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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8年阶梯上
2048年阶梯上
这个夏天要怎么渡过,老实说我很迷惘。
选项好像有好几种,但实际上不论哪一种都缺乏关键的吸引力。
就算不是如此,在这个时期,就算讨厌也不得不考虑到将来的事了。
双亲、老师跟同学们全都追问着「你将来想当什么,想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首先,我对于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完全没有头绪......
本来就正是脑海中还没理出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就我的情况来说,还比其它人更多出了一个搅乱秩序的麻烦理由。
那就是长峰美加子。
怎么,被女朋友影响到连自己的出路都没办法决定吗?或许免不了像这样被骂成是个软弱的家伙,但在两个层面上来说都不是那样的。
首先,长峰不是我的女朋友,还有就是,她连一次都没指使过我该怎么做。
长峰曾经是跟我感情比较好的国中同学之一。
她因为被选上联合国丰宙军选拔成员什么的,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突然自我眼前消失了。据说是成为追迹者驾驶员,展开了塔尔西斯人探索之旅。一个国中三年级的小女生。这种听起来毫无道理的事该怎么接受才好?
就算是说猫生出了小狗,都还比较有现实感。
像这样毫无道理的事里,唯一有真实感的,就是我与长峰之间交换的好几十封简讯。就我们不是情侣来说,我们的确是没有特别的关系。但就连情人也不是却谈了好多事情这点而言,要说我们是特别的关系也可以。
我虽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但不管是用功时、吃饭时、打电动时、在通学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与同学笑闹的时候,或是发着呆从教室窗户朝下眺望校庭时,我在内心的一个角落总会怀抱着宇宙、塔尔西斯人与长峰美加子。
当然,也曾觉得这种思念是个负担。
有好几次都想过那与我无关,想无视长峰的事。
可是,我却无法抗拒自宇宙传来的简讯。
穿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送来的简讯。
待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为了完全不同目的生活下去的两个人。
尽管随着长峰的旅途继续,距离与时间的间隔也会更大,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不可思议地越发强烈。
这份思念说来不是单纯的喜欢或什么的,或许只是担心对方的心情也说不定。弄清楚这点,是在长峰的简讯中断之后。
长峰最后传来的简讯,是从冥王星送来的。
上面只告诉我她抵达冥王星了,就长峰来说是封很短的简讯。
不到三天就传来一封的简讯,在那之后突然中断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禁不安起来,脑海中闪过最糟糕的情况。
那份不安对了一半。
舰队遇到了塔尔西斯人。而且,在展开小规模的战斗后,舰队以超空间运动进行跳跃一 .一光年的回避行动。这不确定的新闻是在事情发生四、五天后发布的。
当时,光要确定小规模战斗中我方有没有伤亡的详细情况,就又花掉三天。
据说有一人死亡。
有无数的塔尔西斯人出现.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涉及战门行动,而且在那战门中出现死者。不论哪一个消息都是种震惊。
此时我第一次知道,长峰参加的计划在进行蕴含危险性的任务,因而感到愕然不已。
长峰每天都面对危险生活着!
不,不只如此,说到那名死者......
想到长峰说不定就是那名牺牲者,我就会坐立不安。
特别是当长峰的来信依然中断时,我的不安一口气涌上。
不论如何,到能够确认长峰是否平安无事为止,还得等上1年以上才行。有这种事吗?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要知道那结果却非得徒劳地等待一年不可。
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因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那家伙有做过什么坏事吗?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运气烂透了而已?如果能有一般程度的幸运的话,她就会跟我一起升上城北高中,渡过极为普通而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活吗?
收不到长峰简讯的一年。
长峰依旧生死不明的一年。
我没有自信在这一年间都能保持平常心过不去。明明还不确定长峰是否已经去世
了,我却感觉到心像是开了一个大洞。因为,毫无办法。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方法能跟宇宙的广大和时间的间隔对抗。
与如此试着保持平静的我相反,自从塔尔西斯人出现的报导之后,世间越发骚动不安。毫无音讯的塔尔西斯人在冥王星大举出现,该不会像常有的科幻小说一样,就此侵略地球?这可真是世界性的大骚动啊。
然而实际上,里希提亚舰队消失后,塔尔西斯人集团也干脆地隐蔽行踪不知去了哪里,世界性的混乱也慢慢沉寂了下来。可是,在恢复冷静之后,也涌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当然,最大的意见就是「紧急强化全球规模的防卫网」。
想到又要有高额的国家预算投入联合国宇宙军相关事务,我就好想叹气。
时代又要倒流了吗?要在「奢侈是大敌!」的口号下,强迫世上大众过着简朴生活吗?就算是现在,我们的生活也已经非常简朴啦!
