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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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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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血脉系列之二——无星之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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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90024688 发表于 2008-7-31 09:39:24 |显示全部楼层
无星之夜 Starless Night
第一篇责任的界限
崔斯特拢住雕工精细的黑豹像,即使在肌肉发达的颈部,黑玛瑙仍平整光洁。简直就像关海法本身,是完美的象征。崔斯特怎能忍受与它分离,明知今后再不能相见?
“别了,关海法。”黑暗精灵游侠低语,凝视着小雕像时,他的神情那么悲伤,几近遗恨。“良心不允许我在这次旅行上带上你。比起自己,我更担心你会遇上不幸。”他的叹息是无奈的顺从。他和朋友们经历了漫长艰辛的战斗,做出巨大的牺牲,才得到一点和平。然而崔斯特渐渐明白这不过是虚幻的胜利。他曾想否认,曾想将关海法放回小袋,怀着美好期望盲目前行。
崔斯特为曾经的软弱叹了口气,将雕像交给半身人瑞吉斯。
瑞吉斯无法置信地瞪着崔斯特,长久地沉默着,因精灵告诉他和要求他做的事而震惊不已。
“五个星期。”崔斯特提醒他。
半身人男孩般天真的脸皱了起来。如果崔斯特五个星期内不回来,他就得将关海法交给凯蒂布莉儿,告诉她和布鲁诺关于崔斯特离去的真相。因为黑暗精灵阴郁的语调,瑞吉斯知道崔斯特没想过能回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半身人将雕像搁到床上,摸索着自己的项链。它的合扣被他褐色的长卷发缠住了。但他最后还是把它连同坠子一同弄下来,悬着的是块大大的魔法红宝石。
这回轮到崔斯特吃了一惊。他了解瑞吉斯魔坠的价值,还有半身人是如何钟爱它。说瑞吉斯此举有违天性还是很保守的讲法。
“不行。”崔斯特争辩着推回去,“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它会丢……”“拿去!”瑞吉斯尖声要求,“为了你为我所做的,为我们所做的,你当然有权拿着它!把关海法留下是另一回事――如果黑豹落入你那些邪恶的同胞手里,那可真糟透了――但这个只是件魔法物品,不是活的,旅行时它能帮上忙。像带着你的弯刀一样带着它。”半身人停了一会,柔和地注视着崔斯特淡紫的双眸,“我的朋友。”
瑞吉斯伸手攫去这沉寂的一刻。他漫步走过地板,光脚踩在冰冷的石面,睡衣窸窣作响。从一个抽屉里他变出了另一样东西,一个非凡的面具。
“我拿回它了。”他说着,并不打算解释是怎么取得这件眼熟的物品的。其实,瑞吉斯离开秘银之厅后,发现阿提密斯·恩崔立无助地挂在峡谷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他迅速地搜刮了杀手的财物,然后割断了恩崔立的斗篷。唯一挂着那个丧尽天良的垂死家伙的东西就是那件斗篷,半身人怀着快感听到了它的撕裂声。
崔斯特久久盯着那个面具。一年多以前,他从女尸妖的巢穴里拿走了它。戴着它,就能完全改变外表,掩藏真实身份。
“这能方便你进进出出。”瑞吉斯满怀希望地说。然而崔斯物仍一动不动。
“我希望你带上它。”瑞吉斯坚持,误会了黑暗精灵犹豫不决的原因,把面具塞给崔斯特。瑞吉斯没有意识到这面具对崔斯特·杜垩登而言意味着什么。崔斯特一度戴着它来隐藏身份。因为一个在地表世界行走的黑暗精灵总是被巨大的偏见所排斥。崔斯特逐渐明白这面具终是个谎言,无论它是多么有用;他决意再也不戴它,无论它能带来多大的便利。
或者他可以戴?崔斯特怀疑自己是否能拒绝这样一件礼物。倘若面具能助他达成目标――这目标将影响所有他留在身后的人们――那么他的良心能否拒绝戴上它?
不,他最后决定,面具无益于他的目标。离开那城市的三十年是段很长的时间,他的外貌并不很特别,当然他也并不声名狼藉到足以被人认出的程度。他抬手拒绝了这件礼物,瑞吉斯在又一次推让不成后耸了耸肩,将面具搁到了一旁。
没再说什么,崔斯特离开了。黎明到来之前还有好几个小时,火炬在秘银厅上一段的台阶上低低地燃烧着,还没有什么矮人醒来。一切看来如此宁静,如此平和。
黑暗精灵细长的手指轻触门扉,没发出任何声音,只顺着木门的纹理滑过。他不愿打扰门后的那个人,尽管他很怀疑她能否安眠。每天夜里,崔斯特都想到她身旁安慰她,可他不能,因为他明白他的话语无法抚平她的心伤。和以往许多个夜晚一样,他站在门前,犹如谨慎而无助的哨兵。
游侠轻轻步过走廊,穿越微微跃动的火炬投下的阴影,没发出一丝微响。
在另一扇门,最亲的矮人朋友门前,他只停了短短一瞬。而后,崔斯特很快便走出了生活区。他走进聚会的正厅,秘银厅之王曾在此款待前来的使者们。有几个矮人――很可能是达格纳的小队――在这里,但他们既没听到也没看到黑暗精灵情然经过。
在杜马松之厅的入口,崔斯特又一次停下脚步。在此,战锤一族收藏着他们最精美的物品。他明白自己得继续前行,在矮人们醒来前走出这个地方。然而,他无法忽视那牵动心绳的情感。在黑暗同族们被逐出此地后,他已有两个星期不曾来到这神圣之厅,可他知道若不在此看上一眼,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那把威力强大的战锤,艾吉斯之牙,正在这华丽大厅正中的柱子上――那是最高荣誉之位。它很适合那位置。闪亮的锁子甲,古英雄遗下的战斧和头盔,传说中的铁匠留下的铁砧……在崔斯特紫色的双眸中,艾吉斯之牙远远比这些宝物更为耀眼。这战锤甚至还从未由一个矮人挥舞过,想到这,崔斯特微笑起来。那曾是崔斯特的朋友,沃夫加的武器,一个为了保全队友不惜牺牲自己的人。
崔斯特凝视着这威力强大的兵器,盯着那闪烁微光的秘银头。这把战锤历经百战,未曾留下一丝刮痕,仍清晰地亮出所刻的矮人之神杜马松的印记。黑暗精灵的视线顺它而下,落在暗黑的刚玉手柄已干涸的血渍上。布鲁诺,那么顽固地拒绝清洗血渍。
关于沃夫加的回忆,在那个又高又壮,金色头发金色皮肤的人身旁作战的回忆涌向黑暗精灵,身体和决心都因之软化。脑海中,崔斯特又一次看到沃夫加清澈的双眼,北方碧空般的冰蓝色,总是闪烁着热情。沃夫加还只是个男孩子,从未曾被这残酷世界的无情现实所吓倒。
只是个男孩,就已甘愿牺牲一切,为了那些被他称为朋友的人牺牲一切。
“别了。”崔斯特低语,离开。这次是跑开了,却没有发出比之前走来时更大的声响。不过几秒,他已穿过楼厅,下楼进到高阔的门廊。秘银厅八位国的塑像镶在石墙内,他穿过他们的灼灼目光。半身像的最后一座是国王布鲁诺·战锤,最为引人注目。布鲁诺神情严苛,一道由前额至下颌的深深伤痕和缺失的右眼使他的逼视更是严酷。
布鲁诺伤到的不仅仅是眼睛,崔斯特知道。不仅仅是那岩石般坚韧的身体遭遇伤痛。布鲁诺的心是伤得最重的部分,失去他称之为儿子的男孩,犹如加诸刀剑。矮人的灵魂是否如身体一般坚韧?崔斯特不知道。此时此刻,注视着布鲁诺带伤的面庞,崔斯特觉得自己该留下来,该坐到友人身边帮着平复伤口。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是什么会继续伤害他?崔斯特提醒着自己。会继续伤害他和他还活着的朋友们?
凯蒂布莉儿辗转反侧,重温那些不幸的时刻,就像她每天夜里做的一样――至少,像每个直到精疲力竭方能入睡的夜里一样。她听到了沃夫加唱的坦帕斯的战歌,看到强壮野蛮人平静的眼神,拒绝相信眼前不幸的神情,还有最后,他向石制天顶挥锤,沉重的花岗岩块崩塌,砸落在他周围。
凯蒂布莉儿看到沃夫加伤深现骨,皮肤被蜡融妖森白的牙齿自肋骨撕裂。蜡融妖,邪恶的外界妖兽,蜡一般又白又软的一堆丑陋肉块,就像支半融的蜡烛。
天花板砸落到爱人身上时,凯蒂布莉儿的怒吼将自己从床上惊起,陷入黑暗,丰厚的红褐头发因冷汗粘在脸上。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平顺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可怕的回忆,但结束了,往事已逝。门外火炬的光芒安慰着她,让她平静下来。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而不安地翻身时又弄掉了毯子。胳膊上竖起鸡皮疙瘩,她发着抖,又冷又湿又伤心。一把抓住床罩最厚的地方,紧紧把自己一直裹到脖子,她躺下,直直瞪着黑暗。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有些事不对劲。
这位年轻女性理性地告诉自己说她在胡思乱想,是那些梦搅得她困扰不安。对凯蒂布莉儿来说,全世界都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说服自己说,现在是在秘银之厅,周围都是朋友。
她告诉自己说,她只是在胡思乱想。
太阳升起时,崔斯特已经离秘银之厅很远了。不像往时,他今天没有坐下来欣赏日出。他不敢面对旭日,它现在看来已是个不可实现的幻梦。最初那阵眩目感过后,黑暗精灵遥望西南,望着山脉后的远方,回想着。
手伸向颈脖,摸到瑞吉斯给的催眠红宝石魔坠。他知道瑞吉斯是多么依赖和钟爱它,想着瑞吉斯的牺牲,一个真正的朋友作出的真正的牺牲。崔斯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情;自从他踏入费伦大陆称之为冰风谷的地方,遇到布鲁诺·战锤和他的养女凯蒂布莉儿后,他的生命因之而充实。一想到也许永不能和他们再相见,崔斯特就觉得痛苦。
黑暗精灵很高兴能带上魔坠,这能帮他找到所需的答案,然后回到朋友身边。然而决定告诉瑞吉斯他要走这件事却使他心怀内疚。在崔斯特看来选择离开有些懦弱――在这糟糕的时刻让朋友承受难以接受的分离。他可以把这事正当化,但是,身为朋友们所需要的安全守护者,他本该留下来。他指点瑞吉斯在五个星期之后告诉布鲁诺,这样即使崔斯特此行未达目的,战锤一族至少还有时间为接着会来的危险作好准备。
这么做是完全合理的。但崔斯特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告诉瑞吉斯是因为出于他自己的需要,因为他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关于那个魔法面具呢?他踌躇着。拒绝那个是否也是出于懦弱?那件有力的物品本可帮助崔斯特,从而帮助他的朋友们,可他却没有勇气戴它,甚至不敢碰它。
疑惑在黑暗精灵身旁飘游,在他眼前回旋,嘲笑他。崔斯特叹着气,摩挲着细长黑色手指间的那块红宝石。比起他双刀的绝技,比起对信条的忠诚,比起游侠的淡泊,崔斯特·杜垩登更需要朋友。他回身瞥一眼秘银之厅,犹疑着:为了自己而选择悄悄地独力完成任务是否合适呢?
这就更懦弱了。固执的崔斯特下了结论。他松开红宝石,扫清脑海中盘桓的疑虑,将手滑入林绿色的斗篷。在里边一个口袋中,有一张从世界之脊到安渥娄赤大沙漠的地图。右下角有崔斯特标出的一个点,是个山洞,他曾由此踏上地表――那是通向他家乡的山洞。
引言
诸国度中没有哪个种族能比黑暗精灵更清楚复仇这个词的含义。复仇是他们餐桌上每日的甜点,是得意笑着的唇瓣尝到的甜味,仿佛它是无上的美味享受。所以黑暗精灵们才如此渴求着我。
我们失去了沃夫加。来自我黑暗过去的敌人给我深爱的朋友们造成了伤痛。这使我陷入愤怒和自责,无法摆脱。每当我看向凯蒂布莉儿美丽的面庞,见到的是本不该有的深邃而永远的悲伤,一个孩子闪亮的眼中本不该有的重负。
因为有着同样的伤痛,我无言给予慰藉,也怀疑是否有言语可予以抚慰。既然我的选择如此,我就必须继续保护我的朋友们。我开始明白,必须超越悲痛,超越现时的哀伤。哀思如今占据了秘银厅所有矮人们和那个顽石般强健的人的心思。
据凯蒂布莉儿对最后那场战斗的描述来看,沃夫加的对手是只蜡融妖,罗丝的侍女。听到这个恐怖的消息,我不得不节哀,仔细思量我最害怕的事是否还是来到了眼前。
我完全不了解蜘蛛神后那套混沌的把戏——我怀疑甚至那些邪恶的高阶祭司们也不清楚这个不守规则的神后其真实想法究竟如何——然而,出现了一只蜡融妖。即便是我,宗教课学得最糟的黑暗精灵,也不会疏忽这件事的重要意义。侍女的出现,说明这次追捕行动是由蜘蛛神后授意的。蜡融妖参予作战的事实,对秘银之厅而言是个不祥之兆。
当然,这全都是推测。我不知道我的姐姐维尔娜和其它魔索布莱城的黑暗势力在这场戏中也扮演了一个角色,也不知道维尔娜的死,我最后一个亲人的死,使我的黑暗精灵城之间的牵绊又一次显露。
当我看向凯蒂布莉儿的双眼时,当我看向布鲁诺可怕的伤痕时,那一刻我眼光的逃避提醒我:怀有希望的推测既软弱又危险。我邪恶的同族们已从我身边夺走了一个朋友。
不会再有下一个。
我在秘银之厅找不到答案,也永不能确定黑暗精灵们是否仍旧渴望复仇,除非来自魔索布莱城的另一股势力登上地表,悬赏要我的脑袋。真相压塌了我的双肩,我怎能去往银月城,或其它临近的城镇,重返平常的生活方式?我怎能安睡,同时心中却担忧着黑暗精灵们会卷土重来,再一次伤害我的朋友?
秘银厅表面上的平和,盘桓不去的沉寂,无法告知我黑暗精灵们将来的筹划。然而,为了我的朋友们,我必须了解那些阴谋。怕是只有一个地方可供我搜寻线索。
沃夫加献出了生命以保朋友生存。凭良心说,我自己的牺牲难道比这少吗?
-----崔斯特·杜垩登
——————————————————————崔斯特·杜垩登选择了地表世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结识了亲密的新朋友,而后就因为他的存在,将他们全拖进了他引来的黑暗中。这意味着沃夫加会死于崔斯特亲姐姐的诅咒,整个秘银之厅将沦入危险之境。
第一章 野心家
佣兵头子靠着布瑞切之阶(Tier Breche)宽阔梯道的一根柱子。贾拉索取下宽沿帽,一边摸着光头一边低声诅咒。
城中灯火通明。雕自天然石笋群的房屋那高高的窗里,摇曳着火炬的光芒。卓尔精灵城中竟有灯火!许多精致的建筑物都会饰以妖火柔和的亮色,大都是蓝色或紫色的光,但那是不同的。
贾拉索换一条腿站着,当重心落到最近受过伤的腿上时,他不禁瑟缩了一下。崔尔·班瑞,蜘蛛学院的主母教长,城中最高阶的祭司,曾治过这腿伤,可贾拉索怀疑这坏心眼的祭司故意不治好它,留下一点伤痛,提醒着佣兵头子追捕崔斯特·杜垩登的又一次失败。
“这光刺伤了我的眼。”讥讽的话语出自身后。贾拉索回身看着班瑞主母的长女,就是那个给他治伤的崔尔。她比大多数的卓尔精灵都矮,比贾拉索矮了几乎一英尺,然而她总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镇静神色。贾拉索比多数人更了解她的权势(还有她易怒的性情),因而他总以最大程度的谨慎来应对这个小个子女性。
“是你的主母下的命令。”贾拉索提醒她。他的一只眼睛避开她的瞪视,另一只藏在眼罩下。他戴回了帽子,把它拉低,掩住看到她扭曲的脸时自己绽出的得意笑容。
崔尔对自己的母亲不满。在班瑞主母开始暗示这计划的那一刻,贾拉索就知道这件事了。崔尔也许是蜘蛛神后最狂热的信徒,不会违抗城中第一主母班瑞主母――除非罗丝神后命令她这么做。
“走吧。”祭司咆哮道。她转身走下布瑞切之阶,走向卓尔精灵学院三座建筑物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座蜘蛛形建筑。
贾拉索在走动时发出尖声的呻吟,跛行的每一步都跌跌撞撞,踉跄不稳,想以此求得一点治疗魔法。这种尝试没奏效,崔尔只是在那高大建筑的门口稍停了一会,耐心地等着他。这有点不符合她的个性,贾拉索知道,因为崔尔是从不为任何事情等待的。
一踏进殿堂,佣兵头子就被万千气味袭击,从香料的芳香到最近祭品干涸的血腥气一应俱全,同时每扇边门后都传出吟唱声。崔尔对此毫不在意,她耸耸肩走过几个看到她并向她鞠躬的门徒。
班瑞家的女儿一心往更高的台阶走,走到校长的私人空间去,下了一个小门厅,地板上爬满活生生的蜘蛛(其中一些高及贾拉索的膝头)。
崔尔走到两个有着同样装饰的门之间,示意贾拉索进右边的一间。佣兵头子停了一会,小心地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但还是被崔尔发现了。
她抓住贾拉索的肩,粗暴地将他转向自己。“你以前来过!”她斥道。
“只在我从格斗武塔毕业时来过。”贾拉索说,耸耸肩脱离眼前女性的掌握,“就像所有格斗武塔的毕业生一样。”
“你到过上面的台阶。”崔尔吼道,圆睁眼睛瞪着贾拉索。佣兵头子咯咯笑起来。
“我叫你进房间时你犹豫了。”崔尔继续说,“因为你知道左边那间是我的私人房间。你想进的是那一间。”
“我完全没想过会被召到这来。”贾拉索回嘴,想要转移话题。崔尔那么近地盯着他时,他有点乱了方寸。他是否低估了她对她母亲最新计划的恐惧?
崔尔打量着贾拉索,眼睛眨也不眨,下颚紧紧合拢。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贾拉索最后承认。
又过了半晌,崔尔还是没眨动过眼睛。
“你请我来的。”贾拉索提醒她道。
“我命令你来的。”崔尔更正。
贾拉索夸张地低低鞠了一躬,摘下帽子挥了个大大的圆。班瑞家女儿的眼睛闪出愤怒的火光。
“够了!”她喝道。
“你也玩够了!”贾拉索顶回去,“你把我带到学院,我毫不自在的一个地方来,所以我要走了。你有问题想问,而我,也许,知道答案。”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资格让崔尔眯起了眼。贾拉索曾成为过阶下囚,她和城中任何人一样清楚。她曾和这个狡猾的佣兵头子交涉过多次,却仍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触犯或触怒了他。她转过身,示意他进左边她的房间去。他又姿态优雅地鞠了一躬,走进了铺着厚厚地毯,燃着柔和魔法光辉的精致房间。
“脱掉靴子。”崔尔令道,自己也在步上绒毯前褪去了鞋。
贾拉索就站在门里,靠着饰以挂毯的墙怀疑地看着他的靴子。凡认识佣兵头子的人都知道那是双魔法靴。
“算了。”崔尔让步了,关上门,从他身旁大步走过,坐进一把大大的、堆满了软垫的椅子。一张有卷缩顶盖的写字台在她身后,再往后是无数挂毯中的一幅,描绘着一个被当作祭品的巨大地表精灵周围,一群卓尔精灵在舞蹈。地表精灵之上隐隐现出几近透明的半人半蛛生物的幽魂,它的脸美丽而安详。
“你不喜欢你母亲的灯光?”贾拉索问,“你自己的房间倒是亮堂堂的。”
崔尔咬着下唇,又一次眯起眼睛。大多数祭司都会让自己的房间保有朦胧的光亮,好方便阅读魔法书。感热视力不能阅读纸面上的符记。虽说有些墨水可以保留热能多年不变,但贵得无法承受,即使象崔尔这样有权势之人亦是如此。
贾拉索回瞪班瑞家女儿严厉的神情。崔尔经常动怒,佣兵头子沉思着。“灯光看来对你母亲的计划正合适。”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实际上,”崔尔语调尖锐,“你这么骄傲自大是因为自以为了解我母亲的动机?”
“她打算回秘银之厅。”贾拉索公然说道,知道崔尔早就下了同样的结论。
“会吗?”崔尔含糊其辞地问。
这话的潜台词让佣兵头子又动了起来。他走向房间里另一张不那么软的座椅。即使走在又厚又柔的毯子上,他的脚步落地仍然很重。
崔尔笑了,并未留意那双魔法靴。只要他愿意,贾拉索能在任何地面走得吵杂不堪,同样也能走得悄无声息。这是常识。他那一大堆珠宝、手镯和饰品看来也同样附有魔法,因为它们可以叮当作响,也可以寂然无声,随他所愿。
“如果你在我的地毯上弄出个洞来,我就挖你的心来补。”崔尔如此保证道。与此同时,贾拉索舒服地跌进包好的石椅,展平扶手的一条皱摺,现出清晰的图案:一只黑黄相间的吉安图蜘蛛,地表上的黑寡妇蛛在幽暗地域中的变种。
“为什么你猜你母亲不会去?”贾拉索问道,刻意忽略她的威胁。虽说了解崔尔的残忍,他倒也真想知道究竟有多少颗心脏已被织进地毯的纤维。
“我有猜吗?”崔尔问。
贾拉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早就猜到会这样,崔尔要探出他已知道了多少,而她自己却什么都不说。当崔尔坚持要贾拉索去见她,而不是象往常那样,由她到布瑞切之阶去见佣兵头子,贾拉索就知道这次有可能了解到些实在的东西。但很快地,贾拉索就明白了过来,崔尔要在蜘蛛学院和他碰面的唯一理由就是:这地方很安全,甚至她母亲那些窥探一切的耳朵也听不到。
贾拉索把手指合在一起,手镯叮当作响,他想他们终于说到有意义的部分了。
“对班瑞主母而言,魔索布莱城的统治权已经不够了。”崔尔继续,语调更平静。她坐回座位,“她要扩展疆域。”
“我在想罗丝女神显示给你母亲看的影像。”贾拉索说,接着被崔尔明显的蔑视神情彻底弄胡涂了。
“也许吧。”崔尔承认,“蜘蛛神后乐于见到对秘银厅的统治,如果接着能俘获叛逃的杜垩登是最好了。然而还有其它的事得考虑。”
“布灵登石城?”贾拉索问,指斯涅卜力(svirfnebli),地底侏儒们,卓尔精灵宿敌的城池。
“这是一个。”崔尔回答,“布灵登石城和连接秘银之厅的通道隔得并不远。”
“你母亲提过会在回程中解决布灵登石城。”贾拉索吐露一点消息,知道若想让崔尔继续坦诚相见就得先抛出些诱饵。在佣兵头子看来,崔尔一定是非常担心,才会老实让他看到她的情绪和害怕。
崔尔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消息,毫不吃惊。“还有别的问题。”她重申,“班瑞主母冒着很大的风险,因而她在寻找盟友,甚至是灵吸怪这样的盟友。”
班瑞女儿说出的理由像她的声音一样击中了贾拉索。班瑞主母一直保有一只灵吸怪伙伴,一只贾拉索所见过的颇丑陋而危险的生物。在这种八头人形怪物旁,他永远都会觉得不舒服。贾拉索靠着和敌人斗智才活得下来,但面对灵吸怪,他是小巫见大巫。夺心魔,是这邪恶种族的名字,它们的思维模式和其它种族大相径庭,行为模式也是只有灵吸怪自己才理解的信念和规则。
即便如此,卓尔精灵们仍能经常顺利地和灵吸怪社会交涉。魔索布莱城有两万技术娴熟的战士,而灵吸怪在此地的数目勉强达到一百。崔尔的担忧是有些过虑了。
但贾拉索没有这么对她说。因为她不可理喻的易怒脾气,佣兵头子更愿听而不是说。
崔尔还是摇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她从椅中跳起,黑紫色饰有蜘蛛的袍子在她踱步时沙沙作响。
“班瑞家族不是孤军作战。”贾拉索提醒她,试着安抚崔尔。“很多家族都在窗口亮起了光。”
“让全城上下同心这点,母亲做得更好。”崔尔承认,她紧张的步调放缓了。
“可你还是害怕。”佣兵头子分析原因,“你需要情报好下个定论。”贾拉索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讥笑。长久以来,他和崔尔都是敌人,彼此怀疑――当然有充分的理由!现在,她需要他。她是个与外隔绝的学校里的祭司,远离城中飘飞的小道传闻。一般来说,向蜘蛛神后的祈祷已能提供所有她所需的消息,但现在,假若罗丝女神认可班瑞主母的行动(这像是明显的事实),确实,崔尔会被独个撇在黑暗中。她需要一个间谍,在魔索布莱城,贾拉索和他的情报网,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无人可匹。
“我们彼此需要。”崔尔尖锐地答道,转身睁大眼盯着佣兵头子。“母亲显然是踏进了危险地域。如果她的地位动摇,想想看谁会取得统治者之位!”
说得没错。贾拉索默认了。崔尔作为班瑞家的长女,毫无疑问会是班瑞主母的第一顺位者;而她作为蜘蛛学院的主母教长,在城中又拥有仅次于任一统治家族主母的权势。崔尔已奠下惊人的权力基石。但是,在魔索布莱城中,法律托词不过是掩盖潜在浑沌的外壳,权力的根基就像熔岩池般易变。
“我会考虑。”贾拉索回答,站起准备离开,“然后告诉你考虑的结果。”
崔尔知道这狡猾的佣兵头子的话只有一半能信,但他说什么,她只能听什么。
一会后,贾拉索沿着魔索布莱城宽敞的石刻大道走着,经过几乎每个石笋后都有的家族守卫,穿越他们监视的目光和随时都会出鞘的刀剑――许多自钟乳石上低悬下的环状阳台上也有同样的卫兵。佣兵头子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戴的宽边帽就表明了他的身份,全城的人都认识他,而且没有哪个家族愿和达耶特独立佣兵团起冲突。它是支秘密军队――几乎没人能猜出队伍的准确人数――而它的基地也缩在这宽阔洞窟的许多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和裂缝之中。这队伍声名远扬,而统治家族们也默许它的存在,城中大多数人都认为贾拉索是魔索布莱城最有势力的男性之一。
贾拉索很是逍遥,几乎没注意到来自卫兵们的危险凝视。他专注于内心,回味着和崔尔会面的这场微妙谈话。佯攻秘银之厅的计划看起来非常的真实可信。贾拉索去过那个矮人要塞,亲眼目睹过它的防御力。即使要塞的确难以攻克,但面对一支卓尔精灵的军队,矮人们看来仍处劣势。
一旦魔索布莱城以班瑞主母为首的队伍征服了秘银之厅,罗丝女神会得到无上的欢愉,班瑞家族也会站在荣耀的巅峰。
然后崔尔接下它,班瑞主母就后继有人了。
权力的顶峰?这想法悬在贾拉索的脑海。他在纳邦德尔,魔索布莱城巨大的时柱旁顿下步子,乌木色的脸上漾开笑容。
“权力的顶峰?”他低语出声。
贾拉索骤然明了崔尔的惊恐。她担心她的母亲越界了,因贪图另一个帝国的疆域而赌上了现有的、已经够惊人的国土。
在考量这个想法时,贾拉索甚至想到了更为深远的意义。想想看,先征服秘银之厅,接着是布灵登石城,假若班瑞主母成功了会如何?他沉思着。之后还会有什么敌人能威胁到卓尔精灵,能使魔索布莱城的各个特权集团凝聚在一起?
