伸出手,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额头,后者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了一下,还是死死抓着他不愿放开!

  “放开你的手,弗克尔斯,然后滚出去。”法师说。

  弗克尔斯慢慢放开手指。费迩卡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恐惧,可是怒火却更加高涨,并且几乎只差一点就达到可笑的清醒了。

  “我终于明白一件事,”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我以前那么喜欢你,真是在发疯!”

  他愤怒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微风拂过费迩卡的脸孔。费迩卡吸了口气,只是坐在那里,死死盯着落下的布帘,蓝色的眼睛亮得可怕。

  他跟在他身后走出去,正要触碰到布帘,这时他感到脚下的不对劲儿,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触碰地面,指尖沾上一片微小的浅红色液体。“血露……”他柔声说,眯起眼睛,看着浸着浅红色液体的帘布,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花纹。

  “好快。”他说,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兴奋。

  他掀开帘布,外面,整个妖精森林仿佛变成了魔物的胃部。

  月光下,每一片草叶、灌木、营帐、地面……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泛起了均匀的、密密麻麻的红色露水。它们仍在不停地涌出,仿佛浸蚀在一个庞然大物肮脏的胃里。

  到处是尸体,红色的、布满斑点的尸体,像小叫候找画中人的游戏,乍看上去好端端的风景,细一看,已被尸骨所堆满……干枯的、真菌一般的尸体。

  弗克尔斯站在那片地狱里,他仍活着,实际上还有一部分较为强壮的士兵留有命在,但感觉上这生命留存不了多久。这时他看到费迩卡,他厌恶地转开脸,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这个人从来不是光明的救世主,甚至连中立者都谈不上,他只是曾被迫站在圣光之下,但心中阴冷的色彩始终如一;他怎么曾愚蠢到以为自己可以让他站在光明的阵营中——至少他的本性是有那么一点儿善良的。

  他从不懂得怜惜人命的死活,怜惜一只鸟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嘿,有麻烦了!”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转过头,杰林特正从树丛里跑出来,长发凌乱,脸上还有些划伤,手紧紧放在剑柄上,眼前的景象让他露出一副很想呕吐的表情。

  “我们出不去了!”他清了下嗓子,“我刚才试了一下,我们根本转不出这个林子。我有一种感觉……我们被盯上了!”

  “盯上了?”

  “当然!”杰林特叫道,“不然难道这是自然现象?!”他挥着手,指了一下林中越发猖狂的红露。“肯定有东西在盯着我们,我可不觉得它心存善意!该死的,是什么鬼东西——”

  “你该想想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杰林特,因为弗卡罗。”弗克尔斯冷冷地说。

  “当然,弗卡罗!没错,他的计划!”杰林特说,“哈,还真像他的作风,把我们都当成祭品献出去,然后他自己坐享巨大的权力,这个人擅长于用别人的命给自己铺路。”

  弗克尔斯看了费迩卡一眼,“不只他一个人会用别人的命给自己铺道。”

  他愣了一下。费迩卡没有在看他,他的眼中谁也看不见,那种狂热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在柯特尔圣战的古战场上!面对那巨大的魔物,当时那双眼睛像把刀子足以刺透他的五脏六腑!疯狂,尖锐,不颐一切!

  当他拉住他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的生命会在这一刻因这狂烈的眼神烧尽!

  他说不清那是圣徙还是魔鬼的眼睛,但那眼中狂烈的火焰让他恐惧,也让他嫉妒,以及,无可救药地迷恋。可现在,满目邪恶的红色尸体让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认识到,救世主只是个虚假的外壳,邪恶的死灵法师才是他的内核。

  “别再做被抛弃状了,弗克尔斯,我们现在唯一需要打算的就是逃命。”杰林特焦急地提醒道,一边左右张望,“那混蛋团长死哪儿去了!”

  “我没有被抛弃!”弗克尔斯怒气冲冲地说,他有时讨厌死了这个人不负责任的发言。杰林特无辜地看了他一眼,但看上去不想认错,弗克尔斯准备继续解释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具体情况,杰林特的注意力却已转移到了费迩卡身上、他有些惊讶地打量他。

  “你穿的这是什么?你手腕上划着的是……祭品的标记?”他小声说,“真见鬼,又开始了,是那混蛋的主意吧——”

  弗克尔斯看了费迩卡一眼,这才注意到他穿的并不是法师袍,也不是睡衣,而是一件样式简洁的白袍。

  祭品?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可不相信现在的你会为弗卡罗心甘情愿地卖命,凯洛斯……不,或者说,不知道名字的法师。”杰林特说。

  “魔法就是一切的意义。”费迩卡柔声说。分明是如此轻柔的声音却包含了那样巨大的热情,弗克尔斯本来想质问他“甚至不顾那么多人的生命”,可是,他咽下到喉咙边的话,这个人不是干过吗?

  这个人不惜丢掉性命,也不愿停下那执著的脚步去拯救圣凯提卡兰。他总是这样……他有些虚弱地想。所以弗克尔斯只是生硬地转过头,不看他。

  一个黑发男人走了过来,一只眼睛像纯正的金子,另一只却是夜般的漆黑,漂亮却施异。那异色的双眸打出现一刻也没有离开费迩卡,仿佛其它人不存在。“比想象中要快,但总归是好事。来吧,开始了。”

  “听到了吗,弗卡罗。”法师说,一贯柔和的语调和他剑士俊美的外表说不出的不相称,却又可怕的和谐。“力量的旋律。”

  “相当美妙。”弗卡罗扬眉。

  “你们要到哪里去?”杰林特问,弗卡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真令人惊讶,我亲爱的副官,你还活着,并且生龙活虎,虽然这是件好事,可是我从没发现你的体质强到这个地步。”他左右看了一眼,其它的士兵仍在与不知名的力量对抗,看上去毫无反应的只有目前这四个人,包括他自己。

  “我活得很好,值得庆幸!”杰林特恨恨地说,“你疯了,你弄死他们以换得自己的活命与野心吗,一共是一千七百个人——”

  “我活着和杀死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你也活着,这只是基于血脉中的力量。”弗卡罗说,异色双眼冷酷地看着那些士兵,“而且我觉得那些迪库尔人多死几个也不错,他们很适合给我的野心奠基。”

  杰林特转过头,他知道这个人的野心近乎偏执地针对着迪库尔,但却又对那个国家有着异样的憎恨。

  “为什么你一点事也没有,更让我好奇,亲爱的副官,”弗卡罗冷森森地说,“一切力量虚弱的血脉已被、至少将要被吞噬,只有远古王族的血脉还剩下耶么点儿抵抗力,比如我,比如那位流着圣凯提卡兰王族血统的司令大人——”

  “那凯洛斯呢?”杰林特迅速说。

  “我更在意的,倒是你的血统,艾菲斯。”弗卡罗说,接着他看看身边的金发男人,“至于他,你难道不知道?圣凯提卡兰伟大的国王陛下,光明之神的转世,拯救大陆脱离黑暗的救世主……都很适合用来形容他。”

  杰林特僵在那里,张了张唇,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并对这么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做出反应,他早该猜到的不是吗,金发蓝眼的形象一丝不差——虽然这种颜色大陆随便就能抓上一大把——也许是因为太熟了,他怎么也没真正去考虑,这个男人竟然是圣凯提卡兰传说中收服银龙、带来光明的国王!

  真见鬼了,那个白痴凯洛斯……

  他按着额头,自语道:“好吧……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他是国王,一个该死的国王!他妈的,那个孩子……我的天哪!团长大人,您的魅力真让人叹服……”

  “那么,你是谁呢?”弗卡罗冷冷地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能干且显然颇有来头的副官。

  “如果我是某王室失散的幼子您会信吗?……看上去不信。”杰林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让我想想,大陆现在有五家流有远古魔力血统的家族,我该说是哪家的可信些?”

  他看了弗卡罗一会儿,终于认命地摊摊手,“我是法斯廷的人。”

  “法斯廷的王族。”弗卡罗纠正,“你也不叫艾菲斯。”

  “那是我的教名,”杰林特说,“我叫杰林特。”

  弗卡罗的瞳孔猛地收缩,“哈,这真是莫大的荣幸,法斯廷的王子殿下,居然在我手下当副官。”他低低地笑起来,“这次,三大王国的血脉可算是齐了。”

  “如果我是你们,就最好动作快点。”法师开口,他根本没有在听这些人说话,全副心思都在盘算着自己将可得到的收获。

  “不要着急,亲爱的,”弗卡罗吻吻他的金发,“它喜欢这些血肉,你可以等它吃饱了再进去,我的卧底副官,还有贵国勇敢的司令大人会很喜欢这种独特的死法。”

  费迩卡不耐烦地扫视过他们,“这是浪费时间,弗卡罗。”

  弗卡罗抚摸他的长发,“是吗?真的不是因为你对你的国民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心?”

  这话让弗克尔斯几乎笑出来,虽然是无比苦涩的笑意;费迩卡低声叫了声塞普洛斯的名字,显然对他这个反应不知该做出什么评论。

  “它到底是什么?”杰林特问,这里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关心自己死活的人,“而且,国王陛下,你是准备成为他野心的活祭吗?”他说,看着那个俊美的金发男人,他不相信已被彻底神化为光明王的救世主只是弗卡罗的一颗棋子,但除此之外又找不到别的解怿。

  光明之神在上,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杰林特绝望地想。

  他的快活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理想之路也才刚刚走出几步!

  “是的,活祭,”年轻的国王柔声说,“为了力量,我可以把一切放上祭台。”

  “力量?”杰林特哼了一声,“你指望弗卡罗给你那东西吗?不,想从他手里拿到权力像去向一只饿狼要它嘴里的骨头!”

  弗克尔斯突然抬起头,红色的光芒从树林深处泛山……不,那不是红光,而是某种实物,无数细小颗粒像爆炸时的粉末一样,缓慢地涌出和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不可预知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一切都卷入一个不断旋转的空间中。难以想象当速度继续加快时会发生什么场向。

  它在催促。

  弗克尔斯转头看费迩卡,在红色的光线下他俊美得惊人,几乎让人不能直视,他正死死盯着那个漩涡,蓝眸中满是神往,像灵魂都被吸走了。

  “法师!”杰林特叫道,那尖锐的声音像试图提醒什么,可是法师的狂热从不需要被点醒,费迩卡柔声说:“你最重视的东西,对你总是最危险的东西,公主殿下,因为那会让你不惜代价。”

  “一切快乐都要交税……”杰林特喃喃地说,这是法斯廷的一句谚语。

  费迩卡挣开弗卡罗的手,自己向森林走去,他可不喜欢这些人的磨磨蹭蹭,好像死前有说不完的废话。黑发的主谋者正奇怪地盯着杰林特,思量着那句“公主殿下”。

  “等一下!”弗克尔斯叫道,“你要上哪里!”

  费迩卡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他说,脚步停也没停。

  弗卡罗终于决定了等一下再追究那个奇怪的称呼问题,当然如果杰林特死了他就没有必要计较这件事。

  他紧跟着费迩卡走过去,紧要关头他可不能落单。

  弗克尔斯紧盯着那人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感到杰林特拉扯他的衣袖,“我们得跟去看看,弗克尔斯!”他说,同情地看了这个失恋的人一眼,然后一马当先地跑向了祭典之地。弗克尔斯紧跟着他后面,庆幸这混乱的场面可以让他不必须继续追究和感受自己的心情。

  那面墙壁已经消失了,确切地说,它已经变成了一道微光般透明的存在,正像水光一样轻柔地漾动着,像海妖诱惑却恶意的呼唤。它的周围画着巨大而复杂的魔法阵……不,那不是画上去的,因为昨晚它并不在那里,而这么繁复的大魔法阵绝不是一两天的时间能搞定的。

  那是自然形成的。

  杰林特扯住表哥不知所谓、继续向前的身体,“停下,你想闯进去吗,也许会有什么攻击魔法!”他叫道。弗克尔斯停下来,他的表弟示意他最好蹲下来,然后体贴地拨开树叶,两人在灌木丛后找到了一个还算清楚的位置偷看。

  弗卡罗抓住费迩卡的肩膀,亲吻他的嘴唇,后者绷紧身体,一双眼睛只是渴望地紧盯着那片消失的石墙。弗克尔斯嘲讽地想,不知道弗卡罗看到他的眼神后会不会仍那么投入地吻他。

  “亲爱的,别紧张,它会引领你进入,好吗?”圣兽柔声说。

  “我很期待。”费迩卡用激动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说,慢慢朝那面墙走过去,他从不喜欢浪费时间。弗卡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几秒钟,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亲爱的,你要小心一点——”他的话没说完,费迩卡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

  弗卡罗一时怔在那里,最后一秒,他只看到了那金发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像一片会飘上天空然后消失的羽毛,单薄而轻盈,又无视一切。红光突然暴长,像一张大开的巨口,瞬间把他吞噬!

  “天哪,这是什么……你怎么了,弗克尔斯!真见鬼!”杰林特叫道,可怜的注意力又被急速地扯回自己的同伴身上,发现他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他固然知道刚才的情况诡异,让人紧张,可是这家伙没有柔弱到会昏倒的地步吧!杰林特用力拍打着那人的脸孔,用力诅咒越倒霉就这家伙就越会添乱!

  他抬起头观察着另一边的情景,发现那高度透明水晶般的石墙倒是还在,令人惊讶的是凯洛斯也在,弗卡罗正紧抱着他的身体,后者看上去同样已经陷入昏迷!

  他的灵魂过去了,杰林特做出判断,待到他的灵魂死亡,他那漂亮的尸体会变成和那些士兵一样可怕的干尸。再接着,弗卡罗就会带着那惊人的力量来到这个世界。

  他绝望地抓着头发,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怎么处理才好!“弗卡罗会得到君临天下的力量”光是用想的,就让人觉得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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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九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42





  在被红光吞入的一瞬间,法师陷入彻底的虚无,没有身体,只有意识,一切仿佛没有止境,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

  首先,他要找到门,否则他将永远迷失在这里。

  找到门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但实际上很简单,那就是找到自己。

  冷静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这种寻找,有一个最快速有效的片法——找到疼痛。那是找回自我意识最直观强烈的一种触感,他把所有的意识都集中起来,让整个灵魂只充满一个念头——疼!

  这个意识瞬间达到极致,费迩卡突然感到身体内部传来极度的痛感,整个血脉和骨髓都因为那剧疼一阵震颤,下一个刹那,他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实体,站在了地上。

  这里一片荒芜。

  天空像被冻结了亿万年,一片静止,他想时间若能像果冻一样停滞下来,一定也是这样透明、清澈,又仿佛沉淀了无限色彩的奇妙蓝色。

  大地是土黄色的,干裂得张着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吐纳黑暗诡密的气息,无声地呐喊。举目所及,地平线长长的延伸开去,没有任何阻碍物,只有一根线条的荒凉。

  这就是温塔的意识内部,太古的世界?

  费迩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仍是凯洛斯的样子,因为他是祭品,腕上被画上了祭祀的咒语,不会拥有灵魂本身的映射。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在一片静谧中金发绚烂的色彩,看上去不大和谐,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形象,确切地说他对外表毫不关心。

  现在他正急于去寻找他人生中的绿洲。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这样陌生诡异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心中过于强烈的渴望几乎冲散了那一切。

  他知道他要走到哪里,以及他将要干什么。到达温塔意识的中心,一路作为祭品的自己会经历无法预知的阻挠和伤害,但他会成功,而且即使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视线中终于有了第一件实物。那是一棵树。

  它已经彻底干枯了,与其说是长在地上,倒更像幽灵之海里怨灵的结晶。尖锐凄厉的树枝狠狠地伸向那片毫无感情的天空,树枝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仿佛被地狱之火用难以想象的酷刑煅烧过,憎恨和诅咒着这永恒的苦难。

  费迩卡在它旁边停了下来。

  漆黑色树木上布满瘤斑,像被什么力量严重地扭曲过,和这片荒芜死寂的风景倒是怪异的相衬。

  一瞬间,树动了!

  它的枝条像有生命般,疾迅地向身边的人类冲来,枝条弯曲,像想把猎物紧紧缚往,急切而狰狞!

  费迩卡条件反射性地后退,却整个人跌在黄色的地面上。他狼狈地后挪了一步,挣扎着从土里爬起来,费迩卡张大眼睛,地下龟裂的土块一个个跳起,在它们之下,一个匿藏的巨大怪物正用难以想象的疾迅速度爬了出来!

  “树妖!”他低呼,声音里更多的倒是惊讶。

  竟然能看到这种已经灭绝了上亿年、生活在旱纪的太古生物!——它们的身体四分之三埋于地下,只留下地上仿佛树木一样的诱饵,对血肉反应敏感。

  而它真正的部分……费迩卡盯着那已经完全爬上地面的东西,像树瘤一样长在两侧的黑褐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还沾着黄色的土块,倒更像一株植物巨大的根茎。

  一个炎系咒语迅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种生物的躯体十分易燃的,因而害怕火焰。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手腕上红色的字母圈住了一切,那是弗卡罗画上去的,深入灵魂。代表“祭品”的字母可以令他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但“祭品凯洛斯”根本不能使用法术!

  “该死的!”他骂了一句,他并不经常咒骂,因为那毫无用处,但现在他觉得除了咒骂无事可作。

  他可以感觉到巨大怪兽的饥渴与嗜血,让他无意识地退了一步,树妖眼中的光芒贪婪却谨慎,这是生活在那个残酷纪年大部分生物的生存本能。

  他记得所有读过关于树妖的情况,包括弱点,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几乎连站都没法站稳,一个法师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种东西,他连跑快一点都会跌跤。

  地下窜山一绺柔韧的根茎,试图抓住他的裤脚,那细小的枝条很有力气,费迩卡奋力救回自己的腿。可刚抽回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只腿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几根骤然从地底长出的黑褐色的树根中!

  他咒骂了声,试图抽回,可是那东西迅速攀沿而上,带着股饥渴至极的味道,转眼已到了膝盖!

  不到三秒钟,另一只刚挣出的脚也陷入同样的境地——这就是树妖的捕猜方式,像蜘蛛一样迅速结出柔韧的网,束缚住猎物。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被一个愚蠢的树妖……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遮蔽了他的视线,瞬间,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根须像蛇一样贪婪地扭动,树妖已经覆了下来!

  他被撞得跌倒在地,甚至没有喘息的叫间,他的双手猛地被根茎拉开,双腿也被牢牢地缚在了地上!

  那东西迅速长成手腕粗的树根,像铁箍般死死铐住他的四肢,把它们张开缚在那里,成为待宰羔羊!

  树妖伏在他身上,他看到它口中伸出一丝像水晶般纤细的管子,里面隐隐有流转的液体,难以想象这种怪兽身上会生出如此细致的东西。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他突然想,他经过了一切缜密的计算,可是人永远无法预见所有的事,所以你总有一天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只是一个机率游戏,他已经尽全力减少失败的可能。

  细管靠近他的颈项,而在他视线的角落看见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器官。他用尽全力试图挣扎,可是那些树枝把他缠得紧紧的,这会儿已经变本加厉地缠到他的腰上!

  他不想死……

  那一瞬间,心中对生所有的渴望竟都集中在远方神殿,不想死,因为有强烈希望得到的东西——

  一声不大却极为清晰、重物砍住木头上的声音!身上的躯体震动了一下,他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放开他!”

  那人急切地大叫道!

  费迩卡眯起眼睛,来了!

  “我在这里!”他扬声叫道,让外面的人知道。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用欣喜的语调大叫道,“坚持一下!”

  费迩卡松了口气,看来他运气不错。他感觉到树妖的躯体扭曲晃动,以及剑风划破空气的声响,是“勇士屠龙”的声音,他嘲讽地想,有时他喜欢这样的声哥,比如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实际上“勇士”们做这些事时,总是有人在后面看着,比如一个国王,或者像现在,一个邪恶的法师。

  光线透了进来,树妖的躯体摇摇晃晃,然后向左边倒去,他看到在那静止天空的背景下映出的弗克尔斯,他的棕发一片凌乱,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身上仍穿着佣兵的皮甲,脸上的担心和欣喜让他不习惯。他始终不习惯这些。

  “该死,它会再生!”弗克尔斯骂道,这东西的触须插入土中,像细菌一样迅速滋长,砍伤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一个树瘤。

  想不到他的剑术相当不错,费迩卡想。虽然认识这个人有一阵子了,可是他对这类体力运动并不熟悉,想不到对方能和树妖对抗,还占了上风。但那只是短时间的事,人类可没有它那样优秀的再生能力与之打开持久战。

  “植物当然会再生。”他说,“它怕火。”

  “火?哪里会有火——”弗克尔斯叫道,砍开试图抓住他双腿的枝条!

  “你难道出门不带火折吗?”费迩卡怒气冲冲地说,“至于易燃物,遍地都是!”

  弗克尔斯的反应比想象中快得多,他迅速冲过去给了树妖重重一击,趁它愈合伤口的时间,从怀中掏出火石,两相撞击之际,点点火星迸裂而出,飘到地上干枯的枝条上。

  “该死的!”他一边不停的咒骂,一边控制住因为着急而发抖的手,树妖的伤口正以让人咋舌的速度愈合,他索性丢掉手里的剑——那东两现在只会碍事,用全力把火石撞在一起!

  他突然感到一阵冷风,条件反射地一偏头,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枝从他脑袋边狠狠扫过,若是抽中非脑浆迸裂不可!可是他还没时间庆幸,地下格格突起一条条像脉络一样的树根,把他掀倒在地,手中的火石毫不留情地滚开,他想要去拿剑,可是树妖看出他的意图,一道树网迅速生成,把剑远远隔开。

  它打量他,觉得找到了新的猎物,弗克尔斯努力站起身,用同样眼神看回去,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精疲力竭,且独自面对因为战斗涨大了三倍的树妖。作为一个剑士,他知道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必然要死,也绝不会屈服。人总是要死的,也许其实他更适合死在战斗里,而不是宫廷尔虞我诈的毒计里。

  下一瞬间,一根枝条带着劲风扫过,他几乎是本能地避过,可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它的目的——他的手被缠住了。

  他被拉得跌倒在地,树妖迅速爬过来,似乎考虑到这个剑士太危险,尖锐的树枝向他的脑袋重重砸下去,准备先把他弄晕。弗克尔斯堪堪地一转身,脸上仍被划了道瘀伤,而树干重重击入地中,扬起的泥土溅在脸上打得很疼。

  他吃力地试图把缠着他手腕的枝条扯开,它们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并不十分困难,但接着要怎么办?他根本赢不了这场战斗,他随时会死。

  但一个战士的宿命也无非是如此,他只是走到尽头了罢了。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他的话,父亲是圣凯提卡兰的上位骑士:“如果你意识到将死于一场战斗,回忆你正在捍卫什么,然后我希望那时你会感谢神赐予了你一个战士最荣耀的死法。”

  我在捍卫什么?他茫然地想。费迩卡,是的,我是为了来救他才发生了这场结束我生命的战斗,父亲肯定会说为他不值得吧!那是当然的,那个人邪恶又自私,还是个死灵法师,可是……

  “看来我们得死在一起了,费迩卡。”他低声说,可以感到身后法师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不可理解地,他感到一种骄傲,一种真正守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并为之付出生命的骄傲。

  “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周围静了几秒,那是像死亡一般不祥的寂静,接着,法师的话打破了一切,声音里带着喜悦,“烧起来了。”

  一丝极细微的、树木燃烧的味道传入鼻腔,而且越来越浓。树妖迅速收敛起张开的枝条,停止了进攻,它愤怒地转过身试图扑灭枝条上的烈火。弗克尔斯张大眼睛,在干涸的大地上,火种像落入干纸般狂燃而起,根本无法扑灭!

  开始只是一根树干,很快扩展到一大片。弗克尔斯听到火焰进攻的噼哩啪啦的声音,树妖已经没空理会它的猎物,自顾自地解决本身的问题去了。他长长松了口气,感到有些虚脱。

  不能不说他运气好,之前那次撞击飘下的火花居然烧着了。他拾起剑,艰难地跑到费迩卡身边,那个人仍被缚在地上,火焰迅速蔓延,已经快要烧到他的身上了。弗克尔斯用力砍断暴露在外的纠结树根,把它们弄开,这样可以保证火焰不会轻易烧到费迩卡的身上,然后目送着完全烧起的树妖得到“自由”,远远跑开,像一个翻滚的活火球。

  一个会跳的火球,倒是和这样的风景意外地相衬,他想。目送着树妖逃走,转过头,费迩卡仍躺在那里,从地底长出的粗大树根把他四肢张开地紧缚在地上,那东西紧紧缠绕,要花不少力气才弄得开,树妖对猎物相当重视。

  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畏惧,没有心虚。即使做了那种事,他仍能如此坦然地和他直视,倒是让自己有些想把目光移开。

  “很高兴看到你,弗克尔斯。”那个人柔声说。

  弗克尔斯捂着额头,“见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哦,你当然不知道,费迩卡想。你总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连面对自己灵魂的勇气都没有,但是这样很好,不枉他特意在他的灵魂上做下记号,引领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们是同时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彼此的灵魂间被法师加上了一根纽带,但远古的法术谁也说不准,他们并没有在同样的地方降落。

  “因为你什么也干不了。”费迩卡笑起来,“你是个胆小的可怜虫。”

  蓝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弗克尔斯死死攥住拳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个法师,他会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现在是谁“什么也干不了”,他恨恨地想;刚才他远远在地平线另一端看到费迩卡被那只妖魔抓住,他没有看到他使用法术,所以猜测在这个空间他不能使用魔法,那瞬间他浑身像被火烧一样恐惧,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拔出剑冲过来了。

  刚才生死一瞬间的感觉早已被丢在脑后,肯定是情况过于紧急时产生的错觉,他想。理智分析,他根本不该救这个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那个弗卡罗是一路货色!他曾仰慕他的专注与自由,但不代表能接受他毫不犹豫地为利益杀人!

  “那么,现在你得到了什么呢?”他嘲讽地说,俯视那个狼狈躺着的男人,“你的魔法没有了,这回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空间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个怪物吞了!”

  “刚才拼命保护我,还说什么和我死在一起没有遗憾的家伙是谁。”法师满不在乎地说,也许这几乎像是情话,可是轻蔑的语调和讥诮的眼神可容不得弗克尔斯有半点儿甜蜜的误解。

  他猛地蹲下身,抓住他的衣襟,力量大得让法师苍白的脸庞泛起红晕。“你杀了那么多人,什么也没得到,费迩卡,你只会死在这里,这很适合‘邪恶’的下场!”