另一方面,虽是极少数,对联合国宇宙军及航宙自卫队的封闭性发出「公开情报」的批判之声也开始出现。
关键在于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造成牺牲者的事件.
牺牲者的姓名没有公布出来,但选拔成员的双亲手足等人经由互相联络,已几乎完全凑出至今未公开的成员名单。藉由大众传播发表出来的名单内容,在国内造成些许波涛。自日本选拔出的一百二十八名成员全都是女性。此外,平均年龄是十八.六岁,里头也有未成年的。
我从长峰的简讯里早已得知组员的构成,当然包括长峰自己也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己当然想过这样的问题,但像这样通过媒体明白实情后,对那异常的选人标准到底包含了什么必然的意义,我更加想知道了。
国会里也理所当然般引起议论,防卫厅长官面对在野党的追问,做出像是迫不得已
的回答。
他说: 「追迹者在设计阶段时,为了提升搭载机具的性能,只得削减居住空间。结果,基于身高这个主要因素,为求舒适性而选择了年轻女性。另外,近年来自宇宙工作者处所得的资料,针对在封闭的宇宙环境中对压力的耐性,女性较男性优异是已获得实证的事实。就这个意义而言,身为女性也成为选拔基准的最优先项目。」
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谎话.
尽管舆论一时之间沸沸扬扬,但组员选人标准的问题,在防卫议题沸腾的巨大声音下突然消失了。
就真正的意义来说,我恢复平静是在升上二年级之后。
虽然并不是完全忘记了长峰的事情,并且在潜意识的底层依旧在意着长峰,但我已经习惯没有简讯传来的事实了。
那之后相关的议题,由于塔尔西斯人没有再度出现,喧腾一时的防卫意识沉寂下来,世上也渐渐重回平稳。
平稳而无聊的高中生活,有个意外突然发生。
那是在六月某一天的放学后。结束社团活动要回去时,那东西被悄悄地放在我随手打开的鞋柜里头。
是在少女漫画里常见的桥段。但我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上,成为快乐的当事者。
白色的小小信封上既没写收件人也没写寄件者。
我一瞬间虽感到迷惑,但立刻猜想着里头会是什么?大概不会是决斗书之类危险的东西,这点是确定的。
我取出信封,左右张望确定谁都没看见之后,慌张地塞进背包里。
回到家里冲进房间,我把门锁上后立刻把信封拿出来。
将信封好好地放在书桌上退离两三步,我边想着如何处理,边远远地盯着它瞧,但能摆出游刀有余的模样也不过只有三秒而已。
不管怎么说,对十七岁的小伙子而言,这种质朴而纯真的东西,根本是立即见效。就像给马红萝卜、给猫木天蓼。我也不例外。
我慌张而慎重地用剪刀开封,取出里头的东西。
与朴素的信封相反,拿出来信笺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光这样就能让小伙子兴奋起来,对文字的解析力一口气下降。我花了很多时间,才终于理解信上要说的事。
写信的女生叫做高鸟瑶子,是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再次进入怨念MODE……)
一年A班。奸像是学妹。
信上一点也没写到喜欢你这类直接的话。
「明天放学后,请给我一点时间。坐在长椅上,把赫塞诗集放在膝盖上的长发女生就是我。」
第二天,小伙子急切地等着放学后。
虽然也想过从弓道社的一年级生那儿收集情报,但想到以后会看向自己的戏弄眼神,就更加忍耐地等待时间到来。
抱着信上所说的赫塞诗集,视线低垂的长发女生已在指定的地方等待着。靠近后,我还在思考着该对她说什么时,她或许是注意到了,因而抬起头来。虽然没抱着期待,但她有着超出我期望的美貌,令遭到先制攻击的小伙子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你不会来呢!其实大概还距离一百公尺,我就已经发现学长你靠过来了。初次见面,我是高鸟瑶子。」
打从一开始,我就落入她的步调中。
她既没说我喜欢你,也没到说请跟我交往。不过,在她说「不能妨碍到你的练习」,
像被赶回去一样离开那里时,我们确实约好了下次的相见,还加上被塞到手里,我不记得有说过想借的赫塞文库本诗集。
完全中了她的陷阱,小伙子与高鸟瑶于开始交往了。
那是像图画一般的健全男女交往。
变成她专属的护花使者,我们一再到她喜欢的地方约会。
当然,还有社团的练习,我的自由时间是有限的。她简直像我的私人秘书般,每次都利落而努力地计划,排出能将我的空闲时间作最大利用的约会行程。
在通学定期车票能使用区域里,包括市立美术馆、图书馆、演奏厅,她排出的约会地点全都是健康而有意义的地方。像这种公共场所,对至今的我而言可说是几乎无缘。 老实说,不论哪一个都是让我提不起兴趣的无聊场所。然而我完全落入她的步调里,那无聊中也带有乐趣。
我在无意识间,把长峰与瑶子作了比较。
就年龄上应该是长峰大一岁,但瑶子感觉上却年长许多。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在我印象中的长峰,一直都是国中三年级的样子,宛如被时光的流逝抛下般停止了成长。
高鸟瑶子给人清秀的感觉,但说话方式或是细微的神态等地方,看来又像成熟的女性。头脑既妤,身材高姚,长相也很不错。为什么像这样的女生会注意到找?实在不可思议.