这就是布灵登城,一个距离魔索布莱城如此之近的敌营,为什么竟能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容忍其存在的原因。贾拉索找到了答案。他明白了,侏儒无意中成了使魔索布莱城各家族保持同一阵线的粘合剂。拥有一个仅在咫尺之遥的共同敌人,卓尔精灵间经常性的内战才不得不有所节制。
然而,班瑞主母要除去这粘合剂,不仅要将她的疆域扩张至秘银之厅,而且还同样包括麻烦的侏儒城。崔尔不是担心卓尔精灵会被打败,也不是担心要和一小群灵吸怪联盟,她是在害怕她的母亲会获胜,从而为她留下后患。班瑞主母老了,甚至就卓尔精灵的标准而言都可谓是个人瑞,而崔尔会是那个位置的第一顺位者。目前,那还的确是个舒适的位置,但在攻下秘银之厅和布灵登石城后,它就远远不是那么牢固和安全了。使各家族保持统一阵线的共同敌人,这种束缚将不再存在,而与此同时,崔尔还得费心保持和远离魔索布莱城的地表世界间的联络。在那,秘银之厅盟军的报复行动简直不可避免。
贾拉索算是明白了班瑞主母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他揣度着在那个枯槁的老妇人的计划背后,罗丝神后想的是什么。
“混乱。”他得出了结论。魔索布莱城已沉寂了太长太长时间。有些家族是在打仗――这是难免的。杜垩登家族和迪佛家族,两个统治家族,业已湮灭,然而城中的普遍结构依旧稳固,未被危及。
“啊,你可真可爱。”贾拉索大声说出他对罗丝神后的赞美。他忽然猜到了罗丝女神是想要一个新秩序,对一个变得令人厌倦的城市进行一次家族清洗更新。难怪崔尔,将继承她母亲遗产的人,会不高兴了。
秃头的佣兵头子,自己就深爱着阴谋和混乱,开心地大笑起来,看向纳邦德尔时柱。时钟的热能已大都消散,表明这已是幽暗地域的深夜。贾拉索在石头上敲了敲鞋跟,出发前往裘埃拉索(Qu'ellarz'orl),魔布莱城东面城墙般的高原,那住着本城最有权势的家族。他可不愿在跟班瑞主母的会谈中迟到,他要向她报告和她长女的“秘密”会面。
贾拉索盘算着该对那老主母说出多少,还有他该如何迂回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是多么喜爱阴谋埃
Chapter 2 FAREWELL RIDDLES
第二章 告别疑团
睁着眼渡过又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凯蒂套上一件长袍,穿过她小小的房间,期望在阳光中找到些安慰。她丰厚的红褐色的头发搭拉在一边,在另一边留下弯弯曲曲的一绺,可她不在乎。因为忙着揉去眼中的睡意,她险些在门槛上绊倒,接着她呆在那,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向她袭来。
手指拂过木门,困惑地站着,她几乎被和前一晚相同的感觉所淹没:不对劲。出错了。她原打算直接去吃早餐,而现在只急着想要见到崔斯特。
这位年轻女士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了通往崔斯特房间的走廊,开始敲门。过了一会,她喊道:“崔斯特?”因为卓尔精灵没回答,她迅速扭转门把推开了门。凯蒂布莉儿立即发现崔斯特的弯刀和旅行斗篷不见了,想都没想,她的目光就移向了床榻。已经整理过了,被子整齐地叠着,但是,对那位黑暗精灵而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凯蒂布莉儿滑向床榻检视着叠好的被子。很整齐,但卷得不紧,于是她明白床铺是很久之前就整好的,昨晚这张床根本没睡过人。
“怎么了?”她自问着。扫一眼这小小的房间,她走出去回到大厅。崔斯特以前也曾自秘银之厅不告而别,而且常常在夜里离开。他通常是到银月城去,那座神话般的城市在东面,离这只有一个星期的路程。
为什么,这次凯蒂布莉儿会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并非不寻常的情形会让凯蒂布莉儿觉得情况有异?这位年轻的女性耸耸肩,想忘了它,抑制住心悸的感觉。她在瞎操心,她对自己说。她失去了沃夫加,所以对其它朋友都有过强的保护欲。
凯蒂布莉儿边想边走,不久就在另一扇门前停住步子。她轻拍着门。没有反应(虽说她明知道里面的人还没起床)。她砰砰响地用力敲了几拳。从屋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嘿!”胖乎乎的半身人,刚刚才自杀手阿提密斯·恩崔立给他的试炼中挣脱,他大声地喊着。在被子被掀开后,他立即清醒了。
“崔斯特在哪?”凯蒂布莉儿问,更用力地拉扯着被子。
“我怎么知道?”瑞吉斯抗议,“我今早还没出过房间呢!”
“起来。”凯蒂布莉儿对自己尖锐的声音感到惊讶,她命令的口吻竟那么强。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撕扯着她,这一次更强烈。她环视周围,想分辨出究竟是什么让她突然陷入了焦虑。
她看到了黑豹雕像。
凯蒂布莉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那件物品,那是崔斯特的至爱之物。它怎么会在瑞吉斯的房间?她疑惑不解。为什么崔斯特留下它走了?这一刻,她的情感胜过了理智。她跃过床,把被子扔下到瑞吉斯身上(他立即把自己从肩往下裹得紧紧的),一把抢过黑豹。接着,她又跳了回来,拉扯着顽固的半身人的铺盖。
“不!”瑞吉斯争着拽回被子。脸朝下扑进床垫,抓住枕头一角,蒙住了头。
凯蒂布莉儿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拖过房间,塞进靠桌对放的两张木椅中的一张。仍抱着枕头,仍紧蒙着脸,瑞吉斯啪嗒一声垫着枕头落在桌面。
凯蒂布莉儿一言不发地攥住枕头另一角,安静地站着,然后突地一抽,将它从惊讶的半身人手中扯了出来,他的脑袋重重地直敲到了木桌上。
边呻吟边抱怨,瑞吉斯在椅中坐直,又粗又短的手指扒过又软又卷的褐色发卷,睡了一整夜,它们的弹性丝毫不减。
“怎么了?”他问。
凯蒂布莉儿把黑豹像拍到桌上,立在半身人面前。“崔斯特在哪?”她平静地再问了一次。
“也许在地城。”瑞吉斯发着牢骚,舌头舔了舔可能松动的牙齿,“你怎么不去问布鲁诺?”
提到矮人王让凯蒂布莉儿泄了气。去问布鲁诺?凯蒂布莉儿无声地苦笑。布鲁诺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他深陷绝望,就算全族在半夜里起来走光了他可能都不会知道。
“所以崔斯特把关海法留下了。”瑞吉斯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是这位很有洞察力的女性听出了他的笨拙,她凑近半身人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了?”瑞吉斯又是一脸无辜地问道,感觉到咄咄逼人目光的热度。
“崔斯特在哪?”凯蒂布莉儿问,语调可怕地平静。“为什么你拿着大猫?”
瑞吉斯摇摇头,无助地嚎哭起来,又一次演戏似的将头磕在桌上。
凯蒂布莉儿看着他究竟想演哪出戏。她太了解瑞吉斯,不会被他的把戏骗倒。她抓住他一把褐色卷发,逼他扬起头,另一只手揪起他睡衣的前襟。这无礼的举动把半身人吓坏了,她从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可她却毫不心软。瑞吉斯被从位子上拎了起来。凯蒂布莉儿三下两下抓起他,把他拍到墙上。
凯蒂布莉儿蹙起的眉舒展了些,她摸索过半身人的睡衣,发现他没戴着红宝石魔坠,一件他绝不会脱下的东西。又是好奇又是不安的心情袭向她,并不断滋长,她越来越肯定的确是有了大麻烦。
“肯定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凯蒂布莉儿说着,眉皱得更紧。
“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嚷,低头看着他长满毛的脚悬在离地20英寸的地方。
“而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凯蒂布莉儿继续。
“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再次嚎哭起来,想让这激动的女子心软下来。
凯蒂布莉儿双手提着半身人的睡衣抽离墙面,又更重地把他拍了回去。“我失去了沃夫加。”她厉声道,这话点醒了瑞吉斯:他可不是在和一个有理性的人交涉。
瑞吉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布鲁诺·战锤的女儿总是团队中最为头脑冷静的一个,她的沉着使其它人团结在一起。甚至连冷静的崔斯特都将凯蒂作为是非标准的指路牌。可现在……在凯蒂布莉儿深蓝的、愤怒的眼睛深处,瑞吉斯看到了刻骨铭心的痛楚。
她又一次将他抽离墙面,再拍了回去。“告诉我你知道的。”她平静地说。
瑞吉斯的后脑被撞到了。他害怕,非常害怕,既是为凯蒂布莉儿,也是为自己害怕。她的悲痛将她引向绝望了吗?为什么他突然卷进所有这些事里去了?瑞吉斯这辈子想要的是只是一张暖床一顿饱餐。
“我们该去找布――”他的话音被凯蒂布莉儿掴在他脸上的一掌骤然截断。
他抬手摸向刺痛的面颊,觉得那肿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他简直无法置信地看向那年轻的女子。
凯蒂布莉儿的狂暴反应同样吓着了自己。半身人见到泪水从她变得柔和的眼中涌出。她颤抖着,瑞吉斯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半身人考虑了好一会自己的处境,开始怀疑迟几天和迟几个星期说出真相究竟有什么不同。“崔斯特回家了。”半身人轻轻地说道,就像在任何此类情况下他都会做的那样,为结果担心是以后的事。
凯蒂布莉儿多少放松了些。“这里就是他的家。”她说,“你指的当然不会是冰风谷。”
“是魔索布莱城。”瑞吉斯更正。
就算凯蒂布莉儿在后心中了一箭,也比不上这个词对她的伤害力大。她松手将瑞吉斯掉落到地上,自己向后跌坐在半身人的床边。
“他为保护你留下了关海法。”瑞吉斯解释着,“他非常在意你,还有那只大猫。”
他安慰的话语不曾动摇凯蒂布莉儿脸上恐惧的神色。瑞吉斯真希望他还拿着魔坠就好了,那他就可以用魔坠不可抗拒的魔法力使她平静下来。
“你别告诉布鲁诺。”瑞吉斯加上一句,“崔斯特走得可能还不很远。”半身人想出了个主意,添油加醋地把路绕远了。“他说他会先去见艾拉斯卓,好决定该怎么走。”这不完全是真的――崔斯特只提起过他也许会在银月城歇歇脚,证实一下他担忧的事情――但瑞吉斯认为凯蒂布莉儿需要多一点希望。
“你别告诉布鲁诺。”半身人再强调一次。凯蒂布莉儿仰脸看向他,脸上是瑞吉斯所见过的最哀怨的神情。
“他会回来的。”瑞吉斯对她说,奔过去坐在她身旁,“你了解崔斯特。他会回来的。”
对凯蒂布莉儿这已经多得让她无法承受。她轻柔地从胳膊上拉开瑞吉斯的手,站了起来。她看一眼立在小桌上的黑豹像,却没有力气去取回它了。
凯蒂布莉儿缓步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
××××××
崔斯特在洞穴阴凉的荫影中睡了半天,这离秘银厅的东大门已经有很远了。初夏的空气温暖,自山中冰河吹下的清凉微风消融在碧空夏日的热力中。
黑暗精灵睡得不久,也不沉。一静下来他就想起沃夫加,还有所有的朋友们,还有遥远的记忆,关于那个恐怖的地方:魔索布莱城。
恐怖之至,美丽之至。就像那些造就它的卓尔精灵一样。
崔斯特移到这个浅浅洞穴的洞口来吃东西。他惬意地晒着下午明媚和煦的阳光,听着各种动物的鸣唱。这和他那个幽暗地域的家多么的不一样!这里多美好!
崔斯特把干粮砸到地上,一拳锤向身边的地面。
这虚假的希望在他绝望的眼前摇晃时,它们曾真的那么美好。他一生中想要的就只是逃离同族的生活方式,让自己和平地过下去。于是他来到地表世界,不久便认定这里――这个鸟啭虫吟,暖阳高照,皓月当空的地方――才该是他的家,而不是深深地底,无数坑道中无尽的黑暗。
崔斯特·杜垩登选择了地表世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结识了亲密的新朋友,而后就因为他的存在,将他们全拖进了他引来的黑暗中。这意味着沃夫加会死于崔斯特亲姐姐的诅咒,整个秘银之厅将沦入危险之境。
这意味着他的选择是错的,他不能留下来。
自律的黑暗精灵很快就平静下来,取出了更多的食物,虽说忿懑之情如鲠在喉,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边吃边考虑着行程。前面的路要翻过山,经过一个叫攀加伦的村庄。崔斯特最近去过那,而且不打算再去。根本不能沿着路走,他最后决定。取道银月城如何?因为已经到了交易季节,崔斯特怀疑艾拉斯卓会不会在那。即使她在,她能告诉他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吗?
不,崔斯特已经定下了最后的行程,不需要艾拉斯卓再来确认。他收拾好东西,叹了口气。没有亲爱的黑豹相伴,前路看来如此空虚。他走出洞穴踏入白昼,直往东走,离开了那条向东南去的大路。
×××××
错过了早餐,还有午餐,她的胃却仍未发出抱怨,她依旧静卧在床,深陷入一张名为绝望的网。她已经失去了沃夫加,就正在他们准备结婚的前几天,现在,又是崔斯特,她像爱着那个野蛮人一样爱着的他,同样也走了。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在周围碎作齑粉。顽石筑就的基础忽然化成了风中的沙。
在她整个年轻的生命之中,凯蒂布莉儿都是个战士。不记得她的母亲,也想不起她的父亲,在她还很小时,地精突袭十镇,他们都被杀了。布鲁诺·战锤收留了她,将她抚养成人,视如己出。凯蒂布莉儿在布鲁诺的矮人族人们中生活得很好。但除了布鲁诺外,其他人都只是朋友,而不是家人。凯蒂布莉儿打造了一个家,一次加入一个新成员――首先是布鲁诺,接着是崔斯特,然后是瑞吉斯,而后,最后的,沃夫加。
现在沃夫加死了,崔斯特走了,回到他讨厌的故乡去了。而且,照凯蒂布莉儿估计,他是不可能回来了。
面对这一切,凯蒂布莉儿完全无能为力!她眼睁睁看着沃夫加死,看到他锤落的天花板砸向自己,好让她逃出蜡融妖的魔爪。她想帮他,但失败了。而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堆瓦砾和那把艾吉斯之牙。
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凯蒂布莉儿就摇摆在控制力的边缘,徒劳地想要挣脱快要令人麻木的哀思。她常常哭,但也常常在一开始啜泣出声时就深深呼吸,用微薄的意志抑制着不要哭下去。她唯一可与之交谈的人就只有崔斯特。
现在崔斯特走了,因而又一次,凯蒂布莉儿哭了起来,泪如泉涌,为她曾经的美好憧憬的幻灭而哭泣。她想要沃夫加回来!她向每个可能在聆听的神明抗议,说他太年轻,不该被从她身边带走,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完成。
她的啜泣渐渐变成了狂暴的怒吼,蛮横的否认。枕头飞过了房间,凯蒂布莉儿把毯子胡乱卷成一团同样扔了出去。然后她掀翻了床,只为听到它的木框撞到硬梆梆地面的声音。
“不!”这声音发自年轻战士的内心深处。沃夫加的死是不公道,但凯蒂布莉儿对此已束手无策。
崔斯特的离开也不公道,至少对凯蒂布莉儿受伤害的感情来说是这样,但她同样的还是……这念头凝在凯蒂布莉儿的脑海。站在翻倒的床边,她仍然还在颤抖,但这次已经有所控制。她明白了为什么黑暗精灵要悄悄离去,为什么崔斯特又像以往一样独自负起了整个重担。
“不。”这年轻的女子又说了一次。脱去睡衣,抓起一张毯子擦去身上的汗,穿好裤子衣服。凯蒂布莉儿毫不迟疑地动作着,生怕自己一旦停下来思考就会改变主意。她飞快地滑进一件又柔又薄的秘银链甲,矮人们的手艺非常好,在她套上无袖束腰上装后,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链甲的存在。
还是同样飞快的动作,凯蒂布莉儿穿上靴子,抓起斗篷和皮手套,跑过房间奔向壁橱。在那拿到了佩剑腰带、箭囊,还有她心爱的陶玛里穿心弓。她从她的房间跑着,而不是走着,到了半身人的房间,只在门上“砰”的敲了一声就闯了进去。
瑞吉斯又一次睡在床上,大吃了一惊――他的胃里已经塞满了延续到午饭时间还未结束的早餐的食物。他醒着,但又一次看到凯蒂布莉儿闯进来还是让他一点高兴不起来。
她把他拉得坐起来,而他好奇地注视着她。泪痕仍挂在她的双颊,闪亮的蓝眼睛还布着怒气带来的血丝。瑞吉斯大半辈子都是个盗贼,凭了解人的能力才得以生存。分析出她突然迸发的怒火背后的原因,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你把黑豹放哪了?”凯蒂布莉儿质问道。
瑞吉斯盯着她看了很久。凯蒂布莉儿狠狠地摇了摇他。
“快告诉我。”她命令着,“我已经失去太多时间了。”
“失去什么时间?”瑞吉斯明知故问。
“给我那只大猫就行。”凯蒂布莉儿说。瑞吉斯不经意地瞥了一些他的衣柜,凯蒂布莉儿立即冲了过去,打开,一个一个抽屉地翻。
“崔斯特可不喜欢这样。”瑞吉斯平静地说。
“那去见他的鬼!”凯蒂布莉儿嚷。她找到了雕像,举到眼前,为它漂亮的外形惊叹不已。
“你认为关海法会带你找到他。”瑞吉斯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下定论。
凯蒂布莉儿将雕像放进腰带上的小袋,懒得回话。
“就算你追上他,”当她朝门去时,瑞吉斯继续说,“在一个卓尔精灵城里,你能帮得了崔斯特什么?一个人类女子最好离那远点,不是吗?”
半身人的讥笑让凯蒂布莉儿停住了,使她开始考虑她要做的事情。瑞吉斯的理由太现实了!她怎么进魔索布莱城?就算她进去了,她怎么看得到哪怕是面前的一块地板?
“不!”凯蒂布莉儿最后大喊,理性已被奔涌而出的无助感所冲走。“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朋友送死!”
“相信他!”瑞吉斯祈求道,而这是第一次,半身人认为他也许不能阻止激动的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又走向门。
“等等!”瑞吉斯嚷,恳求着。于是那位年轻女性转过身来看向他。瑞吉斯一下陷进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似乎应该跑出去叫来布鲁诺,或是叫达格纳将军来,或随便几个矮人,合起来留下凯蒂布莉儿,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动武。她疯了,她决定跟着崔斯特跑出去完全是毫无意义的。
然而瑞吉斯理解她的愿望,和她有完全相同的感受。
“如果是我离开,”凯蒂布莉儿说,“而崔斯特追在后面……”瑞吉斯点点头。如果是凯蒂布莉儿或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走向危险,崔斯特·杜垩登一定会追上他,一同作战,无论有无胜算。在瑞吉斯被恩崔立掳走后,崔斯特、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穿过了大半个费伦大陆去找他。凯蒂布莉儿还是个孩子时,瑞吉斯就认识她了,而总是给她最高的评价,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以她为荣。
“在魔索布莱城,一个人类对崔斯特而言会很不利。”他又说。
“我不在乎。”凯蒂布莉儿悄声道。她不明白瑞吉斯究竟打算说什么。
瑞吉斯跳下床冲过房间。凯蒂布莉儿戒备起来,以为他要抓住她,但他跑过她身旁奔向桌子,拉出底层的一个抽屉。“那么就不要做人类。”半身人告诫,将魔法面具抛给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接住,惊讶地注视着它,这时,瑞吉斯从她身边跑回到床上去。
恩崔立用这个面具进到秘银之厅,靠它的魔力把自己伪装成瑞吉斯的模样,而他的朋友们,甚至连崔斯特都被骗过了。
“崔斯特正前往银月城。”瑞吉斯告诉她。
凯蒂布莉儿吃了一惊,以为黑暗精灵本来会通过秘银之厅低层的房间直接下到幽暗地域。她想到这,立即记起布鲁诺已在那些房间中布下许多守卫,确保那些门都是关上锁好的。
“还有一件事。”瑞吉斯说。凯蒂布莉儿把面具围腰带上,转向床,看到瑞吉斯站在堆起来的床垫上,手里有把闪耀镶宝石的匕首。
“我不需要这个。”瑞吉斯解释,“在这里用不着。布鲁诺和他上千的族人在我身边。”他递出匕首,但凯蒂布莉儿没立即接过。
以前,她见过这把匕首,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匕首。那杀手曾将它压在她的颈间,窃取了她的勇气。在她生命中的其它时候,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更让她觉得自已那么无助,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凯蒂布莉儿不确定能否从瑞吉斯手上接过它,能否忍受带着这样一件物品。
“恩崔立死了。”瑞吉斯向她保证,不明白她为何犹豫不决。
凯蒂布莉儿茫然地点头,但心中满是被恩崔立抓住时的魅影。她记得那个人粗俗的气味,那就是纯正的邪恶的气息。她曾如此软弱无力……就像天顶落向沃夫加那一刻一样,现在也仍软弱无力――她有些吃惊――在崔斯特需要她的时候?
凯蒂布莉儿咬紧牙关接过匕首。紧握着它,将它滑入腰带。
“你绝不能告诉布鲁诺。”她说。
“他会知道的。”瑞吉斯争辩,“我也许能消除他对崔斯特离开的好奇心――崔斯特常常离开――可布鲁诺很快会发现你不见了。”
凯蒂布莉儿无意争论此事,而且,她不在乎。她非去找崔斯特不可。这是她的使命,她纠正她错乱生活的方法。
她奔向床,圈住瑞吉斯,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又在他脸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别了,我的朋友。”她喊着,让他落回那堆床垫,“别了!”
然后她走了,而瑞吉斯坐在那,下巴陷在胖乎乎的手里。前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崔斯特,现在接着是凯蒂布莉儿。沃夫加去后,秘银五友只有瑞吉斯和布鲁诺还留在秘银之厅了。
布鲁诺!瑞吉斯侧躺下呻吟着。一想到那个非凡的矮人,他就把脸埋进了手里。如果布鲁诺发现是瑞吉斯帮凯蒂布莉儿走向危险之途,他一定会撕了半身人。
瑞吉斯没法想像自己该怎么告诉矮人王。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发觉让他的情感、他的同情妨碍了正确的判断有多么愚蠢。他了解凯蒂布莉儿的想法,觉得让她去追上崔斯特是对的,如果她真想去的话――她是位成熟的女性,别忘了,她还是位很好的战士――但布鲁诺不了解。
崔斯特也不了解,半身人想到这,又呻吟了起来。他毁了对黑暗精灵的誓言,竟在第一天就说出了秘密!他还害得凯蒂布莉儿奔向危险。
“崔斯特会杀了我!”他号哭着。
凯蒂布莉儿的脸自门边探了回来,脸上是开心的笑容。瑞吉斯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这样富有生气的笑容了。突然间,她又像是他,还有其他人爱上的那个活泼的少女;像是在天顶落到沃夫加身上后已消逝的那个生气勃勃的年轻女郎。甚至她眼中的红色都已褪尽,正闪着喜悦的火花。“你就等着崔斯特回来杀你吧!”凯蒂布莉儿快乐地说着,轻吻一下半身人,跑开了。
“等等!”瑞吉斯心不在焉地喊,很高兴看到凯蒂布莉儿并没有停下来。他仍然在想着自己的毫无理性,甚至是愚蠢,也仍然知道一定会要面对布鲁诺和崔斯特两人对他所作的事情的责问,但凯蒂布莉儿刚才的微笑,她明显已经回复了活力的神彩,把所有这些内心的挣扎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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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90024688 发表于 2008-7-31 09:40:39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班瑞的欺骗
佣兵头子悄然接近班瑞家院子的西面尽头,从阴影潜入阴影,离包围着那片地方的银色蛛网围篱越来越近。和每一个走近过班瑞家的人一样,面对这张包围着20个巨大中空石笋及30个修饰过的钟乳石的蛛网时,贾拉索曾不止一次地惊叹。据幽暗地域的说法,这里是神赐的奖赏,这里极为宽敞,几乎有半里长,四分之一里宽。
班瑞家的建筑每一部分都令人叹为观止。工匠们的指尖没有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奴隶们不断地在极少数还未被细化的部分努力工作着,雕刻出新的图案。那些魔力的笔触,则大部分由贡夫――班瑞主母年长的儿子、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所挥就,其壮美绝不逊于工匠的鬼斧神工。他燃起的主要由紫色和蓝色组成的高亮妖火,在尖峰恰当的位置闪光,造成了威严壮丽的效果。
这院子20英尺高的围篱固定在庞大的石笋上,看来是那么渺小,却是全魔索布莱城最可称之为奇迹造物的作品。据说那是罗丝女神的恩赐,但是全城之中怕是除了人瑞班瑞主母,没有一个人老得可以目睹它的建成。这屏障由铁般强韧、粗若卓尔精灵手臂的绳索所构成,而且还附有魔法,会抓住粘牢比蛛网更有力的东西。甚至卓尔精灵最锋利的兵器――大概是全托瑞尔最薄的锋刃――都不能在班瑞家篱墙的绳索上刻下一个凹痕。而且,一旦被粘住,无论有怎样力量的生物,哪怕是巨人甚至是龙,都甭想挣脱。
一般情况下,班瑞家的来访者应该会看到一扇对称的门。看守者说出当天的口令,篱墙的绳索会向外旋开,打开一个口。
贾拉索并非普通客人,因而班瑞主母传令可让他来去自由。当几个巡逻中的步兵缓步经过时,他完美地藏入了阴影之中等着。贾拉索注意到他们并不十分警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背后有班瑞家的力量在支持?班瑞家拥有至少2500个装备精良的合格士兵及足以自夸的16位高阶祭司。城中没其它哪个家族能召集这样的兵力――五个家族联合也做不到。
佣兵头子瞥一眼纳邦德尔时柱确定自己已等了多久。当一声清晰嘹亮的号角响起时,他还没回头看向班瑞家的院子,但接着又是一声号角。
一阵旋律,一首低声吟唱的曲子自院内扬起。士兵们各就各位,立正站好,兵器在身前竖直。这是显耀魔索布莱城荣光的景像,这守纪的、精确的操练嘲笑着潜在敌人的声音,说什么卓尔精灵太混乱,不可能为共同目标、共同防御联合在一起。非卓尔佣兵,尤其是灰矮人,常常付出数目可观的金子和珠宝,只为看看班瑞家换岗的光景。
橙、红、绿、蓝及紫色的光带自石笋峰向上冲去,与自犬牙差互的钟乳石泻下的相似光带交汇。班瑞家卫兵佩戴的附魔家族纹章便是由这效力制成,因而,骑在洞穴蜥蜴上的男性黑暗精灵可以在地面、墙壁、天顶都走得一样稳当。
乐声在继续。闪亮的光带在庭院上下织出无数华美的图案,有很多都是一种节肢动物的图样。这种表演一天两次,天天上演,只要是在看得见它的距离内,任一个精灵都会伫足观望,次次如是。在魔索布莱城,班瑞家换岗的情景既是班瑞家族展现其惊人实力也是该城表现对蜘蛛神后罗丝其忠诚的一个象征。
当他被班瑞主母教导过后,贾拉索就把这景像当作是种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掩护。他潜近围篱,摘落宽边帽让它挂在背后,罩上一张黑天鹅绒的面具,八条细腿自它的边缘伸出环住他的头部。快速瞥了一眼周围,佣兵头子开始往上爬,仿佛那些粗粗的绳索不过是普通的铁枝。没有魔法咒语能仿制这种效力;浮空术和传送术或任何一种旅行法术都不能让人穿越这道围篱。只有贾拉索从贡夫·班瑞那借来的这稀有而珍贵的蜘蛛面具,才能使人如此轻易进到戒备森严的庭院。
贾拉索一条腿跨过围篱,从另一边滑了下去。看到左侧一道橙色的闪光时他定住了。若是被逮住了就真是倒了霉运。守卫不太可能构成威胁――班瑞家院中的所有人都认识这个佣兵头子――但如果班瑞主母知道他被发现了,她会扒了他的皮。
闪光几乎是立即消失了,贾拉索的眼睛适应着变幻的色度,看到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英俊的年轻精灵骑在一只与地面垂直的大蜥蜴上,提着一根10英尺长的斑驳长枪。一根死亡长枪,贾拉索认出。它被无情地附上了魔法,饥渴的剃刀般的锋刃在佣兵热感视觉的眼中,闪现着它致命的寒光。
幸会,伯殷永·班瑞。佣兵头子快速用着精巧无声的卓族手语。伯殷永是班瑞家的幺子,班瑞家蜥蜴骑兵队的队长,对佣兵头子来说,既不是敌人,也不是陌生人。
幸会,贾拉索。伯殷永“答”道。提醒之词,同以往一样?