  那个人扬起一个笑容,蓝色的眼睛直攫住他。“是的,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走,弗克尔斯。”

  弗克尔斯想大声的嘲笑他,可是他笑不起来,他张了张唇,“你凭什么……”他清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嗓音,“别开玩笑了!在你杀死那么多人之后,你竟然理直气壮地要我陪你去得到你那些邪恶的魔法,我凭什么答应你!你只有在需要我时利用我,不需要时就踢开,不是吗!”

  “哦,我不觉得这比你为了一厢情愿的臆想,而试图抹杀别人灵魂的行为更卑劣。”费迩卡淡淡地说,“你如果不愿意,那就放我死在这儿好了,树妖很快会再长出来的,死在它手里比和一个患有妄想症的变态一起‘拯救世界’更让人愉快。”

  “你以为我不敢吗?”棕发男人的手猛地收紧。

  “你当然不敢,因为你的国家需要我。”费迩卡说,“如果我死了,弗卡罗会接替我,他将得到我的力量,甚至我那头可爱的‘宠物’,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那可不只是圣凯提卡兰家的血脉的事,而你肯定知道他得到了那些将代表什么。我不觉得他是个仁君。”

  “不,不,费迩卡……”弗克尔斯说,“无论是让他得到力量,还是让你得到力量都一样糟糕!你以为我会相信,在你得到那力量、你梦寐以求的知识之后,你会跟我回圣凯提卡兰,你会保护这个大陆?不,你们谁得到都是一样的!”

  “但至少我对这个大陆不存野心。”费迩卡说。

  弗克尔斯盯着他好会儿,再次缓缓摇摇头。“不……你是个死灵法师,费迩卡,背弃神意的人……我喜欢你,我承认我喜欢你,但……”他停了—下,“但你是邪恶的!”

  费迩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起来。“那好吧,正直的骑士大人,您就放任我死在这里好了。”

  弗克尔斯慢慢放开手,他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可他只是站在那里,瞪着他。

  费迩卡用一种嘲讽与恶意的眼神看着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啊!”

  弗克尔斯觉得嘴唇都在发抖,那人的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看到他一动不动,费迩卡挑眉,“您的爱好真恶劣,想看我是怎么慢慢死去,或者您还准备客串一下牧师听我的临终忏悔?”法师爆发出一阵大笑,“不,你只能看到黑暗的信徒怎么不知悔改地死去,别指望看到我会把自己卖给光明之神的道德剧!”

  弗克尔斯猛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他能感到那个金发男子依然恶意而嘲弄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多么邪恶傲慢的灵魂!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听着……”他艰难地说,“我知道弗卡罗更加危险,我希望你……”

  “行了,”那个人不耐烦地说,“别跟我玩什么无聊的戏码了,弗克尔斯,滚,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傲慢!”弗克尔斯大吼道。

  那个人仍被紧紧缚在地上,金色的发在黑褐色的树枝中明媚得让人难以直视,他曾那么的……那么的……迷恋这邪恶、却也耀眼得让人心悸的灵魂……

  费迩卡发出一阵毫无温度的轻笑,弗克尔斯吸了几气,一切已经过去了,他告诉自己,然后转身离去。他应该离去,即使那个人会死在这里,他是个死不悔改的人,把灵魂卖给黑暗……

  是的,他会死在这里,死在他的野心中,死在这片太古的幻境之下,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费迩卡,那个傲然站在整个光明的背面,大声说出“我绝不背叛自己的灵魂”的男人——

  他停下脚步,缓缓露出一个苦笑。看,他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有妄想症的卑劣的男人……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去,在他身边跪下,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像是用尽所有的勇气,吻了下去。

  费迩卡绷紧身体,他的四肢被紧紧缚在地面,那个人扳开他的下颌,唇舌在内部疯狂地掠夺。他眯起眼睛,眼中的光芒冷厉,而且狡猾。

  好一会儿,弗克尔斯慢慢离开他的唇,费迩卡的唇因为亲吻而有些艳红,气息缠绕,四目相对,这种过于亲近的感觉让他几乎有些不习惯,可对方的眼睛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那双蓝眸清醒而精明,用仿佛可以看透他每一寸骨头般的目光打量着他。

  “好吧,费迩卡,我帮你。”他用低哑的声音说,“邪恶的法师,我一点也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报酬……”

  费迩卡眯起眼睛,“你要什么?”

  弗克尔斯的手探进衣襟,轻佻地抚摸那光滑的皮肤,他没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的身体——而且还是凯洛斯的身体——让他如此渴望。“你说呢?”

  费迩卡愣了一下,好像觉得这种情况很奇怪。然后他笑起来,开始是低低的笑,最后终于变成不可抑制的大笑,“天哪,你真是杰作,弗克尔斯!”虽然被缚着不能移动,可他仍笑得肆无忌惮,“你知道我能给你什么,如果我成功,我将能给你整个大陆,让你成为人类的王者,你却要这个……哈哈哈,性,你居然要那种东西……”

  他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长发像一道道金色的溪流一样散落在黑褐色的树干上,和那完全不相衬的是他眼中的疯狂与冰冷。

  “怎么样?”弗克尔斯说,一点动摇也没有。费迩卡收敛笑意,只是唇角仍挂着一丝讥诮的浅笑,“哦,成交。”

  弗克尔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你会遵从诺言?”

  费迩卡转头看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行了,弗克尔斯,我会蠢到说不吗?我说我会,你又信吗?如果你选择了这么做,就不要再疑神疑鬼。”

  “不,我只是要先收定金……”弗克尔斯说,手指在他的衣服下缓缓游移,然后,进入那毫无防备的躯体的双腿之间……

  下面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可以感到费迩卡的四肢紧得像张弓弦,可是被树干紧紧缠在地上,丝毫无法移动。

  他可以看到他大张的蓝色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极度的厌恶,以及快感,这两种东西竟能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一个人的眼中!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呼吸开始慢慢急促,然后破碎,有几次弗克尔斯以为他会喊出来,可是一丝声音也没有,他只是把十指紧攥着再松开,然后再次攥紧,随着动作加快,那双被欲潮沾染的眼睛竟然如此不可思议的蓝!

  弗克尔斯凑近他,看着那个人无力挣扎,被压制的样子。“我经常想……你不会是第一次吧,不是吗,你似乎很厌恶这种事……”他愉悦地打量他被汗水打湿的金发,“滋味如何?快乐吗?”他加快手上的动作,那个邪恶男人眼中的痛苦让他有一种说不山的快感。

  蓝眸瞟了他一眼,弗克尔斯抿紧唇,在憎厌与欲望之下,费迩卡的双眼最深处依然是极度的清醒。“性……是沉沦的迷药……”他轻轻说,声音因为快感而沙哑,弗克尔斯抑制住下身的蠢动,他从没听过他用这样诱人的声音说话。

  “忘却一切的极乐天堂,因为它非常的愉快……”他停了一下,努力集中精神。“知道什么最可怕吗,失去你自己,活着却死了……我不能……啊……”

  他的身体猛地绷到了极致,张大的蓝眸中变成一片空白,仿佛一切业已消失。

  “沉沦,”弗克尔斯低低地说,“你为什么不肯沉沦呢……”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无力地躺在那里,被欲潮占领过的身体散发着极度诱人的气息。

  但焦距迅速在他眼中聚集,失控不过是一个瞬间,他的自制力总是强到让人咋舌。

  弗克尔斯收回手,看着指尖上白色的液体,轻轻舔舐。

  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依然是那样的自制和冷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弗克尔斯扯扯唇角,是的,他就是他,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倒是自己,他从没想过他会对这种过程如此兴奋,也许仅仅因为对方是费迩卡——让他想从高处拽下来,却又仰视与嫉妒的人。

  “你的白老鼠试验结束了吗?”费迩卡冷冷地说,“放开我。”

  弗克尔斯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抽出剑,他的剑上因为刚才的战斗留下了很多缺口,但用来解决这些树枝还没什么问题。他砍开束缚他手腕的枝条,看着他自己扯开其它树枝。

  那人熟悉的身影在他视线里燃烧,他厌恶做出这样事情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他不能让他死,因为他害怕。世界上也许再也没第二个像这样的人。

  他想要他,把他拉下地面,让他沉沦!明知道不可能,但这种欲望仍卑劣得无法控制!

  费迩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弗克尔斯,”他扬起唇角,“你犯不着用这种眼神看我,像个怨妇。”

  弗克尔斯生硬地转过头,即使经过那样的事,他看自己时眼中的冰冷没有丝毫改变。“我会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法师。”他说。

  费迩卡挑挑眉,“很好,这才是正确态度。”他整理了一下长袍,往前走去,弗克尔斯跟在他后面。

  “我知道你相当讨厌那种事……”他说,观察着另一个人的脸色。

  “因为我更愿意用那些精力做点别的。”费迩卡不耐烦地说。弗克尔斯咬了下唇,脑中不可自抑地回想刚才他在自己手下瞬间的破碎、以及失控。

  费迩卡没有理会他,他感觉得到他的眼神,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谈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探寻这片未知的大陆,以及那些太古遗留的记忆,这些东西太诱人,他无从抵抗。

  他会不惜代价去寻求逸散的知识,而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家伙的要求实在是讨厌透顶。他叹了口气,他倒不介意帮他当个国王什么的,可对方偏找到了一件最让他心烦的事作要求。

  他抬起头,注视远方。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呼唤着祭品的牺牲与融合,却不知道自己正躲在凯洛斯的躯壳下,抱着反噬的野心。

  “费迩卡,你最好靠我近点。”弗克尔斯说,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视线中仍是一片空旷,可是他有不好的感觉。

  “叫我凯洛斯。”费迩卡说。

  剑士愣了一下,“为什么?”他说,他不习惯用任性的堂弟的名字叫这个人,虽然他们身体相同,可是灵魂天差地别。

  “因为我是凯洛斯。”费迩卡说,弗克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虽然……他打量那灿烂的金发,和之下俊美的面孔,当然,他是凯洛斯,至少身体是。

  他怔了一下,死死盯着费迩卡,后者不耐烦地回过头,发现弗克尔斯的眼神中充满说不出的怪异与骇然。

  “你……没有影子……”他说,像见鬼一样僵在那里。

  费迩卡嘲讽地扬起唇角,“我以为贵族的启蒙课程里有基础物理。为什么会有影子?因为有光照在物体上,也许你需要重念小学课程。”

  “可这里有光!”弗克尔斯叫道,虽然天上没有太阳,可是这里光线相当充足,可那个人却诡异的没有影子!

  “我是说物体!”费迩卡不耐烦地说,“没有物体,当然不会有影子。”

  “没、没有物体?”弗克尔斯重复,实在难以理解法师深奥的语言,“可是这明明……”

  “难道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这笨蛋,我们是在温塔的意识里,你以为我们是在大陆某个被遗忘的太古实验室里吗!”他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些是什么?”他做了个手势,“树妖,土虫,巫灵,雷北克虫,大陆培育出的新品种吗?”

  “在意识里?”弗克尔斯说,仍不大能理解这种情况,但他很快抓到了另一个重点。“那刚才,刚才我们……”他磕磕巴巴地说,“难道全是我在做梦?”

  费连卡揉揉眉心,他懒得跟这种迟钝的生物解释,可是却又不得不解释,所以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不,只是‘规则’不同,我是说,我们形成的规则不同。在外界,我是费迩卡,你是弗克尔斯,兔子是兔子,石头是石头,这是基于造物的规则,实际上我们的基础都是纯能量,只是被规则束缚成现在这样子。而在这里,‘束缚’我们是谁的是温塔的意识,所以我们不能称之为‘实体’,但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明白了吗?”

  剑士茫然地摇头。

  “哦,不明白也没关系,”费迩卡说,“就好像石头不知道建筑学原理,也一样可以组成房子。”他不感兴趣地做出总结,“走吧,别磨磨蹭踏蹭的。”

  “我只知道幽灵是没有影子的,所以我以为……”弗克尔斯在后面说。

  费迩卡没有回头,发出低低的笑声,“你很擅长搞笑,弗克尔斯。”

  弗克尔斯脸色难看地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费迩卡停了一下,“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你说的也没错,在太古之战失败后,温塔就成了‘幽灵’,受人膜拜的只有胜利者。”他说。

  “一切好处都是胜利者的。”弗克尔斯说,这是治国的原理之一。

  费迩卡摇摇头。“也许,但即使失败了,它仍如此美丽……”他远远望向那道地平线,“失败无非结果而已。”

  弗克尔斯扬眉,“如果你不在意失败,为什么那样要我帮你?”

  费迩卡抬起手,指向地平线另一端看不见的地方。“我想要那里的知识,想得发疯!”他说,脚步仍有些虚浮,可是他的步伐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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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6:43





  空旷的土地单调而无味,偶尔有从没见过的生物栖息,或有翅影划过蓝紫的天空。继续前行,地面依然是一片干涸的土尘,但龟裂已经渐少。

  费迩卡突然停下脚步,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弗范尔斯也停下。

  “我们得从这里绕过去。”他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剑士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前面一片空旷的大地,没有任何阻碍物。

  “绕过什么?”他问。

  “土虫。”费迩卡指指那片看上去毫无异样的土地,“那不是地面,是土虫。”

  弗克尔斯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古代生物的介绍,可是却少得可怜,只记得似乎是某个超级巨大的物种。他低下头寻觅,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生物——一块小小的土丘隆起,他竟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流动着某种液体!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说。

  “胎儿。”费迩卡说。弗克尔斯惊讶地看着他,再看看地面,“土丘”内的确有着生命的脉动。“你是说,土虫用这种方式孕育后代吗?我从不知道……”

  法师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弗克尔斯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想起还是孩子时说错答案叫老师让人敬畏的目光。

  “那胎儿和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土虫是分裂生殖,那是火族的胎儿。”费迩卡说。

  “火族?”弗克尔斯惊讶地说,“我听过人类是水族的后裔,其他还有土、风、火三支族群,但怎么会……”

  “是的,四大家族轮流做庄,先是风族统治了一千七百万年,之前是地族的两千万年……”费尔卡淡淡地说,“但天地间的平衡不可打破,所以即使失势也不可灭族,土虫经常被做为存放失败者血脉的地方。”

  “为什么那些胜利者不斩尽杀绝?”弗克尔斯说,“这些土丘很容易找到……”

  “您把所有的生物都说得像人类,骑士先生,”费迩卡冷冷地说,“这个时代,没有活着却不知道规则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在一个较小的土丘前蹲了下来。“刀。”他说。

  弗克尔斯茫然地把军刀拿给他,他的剑已经烂到不能用了,顶多砍砍树枝。费迩卡接过匕首,修长的手指按在土丘上感觉了一下,然后用力把它划成两半!

  涌出来的,并不是沙子,而是某种浅红色的水,仿佛母亲的羊水般带着腥甜的气息。弗克尔斯叫道:“你说那里有胎儿——”

  费迩卡把手伸进土丘中摸索,冷冷地说:“这些东西由火元素聚集而成,偶尔有些发生变异无法形成生命,就会生成……”他停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收回手,弗克尔斯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那人竟从地下怪物的体内,抽出了一把长剑!

  “就会形成兵器,供本族复兴时使用。”费迩卡说,把剑丢给他,弗克尔斯连忙接住,惊讶于它良好的平衡性。剑柄看不出是什么质料,但手心感觉得到里头某种温暖强劲的脉动。剑身约有三指宽,呈透明状态,却有红光明灭,弗克尔斯凑近它,竟听到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烧声。

  “这种剑很好用,拿着它,”费迩卡冷冷地说,“丢掉你那堆烂铁。”

  弗克尔斯盯着手中的东西,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脑中渐渐成形。“这东西……”他回忆起遥远的传说,“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元素圣剑吧?”他的眼神越发不可思议,是的,所有的特征都相符,可是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传说中为天地四大元素之一的元素之刃,威力足以开天裂地的火之圣剑!

  “哦,剑士果然还是对本职传说更为了解一些,”费迩卡说,“别那么大惊小怪,这东西在太古时期并不难找,只是到了近代越发少了而已。”

  弗克尔斯紧抓着那把剑,仍不能想象自己就这样得到了甚至从没人见过的、统领火元素的圣剑。“那个……”他爱不释手地说,“这东西给我?”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剑上像孩子一样一脸兴奋。“我不需要任何感谢,我帮你只是因为就凭你那身手,没人会天真到以为你能在一堆太古生物中保我平安。”他说。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意识中吗,回到现实世界,它会不会消失?”弗克尔斯说,但想了一下又松了口气,“意识里也没关系,能握到元素圣剑,做梦又怎么样……”

  “我说了不是梦!”费迩卡不耐烦地说,“算了,要怎么想随便你,你只要拿稳你的剑帮我解决麻烦就行了。”

  弗克尔斯看到费迩卡终于改变了方向,看上去是绕过土虫了,他紧跟在他后面。

  “我以为土虫虽然巨大,可是很温顺。”他说。想象这片土地全是一只爬在地上栖息的土虫巨大的身体,传说中这种动物足有一个城镇大小,土灰色的表面让它们可以轻易与地表触为一体,这也是它们的保护色,但即使踩过它们据说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它们是相当懒惰的生物,一般一个月翻一次身,但我宁愿多走几步,也不想遇到不可挽回的地震。”

  “什么意思?”弗克尔斯说,地面突然不明显地震动了一下,费迩卡转头看向那一片平地,弗克尔斯惊讶地发现地竟突然隆起了一块,仿佛在呼吸一般微微起伏。“土虫要翻身了。”费迩卡说,死死盯着那片起伏。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轰隆声震颤着耳膜,仿佛地下同时有上万只巨大的雷神在革命一样,土地像要塌了一般恐惧地震动,一片扬起的浓厚烟尘中,弗克尔斯张大眼睛,所有景物突然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座看不到顶端的山壁,一片黑褐色遮挡了一切,仿佛瞬间隆越的巨山!

  可是几秒钟后,巨山慢慢矮了下去,一点一点,终于慢慢消失在一片灰土中。

  “要是被压在下面,可不是好玩的。”费迩卡说,继续往前行。弗克尔斯连忙跟紧他,当他再一次向后看时,隐隐的烟尘中,突然升起的山壁已经不在,地面恢复了平坦。这就是土虫的翻身?

  如果刚才走在上面,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苦笑着想。也许其实是我靠他保命才对。

  “太古生物……”他喃喃自语,现在大陆已经不复存在,这些奇妙的,危险的物种……

  眼前出现的东西让他的手迅速放在剑柄上——老实说他很高兴有试试剑的机会——他再次看到了那些曾攻击费迩卡的树,这次有三棵,狰狞地向天空伸展着手脚。

  费迩卡毫不介意地走过去,弗克尔斯拉住他的手腕,“等下,那些东西很危险!”

  费迩卡把自己的手腕扯回来,“理论上只要不碰就没什么危险的,它们的眼睛在地底,只有被触碰到时它们才能感觉到生命,进而攻击。”他说。

  “见鬼,那么说之前被攻击是你自找的?”弗克尔斯说,“你干嘛要碰它们?”

  费迩卡哼了一声,“首先,骑士先生,我们两类职业的习惯有着很大的不同,我们的求知欲很旺盛,或者你可以斛释为好奇心,我们看到奇妙的物体总想知道它的构成、用处、原因,所以法师的手指,”他摊摊手,“总是很敏感。不像你们遇到不明物体最佳选择就是远远避开,希望世界上没有任何自己对付不了的东西存在。”

  “听上去比送命好。”弗克尔斯哼了一声,法师和骑士的职业争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它像想把你五马分尸。”

  “第二点,我并没有碰它们,只是有东西想让我死而已,树妖才会不顾规则的攻击我。对了,它们是想用我的身体做产房,没你说得那么粗暴,幼兽需要营养。”

  “你的语气像导游一样轻松。”弗克尔斯说,为这怪异的生态打了个寒颤,“你说有人想要你死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的骑士。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费迩卡说,并没有准备进一步解释。

  弗克尔斯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呆了一小会儿,“没错,”他喃喃地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是法术的副作用,难道……”他警惕地看着费迩卡,法师耸肩,“你大可不必如此自做多情,你肯定比我的龙更加厉害,所以我才找你而不是它。”

  弗克尔斯闭上嘴巴,费迩卡继续观察着那只树妖,他并不准备让他知道太多的事,比如温塔不喜欢龙族,所以无法在它的领域记忆存在之类的。“它们生活在旱纪,雌雄同体,需要生物作为孵化巢……”他继续说,“这里的物种可真是有点混乱,那只巫妖是暗纪的。”他看了一眼漆黑树身上栖息的一只怪鸟——它浑身漆黑,有着人类的脸和鸟类的爪子,赤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你最好小心点。”法师加了一句。

  “你不是说树妖可以感应生命进而攻击吗?它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弗克尔斯说,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像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费迩卡耐着性子解答,“不,那是巫妖,一种怨灵,由负面情绪组成的一种妖物。你的生物课都在上什么?坐骑的驯养吗?”

  “是亡国之妖?”弗克尔斯忽略他的嘲讽,“听说它们的叫声凄历至极,被声音笼罩的国度必然亡国。”

  “也可以这么说,和雷北克虫差不多,国之将亡时的妖孽,”费迩卡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它们感应气场,如果一个国家尽是怨气,灭亡也是自然的事。”

  “它们会攻击人吗?”弗克尔斯握紧剑,想起刚才法师的提醒,可是前面的人一派轻松的样子。

  “它们攻击所有和它们同属性的邪恶存在,以壮大自己,所以你要小心些。”

  “邪恶?你是说我吗?”弗克尔斯皱眉,“在这邪神的空间里,你倒成了正义?”

  “不,只是太古时期的正邪不以黑白区分,而是以情绪。”费迩卡说,妖物诡异的赤色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个方向,“你心中怨念太多,弗克尔斯,”他停了一下,“不过还好没多到被攻击的地步,大约是它觉得划不来。行了,弗克尔斯!”他厌烦地加了一句,“你最好让你的视线离我远一点,要是引来一群巫妖我可就和你分道扬镳了!你难道就不能不把自己搞得这么郁闷吗!”

  他说完,不再理会他,曾经的迷惑已经过去,他不能让这个人拖住他前进的脚步。

  弗克尔斯瞪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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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一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0





  继续向前,土地慢慢变得湿润,一些青色的植物一丛丛分布着,但大片土地仍裸露在外,像没褪干净的皮。

  前面传来汩汩的水声,一道河流横穿过地面,周围有些赤色的巨岩,前方似乎将要进入山区。

  费迩卡突然停了下来,同时警戒地抓住弗克尔斯的手臂,“我们好像有麻烦了。”他说,弗克尔斯怔了一下,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幻视了。

  对面的岩石上,露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像有人正试图攀上来。在这片充满太古生物的世界,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人形生物的出现。

  “雷北克虫!”费迩卡低声说。弗克尔紧张地看着那只手,等着眼前再一次出现一只传说中的生物——早已在大陆灭亡、代表着灭亡与杀戮的妖虫。

  手的主人慢慢爬了上来,先是黑发,再是额头,然后露出赤色的双眼,再接着,出现在岩石上方的,竟是一张绝美的脸!它看上去约有十六七岁,五官组合完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散下,大约是刚洗过澡,双瞳中闪耀着无机质的光芒。

  费迩卡死死盯着那个生物,它一丝不挂,这会儿正慢慢爬上来,露出平坦的胸膛,接着是下半身,

  “见鬼!是雄性雷北克虫!”费迩卡咒骂。弗克尔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叫道,“不可能,需北克虫没有雄性!”

  法师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哪种稍高级点的生物能单性繁衍,雷北克虫当然有雄性,只是因为它们太危险,已经被创世神禁止成年了!”

  雷北克虫已经爬上了地面,它舔舔唇,它的声音十分缓慢,“哦……是人类……”

  “我们这次才真是遇到了麻烦。”费迩卡叹了口气,“温塔给我的礼物确实很大。”

  “我们并没有得罪他,他没理由攻击我们。”弗克尔斯说,仍紧握着剑柄,对面那双眼睛像水晶做的,无机质得近乎妖异。

  “你听上去像在说,为了节省效率,人类不用打仗了,专心研究学术吧!”法师嘲讽地说,“雷北克杀戮是本能,像母蜘蛛吃掉公蜘蛛,没有理由,也没人能阻止。”

  “你的剑……给我……”漂亮的虫子说,接着,它突然不见了。几乎是同一个刹那,弗克尔斯感到眼前一花,那张绝美的脸已经现在他面前,它纤细的手比闪电更快,忽地闪向他的心脏!

  那瞬间弗克尔斯突然想到在战场上碰到的钢铁利刃,它们有同样坚硬、冷酷的铁器味,他反射地拨剑,虽然大脑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他甚至感到了它指尖触碰到血肉尖锐的撕裂,那时他的剑才刚出鞘一寸——

  雷北克迅速后退,像它从没移动一样,它站定脚步,看看自己白皙的手腕。与此同时,弗克尔斯听到远处一块石头迸裂的巨响,河流的另一边,一块红色的巨石已经四分五裂,但他仍可以清楚看到那道身为原凶的高温剑痕留下的烧炙痕迹,微风吹来,带来一股植物烧焦的味道。

  雷北克虫舔了舔腕上的伤口,那里被划破了,一道像烧燎物的伤口斜斜划出一道口子,露出内里血肉的颜色,并未露骨,很难想象那剑风可以轻易撕裂几十丈远的大石,却只能在他纤细的手腕卜留下一道浅浅的灼痕。

  弗克尔斯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虽然他知道现在正是凶险关头,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却无法抑住那种兴奋,以至于握剑的手都有些抖,满脑子是这把奇妙的剑。

  “雷北克虫,你们在这么贫乏的大陆上不会欲求不满吗?”法师柔声说,虫子转过头,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危险性的人类,赤色的瞳孔像毫无感情的水晶球一样映出他的面孔。“这大陆太小了,你的对手也太少了。”那个人继续说。

  雷北克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让它看上去有些呆滞,它并不清楚自己的欲望是否得到了满足,它们对于杀戮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你可以杀了我们,但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呢?”费迩卡柔声说,他的声音里有着法师特有的舒缓与轻柔,“我手无缚鸡之力,而那个男人,若没有那把剑连只树妖都打不过,而他甚至还没学会用它。”

  弗克尔斯本来想分辩一下自己赢了那只树妖,不过看到眼前的情况决定还是闭嘴,没有哪只生物会蠢到在雷北克跟前显示他的强悍,这像在公牛跟前挥动红绸一样蠢。

  雷北克浅红色的眼睛略带茫然地看着费迩卡,后者微笑,“要来玩个游戏吗?我能带你去‘大陆的中心’——以不停旋转的力量造就这世界的巨大漩涡。在那过程中你将与大陆所有的生物为敌,因为它们每一个都会受命来攻击我们,你会尝到你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最痛快的杀戮。”

  弗克尔斯感到一阵寒意,是的,这个交易听上去愚蠢透顶,他突然意识到虫子会答应这样的交易,也许因为法师语气中某种非理性的气息——那是根植于你灵魂的宿命。

  “你是……祭品?”雷北克虫说,看到费迩卡腕上血红的字母,这个世界只有祭品才能找到传说中漩涡的位置——它飘移不定,却是整个大陆力量的中心。

  “你血肉的灌溉,将让这片土地的脉动更为强劲。”有着绝美容颜的虫子说,一旦认真起来它说话顺畅了许多,“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当然,我能让你的对手们更加强劲,但也能让你们一样变强,”费迩卡说着完全违背逻辑的谈判语言,“战斗的快感不会因此增加,永远不会。但现在,只要你跟着我走,这片大陆所有的战斗,都将留给你!”