就她所说,隶属于二年级弓倒部的男生寺尾升,在同伴间算是很受欢迎的,但是,我的性格冷淡、讨厌吵吵闹闹。不只女生,就连跟男生也不太说话,经常被当成是棘手的人物.如果想对我出击的话,要鼓起相当的勇气。一直以来我都被认定为难以接近的人。
意想不到的误解。
只不过因为长峰的事情,我的确变得难以跟人来往,从旁边看来无疑就被误当成独特的人了。
瑶子似乎就是对那种独特之处抱着兴趣而来接近我的。
瑶子填补了我心中的空白。
她融化了我变得顽固的心。
我是不是喜欢瑶子,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是,她的确给了我极为平凡的青春。我非常感谢她。
然而我也有着「这样子好吗?」的内疚感。对于打算塞进心中一角的小箱里锁上的长峰,我还是无法忽视。
长峰的存在,总是让我倾向瑶子的心踩下煞车。
如果放着不管就会被卷入瑶子的步调中,当两人的交往要有所进展,却总又被冷淡的自己止住了。
「寺尾盖了谁也进不去的墙。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那个墙拆掉的。」 (囧…从这里开始奠定以后作品的基调么…zlckira~~~)
我记得瑶子曾以苦恼的眼神这么说过。
虽然这不是北风与太阳的寓言故事,但瑶子发出这样的宣言,投注她如太阳般温暖的爱情在我身上,我反而越发像是拉紧外套衣襟的乖僻旅人.
真是的,逞强也该有个限度。
知道长峰生死的日子逐渐接近。
我,只有我必须面对的,另一个现实正在呼唤我回去。
那一天我下定了决心。
依长峰的结果来决定要不要接受瑶子。见风转舵的事情我毕竟做不到。就算被问为什么,我也没办法明白回答。
瑶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决心,当我约她翘掉社团练习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像往常般开心地点点头,露出有点寂寞的神情。我们下了通学电车走出车站时,下起九月的冷雨。我拿出折迭伞,两人一起同撑着。
瑶子无言地朝我依偎过来。她自换季前夏季短袖伸出的细白胳臂冷冰冰的,不时碰触我的手臂,既柔软又寒冷。
来到阶梯上时,我想着不说不行了。越过这里,就得送她到家才行。
我停了下来,朝她面前踏出半步后转向她,轻声地: 「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跟妳交往。」
接着瑶子以彷佛要消失般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小小的点了头。我把伞递给她,飞奔进雨中。
我不回头地冲上水泥阶梯。
阶梯上方有令人怀念的地方。
那个夏日,我与长峰曾避过雨的候车组合式小屋。
虽然通学路程变了,会去绕道逛逛的地方与对象也变了,但这两年我完全不曾走过的路,周遭的景色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改变。
无用的小屋也以陈旧了两年份的模样,依然坐落在相同的地方。
我带着安定下来的心情冲进小屋。
没有先来的人,应该开着聚会的野猫群也下见踪影。
我坐在长椅上拧干濡湿的衬衫衣袖。
边自嘲着真是个笨蛋,边仰望天空,等待雨停。
大约经过二十分钟时,我的手机响起。
那是结束了一年的旅程终于送达的,来自长峰的简讯。
虽然文章半途中断,但看来是在空间跳跃出来后发信的没错.也就是说,长峰还活着。
喜悦一涌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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