遵你母亲之命而来。贾拉索发信号回应。伯殷永闪出微笑,示意佣兵头子继续走,而后他踢踢座骑疾速沿石笋上行,继续他的天顶巡逻。
贾拉索喜欢这个班瑞家最年轻的男性成员。他近来和伯殷永一起待了不少日子,从这个年轻战士那了解到不少情况。因为伯殷永在格斗武塔中曾是崔斯特·杜垩登的同班同学,曾常常和那位使双刀的精灵格斗。伯殷永战斗的动作流畅而近乎完美,但在知道崔斯特是如何击败年轻的班瑞之子后,贾拉索对那位叛离者的尊敬更深一层。
贾拉索几乎要为崔斯特·杜垩登将不久于人世而遗憾了。
一翻过了围篱,贾拉索就将蜘蛛面具重放回小袋中,若无其事地穿过院子,标志般的帽子低垂在背后,紧裹着斗篷掩饰他穿着无袖外衣的事实。他没法掩饰他的秃头,那可是个不一般的特征。他也知道在走向家族所在的巨大山峰,那座里面住着班瑞家贵族的庞大华丽的石笋的时候,有不止一个守卫认出了他。
那些守卫没有注意到,或是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很可能事前已得到了通知。贾拉索几乎要大笑出声;只要让他从比较惹眼的大门进来,本来可以避免那么多麻烦的。每个人,包括崔尔,都清楚得很他是要到这来的。这完全是场虚饰和密谋的游戏,班瑞主母正是主控玩家。
“泽瑞丝!”佣兵头子大喊,这个词在卓尔精灵语中指力量,正是这座小山的通行密令,接着他推开石门进去,那扇门很快地就在顶端合上了。
当他穿过狭窄的入口走廊时,贾拉索向那些看不见的守卫者(很可能是班瑞主母最爱用的巨型牛头怪奴隶)抬了抬帽子,走廊夹在几道裂口之间,毫无疑问里面排着早备下的死亡长枪。
山峰内部燃有灯火,逼得贾拉索停下使自己的眼睛适应亮光。论打计的女性黑暗精灵走来走去,银黑色的班瑞家制服紧贴着她们结实而诱人的身形。所有的眼光都落在新来的人身上――达耶特佣兵团的领导者看来是被完全逮住了――那些女性们几乎完全不看脸地打量他的那种淫邪方式,让贾拉索爆出一阵笑声。有些男性黑暗精灵憎恶这样的媚眼,但照贾拉索的想法,这些女性却像是急于给他更多的力量。
佣兵头子走向中央圆厅圆心的那根大黑柱子。他顺着光滑的大理石面摸,找到压力板,打开了一面弧形墙。
贾拉索发现丹卓·班瑞,家族武技长,正靠在里墙上。贾拉索很快判断出这位战士要等的人正是自己。和他的弟弟一样,丹卓高大英俊(几乎有六英尺)、纤瘦匀称。眼睛是不寻常的琥珀色,在兴奋时会变红。他白色的头发在脑后紧束成一条马尾。
身为班瑞家的武技长,丹卓的作战装备比城中的任何一个精灵配备都好。丹卓的微光黑网链甲在他转动时闪烁微光,完美地贴合身体的每一角度,仿佛是第二层皮肤。在镶宝石的腰带上佩着两把剑。有意思的是,仅有一把是由卓尔精灵打造,是贾拉索见过的最好的剑。另一把据说是从地表居民处取得,传闻剑自身便有嗜血的渴望,而且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趾高气昂的战士抬起一只手就算是打发了佣兵头子,他这么做的时候,显然是在炫耀他的魔法护腕,闪闪发光的秘银细环串在某种黑色的材料上,紧密排列成一条条带子。丹卓从未告知他们这魔法护腕的作用是什么。有传闻说是提供了某种魔法防护。贾拉索见过战斗中的丹卓,并不赞同这类传闻,因为防护性护腕没什么稀奇的。让贾拉索觉得惊讶的倒是,在战斗中,丹卓总能首先击中对手。
贾拉索不太能肯定自己的猜想,因为即使没有护腕甚至任何别的魔法,丹卓·班瑞都是魔索布莱城最顶尖的战士之一。他主要的对手原是札克纳梵·杜垩登,崔斯特的父亲及导师,但札克纳梵现在已死,为偿还对蜘蛛神后的亵渎而成为祭品。现在只剩下乌德占特(Uthegental),城中第二家族巴瑞森·德安苟(Barrison Del’Armgo)家魁梧强壮的武技长,称得上是危险丹卓的对手。因为同样了解两位战士的骄傲,贾拉索猜总有一天这两人会进行一场秘密的生死决斗,看看究竟是谁更出色。
这种情形的想象引起了贾拉索的兴趣,虽然他从不理解这种毁灭性的骄傲之情。许多见过争斗中的佣兵头子的人都有理由怀疑他是点燃争斗双方的一根火柴,然而贾拉索是绝不会掺和进上述那种情形中去的。在贾拉索看来,为骄傲而战是件蠢事,尤其是这样精良的武器和优秀的战技本可带来更为实在的财富时。也许,比如说那对护腕?贾拉索若有所思。或者那对护腕能在丹卓搜掠乌德占特的尸首时助上一臂之力?
拥有魔法时,什么都是可能的。继续研究丹卓时贾拉索微笑起来;佣兵头子爱极了奇特有趣的魔法,而整个幽暗地域中,没有比班瑞家更好的收集魔法物品的地方了。
就像他走进了这个圆筒一样。它看上去很普通,一间朴素的圆形房间,在贾拉索左上方的天顶有一个洞,右侧地面也有一个洞。
他向丹卓点了点头,后者正挥手指向左边,贾拉索走到了那个洞的下方,丁铃一响,魔力就作用于他的身上,缓缓将他升到空中,浮上巨大山峰的第二层。在圆柱屋中,这类区域全都和第一个完全相同。于是贾拉索径直走过去,让天顶的那个洞再将他送往第三层。
贾拉索无声地飘往第三层时,丹卓刚升到第二层,而武技长快步走近,在他伸手想启动机关打开该层的门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丹卓冲通往一层的天顶洞口点了点头,那里通往第四层和班瑞主母的秘密晋见室。
第四层?当他跟着丹卓踏进那地方又一次向上飘浮时,他仔细思量着。班瑞主母的秘密晋见室?一般来说,第一主母都是在第三层接见来访者。
班瑞主母已经有一位客人了。贾拉索脑袋冒上地面时,丹卓就用手语向他解释。
贾拉索点点头,从洞中走出,听任丹卓在前面领路。丹卓没有伸手开门,而是伸手进一个小袋抓出一些散着银光的粉尘。冲佣兵眨了眨眼,他将粉尘撒向背后的墙。那些粉末一边闪光一边汇成了一张银色的蛛网,接着向外旋开,就像班瑞家的大门一样,张开了一个入口。
你先请。丹卓的手礼貌地示意着。
贾拉索打量这狡猾的战士。想要分辨出这是否会是变节背信行动的一招。没准他穿过了这个显然是位面门的通道,接着就发现自己被丢在了某个凶险可怖的界面?
丹卓是个冷酷的对手。他美丽的、斧凿般的外形、高高的颧骨及坚毅的神情并没有在贾拉索通常都会奏效的锐利眼神下泄露出什么。贾拉索不肯穿过入口,然而,他最后认定丹卓太骄傲了,绝不会把他骗到被遗忘的荒地去。如果丹卓不想让贾拉索碍事,他一定会动用兵刃,而不是什么巫师的把戏。
班瑞之子跟在贾拉索身后踏进了这个小小的、和班瑞主母秘密晋见室共享空间的外界面密室。丹卓带着贾拉索沿着一条银色细线走到了小密室的较远的一端,有一个开口可以向外望到晋见室。
在那里,一张大大的蓝宝石王座上,坐着枯槁的班瑞主母,她的脸上,千万条蛛网线般的细纹纵横交错。贾拉索在看向主母前,盯了那个宝座好一阵子,不自觉地舔薄薄的嘴唇。丹卓在一旁暗暗好笑。机警如他很了解佣兵的欲望。宝座每条腿的末端都镶着一颗不少于30克拉的硕大钻石。
宝座本身雕自最纯正的墨蓝宝石,内部深处射出诱人的光彩。内里交缠扭转的形影宛若黑暗的深池,谣传那些正是不忠于罗丝女神的,还有变成丑恶蛛化精灵的痛苦魂灵,他们被监禁在班瑞主母非凡的宝座中,永居于墨黑之域。
这严肃的念头将佣兵头子自想入非非中带回现实。他只不过想想而已,绝不会蠢到取走宝座上的一块钻石!他看向班瑞主母,她两个平庸的书记官蜷缩在她身后忙着做记录。第一主母的左侧是布雷登凯斯,现在家中最大的女儿,崔尔和贡夫之后第三大的孩子。比起崔尔,贾拉索更不喜欢布雷登凯斯,因为她是个极端的虐待狂。偶尔几次,佣兵头子还想过为了自卫该杀了她。那是很难应付的情形,因而贾拉索私下怀疑班瑞主母也是很乐于见到惹人厌的布雷登凯斯死的。甚至强势的主母都不能完全控制她。
三百,克约说。
班瑞主母猛跌回座椅,浮现出酸楚的神情。太少了,她回应。
我一半奴隶的力量。克约应道,闪出她惯有的露齿微笑――那是个众所周知的信号,说明不够狡猾的克约正在撒谎。
班瑞主母呵呵笑了几声,突然打祝她坐到椅子的前半部,细长的手指停在那非凡的钻石上,冷冷地皱着眉,红宝石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低喃着比呼吸声还轻的字句,从钻石上把手放开了。华美的宝石突然由内里燃起生命,射出一束紫色光线击中克约的随从,一个普通的男性,一列噼啪响的紫光电弧瀑布般地吞噬了他。他惨叫着,手在空中挥舞,挣扎着想逃出死光。
班瑞主母抬起了另一只手,又一道光汇合进去,现在那男性精灵只剩一个紫色的轮廓了。
克约闭上眼皱起眉时,贾拉索用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眼睛一闭上就睁开了,满脸不相信的神情怒视着埃耳·威丁沃。佣兵头子阅历丰富,立时明白在那短短一瞬发生了一场意志力的战斗,看到夺心魔明显胜出的时候,他毫不吃惊。
不走运的欧布罗札家男子除了一个虚影已经不剩什么了,一会后,他连虚影也不剩了。他什么都没剩下。
克约·欧札思凶狠地沉着脸,处于爆发的边缘,但班瑞主母绝不让步。
令人意外的是,克约又一次露齿而笑,语调轻松地宣称,他只不过是个男性。
克约!班瑞咆哮道。这是罗丝女神恩准的任务,你要合作!
威胁吗?克约说。
班瑞主母自宝座站起直走到无畏的克约跟前。她伸出左手贴住了欧布罗札家女性的面颊,镇静的克约也禁不住畏缩了。在那只手上,班瑞主母戴着一只硕大的金色的戒指,没有环起来的四条细带轻颤,仿佛是活蜘蛛的八条腿。戒指上蓝紫色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克约知道,那只戒指藏有一只活生生的蛛后,比地表上它的表亲黑寡妇还要毒。
你必须明白这事的重要性,班瑞主母轻柔地低喃。
让贾拉索觉得惊讶的是,克约拍开了班瑞主母的手。(他也注意到丹卓的手立即搭上剑柄,好象武技长能跳出这个异位面密室杀掉厚颜莽撞的克约一样。
巴瑞森·德安苟家已同意了,班瑞主母平静地说,扬起右手制止她危险的女儿及灵吸怪的行动。
克约笑起来,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排名前两位的家族在她想避开的争论上联合起来,听闻此事并不能吓到第三家族的主母。
费恩·特拉巴家也是。班瑞主母狡猾地加上一句,指的是第四家族,欧布罗扎家最恨的对手。班瑞的话明显是恐吓,因为有班瑞家及巴瑞森·德安苟家的支持,费恩·特拉巴家很快就会行动起来灭掉欧布罗札家,晋升为城中第三家族。
班瑞主母轻步走回蓝宝石座,看也不看克约一眼。
我的家中精灵不多。克约说,这是第一次贾拉索听到傲慢地欧布罗札人如此谦卑。
是不多,但你有狗头人部队!班瑞主母咬住话头。竟还不敢承认有六百个。欧布罗札家下的爪裂隧道可大得很。
我给你三千,克约答。
十倍!班瑞怒吼。
克约什么也没说,只仰起头,斜眼向下睨视着第一主母。
少于两万的话我什么也不帮解决,班瑞主母接着说,照应到交易双方的利益。矮人要塞的防御工事很巧妙,我们需要足够的狗头人带路。
代价太大了。克约说。
两万的狗头人还抵不上一个卓尔精灵的命。班瑞提醒她,又加上一句,在罗丝女神眼里看来可是这样。
克约刚要尖锐地顶撞,但班瑞主母立即制止了她。
少来威胁我!班瑞厉喝道,紧合的下颌向前突出,使细瘦的脖子显得更瘦了。在罗丝女神眼里,这事早超出了家族斗争的重要性,我向你保证,克约,欧布罗札家的抗命一定有助于费恩·特拉巴家的上升!
贾拉索吃惊地瞪大眼睛,他看向丹卓,后者却没做出任何解释。佣兵头子以前从未听过,也从未听说过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如此明目张胆的恐吓。没有微笑,没有机智的回答,这次克约什么都做。仔细观察着这位沉默着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的女性,贾拉索看到了混乱的种子。克约和欧布罗札家绝不会那么快忘却班瑞主母的恐吓,而因为班瑞主母的傲慢,其他家族无疑也会滋生类似的愤恨。想到和担忧不已的崔尔间的会面,佣兵头子颌首认同她很可能将会接手危险的局面。
两万。克约平静地同意了。如果那些麻烦的小老鼠能集合到一起的话。
欧布罗札家的主母被打发走了。她一走进大理石圆柱通道,丹卓就扔出蛛丝的另一头,顺着它从异位面密室爬进晋见室。
贾拉索跟在后面,轻步走到宝座前站定。他低低鞠了一躬,大帽子的边都刷到了地板。非常出色。他赞美班瑞主母。很高兴有幸目睹。
闭嘴。班瑞主母朝后靠向宝座,满怀恨意地怒斥。
佣兵头子安静地站直,仍挂着笑容。
克约是个危险的讨厌鬼。班瑞主母说。我不要她家的精灵,虽然他们古怪的意志力量在击溃顽固矮人的士气时很有用。我们从他们那要的只有狗头人。这种害虫繁衍得和肮脏的老鼠一样快,他们的损失不会很大。
胜利之后呢?贾拉索斗胆发问。
那取决于克约。班瑞主母立即回答。她示意其它人,包括书记官离开房间。所有人都明白她要委派贾拉索一桩关于欧布罗札家的任务,最低限度也是监视。
他们全都毫无怨言地离开了,只有可恶的布雷登凯斯停下来不怀好意地瞪了佣兵头子一眼。布雷登凯斯就像恨所有的男性卓尔精灵一样恨贾拉索,认为他们和她练习拷打技巧时的人形工具没有任何两样。
佣兵头子将眼罩移到另一边眼睛,回给她挑逗的一下眨眼。
布雷登凯斯马上看向她的母亲,仿佛要求许可责打这个愚蠢无礼的男性,但班瑞主母继续挥手要她离开。
你要达耶特佣兵团紧密监视欧布罗札家。一和主母单独相处贾拉索立刻问道。那可不是件轻松活。
不必。班瑞打断他,甚至达耶特都未必准备好去窥探这个神秘的家族。
佣兵头子很高兴是班瑞主母而不是自己点出这一事实。他思量着这预想之外的结论,接着开心地咧嘴而笑,了然于心时甚至还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敬意。班瑞主母要让其他人,尤其是灵吸怪,以为她让达耶特佣兵团去监视欧布罗札家。这样,她就能让克约一直保持某程度的戒备,四处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幽灵密探。
我才不管克约的死活,除了我要的她的奴隶。班瑞主母继续说道。如果她做不到她承诺的事,欧布罗札家就会掉进爪裂谷永被遗忘。
仿佛谈论既成事实的语调,展示了极度的自信。佣兵头子对此印象深刻。第一和第二家族联手,克约还有什么选择。他咕哝。
班瑞主母沉思着,仿佛贾拉索提醒了她什么。她甩开这念头继续。我们没时间讨论你的崔尔的会面了,她说。贾拉索很是好奇,他原以为来到班瑞家首要讨论的就是此事。我要你着手计划前往矮人之城的行动。我要可行路线的地图,还有通往秘银厅最后入口的详细描述,以便丹卓和将领们能做好进攻的最佳计划。
贾拉索点头接受。他当然不打算和坏脾气的班瑞主母争论。我们该派些密探深入矮人领地,他开始说,但又一次被不耐烦的班瑞主母打断了。
一个也不用。她简短地说。
贾拉索好奇地看着她。最近派出的侦察队并没能进入秘银厅。他提醒道。
班瑞主母唇角扬起邪恶的笑容,贾拉索跟着咧嘴笑起来,急于得知会有什么天机泄露。主母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华贵长袍的前襟,摸索出一条链子,链子做成白骨的样式,上面串着枚戒指。链子完全亮出的时候,可以看到还悬着颗大大的牙齿。你认识这个吗?她问,同时将它平摊在掌中。
据说这是矮人王的牙齿,矮人王的灵魂则被困在戒指中经受折磨。佣兵头子回答。
一个矮人王。班瑞主母强调。要知道,矮人王国并不多。
贾拉索的眉毛皱了起来,接着脸上亮出光彩。秘银之厅?他问。
班瑞主母颌首。不可思议的巧合。她解释说道:戒指里困着的是冈达伦·战锤,秘银厅的第一任国王,战锤一族的先祖。
贾拉索的思绪陷入各种可能性的旋涡。毫无疑问,罗丝女神指使维尔娜跟上了她叛离的兄弟!崔斯特正是与地表联系的纽带,征战游戏中的一个筹码。
冈达伦在和我交谈。班瑞主母说着,心满意足的声音和猫心情愉快时发出的呜噜声一模一样。他记得通往秘银之厅的路。
索安图·班瑞走了进来,没看到贾拉索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站到母亲身前。主母并未像佣兵头子猜想的那样呵斥这种擅入行径,而仅仅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就准许她发言。
梅兹·巴瑞斯·安苟等得不耐烦了。索安图说。
是在小礼拜堂。贾拉索意识到。因为索安图照管着班瑞家的小礼拜堂,极少离开那。佣兵头子停顿了一会算计着这意外泄露的秘密事件。梅兹·巴瑞斯·安苟城中第二家族巴瑞森·德安苟家的主母。可是既然如班瑞主母宣称的,巴瑞斯·德安苟家已经同意远征,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究竟为什么?
也许你该先会见梅兹·巴瑞斯·安苟主母。佣兵头子见机行事,提议道。枯槁的老主母愉快地接受了建议,看来她欣赏的密探头子已心领神会。
克约比较棘手。班瑞回答。让她一直等下去能让她情绪失控。梅兹·巴瑞斯·安苟冷静得多,更精于算计。她会赞成对付矮人的战争的。
班瑞主母自佣兵头子身旁走过进入大理石圆柱通道,索安图已在里面等着了。此外,第一主母现出奸猾的笑容说道,现在欧布罗札已加入联盟,梅兹·巴瑞斯·安苟还能有什么选择?
太漂亮了。这个老家伙。贾拉索承认。太漂亮了。他最后悲伤地望了一眼宝座扶手上眩目的钻石,沉沉叹了口气,跟着两位女性走出了班瑞家雄伟的城垒。
第四章 她眼中的火焰
凯蒂布莉儿披上灰色斗篷盖住那把匕首,戴上从瑞吉斯那拿来的面具。在走近布鲁诺的房间时,她心中是百味杂陈:既希望他在,又希望他不在。
她怎么能不再看上布鲁诺,她的父亲一眼就这么离开?可是,在凯蒂布莉儿看来,以前的他只剩下一个空壳,只剩下一个沉溺于悲痛坐以待毙的老矮人。她不要看到他那个样子,不要带着布鲁诺这样的印象去到幽暗地域。
她抬手敲敲布鲁诺起居室的门,轻轻推开偷偷瞄了一眼。有一个矮人站在燃烧的火炉旁,但不是布鲁诺。西保多夫·普万特,the battlerager,绕着圈蹦跳想要逮住一只讨厌的苍蝇。他穿着棘脊装甲(像往常一样),手套有尖甲,膝、肘部加有长钉,每个可能的角度都有突出的可怕尖刺。矮人又转又跳时,盔甲嘎吱嘎吱响,真是凯蒂布莉儿听过的最令人烦躁的声音了。普万特无护面的头盔搁在身边的椅子上,顶刺有半个矮人高。没有了头盔,凯蒂布莉儿看见,他几乎已经秃顶了。仅有的几缕细黑的头发油腻腻地结在一起贴在头的一侧,下面连着的是一篷浓密的黑胡须。
凯蒂布莉儿把门推开了一点,看到布鲁诺坐在低低燃烧着的火堆前,心不在焉地挪动着一根柴火,想让它的余灰重新烧起来。他漫不经心捅着那根暗红木头的模样让凯蒂布莉儿心痛得想退开不看。她记得在不久以前,这狂暴的国王一定会直接跳进火堆,空手把那根顽固的木头煽得啪啪响。
瞥一眼普万特(他正在吃东西,凯蒂布莉儿真希望他吃的不是一只苍蝇),她走进了房间,一边检查着斗篷,看东西是不是藏好了。
“嘿!你!”普万特边卡喳卡喳嚼东西边嚷嚷。想到他在吃苍蝇会让凯蒂布莉儿觉着恶心,但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竟能塞了那么多东西进嘴里!
“你该长把胡子!”他嚷道,这是他一贯的问候词。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脏兮兮的矮人就告诉凯蒂布莉儿说,如果她能长上一把胡子,就是真正漂亮的女士了。
“我正努力呢。”凯蒂布莉儿回答,乐于继续这个小玩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向你保证过绝不刮脸。”她轻轻拍拍他的头,在觉得手上粘了层油膜时立即后悔不该这么做。
“这才是好女孩。”普万特答道。他盯上另一只飞动的小虫,又跳起来去追。
“你去哪?”布鲁诺厉声喝问,凯蒂布莉儿甚至还来不及和他打一声招呼。
凯蒂布莉儿面对父亲的责问时叹了一口气。她多么渴望能再看看布鲁诺的笑脸!凯蒂布莉儿注意到布鲁诺前额的淤青,擦伤的部分已结痂。据说他几天前讲了一大堆冲动的话,接着虽说有两个年轻矮人死拖住他,他竟然还用头撞碎了一扇厚厚的木门。这淤青叠在他鲜亮的伤痕上,那伤痕自前额延伸至下颌一侧,穿过了一边眼窝,这使得老矮人看上去真是非常潦倒!
“你去哪?”布鲁诺再问了一句,生气了。
“坚石镇。”她谎称,指的是那个沃夫加的蛮族同胞聚集的城镇,它座落在秘银厅东边出口的山下。“部落里正建一座纪念沃夫加的石碑。”凯蒂布莉儿有些吃惊,谎言竟如此轻易就说出了口;她以前也常骗骗布鲁诺,通常都只是半真半假的话,或是在事实外包上文字游戏的虚饰,但她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地对他撒谎。
提醒着自己在谎言背后她所要做的事情有重要,她盯着红胡子矮人的眼睛继续说谎,“我要在他们动工前赶到那。他们要做就得做好。沃夫加应得的不能少。”
布鲁诺仅余的一只眼睛蒙上了阴翳,显得更为晦暗。伤痕累累的矮人从凯蒂布莉儿身前走开,回到他毫无意义地拨弄柴火的动作,但仍微微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表示了同意。在秘银之厅,布鲁诺不愿提起和沃夫加有关的事,这已经不是秘密――他甚至对某个祭司报以老拳,就因为对方说过按矮人的传统,艾吉斯之牙这把只被人类而不是矮人用过的兵器不可以在杜马松之厅占有荣耀的一席。
凯蒂布莉儿发现普万特盔甲嘎吱响的声音停止了,她回过身看向他。他正站在打开的门前,孤零零地看着她,看着布鲁诺的背影。冲他点头致意后,他安静地(就一个穿着生锈盔甲的矮人而言已经非常安静了)离开了房间。
显然,凯蒂布莉儿不是唯一一个看到可怜悲痛的布鲁诺·战锤变成这样而觉得痛心的人。
“你得到了他们的同情。”凯蒂布莉儿对布鲁诺说,后者似乎压根就没听见。“整个秘银厅的人都同情地谈论着他们受伤的王。”
“滚。”布鲁诺的话自牙缝迸出,他仍坐着面对那低低烧着的火焰。
凯蒂布莉儿明白话里暗含的威胁有多软弱,布鲁诺衰弱的另一个迹象。要在从前,布鲁诺·战锤要谁滚蛋的话,他不走,布鲁诺就会亲自让他滚蛋。但是,自从对付祭司还有那扇门闹了一场后,布鲁诺的生命之火,就像火堆中的余烬一般已燃到了尽头。
“你是打算以后这辈子都只拨拨炉火吗?”凯蒂布莉儿问道,想要挑起一场争吵,吹燃布鲁诺骄傲的余烬。
“如果我乐意的话。”矮人的反击太过平静。
凯蒂布莉儿又叹了口气,将斗篷猛掀至臀后,亮出魔法面具和恩崔立镶宝石的匕首。尽管她已决意独往孤旅,也无意向布鲁诺做出解释,但她仍祈祷布鲁诺还有足够的精力注意到这些迹象。
时间流逝,沉寂的时光,只有余烬的噼啪响和无知觉的木头的嘶嘶声。
“我该回来时就回来!”激动起来的她低吼着走向门。布鲁诺心不在焉地冲她挥挥手,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凯蒂布莉儿站在门后,把门打开又悄悄合上,并没有离开。她等了一会,不也相信布鲁诺竟依然坐在火堆前,仍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柴火。于是她溜过房间,穿过另一条通路走进矮人的卧室。
凯蒂布莉儿走向布鲁诺大大的橡木桌――沃夫加的族人赠予的礼物。漆过的木面闪闪发光,艾吉斯之牙这把布鲁诺打造的强力战锤的图案就刻在桌子的侧面。凯蒂布莉儿久久伫立,布鲁诺发觉她在做什么前必须离开的顾虑被搁置一旁,她只是看着那些图案,想念着沃夫加。她永远无法从这种失落中恢复过来。她明白,但同时她也知道,悲痛已接近尽头,知道她不得不继续活下去。尤其是现在,凯蒂布莉儿提醒自己,在另一个朋友即将身处险地的时刻。
在桌上的一个石制饰物箱里凯蒂布莉儿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银链上的一个小盒,布鲁诺自银月女士艾斯拉卓那获得的赠予。在大伙第一次穿过秘银之厅时,大家都以为永远失去了布鲁诺。他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逃出来,躲开了那些自诩拥有秘银厅的灰矮人,并靠艾斯拉卓的帮助,在西南小镇长鞍镇里找到了凯蒂布莉儿。崔斯特和沃夫加那时早就离开了,往南去追被杀手恩崔立掳走的瑞吉斯。
于是艾斯拉卓给了布鲁诺这个魔法小盒。里面有一张崔斯特的小画像,靠着这个,布鲁诺总能跟上黑暗精灵。感觉盒子的温度就能知道距离崔斯特的准确方向和距离。
这件金属精品现在是凉的,比屋中的空气更冷,在凯蒂布莉儿看来崔斯特已经离她很远了。
凯蒂布莉儿打开盒子凝视着亲爱精灵朋友的完美容貌,她不知道是否该拿走它。有关海法在她无论怎样都可以跟上崔斯特。如果走上了他走过的路,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想,当布鲁诺从瑞吉斯那听闻真相,眼中一定会燃起火光,急急追出来。
凯蒂布莉儿喜欢布鲁诺生机勃发的景象,期望她的父亲施以援手,营救崔斯特。但这只是个孩子气的希望――她意识到――不现实而且极其危险。
凯蒂布莉儿关上盒子攥紧在手心。她溜出布鲁诺的卧室穿过起居室(红胡子矮人仍端坐在火堆前,思绪飘在千里之外),接着奔过上层的大小厅堂,知道再不快走她就要失去勇气了。
秘银厅外,她又一次凝视着小盒,带走它,她就斩断了所有布鲁诺跟来的可能。她只有她自己。
非这样不可。凯蒂布莉儿想,她挂上细链开始下山,期望自己到达银月城时不要比崔斯特晚太多。
********************************************************************穿越魔索布莱城黑暗的街道时,他尽其所能地安静和谨慎,热能视觉的眼睛闪着红宝石的光泽。他只想回到贾拉索的基地,回到了解他价值的卓尔精灵身边去。
“Waela rivvil!(愚蠢的人类!)”一旁传来尖锐的喊声。
他停下步子,不耐烦地斜靠在一个没人住的石笋峰旁的碎石堆上。他之前常听到这两个词――总是这两个词,总是毫无掩饰的嘲笑口气。
“Waela rivvil!”那位女性卓尔精灵再次说道,同时向他走来,一手拿着赤褐色的鞭子,鞭子三条八尺长的触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渴求着他的血液。至少她没用上带牙的鞭子,他想着那种大多数更高等级的女祭司都会用的多头蛇首武器。
她走到他面前时,他没有抵抗,而是照贾拉索所教的恭敬地低顺着目光。他怀疑她也正要不引人注意地穿越这些街道――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让一个有权拿着这么难看鞭子的卓族女性爬过这里的小巷,魔索布莱城中这下贱之地?