  雷北克虫的身体动了一下,它似乎在思考,从毫无波动的面孔并不容易看出,当然这多半不是因为刻意隐藏,而是情感系统还没有发达到足以让心思反应在脸上。

  “本能,真是项有趣的东西。”费迩卡柔声说,弗克尔斯看着那只出现在古老的成语和传说中的“斗虫”,“这真是片奇妙的大陆。”他说。

  “它们对战斗的欲望无穷无尽,却不拥有完整的理智体系,以至于神后来要修改造物方程式。”费迩卡说。

  确切地说,发现雷北克居然会说话还真让他吃了一惊,这种生物的大部分数据已经逸失,他第一次知道在传说中只会杀戮而被称之为“虫子”的生物竟然有语言,而且懂得思考。但显然也只到这种程度了,即使有从昆虫迅速进化为哺乳类生物的能力,却仍无法改变它们本身的缺陷。

  “这世界会被毁掉。”虫子说,虽然听上去并不那么重要……

  “不,它会安好无恙。”费迩卡说,“温塔已经没有灵魂,只有本能,维持这世界的仅仅是它的记忆。”

  “你不能控制它的记忆之海,你只是个人类。”雷北克虫说,“梅莎柔斯的世界太无聊了,既没有巨兽也没有鬼面鹰,所有她不喜欢的危险生物都被铲除,我可不想去那里。”

  费迩卡眯起眼睛。“我可以接管。”他简短地说。

  雷北克狐疑地看着他,人类很容易自以为是,可是这个人也许不一样,它生来可以嗅出那些不一样的味道,像它们只在负面能力极强的气场下才会进化,这个男人的气息纯粹得足以飘浮在所有的渣滓情绪之上,而纯粹的东西是最强大的。

  “好。”它说。然后它把手指伸入口中,看上去像在欢口哨。

  可是没有声音,剑士诧异地看着太古生物又一次不能理解的动作,“他在干嘛?”他问。费迩卡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将得到一群雷北克虫的帮助。它在呼唤同伴,它们用另一种声波交流。”

  “同伴?”弗克尔斯说,“这些家伙据说嗜杀成狂,像它们的雌性能引诱任何雄性发疯一样,它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很成问题。”

  “这就是这类昆虫可怕的地方,它们绝不自相残杀。”费迩卡说,“所以聚堆后只会商量如何攻击别人。神把雄性雷北克虫从这个世界上抹消,因为它们太过危险……”他放柔声音,“你看,神祗也会为自己的错误而反悔和欺骗,祂们并不是全能的。”

  他的语气让弗克尔斯紧张,那句话说得太过傲慢了,他紧盯着他,再次意识到费迩卡的思维体系自己很难理解。

  “你确定吗,费迩卡,你能控制那庞大的记忆库吗?”他说,“那是太古魔神的记忆,你知道那个概念吗?那会让你崩溃,完全融入那庞大的乱流中!”

  “哦,我可以试试。”费迩卡淡淡地说,剑士看到他紧抿唇角倔强严苛的弧度,移开眼睛。

  在赤色石块的另一端,一个个黑色长发、有着绝美容颜,和无机质赤色双眼的雷北克虫冒了出来。

  “我们拥有了世界上最强的大军。”费迩卡得意地说,“能想象吗,一群雷北克虫,它们每一个都强到足以独闯冥府,单挑他们的守门人。”——他说的是一个古老的典故,曾有一只虫子不知何故单枪匹马挑了冥王的三道关卡,弄得冥界大乱,直到它无意间掉进一个时空裂缝,以这种纯偶然的方式结束了这趟疯狂之旅。

  “全是雄性。”弗克尔斯说,有点失望,在大陆上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想领略一下传说中祸乱天下的雌性雷北克虫,据说它们身上分泌出的某种激素,足以迷惑绝大部分的雄性生物——除了雄性雷北克——但是天性同样嗜血残忍。

  费迩卡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它们的雄性极度厌恶雌性吗,是群只知道战斗对女人毫无概念的家伙。”

  弗克尔斯耸肩,他的太古生物的知识少得可怜。

  但也许因为人类对“会亡国的美女”这种事的执著,雷北克的传说留下了不少,但现在亲眼看到,却也相当难以想象这世界曾大摇大摆地存在过如此多生态怪异的物种。

  一群雷北克虫正在那里叽哩咕噜地商量着什么,它们的语言极为简单,似乎缺乏严谨的语法体系,是某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大约是太古语言,弗克尔斯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听懂,而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说着类似的语言。

  因为这是另一个规则下的世界,他想起费迩卡的话,然后决定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反正他也想不通。

  雷北克虫在历史中的记载随着时代的变迁已经越发稀少,据说它们在地底时以两到三只雌性与一只雄性为一组,它们既是夫妻,也是兄妹。幼年期时它们是流着绿体液的虫体,直到地面上深重的负面气流将它们唤醒,接受进化。它们会产下幼卵,然后爬上地面,在三到七天内完成到哺乳动物的进化,之后存活下的只有雌性,雄性会被作为进化的能量源被雌性吃掉。

  那两到三只雌性已足以成为整个世界的祸端,它们是妖艳和残忍的结合体,是没有感情又嗜杀的虫子。传说中那是因为它们的欲望永不可能被满足——它们至死渴望一只雄性雷北克虫,可是它却早已在进化时,被自己以本能撕成了碎片,吞咽下肚。

  听上去是个很有太古野蛮风格的悲剧故事,而实际上在更早时,雄性雷北克虫是被允许成年的,虽然会有一场死斗,但互有胜负,而不是之后一边倒的情况。虽然自然残酷的进化也让它们坚决地与妻子们分道扬镳。

  在这片大陆,它们正处于雄性群居的时期,这一群大约有二十几个,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最大的,看上去也是领头的,约有人类的二十五六岁。

  它的一头黑发长长披到腰下,浅亚麻色布料宽大而随便地束在略显纤瘦的身体上,和其它虫子不同的,它的眼中有着浅淡理智的色彩,智商看上去比它的同伴高些。

  “我们一致同意你的提议。”它说,看上去是代表,“现在往哪里走?”它摆出一副立刻就要上路的架式,它的同伴们同样迫不及待地整装待发。

  “你们不需要收拾一些东西吗?”弗克尔斯问,这么一批人迁移应该有不少东西要带吧。

  “这大陆就是我们的家,物质随取随用。”领头的雷北克虫说。那绝美的容貌和婴儿般纯真的表情,让弗克尔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的意思是指它们习惯用抢的。

  “你的名字?”它问,好奇地看着费迩卡手腕上红色的咒符,那东西现在像是被刺上去的一样,完全渗入了他的身体。

  “凯洛斯·圣凯提卡兰。”费迩卡说,确切地说这是祭品的名字。

  “哦……”虫子呆了一会儿,小声咕哝了两句——大约在默背名字——终于得出结论。“好长……我就叫你小凯吧。”它说。

  “随便你。”费迩卡说。弗克尔斯为这可爱的称呼忍俊不禁,不过不久之后他就知道这群虫子的思想简单到什么程度,它们的名字简洁到甚至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比如它们有人叫天空、树叶、绿衍(温塔大陆的一种常青树)、鸟、伏鱼……

  所有随便可以拉上来的虫子啊,动物啊,植物啊都被潦草地拉来做这群美人的姓名,他知道这族群还有大量重名,但至少同一个群落里为了方便不用同样的名字。

  同时在这里,他也第一次极为清楚地感觉到,什么叫“造物规则”。

  以前相处之物多是人类,同类的规则不偏不倚,相似却不相同。可是这群人,他一眼望去,从没见过一个种族有如此绝对的,让人除了惊叹再也找不到词语的美丽血孔。那种完美与精致是如此统一与绝对,清楚地写着“神就是这么规定”的牌子,却毫无气质可言。

  以及它们的杀戮。

  弗克尔斯这次确实是以亲身体验的方式,了解了那些被镶在狂战士皮甲上,所谓“杀戮之虫”的本事。

  事情是这样的,刚上路没多久他们就碰上了一只地蝰——它的名字和生态是后来被费迩卡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告知的。那种在土地里盘踞的东西蓦地从地底窜出,像一条突然昂起的巨龙,把一只雷北克虫高高卷起,在那巨大的身躯中它纤细得像根火柴棒。

  他还还没来得及惊讶,地面像有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般,无数道两人合抱粗的巨大长蛇破土而出,盘根错节,却灵活地扭曲以抓住上面的生物,不知从何处还会突然冒出一颗蛇一样的头来,喷吐着暗绿色的毒气!

  这是一种生活在地表浅层,并在那里生长壮大的生物——也就是说这些蛇身其实属于同一只,它能够感应地面上的声音来袭击猎物,这么一大群人可算让它来了一顿大餐。

  不幸的是,它碰到了一群雷北克虫。

  那会儿弗克尔斯一个没站稳,重重跌在一堆土块中,那东西力气大得出奇,也许还包括刀枪不入,他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男人,把他压在下面,以防他被落下的土块击伤,一边用力诅咒这布满太古变态魔物的大陆。

  这时,他看到了所谓杀戮之虫的杀戮方式。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只被高高卷到天空的雷北克虫,地蝰收紧有力的躯体想勒死它,在巨大的身体下它纤细得几乎看不见,可是弗克尔斯看见了,也许是他因为练剑而造就了一双有着优秀动态视力的眼睛,他看到虫子纤细的手毫不犹豫地掀起一片地蝰坚硬的鳞甲,然后像把钢刃般,插进下面柔软血肉的内部!

  接着那高高昂起的身体静止了一秒,从卷起虫子的地方瘫软下来!虫子利落地从高空跳起来,在蓝紫天空中,它的身影像只白色的风筝。

  它弄断了它的脊髓!弗克尔斯想,视线的一角,他已经看到了它们的杀戮方式——又一只雷北克虫利落地把手伸进巨蛇的身体里,当它再把沾满血红的手臂抽出来后,被废了行动力的身躯已经瘫痪。

  它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一群沉默地干着娴熟工作的工匠,弗克尔斯听到费迩卡在大叫——过大的轰鸣声让他必须大喊,“拨你的剑,弗克尔斯!”

  上面庞大的蛇身压了下来,一片黑暗遮住了视野,转眼已到眼前!“剑尖向上,划弧!”

  弗克尔斯迅速照做,他并不明白费迩卡的用意,纯粹是剑士的条件反射,因为觉得危在旦夕而必须做点什么,也因为,说话的是费迩卡,他的意识里只有听从。

  一道微弱的弧光悄悄地在头顶亮起,像朝霞羞涩的薄纱,微弱地划过。

  “散开!”费迩卡叫道。

  弗克尔斯一时没听明白,实际上那是个隶属于古语言的单词,只因在这个空间他才听得懂意思。

  光弧突然分开了。像被微风分开的水光,鳞鳞散开,变成无数细小的光丝,组成无数小小的菱形,像宫廷宴会华丽的水晶吊灯。

  紧接着,头顶的巨大蛇身哗的一声散开,像突然落下的阵雨般。

  弗克尔斯怔在那里,头上确实像下了场小小的雨,他听到无数细碎的东西呼呼啦啪地从他们身边落下,落入犹在飞扬的尘上上;头顶飞扬的土块终于慢慢散去,视线中,他看到那蛇身已经消失了一半,另外的部分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分解——一粒粒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菱形肉块掉了下来,没有鲜血,像最和平的分解,转眼间,像条龙一样长的蛇身已经被分解殆尽,并迅速蔓延到另一只交叉的身躯上!

  他怔在那里,看着那只庞然大物慢慢变成一地小小的菱形碎肉。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雷北克虫像是感应到了危险迅速后退,只要不沾到蛇身它们就不会有危险,因为力量只能通过实体传导。

  烟尘已经散去,弗克尔斯第一次发现这东西究竟有多大——触目所及之处全是翻起的土块,盘根错节的巨大身躯织成了一张不规则的网,但现在一切已被分解,前面的土地突然塌了一大片,远远的几乎看不见尽头,他意识到它实际上还有一大部分在土地里。

  是他干的?

  费迩卡嘲讽的声线传来,“如果你已经从你伟大的功绩中回过神来,骑士大人,可否赏脸从我身上离开呢?”

  弗克尔斯一怔,注意到自己还压在费迩卡身上,连忙站起来。后者站起身,拍拍尘土。

  “这把剑……”弗克尔斯说,“刚才它……”

  “杀死了一只地蝰,这件事就让你那么不可接受吗,弗克尔斯。”费迩卡说,“不过我得承认,你用得比想象中好一点。还有,你最好小心点儿,它们看你的目光火热呢!”他嘲笑道。一群漂亮的雷北克虫眼睛发亮地盯着这个意外厉害的人类,被它们用这种目光看绝不令人愉快。

  细鱼——这是那位雄性首领的名字,是某种生活在滚水中速度极快的鱼类,比较讽刺的是,很多年后常被作为女性的名字,拥有了纤细灵巧之意——走过来,可它并没有冲弗克尔斯走过去,而是站到了费迩卡面前。

  “你不太对。”它说。费迩卡扬眉,细鱼继续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不只是你。”它疑惑地看着他。

  “只是和束缚之名有些不同罢了。”费迩卡说,“比起这个,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看上去年龄不一?”他问,突然扯到不相关的问题,但眼中的兴趣却又不像假的。

  “因为进化时的那场战斗。”细鱼说,“身体被‘那东西’吃得多,年龄自然会小一些。”它说,连妻子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为什么你看上去年龄最大?”费迩卡问。

  细鱼眯起红色的眼睛,“因为我把她们二个都吃了。”它说,眼中闪耀着与生俱来的恨意。

  弗克尔斯目送它离去,造物的规则注定它们有着只存于传说的绝世容颜,注定它们虽然夫妻却必定反目,憎恶终身,他想,为什么要如此规定?

  “它刚才说你不是你,什么意思?”他问。费迩卡没说话,雷北克虫确实是对力量直觉极强的生物,但还好好奇心不强。

  他并不准备向弗克尔斯解释,他不觉得他会明白,他也不需要他明白。

  “你只要别弄丢你的剑就行了,弗克尔斯,”他讥诮地说,“我可没空闲到向一个剑士的脑袋去解释魔法原理。”

  弗克尔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嘲讽,他握了握他的剑,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今天晚上……”他说,费连卡摆摆手,“是的,今天晚上继续上课。”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带学徒,想不到在这么个地方,居然多出个剑士徒弟来,诡异的是自己竟然在教他剑法。

  天色暗了下来,然后维持着一片暗蓝色,拒绝变成漆黑一片。弗克尔斯始终不明白这片大陆的昼夜是怎样区分的,似乎要比人界长上很多,费迩卡也懒得跟他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这对一个剑士一点也不重要。

  雷北克虫们升起营火,之前它们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在蛋壁崖,一群多刺鸟袭击了它们。

  比起多刺鸟,弗克尔斯倒是对那片风景诡异的大山印象更深,它不是由石块组成的,而是无数个约有三人高的圆形巨蛋堆组。那东西的触感冰冷硬实,在碎石泥土中高高堆起,间隙处生长着各种没见过的绿草香花,据说这是太古一种叫做“炎”的怪物的化石,“博学的法师”说——这是最近弗克尔斯送给同伴的外号——这些化石里还有一些蛋是活着的,等待适合它们生存的炎纪到来。

  在这只有一条宽不到半米的小路上,他们碰到了多刺鸟。那些鸟快如闪电,有着钢铁般的利爪,可以轻易透骨,它们在悬崖上借地利袭击。

  可它们再次败在了雷北克虫可怕的捕猎方式下,有翼魔物快如雷电般的一击而退时,却被比雷电更快的雷北克虫一把抓住,下一秒,纤细的手指伸入魔物的肚子,掏出它们的内脏,然后把尸体丢下崖去。

  所以没过几分钟,他们已是满手鲜血,有时弗克尔斯想,这些虫子还真是受到温塔的眷爱。

  可是多刺鸟依然从悬崖的另一边,像乌云一样没完没了地涌来,然后,在这里,弗克尔斯学会了怎么使用“线”。

  费迩卡摆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冷静得让他钦佩,声音依然沉稳磁性,让他跟着心安不少。

  “剑尖向外,半举,划过去……动作慢点。”他说,弗克尔斯再次见识到这把剑奇妙的能力——一道细细的光线凭空出现在峭壁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拉长。”那个人说,弗克尔斯看到这道像初升的朝日般细细的线条慢慢的拉长……

  “剑向上指,你是想帮那些鸟处理自己的同伴吗,难道你看不到鸟会飞?”法师毫不客气的讽刺,弗克尔斯很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早已失传的魔剑口诀,但又觉得他这种人知道这些似乎理所当然——世界上若有他不知道的事才奇怪呢!

  一只巨鸟的俯冲让弗克尔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那东西撞上空中飘浮的线,竟利落地被割成两半,跌落在悬崖之下。

  可那战绩丝毫打不动身后的费迩卡,他用讥讽的语调开口,“你是在绣花吗,弗克尔斯。还没想好线要怎么摆?”

  “如果你手痒可以自己试试,博学又万能的法师大人!”

  弗克尔斯哼了一声,这边战况紧急。费迩卡扬眉,“这些东西,以元素之剑,如果动作够熟几秒钟就可以解决了。”

  弗克尔斯并不相信这把剑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山角处的魔物多得像雨前搬家的蚂蚁一样,可是费迩卡没有理由骗他。“也许可以委屈您示范一下?”他不甘示弱地说,可是费迩卡并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身边弗克尔斯的动作慢慢从笨拙到纯熟。

  为什么?

  这念头突然跳进弗克尔斯的脑海里,费迩卡当然可以为他示范!在这样一个被遗忘的领域里,他不再受到关于法师禁止使用铁器的束缚,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这把剑是铁器,它的力量如此强大,剑招如何已经不甚重要,那么,这个法师为何不自己拿着剑行动,而要求他的保护呢?

  他懂得比他多得多的咒语,使用起来必然不会像自己那样费力。

  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帮忙,为什么他从不动手?

  这问题在他脑中漫开,他趁动作的空隙偷偷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他的站姿并不能说是气定神闲,却也绝没有丝毫拿起剑,给他示范如何转眼间干掉所有多刺鸟的举动。

  为什么?

  晚上,他斜瞟着篝火边的金发男人,若有所思。不远处,一堆虫子乱糟糟地凑成一团,虽然这些天路上有些死伤,可数字竟然增加了,想必是间中有新来者加入,而它们是绝对不会懂得什么叫打招呼。谈得妥了、甚至谈也不谈便一起走,它们的社会的组织方面同它们的伙食一样粗糙简洁。

  弗克尔斯侍候完那班斗虫吃了饭,回到费迩卡身边,那个人依然坐在火边,他始终很沉默,垂着眼睛,像在思考什么,他总在思考,而他永远不知道他那庞大坚硬的精神世界里究竟有些什么。

  “你有了它们,费迩卡,”弗克尔斯说,“它们会帮你铺平一切道路,你现在根本用不着我。”他看着火边那群乱七八糟的虫子,它们的交流极为简洁,秩序混乱却又井然有序。

  “没人会蠢到拿一群只服从于本能的虫子去赌博。”费迩卡说,“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弗克尔斯,直到我允许你离开。”

  “那么……我可以说,你需要我吗,费迩卡?”那个人说,绿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在火焰下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费迩卡看着他,没有纠止他称呼上的错误,这个人喜欢他,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甚至在他可以向他承诺整个大陆的时候,孩子般地选择了另一个不知所谓的要求。

  这个人……如果他需要,可以为他死,不需要任何诱惑和承诺,不是吗,他扬起唇角,他居然会碰到这么一个人。不久前他再一次遇到他时,他并没有杀他,虽然他曾经无数次诅咒过他下地狱。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不是什么不屑,而是因为他不想杀他。

  他人生里唯一为之心动、以及渴望的人,他不想杀死他。

  “是的,我需要你。”他柔声说。

  那个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如此深情……甚至甜蜜,没有以前那些试探与敌意,只有纯粹的温柔与深情。弗克尔斯伸出手,轻轻磨挲他的面孔,声音柔和得近乎呢喃,“没关系,我不想再问你什么,我不在乎答案。只要这样就好,告诉你需要我,我可以为你去死……”

  费迩卡直视他,火光下,那人俊秀的唇角挂着丝做梦般的柔和笑意,他的手慢慢移到他的脑后,摆弄着他的金发,他的脸凑过来,唇落在他的唇上。

  口腔被撬开,那个吻深沉又火热,却又带着膜拜般的小心翼翼。费迩卡复杂地看着他,并没有反抗,那个人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把他压在草地上。

  身体被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了,那种过于亲近的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他不安地动了动,不确定这个人想干什么,毕竟如果他要求现在兑现诺言他也难以拒绝……

  他放松身体,也许……这样也好……

  四唇略分,他听到弗克尔斯长长松了口气,可他依然没离开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笼罩在他的气息下,温柔的吻不时落到他的脸上,轻得像雪,却让人烦躁不安。

  可弗克尔斯显然没注意到这些,或者他已经习惯了。

  “你讨厌这种事,对吗?”他说,直视他眼中的厌恶与回避,“但是,我喜欢……我喜欢看你瞬间的沉沦,也许因为你太过自制和高傲了。那一次……”他的指尖爱怜地拨弄着他的金发,“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兴奋,因为那一瞬间……你的眼中一片空白,没有魔法,没有不屑,只有快乐——”

  他没有说完,费迩卡突然粗暴地把他推开,翻身站了起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为何话里带起的记忆让他感到强烈的心烦,他本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那些的。

  弗克尔斯抬起头,看着他透露出极度憎恶的蓝眸,开口:“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还有一次约定。我会让你非常,非常,快乐的,费迩卡,沉沦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费迩卡的拳头紧攥着,微微有些发抖,可失控只是几秒钟的事,他慢慢松开手。

  “叫我凯洛斯。”他冷冰冰地说。

  “好吧,凯洛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弗克尔斯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金发男子转头看向远方,夜色下,弗克尔斯没有看到那人优美唇角翘起一丝冰冷残忍的笑容。“还有两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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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二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1





  就时间而言,两天大约相等于人界的一个星期。

  弗克尔斯过得非常愉快,他热切地汲取着元素之剑的奇异用处,从不知道时间还可以这样快乐地度过。这里没有家族,没有吲度、没有责任,只有他们本人而已。

  即使这是一片充斥着危险的大陆,但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地方。

  直到有一天——

  “到了。”费迩卡说,指着前方巨大的山顶。

  “那是至高山,温塔大陆最高的山。还有好一会儿的路程呢。”细鱼说,扬起手试试风向,“这风有点不对劲,”飓风扬起它的黑发,几乎像要把整个人吹走,在这样的季节确实有些不正常。

  “因为漩涡快到了。”费迩卡柔声说,“感到这能量了吗,它通过这样旋转的巨大能量维持这个世界。”

  “可中心漩涡是无处不在的,它随时可以离开。”一只年轻的雷北克虫说。

  “不,它会停在那里等我过去,因为我是祭品,它能吞食我,我也能束缚它的位置。”费迩卡说,扬起手远远地指着前方,“看到了吗,那巨大的漩涡像个向下的圆锥,笼罩在至高山上,带动周围的气场,在那里完成创造和维持……”

  他转过头,“你们就停在这里吧,前面不是你们的地方。”

  细鱼看着他,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或跃跃欲试,因为那不再是属于它的战斗,除了祭品是没人能进入那里的,也许祭品也不行,造物的中心是一片混乱。

  “这世界会被毁灭吗?”它突然问。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它觉得有必要问一下,毕竟这样一个人类赢的可能性不是零。

  费迩卡扬起唇角,“我并不那么喜欢搞破坏。”他说,看了一眼弗克尔斯,“走吧,温塔在等我过去。”

  细鱼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真是自信的人,它想,棕发男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虫子,它们并没有跟过来,可见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生物不可涉足的凶险之地,细鱼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剑,直到他们消失。

  弗克尔斯打开剑的防护,那道淡红色的屏障让劲风减轻了不少,可是越往前走,巨大的旋转之力就越让人立脚不稳。

  “这山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说,他们明明只走了不远,可是山却迅速占据了视野,以一种充满压迫力的姿态出现在了眼前!

  “这里的空间和磁场都很混乱,”费迩卡说,眼睛死死盯着别人看不见的巨大漩涡,它发源自仰视亦看不见的天穹,越往下越是庞大,力量越是强劲,充斥着只属于造物的无限力场。

  弗克尔斯发出一场惊呼,一道风刃飞过,饶是他连忙躲避,还是划伤了他的小臂,鲜血渗出来,减弱了的风刃割断了费迩卡的几绺金发,并没有伤到身体。

  “这是还没有被漩涡化解的力量,温塔的力量要经过旋转的分散后,才能负责运行这个世界。”他解释。弗克尔斯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手臂有些疼痛,但那个人眼中明亮希冀的光芒让他很愉快。

  他总归是要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使丢掉生命,这大约就是一个骑士的宿命。也许那人的眼中根本没有他,但这并不重要。

  “这里看似混乱,其实井然有序,”费迩卡继续说,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弗克尔斯紧紧跟上去,“到了中心,就是那片永恒的寂静之殿了……温塔的记忆,和它空旷的灵魂之殿……”他说,又是一道强烈的风刃袭来,壁障被轻易击碎,弗克尔斯迅速举剑格挡,能量重重击在剑刃上,他感到手腕一阵剧痛,长剑几乎要脱手飞了出去!

  元素之剑的力量,已经无法对抗太古魔神力量漩涡的巨大破坏力!他咬紧牙关,手腕渗出了鲜血,可是他并没有时间管这些,又是一道风刃飞向身边的人,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出去,用剑挡在了他面前。

  “越是往里面,没化解的能量块就越多。”费迩卡说,脸色有些苍白,但脚步丝毫没有停留,他的脸庞有那样强烈的、抑不住的渴望!

  弗克尔斯勉力跟上去。他知道前面的危险会越来越大,可是无论去哪里,他确定都要跟着这个人,毫不犹豫,帮他实现梦想,也许不能随着他去,但他希望守护这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的双眼。

  鲜血已浸透了护腕,他的胸前和后背也平添了数个伤口,这里的风更弱些,可是更加危险。

  费迩卡突然停下脚步。“我到了。”他说,

  弗克尔斯怔了一下,费迩仁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时他的身形突然静止下来——那狂舞着长发和衣衫的飓风消失了,他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长发纹丝不动,像站在另一个空间。

  “费迩卡——”他大叫,想要冲过去,可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挡在了外面,他狼狈地向后退去,小腹一凉,他伸手捂住它,感到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渗出他的手指,像止不住的闸口。他紧盯着那个人,那一步的距离远到不可逾越。

  他慢慢跪下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跪下来,他只是无法站住。他看到自己的手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什么,这让他想起法斯廷那些骗人眼泪的舞台剧里的死别场面,可是现在这样做的就是他自己。

  “费迩卡,等一下……”他叫道。

  “好了,弗克尔斯,我已经不需要你了。”那个人说,头也不回。

  “我不能跟你过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你能做到,那是你的一切,对吧……”

  他不想再向他索取什么,他想自己大约要结束那说不清是不幸还是骄傲的宿命,而那个人还要继续。

  费迩卡并没有回头,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是静止的,在某个完全静止的空间。前面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已经没有精力回头。他知道把他带来这里凶多吉少——非祭品并不能进入中心——但一路必须有人护送他,他不是第一次为了魔法要什么人的命,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听到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可他只是张大眼睛看着那片虚空之殿。

  ……痛苦是什么?他告诉自己,是换取你所要东西的代价——

  他想起很久以前某次的魔法课,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老师询问要怎样才能得到更强的力量(实际上他问的是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可是他离一般意义上的优秀已经很遥远了),他的同学们的回答都是关于“正直的心灵”、“好学的态度”什么的。

  “用灵魂。”他不屑地低声纠正那些笨蛋,不巧被身边的同学听见了。“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夸张。”她嚷嚷。他盯着她,“我要的和你要的不同,索娅,我要的就是那种用灵魂换取的东西!”

  哦,他想起来了,她叫索娅。

  “可那样会很痛苦。”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父亲说和大部分人作对会很痛苦。”

  “想想那痛苦,”费迩卡低低地说,“那样深深的痛苦能为我换得什么?真让人期待。”

  他露出一个微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

  他缓缓张开双臂,他感到身周有无形的力量拉拽着,拉拽着他的每个细胞,准备吞食它们的祭品,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张开了羽毛与灵魂的鸟,准备飞翔。

  他闭上双眼,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战斗,要开始了!

  弗克尔斯张大眼睛,下一个瞬间,那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一片模糊,让他几乎怀疑是他的视力出了问题!可并不是,那人确实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颗粒,在一片静谧中,缓缓,缓缓的散开,化入温塔那一片深遂的记忆之海。

  那一刻,他竟奇异地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说人死前经常发生幻觉。

  ——在那一切消散后,有几秒钟,仍残留着一团黑色的影子。那是个黑发男子,他的个头不高,身体十分削瘦,柔弱得仿佛转眼就会被暴风吞噬。他穿着法师灰色的长袍,可那像残影般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弗克尔斯绿色的眼睛只是盯着那片寂静——灰袍法师的战场。一道风刃狂暴地掠过,他被那巨大的力量带得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可以见骨的伤口像丑陋的蜈蚣一样趴在胸口,鲜血像开了闸的水,似乎怎样也不会止住。

  他感觉得到,在费迩卡离开的瞬间,漩涡的力量猛地加强了,变得杀气腾腾,像是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因为祭品的进入吗?

  弗克尔斯闭上眼睛,他想他的故事的确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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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三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1





  正常的人类并不具有能预测太古魔神意识中心的知识基础,所以连费迩卡对眼前的场面都有些意外。

  他站在一个漆黑的宫殿走廊中,这里的格局看上去有些面熟,大约是在某个古老到找不到出处的典籍上,这里静到了极致,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呼吸时空气的流动也没有。

  远远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微微的光亮,走过来的竟是一个女子,她浑身散发着朝阳一样薄薄的亮光,恬淡而温柔,长长的金发一直落到脚踝,雪白的长袍挽着神话时代简洁的样式。

  她看上去很面熟,当然他不该有机会见过她,可对她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梅莎柔斯。”

  梅莎柔斯神!他想到了,光神圣殿下高高耸立的圣像,教堂的壁画,白袍们护身的小坠子……

  她比他们塑造出的那个东西更加娇小,表情远没那么温柔,更多的是一种恬淡冷漠。

  多有趣,他正站在一个远古神祗的记忆里,和另一个传说中远不可及的主神说话。

  “让你那些孩子安份点吧,”她说,表情悠远得像飘浮往天边的云,“它们太嘈杂了,可能会搅乱棋局。”

  “是伤害了你那些赢弱的人类子民吧,”温塔轻蔑地说,“如果你想让它们占尽便宜,大可不必把他们创造得如此软弱,而非要求别人修改设定。”

  “你的子民违背规则,温塔,”梅莎柔斯说,“宇宙不该有这样的造物。”

  “只是个游戏而已,梅莎柔斯,你太认真了。”温塔说,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他可以感到身后她静默的眼神。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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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7:18 |显示全部楼层
  他离开宫殿——确切地说他并不是走出去的,他是分散的。是的,像他本身变成了黑暗,他变得无限大,仿佛他就是一切。他从宫殿中落下,那东西是凭空浮在一片黑暗中的,周围是一片虚无的空旷。

  但他知道要去哪里,他看到前面像肥皂泡一样悬浮的一个个世界,它们在夜色中淡得仿佛看不见,却又带着丝微弱的光芒,那里面有极为美丽的世界。

  他来到那里,里面是黑夜,他可以感到每棵小草上的露水慢慢聚集,也可以感到树洞中树獭的呼吸,甚至火焰飞扬的弧度,多刺鸟眼中琥珀般的细纹。

  这是如此奇妙的感觉,以至于费迩卡无法把神志从那绝妙的感觉中拔出,他仿佛变成了静谧的月光,空中慵懒散步的微风,和随它摇摆的长叶植物,在路边沉睡的一粒沙尘。

  他随着这个世界在虚无里微微漾动,他看到他的子民,让他的同伴一心不快的生物,那些美丽的虫子嘈嘈切切地打闹着,在三天到七天内从昆虫进化为哺乳动物,让它们缺乏热血动物们该有的所有感情,只喜欢杀戮和破坏。

  可是他喜欢它们,这是他精心创造的生物,他喜欢它们无机质的眼神和利落的破坏能力。

  他感到漾动有些快了,这让他不大舒服,他试图调整,可是奇怪的是那波动不肯听从他的指示。

  漾动越来越快,为了怕危害到这个世界,他必须让那巨大的力量开始旋转成一个圆形,才可以化解那不知何处来、扰动他的能量——在这未完全稳定的宇宙,经常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的努力化解了一部分力量,可是并没有解决,那力量越求越大,施加在他的身上,他只能让一切拼命旋转,可是化解后,又一波更强的力量压了过来。

  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力量不是来自宇宙,是人为的!他感到它从外界形成一个圆形,紧紧压制着它的边缘,慢慢把他缩小,他只能拼命旋转,以化解缩小而变得密度更大的能量。

  怎么回事?他不明白,他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这里只有混沌初分时一起形成的伙伴,没有人会袭击他。

  圆形越来越小,旋转越来越快,可如果不那样做他就会迸裂死去,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旋转,化解那力道,可那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不能想象!

  他从没这么快过,快过他的意识只能集中在这速度上,快到他的意识已经随之分敞,快到他无法集中精神!

  在意识越发薄弱的时候,他注意到漩涡之上的始作俑者,这时他已经缩小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盒子里,而拿着那盒子的,是一个有着漆黑头发和眼睛的男人,他的发是浓厚夜色无尽的影子,他的眼睛是黑夜中更黑的夜,他还可以感到他身侧那一圈柔柔的亮光。

  盒子盖上了,一切陷入了停顿。

  一道漆黑的力量重重刺入了他的中心,它结结实实地把那盒子和他贯穿在了一起,很快……他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他的意识已经消散,只能维持在那旋转、旋转、不断的旋转之上!他的灵魂慢慢消先殆尽,可是他已经没有意识去烦恼了……

  他是太古时的诸神之战时,被最早消灭的魔神之一。

  那是什么样的战争呢,是小孩子游戏一样的争斗吗,像他说过的,一场游戏而已。

  意识已经涣散,永远休止的旋转中,再也不可能恢复。

  可是一丝执念飘浮着,它并不强烈,只是短时间内还没有消失而已。

  那个人是谁?那个有着黑夜般长发的男人是谁?因为明明憎恨着,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怎么会想不起他是谁呢,这太可笑了,他是……

  赛普洛斯,黑暗之神——

  是的,是祂!祂比那些可笑的雕像和画像上的男人的眼神更加黑暗与悠远……他熟悉祂气息的波动,因为祂是他的主神!

  我是……费迩卡!

  在那一片漆黑不停旋转的空间,凯洛斯金色的影子已经消散,成为温塔的养料,可在那之下,另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费迩卡,凯洛斯之名束缚下的另一个男人!

  黑发男子缓缓扬起唇角,很好,我没有被迷惑而失去神志,我成功、而且神志清醒地到达了这个中心!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那个高高耸立的,黑暗凝结的柱子。他感到周围有一丝被欺骗的怒意:你不是凯洛斯·圣凯提卡兰——

  哦,他当然不是,这就是他脱离肉身后,还辛辛苦苦维持着那张脸的理由,要求弗克尔斯叫他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从不使用魔法、甚至任何会外泄他力量的武器,没有人知道金发国王的外壳下,隐藏着另一个漆黑、虎视眈眈的影子!

  而且,他赌赢了。黑暗之神保佑,祂并不总像前几个月那么恶劣,他想,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柱子走去。

  那东西立在那里,黑沉沉地看着他,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是黑暗之神不可侵犯的威仪。虚无之殿,费迩卡盯着他,黑色的眼睛亮得有些可怕,呼吸因为兴奋急促得难以压制,他感到胸膛心脏急切的跳动。

  也许他的确对他的主神缺乏尊敬,他不懂服从,他想要更强的力量!

  他伸出纤瘦却灵活的手指,在空中凭空划了个咒符,黑色的柱子出现一丝极为细微的波动,下一刻,他把手掌按向柱子,然后,慢慢地,从黑暗中没了进去。

  “让我来看看,”他听自己因为喜悦而低哑的声音,“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我的主人!”

  漆黑的液体从腕处慢慢漫了出来,像灵蛇一样爬上他的皮肤,渐渐漫过手肘,费迩卡闭上眼睛,漆黑的柱子像活的液体一样,施异地慢慢滑了过来,一点一点,无声地把他吞没。

  这里,是彻底的虚无。在那可怕的旋转后,温塔的力量形成了那个巨大的创造漩涡,因为残留的记忆创造了这个世界;而它的意识,却形战了另一种物质,一种漆黑的,绝对的,化为实物的“虚无”。

  它无声地吞没所有的东西,无论是光,还是意识。但他只要几秒钟、说完咒语——

  ……咒语是什么?

  我是……谁?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我就会成为这柱子的一部分,永恒停留在这片被遗忘的空间。

  可是……他已经消失了,黑色的虚无吞噬了他的灵魂和记忆,把他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咒语!只有在这里念出咒语才能打败它——

  为什么打败它?打败谁?我又是谁?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但那不重要,不重要!我在这里,我要让这该死的侵犯离开我的身体,它竟想消融我的自我!

  最深层的潜意识,条件反射地运行了一个纯粹感性的念头——疼!让我感觉到疼!

  微弱的疼痛从灵魂的深处亮了起来,灵魂猛地一凛,几乎没有一个刹那的犹豫——他没有时间——他念出咒语。

  “它比朝阳更加篷勃,比烈日更加耀眼,比夕阳更加辉煌,那是梅莎柔斯的长袍,消退一切黑暗。

  “它比无光的子夜更加黑暗,像它的内心不透一丝光亮,因为它既不希冀也不绝望,那是赛普洛斯神的长发,宇宙最深遂宁静的色彩,吞噬一切光明。

  “它比爆发的火山更狂烈,比血髓的宝石更炽热,那是战神赛斯的眼睛,胜过战士鲜血的赤红,那是一切斗争的化身,进化的母亲……”

  如果被外面那群法师听到他的咒语,一定会当成是一次荒诞的幻听,因为他在同时调动了所有不相干、甚至敌对神祗的力量,可是他现在可以做到——一切早已算计在内——他的一切属性尽已被这片黑暗消融,只剩下灵魂的内核,他已不再属于任何一个领域。

  但他仍清楚记得每句咒语。

  “那是雨际天空的灰暗、因为力量混淆不清,诸神之父,那是宁宙的本质,混沌的色彩,消尽一切仇恨于藩篱——”

  他停了—下,感觉灰色的力量悄悄弥漫而起,那是宇宙间最原始的力量,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冰冷的唇吐出最后一句咒语。

  “一切归零。”

  他站在空旷的灵魂之殿中。

  可怕的黑暗消失了,他并没有感觉到它们被吞噬的声音,因为这是宇宙间最悄无声息的消散。

  温塔的力量仍在不息地旋转,它们终于在那片空旷的殿堂中找到了主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灵魂!

  无数的意识涌进法师脑海,那是它积累了亿万年的知识和记忆,虽然大多已经逸散,但那太古神祗的力量仍像无尽的海啸般狂涌进他的身体,把意识扯成碎得不能再碎的碎片。

  而那一刻,法师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回自己的灵魂,比如我到底是谁?

  他的身影因为力量的填充越发清晰,他漆黑的长发因为那力量极其缓慢的舞动着,他垂下双眼,睫毛下的黑眸像冻结的天空,透出仿佛永恒的静谧与内里狂乱的混战。

  那里慢慢地静止了下来,他抬起眼睛,里面是一片漆黑,深邃得看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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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四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3





  弗克尔斯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再次因为疼痛而死掉,虽然是个军人,可是他很少受这么重的伤。

  他有一两秒的呆滞,看着这没有太阳的蓝紫天空,他转过头,看到身边有着绝顶美丽面孔的黑发生物,他脑袋里终于冒出第一个单词:虫子。

  他在温塔的意识里,他是被费迩卡带来的,也可能不是,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原来那从来不是什么回报,而仅仅是自己的宿命。

  细鱼正在把玩弗克尔斯的剑,它的额头和身上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是看上去对它并没有什么影响,红色的眼睛仍是副无机质的样子,它甚至没有上药——倒是给弗克尔斯弄了点草药,雷北克虫的医学很发达,当然这得归功于这世界有大量强力效用的药草。

  看到他的视线,细鱼开口,听上去是在解释,“这么好的剑就这样丢在那里,太可惜了不是吗?”

  它饶有兴趣地盯着那把剑,“因为你还没死,我就顺便把你也拖出来了,你的朋友也许会感激我。”

  弗克尔斯笑了笑,他可不这么觉得,费迩卡才不会感激这种多管闲事,确切地说,他可能根本不会花精神对这种事做出反应。

  “我那把剑不能用了。”弗克尔斯说,剑刃在战斗中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至少有十道以上的缺口遍布在火焰的剑刃上,弗克尔斯从没见过一把剑可以损害得这么厉害。漩涡的力量的确强大。

  “元素之剑可以自我冶炼,你不知道吗?”细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纤细的指尖指着剑身,像是想让那剑刃划破他的皮肤,可是一道红光闪过——是一个防御的圆形,雷北克虫像被烫到一样丢下元素之剑。

  它张大红色的眼睛,看看被烧伤的指尖,叹了口气;“这把剑是你的。难道我们的新领主居然不懂得按劳取酬吗?”

  它不满地说。理论上只有这种不懂规则的人类才敢往漩涡里跑,可是它还是忍不住剑的诱惑,也跑了进去,那把剑太招人喜欢了。

  “我不知道元素之剑会认主人……”弗克尔斯茫然地说,虽然对这些知识不熟悉,他也知道早些年大陆为争夺这类东西留下来不少传说,如果它懂得从一而终,哪有那些麻烦事。“你刚才说什么新领主?”

  “当然不会,可是这个世界认为它是你的。”细鱼说,“我是说你的那位朋友,在他的意识里这是你的东西。”

  “什么?”弗克尔斯问。

  “如果我没弄错,他已经君临这个世界了。”它说。

  他竟然成功了!这是弗克尔斯脑袋中的第一个念头,那个疯子竟然成功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不确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对那个人,或者对这个世界。

  至少……那家伙得到力量比弗卡罗更安全吧!他不确定地想,思维终于从这片奇妙的大陆回到了另一个世界。虽然那人从不时传说中的救世主,但倒是越发强大得难以置信了。

  他长舒了—口气,躺在地上,看着那片色彩美丽的天空,无论理论上如何分析,但他知道他心里的某一处又在为这个人活着而感到兴备,为他达成了愿望的狂喜而跟着喜悦。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全是费迩卡的算计,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到不顾性命地帮助他……聪明的人,弗克尔斯咋舌,他竟如此有自信,把一切算得这么准!

  他从视角中看到有人走过来,阴影罩在他的脸上,他迅速抬起双眼。

  他见过这个人,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大法师之塔的肖像存放室里。他的黑发束在脑后,法师的长袍罩在他削瘦的身体上,双手像大部分法师一样,习惯性地拢在袖子里,他的双眼黑得看不见底,唇角划出冰冷傲慢的弧度。

  “费迩卡……”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觉上有些像呻吟。

  “您比我想象中活得更久嘛,骑士先生。”法师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他的袍子一样柔和。

  “你想再给我补一下子吗,法师?”弗克尔斯说,忍不住笑起来。

  “你不必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我从不喜欢干无聊事。”费迩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摆出一副绝望愤恨的姿态。“走吧,你留在这里会阻碍世界的正常运行。”

  细鱼看着那个奇妙的人娄,没错,它最初感觉到的就是这个人,藏在金发躯壳的下面,一个黑暗而强大的灵魂。“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它问。

  “是的。”法师简短地说,现在,他要花些时间消化这些知识,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他看了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棕发男人,决定还是不花时间研究他的想法,“你该感激我还让你活着。”他说,然后他抬起右臂,做了个手势。

  毫无预兆地,弗克尔斯掉进一片空旷中,身体像在不停的下坠……也许根本连身体都感觉不出来,只有一片极速转动的眩晕感——

  他猛地张开眼睛,视线中是一片坠落星星的夜空,宁静得像铺展开来的天鹅纯。人界的天空,他眨眨眼腈,注意到自己躺在那里,仍保持着昏迷时的姿态,头顶的树叶已经褪去了那诡异的红色,在夜风下打着摆。杰林特正用树叶捧了一捧水来,看到他醒了过来,惊呼道,“光明之神在上,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埋到土里了!”说完,法斯廷养尊处优的王子看看手中的树叶,为了避免自己的工作白做,一股脑儿把水全泼在弗克尔斯的脸上。

  冰冷的河水激得后者整个跳起来,“见鬼,你在干嘛!”

  他叫道,他突然停了下来,他跳起的动作利落矫健,哪有点受伤的样子。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昨天臂上的意外划伤外没有一处伤口。

  “没有伤口……”他喃喃地说,果然还是做梦吗?

  杰林特丢掉手中的叫子,奇怪地看着他,“你是睡太久迷糊了吗,表哥,梦里你的情敌砍你了?虽然不到一个小时,但也许这里的空气对大脑不好。”他做出结论。

  “不到一个小时?”弗克尔斯重复,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他怔怔地站着,他已经离开了那片奇妙的大陆,他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存在,以及存在在那里,但它确实存在着,那里充斥着奇异的远古生物,拥有美得让人窒息的天空。

  灵魂还没办法从那样的经历中返回,他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一把破败不堪的剑正躺在他身边,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它,一把拿起来!

  这确实是元素之剑,虽然它破得不成样子,到处是缺口,但确实是他在那片大陆里最亲密的兵器!他紧紧攥着它、摩挲它的剑柄,舍不得放开,像一松手它就会消失一样。

  “你该来看看新进展,亲爱的表哥。”杰林特说,他拔开前面的灌木丛,正专注地看着那边的景象。

  弗克尔斯凑过去,他注意到石墙仍然处于消失状态,但颜色却在迅速变得浓重,可以想象很快就会恢复成以前实体的样子。在那片划满咒符的地面上,凯洛斯的身体躺在那里,长发散落,可他手腕和脚踝上祭品的标志,已经消失了。

  冒险在刚才结束了,一切都已经有了结果。

  弗卡罗仍站在那里,表情有些不耐烦,身上同样穿着祭品的服装——大约是刚才换上的,弗克尔斯想起费迩卡的话,这个人想利用凯洛斯成为祭品后被吞噬的瞬间,进入温塔意识漩涡的深处——他身上的咒语大概就是这个作用,和凯洛斯灵魂的死亡紧紧相连,可是他没想到,凯洛斯消失之后,紧跟着他的,还有一个费迩卡。

  所以大概正在为祭祀行为为何还没有结束而心焦,神克尔斯扬起唇角,他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人,另一个比他更强悍的疯子刚刚已经掠夺了他苦心经营、并希望得到的一切。

  他为自己曾经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吃醋而觉得好笑,现在想起以前的行为如此幼稚。至于费迩卡,他的眼中果然只有魔法,如果他肯做出退让,多半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他拨开树叶走过来,毫不介意地进入魔法阵,杰林特想拉住他,可是没有成功,只好紧张地看着,思量如果有危脸要不要冲过去。

  弗克尔斯在凯洛斯面前蹲下,查看他的情况,黑发男人用略有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惊讶于他为什么还活着。

  “你觉得奇怪吗,弗卡罗。”弗克尔斯柔声说。

  那双异色的双眸冷冷地盯着他,“也许我被耍了。”他说,他的声音依然低沉,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了问题,可是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弗克尔斯佩服他现在仍能保持理智。

  他看着红光下沉重的金发男子,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宁静的五官看上去柔和动人。为什么他还没醒?他伸手抚摸他柔软的金发,可是还没有碰到,手便蓦地被抓住了。

  弗卡罗异色的双眸冷冷地看着他,他开口,声音低沉但是柔和,“我一直想跟你说,别老那样盯着他,他是我的人,也许我不喜欢他,但不代表我希望你总用一副欲求不满的眼神盯着他。”

  我就真的做得这么明显吗?弗克尔斯想,他收回自己的手,“他谁的也不是,恐怕以后……一切倒可能都变成他的。”

  “什么意思?”弗卡罗说,他的声音蓦地紧张起来,在弗克尔斯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一把掐住凯洛斯的脖子,“我就知道,是他做了什么对吗?”

  “你要干嘛!”弗咳尔斯叫道,试图让他放开,弗卡罗的手紧得像钢铁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圣兽族的异能,“我想我最好阻止他回来。”他冷森森地说,眼中只有阴影。

  弗克尔斯迅速拔出他的剑,虽然它已经残破得不成形状了,弗卡罗一怔,他感到一股微弱力量加诸在自己的腕上,很轻,但是轻得让人毛骨悚然。他低下头,金发男子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已经张开,那里面有着一种混沌不清的深沉与邪恶。

  弗克尔斯松了口气,接着他看到他的唇动了几下——这是一个法师所能做的最危险的动作,弗卡罗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再也无法使出一分力气,下一秒,一道火墙般巨大的火刃从下面冲出,圣兽用尽全力后退了一步,因为无法控制半边的身躯,在跌了一跤后,也躲过了被劈成两半的命运。

  被这次谋杀行为牵连的弗克尔斯迅速后退,还是被火焰烧焦了发尾。

  “看上去我运气不错,嗯?漂亮的圣兽。”费迩卡柔声说,一边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抬头看那片异于另一个世界黑天鹅绒般的夜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干了什么!”弗卡罗阴森森地说。

  “只是个麻痹咒语,亲爱的,”费迩卡说,“以及一个炎系攻击咒语,我不喜欢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佣兵掐着脖子。”

  弗卡罗一把拽住他的前谍,大吼道:“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弗克尔斯真为他大胆的动作冒冷汗,他全然不知道费迩卡现在可怕到什么地步。

  “只是拿了些东西,弗卡罗,我难道看上去像站着不动,任由这么大块好处溜走的人吗?”另一个人说,“行了,别摆出这么副想杀人的表情,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已经没什么问题要解决了,”弗克尔斯说,“你回来了,完好无损,我博学的法师,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我的骑士,我恐怕没法跟你解释清楚,”费迩卡说,“我得到了一个太古神祗全部的知识,以及一片附赠的大陆。”虽然现在他还无法完全取用温塔的力量,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弗卡罗一点也不甘心被冷落,本应成为祭品的家伙醒了过来,他便已意识到自己精心的计算泡了汤,现在从费迩卡口中证实,更是他让怒不可遏!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力量大得像要把它拧断,“你到底是谁!”他叫道,问出一直以来心里的疑问。

  “很痛,弗卡罗。”金发男子柔声说,弗卡罗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难以呼吸,他痛苦地抓往衣襟半跪下来,那种压迫感终于减少了一些,法师在他身边跪下,抬起他的下巴,蓝色的眼睛冷得像冰一样。

  他看着他因为痛苦蹙紧的眉头,和眼中像要杀死他般的愤怒与憎恨,露出一个笑意:“乖乖的听话,圣兽,别再做无聊的反抗……”

  对面异色的双瞳收缩了一下,他看到里面的绝望与痛苦,“我早该知道,死灵法师……”那个人低低说,闭上眼睛,他的呼吸紊乱而破碎,身体有些发抖。“你杀了我吧。”他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波动。

  他感到那人修长的手指毫无感情地描摹着他的面部,接着额角一阵刺痛,想必是流血了。费迩卡舔了舔指尖的血迹,露出一个微笑。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弗卡罗,我怎么会杀死你呢,你必须相信我,我们才能交谈,不是吗?”他柔声说。

  弗卡罗瞪着他,“费迩卡,”他说,“我杀了你,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你就那么想死吗。”法师说,“不,我不会杀你,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别想着自杀什么的蠢事,我决定了把你的命先寄存在你身上,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他凑近他,那瞬间,弗克尔斯看到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佣兵头子眼中极度的恐惧,他一把推开费迩卡,大吼道:“滚!别碰我!”