她韵律般的音调流淌过一串卓尔精灵语,快得让这个新来的人没法听懂。他听到quarth这个词,意思是命令,还有harl'il'cik,指的是跪下,猜到也会是这样,因为他常被命令跪下。
虽然跪到硬石头上弄痛了他的膝盖,他还是立即顺从地跪下。
她慢慢地绕着他踱步,让他好长时间都看着她曲线优美的腿。她甚至扬起他的脸,让他看到自己姣好的面容,同时咕哝着自己的名字:“杰里丝”。
她走近来像是要吻他,接着却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的手立即摸向剑和匕首,但马上镇静下来提醒自己这么做引发的后果。
这卓尔精灵仍绕着他踱步,喃喃自语又像是对他低语。“Iblith”她几次说到这个词,意思是“废物”,最后他只回答了一个字:“abban”,意思是伙伴,这也是贾拉索教他的。
“Abban del darthiir!”她喊回去,同时又一次在他后脑重击,几乎将他打到了地上。
他完全听不懂,但猜想darthiir这词与妖精,即地表精灵有关。他知道他这回麻烦大了,不是那么容易逃得过的。
“Abban del darthiir!”(妖精的同伙!)杰里丝又嚷,但这次是用她的鞭子而不是手自背后抽打着他,三条触手携着剧痛咬进他的右肩。他痛得趴倒在地,右臂虚弱无力,痛楚一波一波涌过全身。
杰里丝再一次抽打他的背,但他迅捷的动作使他免于再被三条触手同时咬中。
他飞快地转着脑子,清楚自己不得不快速行动。那位女性仍在继续嘲弄着他,鞭子噼啪响地甩在小巷的壁墙,也同样频繁地落到他淌血的后背上。他知道自己是意外撞上了这个女子,她本有一桩和他同样秘密的任务要完成,因此,他是不太可能摆脱这场致命的邂逅了。
一条触手掴上他的后脑,把他打得一阵晕眩。可他的右臂因为刚才被三条触手一同击中而变得虚弱不堪,依然不听使唤。
但他不得不行动。他左手伸向右腰,摸到了匕首,接着又改变主意摸向腰的另一侧。
“Abban del darthiir!”杰里丝又喊道,挥手向前。
他旋身起来迎上,那把非卓族打造的长剑对上鞭子的触手时闪耀着怒火。一道绿光划过,掉落了一只触手,但另一只蛇行避开格挡正中他的面门。
“Jivvin!(有意思!)”似乎来了兴致,她嚷着一个表示玩乐的词。她愈发优雅地应对,感谢他愚蠢的反抗使得整件事充满了乐趣。
“来玩啊!”他回喊,挺剑直刺。
咒法召唤的黑暗笼住了他。
“Jivvin!”杰里丝大笑着上前甩动鞭子。但她的对手可不是第一次和黑暗精灵对战――没能在她的黑暗结界中找到他,这可让她吃了一惊。
他正站在结界边上,一条胳膊软软悬着,而另一只手却正幻化着精湛的剑招。然而他所面对的是位卓族女性,受过精心的武艺训练,手里还持有一根触手鞭。她闪避、还击,又打中了一鞭,其间一直笑个不停。
她不了解她的对手。
他上前又是一个直刺,扭身向左仿佛接着要一个旋身下斩,正在此刻,他却反握剑柄,向右后撤一步,将剑像矛一般掷出了手。
剑尖自她的双峰之间深刺而入,切穿精良的卓族护甲时溅出了火花。
投剑出手时,他一个跃翻,双脚蹬出,踢中仍微微颤动的剑柄,让它更深地插入了这个与他作对的女性的胸膛。
卓尔精灵向后跌入乱石堆中,磕磕绊绊地滚落,直到石笋坎坷不平的外壁将她支成半站着的姿势。她红色的眼睛圆睁着,一动不动。
“真遗憾,杰里丝。”他在她耳畔悄语低喃,轻柔地在她面颊印上一吻,接着抽出长剑径直走到扭曲蠕动的触手前,将它们钉死在地。“我们本可以玩得多快活。”
他拔出剑,想到这个卓尔女性的死会牵连多少事件时,不禁浮现狡黠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这夺回了少许他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权,他绝不否认这种满足感。但他终结奴隶生涯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一会儿之后,他离开了小巷。杰里丝和她的鞭子已被埋在石堆下,充满活力的步伐也已在他身上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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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90024688 发表于 2008-7-31 09:41:38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似水流年
崔斯特感觉到了注视着他的目光。那是精灵的眼睛自引而待发的箭枝后望来的目光。游侠毫不在意地继续在月森林中前行,兵刃深藏,绿斗篷的帽子搭在背后,现出他又长又密的银发和乌木般的肤色。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茂密葱郁的枝叶,在林中印下一个个淡黄的圆斑。崔斯特没有避开那些光斑,向地表精灵表明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精灵,同样热爱阳光的温暖。林间小道宽敞而宁静,就一个原以为是荒野密林之处而言,颇有些不同寻常。分钟渐渐累积成小时,随着森林更深地将他包围,崔斯特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毫无意外地走出月森林。他当然不想惹麻烦,只不过想继续前行,完成他的使命。
一会儿后,他走进一块小小的空地。几根圆木排成一个方架,围着一堆石块砌成的火坑。崔斯特知道这并非平常的露营地,而是一个公开的聚集点,一个为了那些尊重森林主权及尊重由其所庇护的生命的人们所提供的休憩地。
崔斯特沿营地周边查看着树木。看往一棵巨大橡树脚下的灌木丛时,卓尔精灵见到几个标记。尽管时光已模糊了它们的边线,但仍能认出一个记号是直立的熊,另一个是只野猪。这是游侠的标记,赞许地点点头,崔斯特接着翻查树丛根部的粗枝桠,最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他小心地伸手进去拖出了一包食物、一把短柄斧,还有一皮囊的好酒。崔斯特只要了一小杯酒,很遗憾自己不能为这秘密贮藏点留下些什么。因为在他前往凶险幽暗地域的漫漫途中,他需要他现有的所有给养,甚至需要更多。
用短柄斧砍下附近的一些枯木后,他将所有的储存物放回原位,接着在树干底部的苔藓中轻刻下自己的游侠标记:一只独角兽。然后他坐到最近的一根圆木上,开始生火造饭。
“你不是普通的卓尔精灵。”在他的饭还没做好前,他身后就传来音乐般的声音。是精灵语,因为这音调比人类的语言更具音律美。
崔斯特慢吞吞地转过身,明白此时很可能有几张弓正从各种角度瞄着他的方向。他面前站着孤零零的一个精灵。这是个年轻的少女,甚至比崔斯特还年轻,虽说崔斯特不过才活过他天命的十分之一而已。她穿着森林色的衣衫,一件和崔斯特很相似的绿色斗篷,褐色的上衣和绑腿,长弓轻巧地挂在肩膀,细剑悬在腰际。黑发闪耀仿佛泛着青芒,肤色苍白恍若映着蓝光。双眸同样也是明亮闪烁,是缀着金子光点的水蓝。这是个银精灵――一个月精灵,崔斯特认得出来。
他生活在地表的这些年,崔斯特·杜垩登几乎没碰上过几个地表精灵,而遇上的也都是金精灵。他一生中只遭遇过一次月精灵。就是在他的第一次地表之旅,同族人一起发动了一次黑暗精灵对一个小小精灵部族的突袭。当他面对这甜美的人儿时,那恐怖的回忆涌上了心头。那次遭遇战中只有一个月精灵活了下来,就是那个被崔斯特秘密藏在其母亲支离的尸身下的年幼孩子。这对邪恶卓尔精灵的背叛行为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使得崔斯特的家族在罗丝女神前失宠,而且,最终使得札克纳梵,崔斯特的父亲,失去了生命。
崔斯特又一次面对着一个月精灵,一个约有三十岁年纪,有双闪亮星眸的少女。游侠觉得脸上的血象是流干了。这里难道正是他和卓族突击队员曾到过的地方吗?
“你不是普通的卓尔精灵。”那精灵又道,仍用着精灵语,她眼中闪着危险的火光,而声调也变得严厉。
崔斯特双手垂在身侧。他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或者说所有字句都梗在喉中,已不能言语。
精灵少女的眼睛眯了起来,下巴轻颤着,手本能地落到了剑柄上。
“我不是敌人。”崔斯特说道,发现自己要么得交谈要么得作战。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高。
就在他淡紫眼眸眨眼的一瞬,少女已亮出剑向他逼近。
崔斯特不曾取出武器,只摊开手站着,神色平和。那精灵奔向他,扬起了剑。她的表情突然变了,似乎注意到了崔斯特眼中的什么。
她厉声尖叫,身体摇晃起来。崔斯特眼疾手快,飞速迎上前去,一手握住她持剑的手,一手环住她紧拥入怀,让她无法再战。他以为她会抓他,甚至咬他,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她软倒在他的臂弯,伏在他胸前嘤嘤啜泣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语,剑尖就抵在了崔斯特的后颈。他立即松手让少女离去,再一次摊开两手。另一位更年长更严肃但拥有同样美丽外形的精灵从林中走出,拥住少女将之带离。
“我不是敌人。”崔斯特重申。
“为什么穿过月森林?”他背后的精灵用通用语问道。
“问得好。”崔斯特心不在焉地答道,心思仍停留在那位奇怪的精灵女子身上。“我只是要从西向东穿过月森林,既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伤害森林。”
“独角兽。”崔斯特听到另一个精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大约是从那棵老橡树附近来的。他估计这个精灵已看到了他在苔藓上留下的游侠标记。抵在他脖颈的剑抽走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崔斯特沉默了好一阵,以为该轮到精灵们说话了。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发现月精灵们已经消失在灌木丛中,不见了。
那少女的形影萦绕在他心头,崔斯特想跟上他们,但又意识到在他们这森林的家中,前往打扰未免不合时宜。他迅速结束午餐,确信这里和他来时一样整洁后,就收拾东西继续上路。
沿小径走了不到一哩,他见到了奇怪的情形:一匹黑白杂驳的马已备好鞍,带着有叮当响铃的缰绳,安静柔顺地站着。它一看到卓尔精灵前来,蹄子就开始刨着地。
崔斯特悄声细语安抚着它。马儿平静下来,在崔斯特走近时甚至用鼻子蹭了蹭他。游侠看得出这是匹好马,虽说并不高大,却也骨肉匀称,训练有素。它全身皮毛都是黑白相间的斑纹,甚至在脸上也是一只眼睛环着白色,另一只则有如覆着黑色的假面。
崔斯特四下张望,却没在地面找到任何印记。他猜想这匹马是精灵们为他备下的,但又不能肯定,他可不想偷走别人的座骑。
他拍了拍马儿的颈脖,而后从一旁走过。不过才走了几步,马儿就喷个响鼻转过身,小跑几步又拦在他身前。
好奇地,崔斯特重复着方才的举动由它身边走过,而马儿也跟着跑过又站在他面前。
“他们让你这么干的?”崔斯特直接问道,拍拍它的鼻子。
“你们叫他这么干的?”崔斯特冲周围的森林大喊,“我请问月森林的精灵们,这匹马是给我的吗?”
回应的声响只有被崔斯特的大叫大嚷惊起的鸟儿们发出的叽啾声。
卓尔精灵耸耸肩,决意骑马出林,离森林的出口本来也不远了。他翻身上马,沿宽阔平坦的小径疾驰而去。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就到了月森林的东方边界,高耸的树木此时已投下悠长的黑影。考虑到精灵们提供他马匹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快些离开他们的国土,他在树荫中下了马,让它回到林中去。
林间空地的响动引起了卓尔游侠的注意。一个骑在高大黑骏马上的精灵正站在灌木丛外,看着前路。精灵将手搁到唇边,发出尖厉的哨声,崔斯特的马自荫影中闻声而出,奔过茂密的草丛回到崔斯特身旁。
那个精灵立即消隐于灌木丛中,然而崔斯特却并没有立即跨上马。他明白了,精灵们决定帮助他,虽说是以这样冷淡的方式。他接受他们的赠予,继续骑马前行。
当晚扎营之前,崔斯特注意到那个精灵骑手正隔着一段距离在南边与他并辔而行,看来精灵们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凯蒂布莉儿从未经历过城市生活。她曾路过路斯坎,曾乘着魔法马车越过强盛壮美深水城的上空,也曾旅行途经了不起的南方城市卡林港。然而,她走过银月城宽敞明亮、精雕细琢的大道时,每样看到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意外。她以前来过这里一次,但当时她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阶下囚,无暇欣赏这座奇迹之城优雅的塔尖和飘舞的旗帜。
银月城是属于哲学家的,属于艺术家的,一个知名的包容的城市。在这里,一个建筑师能让他的梦想在一百英尺高的塔尖上飞扬。在这里,一个诗人能在街角吟诵他的杰作,光明正大地靠路人抛来的各种奖赏谋生。
姑且忘却任务的严竣和将要踏入黑暗的认知,凯蒂布莉儿嫣然一笑。她明白了为什么崔斯特常从秘银之厅跑来拜访这个城市;她从未想过世界可以是这般绚丽多彩。
一时兴起,年轻女郎走向一栋建筑物的侧翼,踏入一条黑暗但整洁的小巷。她取出黑豹雕像搁在身前的卵石路面。
“快来,关海法。”凯蒂布莉儿柔声道。她不知道崔斯特以前有否将黑豹带来过这城中,也不知道是否会违反什么法则,但她相信关海法熟悉这里,也相信在银月城,她可以随自己意愿做事。
一阵灰雾包围了雕像,旋转着,最终成形。了不起的黑豹,600磅的墨黑强健大猫站在了她的身前,它的肩都高过了凯蒂布莉儿的腰。它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分辨他们的位置。
“我们在银月城。”凯蒂布莉儿低声道。
黑豹刚睡醒似的晃晃脑袋,从容自若地低吼了一声。
“走近点。”凯蒂布莉儿道,“待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但我想起码该让你看看这个地方。”
黑豹蹭蹭凯蒂布莉儿的腿,又走开,显然是要她跟来,凯蒂布莉儿立即紧随其后。不少人望向这对奇特的组合,风尘仆仆的女子以及她与众不同的同伴,但这注视的目光并不太过火,没有一个人尖叫起来或是被吓跑。
拐进一条弯道时,关海法险些一头栽进两个正在谈话的精灵中间。他们立刻后跳闪开,顺着黑豹的来向看着那位年轻的女士。
“太妙了!”一个精灵用歌唱般的调子说。
“出色。”另一个表示同意。他慢慢地向黑豹伸出手去,试着它的反应。“可以吗?”他问凯蒂布莉儿。
她不觉得有什么坏处,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当他纤长的手指触到黑豹强健的颈脖时,精灵的脸亮出了光彩。他瞧着犹豫不决的同伴,嘴巴都笑得咧到了耳根。
“噢,把这猫买下来!”另一个兴奋地说。
凯蒂布莉儿极为不悦。关海法的耳朵一扁,发出一声咆哮,整个城里的房子都响出了回音。
凯蒂布莉儿早就知道精灵的脚程一向挺快,但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两个精灵早就跑得没了影。“关海法!”她在黑豹的耳边轻斥。
大猫的耳朵竖起来。黑豹转身立起,将宽大的脚掌搭到凯蒂布莉儿肩头。它把头贴到凯蒂布莉儿光滑的面颊蹭来蹭去。凯蒂布莉儿不得不挣扎着保持平衡,花了好一阵子才让黑豹明白她已经接受了它的道歉。
他们继续在指指戳戳的指尖和好奇的观望目光中前行,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不止一个人跑到街对面去把路让出来。凯蒂布莉儿觉得他们管得太宽了,也有些后悔竟在第一站就把关海法召了出来。她想将关海法遣返星界,但这么做一定会更惹眼。
所以一会之后,当一大群身着银蓝制服的武装卫兵保持着适当距离将她包围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黑豹是和你一起的。”其中一人断言。
“是关海法。”凯蒂布莉儿回答,“我叫凯蒂布莉儿,秘银厅第八代国王布鲁诺·战锤的女儿。”
那人微笑着颌首,凯蒂布莉儿这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真的是那个卓尔精灵的大猫!”有一个卫兵不加思索地嚷了出来。他立即因自己不合时宜的嚷嚷而羞得满面愧色。望一眼领队,他迅速低下了目光。
“啊,对。小关是崔斯特·杜垩登的朋友。”凯蒂布莉儿回答,“他这会儿在城里吗?”她忍不住问道,按理说她本该把这问题留给艾斯拉卓,那位女士也许能给她更完整的答案。
“我尚未听闻此事。”卫队长回答,“然而银月城仍以您的拜访为荣,秘银厅的公主。”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凯蒂布莉儿则羞得满脸通红,她对这样的接待觉着不习惯――或者说,觉得不舒服。
她很好地掩饰着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的失望,提醒自己找到崔斯特绝非如此轻易。即使崔斯特已进入银月城中,他的行动很可能是非常隐秘的。
“我来是想和艾斯拉卓女士谈谈。”凯蒂布莉儿解释说。
“你本该由城门护送到这来。”卫队长发着牢骚,因为竟少了正常的外交礼节而有些生气。
凯蒂布莉儿理解他的不满,意识到自己八成是给横跨罗文河(River Rauvin)的无形月之桥(Moonbridge)的士兵们带来了麻烦。“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她连忙补上一句,“也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想最好是我自个儿来看看。”
“他们没有查问过这样一只――”他聪明地在说出“宠物”一词前及时煞住,改了口,“一只黑豹?”
“小关那时不在我身边。”凯蒂布莉儿想也没想就这样应道。接着她马上就苦起了脸,想到这可能会引来上百个问题。
幸好卫兵们并未就此事深究。关于这位热情的女郎,他们早已听过相当多的描述,足以相信这正是布鲁诺·战锤的女儿。他们护送着凯蒂布莉儿和关海法(保持着十分恭敬有礼的距离)穿过城邦,直到西面城墙下银月女士优雅迷人的宫中。
独个儿待在候见室时,凯蒂布莉儿觉得还是该把关海法留在身边。有黑豹在总可靠些,她想,如果崔斯特曾来过,或者现在还在,关海法会感觉到的。
时光平淡无波地踱过,焦虑的凯蒂布莉儿越来越不耐烦。她走到一扇边门前,轻轻推开,看到一间装璜华美的盥洗室,有个浴缸,一张整个就是一面大镜子的饰金边小桌。上面放有各种各样的发梳、发刷,琳琅满目的小玻璃瓶,一个打开的饰物盒中堆着各色各样的彩粉小包。
年轻女郎好奇地朝身后望了一眼,确信一切都仍安然无事。于是她走进来,坐下。她拿起一把发刷,费劲地梳过缠在一起的浓密红褐长发,想着在银月女士面前,她该展现最美的一面。当注意到脸上的污痕时,她皱起眉,迅速将手浸入水盆,接着抬手用力将污迹抹去。在擦掉时,现出了一个笑容。
她又向外偷瞥一眼候客室,确信没人进来。关海法正舒服地趴在地上,扬起头吼了一声。
“欧,闭嘴。”凯蒂布莉儿溜回盥洗室,检视着那些瓶瓶罐罐。她拔开一个瓶塞嗅了一下,浓烈的香气让她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门外,关海法又吼了一声,还打了个喷嚏。凯蒂布莉儿大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对大猫说。凯蒂布莉儿逐个瓶子试着香气,有些让她皱起鼻子,也不止一瓶让她打喷嚏,最后她找到了喜欢的香味。它让她想起一片野花田,不是浓烈的,而是淡雅的气息,就象是春天的伴音。
当一只手搭到她肩上时,她差一点跳起来把整瓶香水磕到鼻子上。
凯蒂布莉儿转过身,几乎窒息了。是艾拉斯卓――一定是她!――耀眼的银发垂至后腰,闪亮的眼睛比凯蒂布莉儿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清澈――只除了沃夫加那双碧蓝的眼眸。回忆让她觉得痛苦。
艾拉斯卓比五英尺半的凯蒂布莉儿高出整整半尺,婀娜而苗条。她穿着一件细丝织就的紫色长袍,层层衣衫裹住女性的曲线,仿佛要掩藏她迷人的风采。一顶镶金嵌玉的皇冠戴在她的头上。
关海法与这位女士显然并不陌生,因为黑豹仍安然躺着,心满意足地在闭目养神。
有些她无法解释的东西困扰着凯蒂布莉儿。
“上次见面后我就想着何时能和你再会。”艾拉斯卓柔声说。
凯蒂布莉儿笨拙地盖好瓶子想放回桌上,但艾拉斯卓伸出纤长的手指拢住她的手(凯蒂布莉儿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幼稚愚蠢的小孩!)轻巧地将瓶子放入她腰上的小袋。
“崔斯特经常说起你。”艾拉斯卓继续说道,“总是那么深情。”
这想法也困扰着凯蒂布莉儿。也许这是不自觉的。她想,但看起来艾拉斯卓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凯蒂布莉儿穿着沾染泥尘的旅行斗篷,长发缠结,站在这卓越的女性身旁当然会不自在。
“来我的房间。”银月女士邀请道,“我们在那谈会舒服些。”她朝外去,从沉睡的黑豹身旁走过。“来,小关!”她话音未落,大猫就立即振作起来,抖擞着甩脱倦意。
“小关?”凯蒂布莉儿嗫嚅道。除了自己以外,她还从未听过有人这么亲昵地唤着黑豹,连崔斯特都极少如此。她顺从地跟着艾拉斯卓走出房间时瞥了黑豹一眼,觉得有些伤心。
当艾拉斯卓领着她穿过整洁的长廊和华美的房间时,起初让凯蒂布莉儿觉得迷人的宫殿现在让她完全手足无措。
凯蒂布莉儿一直盯着自己走过的地方,十分担心自己会在镗亮的地板下留下两行泥樱侍从们还有别的客人们――凯蒂想那是真正的贵族们――盯着这不可思议的一队走过,而凯蒂布莉儿不敢回视那些目光。跟在高挑艳美的艾拉斯卓身后,她觉得自己很渺小,非常渺校他们走进艾拉斯卓的起居室,并在身后关上了门时,凯蒂布莉儿总算是高兴了些。
关海法轻步跑过,跳上了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凯蒂布莉儿惊得瞪大了眼睛。
“下来!”她悄声呵斥着黑豹,然而艾拉斯卓走过时只咯咯笑着,随意地将手搭到正躺得舒服的大猫头上,同时示意凯蒂布莉儿坐下来。
凯蒂布莉儿又一次生气地瞪着关海法,象是被它背叛了一般。关海法这样扑通一声趴到这张长椅上有多少次了?她猜想着。
“是什么风把布鲁诺王的女儿吹到我这简陋的城里来了?”艾拉斯卓问道,“但愿我早些知道你要来就好了。我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我在找崔斯特。”凯蒂布莉儿的回答冲口而出,接着即刻将回答时比预想还要尖锐的音调缓和下来。
艾拉斯卓的神情立即变得好奇起来。“崔斯特?”她应道,“我有一阵子没见过崔斯特了。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是已经在城里了或者说至少已经在来这的路上了?”
她怀疑崔斯特要避开她,而艾拉斯卓无疑是照着他的意思行事,但凯蒂布莉儿发现自己信任这位女士。
“啊,好吧。”艾拉斯卓叹了口气,显然是打心底里失望。她立即打起精神,“你的父亲好吗?”她礼貌地问候道,“还有英俊的沃夫加呢?
艾拉斯卓的表情突然变了,仿佛刚刚意识到事情非常不对劲。“你的婚礼?”她问得有些迟疑,此刻,凯蒂布莉儿满面愁容地抿紧了唇瓣,“我正准备去拜访秘银厅……”艾拉斯卓停下来端详着凯蒂布莉儿。
凯蒂布莉儿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沃夫加死了。”她平静地答道,“而我父亲仍在缅怀他。我来这找崔斯特,他离开了秘银厅。”
“出什么事了?”艾拉斯卓追问。
凯蒂布莉儿站起身。“关海法!”她喊道,惊醒了那只黑豹。“我没时间说故事了。”她冲艾拉斯卓唐突地答道,“如果崔斯特没来过银月城,那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您的,还有我自己的。”
她走向门,发现它闪过一阵蓝光,木板涨大紧撑住了门框。凯蒂布莉儿还是走上前拽了拽门把,没能拉开。
她深呼吸了几次,数到十,接着数到二十,然后转身对着艾拉斯卓。
“我有一个朋友正需要我。”她解释着,音调平静却危险。“你最好是开门。”在之后的日子里,当她回想起那一刻时,凯蒂布莉儿简直无法置信自己竟敢威胁艾拉斯卓,西北部最大最强内陆城市的统治者!她竟威胁艾拉斯卓,整个北地最负盛名的法师!
但在那一刻,这位刚烈的年轻女郎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我能帮你。”艾拉斯卓忧心忡忡提议道,“但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崔斯特没那个时间!”凯蒂布莉儿怒吼。她徒劳地再次拉拽着用魔法锁上的门,狠锤了一拳,扭头瞪着艾拉斯卓,后者站起身正慢慢走来。关海法虽说已抬起头关注着两人的行动,却仍趴在躺椅上。
“我必须找到他。”凯蒂布莉儿说。
“你要去哪找?”艾拉斯卓反问,她毫不防备地走到年轻女郎面前。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就消去了凯蒂布莉儿怒气冲冲的威吓。究竟去哪?她犹疑着。从哪着手?她无助地呆立原地,呆站在一个毫无归属感的地方。无依无靠。愚不可及。只想要回家去,回到父亲和朋友的身边,回到沃夫加和崔斯特身边,回到一切都未曾改变的时候……回到黑暗精灵入侵秘银厅之前。
第六章 圣像
次日,凯蒂布莉儿从松软的枕头上苏醒。这舒适的寝室中坠着柔细的蕾丝帘帐,漏下的晨光轻拂她惺忪的睡眼。她不习惯这样的地方,比直接睡到地板上还要不习惯。
她前一晚拒绝去洗澡,虽然艾拉斯卓女士向她保证说异域的香油和肥皂会在她身旁弄出一堆泡沫,让她觉得自己焕然一新。对于被矮人养大的凯蒂布莉儿,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更糟的,还是堕落之道。她经常洗澡,但都是在山间溪流清洌的水中沐浴,从不用什么遥远外乡来的香油。崔斯特曾告诉她说黑暗精灵在幽暗地域曲折弯转的洞穴中,几里外就能顺着敌人的气息追踪而来。凯蒂布莉儿以香油沐浴会是个愚蠢的选择,很有可能对敌人有利。
而今天早上,阳光自轻纱的窗幕撒落,浴缸又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水,年轻女郎不由得重新斟酌起来。“你可真是个固执的人。”她轻声埋怨着艾拉斯卓,明白是艾拉斯卓的魔法力使水再次腾起了热气。
凯蒂布莉儿盯住那一排瓶瓶罐罐,想着前路漫漫,风尘满途。一条不归路。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想要放纵自己,只此一次。在现实的一面还未及抗辩时,她已褪去衣衫坐入温热的浴缸中,细碎的泡沫厚厚地包上来。
一开始,她还紧张地一直盯住房间的门,可很快她就往浴缸中滑得深一些,完全放松来,觉得又暖和又舒服。
“我早告诉过你了。”凯蒂布莉儿被这话从迷糊中惊醒。她立即坐直,又马上滑回去,困窘难当,因为在场的不仅有艾拉斯卓,还有一位好奇的矮人。他须发雪白,丝制长袍轻轻飘动。
“在秘银厅,我们习惯在进别人房间时先敲门。”凯蒂布莉儿回复傲然的神气评论道。
“我已经敲过了。”艾拉斯卓回答,“你想必是陶醉在沐浴的温暖中了。”
凯蒂布莉儿将脸上的湿发拂至脑后,抹了一捧颊上的皂沫。她在设法挽回她的骄傲,忽略掉之前那尴尬的一刻,接着她气愤地将它甩掉了――皂沫和难堪。
艾拉斯卓只是笑笑。
“你该走了。”凯蒂布莉儿怒冲冲地顶撞这位尊贵之至的女士。
“崔斯特确实正前往魔索布莱城。”艾拉斯卓宣布。凯蒂布莉儿再次坐直,满心焦虑,面对这重要讯息之时,尴尬早已抛却一旁。
“我昨晚冒险进入灵界。”艾拉斯卓解释说,“在那能得知很多事情的答案。崔斯特旅经银月城的北面,穿过月森林,直往由死亡兽人通道环绕的山脉。”
凯蒂布莉儿仍一脸疑惑。
“那里是崔斯特第一次自幽暗地域走出的地方。”艾拉斯卓说下去,“在那条传闻中的通道以东的洞穴里。我猜他是想由同一条路回到他离开的黑暗中去。”
“送我去那。”年轻的女郎要求道,自水中站起,一心想要动身让她忘了羞怯。
“我会提供坐骑。”艾拉斯卓边说边递上一条厚毛巾。“附魔的马匹能载你快速通过此地。旅程还不到两天。”
“你不能用魔法直接送我去吗?”凯蒂布莉儿问。她的声调尖锐,认定艾拉斯卓没有尽力。
“我不知道洞穴的位置。”银发的女士辩解说。
凯蒂布莉儿停下擦拭的动作,几乎将已拢作一堆挽在手中的衣物跌落。她瞪大眼睛,茫然而又无助。
“这就是为什么我找来了弗烈特。”艾拉斯卓解释说,伸手安慰着她。
“弗烈德加·碎石者。”矮人以一种奇怪的歌唱似的音调纠正说。他夸张地舒臂,优雅地鞠了一躬。凯蒂布莉儿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灵困在了矮人的躯壳里。她第一次近看他时皱起了眉。她这辈子都在矮人堆里生活,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矮人。胡子修得整整齐齐,长袍一尘不染,皮肤也不像一般矮人那么粗糙硬实。在香油里泡得太多澡了,凯蒂布莉儿如此认为,接着轻蔑地瞥一眼气腾腾的浴缸。
“弗烈特是崔斯特走出幽暗地域后,追踪他的那支冒险队的成员。”艾拉斯卓继续往下说,“在崔斯特离开那片地方后,我那好奇的妹妹和同伴们逆着精灵的来路找到了那个洞,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
“我不知道是否该给你指路。”银月女士停了一会后说道,语调和神色都流露出对凯蒂布莉儿安全的担忧。
凯蒂布莉儿的蓝眼睛眯起来,飞快地套上衣服。她不愿被小看,即使此人是艾拉斯卓也不行,也不愿让别人来决定她的路。
“我明白了。”艾拉斯卓顿首。她立即了解了凯蒂的意思,这让凯蒂布莉儿的动作放慢了下来。
艾拉斯卓示意弗烈特去取凯蒂布莉儿的背包。走近那件脏兮兮的东西时,爱干净的矮人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接着他伸长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挟起它。他可怜巴巴地瞥了眼艾拉斯卓。她没理他,于是他走了出去。
“我没向你要求同伴。”凯蒂布莉儿直言不讳。
“弗烈特只是领你往入口的向导。”艾拉斯卓纠正说,“没别的了。你勇气可嘉,也有些盲目。”她补上一句。在年轻的女郎能找到话反驳之前,艾拉斯卓离开了。
凯蒂布莉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水从她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到她赤裸的背上。这广大而危险的世上,她不过是个弱小的女孩;面对高挑而强大的艾拉斯卓,她渺小得可怜。她奋力要挣脱内心这纷乱的情绪。
然而疑惧之心徘徊不去。
两个小时后,享用过一顿好饭,细察过补给,凯蒂布莉儿和弗烈特就由银月城的东大门桑达巴门出发。艾拉斯卓女士与他们同行,随行的卫兵们与他们的领导者维持着适度的距离,既能表示尊敬,又能保持警戒。
一匹黑牝马和一匹毛发蓬松的灰色小马正等着两位旅行者。
“我非去不可吗?”自从离开城堡以来,弗烈特这回问的也许是第二十次同样的问题了。“一张详细的地图还不够吗?”