  费迩卡被推得打了个趔趄,弗克尔斯下意识扶住他,免得他摔倒,倒是弗卡罗因为力量太大,心神不稳,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法师冰冷的双眼,那些死灵法师都是这个样子,他们毫无感情,视别人的痛苦和生命为游戏,他脑中浮出很久以前的那个人,他只记得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枯木,已经被无尽的死灵蒸干了所有的情感。

  母亲的尸体被切成一段一段,泡在玻璃的容器里,苍白而肿胀,不像他温柔但是执著的母亲,而像是一堆腐败的坏肉,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些肉块里找到她的头部,一样肿得看不出原来的形态,他恐惧地凑近它,猛地,那双眼睛张开了!

  里面是用尽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痛苦和绝望!

  他吓得后退两步,一个干涩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到了吗,弗卡罗,这才是最适合你们圣兽的形态。”

  他曾在心里,把那个法师擅自看作是他的父亲。因为一直以来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太过可怕,毁了他和母亲的人生,让他们日夜受苦,却一副毫不介意、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别人的生命都是该被奉送到他面前的玩具,损坏或腻味了便随手丢弃,那种漠视比憎恨更不可忍受!

  而这个法师不一样,他是母亲深爱着的人,是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她不顾一切逃离宫廷,甚至抛下自己,也要到那个人的身边去,是一种被折磨得快要绝望时,近乎疯狂的执念。弗卡罗并不介意被抛弁,因为他很能理解,以保守着称的迪库尔是异族的地狱,她应该离开,她有权追求她想要的生活。

  而他也要离开,那时还是孩子的他在心里暗暗计划,母亲给了他那个男人居住的城市,他悄悄把它放在心底,他会去找他们,然后他们将得到平静,像所有正常的人类一样生活。

  而当他历尽艰辛,到达他一直梦想的地方时,为他开门的男人一脸茫然。

  ——“你的母亲?我不知道,哦……有这么一回事,我想她已经死了,”他点点头,伸手抚摸他的面孔,“你是那个流着一半迪库尔王族血统的圣兽?真是漂亮……我是说,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茫然地跟着他进了门,男人总在忙着试验,并没有工大多理会他,可是看他的眼神总让他遍体生寒。

  虽然仍有些现在想起来都想大笑的不切实际的梦想,可弗卡罗并不是笨蛋,他利用法师睡觉的时间小心探查着他的宅邸,直到一天深夜,他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下室,然后,在那个阴冷的房间,看到了那恐怖的尸体!

  不可原谅!他的脑中,那一刻,只有这么一句话在疯狂回响!

  那之后的事是他比较乐意去偶尔回想的,他杀了那个死灵法师,烧了房子。他想干脆的死亡对母亲也比较好。然后他回到迪库尔,隐藏了他的眼睛,他没有别处可去,他想,在这世界上拥有尊严生活的方法,只有拿到权力而己。

  他拒绝承认圣兽的血统,因为那只会让他成为可悲的猎物,虽然的确在某些咒于魔法的事情上帮了他大忙。他成为了迪库尔隐藏在暗处的棋子,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野心,他要取得至高的权力,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母亲那样悲惨的存在!

  他瞪着眼前的法师,他很俊美,可是眼中冰冷的光芒他绝不会看错,他无意识地后退,他绝不能容许——

  费迩卡站稳身体,看着一脸恐惧的弗卡罗,不知道他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不过他也不大在意,他做了个手势,“既然你不肯合作,那我只好采取一些措施。”

  他念动咒语,熟悉的发音让弗卡罗打了个激灵,他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不要用那个!”

  费迩卡停下动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弗克尔斯看了看不停发抖的弗卡罗,这样的恐惧反应实在和印象中相差太大,他小声问:“你刚才要对他用什么?”

  “只是一个控制咒。”费迩卡说,“圣兽一族的魔抗能力很强,但就是特别吃这个咒语。”

  “它很糟糕吗?”弗克尔斯说,又看了一眼弗卡罗。

  “哦,也不能说特别糟,但吃过它亏的人都很怕它,”费迩卡说,“它能彻底控制你的心神,你再也无法独自思考,如果施咒者不帮你解开的话,就永远是一个傀儡。如果有幸被解除,人生也很可能会长时间处于痛苦之中。”

  “我能问一下,你干了什么把我的团长吓成这个样子?”

  杰林特说,从灌水丛里走出来,看上去是确定了这里没有危险。

  “只是一个控制魔法。”弗克尔斯说,拣了最不重要的那个回答。

  “那可不得了,团长讨厌控制魔法,”杰林特说,“他以前因为老和法师过不去,被下过一个,结果……”

  “杰林特!”弗卡罗恶狠狠地说,虽然到了这地步仍是气势不减,“你还没跟我解释那个该死的法师叫你‘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呢!”

  杰林特叹了口气,终于被询问起这个麻烦的问题,“你肯定是幻听了。”他说。

  弗卡罗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费迩卡作出询问,可是又生硬地转回来,这一瞬间他注意到法师沉默地看着树林深处,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双眼的焦距有些分散,像在专注着另一件事。

  ——刚回到这个世界,他就听暗精灵正喋喋不休地说着着关于“你死到哪里去了,如果你想追求你那些伟大又无聊的理想,请记得不要连累别人”,以及“听着,你不能把那只圣兽独吞,见者有份,费迩卡,我警告你——”之类的话。

  “闭嘴,迪安!”法师不耐烦地说,“实际上我没有连累你任何事,倒是你,你想把大陆毁掉吗!”

  他把目光转向弗克尔斯,“也许你该回圣凯提卡兰了,不然你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精灵军队已经兵临圣凯提卡兰的城下。”

  这个炸弹让所有人愣在那里,实际上这更像游吟诗人嘴说出来的内容!

  圣凯提卡兰的南方与精灵的国度接壤,而后者一向是奉行锁国政策,那个魔法国度的国民从属于他们种族的习性,不喜欢改变,也对战争毫无兴趣,可现在……他随他们出现在圣凯提卡兰的境内?

  “等一下,我们和精灵的关系一向和平,为什么会……”

  弗克尔斯说,不明白离开了几天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转折。

  “他们的圣物丢了,精灵在这方面很保守。”费迩卡说。

  “他们丢了圣物找我们干什么!”弗克尔斯叫道,“圣凯提卡兰又不兼职负责精灵们的治安!”

  “显然他们认为是你们的人偷了他们的圣物。”费迩卡说。

  弗克尔斯捂着额头,一时间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杰林特同情地看着他,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这里有谁……认识精灵吗?我们必须解释一下,能安排私下见见精灵王之类……”弗克尔斯说,精灵们不喜欢到外界旅行,关于他们的传说一直都很神秘。“法师,我记得你认识一个精灵——”

  “得了吧,那种生物被称为精灵会破坏种族系谱的。”费迩卡说,“而且精灵们恐怕比恨人类还恨他。”

  “也许他们愿意谈判,真该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弗克尔斯说,瞪着弗卡罗,后者做了个无辜的手势,“不要随便迁怒于人,老兄。我是喜欢嫁祸,但你得知道我最近根本没有时间。”

  “我也没有,法斯廷做这种事毫无利益。”杰林特说。

  “是迪安。”费迩卡说。弗克尔斯转头看着他,法师漠然地看着他,只像在陈述一个事情。

  “你的那个精灵朋友?”弗克尔斯说。

  费迩卡哼了一声,“朋友?如果你的通用语很差,也请不要找最恶心的那个词放在我们身上。”

  “他干了什么?”另一个人问。

  “偷东西。”费迩卡不感兴趣地说,这该死的精灵,难道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杰林特突然抬起头,“什么声音?”他问。

  另外几个人警戒地静下来,细细倾听。在凌晨宁谧的黑暗中,空中隐隐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

  “龙——”杰林特大叫道。翅膀拍击的声音大得像有鼓擂在耳边。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像一座飞行的要塞,它有着优美强壮的身形,巨大翅膀张开,完全遮蔽了月神柔和的光线。可是它比月光更优雅,它落了下来,加杂着强劲的罡风,压碎了无数不够强壮的树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我只想快点过去。”费迩卡说。[fanjian]

  弗卡罗紧盯着那个巨大的远古王者,眼睛一瞬也不曾移开,他的声线紧绷,“这就是……你的龙……?”

  巨龙已经停稳,费迩卡走过去,一边艰难地试图爬上去,一边不耐烦地向几个人说,“你们要不要上来?这里可没有任何更快的交通工具了!”

  “那个……我们可以坐上这东西吗?”弗克尔斯说,不大确定。

  杰林特愣了几秒,一刻不停地冲过去,动作莽撞的像个小孩子,手脚并用地试图爬上去,脸庞因为兴奋在月光下似乎都能发光。

  弗克尔斯怔怔看着龙背上的人,即使在被死亡笼罩的环境下他的金发依然灿烂,像能刺破一切阴霾,他的身形挺拔而优雅,站在巨龙上,眼中有着傲视一切的高贵  光明之神的勇者……即使知道他不是,可他真是俊美得让人心醉。

  他吞吞口水走过去,感到确些紧张,那庞然大物太有压迫感,它的一只眼睛足有窗户般大,人类在这种古老生物面前显得极为渺小,他再一次想到传说中的屠龙勇士们,需要怎样的技巧和勇气?那是人类中最顶尖的一群!

  杰林特已经爬上龙背,伸手把弗克尔斯拉上来,脚下的鳞片比大理石的路面还要坚硬,从小腹到后背慢慢变大,最大的三只手掌还盖不过来。

  “弗卡罗,”费迩卡说,佣兵头子阴沉着脸走过来,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会服从他所有的要求,只为躲避那个控制咒,因为他曾有过那种感觉,当你拥有自主意志,即使机率再小,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复仇,而被控制后,连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了。

  费迩卡没等他的乘客们站稳,念了一句咒语,一瞬间失重的感觉传来,弗克尔斯条件反射地抓住他,身体猛地失去重心,接着,他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天上。

  这就是……他看到的景象吗?

  高空的风打在身上有些疼痛,空气稀薄而清冷,地面缩小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小方格,他们待在如此高的地方,没有人比翼,无需人陪伴,只有极度的孤独,和身下庞然大物拍击翅膀的声音。

  他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独自待在高空的,他吸了口气,那一定是某种极度的自由和孤独吧!

  冷风突然消失了,费迩卡念了一个咒语,屏蔽了冰冷的晨风,然后径自在龙背上坐下。“我倒是更喜欢吹风的感觉。”弗卡罗说。

  “但我不想陪你一起感冒。”费迩卡说,“明天早晨就会到可怜的提拉城了,各位剑士,请离我远点儿,不然我会直接让你们离开龙背。”说完,他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他迅速开始解读脑中大量的知识,这可能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而他不想浪费任何一秒。他觉得自己像是守着巨大宝藏的穷人,急切得不可自抑。

  弗克尔斯本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带他们去被围困的城池——他可不觉得他是会为精灵收拾烂摊子的那种人,可是那人浑身散发着法师式拒绝打扰的气息,他也就闭紧嘴巴。费迩卡想安静的时候,惹恼他并不是个好主意。

  高空中一时陷入寂静。杰林特眼睛张得大大的,看着那飞快掠过的地界,脚下的一切渺小而微弱,高空中有一种强烈的自由感与力量感。把一切俗世的羁绊踏于脚下的感觉如此美妙,他想,转头看那个浑身散发着拒绝却宁谧气息的金发男子,他的世界让人向往。

  但那不是她的。她叹了口气,她是这大千俗世的一员,但她一样有绝对要握入手中的东西。

  弗卡罗躺在龙背上,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身边的金发男子乖着眼睛,自成一个世界,他的眼神静谧专注得仿佛这世界毁灭也没关系。他转过脸,这会儿他不想再去想那些事,只想闭上眼睛,在这宁静中,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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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五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6





  早晨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提拉城,圣凯提卡兰边境的要塞,和精灵的土地直接接壤。

  “我都不知道,传说中淡泊懒散的精灵军军容如此齐整。”弗克尔斯感叹,从龙背上往下看去,只能看到那些军队组成的整齐方格,看到天空庞然大物的影子掠过,虽然惊讶,却没有混乱。

  “这可真神气,”杰林特叫道,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乘着龙从万军上方飞过!”

  费迩卡计算了一下位置,命令他的龙开始下降,下面传来一阵阵惊呼。

  “那是什么!”

  “好,好像下来了……箭,弓箭手——”

  “龙!那是龙!”

  “怎么可能会有龙——”

  “光明之神在上,是国王陛下!”

  最后的声音几乎激动得吐字不清,银龙优雅地打了旋,让下面的渺小生物把广场让出来,然后把它巨大的身体落在了大广场上,那里早已一个人不剩,被朝阳照耀得一片金红。

  一些人正在探头探脑地看向这边,费迩卡站起来,他挺拔的身形被阳光镶上光圈,一头灿烂得金发仿佛造物加诸的冠冕,之下俊秀至极的脸孔让人难以直视,也许只会有拜倒的冲动。

  杰林特惊叹地看着他,确实是天生当被崇拜者的好胚子。

  “是国王陛下!”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接着,周围迅速沸腾越来,杰林特惊讶于周围竟躲藏了这么多人。

  “国王陛下骑着龙回来了!”

  “国王陛下!圣凯提卡兰的救世主——”

  “光明之神的转世,拯救大陆的勇者!国王陛下回来了!”

  其他的几人完全被忽视,一行大约是提拉城的官兵迎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扬溢着狂喜,紧盯着俊美的金发男人,兴奋得连手指尖都在打颤!

  在精灵军临城下之际,那被神召唤、乘龙飞走的国王陛下回来了,乘坐着巨大的银龙,那头仿佛可以照亮一切黑暗的金发再次出现在了圣凯提卡兰,卫队长紧盯着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相貌,他只听过他的传说,当看到他时,他发现国王陛下比传说中更加俊美与神圣,在这圣光的照耀下让他呼吸困难。

  弗克尔斯直到身边的军官试探着叫了一声“司令大人”时,才确定自己没有隐形。

  费迩卡理也没理士兵们的招呼,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径自向前走去,前面自动让开一条通路,人们欢欣狂呼着,迎接他们救世主的回来。

  杰林特跟在他身后,把玩着手中的花瓣——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那么快找到了这种东西——自语道:“哇哦,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神的待遇了。”

  费迩卡一声不吭,弗克尔斯很少看到他这么矫健快速的步伐,他的步子大都是轻柔淡定的,现在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待办,但这给予了民众一种国王陛下潇洒和神勇的印象。

  弗克尔斯想问问他要到哪里去,可是现在的气氛太可怕,让他难以上前一步,而且他估计他说话再大声他也不一定能听到,街道两侧的门全都被打开了,街道上不知道何时也挤满了国民,像被强力磁铁聚集一样迅速。

  他们狂热地呼喊着“陛下回来了”、“大陆的救世主”之类的句子,声嘶力竭,这让他们像走在一锅沸腾的粥中一般,让人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激动而狂热,这就是群体的力量,弗克尔斯咋舌地想,这曾是他一手策划的骗局,人民渴望救世主,而到最后,他也无可自制地陷入其中。

  声音直冲天际,并向更远的地方传去,圣凯提卡兰的救世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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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迩卡轻车熟路地来到提拉最高的塔楼,他并没来过这里,可是他感觉得到,那个混蛋就躲在这里。

  他走进长廊,弗克尔斯大约也猜到了他要干嘛,命令士兵候在外面,虽然人民很不愿意眼中失去那抹“照亮黑暗”的身影,可对他的话却也是毫不犹豫地言听计从。

  当弗克尔斯走进塔楼里时,外面的欢呼犹在耳际,让他有些耳鸣(旁边的杰林特正在挖着耳朵试听力),他看着费迩卡越发不耐烦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且不说法师本来就讨厌嘈杂,他对这个位子更是厌恶至极。

  他看了一眼弗卡罗,那个人冷着脸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肯定不是好主意——他可不觉得这家伙是安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费迩卡一定要带着他——凯洛斯的号召力在这些天又有所上升,民众造神的能力有叫比王室更强。

  费迩卡停下脚步,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显然他之前一直躲在塔楼里,心灵上的联系也让迪安知道他的老同学已经来到了这里——光是外面的欢呼就足以提醒他了。

  精灵站在那里,他使用了一个拟态法术,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类,可是弗克尔斯清楚记得那双眼睛,那双紫眸中的高傲与精明,此时正紧盯着费迩卡。

  “我的老朋友,”精灵柔声说,“你的魅力真让人吃惊,我猜连洞挖得最深的耗子都能被吵得跳起来。”

  “哦,他们不是你引来的吗,站在城外,队形整齐,”费迩卡嘲讽道,“他们大概不知道想把你引出来,只要在鱼杆上吊块能量石就可以了。”

  “我可不想和你吵架,毕竟我还要仰仗你赶走那些老鼠不是吗,伟大的救世主?”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把你交出去,告诉他们圣凯提卡兰从不包庇小偷,也许他们会同意把你永远禁锢在罪人之塔,而不是要了你的小命。”

  “实际上我只是拿了本卷轴,我以为书是留着看,而不是膜拜的,知识共享。”精灵厚颜无耻地说,“他们老跟守贞操一样守着那本从未被翻开的书可不好,我从不知道精灵们有喜欢当老处女的倾向。”

  弗克尔斯从没见过说话这么轻佻的精灵,印象中他们总是优雅美丽,但想到一个光明阵营的种族也居然披上灰袍,性格方面也可想而知。

  “你拿了‘未知之书’?”弗卡罗说,“真是个杰作,怪不得那些精灵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式!”

  迪安没理会他的话,他的注意力已好完全被那只圣兽吸引,他脚步轻柔地走过去,弗卡罗冷森森地看着他,那些法师从走路方式到眼神,都让他厌恶透顶。

  “你把他带回来了,老对头,他真让人惊讶……”他嗅到他额角伤口溢血的血腥味,着迷地伸出手,“他可真漂亮……”

  要打发这么一群人实在是麻烦透顶,但他可不想因为那个愚蠢的精灵而莫名其妙地把命搭上。

  他的手伸到一半,手腕被另一个人紧紧抓住,金发男子冷冷地看着他,“他是我的。”

  迪安慢慢收回手,不满地看了他的同学一眼。“吝啬可不是项美德,老兄。”

  “还好我没准备去当牧师。”费迩卡说,警惕地看着他,以防任何不轨举动。

  “好吧,好吧,”迪安一脸无趣地说,“接着我们要干什么,小气的国王陛下?”

  “我不是说过了吗,把你交给精灵。”费迩卡理所当然地说。

  弗卡罗把手从剑柄上放下来,他本来盘算着要是这个该死的法师敢靠近他,就要好好给他个教训,虽然他并没有把握打赢他,但那绝不代表他会容许他的侮辱。

  迪安因为费迩卡的话眯起眼睛  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老朋友的玩笑,实际上他们从不是朋友,顶多只能说是个匹配得起彼此的对手。费迩卡恶劣的性格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这个人对魔法以外的事物的无视程度让人吃惊,有时他想,对他来说,世界上大约只有对修习魔法有帮助或没有帮助的两类东西而已。

  “好吧,如果你不怕我自杀的话,”他威胁道,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样的威胁有点没品,“到时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会自杀?”费迩卡嘲讽地哼了一声,“我可不觉得你有这样的情操,当然也许你在圣凯提卡兰待久了,被那些蠢货传染了骑士道也不一定。”

  “如果我是你,就知道要慎重点说话,”精灵继续威胁,“二十年前他们把我赶出底绿比斯,我发誓再不踏入那里一步,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尸体待在那让人恶心的鬼地方!”

  “我以为精灵都比较恋家,你该感谢我让你成为第一个能死在家乡的暗精灵。”费迩卡嘲讽,“我凭什么要帮你,这对我没半点好处。”

  “我从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会拐弯抹角的人,费迩卡,好处?我只想看看他们的宝贝里写着什么,好奇心是项美德。也许你同样好奇?我可不像你那么吝啬。”

  “我完全可以杀了你,再拿到那本书。”

  “然后告诉他们你捉到了我,可我身上根本没有书?”迪安翻翻白眼,“你和那些政客学得还真像啊,费迩卡。”

  “如果我是个骑士,就为这样严重的侮辱要求决斗了,迪安。”另一个法师哼了一声,“不过,你会留下的,即使你什么忙也帮不上。”

  “等一下,是会带来一堆麻烦吧!”杰林特插进来,“你难道要为一个小偷和精灵们打仗吗?”

  费迩卡转过头,这才想起其他几个人,“我该介绍一下,”他无所谓地说,“这是迪安·蓝凯斯法尔。”

  “见鬼,别把那个恶心的姓氏加在后面!”迪安皱起眉,他本来想反驳一下关于“小偷”的论调,但自己名字后的字符串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弗卡罗异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是精灵贵旌的姓氏。”

  “而且是三大姓氏之一。”弗克尔斯说,打量这个死灵法师,如果他真是蓝凯斯法尔家的人,简直是精灵族最大的丑闻之一了。

  “那是一个继承人总是像苍蝇被馊掉的食物吸引一样,对人类情有独钟的家族。”迪安嘲讽地说,“别提他们了,一想到和那些蠢货同族我都会起鸡皮疙瘩。”——他的祖父无药可救地爱上一个人类女子,他的母亲则喜欢上了一个人类佣兵,总之他在底绿比斯算是尝够了所谓“异族”的苦头,而大概是因为他流着精灵贵族血统的关系,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外貌却更像个半精灵,以至于人类也对他冷眼相加。

  “你可不该把救命之恩推得那么干挣,”费迩卡嘲弄道,“如果不是蓝凯斯法尔家的血,你连精灵圣殿的第一道门都进不去。”

  “那种东西被我利用是看得起它,”迪安继续恬不知耻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关心,重要的只有魔法而已。也许我们该找个地方安静待着,研究一下有趣的课题了。去你住的地方怎么样,那个盒子的蜡封用的是古咒语。”

  “原来这就是精灵不吝啬的理由——要我帮你解开封印。”费迩卡说,“圣凯提卡兰的图书馆就很好,我没见过比它们把古典籍保持得更好的地方了。”

  “等一下,”杰林特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不能和精灵战争,那会把一切弄得一塌糊涂。当然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费迩卡兴趣缺缺地看了她一眼,“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姐。”

  另一个死灵法师毫无诚意地做了个“愿神保佑你们吧”的祈祷手势,“请向外头那些正义的精灵军带去我的问候,告诉他们我很想念他们难吃的饭菜,以及厨子们自恋的态度。”

  “我们不能收留他。”弗克尔斯说,他用的是陈述的语调,“这会引发和精灵的大战。”

  “即使我离开,老兄,还是会打起来。”精灵得意地说,“因为你们证明不了我是离开了而不是被你们谋财害命了。”

  费迩卡转头看他,像很多年前一样,在暗精灵的眼中,看到了对他的同胞们无法抑制的恨意。

  他垂下眼睛,他从不想去干涉他的私事,但他不能容许这愚蠢的憎恨影响到自己。“关于你那贫乏的古代语言,提卡的古博物馆保管着一本《古语解读》,可以供你参考。”法师说。

  “你的脑袋像大陆图书馆的活字典,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迪安说,“你的骑士们一个个表情像想砍了我。”

  “我可没说圣凯提卡兰会参与分赃,”费迩卡说,“我只是担心你弄不开盒子,愚蠢到丢个火球过去,把它当柴火烧。”

  “没想到你对我歧视到这个地步,真令人伤心。”迪安说,“你不去?那么,是什么让你突发善心收留我?”

  “因为我赶不走你,”费迩卡说,“而且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怎么放心把你交给精灵。再说无论你们哪一方得益,和我都没有关系,但你至少不像精灵那么讨厌。”

  “等一下,这样会引发战争——”弗克尔嘶叫出来,费迩卡做了个随便你的手势,“那你就抓住他交给精灵好了。”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弗克尔斯看了眼那个做了一副“有胆子你碰我看看”表情的精灵法师,“别那么瞪我,你知道,我可以让你的亲戚们来抓你,”他说,忽略精灵一瞬间变得怒气冲冲的眼神,转身去追费迩卡。

  “你去哪里?”

  “换件衣服。”法师说。

  “也许你是为了迪安回来的,但是……谢谢你能再一次回到这个国度。”弗克尔斯说。

  “你的麻烦很大,弗克尔斯,你们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精灵不会相信人类。”费迩卡说,“也许我帮得上忙,但我不会那么做的。”

  弗克尔斯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做什么……但你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好了,精灵们信奉光明之神,你会让他们三思后再决定怎么做的。”

  “也许吧,”费迩卡说,他停了一下,“你的剑。”

  弗克尔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握住剑柄,他腰间放的是那把破破烂烂的元素之剑,他一直舍不得丢掉。

  费迩卡拿起它,查看了一下剑锋,“伸手。”他说。弗克尔斯伸出手,法师一剑划过他的手臂,动作居然还很利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上残留记忆的关系。弗克尔斯的右臂被划了一个不轻不重的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迅速渗了出来。

  杰林特惊呼一声,“天哪,你们这是在干嘛!”

  费迩卡拿起剑,他注意到弗克尔斯眼中没有任何疑惑和责备,他垂下眼睛,“元素之剑可以自我冶炼。”

  “细鱼似乎说过。”弗克尔斯说,然后他张大眼睛,剑锋上的鲜血变成了另一种红宝石般发光的物质,它们缓缓流动着,像是拥有生命,接着它们带动整把剑的红光一起流动,形成一个循环。

  里头噼哩啪啦的声音变得越发强烈,像在煅烧什么东西,费迩卡把剑给他,弗克尔斯接过来,感到它像变成了个拥有炽烈生命力的活物,正跳动和修复着。

  红光流过之后,剑身光洁如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弗卡罗轻声惊叹,“天哪,是元素之剑!”

  弗克尔斯兴奋得手都有些抖,他用力拿稳手中的剑,心中有一种仿佛老友复生般的喜悦。“谢谢,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不知道,那就最好多了解一下你的剑,让它在一个白痴手里一直这么破破烂烂下去,也未免太可怜了。”法师哼了一声,弗克尔斯老实地点点头,这些天的课程似乎让他养成了唯命是从的习惯。

  “嘿,前面那位小姐,你看上去像个好人,”精灵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能赏脸告诉我一下那个该死的图书馆在哪里吗?”

  几个人同时回头看他,法师一脸无辜,杰林特捂住额头,“天哪,我讨厌死这些上位法师了!”

  弗卡罗迅速记起之前几乎被自己忽略的事,“昨天时费迩卡叫你‘公主’,杰林特,也许你该解释一下。”

  杰林特在危险人物的逼视下脸色有些苍白,弗克尔斯想了一下,做恍然大悟状丢下一个重型炸弹,“我上次和舅母聊天时,有侍者来汇报你……怀孕了?!”

  杰林特瞪着他,费迩卡低声说:“是凯洛斯的孩子吗?”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虽然外面呼声震天,可是精灵觉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的话肯定引发了某个大事件,决定还是悄悄溜走,去研究他的魔法书好了。

  杰林特呻吟一声,捂着额头,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墙上,摆摆手,“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请当我不存在,被时空裂缝吞了或是被用任意门转移走了,你们继续讨论。”

  “什么时候的事!”弗卡罗叫道,“是和凯洛斯还是——”

  “凯洛斯!”弗克尔斯咒骂,“那混蛋死了还不消停,居然勾搭上——真是见鬼,是什么时候的事,杰林特!”

  “这可不能怪我,”杰林特呻吟,“都是因为你让他去服侍什么该死的死灵法师,对不起,我不是说你,那个……费迩卡?”她说,发生这么多事后她还猜不出他的身份才是傻瓜。“谁被派去干这种事都会不满,他只是……”

  她做了个手势,“解除一下压力。”

  弗卡罗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注意到那里没有剑时只是攥紧拳头,死死盯着这个欺骗了他数年的女人。

  “你是白痴吗!”弗克尔斯叫道,“你是法斯延的王储,你怎么能——”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国王!他妈的圣凯提卡兰的国王为什么会在弗卡罗下面跑腿!”杰林特怒气冲冲地叫回去,“你们管不好自己的王子不要怪到我头上,我只是找找乐子罢了!”

  弗卡罗冷森森地开口,“很好,不知道法斯廷的人民知道他们根本没有王子,而只有一位公主时会是什么表情,杰林特,也许你有幸尝尝被自己国家背叛的滋味了!”他恨恨地说。

  ——法斯廷虽然毫无扩张野心,可他们实在太有钱了,放在那里让人不放心,更何况他们和圣凯提卡兰的王室关系相当不错,出点乱子对迪库尔有利无害。

  “不,不,什么也不会发生,”弗克尔斯突然说,像是想起了什么,“杰林特,你可以成为圣凯提卡兰的王后,你和我们的陛下将是神所指定的姻缘,并有了神赐的孩子。这类的传说并不少,像传说中的神圣王与蒂斯皇后,而你也将成为传说,公主殿下。”

  “我不要和一个死灵法师结婚……”杰林特说,瞟了一眼费迩卡,这个人的世界虽然很吸引人,可是明显和她的世界不处于同一位置。

  “他也不想和你结。”弗克尔斯说,“你可以继续回去统治你的法斯廷,神意如此,它可以帮助你的国家很快通过关于女王的宪法。”他紧盯着他的表弟……确切地说是表妹才对,想不到乱七八糟的圣凯提卡兰竟然突然冒出这么件好事来。

  弗卡罗危险地看着他,“显然,弗克尔斯,你拥有相当敏锐的政治嗅觉。”

  杰林特脑中快速盘算着这桩婚姻的利益,她一点也不觉得费迩卡有什么入主圣凯提卡兰当国王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王位将会悬空。占领它的是光明勇者,任谁也不能忽视的盛名,也是为战乱所苦的人民的信仰所在,若是寻常人绝对拿不下这个王座。

  如果她能借用梅莎莱斯的神旨入主圣凯提卡兰的话,法斯廷的贵族们必然不会与她作对——他们恨不得多沾上点儿“光明之神”的荣光呢,她甚至有可能因此成为民族英雄!至于民众,她可不觉得他们聪明到能看清真相的地步。

  “很好,成交。”她严肃地看着弗克尔斯,没有意外的话,那个金发美人当不了几天国王就要走人了,去研究他那堆魔法卷轴什么的,圣凯提卡兰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当然,在此之前她亲爱的表哥还是个大阻碍。

  “听上去真是很不错,”弗卡罗冷森森地说,“也许你们忘了问我的意思?”

  “也许你忘了,现在你还没有表达意愿的权力,圣兽。”费迩卡说。

  弗卡罗恶狠狠地看着他,法师摆了下于,“现在你暂时自由了,直到你和我一起离开。”

  “我不能和你——”弗卡罗说,法师冰冷的眼神让他安静下来。

  “哦,那么就祈祷我改主意吧。”费迩卡说,转身向前走去。

  果然,还是要离开的吧……弗克尔斯想,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步子仍是一贯的轻柔,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棕发男子怔怔看着走廊前方的一线光明,好一会儿,然后,他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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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六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7





  即使再留恋,弗克尔斯也得回到他所属的世界里去。这里不是那片虚幻的大地,一大堆问题堆在眼前,那里有他热爱和发誓保护的人们。

  “好吧,现在那些法师们显然只肯待在书本里不出来了,”他坐在会议桌边,对面是另外两个人,“我们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战斗一触即发,那边说,要是我们不在三天之内交出那个精灵,他们就不客气了。”

  “可是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不肯放人,我看他对那本古籍还挺有兴趣的。”杰林特哼了一声,昨晚的时候,费迩卡去看迪安的进度如何,两人互相冷嘲热讽了一番后,另一个法师终于忍不住留下来帮他进行古语的解密活动。“精灵们咄咄逼人,那是因为你们圣凯提卡兰现在好欺负。”她申明重点。

  “是我们的圣凯提卡兰,别忘了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弗克尔斯说,“现在唯一能干的事,杰林特,去找个梳妆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虽然我不太能想象那样子——然后和我们的陛下手拉手到广场走一圈,皆大欢喜。精灵也许会为此退兵,他们已经在犹豫了,光明之神的圣光没有比在他们的国度贯彻得更彻底了。”

  “如果没记错,法斯廷的贵族会议是三个月后。”弗卡罗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自己这个“内定药材”找来,“而你们的国家里还不承认女王的存在。”

  “正好有三个月给他们‘慎重考虑’承认我,”杰林特毫不紧张地说,“这是天降良机。好啦,现在开始叫我杰林娜。”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不能让你们的议会以为你欺骗了他们……”弗克尔斯说。

  杰林娜笑出来,“亲爱的表哥,不要把我们的国民想象得像那些迪库尔僵尸一样一本正经,他们是听着猎奇小说长大的。你看,首先,让他们相信我们有什么苦哀,我们可以找个流行小说家来编个故事,我善良又苦命的母亲因为被人陷害,为了保护全族的性命,只好把她美丽的小女儿化妆成一个王子,她历经苦难,苦苦支撑,终于熬到她长大。这时她的女儿遇到了英俊伟大的救世主,他们彼此相爱,她成为他的伴侣,经过神的认可,终于成为传说中的女王……我们的国民会乐疯的,他们从不追求真实性。不是吗,事实是娱乐的大敌。”

  她把玩着腰间镶着宝石的匕首,一副悠闲的贵族架式。

  “知道一天之内谣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吗,自从你向外宣布我是个女人,而且是你们未来的王后时,他们居然都看见我穿着长裙,长得像天使,和他们英俊的国王手牵着手从银龙上走下来了。”她指指对面的两个男人,“你们两个则隐形了。”

  “没人关心事实。”弗卡罗翘起唇角,“民众的崇拜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像天灾一样不可制止。”——真是可笑,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他皱起眉,费迩卡之前说的话仍让他心烦意乱,他可不想丢下所有的一切,陪他到某个深山老林里去做备用药材!

  “因为还没有别的娱乐让他们分散注意力嘛!”杰林娜笑嘻嘻地说,丝毫不理解他的痛苦,“好啦,你最好明天能让你们的国王陛下陪我到广场上兜一圈,这样如果真要打仗我才有把握调动法斯廷的兵力。至于你,我亲爱的团长,你有全大陆最好的军队,告诉外界你被光明勇者的个人魁力所折服——勇者跟前总需要有跟班的——现在迪库尔和圣凯提卡兰是联盟,这样一来和几乎整个人类种族对抗,精灵们会退兵的,他们又不是白痴。”

  她凑近表情不以为然的弗卡罗,“行啦,别装了弗卡罗,你调用温塔的力量时用的,根本没有一个是战羽的人,你用的是迪库尔军,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你们的国王的。现在你失败了,老兄,你将失去你父亲大人的信任!但是,我可以让你再次把你的国家握在手里!想清楚,命运之神可从不给人两次机会。”

  “相信你还不如相信一只狐狸,杰林特。”弗卡罗哼了一声,他还是习惯以前那个名字,主要是要把对这个人的印象扭转到一个女人身上实在太困难了。“还有,别跟我说那些,因为没有用处,我当然可以动用战羽的兵力,但现在恐怕我没有‘表达意愿的权利’了!”

  “费迩卡老盯着你到底想干嘛?”弗克尔斯说。

  “干嘛?!”弗卡罗叫道,“拿我去炼药!”

  弗克尔斯闭上嘴巴,弗卡罗犹在怒气冲冲,他觉得自己以前为他们的关系吃醋愚蠢透顶,拿去炼药……的确是费迩卡会干的事。

  “那个,也许我可以去找他谈谈。”他干巴巴地说,弗卡岁冷哼一声,一点也不相信他会取得什么成效。

  “打个比方,弗卡罗,如果费迩卡不抓你去炼药了,你会考虑加入这个联盟吗?得到圣凯提卡兰和法斯廷的支持,迪库尔国王的宝座早晚是你的。”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又凭什么要相信这个该死的比方?”

  杰林娜叹了口气,“第一个问题,因为我虽然不是慈善家,但也没精力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而我偶尔会做些于已于人都有利的事。你有军队,利益决定一切,团长,别跟我扯你曾想杀了我的鬼话,我是个王储,于国家无利的事我忘得很快。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她耸肩,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弗卡罗恶狠狠地看着她,这里并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死活,倒是有一群幸灾乐祸的家伙,唯一让他们帮助他的办法就是利益。利益,他一直致力的目标,他不该为此觉得不快。

  “如果你们能让我留下来的话。”他说,异色的双眼扫视他们,撇开这一点,杰林特的提议相当可行,这次圣凯提卡兰光明之神骑龙归求,并且带回了他的王妃、甚至继承了王者血脉的孩子,再加上温塔的力量,他的名望和王位像被焊在了那里一样不可动摇。

  迪库尔不同,因为死灵法术的事民心大损,战败更让它的经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没错,法斯廷一直在算计着呢,虽然现在被她反利用,只是因为某种意料外的原因自己成了受益者。

  “我们可以试试。”弗克尔斯不确定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顺利留下来了……”

  “你不用加那么多如果!”弗卡罗怒气冲冲地说,弗克尔斯耸肩,“我们会公开你的身世——当然这里同样需要添油加醋——打着代光明之神清理迪库尔黑暗势力的名声,夺取王位,反正你有迪库尔家的血统,而我们两国会表示支持你。”——他相当擅长这些。

  “洗清迪库尔的污名,坐上王位,你们的人民也会很高兴的,至少不用在大陆各地遭人白眼。”杰林娜放柔声音,“而且,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说了我没得选择。”弗卡罗喃喃地说,“只要别让我被那个死灵法师……该死的!”他用力一脚踹在桌脚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他的盟友们同情地看着他。

  *  *  *  *

  去把费迩卡从书本里叫出来实在是一件相当不人道的事,早些时候,当他有能力强迫他的时候,他把他从图书馆里拉出来,那个人的脸上的表情总让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十分残怨、以及危险的事。

  现在他并不大愿意回忆以前的事,弗克尔斯站在图书馆的门前看着费迩卡,那个人正在专注地盯着那本书,把全部的灵魂投入到另一个世界里,没有哪怕一个指头停留在现实世界。

  那时他翻书的动作,每一丝发丝的拂动,总会让弗克尔斯呆看了好一会儿,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如此的魅力,仿佛从他的每个毛孔里钻出来的东西,像个耀眼的发光体,能紧紧吸住人的视线不放。

  他……一点也不想把他从书本里叫出来,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放开他,一点也不想。可他的执念只会让他感到厌烦甚至伤害到他而已。

  迪安艰难地抱着一摞书从后面走出来,一边说着,“圣凯提卡兰不愧是大陆最古老的国家,到处是古董……啊,司令大人,您是来这里叫早饭还是晚饭?”他往窗外看看,做出结论,“哦,是午饭。”

  “把那个《古咒语词根》递给我好吗,迪安。”费迩卡头也不抬,“那里应该有些古咒讯的简化版……天哪,那些白痴把这些句子简化得乱七八糟,活像被一只疯老鼠搅过的面团!”

  迪安利落地翻出一本黑皮书丢到他面前,费迩卡随手接过来翻开,查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弗克尔斯艰难地开口,“我想和你谈一谈,费迩卡。”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先在这时候聊天。”迪安说,在费迩卡对面坐下来,翻开一本夹着书签的《风系古咒语原理》,“如果你是叫我们吃饭那把餐盘端过来就行了。”

  “不是吃饭,”弗克尔斯干巴巴地说,“我得和你谈谈,费迩卡。”

  迪安露出失望的表情,“可现在已经是吃饭时间了,你该顺便把餐盘端进来。”他理所当然地说,一边翻动书页。

  弗克尔斯走过去,本来想把手放在费迩卡的书上,但考虑了—下还是放弃,只是用指头敲了敲木桌,“费迩卡,这件事很重要,你至少得听一听。”

  费迩卡吸了口气,显然他在试图控制情绪,弗克尔斯不知道他努力压抑的,是不是叫一道雷把自己这个噪声源轰成焦炭的冲动。

  “走开!”法师烦躁地说。

  “你明天得和杰林娜结婚。”他快速说,这句话倒是把精灵从书本里拉了出来,张大眼睛看着他。

  “只是一起去婚姻女神的神殿走一圈儿,”弗克尔斯不自在地说,“确认一下她王后的身份就可以了。”

  “结婚,费迩卡,我都不知道你有一天会结婚!”精灵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这太有趣了,不过你最好先出去把餐盘端进来,弗克尔斯,晚上再和他说这件事。”暗精灵建议。

  弗克尔斯叹了口气,这里每个人都看得出费迩卡的怒气正在爆发的边缘,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他必须学会等待。

  刚走到图书馆门头,就撞到一个快速奔跑的人身上,对方的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到了地上,然后手忙脚乱地站直身体,叫道,“午安,长宫。”

  “卡菲尔。”弗克尔斯从脑中找到这个随侍在凯洛斯身边年轻人的记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随王都的援军来的。听说陛下回来了!现在每天泡在图书馆查阅古魔法的数据,据说是为了对抗精灵军——”

  年轻的男子神采飞扬地说。弗克尔斯羡慕地看了他一眼,恐怕全圣凯提卡兰的民众都是这样兴奋而骄傲的心情吧,而那个骄傲的法师却不肯分神看一眼于他无关的物串,连要他帮点小忙都要冒生命危险才行。

  “陛下现在在做非常重要的事,你最好不要打扰他。”他说,“最近都不要给他添麻烦,他很忙。”

  “可是,司令大人,他的生活上还习惯吧?提拉城的天气有些多雨……”

  “只要有书,他在哪里都会习惯的。”弗克尔斯说,费迩卡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怀疑作为法师他可能和大部分的同业者一样,身体柔弱、厌恶体力运动,或对气候敏感。他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人命消亡,那些痛苦在他的心里引不起半点涟漪,他只看得到自己。

  可那样的他却会毫不犹豫让一支箭刺穿自己的胸膛,流尽自己的鲜血和魔力,那一刻他眼中的厌恶和愤怒更多是那对于自由渴望时的狂喜吧……至今回忆起那场面仍让他心寒,当时心中的痛楚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他决心绝不再重复这样的错误,他学习着付出而不是索取……可是……

  他还是……要走吗?

  年轻的侍卫离去,弗克尔斯站在那里,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是靠在图书馆洁白的大理石柱上,感到被卸光了所有的力气。阳光温暖地落在身上,可是他只觉得寒冷。

  他不该太在意这些,他已经决定了……

  “费迩卡……”他喃喃地说,也许是阳光刺目了,他什么也没办法思考。“费迩卡,费迩卡……”他不停重复着那个名字,近乎自虐地站在图书馆的门前,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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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七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8





  月之女神最后一次扬起轻纱,接着,那片魔性的皎洁慢慢黯淡了下去,弗克尔斯坐在图书馆的石阶上,托着下巴发呆。

  提拉虽然是边境大城,图书馆的规模却也远不及王都,但费迩卡的脑袋里也许真有一个图书馆,解读对他大概构不成什么问题。他想起他面前成堆的书本和稿纸,他对于知识的饥渴有时真让他觉得恐怖。

  怎么才能说服这个人,再一次披上他厌恶的救世主外衣,站到阳光下完成他最不屑的戏码……他默默地想,强迫把这件实际上他并不感兴趣的事塞到脑袋里,并让它运行。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思考,他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件事。

  “他妈的,为什么精灵的未知之书里会放着那种没用的东西!”迪安破口大骂,激越高昂的声音打断的他的思绪,他回过头,两个法师甚至还没走到门边——他们的脚步十分轻柔,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到,直到精灵法师的大喊大叫远远传来,破坏了这样的寂静。

  弗克尔斯坐着没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他嫉妒迪安,至少他比他更接近那个人,虽然他从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种氛围,知道那种共同的激烈与渴望,他们同样狂热地崇拜某种甚至不是神祗的东西。

  他听到另一个法师不屑地冷哼,“肯定是因为他们以为法师里没有剑士属性的,所以才以为你会高兴。”

  “你不该人身攻击。”精灵回答,“我承认这东西很难得,可是它对我没什么用处,我还没有对人生失望到希望毁灭世界,该死的,一个灭世咒,难道他们一直在打这种主意吗!”

  “我只觉得你的语气更像个铁匠、杀手什么的,总在不停强调实用,”费迩卡说。

  “难道知识不是为了用吗,难不成学来当嫁妆。”精灵嘲讽。

  “我不是为了达到什么东西才学习它们的,我只想要它本身。”费迩卡说,“我既不想征服世界,也不想被一群傻瓜抓住大叫国王陛下万岁。”

  “征服世界?”迪安笑起来,“哦,那只是说说罢了,因为没人能做到,谁知道呢。”

  “那并不困难,”另一个法师说,“诸神已经在逐渐远去,不再干涉人界的事物,但太古时期的魔法相当奇妙,被遗忘并不代表不存在。”

  迪安迅速站住,“你得到了什么?”

  “温塔。”费迩卡说,“不知道你是否会赏脸知道一点。”

  “见鬼,我当然知道……虽然知道的不多,”迪安揉揉眉心,两人继续往前走,“那个被我神背叛的可怜虫,你说的残余记忆就是它的?天哪,你竟做到这一步——”

  他再次停下来,紫色的眼睛盯着某个角落,弗克尔斯第一次看到这个骄傲的法师如此激动。

  “那你见鬼的还查什么书本,知识全在你脑子里了!”

  “你是白痴吗。”费迩卡喃喃地说。

  迪安意外地没有反驳,他捂着额头,“我太激动了,你需要时间消化,才能使用它,那肯定是个庞大的体系!”

  “我准备到大法师之塔去。”费迩卡说。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说那个……”精灵瞪大眼睛,“那个‘真知者的墓碑’?”

  不知道费迩卡做了什么表情,精灵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在开玩笑?!”他叫道,“如果你说你是去接手大法师之塔的主人我倒更能相信一点,但你肯定不是!该死的,你在这方面没有野心的让人不能理解!”

  “知识已经逸散了很多,那里可以提供最大量的书籍和试验用品,我所有的想法和知识都可以找到对应的东西,进行补充和解释。”费迩卡说,“把你的手拿开,迪安,我们还没沦落到要动手打架的地步吧。”

  迪安忿忿地放开手,不甘心地叫道,“可你犯不着去受那份罪,你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让所有的人敬你为最强者,无数屈服于力量的奴隶为你提供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们从来达不成共识,我渴望力量,那可以让你渺视所有人,洗清轻蔑眼神最好的方式是让它变成恐惧!可是你呢,你……”

  他放轻声音,“你不可能离开,即使你有多少种自以为可以成功的力案!天知道有多少人永远留在那里,他们每个都是最优秀的法师,并肯定用尽方法尝试出来,但一个也没有!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可怕的禁锢体系——”

  “我知道。”费迩卡简短地说。

  “一切为了魔法!”迪安恨恨地说,“什么险都值得冒!该死的,你还真敢去,有时候……你真让人忌妒……”

  费迩卡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的声音轻柔而平淡,“行啦,迪安,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要启程了。”

  明天这个词让弗克尔斯感到心脏像被划了一刀,看到两个法师谈完了,他连忙站起来,把那些心烦事挥开,他还有别的事待办。

  法师们停下脚步,费迩卡看到了他,暗夜中那双眼睛蓝得不可思议。“我必须和你谈谈,费迩卡。”弗克尔斯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中午好像来过一趟?好像还说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呃,我忘了,”迪安说,用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嘲弄的表情看着他的同学,摊摊手,“好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先在这里向你道别,费迩卡,我没有一大早爬起来给死对头送行的好节操。”

  “如果你不想我一大早就复习攻击魔法的话。”费迩卡说,精灵笑起来,“和你道别总让我想起毕业典礼,之后很多年我总问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动手差点弄得毕不了业。但有些事并非那样难以理解,继续去找你要的东西吧,你永远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他施了一个法师礼,转身离去。

  那精灵纤细的身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那样的种族从来都是光明阵营最忠实的臣民,而这个人却走入黑暗,毫不犹豫,弗克尔斯想,但现在他意识到那并非不可理解。他转过头,那双蓝眸看着他,这个人一样是黑暗的一员,却没法让他不去叹服。

  他做了个手势,“里面谈。”

  费迩卡沉默地点点头,弗克尔斯走在前面,寻找话题。

  “你们的研究有结果了吗?”

  “是的,那并不困难,”法师柔声说,“也许你可以把拆了封的书还回去,但我猜精灵们可能会不高兴。”

  弗克尔斯苦笑,“你……要去大法师之塔?”他试探着问,“你去那里做研究吗?我以为你很讨厌和那些法师待在一起。”

  费迩卡沉默一下。“大法师之塔至今仍保留着一个真知者的席位,那是远古时魔法无分界时留下的传统。为了保证知识的神圣性,总会有一个也计危险但天资很高的法师,被允许参修塔内所有的魔法典籍,我身上已经没有属性,很适合那样选择,因为我不光可以学习,还可以使用完全不同系别的禁门法术……”

  他停下来,弗克尔斯愣了一下,作为剑士他并不了解法师的事,但很意外大陆还有这样奇特的制度,当然法师们一向很奇特。

  “也许我以后会有机会到那里去。”他微笑,“到时我会去找你,也许你能和他们和解,到时……”他有些惊讶于他这样的选择,但未来他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他……

  “你永远无法再见到我了,弗克尔斯。”费迩卡轻声说,“因为如果我做了那样的选择,我今生将再不能离开塔门,为了消除我的危险性,我将终生被禁锢在那里。说得通俗一点,你可以当我死了。”

  弗克尔斯猛地停住脚步,费迩卡也停下来,蓝宝石一样的双瞳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在……开玩笑?”弗克尔斯说,他的声音抖得很难说出句子,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他不停告诉他这是这个疯狂法师的一个玩笑,可是意识却在大叫着告诉他那是真的。

  法师平静地开口:“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让我参修所有的典籍呢,弗克尔斯?我会被关在由最坚固的铁门和最复杂的咒语把守的地下室里,禁锢我的法阵是以我的血作引,我今生不再被允许见到阳光。”

  “你疯了!”弗克尔斯叫道,“如果你今生只能待在一个该死的地下室里,取得那些力量又有什么用!”

  “我的自由从不在地域上,”费迩卡转身往前走,“知识学习不尽,弗克尔斯,那是值得让我放弁一切的存在。”

  他们走进书房,他反手把门关上。

  “而且那里再不会有人打扰我,所有凡俗的人或事,都将彻底被摒离我的视线。”他继续说,甚至是期待的,“除非有一天大法师之塔毁了,不然没人能让我离开那里。”

  弗克尔斯瞪着他,心里想着最好那个废死的塔立刻毁掉,龙焰也好神罚也好,他怎么能容忍这个家伙一辈子把自己关在塔里面,再不见天日?!