艾拉斯卓要么笑笑要不然就装作没听到。弗烈特憎恨所有可能会弄脏自己的东西,所有让他远离身为艾拉斯卓最爱的贤者其职责的东西。毫无疑问,前往死亡兽人通道附近荒原的旅程同时满足以上两个条件。
“马靴已附上魔法,你的坐骑会飞得像风一样快。”艾拉斯卓对凯蒂布莉儿说。银发的女士回头看了看满腹牢骚的矮人。
凯蒂布莉儿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向艾拉斯卓致谢。自从今早那场会面之后,她没再和艾拉斯卓说过话,一直表现出冷淡的态度。
“如果运气好,你会赶在崔斯特之前到达洞口。”艾拉斯卓说,“我恳请你向他解释,带他回家。他不合适在幽暗地域,不再合适了。”
“崔斯特要在哪由他自己定。”凯蒂布莉儿回嘴,但她实际上在暗示她要去哪由她自己定。
“当然。”艾拉斯卓赞同,又一次闪现一个微笑――那种让凯蒂布莉儿觉得自己很渺小的笑容。
“我不曾阻拦你。”艾拉斯卓指出,“我尽我所能助你踏上你自己选的路,不论我认为这是否明智。”
凯蒂布莉儿轻笑。“你非得加上最后一句吗?”她答道。
“我无权发表自己的意见吗?”艾拉斯卓问。
“有权发表,并加诸于听者身上。”凯蒂布莉儿如是评论。而艾拉斯卓明白了她持这种态度的原因时,现出了吃惊的表情。
凯蒂布莉儿又低笑一声,踢马前行。
“你爱他。”艾拉斯卓说。
凯蒂布莉儿收缰停马,侧回身。现在轮到她一脸惊讶之色。
“你爱那个卓尔精灵。”艾拉斯卓说,更像是重申自己的意见,表明自己的看法,而不是阐明一件根本无须解释的事情。
凯蒂布莉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接着却拨马回身,扬长而去。
“很长的路。”弗烈特发着牢骚。
“那就快些回到我身边吧。”艾拉斯卓说,“带着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一起回来。”
“如您所愿,女士。”矮人顺从的回答,踢马疾行。“如您所愿。”
艾拉斯卓站在东大门,远望着,在凯蒂布莉儿和弗烈特已离开视线后仍久久地远望着。这已不是第一次艾拉斯卓期望自己不曾受到统治职责的牵绊。说真的,艾拉斯卓情愿拉出一匹马在凯蒂布莉儿身旁一同奔驰,甚至到幽暗地域去历险。必要时,去找那个已成为她朋友的了不起的卓尔精灵。
然而她不能。崔斯特·杜垩登,毕竟只是广漠世界中一个微小的存在,银月女士繁忙宫廷要面对的络绎不绝恳请晋见人群中一个微小的存在。
“好走,布鲁诺的女儿。”美丽的银发女士悄声低语,“好走,别了。”
××××××××××××××××××××××××××××××××××××××××××在入山渐高的石径上,崔斯特松开了他的坐骑。暖风轻拂,碧空如洗,但几天前一场风暴刚刚席卷此地,小径仍有些泥泞。最后,因为担心马匹会失足断腿,崔斯特下了马,小心地牵着它前行。
今早他已多次见到尾随其后的那位精灵,因为小路上没什么隐蔽之处,而在爬山这样竖直方向的旅程中,两位骑手相距得并不远。所以在他转过一个弯道,看到从与他平行的一条道上走出的精灵靠近他时,并不十分惊讶。
白皮肤的精灵也让他的马慢步走着,看到崔斯特和他一样,他赞许地点点头。接着,他在离卓尔精灵二十英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是来照看马的话,你得小心点骑,要么就和我一起走路。”崔斯特大喊道。精灵又点了点头,让他那匹毛光水亮的黑马走在崔斯特黑白花的马身旁。
崔斯特向前望去,看着渐升的山路。“这是我最后一天用这匹马了。”他解释说,“其实,我不知道是否还会再骑马。”
“你不打算从山里出来了?”精灵问。
崔斯特拂过自己飞扬的银发,有些吃惊对话会引出这样的结论,也有些吃惊这竟然言中了。
“我在这不远的地方找一片小树林。”他说,“那曾是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家。”
“那个盲眼游侠。”精灵接口道。
崔斯特对精灵的回答很是吃惊。他思索着同伴的回答,同时仔细打量着对方。月精灵身上没有一丝迹象表明他是个游侠,但他知道蒙特里。“蒙特里·迪布洛奇之名很适合在传奇中传诵。”卓尔精灵大声断言。
“那崔斯特·杜垩登的名字呢?”月精灵惊讶万分地问道。他看着崔斯特表情的变化而笑了起来,加上一句,“是的,我认识你,黑暗精灵。”
“那么你占上风。”崔斯特说。
“我叫塔拉舍(Tarathiel)。”月精灵说,“你穿过月森林时在路上遇到的可不是意外而已。当我们的族人发现你是徒步旅行时,我们认为这是艾里芬(Ellifain)见你的最好机会。”
“那个少女?”崔斯特推测道。
塔拉舍颌首。阳光下,他的身形看来几乎是半透明的。“我们不知道她见到一个卓尔精灵时会怎么反应。我们向你致歉。”
崔斯特点头接受了道歉。“她不是你们那一族的。”他猜想着,“或者说至少以前不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不是你们部族的。”
塔拉舍没有回答,但他脸上浮现的阴暗神情告诉崔斯特他猜对了。
“她的族人遭到卓尔精灵的屠杀。”崔斯特继续说道,害怕所猜测的事情会被证实。
“你知道些什么?”塔拉舍追问,音调如第一次对谈时一般的尖锐。
“我是那个突击队的一员。”崔斯特坦承。塔拉舍伸手拔剑,但崔斯特电光火石般急压住他的手腕。
“我没杀任何精灵。”崔斯特辩解道,“我唯一想要对付的就是和我一起上地表的同族。”
塔拉舍放松下来,抽回手。“艾里芬几乎不记得那场惨剧。这件事,她睡着后比醒着时说得多,然后她会梦游。”他停下直视着崔斯特的眼眸。“她曾提起紫色的眼睛。”他说,“我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而她也满心疑惑,说不出究竟。紫色并不是一双卓尔精灵的眼睛该有的颜色。我们的传说是这么讲的。”
“的确不是。”崔斯特证实。忆起久远过去那恐怖的一天让他的声音变得如此遥远。她就是那个精灵少女!正是她,让年少的崔斯特不顾一切地去挽救;正是她的眼眸让崔斯特走出疑虑,明白族人的路并非他的真心所向。
“于是,当我们听说崔斯特·杜垩登,帮矮人王收复秘银厅的卓尔族朋友――有着紫色眼睛的卓尔族朋友正在此地时,我们觉得这是艾里芬面对过去最好的机会。”塔拉舍解释说。
崔斯特只是又一次点点头,他此刻更在意过去的回想,而不是眼前山区的风景。
塔拉舍没有再说下去。显然,艾里芬已经看到了过往,而这情景几乎让她崩溃。
月精灵拒绝了崔斯特让他带两匹马离开的提议,当天晚些时候,两人重新上马,骑过一条高山隘道。那条路崔斯特记得很清楚。他想念蒙特里,蒙奇,他地表的导师,一个靠猫头鹰鸣音的指引来射箭的盲眼老游侠。正是蒙特里教导年轻的崔斯特:神的形象既是激励崔斯特的心那些感情的实化,也是指引叛逆的卓尔精灵其良心的实化。梅莉凯就是她,森林女神的名字,而伴蒙特里渡过的时光中,崔斯特·杜垩登正是在她无声的指引下前行。
脚下的路自山脊蜿蜒而去,攀上一个更为陡峭的斜坡,穿越一片碎裂的巨砾。此时,情感的泉源在崔斯特心中涌动。他害怕他将会看到的情形。也许一群兽人――这卑鄙的人形生物遍布此地――已经占据了老游侠迷人的小树林。也许一场大火已将它烧尽,在大地上留下一块不毛之地的伤痕?
由崔斯特领头,他们进到一片茂密的矮树丛,慢慢走在一条狭窄但干净的小径。他勒停马,回身看向塔拉舍。
“小树林到了。”他说完,从鞍上滑下,塔拉舍也照做不误。他们将马匹引至树丛隐蔽起来,肩并肩往树丛另一端潜行。
这就是蒙奇的小树林。从南往北约有六码长,宽是三码。松树长得又高又直――没有火灾袭击这片树林,而盲眼游侠造的绳桥也还在,它们在不同高度从一棵树引到另一棵树。甚至那道矮石墙还原封不动地矗立着,没有一块石头移位,草也长得很低。
“有人住在这。”塔拉舍推断,因为这地方明显并未荒废。他看向崔斯特,发现卓尔精灵神色肃然,手握双刀,其中一把闪着柔和的淡蓝光芒。
崔斯特爬出灌木丛掠向石墙时,塔拉舍给长弓装上了弦。接着月精灵冲出去跟上他的卓尔同伴。
“我们进山时我见到过不少兽人留下的痕迹。”塔拉舍轻声道。他拉开了弓弦,顿首凛然道:“为了蒙特里?”
崔斯特颌首回应,探头向石墙内瞥了一眼。他以为会见到兽人,也打算接下来要见到兽人的尸体。
卓尔精灵僵住了,两手软在身侧,连呼吸都突然忘了。
塔拉舍碰碰他,想问个究竟,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于是月精灵握住弓,也朝墙内望去。
起初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他顺着崔斯特纹丝不动的专注眼神望向南面,树木间的空隙中,一根枝条轻颤,仿佛有东西刚刮到过它。塔拉舍见到荫影中白色一闪。一匹马,他想。
它步出阴影,一匹强健的骏马,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它不同寻常的眼睛闪着火焰般的红色,象牙色的尖角从前额突出,有精灵高度的一半那么长。独角兽看向两人的方向,刨着地面,喷着鼻息。
塔拉舍立即潜低,一把将呆住的崔斯特·杜垩登拉低到身旁。
“独角兽!”精灵无声地对崔斯特说道,而卓尔精灵的手伸进斗篷的领口,紧握着瑞吉斯用硬头鳟骨为他刻的独角兽头像链坠。
塔拉舍向身后指指茂密的树丛,示意他和崔斯特该离开了,然而卓尔精灵摇摇头。回复了镇静,崔斯特又一次把头探出石墙。
那空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独角兽曾出现过。
“我们该走了。”塔拉舍说,说的同时确信独角兽已不在附近。“放心吧,蒙特里的小树林被好好照看着。”
崔斯特坐到墙上,专注地凝望着松木林。一只独角兽!梅莉凯的象征,纯正的自然界的象征。对一个游侠而言,再没有比它更美妙的生灵;而对崔斯特而言,再没有更合适的守卫来看护这片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小树林。他期望能在这多留一会,期望能再看一眼那神秘莫测的生灵,但他知道时间紧迫,等着他的是无尽黑暗的回廊。
他看向塔拉舍,笑笑,转身离开。
然而他发现穿越这片空地的路被那只强健的独角兽挡住了。
“她怎么办到的?”塔拉舍问。没必要再轻声细语了,因为独角兽直瞪向他们,紧张地刨着地面,摇动着它有力的脖颈。
“是他。”崔斯特纠正道,注意到骏马雪白的胡须,雄性独角兽的特征。一个念头闪过崔斯特的脑海,他将弯刀滑回刀鞘,从鞍上跳下。
“他怎么办到的?”塔拉舍更正。“我没有听到蹄声。”精灵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回头望向小树林。“除非这有不止一只独角兽!”
“只有一只。”崔斯特向他保证。“独角兽有种魔法,就象这只一样,从在我们身后突然出现到身前就能证明这一点。”
“从南边绕过去,”塔拉舍低语道,“而我从北边过去。只要我们不吓到它……”月精灵停住了,看到崔斯特已经开始了行动――径直从墙边走过去。
“小心。”塔拉舍警告他,“独角兽确实漂亮,但据说他们又危险,又难懂。”
崔斯特朝身后扬起一只手让精灵安静,继续慢慢地从石墙向独角兽走去。独角兽长嘶一声摆了摆头,长鬃狂舞,蹄子重重踏向地面,在柔软的草皮上刨出一个尺寸不小的坑。
“崔斯特·杜垩登。”塔拉舍发出警告。
无论有什么理由,崔斯特都应该往回走。独角兽轻易就能撞倒他,将他践入草甸,而且,随着卓尔精灵每一步的靠近,这头巨大的灵兽都变得越来越激动。
然而它没有冲过来,也没有低头用它的大角扎向崔斯特。很快的,卓尔精灵离它只有几步远了,站在这雄伟的灵兽身旁他看起来是那么矮校崔斯特伸出一只手,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他触到了独角兽丰厚闪亮皮毛的一缕,接着他踏近一步,轻抚着这只华美灵兽强健的脖颈。
卓尔精灵几乎无法呼吸。他真希望关海法能在他身边,亲眼看看这自然界最完美的造物。他真希望凯蒂布莉儿就在这里,因她会如他一般为这奇景而感动。
他回身看向塔拉舍,精灵正坐在石墙上安心地微笑着。塔拉舍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惊讶,崔斯特一回头,见到自己的手正抚着虚无的空气。
独角兽不见了。
第二篇祈祷无回应
引言
自我走出魔索布莱城以来从未如此举棋不定地煎熬过。我坐在一个岩洞的入口附近,守望着眼前的群山,背后就是通往幽暗地域的隧道。
这是我所深信之冒险的起点。我自秘银厅启程时,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这次将带我走向此穴的旅程上,以为一路上自然太平无事。
接着我遇到了艾里芬,我三十多年前所救的少女,那时她还是个罹受惊吓的孩子。我想再见她一面,与她交谈,帮助她战胜那场卓尔精灵的杀戮带来的创伤。我想快步离开这个洞穴,赶上塔拉舍,和精灵并驰回月森林。
但我不能对促使我来到地的纷争无动于衷。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重游蒙特里的小树林,这个充满愉快回忆的故地,会是一次感情、甚至心灵的历程。他是我在地表上的第一个朋友,我的良师,引导我信仰梅莉凯的人。当发现蒙特里小树林置于独角兽的守护之下时,我的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欣喜。
独角兽!我看到了一头独角兽,我依循的神祗的象征,那真是大自然完美的极致!我可能是我族中,第一个触摸到这种野兽柔软的鬃毛和壮实的脖子的人,第一个同独角兽友好地面对面的人。即使是瞥见独角兽的踪迹也是难得的幸事,更不用说这样盯着一头看了。在被遗忘的国度中鲜有人能说他们曾经靠近过一头独角兽;更不用说有触摸到。
我有。
那是我的女神昭示的神迹么?老实说,我必须如此相信,梅莉凯以一种实实在在且令人兴奋的方式与我接触。但那意味着什么?
我极少祈祷。宁愿在日常的行动和真实的情感中同我的女神交谈。我无须以美言虚饰所发生的一切,歪曲这些事实来博取善名。如果梅莉凯伴我左右,那么她知道真相,知道我是如何前进和摸索的。
但是,那天晚上我在洞口处祈祷了一次。我恳请指引,某种能说明独角兽出现意义的启示。独角兽允许我碰触它;它接受了我,那是一个游侠所能要求的最高荣誉。但是荣誉的背后蕴涵着什么?
是梅莉凯告诉我在此处,在地表上,我曾经而且将继续被人接受,因而我不应该离开此地?或是独角兽的出现是告诉我女神赞成我回到魔索布莱城?
又或者说那是梅莉凯向我道别的特别方式?
最后那个想法整夜都在我脑海里萦绕不散。从秘银之厅出发以来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有什么是我,崔斯特·杜垩登,必须失去的。我想到了我的朋友们,蒙特里和沃夫加已经离开人世,还有那些我也许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一大堆问题困扰着我。布鲁诺能熬过失去养子的打击吗?凯特布莉儿会克服她的内心忧伤吗?那迷人的光芒,对生活的热诚,还会回到她蓝色双眸吗?我还能再次将疲倦的头靠在关海法肌肉结实的腰窝上吗?
超过任何一次的,我想跑出洞穴,回到秘银之厅去面对我的朋友,理解他们的忧伤并给于指引,听他们的倾诉并给于拥抱。
但我同样不能对促使我进入这个岩洞的纷争无动于衷。我可以回秘银之厅去,但我黑暗的同胞也能。我没有为沃夫加的死责备自己——我并不知道黑暗精灵会来。而现在我无法回避对罗丝的可怕手段和无尽欲望的了解。如若让卓尔精灵卷土重来并熄灭——希望——凯蒂布莉儿眼中的火种,崔斯特·杜垩登宁愿陷入永劫不复的死亡。
我整夜祈祷,但没有找到任何神示。最后,一如既往的,我领悟到必须跟从自己内心认定的方向,必须相信心中所想符合梅莉凯的意愿。
我让火堆在洞口炽燃着。我需要看到它的光,并从中获得勇气,能在进入隧道时迈出尽可能多的步子。当我步入黑暗。
——崔斯特·杜垩登
第 7章 未结束的交易
Chapter 7 UNFINISHED BUSINESS
伯殷永·班瑞倒悬在巨大洞穴的顶端,皮带将他牢牢地绑在蜥蜴坐骑的鞍上。年轻的战士费了些工夫才习惯这个姿势,但是作为班瑞家的蜥蜴骑兵队队长,他还是花了不少时间从这个制高点俯瞰城市。
钟乳石丛后的一个响动令伯殷永警惕起来。他一手放低十尺长的死亡长枪;另一只握着缰绳的手移到引弦待发的十字弓上。
“我是班瑞家族之子,”他高声说道,认为这样的威胁足以挫败任何可能的悖行。他扫视四周寻求支援,空着的手伸向腰包的信号发射器,那是一块半边加热过的屏离金属片,用来与使用夜视能力的人通信。许多分散四周的班瑞家的蜥蜴骑手会飞速赶来回应伯殷永的呼叫。
“我是班瑞家族之子。”他再次声明。
看到哥哥丹卓骑着一头更大的地底蜥蜴出现在钟乳石后,班瑞家的幺子几乎立刻放松了下来。年长的班瑞的马尾从颠倒的头上笔直垂下,看上去着实古怪。
“我也一样。”丹卓答道,*纵他的黏足坐骑飞掠至伯殷永身边。
“你在这上面做什么?”伯殷永问道,“而且你怎么没有经过我的许可就擅自使用坐骑?”
丹卓付之一哂。“擅自使用?”他回答。“我是班瑞家族的武技长。我要用蜥蜴,不需要伯殷永的许可。”
年轻的班瑞用红热的眼睛盯着他,但没有再说什么。
“你忘记是谁教的你,我的弟弟。”丹卓平静地论述道。
说得没错;伯殷永从未忘记,也不可能忘记,丹卓曾经是他的导师。
“你准备再次面对崔斯特·杜垩登了吗?”单刀直入的询问差点让伯殷永翻下他的坐骑。
“既然我们将要前往秘银厅,似乎就有这种可能。”丹卓冷冷地补充道。
伯殷永发出悠长而低沉的叹息,对此感到十分的不安。他和崔斯特在格斗武塔,蜘蛛教院的战士学校曾是同学。受训于丹卓的伯殷永,那时满怀着成为班上最杰出的战士的期待。崔斯特·杜垩登,那个弃教徒、悖逆者,却每年都将他挫败得此殊荣。其实伯殷永在学院做很好,从各个方面的标准来看——除了丹卓的。
“你准备好对付他了吗?”丹卓更加正言厉色地向他进*。
“没有!”伯殷永对兄长怒目而视,跨坐在悬着的蜥蜴背上,他英俊的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伯殷永知道,丹卓如此强求答案是有原因的。丹卓必须确定伯殷永了解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地位,如果他们碰巧同时遇到了弃家而去的杜垩登。
而且伯殷永也知道,为什么他的哥哥想要头一个同崔斯特交战。崔斯特曾经受教于丹卓的首要竞争对手扎克纳梵,他在魔索布莱城中的武技长中格斗技巧被视为更甚于丹卓之流。从所有的纪录来看,崔斯特至少同扎克纳梵不分轩轾,如果丹卓能击败崔斯特,那么他终将走出扎克纳梵的巨大阴影。
“你同我们两个都交过手,”丹卓狡猾地说,“告诉我,亲爱的弟弟,谁更厉害?”
伯殷永没法确切地回答那个问题。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同崔斯特·杜垩登交手甚至旁观他战斗了。“崔斯特会打败你。”他脱口而出,仅仅为了触怒他傲慢的兄长。
丹卓的手快得让伯殷永跟不上。武技长挥舞恶毒的刀锋划过伯殷永鞍具的顶带,尽管其上附有加强魔法,也毫不费力地被切断了。当伯殷永从他的位子上竖直跌落下去时,丹卓的另一只手同样快速地松开了蜥蜴的缰绳。
弟弟在下落中转身向上。他施展了所有卓尔精灵天生拥有而贵族更擅长的魔法技能。在浮空术的作用下,坠落很快停止了,伯殷永手中仍握着死亡长枪,慢慢地回升,迎上他笑容满面的哥哥。
如果班瑞主母知道你在这么多普通士兵面前让我难堪会杀了你,伯殷永的手比划着默语。
砍掉你的自傲好过割断你的咽喉,丹卓飞闪的手势答道,年长的班瑞驾着他的坐骑离开,没入钟乳石的背面。
伯殷永回到蜥蜴边,重新绑扎顶带将其与缰绳牢系在一起。他曾断言崔斯特会更强,但是就丹卓适才所为,能在他反击前对准目标精确地连击,年轻的班瑞开始怀疑自己言论。他确定二人面对时,崔斯特·杜垩登,会是令人同情的那一个。
这个念头让年轻的伯殷永感到满意。从他待在学院的日子起,他就生活在崔斯特的阴影里,就像丹卓较于扎克纳梵一样。如果丹卓击败了崔斯特,那将证明班瑞兄弟才是更强的战士,而且伯殷永的声誉自然因他身为丹卓的门生而水涨船高。伯殷永喜欢这个想法,也乐意坐享其成,无需再面对拥有恶魔般紫色双眸的杜垩登。
也许他们的战斗会带来更好的结果,伯殷永不禁期盼着。也许丹卓能杀掉崔斯特,那么他就会疲倦也许还会受伤,轻而易举的就会成为伯殷永的刀下鬼。伯殷永的声誉和地位自然就能窜升了,因为他理所当然会代替死去的兄长得到令人垂涎的武技长之位。
年轻的班瑞在空中翻身坐回修好的骑鞍上,想到即将来临的秘银厅之旅将带来的种种可能,邪恶地微笑起来。
“杰里丝。”卓尔精灵森森地低语。
“杰里丝·霍尔巴?”贾拉索问道,佣兵头子靠在石笋柱子粗糙的壁上,考虑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杰里丝·霍巴尔是一个主母,魔索布莱城的第十二家族,霍巴尔家族的两个高阶女祭司之一。她死在这里,就在一堆碎石之下,毁坏的鞭子埋在她身边。
好在我们有跟踪他,士兵轻扬的手指评论道,与其说是在做相关的说明,倒不如说是在安抚佣兵头子。贾拉索命令跟踪他当然没错。他是个危险人物,非常危险,但是看到一位主母,蜘蛛神后的一个高阶女祭司毫无生气地躺着,被锋利的剑刺了个透心凉,佣兵头子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还是太过低估了此人。
我们可以报说此事以撇清干系,另一名达耶特佣兵团士兵乌黑的手发出信息。
起先那个主张像有声的建议一样打击了贾拉索。主母的尸体会被发现,然后掀起一场彻底的调查,即使没有别人出面也自有霍巴尔一族。以合谋论处在魔索布莱城中是确定无疑的,尤其是如此严重的罪行,而且贾拉索不想和第十二家族起任何私下的冲突,现在还不想,最近有太多重大的事件在酝酿。
然后贾拉索让形势引他走向另一条可能的途径。就像这场看来确然不幸的事件一样,佣兵头子仍然能将其转化为利益。班瑞主母玩的这场游戏中至少有一张鬼牌,一个将给迫近的混乱带来新一幕盛景的未知因素。
再把她埋了,佣兵头子发出讯息,这次要在这石堆的更深处,但别埋太严实。我要尸体被发现,但不是最近。
他的硬靴一声不响,满身的珠宝也寂然无声,佣兵头子动身离开小巷。
我们要集合吗?一个士兵对他比划道。
贾拉索摇摇头继续走出了僻巷。他知道在哪里找到杀死杰里丝·霍巴尔的那人,而且也知道,他可以用这个消息对付他,或者为了提高他对达耶特独立佣兵团的死心塌地,又或者基于其他理由。贾拉索知道自己必须非常小心地把玩整个事态。他必须平衡在阴谋和冲突之间细小的钢丝上。
这个城市没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
不久乌德占特会卓越出众。
当这个想法浮上脑际,丹卓·班瑞不禁退缩了一下。其来源和微妙的含义不言自明。他和班瑞家族的首要竞争者,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武技长,被认为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两个战士。
班瑞主母会善加利用他的技艺,下一个心灵感应警告说。丹卓抽出他那把窃自地表的刀看。
锐利异常的刀锋摇曳着一线细长的红光,雕成魔鬼造型的刀柄上,嵌做眼睛的红宝石闪耀出生命之息。
丹卓的手扣紧刀柄,变得同哈兹得赫一样兴奋,“剪刀手”则继续它的沟通。他很强,在对秘银之厅的袭击中也会一帆风顺。他渴求扎克纳梵的血脉,年轻的杜垩登的鲜血,强烈如你——也许更甚。
丹卓对最后的评论发出冷笑,不置可否,因为哈兹得赫希望他处在愤怒的边缘。这把魔刀把丹卓看作伙伴而不是它的主人,并且知道丹卓在发怒的时候更容易*纵。
使用哈兹得赫数十年的丹卓也知道这一切,他强迫自己保持镇静。
“没人比我更渴望崔斯特·杜垩登的死亡。”丹卓向多疑的魔刀保证。“而且班瑞主母将会注意到是我而非乌德占特,有机会杀死那个叛徒。班瑞主母不会坐视无庸置疑的荣誉伴随如此的功绩授予第二家族的战士。”
佩刀细长的红光再次炽烈地闪耀起来,反映在丹卓琥珀色的双眼中。杀了乌德占特,那么她就会轻松点了,哈兹得赫理论道。
丹卓对这个主张大笑起来,哈兹得赫嗜血的眼睛又变得摇曳不定。“杀了他?”丹卓重复道。“杀了那个班瑞主母认为对当前的任务十分重要的人?她会剥了我的皮!”