  但是那不可能,所以他只能用力摇头。“不,不!这太疯狂了,你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犯不着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你不知道塔里有什么,”费迩卡不屑地看着他,“那里保留着最完整的古代典籍,最巨细靡遗的魔法知识,最威力通天的禁咒……没有分界,没有战争,那里有一切让法师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些东西只有真知者可以修习,连首席法师都不能观看它们……”

  “不!”弗克尔斯大叫道。费迩卡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他被重重抓住,后脑磕在墙上有些疼,一个温暖的躯体死死拥住了他,下一秒,那个人的唇封住了他的。

  他感到因为噬咬唇角留下的疼痛,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这个人的动作像想把他整个人吞到肚子里,而且用的是最粗暴野蛮的方式。

  他没有动,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扬起颈项,另一只手则像铁钳一样紧箍在他的腰身上,这样的力道让他觉得全身都很痛。可是口腔中的感觉更糟糕,他厌恶这样的亲密,可那个人的舌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像野兽般狂暴,他只是垂下眼睛,任那个人亲吻。

  他熟悉这个人的味道,他好笑地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熟悉的关于人类的味道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弗克尔斯无措地叫道。离开了他的唇,他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上,发上、耳边,他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身体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激动的颤抖。

  “我当然能,弗克尔斯。”他冷冷地说。他安然想起毕业时老师的评语,简洁而且颇具他一直以来的刻薄风范——“这家伙显然已经疯了”,他在结业证书上这么写,这想法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没人能阻止我,所以你最好闭嘴。”他有些烦躁地说,虽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和背叛这个人,甚至杀死他,但他意识到他并不怎么喜欢面对面地看他伤心。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弗克尔斯说,“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我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可是你竟然要让自己被关上一辈子,一辈子!”他大叫。

  费迩卡皱眉,“哦,是的,我疯了,我从不指望你理解,弗克尔斯,也不指望任何人理斛,这是我自己的事。好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另一个问题。”他把话题岔外,一边诅咒着自己的软弱,他可不该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而不忍。

  他直视剑士六神无主的眼睛,“也许你忘记了,我们有一个约定,你帮我取得温塔的记忆,我承诺会给你一些东西。”

  弗克尔斯张大眼睛,完全做不出反应。他当然记得那个约定,他一直没说是因为他以为事后费迩卡会完全不认帐。

  “现在,你还有另一个选择,”死灵法师说,他抬起手,他的指尖纤细柔软,可是毫无感情,他指向外面。“你看到了吗,外面的精灵大军,你肯定知道若是打起来会死多少人,又会对这国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但这些,我毫无兴趣。”

  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弗克尔斯突然想起不久以前,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看到的那个男人,漆黑的眼睛,那是一种极度浓厚的黑暗,溢不出哪怕一丝的光芒,沉默却又咄咄逼人。

  “我并不想违背我的承诺,但也不想兑现它,你可以用它来换取另一个承诺,关于保护你国家的承诺。”法师用平稳的声调说,“做个选择,弗克尔斯,你要你的国家,还是……另一个约定。”

  弗克尔斯微微有些发抖,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把问题抛给了他,用讥讽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反应,他知道一切,却没一点怜悯。

  他怔怔看着他,想要他,好想要他,想拥抱他,亲吻他,让他眼中的冰冷被欲望所融化,再看到他在自己手中一瞬间的破碎与空白,看到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

  慢慢把手放在他腕上,没用什么力量,因为他并不准备强迫什么,他凑近他,吻住他的唇。费迩卡一怔,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可是那只手突然握紧了,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长发,一个温热的触感紧贴在他的唇上,接着,那个人温润的舌探了进来。

  他感到他扯开他的农服,剑士有些粗糙的手从衣服的下面探了进去,那触感让他升起一阵战栗,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想把他推开,可是那人根本不容许他的拒绝,他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势和热情亲吻着他,下身被猛地握住,耳畔没有了他喜欢的静谧,他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充满肉欲的喘息,弗克尔斯咬住他的耳垂,在唇齿间厮唐,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等一下!”他叫道。那个人紧贴着他的耳畔,用无比温柔甜蜜的声线呢喃,“费迩卡,费迩卡……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想要你……”

  他可以感觉到弗克尔斯的身体已经兴奋起来了……

  不应该这样的,他有些慌乱地想,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也许这个人足够疯狂,但是他热爱他的国家,他不可能用那去换取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事,他不应该……

  身上手指的动作色情又急切,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费迩卡觉得头皮发麻,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念了一个麻痹咒。

  完全是一种反射动作,他甚至没想过为什么,实际上,即使讨厌,但他是准备兑现他的承诺的。

  弗克尔斯感到半边身了都麻了起来,再也无法移动半步,他瞪着旁边呼吸急促的法师,他衬衫的扣子几乎都被解开了,他可以隐隐看到里面的部分,这又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像天生就在引人犯罪。

  “我以为……”他慢慢说,控制发僵的舌头,“你准备兑现你的承诺。”

  费迩卡压抑着呼吸,迅速找回他引以为做的自制力,谢天谢地它很快就回来了。

  做爱,可以说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事之一,那该死的浪费精力又让人丧失控制力的东西,而他一秒的自制力都不愿失去!他会屈服于自己灵魂的渴望,却绝不能屈服于肉体的!

  实际上当初付给弗克尔斯的订金,可以算是他人生最惨痛的回忆之一了。

  丧失了自制力,在另一个人的控制下达到那个可怕的高潮,人脑变得一片空白……他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我觉得你有欠考虑。”他快速说,“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个……该死的愚蠢行为,我会同意的,但你真的确定吗?”

  “你在怕什么?”弗克尔斯问,“我知道你讨厌,但你眼中……有恐惧。”

  费迩卡吸了口气,忍住把火球丢到他脑袋上的冲动。

  “不管那是什么,证明它,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他冷冷地说,“我还是会走。”

  他转身离开,把那个人独自丢在这里,弗克尔斯还有一夜时间好好考虑,在他的身后,费迩卡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次却是针对自己。

  是的,弗克尔斯的触碰让他格外容易丧失控制力,但那又怎么样。一些东西存在于否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早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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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八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9





  在就提拉的服装和化妆技巧进行了大半天的挑剔之后,杰林娜终于决定自己搞定外观设计。法斯廷人似乎从血统里对八卦和流行有着敏锐的触觉,这当然也包括他们的王储。她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自个儿动手搞定了她的长裙、发型、发冠……等等。

  “你看,身为贵族你不光要治理国家,还要带动流行。”

  ——她如是说。

  当她得意地从化妆间里山来时,几个男人——即使不愿如弗卡罗——都表示出了对她化妆技巧的惊叹——“这叫天生丽质,”杰林娜这么说,“但这束腰真可怕,我连把剑都拿不起来,女人真是为了美丽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的黑发散下来,打着卷,披在白暂纤瘦的肩膀上,发冠用银钻做成了一个简洁优雅的独角兽图腾,衬着她漆黑的长发像夜空巾纯净的星星。

  ——弗克尔斯终于还是做出另一个选择,这也是最为理智的选择,对此费迩卡并不意外。当激动时不要做出任何决定,他把冷静的权利留给了弗克尔斯,虽然当他第二天要求他去和杰林娜结婚时,他的表情看上去不要那么理智冷静他会更快活些。

  这样很好,他终于会知道他人生真正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他不冉是个小孩子了,虽然费迩卡觉得他一直是。但他终于也是要长大的。

  杰林娜转过头,正看到着装完毕的国王陛下,立刻毫不矜持地吹了声口哨,在那一瞬间,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熟悉的轻佻让弗卡罗找到了那曾经俊秀又无赖的副官的影子,不知为何,这总让他有一种他在男扮女装的错觉,只好生硬地把脸转过去。

  如果大陆上有一个最英俊的男人,肯定是圣凯提卡兰的国王陛下,如果大陆上有一对最般配的璧人,一定是眼前这对儿。凯洛斯一头像王冠般纯粹的金发整齐地落在肩上,圣凯提卡兰的国民总会说“陛下的头发是用圣地的黄金融成的”,裁剪合宜的礼服长袍恰到好处地衬托着他挺拔的身形,每一寸躯体都写着堪称完美的线条。

  他的礼服以白色为主,这是光明之神的颜色,附有蓝色的宝石钮扣点缀,衬得他湛蓝的眼睛像晴空般纯净和让人迷醉,他腰间配着一支造型优雅的长剑——实际上那是他送给弗克尔斯的,但非常时期只好借来一用——上面的红宝石在一片淡色里增添了一种让人心悸的昂扬、与激情的色调。修长双腿上的皮靴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妥贴,和他袖口纯净的水晶钮扣搭配,浑身散发着高贵得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却有些纤细,像象牙雕刻的艺术品,杰林娜伸出手,在这里才能看出她的手指十分纤细柔软,紧握在那个男人手上,站在一起即使不用宣传,任何人都会以为是天生一对,光明之神的恩赐。

  “啊,亲爱的,”杰林娜柔声说,“真让人高兴,你知道能找到个漂亮男人结婚是件多困难的事,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注定要娶个女人回去呢。”

  “这不能算婚姻,”费迩卡冷淡地说,“我不隶属光明阵营,在其之下的誓言亦不能做数。”

  “老兄,这宗婚姻只是为了明天我有个和精灵谈判的筹码,我谈判课总是拿满分。”杰林娜笑嘻嘻地说。对她来说誓言无非是某种可以取得利益的口头合同,而婚姻在她的教育中,也仅仅是为取得更大利益的手段。

  “不过从你的那个角度说得倒也没错——我虽然隶属光明,可是梅莎柔斯教导我们要诚实,如果我撒了谎,基于没有对自己内心诚实的原则,岂不是完全没有遵守婚约成立的基本义务?”

  “承诺不依附于任何神灵,它只依存于你的灵魂。”英俊的王子说,不耐烦地拉着她的手走出走,杰林娜换了个庄严的表情,外面是等待他们的是万民的欢呼,以及神圣的仪式。

  虽然在房间里面已经够吵了,可是踏进一片阳光中后,那巨大的欢呼声像海啸一样疯狂地将他们淹没,杰林娜觉得现在就算自己大声骂脏话,也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这让她有冲动试一试。

  “这就是神的感觉吗……”她说,所有看向她的目光……当然那确实是她所需要的信任与激动,可更多的竟是一种让人战栗的疯狂气息,与其说是神圣,杰林娜简直觉得有些野蛮了——文明人总该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这会儿他们更像回到了太古时期神祗仍全面干预人界的时代。

  人们尖叫着,释放自己所有的犴热,眼中满溢着喜悦与崇拜,就是毫无理智。

  而她现在变成了他们的神,降临于人间,可以解决一切、控制一切、带来一切的神!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的眉宇间有一丝厌恶,但丝毫不为所动,她这才发现那双蓝眸如此高傲,是一种能全然不理会其它任何人施于的影响——即使是这样疯狂的场合——的傲慢。她吸了一口气,挺直背脊。

  你可不能被自己弄出的把戏迷惑,她告诉自己,自信过度从不是好事,理智才是你的好朋友。

  无数的花瓣从上空洒下来——住在楼上的居民自发担任了这项任务,仿佛自己采集的花瓣能被他们俊美的国王踩在脚下也是无上的荣幸,费迩卡伸出手,他的指间落下了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它,表情仿佛另一只手牵的新娘和这柔弱的花朵毫无二致。

  对他来说,今天无非是走个过场,然后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国家,回到他的世界去。

  “她就是王的新娘,天哪,她真美!”他们听到身边国民激动的感叹。

  “她就是法斯廷的公主!那个爱神出生的国度,天哪,她简直是爱神的化身!”

  “这是神赐予的婚姻,他们将协手统治大陆,成为后世的传说!”那声音听上去激动得快哭了,“能看到他们成婚的场面我们会被后代嫉妒的!”

  “啊,我该去当游吟诗人,传播王的荣光,才能不浪费神让我看到这美妙场面的心意!”

  杰林娜很想笑,但还是努力摆出温柔的表情,现在的情况和预想中很一致。她需要扮演一个端庄美丽的女人。可如果她曾真正信仰过什么神,那也是战神赛斯,拿着开天裂地的长剑,生于战斗,死于战斗的神祗。

  婚姻女神蒂娅温多的神殿建在提卡城的正中央。这是大陆最古老的婚姻神殿,托圣凯提卡兰“大陆最古老国家”的福,这里不缺少任何古董。这种地方无疑是勇者大人成婚的好地方,杰林娜想,精灵选这个城市进攻可算是帮了大忙。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建筑,它的设计因为太过落后而显得极富有历史感,那些纤细的长廊和优雅的雕花尽管保养得非常好,可仍能够清楚看到漫长岁月在它们身上刻下的痕迹,以及沉厚的底蕴。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杰林娜叹了口气,光是用看的就很累眼睛,她一路都在提醒自己别忘了提裙子,即使那些民众的崇拜再疯狂,因为踩到长裙跌倒在通往幸福婚姻的路上,也不是件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迹。

  “真见鬼!”她听到身边的人小声咒骂,“黑暗之神在上,结个婚弄那么长楼梯干什么。”

  “那是为了考验新人的诚意,”杰林娜做出解释,“他们可以在这长长的路程上考虑清楚他们的爱,是否经受得起神的祝福。”

  “啊哈,”身边人嘲讽地说,“给情侣以足够的时候反悔吗,蒂娅温多果然深谙爱情真谛。”

  “我们可没立场反悔,全大陆的人都在赶鸭子上架似的看着呢,”杰林娜叹了口气,“你晚上会去我房间里吗?”

  费迩卡愣了一下,“什么?”他说,明白了她的意思后他摇摇头,“不,我今晚就走。”

  “该死,你不能这么快就走!”杰林娜咒骂,手指紧抓着他,“明天我要去和精灵军谈判,你不能把你的妻子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

  “杰林特,”法师毫无兴趣地说,“我承诺的事只包括这个愚蠢的婚礼,也就是说从提拉的大街上走一圈。至于你们的战争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也许会有战争,那些精灵没那么容易善罢干休——”

  “战争。”费迩卡扬起唇角,“杰林特,如果我想要,那些军队如同玩具,转眼便可化为灰烬,但我没兴趣,就是这样。”

  杰林娜沉默想了一下,这个人在说真的吗?固然那些救世主的神迹应该只是弗克尔斯的一种手段,但他确实已经得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力量,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个字也没有撒谎!

  她默不作声地拉着他的手继续前行,神殿已近住眼前,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心情管它。

  好吧,她叹了口气,人类的事人类总归要自己解决,如果出现了例外,自然有另一件同样的例外来抵消,比如弗卡罗的鬼尸骷髅和凯洛斯的银龙,现在,如果这个男人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他就将不再属于她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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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迩卡抬起头,蒂娅温多的石像耸立在那里,带着甜蜜温柔的笑意。据说神祗们是结在宇宙之树上的果子,婚姻之神是次神,大约决定于出生的先后。

  他获得了大量太古时期的知识,这些天的思考已经让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多么巨大的宝库,大法师之塔是个不错的地方,拥有大量的魔法卷轴和绝对无人骚扰的环境,他正满心期待着。

  可现在,他满脸阴沉地任眼前一副喜出望外状的神官念着喋喋不休的祈祷词,谢天谢地罗西安没有来,他猜那个人一定在另一个城市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他会自以为想通了,然后露出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温柔笑容。

  他揉揉眉心,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最近这些无意义的浪费越发不能容忍。“快一点。”他不耐烦地说,不出意外地看到对面神官目瞪口呆的神色,颇像他更年轻时冲那些身为长辈的大魔法师们叫“闭嘴”时,他们的表情。

  他吸了口气,放柔声音。“我觉得没必要理这些繁文缛节,婚姻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就是彼此真实的心意,哦,或者加上神的认可。”他说,对于一个生活在光明主宰大陆的黑暗信徒来说,他的谎话一向张口就来,只是大部分时间他懒得说罢了。

  “如果我是光明之神的使者,神官大人,我可犯不着让一个次神来祝福我,我自己就能祝福我自己了。”他快速在身边女子的颊上吻了一下,“好了,这就结束吧。”然后转身往外走,杰林娜眼捷手快一把抓住他!

  神官从没见过这架式——一个来结婚的凡人——虽然他来头不小,但竟然在这里公然蔑视蒂娅温多的权威,拒绝她的祝福,而糟糕的是自己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反驳。

  费迩卡不耐烦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他说,杰林娜挑衅地扬扬眉,“应该吻嘴唇,你没结过婚总看过人家结婿吧!”

  “哦,”法师淡淡地说:“那是蒂娅温多定下的规矩,和我有什么关系。”一边收回自己的手。

  杰林娜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影毫无常识地消失在神殿后面——而且她和神官同样,也找不到话语来指责,因为仿佛这个人做出的事总能让那些民众认可,因为他长的帅?这是多么不公平……

  “等一下,你还没有完成结婚的程序……”神官终于找回了语言,作为一个圣职者他还太年轻,而且前来参拜者大都谦卑诚挚,从没见过这副高高在上架式的家伙。

  “他可真是太傲慢了,是吗?”杰林娜哼了一声,“连点豆腐都不让我吃。”她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神官,不耐烦地摆摆手,“照国王陛下的话做就行了,他不是光明之神的转世吗?再说你以为是谁在管你吃饭。”

  “可我是蒂娅温多的信徒,他怎么能这样蔑视……”

  “啊哈!”圣凯提卡兰的新皇后嘲讽地挑起眉,“我打赌如果你把这件表现他强烈魅力的事说出去,军队肯定误会了什么把你抓起来杀掉的,说不定你的女神一定会显神迹救你出苦海,是吗?”

  神官怔枉那里,对她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威胁神职人员、亵渎神祗的行为一个字也做不出反应,而且他也没有勇气反抗她!

  然后他看到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姿态优雅地提起裙摆,和她的丈夫一样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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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九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9





  婚礼毕竟是神圣的仪式,所以理论上宣誓的过程不允许太多人像看热闹一样围观,但少数的亲友是可以的,所以弗克尔斯远远就看到那位法师毫无规矩——当然这个人脑子中大概从不知规矩为何物——拂袖而去,心中暗叫不妙,连忙跑向后殿,希望在他采取行动前阻止他。

  是的,行动,他毫不怀疑这个人的下一个动作是大摇大摆地走向广场,唤醒那头宁静趴伏着的巨大银龙,乘着它向天空而去,让高空和速度吹拂他染上俗世尘埃的身体,再不回头看上一眼。

  还好神殿的结构都差不多,弗克尔斯成功地抄近路跑到了前面,当看到不远处那个走过来金发男子的身影时,他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他向他迎上去,对方看到他倒没怎么吃惊,也许他那双眼睛根本没有在看他,他看到的只有他的终点,那无数的魔法典籍,和近乎永恒的沉寂。对于这个人,生命真的只在于思考与解读,其它真的什么也不代表了吗?自由或禁锢,人类或幽灵,对他真的毫无意义吗?

  法师看了他一眼:“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完了,我要走了。”

  弗克尔斯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他知道那个人不喜欢这样,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出一秒他就会错身离去,理所当然。

  法师不耐烦地看着他。这是和他在一起时,他最常看到的表情……他突然想起昨晚他的表情,那双蓝眸中薄薄的情欲和之下更深层的冷冽,他渴望向他证明什么,可那一刻他绝望地意识到,即使证明了,也仅会得到感情在他的生命中不占任何地位的结论。

  “我说的走一圈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走一圈。”他艰难地说,希望拖延他离开的时间,虽然这样很蠢。“你至少演这个救世主到婚礼结束,而且你刚才竟然打断了誓言,破坏了圣殿的规则……”

  “我以为你知道你找的是一个死灵法师,而非你英俊的救世主。”法师不耐烦地说,“我可不觉得我需要完成包括游街、谈判、生孩子一堆的关于婚姻的问题——还好后者凯洛斯早就代劳了。”

  弗克尔斯咬了下唇,“我知道这一切对你什么也不是,费迩卡,这些俗世的名利,别人的死活,对你什么也不是。魔法是你眼中唯一的东西,你能拒绝世界上最大的诱惑,即使那换来的是全大陆的惧怕与厌恶,我也许永远弄不清楚你的神经是怎么构造的,我只是请你……留下来……”

  “你无权和我谈论这个,让开。”另一个人冷冷地说。

  “见鬼!”弗克尔斯叫他,他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可是这会儿所有的愤怒和恳求都大叫着涌了出米,“我不能放你去那里,那太疯狂了!这世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研究魔法,也许只是没有那里的书多,没有那里寂静——可那却是永生的寂静!”

  “你永远不会理解,弗克尔斯。”法师柔声说,“你想要什么呢?这个国家的平安?精灵们退军?甚至这个大陆?哦……那再简单不过。”他凑近他,蓝色的眼中却是一片窒人的黑暗,“你看看外面,那些精灵军容肃整,他们的魔法天下无双,但那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恐怕并不容易想象出我从温塔那里得到了什么,你看,你要想什么,弗克尔斯?”

  他柔声低语,抓住他的衣襟,弗克尔斯被那眼中的邪恶弄得无意识后退两步,但双眼却像被吸引般无法移开。“我可以帮你得到一切,我只要挥一挥手,这里所有的一切,千万大军,古老的城市,全都将化为齑粉,闪电,火海,巨大的时空裂缝……我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绝对的王,所有的人匍伏在脚下……哦,你想。”他印着他的眼睛,露出嘲弄的微笑,“没有人不想。但是,我不感必趣……我就要走了。”

  他放开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转身,向外面走去。

  弗克尔斯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正看到他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他的身影在光线中被融化得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好像变成了阳光的一部分。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在那一瞬间,他被那双眼睛牢牢攫住,他承认那一刻他的心为那诱惑怦然而动,没有人不会心动,可……

  他闭上眼睛,外面传来巨大的欢呼,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向他的银龙。

  “他会回来的。”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弗克尔斯回过头,弗卡罗站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法师消失的走道。

  “你说什么?”

  “我说他怎么可能这么干脆消失,而在为祸世间前不拉上我?”弗卡罗哼了一声,“如果他肯,谢天谢地,弗克尔斯,你确定他不会回来吗?”

  “我……我不确定……”弗克尔斯喃喃地说,心中像升起了一小丝曙光,费迩卡身上发生过太多次不合常理的事了,现在他拥有了温塔的力量,也许真的有什么办法……

  “他和你说过什么吗?我是说,那个药材的事……”弗克尔斯问,声音越变越小,和他的喜悦相反,弗卡罗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起雨来。

  “他昨天晚上跑来找我,”圣兽恶狠狠地说,“像是希望我在外头再待一阵子,说什么……‘希望你记清你的所有者’什么的,他妈的!”他紧攥着剑柄,像想冲过去把那个人砍死,但考虑到实力差距终于没有那么做。

  外面的欢呼声猛地大起来,弗克尔斯顺着那个人走过的走廊走出去,阳光灿烂的刺目,他眯起眼睛,光线却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张大眼睛,巨大的银龙映入眼帘!整个天空只看到它不可一世的身影!它扬起的劲风掀起他的长发和衣摆,他看不到那上面的人,但他知道他的表情,他将要向着另一个世界去了。

  到那有着清寒空气,俯视一切的世界里去……

  他真的会回来吗?或是只是他的妄想?只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就是,他不属于他。

  弗克尔斯低下头,阳光刺得眼睛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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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法师之塔

  费迩卡从龙背上跳下来,大法师之塔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可以想象以后的无数年仍将继续伫立在那里。

  几个年轻的法师惊讶地看着这边,窃窃私语,他们的身后,一个白袍男子艰难的挤出来,一边叫道,“光明之神在上,我看到了什么!也许是一只大过头的风筝……”他揉揉眼睛,叫道,“真见鬼,我不该这么年轻就开始老化!”

  “人该对自己的年龄有自觉,艾瑞德。”费迩卡说,向他走过去。几个年轻的学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边死死盯着那头银龙,只有艾瑞德站在那里没动。

  “你认识我?”他皱眉,“该死的,金发蓝眼,英俊挺拔,骑在银龙的背上……你不会是那个大陆最近流行的救世主吧!你那龙是怎么弄到的?”他同样好奇地盯着那个庞然大物。

  “以你的光明正直,恐怕连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也弄不清楚。”费迩卡嘲讽地说,对这些人刻薄的语气几乎已成了条件反射。

  艾瑞德皱起眉,“这挑战人修养的语气听上去可真熟……不过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还好那无关紧要——”他说话间,一个黑袍红发的女子从后面走过来,听到这话,插口道:“英俊的男人怎么会无关紧要呢?”

  “我是来打开真知之门的。”费迩卡说。

  这回,所有的私语声和争吵声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像见鬼样瞪着他。

  “你说什么?”红发女子说,“能再重复一遍吗?你刚才好像说真知之门,你是指准备来学习法术吗?你说的该不是那个见鬼的真知之门对吧——”

  “就是那个真知之门,”费迩卡面无表情地重复,“‘死者才能进去的真知之门’。”

  “显然你疯了,”艾瑞德做出结论,“年轻的救世主,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缺乏刺激呢?还是你觉得这样很酷?也许规则上它是供法师学习的,但任何知识无法应用便是徒劳!别抱什么幻想,小子,不管你的魔力再强,一入真知之门,绝不可再重见天日——”

  “我以为你改掉碰到人就要卖弄一番新学课程的毛病了。”费迩卡冷冷地说,他身后的庞然大物突然扇动翅膀,弄得法师们紧张以待。金发男子站着没动,翅风扬起他的金发和礼服,艾瑞德突然发现他的眼神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他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但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巨龙腾空而起,树木的叶片被吹得哗啦作响,掀起阵阵波涛,它转眼消失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中,变成一个小点。艾瑞德叫道:“等一下,我还没有看清楚……”

  留下来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向里头走去,看架式对大法师之塔轻车熟路。法师们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毕竟他们不能像剑士那样野蛮地进行肉搏,至于一只龙足以破解法师之塔的大部分魔法防御,而其他的部分对他好像也没有效果。

  “等一下,你是个剑士!”红发女子叫道,跟在他身后,“英俊的救世主,今天应该是你的新婚之喜,你娶了法斯廷美丽的公主,这身礼服很适合你。你该回去陪你的新娘。”

  “听我说,小子,我知道你是传说中的勇者,也知道你很厉害,也许还懂一点别人不懂的东西,但是……”艾瑞德说道。费迩卡没理他们,他径自穿过那宽阔的大厅,走过迷宫般的走道。

  他的样貌和打扮引来一些法师的侧目,但大部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无暇他顾。他走向那他自少年起就无数次窥探的黑暗角落——在法师之塔无限深的地下,通过黑黑的长长甬道,数道铁门紧锁。

  “那个……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的话。”红发女子叹了口气,看上去是阻止不了了,“我们会让你进去,大法师之塔欢迎任伺为魔法而来的客人。”

  “当然,我会印上我的血印。”他边走边说。艾瑞德奇怪于这个男人怎么对地形如此驾轻就熟,他确认他从未在这座塔中见过这个年轻人,虽然这个人的步伐和神情像极了曾在塔中待了颇长一段时间的人。

  “等一下,我们需要开会确定……”艾瑞德跟在他后面解秆,因为这家伙看上去是个剑士,他并不敢太靠近他,至于魔法,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对救世主八成没有效果。

  “哦。”前面的人用讥诮的声音说:“你们还没改改塔里死只蚂蚁都要开会哀悼的习惯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艾瑞德分辩,他们已经走进了地道,两侧的魔法光球散发着青白的灯光,甬道像太古怪兽的肠子,弯弯曲曲延伸向无限的深处。

  索娅应该去找其它人了,希望他们可以早点来阻止这个疯子,这时金发男子突然停下脚步,轻轻吸了口气。

  一道巨门横在眼前,它深厚得像由最固执的黑暗所凝结,上面刻着古老的咒符,它们占领了它的每一寸空间,守护着这古老的学识之殿。

  “你必须得知道咒语,而且如果你的决心不足,它是不会让你进去的……见鬼,你是在送死!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一间房子以外的地方,这不是死是什么!”艾瑞德仍在试图劝服这个一意孤行的年轻人。

  “死,只是对你们来说。”费迩卡喃喃地说。我从不需要别人理解我的喜悦。

  “我不能想象会有人做这种事,这太疯狂了。”白袍说,心里抱怨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怎么还不来——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比起行动力,法师永远落后其它职业一大截。

  年轻人这次没有理会他,他眼中只看得到那扇门。

  他伸出右手,五指牢牢贴在面前冰冷的咒符之上,艾瑞德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手指放的地方刚好是门锁!——这个人不是不懂事的闹事者,他肯定是个上位的法师,并清楚知道大法师塔的一切!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的动作!他虽然穿着骑士的装束,可是他所有的小动作,无论是步伐还是手势,甚至说话的习惯语,都是法师所惯有的!今天他很可能将进入那百年来没有人涉足的圣殿!