你能杀得了他吗?
丹卓又笑了起来,因为这个质疑不过是为了嘲笑他,怂恿他投入到哈兹得赫渴求已久的战斗中。这把刀很骄傲,至少和丹卓或乌德占特一样,而且它极度想掌握在魔索布莱城无可置疑的最强武技长手中,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
“你应当祈祷我能,”丹卓回答,摩娑这柄冲动的魔刀刀把上的铭文。“乌德占特喜欢用他的三叉戟,不爱使刀弄剑。如果他是胜利者,那么哈兹得赫只能在一个低等战士的刀鞘中了结余生。”
他会用我的。
丹卓将刀挥开,觉得没有比这个荒谬的声明更糟的答案了。哈兹得赫也厌倦了这无益的挑拨,陷入默默深思中。
魔刀已经向丹卓阐明了一些厉害。他知道将至的袭击的重要性。如果他能打倒年轻的杜垩登,那么所有的荣耀都会属于他,但如果乌德占特先达到了目的,那么丹卓只会被看作是城中第二强的,一个除非他杀了乌德占特才能动摇的等级。丹卓知道,他的母亲大人对此不会感到满意。扎克纳梵·杜垩登活着的时候丹卓的命运已经够悲惨了,因为班瑞主母不断地敦促他找机会杀掉那位非凡的武技长。
这次,班瑞主母甚至可能不会给他那个机会。作为一名战士伯殷永越来越优秀,班瑞主母也许只会牺牲掉丹卓并将人人垂涎的武技长之位转授给她的小儿子。如果她声称转位是因为伯殷永才是更强的战士,那么在平民中又会掀起对于哪个家族的武技长才最强的猜测。
办法很简单:丹卓必须解决掉崔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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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90024688 发表于 2008-7-31 09:42:0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无所适从
Chapter 8 Out of Place
他毫无声息地穿行在幽暗的隧道,双眼中跳动着淡紫色的火焰,寻找沿着地面和墙壁的热痕,那能显示出道路的弯曲,或者敌人。他就像一个在家里走动的幽暗地域的居民,举手投足带着特有的优雅与谨慎。
但崔斯特没有在家中的感觉。他现在被凝滞的空气压迫着,比秘银之厅最低的隧道还要深入地底。他在地表待了近二十年,学习并以外面世界的法则生活。那些法则之于幽暗地域的规则如同森林中的野花之于深窟的毒蕈。人类,地精,甚至一个警觉的地面精灵,就算仅有几步之遥也也无法察觉崔斯特无声地经过。而此刻他却感觉笨拙且喧噪。
这位黑暗精灵游侠畏缩着踏出每一步,担心回声会沿着这空荡的石壁回响百码之远。这里是幽暗地域,一个依靠听觉与味觉甚于视觉的地方。
崔斯特在幽暗地域度过了生命中近三分之二的时光,过去二十年间大部分也是在战锤部落的地底洞窟里生活。但他不再认为自己是幽暗地域的居民。他的心留在山巅之上,欣赏星空明月,日出日落。
这里是每夜无星,——不,不是每夜,崔斯特明白这里只有一个单调、永恒的无星之夜——空气混浊,到处是睥睨的钟乳石的国度。
隧道的宽度变化极大,有时仅有崔斯特肩宽,有时又能容一打人并排行走。地面微微向下,将崔斯特带往更深的地底,而隧道顶也与之平行,相当一致地保持着与这位身长五尺半的黑暗精灵的两倍高度。崔斯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旁洞和支路,他很满意这一点,因为他还不想被迫做出任何方向判断;而且在这简单的构造下,任何潜藏的敌人都必须直接面对他。
崔斯特承认自己还没有做好应付任何意外的准备。他的夜视能力甚至令他感到痛苦。每当他试着分析并解释热痕的改变就觉得头在抽痛。早些年崔斯特曾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都将双眼调适至红外线谱,察看热迹而不是反射光。但现在,眼睛在阳光和秘银厅点着火把的走道下使用过久,他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使用夜视能力了。
最后,他抽出“闪光”,这把魔法宝刀泛着淡淡的蓝光。崔斯特背靠墙壁休息了一会,让眼睛恢复到正常光谱下,然后靠着刀的微光引路。不久他来到一个六条分支的岔口,两条水平交叉的走道被竖井分割开来。
崔斯特将“闪光”收回刀鞘,从竖井上向下看去。他没有看到热源,但这并没有带来一些安慰。大多数幽暗地域的食肉动物都能掩饰身体的温度,就像地面的老虎能靠斑纹的掩饰缓缓爬过茂盛的草丛。比如说令人害怕的恐爪怪就进化出了一种外骨骼;嶙峋的硬甲遮蔽了动物的体温,使它们在热感的眼睛下表现得如同一块寻常的岩石。因而多数幽暗地域的怪兽都是冷血而且很难发现的类爬虫。
崔斯特深吸了几口混浊的空气,然后静立合眼,用耳朵探寻外界的动静。但除了自己的心跳他什么都没听到,于是他检查装备确保都已系牢,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危险松散的碎石之间爬下竖井。
他几乎是悄然无息地向下一层坑道爬了六十英尺,如果不是一颗石头在他前面滑下,与他的软靴几乎同时着地,并在地面上发出明显的啪哒声。
崔斯特僵在原地,倾听这噪音在墙间回响。作为一个卓尔精灵巡逻队的前锋,崔斯特曾经能精确地解析回声,几乎是本能地洞悉哪些墙壁反弹了声音并且发自哪个方位。但现在,他很难辨认回声中单个的声响。他又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败在压抑的黑暗之下。他再次觉得脆弱不堪,因为多数习于黑暗的居民毫无疑问能跟随回声的踪迹,特别是这一次直接指向自己。
他敏捷地穿过一个道路纵横交错的迷宫,有的突然急剧转向并下行过其他通道的下方,或沿着天然的楼梯到达又一层蜿蜒的小径。
崔斯特深深地思念关海法。黑豹能通过任何迷宫。
当他不久后回到一个弯道并绊倒在一个新鲜的动物尸体上时,又一次想起了大猫。那是地底蜥蜴的一种,过于严重的损伤使得崔斯特无法辨清是哪一种。它的尾巴和下颌都没有了,腹部开着很深的裂口,内脏被吞吃一空。崔斯特在它的表皮上发现长长的撕痕,似乎被爪子翻检过,还有细长的瘀伤,像是鞭笞所致。一些足印留在尸体的一滩血迹旁,黑暗精灵找到一个单独的足印,是爪子印,从形状大小上看很像是关海法的。
但崔斯特的大猫在千里之外,而游侠估计这个猎物倒在此地不超过一个小时。幽暗地域的生物不会像地表生物一样闲逛;这头危险的肉食动物看来去向不远。
布鲁诺·战锤沿通道一路咆哮着卷过,他的痛苦这时乘着无庸置疑的狂怒溜走了。希伯多夫·潘特跟着国王一路跑跳过来,他的嘴拍打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身上的铠甲每动一下都发出烦人的振鸣。
布鲁诺突然站住脚跟,转向狂战士,把刺目的伤疤和怒容*近潘特蓄着浓须的脸。“你为什么不去洗个澡呢?”布鲁诺吼叫着。
潘特踉踉跄跄地退后,开始被这道命令哽住了。在他看来,一个矮人国王命令他去洗个澡和一个人类国王让他的武士去杀死婴儿没什么两样。王者总保有一条不会逾越的底线。
“呸!”布鲁诺喷了下鼻子。“对你够好了。去给你这该死的铠甲上上油吧!叽叽嘎嘎地叫一个国王怎么思考?”
潘特的头不自在地点点算作妥协,然后飞快地跑开了,几乎害怕留下来让暴君布鲁诺再叫去洗澡。
布鲁诺不过是想让狂战士走开罢了——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下达了什么命令。这是个艰难的下午。矮人刚刚接见了粗汉贝斯加(Berkthgar the Bold),坚石镇的使者,得知凯蒂布莉儿从没去过野蛮人的部落,尽管她已经离开秘银之厅近一周。
布鲁诺的头脑中急转着他最后一次见到女儿的情形,他回想女孩的样子和她说的每一句话,试着找出些端倪。但布鲁诺深陷其中。即使凯蒂布莉儿曾暗示过任何去坚石镇以外的意图,矮人也漏了过去。
他和贝斯加谈话时的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在山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甚至都要派出一队矮人搜索那片区域,幸而在他偶然向使者问起为沃夫加竖立的石碑后不了了之。
“什么石碑?”贝斯加答道。
布鲁诺明白自己上当了,如果凯蒂布莉儿不是单独行使那个诡计的话,那么布鲁诺很容易就猜到她的同谋是谁。
他几乎撞上霸斯特·腕甲(Buster Bracer),那位享有极高声誉的锻造师(armorer)包着铁皮的木门。他拔开铰链冲进去,吓着了蓝胡子的矮人和他的半身人客人。瑞吉斯正站在一个小平台上,让锻造师放宽自己的腰带以适应他那日益见宽的肚皮。
布鲁诺扑到工作台边(霸斯特明智地退开几步),一把抓住半身人的前襟将他举到半空中。
“我的女孩在哪?”矮人咆哮着说。
“坚……”瑞吉斯开始扯谎,但是布鲁诺开始粗暴地摇晃着他,前仰后合地抖得像个破娃娃。
“女孩在哪?”矮人稍微平静地再说了一遍,威胁地低吼着,“别给我玩把戏,馋鬼。”
瑞吉斯被他所谓的朋友们折磨得有些累了。这个头脑灵活的半身人想到说凯蒂布莉儿跑去银月城找崔斯特了。那毕竟不完全是谎言吧。
半身人看着布鲁诺在暴怒中扭曲的伤疤遍布的脸,却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满腔的痛苦,撒不出那个小谎了。
“放我下来,”他静静地说,布鲁诺显然意识到他的转变,轻轻地放下了瑞吉斯。
瑞吉斯低头刷直他的外衣,然后在矮人国王面前晃了晃拳头。“你好大的胆!”他吼叫道。
布鲁诺向后靠着脚踵,惊异于这出乎意料的异常爆发,但半身人仍然不依不饶。
“先是崔斯特*我保守秘密,”瑞吉斯解释说,“然后凯蒂布莉儿转得我七晕八素直到我告诉她。现在轮到你来……。我可真交了些‘好’朋友!”
尖锐的话使暴躁的矮人平静下来,不过是稍许。瑞吉斯暗示的秘密是指什么?
希伯多夫·潘特这时跑了进来,他的铠甲不再乒乓作响,不过他的脸、胡子和手上全都是油。他在布鲁诺跟前站定,忖度了一会当前意外的状况。
潘特在身前使劲地摩搓着手,然后放到他那粗边的铠甲前。“要我把他吊起来么?”他满怀希望地问他的国王。
布鲁诺挥出一掌让热心的狂战士尴尬地站着。“我的女孩在哪里?”矮人国王第三次问道,这一回是以对待朋友的平静的语气。
瑞吉斯收收下巴,点了点头便开始了。他告诉布鲁诺所有的事情,甚至包括自己帮助了凯特布莉儿,给了她暗杀者的匕首和魔法面具。
布鲁诺的脸又一次激动地拧在一起,但瑞吉斯站了上风(相对而言),驱散了矮人骤然而生的怒火。
“我会比你更不信任凯蒂布莉儿吗?”瑞吉斯直截了当地说,提醒矮人他的人类女儿已经不再是个孩子,而且也不是个应付危险的新手。
布鲁诺不知道如何决断。他有一点想掐死瑞吉斯,但他明白那纯粹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而且半身人的行为确实无可指摘。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已经离开很久了,而且一直前进,布鲁诺没有办法赶上他们。
此时此刻,伤痕累累的矮人也没有勇气尝试。他把目光凝固在地面上,他的愤怒被忧伤所代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他需要思考,为了他最好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儿,他必须快点想一想。
潘特询问地看着瑞吉斯和霸斯特,后者都只是摇了摇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也许来自拥有肉垫的猎猫,那是崔斯特能辨别的最高程度了。黑暗精灵游侠完全静立,他所有的感觉都与环境协调。如果那是只大猫,崔斯特清楚它已经近到能捕捉到他的气味了,它无庸置疑地了解有东西漫步在它的领地。
崔斯特花了些时间细察周围。隧道依旧无规则地延伸着,时宽时窄,这一整段崎岖不平,地面布满土包和坑洞,墙壁排列着天然的凹室和深暗的隐蔽处。天花板也起起伏伏的不再与地面等距,。崔斯特看到前面的高壁上有各种深浅的热迹,辨认出那些石壁排列着多处突出的地方。
一只大猫会跳到那上头,从高处观察自己十拿九稳的猎物。
虽然还拿不定主意,但崔斯特必须做出判断。若由原路折回,他得走完所有的斜道并爬上一大截,指望能找到另外一条向下的路。崔斯特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朋友们也是。
他背靠墙壁,伏身潜形,决定继续前进。他不想让魔法刀发出的光辉向远处昭显出自己的行迹,便抽出另一把弯刀,让“闪光”在刀鞘里待命,尽管他明白在幽暗地域的猎食的猫其实并不需要光线。
他轻轻地走过一个宽而浅的凹室的口子,来到下一个深而狭的凹室边上。他满意地看到这个也是空荡荡的,便转身准备继续对这个区域做个全面的搜索。
荧光的绿眼,猫的眼睛,目光炯炯地在对面的墙边上盯着他的背。
“闪光”划出一道愤怒的蓝焰,周围都荡涤在这光焰之下。崔斯特的眼睛迅速地脱离红外光谱,看到怪兽扑下时巨大黑暗的轮廓,他敏捷地一跳躲开了袭击。大猫轻轻地落在地上——有六条腿!?????恚?冻霭咨??某ぱ篮托锥竦难劬Α?
它有些像豹子,黝黑的皮毛微微泛着深蓝,几乎和关海法一样大。崔斯特无计可施。如果这是头普通的豹子,他可以试着使它平静下来,向它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想通过它的窝。但这只猫,这种怪兽,有六条腿!在它的肩部突出长附着长鞭似的触须,尖端带着骨质的隆起,正凶狠地舞动着。
怪兽咆哮着上前,耳朵紧紧地靠着头,骇人的长牙一览无余。崔斯特伏下身躯,弯刀前递,脚完美地控制着平衡闪过了怪兽的一扑。
怪兽停止*近。崔斯特谨慎地看到它的中间的腿和后腿蹬在地上。
它来的很快;崔斯特惊跳向左,但野兽来了个急停,崔斯特也照做不误,他突然欺身向前,挥刀直刺过去。弯刀准确地直冲向豹子的双眼之间。
弯刀扑了个空,崔斯特跌跌绊绊地向前倒。他本能地跳上岩石然后向右一滚,一根触须正打在他头的上方,另一根只轻微地刮伤了他的后背。巨掌袭来,猛击向他,但他激烈地舞动双刀,竟然使之无法*近分毫。他开始跑动,迅速和这头危险的大猫保持了些距离。
黑暗精灵向后蜷伏做出防御的姿态,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这头野兽很聪明——崔斯特没料到会受一只动物的佯攻。更糟的是,黑暗精灵甚至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失手的。
一根触须从右边甩了过来,他掷出一柄弯刀希望能切断它。
他没击中,然后触须难以置信地快速转向左边,再次打中了他的臀部,这回比较痛。
野兽冲向前,一只爪子伸出来想要钩住飞跑的黑暗精灵。崔斯特振作精神,抽出“闪光”迅速阻挡,但兽爪在“闪光”阻挡的空隙下抓住了他。
崔斯特的条件反射再一次救了他,没有同利钩似的爪子正面冲突(那会在他身上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顺着爪子俯冲下岩石,连滚带爬地躲过黑豹的血盆大口。他感觉就像只被家猫在爪间玩弄的老鼠,而且更糟的是,这只猫还多出两对脚来应付!
崔斯特反肘狠击,猛刺上去给它结实的一击,突然的野性冲动令他什么也看不见,而当他发现自己来到黑豹的背后时明白这种盲目反而是他的优势。他跑上前去,然后一个翻滚恰好跳过袭来的响鞭。
他无法视物,只击中了一下。
黑豹又跑了回来,愤怒地咆哮着,目光如炬投射在黑暗精灵身上。
崔斯特回忆着自己在魔索布莱城的学院受到的教育。他曾听说过这类野兽,但是非常罕见,而且也不是任何一个主要课程的内容。
大猫猛冲了过来。崔斯特向前一跃,进入拍动的触手能给人痛击的范围。他揣度着,瞄准攻击他料想中在右边的双腿。
但大猫在左边,他的弯刀徒劳地划过空气,崔斯特知道麻烦来了。他腾空跃起,感觉到一只爪子猛击在脚上——正是与阿提密斯·恩崔立在秘银之厅外的突岩上搏斗受伤的那只脚。他向下挥砍“闪光”,魔法刀刃深深地砍入前爪,迫使大猫退却。崔斯特与野兽半缠着落地,感觉到那张血口包裹着他手臂的热流,利齿从中穿透,便弯着手腕让武器的护手防止怪兽把他的手掌撕开。
他闭上眼睛——那只会干扰他——然后握着“闪光”的刀柄痛打下去,捶在怪兽的头上。然后他被放掉跑开。鞭子的硬尖在他身后飞出,打上他的后背,他忍痛向前一滚。
崔斯特再次纵身跃起,飞跑起来。他闪入一个宽而浅的凹壁,怪兽紧跟在身后。
崔斯特施展自己天生的魔法能力,放出了一道黑暗结界。“闪光”的光辉消失在其中,就像怪兽闪亮的双眼一样。
崔斯特绕过两步然后*上前,不想让这怪兽逃出黑暗领域。他察觉到一根鞭子破空而来,打在附近,然后在另一边再次卷来。黑暗精灵满意地微笑着,他挥出的弯刀迎上前去,一刀两断。
怪兽痛苦的吼叫提醒崔斯特退后。他清楚自己不能跟得太紧,但是,又要保持在他双刀的攻击范围。他举起“闪光”抵御另一根鞭子的袭击,用另一柄刀不断地攻击,造成一些轻微的伤害。
被激怒的大猫一跃而起,但崔斯特察觉到了,他迅速扑倒在地向后一滚,双刀猛力向上刺击,在怪兽的腹部造成两个深深的伤口。
大猫重重地落下,刹不住地撞向墙壁,而在它意识到之前,崔斯特已经跨坐在它身上了。弯刀猛击向它的头,砍出一道道裂痕。吃痛的大猫巨掌乱舞,张着大嘴横冲直撞。
“闪光”在等待时机。弯刀的尖端从怪兽的下颚贯穿了整个咽喉,深深地插入脖颈中。一只爪子拍打在刀身上,差点将它扯脱黑暗精灵的掌握,但崔斯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坚持下去。怪兽狂怒地垂死挣扎着,黑暗精灵徐徐后退,决心将它始终*于绝路。
缠斗双方离开了黑暗结界,怪兽步步进*。崔斯特合上双眼,感觉到剩下的触须会向他打来,他转了个方向,突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送出的“闪光”后面。触须自身后卷来,他及时反手挡住了从右边拍向面颊的触须。
“闪光”半没入怪兽的身体。从它的喉咙传出呼哧的喘气声和汩汩的淌水声,但是沉重的巨爪拍在崔斯特身侧,将斗蓬撕裂成碎片,划在精良的白银铠甲上。大猫试着转过被刺穿的脖子来咬崔斯特的手臂。
崔斯特空余的手开始行动了,疯狂地上下飞舞,不断用弯刀猛击怪兽的头部。
他感到巨爪一把抓住了他,血盆大口离他的腹部只差分毫。一只爪子穿过了链甲的缝隙,轻微地戳在胁下。
弯刀一遍又一遍地猛砍。
他们跌倒在一团。崔斯特在一旁盯着那双邪眼,认为自己在劫难逃了,但还是扭动着想要挣脱出去。但是猫的掌握松弛下来,崔斯特这才明白野兽已经死去。他最后挣脱出了兽爪,看着地上的僵死的怪物,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死后依然那样闪烁不定。
“你不能进去,”守在布鲁诺王座之间外的两个警卫之一,对鲁莽地走近大门的瑞吉斯说道。半身人认真地思考先前的一幕——他从未见过一个矮人如此虚弱无力。
门“砰”地打开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矮人冲了出来,跑下岩石坑道时一个压一个倒成一堆。他们后面跟来一段长篇大论,那是一连串出自他们的国王的咒骂。
一个警卫开始关门,瑞吉斯跳起来挤了进去。
布鲁诺在宝座周围踱来踱去,一靠近巨大的石椅就用力捶一下。达格纳将军,秘银之厅的军事领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上去阴沉沉的,希伯多夫·潘特却兴高采烈地跟着布鲁诺跳来跳去,在他转身时小心地闪到一边。
“愚蠢的法师!”布鲁诺咆哮着。
“石头脑袋,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达格纳想要插嘴,可布鲁诺不听他的。
“愚蠢的法师!”矮人国王更激烈地重复。
“是啊!”潘特欣然同意。
“我的国王,你遣走两支队伍前往银月城,还有一队开向城北。”达格纳试着理论。“你还让我一半的士兵在下层坑道巡逻。
“如果没找到路我还会把另一半也派出去!”布鲁诺吼着。
瑞吉斯,仍然不被注意地站在门边,开始跟上话头,眼前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布鲁诺——看上去多么像以前的布鲁诺!????旄驳氐卣掖匏固睾涂?俨祭蚨?@习?擞秩计鹆诵闹械男苄芑鹧妗?
“可是下面有一千个互不相通的隧道啊,”达格纳争论道。“有些我们勘查一周就弄清是条死路。”
“那就派一千个矮人下去!”布鲁诺向他吼过去。他又踱过宝座,然后停转—于是潘特撞上了他的后背——他看到了半身人。
“你在看什么?”注意到瑞吉斯大睁着眼盯着他,布鲁诺劈头询问道。
瑞吉斯很想说,“看我那个老朋友,”但他只是耸了耸肩。在那一瞬间他从矮人蓝灰色的独眼中捕捉到愤怒的火花,他想布鲁诺正向他倾压过来,或许在和内心想要冲过来掐死他的冲动斗争。但矮人平静了下来,退回到他的宝座。
瑞吉斯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揣摩着布鲁诺的脾气,稍稍留意到务实的达格纳声称没办法赶上那两个行进中的朋友。关于达格纳不怎么担心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瑞吉斯已经听得够多了,因为这个脾气暴躁的矮人不怎么喜爱外族人。
“要是我们有那只该死的猫,”布鲁诺再次燃起了刚看到半身人时的怒火。瑞吉斯把手叠在身后低下了头。
“或者有该死的小盒!”布鲁诺吼了起来。“我把那该死的盒子丢到什么鬼地方了?”
咆哮每爆发一次瑞吉斯就瑟缩一下,但布鲁诺的怒气也不会改变他认为帮助凯蒂布莉儿、派关海法同往的做法是对的。
并且,尽管他猜想布鲁诺随时会朝他的脸打上一拳,也不会改变半身人看到布鲁诺再次活力充沛时的满心欢喜。
第 9章 笼中鸟
Chapter 9 Caged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缓行在岩石小道上,牵马走的时间远多过骑马。每挪一寸对凯蒂布莉儿都是种折磨。前些晚上她已经看到一点营火的光,心知崔斯特就在那里。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坐骑,想要备鞍上马,依靠光的指引奔向卓尔精灵,但是弗烈特阻止了她,解释说他们坐骑使用的魔法马蹄铁也无法免除畜牲的疲劳。他也提醒凯蒂布利儿在夜晚的山林中可能遇到的危险。
凯蒂布莉儿只得悲痛欲绝地回到火旁。她考虑过召遣关海法前去,但是还是摇头打消了这念头。营火只是在前方高处的某个小亮点,远在数哩之外,而且她也无法确定那当真是崔斯特。
尽管现在他们是顺着高处的路走,以这种稳定但痛苦的缓慢方式保持在一个方向上,凯蒂布莉儿还是担心她走错了路。她看了看弗烈特,后者正捋着他白胡子,踌躇不决地着这片毫无特征的地形,她希望还有那个营火的指引。
“我们会到的!”整洁的矮人总是这么对她说,一边回头看着她厌烦的表情。
早晨流转成午后;长长的阴影飘过山间。
“我们该扎营了。”暮色渐浓时,弗烈特宣布道。
“我们继续走,”凯蒂布莉儿争论道,“如果那是崔斯特的营火,那么即使有魔法马蹄铁,他也已经超出我们一天的路程了!”
“我可不希望在黑暗中找山洞歇息!”矮人反驳道。“我们会碰到到一个巨人,或者是食人妖,也许吧,但我敢肯定附近会有许多狼打转,那么山洞呢?”看着凯蒂布莉儿愁容见深,弗烈特开始反省起他挖苦人的本事。
“欧,好吧!”整洁的矮人哀号着。“我们继续找直到天完全黑。”
他们强打起精神继续赶路,直到凯蒂布莉儿几乎看不到走在身边的马,而弗烈特的小马差点失足绊下峡谷的边缘。最后,即使是顽固的凯蒂布莉儿也软了下来同意宿营。
他们安顿好后,她去找了一棵很高的松树,几乎爬到它的顶端作为她守夜的地方。年轻女郎决定只要营火的光一出现,就立刻出发,至少叫黑豹前去。
那晚没有营火。
天刚破晓,两人再次上路了。几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弗烈特兴奋地把那双干净的手拍在一起,思考着他发现的一条熟悉的小道。“我们不远了,”他许诺道。
沿着小路爬上爬下,他们进入一个砾石遍地,树木繁茂的山谷,然后再次向上攀过光秃秃的、朔风吹拂的岩石。弗烈特将他的小马拴到一棵树的枝杈上,带头爬上一个小丘的峭壁,告诉凯蒂布莉儿他们到地方了,只待发现入口,然而爬了两个小时后才发现登错了山。
直到正午,他们发现弗烈特不久前所承诺的“不远了”是正确的。当他如是说时,矮人寻找的洞穴离他们所在之处仅有一哩半。但要在山峦中找到一个特定的洞穴,即使对矮人来说也非易事,况且弗烈特只来过一次——几乎是在二十年以前。
当阴影再次在群山间拉长时,他终于发现了它。凯蒂布莉儿检查了入口,发现火坑在两晚前使用过时,她摇了摇头。灰烬被很小心地处理过了,就像游侠会做的那样。
“他在这里,”年轻的女郎对矮人说,“两晚以前。”凯蒂布莉儿从火坑旁站起身,将脸上一缕深栗色的头发向后拂去,责备地看着矮人像是他应该为此负责。她从洞里向外望去,越过群山,眼光落在他们看到这堆火时的所在。
“我们不可能在当晚到达这里,”矮人答道。“你也许可以用跑的或着用骑的,全速进入黑暗,并且——”“火光能引我们到达。”凯蒂布莉儿打断他。
“多久呢?”矮人质问。“我们发现一点线索,一个越过高耸的山巅的洞穴。一旦我们进入一座峡谷,或者靠近山壁,那我们就会错过火光。然后我们会在哪儿,顽固的布鲁诺之女?“凯蒂布莉儿的愁容再次止住了矮人的说长道短。他深叹口气然后投降似地举起双手。
他是对的,凯蒂布莉儿心里明白。从那晚起他们没有往山里深入多少,道路变得艰险起来,它时而攀升时而下降,沿着许多岩峰辗转蛇行。她和矮人到达这里至少走了二十多哩的路,而且即使她唤出关海法,黑豹也无法赶上崔斯特。
这个推理稍稍将凯蒂布莉儿心中翻腾的挫折感压制了下去。她发誓要跟着崔斯特,找到他并带他回家,但是现在,她站在旷野中一个荒废的洞口,面对幽暗地域的入口。
“我们要回到艾拉斯卓女士那里,”弗烈特对她说道。“也许她有些盟友——她有一大帮子!——更有能力找出卓尔精灵。”
“你在说什么?“凯蒂布莉儿想知道。
“这是一次勇敢的追寻,”弗烈特答道。“你父亲将会为你的努力而自豪,但是——”凯蒂布莉儿冲向矮人,将他推到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向洞后,朝着延伸下行的隧道入口处的黑暗。她的脚趾狠狠地踢到了地面的尖突处,但不肯叫出声来,甚至不哼一下,不想弗烈特看她的笑话。她在自己包里摸索着,想找她的火绒箱,灯和油,凯蒂布莉儿想这样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弗烈特不经意道。
问话让年轻的女郎顿住了。她回头注视着矮人,他在洞外灰暗的夜色前只显出一个矮小黑暗的轮廓。
“我是说,艾拉斯卓。”弗烈特说明。
凯蒂布莉儿无语。她在这位高贵的银月城女士身边总觉得不自在,无论距离有多远。有意无意地,艾拉斯卓使她感觉低微,毫不足道。
“是的,”弗烈特坚持。“她喜欢你而且羡慕你。”
“半兽人的脑袋。”凯蒂布莉儿怒道。她觉得自己被嘲弄了。
“你使她想起她的妹妹,”弗烈特不打一个揢地继续说,“多芙·鹰手,如果说曾有一个勇敢的女人那就是她了”凯蒂布莉儿这次不予置评。她听到过许多关于艾拉斯卓的妹妹的故事,一个传奇中的游侠,而且确实想象过自己有点像多芙。突然间矮人的声明似乎不那么可恨了。
“哎呀呀,艾拉斯卓,”弗烈特评论道。“她希望她能更像你。”
“半兽人的脑袋!”凯蒂布莉儿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个艾拉斯卓,传奇的银月城女士的观念,即使对凯蒂布莉儿带有一点点嫉妒都象是荒谬之至。
“是人类的脑袋,我说!”弗烈特回答。“你们这个种族怎么没人能清楚地衡量自己价值?每个人类比她应该的更爱胡思乱想,或者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少!我说艾拉斯卓喜欢你,甚至是羡慕你。如果她认为你和你的计划是愚蠢的,那她为什么要惹这个麻烦?她为什么会派我这个价值不凡的贤者与你同行?而且,布鲁诺·战锤的女儿,她为什么会给你这个?”