  “我为你而生,真知之殿,也将亡于你之中。请张开你的心灵,容许我的进入。从生至死,我的灵魂为你禁锢永恒。”

  艾瑞德抽了—口冷气,甬道开始震动,那种震动如此轻微而和谐,倒更像在打拍子。门要打开了……他从没见过这扇门打开,上次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他难以想象这个年轻人竟能打开真知之门(重要的是他居然有勇气去打开它),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请容许一个法师灵魂的进入,我将放弃一切,姓名、财富、名誉、感情、以及我自己。只带入我充满渴望的灵魂——”

  门开了。

  实际上它并不是打开了,但艾瑞德就是知道它开了——封印开了。

  费迩卡缓缓收回伸出的手,白他的法师吸了口气——血手印!原来这就是血手印!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当他的手收回来时,一个血红的手印赫然印在漆黑的铁门上!

  看上去很怵目惊心!

  真知之门一次只能容许一人进入,而门前的血印就是进入的记号。当上一个人死亡时,血印会自然消失,接着,才能容许下一个人的进入。

  他看到那个人唇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眼睛亮得可怕,里面的光芒让他打寒颤!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并不是他,但竟拥有一模一样的眼神!

  金发男子昂起头,他的发色在黑暗的甬道中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温暖而柔软。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艾瑞德感到心跳停了一下,他已经不再年轻,也见识过不少事情,可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悸的感觉。

  那一簇灿烂的金发就这样消融在漆黑的门道中——门并没有开启,但它仿佛已经容许了那个灵魂的进入,因为他竟就这样穿过它走了进去!

  直到索娅几个人过来,艾瑞德仍站在那里发呆。也许是那片金色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太过强烈,那种感觉让他的心脏一阵阵紧抽。也许是我的预言才能又冒出来的,比如大陆被黑暗吞噬什么的……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伸手摸摸那黑色的大门,仍像以前摸过的一样,冰凉又厚重的实体。

  “嘿,他哪儿去了?”索娅不可置信地左右看。

  “他进去了。”艾瑞德说。索娅看到了上面的血手印,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真见鬼,竟然真的能……”她说,凑过去,“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手引,竟然真的有……可是……”

  “真知之门认可他是一个真正的法师,不是吗?”艾瑞德轻轻说,“知道吗,我曾试图进去过,可是它拒绝了我。”

  “你干过这种事?”索娅皱眉,“我没想到你这么疯,虽然我也一直很想试试……你为什么那么干?”

  “因为我失恋了,觉得外界无可留恋。”艾瑞德长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那一片黑暗压迫得他很难受,他渴望清新的空气和人群的喧闹,这种渴望让那个男人的行为显得越发难以理解。

  “年少轻狂,心怀怒意,所以我尝试了一下,进不去。等我成了首席,也曾不甘心地试过一次……”他摇摇头,“也许老师说的对,但凡心中有一丝迟疑便不可进入,真知之门只收取最纯粹的灵魂。可是……我总想,怎么会有人有那样的灵魂……好吧,我承认我在找平衡,现在居然冒出一个小男孩来把一切打破!”

  他推开门,爬到地面上,外面透出的光线让人欣喜,他长长呼了口气。

  “我总觉得那很疯狂,”他说,“但当真正拥有了可以进入的灵魂,便已不存在痛苦与遗憾了,因为那个灵魂眼中只有求知。”

  他结求了这段对话,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毕竟他从不是拥有那样疯狂神经的法师。

  索娅转头去看那黑色的甬道,它无声地合了起来,封入了仿佛一整个世界的极度静谧,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下午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打开的窗户里飘入春日那让人微醺的气息,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只有一片蔚蓝无边无际地延伸开去,仿佛伸手可及。

  为什么有人愿意放弃这些呢?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喜欢的一个黑发少年,她始终不明白他到底是被束缚,还是太过于自由了。她曾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用一副专注的表情做着他的魔药实验。

  她露出一个微笑,信步向实验室走去,那些回忆让她感到轻松了不少。她喃喃重复那个男子略带不耐烦地回答。

  “自由,就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完—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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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9 14:08:34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

  夜晚的大法师之塔从不是个好地方,这栋建筑从太古时期留存下来,间中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用途,有很多历史已经被时间所湮灭,只留下了为数不少的不明用途甚至危险的生物在这里东游西荡,见证着那些深不见底的过去。

  它们的存在符合规则,尽管被人类所厌恶,却无可消灭。

  费迩卡正在图书馆里看书,他是一个年轻的实习法师,黑色的长发随便束在脑后,五官对于男性而言有些过于秀气了,漆黑的眼睛像这里的夜晚一样寂静,他纤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偶尔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披上黑袍几乎已经是塔中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在上午的课堂上,他刚刚和他的圣系防御课的老师发生了一点冲突,那家伙在他面前大肆宣扬邪恶必败的道理,虽然费迩卡从不是个对这种知识以外的事感兴趣的人,可是被人指名道姓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虽然缺乏了大部分年轻人该有的血气方刚。

  “邪恶是必然失败的,知道为什么吗?”那白袍的老头儿说,“因为邪恶横行只会导致种族的灭绝,没有爱、没有合作、没有正义的世界难以存续,而历史已经清楚决定,光明永远是大趋势!”

  然后他瞪着他的学生,等待他的反驳。可是费迩卡一点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正在抓紧时间抄写魔药课的药单,对这种毫无知识含量的对话兴趣全无。

  “老师,”他说,“也许您认为以经验主义为基础可以预言宇宙所有的历史和来来,不过比起倾听您真理般的经验来,我对手中笃定的事实——比如魔药课的药单——更加有兴趣。”

  他的老师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时费迩卡想自己的性格确实不大像法师,虽然他拥有足够的求知欲,可是对经验之谈却嗤之以鼻,总渴望亲手证实,而前者却正是大部分法师得以越发厉害的基础理由。

  他伸出手去拿桌上的另一本书,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在“坟墓般寂静”的图书馆里,像爆破了一包炸药,把他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几个穿着佣兵服饰的醉醺醺的男人闯了进来,身上的铁甲发出难闻的铁锈味,混合在书卷的寒香里格外怪异。

  “看呵,一个小法师一个人在这里用功!”领头的红发佣兵说,“法师塔里都是这么帮死气沉沉的书虫,陪我们聊聊天怎么样?”

  费迩卡迅速站起身想要离开,可是那三个家伙转眼间已经到他的眼前,红发男人一把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搡到墙上,法师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那里侵入骨髓,让人牙齿打战!

  “别走呀,你讨厌聊天吗,小法师?”他笑眯眯地说,费迩卡无意识地紧攥着拳头,那人身上极度的寒意让他难以呼吸。

  “长得还不错,而且很温暖。”另一个黑色头发的俑兵靠过来,手放在他的心脏上,年轻的法师瞬间感到呼吸变得像做完某项体力运动一样艰难,仿佛心脏会在下一秒钟停止跳动!我遇到大麻烦了,他想,脑袋因为寒意而反应迟钝,生命的力量正一点一点离他而去,但他现在必需在最短的时间里清醒的思考问题!

  “你们……想干嘛?”他说,努力让语调平和。

  “只是喝了些酒,想找人玩玩儿,可是这里的法师一本正经!”红发佣兵不屑地说,用冰冷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你长得真秀气,这么单薄,是个女孩子吗?”

  费迩卡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以确定自己还活着。喝醉了酒的男人——尤其是佣兵——绝不是可以交流的生物!

  “如果你们有时间,下嘛不去办你们的正事!”他说。

  “班第尔那家伙闭门不见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东西,”黑发的佣兵哼了一声,“塞维拉都闹翻了,可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他!”

  班第尔,费迩卡迅速在自己仿佛已全被冻成冰渣的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宁代表的历史。

  还有塞维拉的战役,塞维拉城发生过无数战役……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他说,

  对方惊讶地挑挑眉,“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法师,还是个人类,你当我们是傻瓜吗?”

  “我是说真的,”费迩卡说,“如果我不能带你们见到他,你们可以杀了我。”

  这次几人认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吧,”红发男人说,慢慢松开手,“如果我们找不到班第尔,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好玩的事’!”他轻佻地扯扯他的头发。

  寒冷的感觉离开身体,费迩卡长长舒了口气,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发软的脚以不至于直接坐到地上,他可经不起和这些家伙再一次的亲密接触!他艰难地迈动步子,身体仍是一片麻木的感觉,像被冬天被冻透的鸟。但他知道离开那些家伙的手掌,充满暖意的空气会再度流进他体内,血液也会很快再次开始活动。

  他慢慢往前走,没有回头,但可以感到身后恶寒的气包。图书馆很大,但总归有走完的时候,而现在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他该怎么才能找到班第尔?那个人已经死了三千年了!

  亡灵骑士,他抿紧唇,他碰到了这个塔里最麻烦的角色之一——也正因为这样他才确定他们必定有任务在身,大部分剑士在壮年期死于非命都可谓回归战神的怀抱,只有身怀任务却无法完成的家伙才怨念深重,无法升天。

  若是上位的法师还能逃离——但它们是与塔的历史共存的东西,甚至最高的净化魔法都不能消灭——至于自己这样的法师学徒,几乎每年都会有几个不幸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东西而送命。大法师塔就是这么个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费迩卡喜欢这里,他并不怎么喜欢那种平和松散而且废话连天的学习环境,而这也代表着他现在必需得转到十二万分的脑筋,想着怎么逃出生天——这种事似乎在广大的被害者中还没有先例。

  他在脑中试图回顾着导致这群剑士死亡的历史,可那实在太过复杂了——精灵分裂战打了一百二十年,而班第尔作为一个精灵法师入主大法师之塔足有三百七十三年,再加上历史被胜利者层层叠叠的修改甚至抹煞,他根本无法抓住重点!

  他吸了口气,他只能继续说话,并像推算数学题一样去推算这究竟源于哪段历史。

  他回忆起刚才那个幽灵靠近他时,腐锈铁甲上一支咬着兔子的狼的小标记,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那个在精灵分裂般时盛极一时的俑兵团,血罗佣兵团的标志。

  “我听说过你们团长,”他向身后的幽灵柔声说,“他真的是位非常出色的人。”

  “我回去时会把一个法师的赞誉带给他,”红发幽灵嗤笑着说,“老大肯定会非常意外,虽然不一定高兴,哈哈,因为被软脚虾(他是指法师)称赞的家伙会被他的同伴们嘲笑。”

  精灵分裂战,法师和骑士矛盾最为尖锐的时代,这大概也是他们刚才如此轻薄对待他的理由。离开最惨烈的战场,被派来大法师之塔执行任务,却不明不白地死于“软脚虾”之手,想必这些佣兵们十分不甘心吧,法师冷静地分析。

  “无论法师还是骑上,优秀者始终是优秀者,”费迩卡继续说,“也许作为法师想法容易不切实际——虽然没见过他,但他的外号让我印象深刻。”

  “血修罗?”一个亡灵骑士得意地说,“那是打他一个人挑了七十个精灵战士时开始的,我听说法师都有晕血症,你这辈子可没眼福看到那场面了,到处是血——”

  血修罗,唯德利克·法蓝加,费迩卡在心中默默地想,总算把他的名字套出来了,血罗佣兵团历任七位团氏,这位是最后一位,而他的死亡,和班第尔的死相隔不过数月。

  总算把具体时间弄清楚了,虽然印象中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唯德利克,那个在当时掌握着大陆最强悍军队的佣兵团长竟然曾经和本应是他除之而后快的精灵法师班第尔通过信,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上!

  费迩卡猛地停下脚步!

  可当他看清对方是谁后,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如果碰上某个上位的法师,他还能借光离开这种进退不得的境地,可是他碰上的甚至不是那个会三更半夜带着热汤来找他拉他回去睡觉的多事室友——至少他的神圣魔法和黑魔法防御相当优秀——罗西安,而是他的死对头,精灵血统的迪安。

  后者手里拎着一本书——显然也是来图书馆用功的——瞪大眼睛看着这本来宁静夜晚突如其来的可怕一幕,一时做不出反应。

  “哦,半精灵,真是个稀罕东西!”一个幽灵说,“下午好啊!”

  他们是下午死的,费迩卡想,一边冷冷盯着迪安。半精灵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嗯……下午好……”

  费迩卡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老实的样子。

  他指指费迩卡身后的东西,努力把目光放温柔,“那个……你……朋友?”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吧!费迩卡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哦,我带他们去找班第尔大贤者,如果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就先回去上课吧。”

  精灵愣了几秒,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同学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死了三千年的传说中人物,可他很快明白了费迩卡的意思,紫色的眼睛里再次冒出了不服气的火花,他们之间一直以来互相不服气,现在看来他更难以接受他的帮助——是的,费迩卡显然想帮他,让他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而他自己却很可能会死。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牺牲?以一个人的帮助、而且是讨厌的人的帮助为基础!半精灵骄傲地扬扬下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哦,”费迩卡嘲讽地说,“你也许和骑士们很合得来,同样的热血沸腾。”

  精灵狠狠瞪着他,他知道这样很蠢,他只是不能接受怯懦地离去。活着就还有希卑,软弱则无药可救!

  ——背后寒意袭人,两人之间敌意的火花旁若无人地噼哩啪啦地燃烧了起来。

  费迩卡走过去,长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低声开口,“听着,他们来自三千年前的精灵分裂战,那会儿无论骑士和法师,还是人类和精灵关系都差到极点,你这是在找死。”

  “当然你倒可以离开,然后快一点把当值的老师叫来,”

  精灵瞪着他,“我可以拖住它们,只是几个脑袋跟铁管一样的骑士而已!”

  “哦,凭什么拖住?”人类讽刺回去,“凭你那三次补考不及格的白魔法,还是你四分之一的精灵贵族血统?”

  即使迟钝如剑士,也看出了这两个年轻法师的不对盘,一个幽灵咳嗽一声,“别吵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不过我可不想和法师合得来,那行业毫无前途!”它轻佻地拍拍费迩卡的肩,把后者冻得牙齿打战,但那并没能化解他眼中的强硬。

  “也许吧,但法师至少不会沦落到变成连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的幽灵。”迪安不服气地小声说——这种幽灵的时间和思维全部停留在死亡当时的情况,这样就拒绝了时间在它们身上发生作用,因而长久地存在下来。

  接着,两个法师像被押着的犯人一样向图书馆外面走去,准备寻找那个不存在的法师。

  “首先,得找到它们的埋骨之所才能净化。”精灵喃喃地说,“可是又不能直接问,‘嘿,你死后理在哪里了?’那东西不光它们自己不知道,连大贤者都搞不清楚,不然早让它们升天了!”

  “不,它们知道。”费迩卡说。迪安挑眉,费迩卡继续说下去,“只是它们根本不肯承认自己死了,自然也不会承认知道自己的尸体埋在哪里。”

  “那还是等于不知道。”迪安哼了一声。

  “我们得套出来,”费迩卡沉吟,“不然我们两个就完蛋了,你错过了唯一离开的机会。”

  “我可不觉得它们碰到活人血肉的味道后真的还会给我机会去找老师。”迪安耸肩,“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说话唯一的理由就是它们有比对血肉更大的执念——找到那个死守法师之塔然后被杀死的愚蠢贤者!”

  “唯德利克曾给班第尔送过一封信,后者却把他们杀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印象中班第尔不是个残暴的人。”另一个人说。

  “唯德利克是谁?”

  “你偶尔赏脸看看历史书怎么样?他是血罗佣兵团的最后一任团长。”

  “我对那种无聊的事情没兴趣。”

  “果然,你那些了不起的自信都是打从天上掉下来的神迹。”费迩卡嘲讽。

  迪安本来想讽刺回去,可是身后的寒意越来越强,他只好忽略掉它。“好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以你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不知道是否知道,精灵分裂战前大陆处于被精灵绝对统治的阶段。”费迩卡说。

  迪安耸耸肩,“哦,底绿比斯那群蠢货天天在宣传那段‘辉煌时期’,听到我想作呕。”

  费迩卡第一次见到这么谈论自己同胞的精灵,但这并不奇怪,迪安断然不会披上白袍,而对于光明阵营的精灵来说,披上那以外的袍色则代表背叛,注定会被驱逐。

  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危险至极,而他则是身边唯一一个可能帮得上手的人,费迩卡决定还是和他多解释两句。

  “唯德利克是个人类,可是之前却是皇家御林军的统领,在林壁事件后……你知道林壁事件吗?精灵在那里处死了两万的人类战俘……总之那以后他叛逃了,后来成为血罗的团长,那个佣兵团收留的全是人类,半精灵,兽人之类不被主流世界所容的家伙。血罗在他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时期,却也很快像烟花一样利落的烟消云散。”

  “然后呢?他和坐镇大法师之塔三百多年的天才精灵法师有什么关系?”那个准暗精灵说,“他们是敌对阵营,那个什么来着……呃,唯德利克代表人类的反抗力量,班第尔则是精灵们竖立的关于‘力量不可动摇’的偶像——当然那可怜的家伙现在成了‘忠诚的烈士’的偶像了!”他幸灾乐祸地说。

  “但矛盾最尖锐的州候,唯德利克给班第尔送了一封信。”费迩卡说。

  “唯德利克可能希望班第尔能帮他,可是后者杀了这些送信人。”精灵说。

  “我以为唯德利克不会像你那么笨,”费迩卡说,“班第尔在当时的大陆代表着整个法师界的力量,贵族血统,不可动摇,为什么一个佣兵头子以为那家伙会背叛自己的同伴,转而去帮助人类呢。”

  “我对那段历史毫无兴趣,不知道那些事,”半精灵狡辩,“你既然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答案,能穿越时间看到他们是怎么搞上的。”

  怪不得底比绿斯那些排外的家伙把他丢到这里来,费迩卡想,这个人被排斥恐怕远不只他血统这一个理由。

  他不理会他的讽刺——这样的口水战毫无意义。“唯德利克也不会蠢到以为三个信使就能打破精灵们对班第尔的信任,那么事实只能是这样了——虽然这两个人看似不可能暗通款曲,但他们确实有联系。”

  迪安挑挑眉,第一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费迩卡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多看一点书,你会知道班第尔曾经说过一句话——当然那种话不可能被精灵们宣传——他说,‘战争改变一切旧有格局,是腐物里的新芽’,虽然被当成温柔高贵的法师来宣传,但其实这个人是个好战分子。”

  迪安笑起来,“他说过这种话?那会儿精灵统治大陆很久了,也许他早就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大贤者位子坐的不舒服,一心想实鉴他的战争哲学。”

  “‘杀戮别人和死亡同是动物于生俱来的本能’,这也是他说的。”

  “我没发现他是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历史书上可不会写这种东西,总之,这两个人认识了,班第尔应该说了什么让唯德利克认为他会帮助他的话,所以当血罗佣兵团正在塞维拉城苦战时他派了信使来找他——当时外界并不知道这个消息,那是场秘密战争。”

  “但班第尔杀了信使,唯德利克等不到援军战死。五个月后,前者和汹涌而来的人类大军战斗直至死亡。”迪安沉吟,“他为什么改主意了,还改得这么彻底?”

  “我不觉得那样的人会随便改主意,”费迩卡说,指指身后,“也许这些人的死亡那位贤者根本不知道,有人蓄意破坏,也许班第尔根本不是战死的,也许历史书上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迪安看了他几秒钟,扬扬嘴角,“所以你在上课时说,老师作为论证基础的一切都不足为信?”

  “不,我当时只想让他闭嘴。”费迩卡说,图书馆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该怎么让它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并说出他们的埋骨之所呢?”迪安说,感到牙齿开始打战,血液在慢慢冰冻,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走到主塔。

  费迩卡抿了抿唇,迪安觉得他黑色的眼睛比这片幽灵活动的夜更加黑暗,让他有一种自己都不能原谅的、对他的倍任感。

  “我们该试试骑士的忠诚心,”那个人用轻柔的,总像在嘲讽一切的声音说,“既然忠实能让他们死了却不升天,想必也能让它们高兴地飞灰烟灭。”

  他想了一下,突然站定身体,向身后的幽灵柔声开口:“你们团长和班第尔是很好的朋友吧?”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狐疑一个实习法师怎么会知道这种事。“还算可以啦……虽然精灵都不可信任,何况还是个法师,可是团长说他没问题,”一个佣兵耸耸肩。“只要把信交给他,就能解塞维托里的围,我们在这里耽误一天,就会有成百人死去!”他皱起眉头。

  “如果他认为他的朋友背叛了他,一定会非常痛苦。”法师说,幽灵一愣,迅速把手放在剑上,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费迩卡快速说下去,“你们该回去告诉唯德利克,班第尔没有背叛他,他一直在等你们来,但他从不知道你们来过,并且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他的好友战死了。”

  “你在胡扯什么——”

  “你们没有把信送到就死了,唯德利克也死了,从那以后又过了三千年,你们该到冥界去向你们团长解释你们的失误,而不是在大法师塔里闲晃寻求不存在的收信人——”

  他还没有说完,一只冰冷的爪子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他重重摔到墙上,呼吸被完全攫走,浑身如坠冰窖!他隐约听到迪安大喊着什么,可那份寒意迅速侵入心脏,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当他再次醒来时,非常高兴自己还活着。身边的幽灵看着一片空气发呆,一脸绝望。费迩卡翘翘唇角,他打了个危险的赌,而且赢了。

  迪安跪在他旁边,看到他醒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该当法师,费迩卡,你该去当赌徒!”

  “我承认这很危险,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费迩卡冷哼,“比起拖下去软弱地被钝刀磨死,我倒宁愿来个干脆的!”

  “该……怎么做?”幽灵轻声说,费迩卡慢慢站起身,“带我去埋着你们尸骨的地方。”

  迪安拉拉他的袍子,“嘿,净化是上位的白魔法,我们该去找别的白袍!”

  “没时间了,”费迩卡说,“天就要亮了,如果不能在今晚完成净化,它们会魂飞魄散,骑土一向缺乏利益概念,也许会被太阳晒死。”

  迪安奇怪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反正事情早已过去,几个幽灵的去向没人关心。”

  费迩卡沉默了一下,是的,这几个千年前佣兵的去留并不重要,它们的去向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调料都无法充当。

  “我想送它们走。”他简短地说。

  埋骨的地方是角落的一片废园,很多人这样,无声无息的消亡,无声无息地被埋葬,这片土地沉睡着如此之多的过去,它们带着怨恨在这里腐朽。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盖在青色的碎石上,感受到尸骨的所在,接着他站起来,垂下双眼,念动咒语。

  “向前面看,那是黎明时的第一道光,静谧地飘动,新的生命在另一端开始;走过去,那是你心中最温暖的一道光,温柔地闪耀,那里是永恒的宁静。”

  他站在那里,纯净的白色光芒轻柔地从他指尖散开,这陈旧杂乱的园子被笼上了天国的光辉,洋溢着某种让人心灵愉快的宁谧。这就是神圣魔法……迪安想,盯着施法的费迩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人变得一点也不像他,虽然他承认他是个天才,但他从不知道那也会体现在这个领域。

  “净化之光像花一般绽放,像初雪一般落下,像阳光一般透彻……”

  “天哪——”迪安张大眼睛,墨蓝的夜空中,雪白的光点纷纷扬扬地洒下,落到身上留下温暖的感觉,在夜色中像场不可思议的雪!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净化的现场,毕竟幽灵不是到处都有。果然,神圣魔法如传说中般是一个极为华丽的法系呀!

  白光中,幽灵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它们脸上的感激与幸福让迪安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面会发生在自己这两个注定要加入黑暗阵营的男人面前。

  法师继续念出如雪般轻柔的句子:“再无污秽之物,再无悲伤之事,再无苦痛之情。净化——”

  幽灵溶入了那片光之雪,一切宁静了下来,只剩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费迩卡慢慢放下手,转头看迪安。后者不知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明明准备了一大堆嘲讽,可就是张口结舌地呆在那里。

  也许这就是形式决定内容,以及热爱美是精灵的天性,后来他做出总结,那魔法太华丽了!

  雪渐渐停了下来,园子里恢复了黑暗,神圣魔法仍在他们周围罩着层宁静的气息。

  费迩卡扬扬唇角,“我一直觉得净化咒语很肉麻,想不到有一天要一本正经地念它。”

  迪安像魔咒被打破一样清醒了过来,他挑挑眉,“为什么做这种事?”

  “我想试试净化幽灵,它们真是有趣的生物,不是吗?”费迩卡说,转身离开,“竟然不可消除。”

  “你消除它们了。”迪安说。

  “用力量不可消除,”另一个人解释,“必须要解开它们的心结,得知埋骨之所。这世界法力高强的人不知凡几,会做幽灵开导工作的恐怕不多。”

  迪安耸肩,“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研究起来太花力气。”

  “而这种复杂导致了亡灵魔法本身的强大,也许我以后可以多留意一下。”费迩卡低声说,他还是个法师学徒,可是他成功净化了三个幽灵骑士,这让他很愉快,以及悄悄升起的,另一种找到了新知识的兴奋感。

  迪安看了他一眼,身边的人显然正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他总是这样,轻易陷入自己的空间,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坚韧而庞大的精神世界。

  他吸了口气,在刚才,无数的光之雪不落地断在那个人的发丝上、长袍上,那个人转过来看他,那张对于一个男性来说有些太秀气了的脸庞上,漆黑的眼映入雪花的柔光,中和了那些燃逆与黑暗,那瞬间让他觉得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圣感。

  这念头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另一个人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精灵努力想把没形象的笑容咽回肚子里,人们总会迷惑于形式而非内在,就是这么回事儿,他做出结论。

  那天回去后,他习惯性地把它记录在笔记本上。直到很多年后他整理旧物时再次翻出来,那让已经是顶级死灵法师的他发了好一会儿呆。

  “我从没发现我还有当预言师的天分。”他喃喃地说。

  他合上陈旧的本子,那里用他清秀纤细的字迹记着这么一行字:表象如此强大,以至于隐藏了灵魂。但那男人的灵魂本身从不迷惑。
孩纸,愿圣光永远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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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密语 发表于 2009-1-10 00:40:08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文章倒是和萨鲁的风格挺一致的。第一遍读它时,费迩卡就让我想起了雷斯林,前者为追求更深奥的魔法知识,毫不在意地放弃权力地位,甘愿在青春之时被封入大魔法师之塔;后者为追寻魔法知识,交付出自己能够欣赏欢乐的眼眸,成为阴森的修肯森林俯首听命的主人。虽然密语我觉得沙漏金瞳很酷,不过永远只能看到死亡与衰败也很痛苦吧,真的是红粉佳人尽成骷髅,良辰美景皆为泡影了。
看一切可看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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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Paphael 发表于 2009-1-10 09:32:30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我本来是想传文件的  不会呀55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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