他举起一只手,握着一件凯蒂布莉儿不知名的精细物件。她踌躇片刻斟酌他所说的话,然后走回去。
矮人拿着一个精致的银链,是个环状头饰,中间坠着块宝石。
“它很漂亮。”凯蒂布莉儿承认,打量着那块淡绿色的宝石,一道黑线在它的中心穿过。
“不只是漂亮,”弗烈特说着,示意凯蒂布莉儿将它戴上。
她在扣上链子,宝石正悬在她前额中央,然后她面前的景象突然模糊波动起来,几乎令她晕倒。她能看得见矮人——不仅仅是他轮廓,而是弗烈特实际的面貌!她难以置信地扫视四周,注视洞的后部。它看上去像是沭浴在星光之中,不很明亮,但是凯蒂布莉儿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四处的突起和角落。
凯蒂布莉儿当然没法看到,那条细窄的沿着玉石中心的黑线已经像瞳孔一样扩宽了。
“举着燃烧的火把步入幽暗地域可不是聪明的举动,”弗烈特评论道。“一个小小的烛光都会标示出你的不合时宜,而且容易让你遭受攻击。况且再怎么样,你能带多少油呢?你的提灯一天不到就会没用了。你看,有这猫眼就一劳永逸了。”
“猫眼?”
“猫眼石。”弗烈特指着宝石解释说。“艾拉斯卓亲自在上面施了魔法。一般这样的魔法宝石只会显示出灰度,但是女士造出了美丽的星光。在这个国度很少有人能宣称有幸得到如此宝贵的礼物。”
凯蒂布莉儿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心中的内疚,那源于对银月城女士的观感的自省,对她曾有过的怀疑——还有曾经让嫉妒蒙蔽了她的判断力感到荒谬可笑。
“我受到指示要劝阻你危险的旅程,”矮人继续说道,“但艾拉斯卓知道我会失败的。你的确很像多芙,任性又顽固,(and feeling positively immortal)。她知道你会去,甚至进入幽暗地域,”弗烈特说。“而且,虽然艾拉斯卓为你担心的,但她知道没有什么能或者应该阻止你。”
矮人的语气没有讽刺也没有贬抑,凯蒂布莉儿从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再次乱了手脚。
“你会在洞里待一个晚上吗?”弗烈特问道。“我可以生堆火。”
凯蒂布莉儿摇摇头。崔斯特超前她太多了。
“当然,”整洁的矮人平静地嘟囔着。
凯蒂布莉儿没听到;她已经向洞内走去,走向隧道。她下脚步召唤关海法,意识到自己的行动需要黑豹的支持。当大猫实体化,凯蒂布莉儿回眸洞口想要矮人转达她对艾拉斯卓的谢意,但弗烈特已经离开了。
“走吧,关,”年轻的女郎说道,脸上浮起不自然的微笑。“我们必须找到崔斯特。”黑豹在隧道入口处四下嗅探了一会儿,然后动身往下走,显然找到了踪迹。
凯蒂布莉儿久久伫立着,回身凝望洞口和远处的满天星光。她怀疑自己能否再看到那些星星。
第十章 老朋友
Chapter 10 OLD FRIENDS
他穿行在狭长隧道和厅洞,视野在前方向两边和头顶伸展开来。他快步走过泥泞的地面和光秃秃的岩石,没有溅起丁点泥,没有发出半点声。崔斯特·杜垩登向幽暗地域的深层隧道踏出的每一步都唤起他点滴的记忆,将他带回到在这蛮荒之地生存的时光,那时他是猎人。
他不得不挖出内心深处的存在,那个埋藏于心底的原始的野蛮人能完美地跟从他的本能。在幽暗地域的荒野中没有理智存留的时间;只有不假思索地行动。
崔斯特憎恶要向蛮荒之地屈服的现况,憎恶整个旅程,但是他只能继续前进,他知道倘若自己失败了,倘若在到达魔索布莱城之前就死于荒野,此次的探险只会证明对朋友的危害。就算他死了,但是不知情的黑暗精灵会继续往秘银之厅进发。为了布鲁诺、瑞吉斯和亲爱的凯蒂布莉儿,崔斯特不能回头,而且必须再一次变成原始的猎人。
他爬到一条高顶甬道的顶上,浅睡片刻作第一次休息,他将腿直到膝部插入一个狭缝,倒悬下来,手指从下面钩着他的腰带,靠近弯刀。
他的瞌睡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隧道远处的一声回响打断了。那声音很细微,可能是踩在咕咕作响的泥地声音,崔斯特静止不动,感觉凝滞的空气中的骚动,他听到了微小的余响并准确地推测出其来源。
他抽出双腿转身跳下离地十五尺高的洞顶,落回到地面,裹在软靴里的足尖首先着地吸收了冲击,悄然无声。他继续前行,小心翼翼地同那些回响保持足够的距离,他不想在到达卓尔城市前卷入冲突。
他的每一步都让他更加拾回自信。他的本能在回复,连同独自生活在幽暗地域野外的记忆。他来到另一片泥泞的区域,此处空气温暖,热腾腾的水气嘶嘶作响,发出欢乐的汩汩声。潮湿光亮的石笋和钟乳石,在卓尔精灵热感的眼睛中发着温暖的炽光,点缀着这片领域,让这条简单的隧道变得虚幻迷离起来。
崔斯特知道此地,在他前往地表时就记住了这里。这个事实让卓尔精灵感到轻松又惶恐。走对了路他是很高兴,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既定旅程的恐惧。他循水声前行,知道走过热泉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空气渐暖,不久变得让人有些不舒服了,但崔斯特还是用斗蓬将自己包得紧紧的,不想被这片危险地带除了手中的弯刀之外的任何东西逮着。
而且卓尔精灵知道这的确是片危险区域。任何怪兽都有可能蜷伏在某个石柱之后,因此无声地在厚泥地移动是大有裨益的。如果他把脚在一处停留过久,粘缠的泥土就会迅速包着他的靴子,抬脚就难免会发出抽气声。一发生这样的情况,崔斯特会停下来慢慢地抬起脚,试着辨明回声的模式。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听到的回响来自更多的脚步。
崔斯特快速打量这片区域并忖量了一下空气的温度和石笋的热度。脚步声变大了,崔斯特发现一队为数不少的人在接近。他仔细观察隧道的每一边,很快得出了结论,这支队伍没有携带任何光源。
崔斯特移到一根狭长的钟乳石下,它的尖端悬空,离地不过四呎。他在弯下腿跪在钟乳石下方。他将斗蓬包围着膝盖成圆锥形,小心地不露出明显的突出的地方,像一只脚往外伸得过长,接着全身也是如此照办。然后卓尔精灵抬头往钟乳石上看过去,揣摩它的形状。他举起手探触它的尖端,然后举上去包着钟乳石,和它平滑地接合起来,同时确定它的尖端仍然保持着最小的锥度。
他闭上眼在上举的双臂间弯下了头。他使劲摇晃了几下,感觉一下平衡,将他外形突出的地方弄平。
崔斯特变成了石笋柱子。
他很快听到了吸气声,还有叽哩哇啦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周围全是地精。他飞快地向外偷瞄了一眼,确定它们没有光源。倘若有火把在他附近经过,他会是多么的显而易见!
但是隐藏在昏暗无光的幽暗地域中与在森林里完全不同,即使是在森林漆黑的夜晚。这里的窍门是模糊身体与众不同的热度,而崔斯特自信围着他的空气与石笋至少和他外面的斗蓬是同温的。
他听出地精脚步声仅有几步远,知道那一大群——崔斯特相信至少有二十来个——都在附近。他考量着能以最快的速度抽出双刀的精确动作。只要有一个地精蹭了他一下,游戏就结束了,他就得骤然行动,劈开他们的队伍,然后试着在他们甚至没发现他身在何处之前就超过去。
还好没走到那一步。地精队伍继续他们的路程,穿过大丛的石笋柱和钟乳石,和一个并非石锥的卓尔精灵。
崔斯特睁开了他的淡紫色双眼,那里燃烧着猎人内心的火焰。他静静地逗留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落后的地精了,便开跑了,寂然无声。
凯蒂布莉儿立刻明白是崔斯特杀死了这头六腿长须的豹形怪兽。她跪在野兽的尸体旁,辨认出弯曲而凌厉的伤口,也怀疑再没有别人能作出如此利落的杀着。
“是崔斯特,”她对着关海法喃喃自语,黑豹回以一声低嚎。“不超过两天。”
这头死了的野兽提醒她是多么易受攻击。如果即使是受过潜行训练的崔斯特,仍被迫在这幽暗地域内拔刀,那么她又怎能奢望毫发无伤地通过?
凯蒂布莉儿倚靠着黑豹肌肉结实的腰窝,需要它的支持。她知道不能让关海法长随身侧。魔法大猫是星界的造物,需要常回去休息。这意味着凯蒂布莉儿将第一次独自待在甬道中,意味着要在没有黑豹的伴随下离开这个洞穴,但才刚踏出几步,她的勇气便衰竭殆荆在这异地她需要猫同伴的切实协助。随着日子过去,凯蒂布莉儿多少开始习惯了她的处境,并决定一旦发现更显著的踪迹,或者到达支路较少的地带就遣走关海法。而他们似乎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方,但他们同时也发现了那头野兽的尸体。
凯蒂布莉儿开始快速前进,教关海法紧伴左右。她知道应该放开黑豹,除了紧急状况外不该过于依赖关海法的力量,但是她接着用四周可能遍布怪物的腐尸,或者其他六腿的猫种怪兽,为自己延缓大黑猫的离去开脱。
二十分钟后,年轻女郎站定,隧道的黑暗和静谧飘浮在他们周围,她要搜聚自己的勇气。遣返关海法在那时突然成为凯蒂布莉儿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而当薄雾消散凯蒂布莉儿将小雕像放回口袋时,她确实很高兴艾拉斯卓送给了她这个礼物。
她在幽暗地域是如此孤独,形单影只地走在深深的充满着致命危险的隧道。但至少她还能看得到周遭的一切,还有星光照耀的幻象——即使衬着灰暗的岩石也是如此的美丽——鼓舞着她的勇气。
凯蒂布莉儿作了个深呼吸回复了从容。她想起了沃夫加,然后再次暗暗发誓,不要再失去任何朋友。崔斯特需要她;她不可以被自己的恐惧击败。
她拿出心形小盒,紧紧地握住,它的魔法温度会让她保持正确的方向。她再次上路了,一步一步强迫自己渐渐远离阳光明媚的世界。
崔斯特在经过温泉后加快了步伐,现在他想起了路线,而且也记得众多他必须小心躲开的敌人。
日子太平无事地过去,卓尔精灵奔跑着过了一个星期又两天。从地表到布林登石城已经花了崔斯特超过一月的时间,侏儒城市大约在魔索布莱城西方四十到五十哩处,而现在,由于他相信危险正迫近秘银厅,他决定缩短时间。
他进入狭窄崎岖的隧道,找到一条熟悉的交叉路口,一条切向北方而另一条继续往西。崔斯特猜想北方的路会让他更快到达卓尔城市,但是他保持着朝西的路程,希望能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得到更多的信息,也暗地里希望他能在路上碰到一些老朋友。
两天后他依然在奔跑,但他现在时常停下脚步,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倾听敲击的旋律。崔斯特知道布灵登石城不远了,而且地底侏儒矿工可能就在周围。然而石壁依旧沉默无语,崔斯特也开始了解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想过直接前往侏儒城市,但是决定不走那条路。他在路上已经花费过久;是时候接近魔索布莱城了。
一小时后,他小心翼翼地转过一条低矮甬道的拐角,发光苔藓在壁上熠熠生辉。崔斯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远处的噪音。起先卓尔精灵微笑着,猜想他已经碰到了(elusive)难捉摸的矿工,但继续听时他脸色大变,发现声音里头有金属互击声,甚至叫喊声。
不远处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崔斯特飞跑起来,让渐行渐大的回响指引他的脚步。他到了一个死胡同接着折回,但是很快回到了正路,顺手拔出了弯刀。他来到一个三叉路口,两条甬道继续前伸往相同的方向,虽然一条陡然攀升,而两条甬道内都回响着战斗的厮杀声。
崔斯特决定走向上的那条,他弓身疾走。在一个拐弯处他瞥见一个出口,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战场的上方。他移步出去,来到一个大厅的边上,离地有二十呎,坑坑洼洼的地面遍布着石柱。下方到处都是斯涅布力和卓尔精灵混战的人团。
斯涅布力和卓尔精灵!崔斯特倒向了石壁,弯刀松落一旁。他知道地底侏儒斯涅布力不是邪恶的种族,清楚卓尔精灵是挑起战斗的一方,或许他们伏击了侏儒的探矿团。崔斯特的心向他呐喊着要冲下去援助被压着打的侏儒们,但他提不起那个勇气。他曾和卓尔精灵战斗,曾经杀死卓尔精灵,但那都不是在清醒的意识下(clear conscience清楚的道德感下?)。这是他的同族,他的血脉。万一下面有一个扎克纳梵呢?又一个崔斯特·杜垩登呢?
一个黑暗精灵正对个受伤的侏儒紧追不舍,他沿着一个岩柱向上爬,不料它竟然活动了起来,那是一个土元素,侏儒的强力援军。巨大的石臂紧抱住黑暗精灵将他压扁了,土元素对武器在它天生的岩石盔甲上砍出的轻痕毫不在意。
眼前可怕的一幕让崔斯特退缩起来,但看到侏儒们坚持住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那元素的慢慢地转过身,撞碎了一个石笋并将其从地板上连根拔起。
侏儒们重新集结在他们巨大的盟友身后,试图在一片混乱中重组些许秩序。他们有条不紊地行动着,许多人穿折过岩石迷宫与他们的核心力量会合,黑暗精灵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危险的巨人面前。一个结实的侏儒,崔斯特猜想他是个探矿团长,高声招呼大家直穿过这个巨穴。
崔斯特低伏在岩架上。从他的这个有利地势可以看到老练的卓尔战士四下散开,潜伏在土墩后,包围住了侏儒们。另一队人马移向远处的出口,侏儒的目的地,并且占据了那里的战略要地。如果土元素能支持下来,侏儒有可能冲过他们的路线,而且一旦进入了甬道,他们就可以让土元素断后接着直奔布灵登石城。
三名卓尔女性快步走至巨人面前。崔斯特叹了口气,她们的长袍上有显而易见的崇拜罗丝的饰纹。他认出这些是女祭司,很可能还是高阶祭司,他知道那些侏儒插翅难飞了。
女性相继呤唱起来并向前伸出他们的手,自喷溅的细密薄雾中传出法力。当湿气碰上岩石肌理的土元素,巨人开始溶解,道道泥浆取代了坚固的岩石。
女祭司们继续咏唱,她们接连不断地攻击着。力量回馈在岩石的巨人身上,它愤怒地咆哮着,脸渐渐随着松弛的泥浆扭曲。
一股雾气直直地撞上它,在怪物烂泥涌动的喉部划出一个大口子,但是促成攻击的女祭司过于专心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石臂挥出重击在她身上,打断了她的骨头并将她摔向一个石笋柱剩下的两个卓尔精灵再一次打击着土元素,消溶了它的腿。它轰然倒在了地板上,立刻开始重组肢体,但是祭司继续她们的致命喷雾。发现失去了盟友,侏儒领袖招呼大家全力冲锋,斯涅布力一拥而上,在如同长满尖刺的胃一般包围上来的黑暗精灵之前撂倒了一个女祭司。战斗又全面展开了,这回在崔斯特·杜垩登的正下方。
他的呼吸因眼前的一幕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侏儒被三个卓尔不断地猛砍,跌倒在地面,尖叫着,垂死挣扎。
崔斯特放弃了推诿不决。他从错误中了解到什么是正确的,了解到罗丝的女祭司出现的重要性。火焰在他淡紫色双眸中跳跃;抽出弯刀,闪光闪耀出活泼的蓝焰。
他瞥见最后一个女祭司在他左下方。她站在一块高大,狭长的石柱旁,伸出手碰触一个斯涅布力。侏儒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站着呻吟,女祭司的魔法攻击使他不禁颤抖起来。随着她慢慢地汲取这不幸的家伙的生命活力,黑色的能量噼啪闪烁着溯上她的手臂。
崔斯特将闪光收在另一只手臂下,一跃而出,钩住了狭长石柱的顶端,然后在快速下降中旋了一圈。他在女祭司右侧落下,把武器收回预备好的状态。
大吃一惊的卓尔女性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命令,直到崔斯特将闪光刺入她心脏还以为他是同伴。
能量被抽得半干的侏儒好奇地看看崔斯特,接着昏了过去。崔斯特未作逗留,跑过去大声地用侏儒的语言警告他们,黑暗精灵们正埋伏在远方出口附近。但是游侠小心地没有公开露面,显然任何一个侏儒遇上他都可能对他出手,而任何卓尔和他照面都可能认出他来。
他试着不去想适才的所作所为,不去想那个女子的,神似他姐姐维尔娜的眼眸。
他匆忙跑上去靠着一根石柱,战斗的吵嚷声充斥耳际。一个侏儒从另一根石柱后跳了出来,挥舞着一根危险的大锤,在崔斯特解释自己不是敌人之前,另一个卓尔精灵从旁闪出,与崔斯特并肩站着。
侏儒突然犹豫地环顾四周,想要找个逃跑的路线,但是新来的对手跳到了他的面前。
完全是本能地,崔斯特向卓尔精灵拿着武器的手臂挥去,砍出一个大口子。皮肤黝黑的精灵扔掉了他的剑,恐惧地侧身回视这个并非他盟友的卓尔精灵。困惑吃惊的卓尔精灵视线转向前方,正赶上侏儒的大锤打在他脸上。
侏儒当然被弄糊涂了,当黑暗精灵倒下时他只想着准备好大锤对付第二个敌人。但崔斯特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女祭司倒下后,一个侏儒巫师跑向倒在地上的土元素。他在碎石堆上放了一颗石头并用的他鹤嘴锄将其砸碎,然后开始吟唱。很快土元素再次成型,像以前一样巨大笨重,如同一个移动的雪崩寻找着敌人。巫师关注着它的行走,但他其实应该小心自己的处境,因为另一个黑暗精灵蹑手蹑脚地爬到了他附近,举起钉头锤就要狠狠地砸下来。
直到钉头锤落下巫师才发现危险……,而钉头锤被一柄弯刀堪堪挡下。
崔斯特推开巫师正面讶异的卓尔精灵。
朋友?卓尔精灵空闲的手飞快地舞动着质问道。
崔斯特摇了摇头,然后将闪光朝着卓尔精灵的钉头锤挥去,将其拨在一旁。游侠的第二柄弯刀迅速循着同样的轨迹而来,撞上金属的钉头锤发出一声脆响,把它敲得远远的。
但是崔斯特的奇袭优势没有他料想中的大,卓尔精灵空着的左手已经滑向他的腰带抽出一把小匕首。卓尔精灵的新武器从魔斗蓬的折缝中向着崔斯特的心脏直直射出,邪恶的卓尔精灵为唾手可得的胜利兴奋地低吼着。
崔斯特转向右边,后退到射程外。他回转最近的弯刀交叉挥挡,钩住匕首的刀把一拉使卓尔精灵手臂直张向外。他完成自己的旋转,将背紧紧地抵着对手的喉咙,让对手伸出的手臂包着自己。卓尔精灵试图转换角度使钉头锤能击向崔斯特,但崔斯特的位置更佳而且速度更快。
他移步回身,飞肘击向对手的脸,一次,两次,然后连连不断。
崔斯特大大抛出卓尔精灵的握着匕首的手,接着聪明地反向旋转,提起闪光正迎上旋转中的钉头锤。崔斯特另一只手臂向前飞出,弯刀的刀柄打进卓尔精灵的脸。
邪恶的卓尔精灵想要保持平衡,但实在是头昏眼花。闪光快速旋转然后猛地一停,将匕首抛进空中,崔斯特左手冲出,闪光的刀柄击中卓尔精灵下巴的一侧把他打倒在地。
崔斯特向侏儒巫师看去,他正惊讶得合不拢嘴,紧张地握着铁锤。在他们周围,战斗呈一面倒的局势,复苏的土元素领导着斯涅布力走向决定性的胜利。
两个侏儒加入了巫师一列,用怀疑和害怕的目光打量着崔斯特。崔斯特踌躇了一会儿回忆斯涅布力的语言,一种旋律变化区别于矮人典型的硬辅音,而更类似于地表精灵发音的语言。
“我不是敌人,”他说道,为了证实此说还将弯刀掷到地上。
倒在地上的卓尔精灵呻吟着。一个侏儒跳在他身上,举起镐比划着黑暗精灵的头部。
“不要!”崔斯特大声阻止,正要跳向前弯腰去拦住这一击。
但崔斯特突然笔直地站了起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沿着他的脊椎爆发出来。他看到侏儒干掉了昏迷的卓尔精灵,却无法凝神深究这幕暴行,纷至沓来的短小的刺痛渐渐自脊椎消逝。某种弯曲薄刃的武器的边缘划下他的椎骨,感觉像一块平板猛地越过一根尖桩篱笆。
而后这种感觉结束了,崔斯特静立着不动感觉象是过了很久。他感觉到腿一阵酥麻,仿佛陷入了沉睡,接着腰以下的部分变得毫无知觉。他挣扎着把握平衡,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他躺在石地上抽搐着,试着平复呼吸。
他知道陷入昏迷的黑暗——或者是更深沉的黑暗——正快速地靠近,因为他几乎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处、为何在此。
他听到了巫师的声音,但那残留的微弱意识的闪烁并未被巫师的话语抚慰。
杀了他。
第十一章 微不足道
Chapter 11 FUTILITY
“这里?”狂战士问道,他大喊着使他粗哑的声音盖过拍打的风声。他是和瑞吉斯和布鲁诺一道从秘银之厅出来——确切的说是强迫半身人带他出来的——寻找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尸体。“在找到线索的地方发现线索。”潘特用着典型的隐语。
瑞吉斯扯低过大的斗蓬的帽檐遮挡风吹的刺痛。他们是在一个狭窄的山谷,像是一个汇集两边大股的风奔流而入的山沟。“就在附近,”瑞吉斯说,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确定。那时他出来找重伤的恩崔立,走的是一条更高的路线,沿着峡谷的顶端和其他的岩架。他确信大致不会有错,但是在这个视角所有东西看上去大不相同,没法确定确切位置。
“我们会找到他的,我的国王,”希伯多夫信誓旦旦地向布鲁诺保证。
“那有什么用呢,”布鲁诺沮丧地嘟囔着。
矮人受挫的语气让瑞吉斯缩了一下,那清楚地告诉他布鲁诺渐渐地陷入了绝望。矮人们没有在秘银厅下层迷宫般的隧道中找到出路,可是仍有一千人在寻找,而从东边来的消息也是希望渺茫,——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到过银月城但早已离开。布鲁诺慢慢了解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眨眼数周过去了,他还没有在秘银厅找到任何一条能接近他的朋友的路。矮人开始不抱任何希望了。
“但是,我的王!”潘特怒吼。“他知道路的。”
“他已经死了。”布鲁诺提醒狂战士。
“不用担心!”潘特咆哮着。“法师能和死者交谈而且他可能有一张地图。欧,我们会找到去卓尔城市的办法的,我说,而且为了我的国王,我也要去那里!我要杀掉每个发臭的卓尔精灵——除了那位游侠朋友,”他补充道,向瑞吉斯眨了眨眼,“——而且把你的女孩带回家!”
布鲁诺只是叹着气示意潘特继续搜寻。且不论所有的抱怨,矮人国王也还是暗暗希望能在找到恩崔立的残肢骸骨上寻求些满足。
他们走了不一会儿,瑞吉斯不断从帽檐下向外窥视,试着找到他的方向。最后,半身人认出一个很高的突出的岩石,岩石的一个树枝状的缺口。
“在那里,”他说着指过去。“一定是那儿。”
潘特抬头看看,然后朝谷底笔直走过去。他开始四肢趴地的四处搜寻,嗅探着地面像是要闻出尸体的方位。
瑞吉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然后转向面对峡谷石壁站着的布鲁诺,他把手放在石头上,摇着头。
“怎么回事?”瑞吉斯走过来问。倾听国王的疑问和发现,潘特也跑过来加入他们。
靠近的时候,瑞吉斯注意到沿着石壁的暗灰的什么。他凝神近看时布鲁诺从石头上扯了一些这东西拿出它。
“那是什么?”瑞吉斯又问,大着胆子碰了一下。一条纤维的细丝连上他缩回的手指,而且甩掉这粘粘的东西还颇费力。
布鲁诺必须艰难地压抑几次。潘特跑开在墙壁上嗅来嗅去,然后跨过峡谷考察另一边的石头。
“这是一张网的残余。”矮人国王冷冷地答道。
布鲁诺和瑞吉斯同时向上看着突出的岩石,默默思考着扎在掉落的暗杀者下的网的含意。
高速闪现的手指快得让他跟不上,传达着杀手不得而知的指令。他狂怒地摇着头,酩酊大醉的卓尔精灵拍了拍乌木皮肤的手,发出“埃布利斯”的词音然后离去。
埃布利斯,阿提密斯·恩崔立默默地在脑海中反复摹仿着。卓尔精灵语中“垃圾”的意思,这是他自从被贾拉索带到这个肮脏之地后听到次数最多的词。那个卓尔军人对他有何寄望?繁复的卓尔手语他尚在起步阶段,那手指运动如此精确和详细,恩崔立怀疑二十个人类中才有一人能勉强应付。而且他也正在拼命地学习卓尔的口语。他知道了一些词汇并对卓尔语言的句子结构有了基本的了解,因此他可以整理出简单的意思。
而且他对“埃布利斯”这个词太熟悉了。
杀手背靠着小窑洞的墙壁,这里是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本周的基地。他觉得自己微不足道,比以前更甚。贾拉索第一次将他救醒,是在秘银之厅外的峡谷中的岩洞,他已经在考虑佣兵头子的提议(恩崔立现在发现其实命令的意味更多)带他到魔索布莱城,一个奇妙的地方,一次壮丽的冒险。
这哪里是冒险;分明是现实中的地狱。恩崔立是叩恩布鲁斯,非卓尔精灵,要在两万如此睚眦的种族中生活。他们并不特别地憎恨人类,不会比其他种族的多,但是因为他是叩恩布鲁斯,非卓尔精灵,曾经强大的刺客在发现自己处在那达耶特佣兵团最低等的卓尔精灵的等级之下。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在魔索布莱城中杀了谁,阿提密斯·恩崔立永远也无法比那两万个排得更高而领先。
还有蜘蛛!恩崔立憎恨蜘蛛和卓尔精灵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他们被培育成更大、更毒的品种,而且像宠物一样饲养着。杀一只蜘蛛就是犯罪,会得到祭刎-奎艾因,即折磨至死的处罚。在巨穴的东边尽头,苔藓床和蘑菇长在一个叫东尼加顿的湖附近,恩崔立时常被迫去放牧地精奴隶,那里充斥着数以千计的蜘蛛。它们在他周围爬动,在他身上爬行,沿着蛛丝倒吊而下,晃动在这个苦恼的男人脸前几寸。
杀手抽出他绿光闪烁的刀,在眼前捻着邪恶的刀锋。至少现在城市中有更多的光线;某些恩崔立无从得知的缘故,魔法光芒和闪耀的火把在魔索布莱恩城已经越来越常见了。
“在如此非凡的武器上沾染卓尔精灵的血可是不明智的,”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松自如地使用着通用语。当贾拉索走进小房间时恩崔立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刀刃。
“你在假设我有能力伤害一个强大的卓尔精灵,"暗杀者回答。“我这样一个埃布利斯,如何能……”他反问道,但是贾拉索的笑声嘲讽了他的自怜。恩崔立瞟了一眼佣兵头子,看到卓尔精灵把持着他的宽沿帽,拨弄上头戴翠玛鸟的羽毛。
“我从未低估过你的技艺,暗杀者,”贾拉索说道。“你几次在同崔斯特·杜垩登的对抗中生还,而且在魔索布莱城中很少有人敢如此声明。”
“我和他不相上下。”恩崔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言词却只是刺痛着他。他和崔斯特对决多次,但只有两次没有被早早地打断。在那些回合中,恩崔立都是失败者。恩崔立急切地渴望扳回一城,证明他才是更强的战士。尽管如此,他必须对自己承认,至少在他心底没有和崔斯特再战一场的欲望。第一次败于崔斯特后,在卡林港泥泞的下水道和街道中,恩崔立每天都生活在计划复仇中,他的生命就围绕一件事:同崔斯特的再战。但在第二次失手之后,那次他伤痕累累地挂在一个风如刀割的小峡谷突起的岩石上……但是怎么回事?恩崔立感到惊讶。为什么他不想再与那个卓尔精灵的叛徒战斗?这一点证明他已经放弃决心了么?或者他只是过于害怕?这些情绪使阿提密斯·恩崔立感到不安,就像处在卓尔精灵城市中一样无所适从。
“我和他不相上下,”他低声重复着,尽他所能鼓起的信心。
“我要是你就不会公开声明,”佣兵头子回答道。“丹卓·班瑞和乌德占特·安苟会彼此争斗仅仅为了决定谁先来杀掉你。”
恩崔立没有眨眼;他的刀闪着寒光,像是反射出他沸腾的自傲和忿怒。
贾拉索再一次笑出声来。“决定谁先和你决斗,”佣兵头子更正,并低低地鞠了个躬作为道歉。
无所适从的暗杀者仍然没有眨眼。他有可能藉由杀死这些著名的卓尔精灵战士之一恢复对自尊的估量?他想知道。或者他会再一次失手,甚至,比被杀更糟,在那种现实下苟延残喘?
恩崔立猛地放下刀收回鞘中。他从未如此犹豫不定。甚至还是个小男孩时,在卡林杉拥挤的城市中无情的街头讨生活,恩崔立已是自信满满,并且运用那种信心获取优势。但不是这里,不在这个地方。
“你的士兵奚落我,”他突然发难,用佣兵头子的方法扭转劣势。
贾拉索笑着将帽子戴回他的秃头。“杀了几个,”他提议,而恩崔立看不出这个冷静而精于计算的卓尔精灵是否在开玩笑。“那么其他人就不会烦你了。”
恩崔立向地面吐了口口水。不烦他?其他人会等待着直到他睡熟,然后把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去喂东尼加顿湖的蜘蛛们。那想法打断了暗杀者眯着眼睛的思索,迫使他退缩。他已经杀死了一位女性(这在魔索布莱城中比杀死一个男人更糟糕),而现在城中的某些家族可能正饿着他们的蜘蛛等待人肉大餐。
“啊,你却这么粗鲁,”佣兵头说道,像是在同情他。恩崔立叹息着转过脸去,举起一只手擦擦他沾了口水的嘴唇。他在变成什么样子?在卡林港的公会里,甚至在巴夏和其他那些自称是他主人的人,他已经是受制于人。他是个被整个遗忘国度最奸诈、口是心非的小偷雇佣的杀手,而且至今无人敢试图超越阿提密斯·恩崔立。他多么渴望再一次看到卡林港苍白的天空!
“不要担心,我的阿拜尔,”贾拉索使用了卓尔精灵中表示值得信赖的同伴的词。“你会再看到日出的。”佣兵头子对恩崔立的表情报以深深的微笑,显然了解他正读出暗杀者的确切想法。“你和我将自秘银之厅的门阶上欣赏黎明。”
恩崔立认识到他们将跟在崔斯特之后回去。他现在逐渐了解,从魔索布莱城的光看来,战锤部落这次会被碾得粉碎!
“更确切地说,”贾拉索接下来揶揄道,“除非霍尔巴家族花些时间发现杀死他们主母的人就是你——”贾拉索叩了一下长靴和他的帽子,转个圈离开了房间。
贾拉索知道了!而且那女人还是个主母!恩崔立悲不自胜,重重地靠在墙壁上。他怎么知道小路上的那个恶婆娘是个该死的主母?
墙壁像是包在男人身上,令他窒息。冷汗在他通常镇定的脸上结成珠串,他从未如此艰于呼吸。他将所有的思绪集中在逃亡的可能上,但是它们不可避免在无情的石壁上嘎然而止。后路会像卓尔精灵的利刃一样截住他。
他试过逃跑,而且也曾跑出魔索布莱城穿过东面的出口,越过东尼加顿湖。但是他能去哪呢?幽暗地域是个危险的隧道迷宫,是个满布暗杀者不知如何应付的怪物的深穴。恩崔立是与此截然不同的地表世界的居民。他不了解野蛮的幽暗地域,无望在此间长久生存。他当然永远也找不到回地表的路。他被困入牢笼,剥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而且迟早落个凄惨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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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90024688 发表于 2008-7-31 09:42:3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应付自如
Chapter 12 RISING TO THE OCCASION
“我们能弄塌这一整段。”达格那将军用粗短的手指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地图评论道。
“弄塌?”狂战士(battlerager)怒气冲冲地叫着。“如果你这么做,那么我们怎么杀死臭卓尔精灵?”
主持会议的瑞吉斯,怀疑地看了看达格那和另外三个挤在桌子周围的矮人指挥官。然后回头对着潘特。“天花板会杀死臭卓尔精灵。”他解释道。
“呸,砂岩!”狂战士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思?我一定要在盔甲上涂上卓尔精灵的血(用卓尔精灵的血给我的盔甲上油),但是照你这愚蠢的计划,我得挖上一个月才找得到具尸体给我蹭蹭。”
“你带队从这里冲下去,”达格那建议,指向地图上开敞走廊的另一段。“我们其余的人让你领先一百尺。”
瑞吉斯酸溜溜地看了看将军然后目光逡巡在其它几个矮人身上,他们都在点头表示同意。瑞吉斯知道达格那其实是半哄半骗。如果讨人厌的希伯多夫·潘特碰巧在与黑暗精灵的搏斗中一起掉了下去,战锤部落没几个人会掉眼泪。
“弄坍隧道,”瑞吉斯把他们拉回正题。“我们在这里和这里需要坚固的防御,”他补充道,指着另外两个紧挨着低层隧道中的开阔地带。“我过几天要会见坚石镇的贝斯加。”
“你要把臭人类带进来?”潘特问道。
尽管矮人们身上天生带有强烈的煤烟和汗臭味,但对这番评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皱起脸。在秘银厅,有传言说潘特的腋臭可以在五十码内弄焉一朵强壮的花。
“我不知道我要和人类做什么。”瑞吉斯回答。“我甚至没告诉他们我关于卓尔精灵来袭的猜测。如果他们同意参加我们的行动,而我没有理由相信他们不会,我怀疑我们得明确地保证让他们远离低层坑道——尽管我们计划点燃那些坑道。”
达格那点头同意。“的确是明智的选择,”他说。“高大的人类比较适合在山边战斗。我个人认为卓尔精灵穿过山脉的同时也会从山外侵入。”
“坚石镇的人会款待他们。”另一个矮人补充道。
旁边一间屋子半掩的门下,布鲁诺·战锤正站在阴影里好奇地观看。他吃惊瑞吉斯这么快就控制了事态,特别是半身人没有戴上他的催眠魔坠。半身人责骂布鲁诺在明显接近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踪迹后陷入的哀省自怜后,拖着潘特直接去找达格那和其他几个战事指挥官。
使布鲁诺吃惊的不是矮人们正热心地为战争准备,而是半身人似乎担起了领导角色一事。当然,半身人编造了谎言来假扮这个角色。借由布鲁诺重新漠不心,半身人假装会见了国王,然后装作带着布鲁诺的直接命令去找达格那和其他人。
刚发现这诡计时,布鲁诺想要掐断半身人的喉咙,但是瑞吉斯勇敢地同他对抗,并且过于真诚地表示,如果布鲁诺要接手他愿意退让。
布鲁诺希望自己可以,也非常想重振旗鼓,但是任何关于战斗思绪不可避免地勾起他对不久前的那场战斗的回忆,大部份都有崔斯特、凯特布莉儿和沃夫加的身影。对这痛苦的记忆感到有心无力的布鲁诺只得打发走瑞吉斯,并且允许半身人继续带着他的幌子工作。
达格那是个不输任何人的战略家,但是他对于各个种族的经验仅限于矮人或者愚蠢的地精。瑞吉斯是崔斯特最好的朋友之一,曾数百次坐着听崔斯特描述他故乡的传说和血亲。瑞吉斯也是沃夫加最好的朋友之一,因此他了解野蛮人,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矮人的盟友。
同时,达格那对任何矮人以外的人从不抱有好感,然而他全心全意地接受半身人——而且不是以勇敢著称的人!??慕ㄒ榈氖率等貌悸撑党跃?恍U飧鍪率低?币泊掏戳斯?酢2悸撑低?鸺?挂谎?煜ず诎稻?楹鸵奥?耍??宜?热魏稳硕家?私獍?说恼绞酢SΩ檬撬?驹谀钦抛雷优裕?赋龅赝忌系那?危凰?Ω檬悄歉觯?蝗鸺?垢?牛??趾罕纯思踊崦娴娜恕?
布鲁诺向下凝视着地板,一只手在眉毛上磨来磨去,然后移到那个奇形怪状的伤疤上。他空虚的眼洞里感觉到一种疼痛。他的心中也有个空洞,失去沃夫加的空洞,却为对崔斯特和他宝贝的凯蒂布莉儿奔赴险境的挂念所打破。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远远超过了作为一个秘银厅国王的职责。布鲁诺的第一个贡献是对他的孩子,失去了一个,失踪了一个,还有就是对他的朋友。现在他们的命运在遥不可及之处;他只能期待他们会胜出,会生还并且回到他的身边,因为布鲁诺对找回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已经无能为力了。
布鲁诺再也无法挽回沃夫加了。
矮人国王叹息着离去,慢慢地走回他空荡荡的房间,甚至没有注意到会议已经终止。
瑞吉斯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布鲁诺,希望他握着自己的魔坠,只为能试着燃起这个颓丧的矮人心中的火焰。
凯蒂布莉儿疑虑地着打量前方开阔的甬道,尝试在众多石笋柱中辨认出它确切的形状。她来到了一个泥石混杂的地带,能清楚地看到些痕迹——那是地精的足迹,她分辨出是最近留下的。
前方赫然是一处伏击的绝好位置。凯蒂布莉儿从绑在臀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然后拿起陶玛里穿心弓,她的魔法弓,蓄势待发。黑豹小雕像塞在衣袖里,准备随时取出。她静静地考虑是否该从星界召唤关海法。没有确切证据指出地精就在附近——坑道里的那些石柱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危害的样子——但是她感觉到脖子背面的发根兴奋得发麻。
她决定迟些再呼唤大猫,她的理智压制了本能。她靠着左侧的墙壁慢慢前进,每次泥水飞溅在她抬起的长靴周围都会忍不住缩一下。
一打石笋柱落在她身后,墙壁仍然紧紧地靠在她左边,年轻女郎再次停步细听。一切看上去如此平静,但她无法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感觉每一步都被监视着,感觉一些怪物静候在不远处,等待一跃而出咬断她的脖子。幽暗地域到处都是这样么?她怀疑。她在让自己陷入臆想危险的疯狂之中?或者更糟的是,被误导的本能响起的错误警报,会令她在危险真正来临之际放松警惕?
凯蒂布莉儿摇着头清除杂念,然后眯着眼睛凝视着魔法星光下的昏暗。艾拉斯卓女士的礼物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凯蒂布莉儿的眼睛不会泄漏出夜视能力的红光,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年轻女郎不会知道这一点;她只知道前方的轮廓确实给人不详之感。就像其他的隧道一样,地面和墙壁不是很坚固。泥浆和地面的水流畅游四处。许多石笋似乎多了附着物——也许是地精暗握着邪恶武器的双手。
凯蒂布莉儿再次赶走多余的想法,并开始向前走,但是立刻僵立不动。她捕捉到一丝动静,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武器锐利的尖端划过岩石。她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再也没听到什么,于是她又提醒自己不要被想像牵着鼻子走。
但是那些地精的足迹也是她的想像吗?她迈出一步自问道。
凯蒂布莉儿取出小雕像四下张望起来,她的弓开始拉紧。一个地精从最近的石笋后面冲了出来,它大笑着露出满口黄牙,丑陋扁平的脸显得更加的宽,高举着一把锈迹斑斑卷刃的剑。
凯蒂布莉儿向着目标放出一箭,当怪物的头在一阵多彩的火雨中爆开时,银箭几乎才刚扫过弓弦。箭呼啸着爆炸开来,在石笋柱上划出的火花中切下一大块。
“关海法!”凯蒂布莉儿叫道,同时架好弓。她知道必须得马上移动,这个区域已经被火雨清楚地标示了出来。她注视着开始旋绕着自己的灰雾,知道召唤结束了,便一把抄起小雕像飞快地跑离墙壁。她跳过地精的尸体切入最近的石笋柱子后方,然后闪过后面的两个石笋。她从眼角看到一个挤成一团的形状,约摸有四英尺高。一支箭仓皇出击,银色的轨迹划破黑暗,然后又击中了一个。但是凯蒂布莉儿笑不出来,因为闪光显示出一打多丑陋的类人动物,正偷偷摸摸地爬过来包围这片石柱。
他们尖声叫嚣着开始冲锋。
墙壁另一边,灰色的雾逐渐形成黑豹强壮的形体。关海法辨认出呼叫的紧急,便立刻保持警醒,它竖起耳朵闪烁着莹眼四下窥看,对形势作出完美的评估。大猫迈着比夜晚还宁静的大步跑开了。
凯蒂布莉儿离墙壁绕得更远了,她采取迂回的路线试图从侧面攻击正在接近的那一群。她每越过一根石柱就射出一支箭,有时击中地精有时也击中岩石。她知道此时混乱是她的帮手,她必须打乱它们的组织,否则就会被它们包围。
另一支箭骤然飞出,在它的光亮下凯蒂布莉儿看见了一个靠近的目标,一个地精正伏在她马上要经过的石柱后面。她跑过去猛地停住,同样跑开,拼命地想要补上一箭。
地精执剑绕过石柱贸然地跑上前来。凯蒂布莉儿挥起弓拍过去,仅仅将武器打到一旁。她听到身后有吸气声,然后有人嘘了一下,立刻本能地往下蹲。
一个地精飞过突然蹲低的她撞上了惊讶的盟友。但那两个同凯特布莉儿一样飞快地站了起来。女郎伸出弓阻挡它们,试图用空着的手从腰带上拔出珠宝匕首。
觉察到了己方的优势,地精们冲了上来——然而一碰上飞扑过来的六百磅的黑豹,就连滚带爬地逃了。
“小关,”凯蒂布莉儿默默地赞赏,然后她回过头,自箭袋抽出一根箭。如她猜想的一样,地精都飞快地从后面靠了上来。
陶玛里穿心弓砰然发响,一次,两次,然后第三次,凯蒂布莉儿在队列中炸开了一个个口子。她用突然和致命的拖曳着焰尾和火光的爆炸作为掩护开始奔跑,不是离去,她知道地精会如此猜想,而是笔直朝前,沿着来时路线的方向跑。
她把它们弄糊涂了,当她隐没在一个宽而厚的石柱之后,看到一个地精从她后面跳出来,擦了擦它发亮的眼睛往其他的路看过去时,差点吃吃笑出声来。
在笨家伙后面不到五呎,凯蒂布莉儿发动了攻击,箭在地精的背后爆开,正中在骨头上,让这个家伙飞进空中。
凯蒂布莉儿在宽大的石柱背面转身继续跑。她听到了关海法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一阵来自另一群地精拉长的尖叫声。前面,乱作一团的地精正要从她这里逃走,而她举起了弓,准备扫清道路。
某件物体在她臀部猛击了一下。她松开弓弦,箭远远地偏离了目标,在墙壁上灼烧出一个洞。
凯蒂布莉儿又惊又痛,踉踉跄跄地失去了平衡。她的胫骨重重地碰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她赶紧单腿跪地歇制去势。当她伸手去取箭袋里的一支箭时,感觉到温润的鲜血从臀部一个很深的伤口中大量涌出。直到那时几欲晕厥的凯蒂布莉儿才感受到痛苦的热浪。
她保持住警醒并在搭箭上弦的同时转过身去。
地精在她的正上方,它的呼吸穿过尖利的黄牙带着热气和恶臭。地精高高举起了剑。
凯蒂布莉儿发箭了。地精猛跳向空中,但是又落回地面。正中后面一个地精下巴的下面,有力的箭矢又从它的后脑穿了出来。
凯蒂布莉儿以为自己死定了。她怎么躲得过去?箭不是在地精惊跳起来的时候从它的胳膊下穿过去了吗?这对她毫无意义,但她就是无法不去想。她确定那一刻死亡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为她无法及时拿起她的弓挡开地精的下一击。她无法阻挡落下来的剑。
但剑没有落下。地精只是站着不动,那静止的一阵在凯特布莉儿看来真是遥遥无期。它的剑叮当一声掉到石头上;一声艰难喘息从它的胸腔中传出来,跟着一条浓稠的血线。怪物倒向一边,死了。
凯蒂布莉儿这才明白她的箭确实击中了目标,干净利落地穿过第一个地精然后又杀死了第二个。
凯蒂布莉儿强迫自己站起来。她试着继续跑,但是她似乎被波浪包围着,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向地板,撑在一个膝盖上。她感身侧一阵寒冷,胃里卷起一阵恶心的漩涡,而且,她惊骇地看到又一个该死的地精快速靠近,挥舞着一根狼牙棒。
凯蒂布莉儿聚集她所有力量,等待至最后一刻才在面前虚弹了一下弓弦。地精尖叫着向后跌倒,躲避这一击,而它突然的退却让凯蒂布莉儿有机会抽出她的短剑和镶着宝石的匕首。
她站着,强压下痛苦和恶心的感觉。
地精恼人尖锐的声调中发出了某种讯息,凯蒂布莉儿知道那是种威胁,虽然它听上去象是典型的地精哀鸣声。这个卑劣的东西突然向她袭击,来回挥动着手里的大棒,凯蒂布莉儿连忙向后跳。
一场颠簸让痛苦从她身侧涌发出来,几乎令她失去平衡。走上前来的地精屈下膝掌握平衡,感觉到了胜利的临近。
它继续对她说话,辱骂她,即使她听不懂它的语言。它吃吃地笑着指着她受伤的腿。
凯蒂布莉儿自信可以击败地精,但是她恐怕那样还是徒劳无功。即使她和关海法胜出,杀死所有的地精或者令它们逃走,那么接下来又怎样?她的腿根本支持不转—自然不能继续探索——而且她怀疑自己能恰当地清洁包扎伤口。地精们杀不了她,但它们已经让她停了下来,而痛苦的波浪持续不退。
凯蒂布莉儿的眼珠翻了上去,身子开始摇晃不定。
地精中计冲上前来的时候,她张开了眼睛同时稳住了身子。它这才明白是个陷阱,它试着停下来,却在光滑的泥地里头连连打滑。
地精疯狂地交错挥舞着大棒,但是凯蒂布莉儿的短剑截住了它,锁着棒子上的一根钉刺。知道自己没有力气将棒子拨到一边,她于是向着地精进*,前进的同时竭力把持拿着剑的手臂,迫使地精的手臂在她转身时弯折过来,包着自己。
珠宝匕首始终伸向这个家伙的腹部。地精抬起它空着的手来阻挡,因而匕首的剑尖不过划破了它的皮。
凯蒂布莉儿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坚持多久。她的力气快要耗尽;她恨不得蜷成一团晕过去。
接着让她惊讶的是,地精痛苦地大叫了起来。它的头前后摆动,全身剧烈地摇晃着像是要挣脱出去。凯蒂布莉儿几乎无法架住这危险的棒子,不得不同它保持步调。
突然一股力量经由匕首涌入了她的手臂。
地精陷入一阵狂乱的抽搐,每一下都会传送一股力量流入它对手的身体,年轻女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家伙向后倒向一块岩石,折断了手臂,而冲力令凯蒂布莉儿往前一靠,邪恶的匕首深没至剑柄。接下来爆发的力量几乎将凯蒂布莉儿震飞,她惊骇地大张着眼,意识到阿提密斯的武器逐渐地吸走了地精的生命力然后转化给了她。
地精大张着四肢躺在石笋柱的弧壁上,它张开的眼睛一动不动,颤搐的身体进入死亡的痉挛。
凯蒂布莉儿不禁退却几步,手中正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她竭力平复呼吸,难以置信地喘着气,带着极度的反感注视着刀刃。
关海法的一声低吼提醒了她战斗还未结束。她将匕首收回腰带然后转过身,想着必须找回她的弓。她连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腿现在已经能毫不费力地撑起她的身体了。
在某个暗处,一个地精举起矛,击飞了奔跑中的女郎身后的石头,也打断了她一连串的思考。凯蒂布莉儿从泥地里滑过,一手*起她的弓。她俯看自己的箭囊,看见其拥有的强大魔法已经补充上了用掉的箭。
她也看到自己的伤口不再流血了。年轻女郎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感觉到一层厚厚的痂。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举起弓开始射击。
只有一只地精靠近了凯蒂布莉儿。它鬼鬼祟祟地从一根大石柱后转了出来。年轻女郎放下弓箭抽出了她的武器准备格斗,但她停住了(地精也一样!),因为这时大豹一掌击在它头上,长长的脚爪深深扎入地精突出的前额里。
关海法猛地将它扑倒在地,野兽剧烈的冲击力使得它的毛靴还留在刚刚站立之处。在关海法有力的大嘴包住了昏迷的地精的咽喉开始合拢时,凯蒂布莉儿转过目光,落向他们后方。
凯蒂布莉儿没有看到目标,但还是射出一箭以照亮走廊的尽头。有半打的地精全都作鸟兽散,凯蒂布莉儿送去一阵箭雨前去追击,将它们打倒在地。
她继续射了几分钟——她的魔法箭囊从来不会为箭窘迫——直到关海法走过来推搡着她,索要抚慰。凯蒂布莉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一只手抚摸大猫肌肉结实的腰窝,她的眼睛落到珠宝装饰的匕首上,后者正冷冷地插在她的腰带里。
她看过恩崔立挥舞那把匕首,刀锋曾经对准她的咽喉。回想那个可怕的时刻令年轻女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她了解了这把凶器的特性。
关海法咆哮着,推攘她前移。凯蒂布莉儿明白黑豹的催促;依照崔斯特的故事,地精很少地在幽暗地域中分开行动。如果这里有二十个,那么附近的某处可能有两百。
凯蒂布莉儿看着他们身后的隧道,那条她走过来而地精逃跑的隧道。她简短地考虑了一会,走那边,且战且行过那些逃走的地精同时背向着她的归属、地表世界跑。
那一瞬而逝的念头,是可以谅解的一时的软弱。她知道自己必须继续,但是怎么做?凯蒂布莉儿再次向下看着腰带,微笑着解开魔法面具的绳结。将它举在面前,无法确定它是如何工作的。
向关海法耸了耸肩,年轻女人将面具按在脸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抓紧它,她想着崔斯特,想像她自己是乌木皮肤、面容精细的卓尔精灵。
刺痛的魔法兴奋地挤捏着她的每个毛孔。她立刻将手从脸上放开,面具牢固而契合地附在脸上。凯蒂布莉儿不停地眨眼,因为藉着猫眼宝石提供的魔法星光,她看见缩回的手闪烁着黝黑的光亮,她的手指比记忆中的更加苗条而且更加细致优雅。
多么简单!
凯蒂布莉儿希望能有一面镜子检查她的伪装,虽然在心底她明白那一定是天衣无缝的。她想起恩崔立回到秘银之厅时将瑞吉斯、乃至半身人的装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想到这,年轻女郎宁愿看到自己土土的打扮。她忖思着崔斯特故乡的故事,传说中邪恶的罗丝的高阶女祭司。
凯蒂布莉儿破旧的旅行斗蓬变成一件华丽的宽松长袍,闪着紫色和黑色的光。她的长靴变成黑色,尖端优雅地微翘着。但是她的武器没变,在凯蒂布莉儿看来,恩崔立的珠宝匕首是和这套装扮最相配的部分。
年轻女郎再一次将思绪集中在邪恶的刀刃上。她有些想把它丢进泥泞之中,将它埋葬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她渐渐将手指握在刀柄上。
但是她立刻松开手,巩固了决心,然后理了理卓尔精灵式的宽松长袍。刀刃帮助了她;没有它她会重伤至残,前提还是幸未殒命。它只是武器而已,就像她的弓一样,而且即使那残忍的手段曾刺伤她敏感的心,此刻凯蒂布莉儿也开始接受它们。一星期又一星期过去,她更加自在地携带着这柄短剑。
这里是幽暗地域,野蛮生存的地方。
第十三章:饥渴的女神
布灵登石城的费尔保议员平常喜爱到侏儒王国以外的地方到处转转,可今天不行。这名小侏儒此时正站在一间小卧室里,可对他来说,那卧室的尺寸还是大了点儿,让他感到受了点打击。他的硬靴子不时敲敲异常光滑的地板,粗短的手指在背后摆弄着,还每每把手绕到他几乎完全秃了的头顶上,擦擦一条条的汗。
有几打的坑道都通向这间卧室。费尔保唯一感到有些安慰的是,他知道站在那边的两名斯涅布力的勇士是准备要帮助他突袭的;还有几名巫师,身上带着一些有魔法的石头,可以从地下召唤出土元素来帮手。费尔保比他的族人们更为了解那些居住在布灵登石城以东45英里的魔索布莱城里的卓尔精灵们,但,甚至他全副武装的护卫们都不允许他有一丝松懈。费尔保议员知道得很清楚,如果黑暗精灵们以此地作为陷阱的话,布灵登石城的全体侏儒加上一切魔法恐怕也不足以抵挡。
一阵熟悉的敲击声从坑道中传来,穿过这小小的房间。片刻之后,贾拉索——卓尔精灵中的佣兵,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他的宽边帽上装饰着戴玛翠鸟巨大的羽毛,披肩下那件无袖紧身上衣充分展示了他强壮的臂膀和结实的小腹。他大步跨到侏儒面前,迅速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摘下头上的宽边帽,行了个礼。
“向您致敬!”贾拉索精神饱满地问候道,他站得笔直,一条胳膊圈在身前,使帽子非常自然地缩进臂弯。只见他手臂忽地一抖,帽子就巧妙地旋转着在这位装模作样的佣兵修饰得很干净的头上安然着陆了。
“您今天遇着什么好事了?”费尔保注意到。
“为何不呢?”卓尔精灵问道,“又是幽暗地域里光荣的一天,值得享受的一天。”
费尔保看起来不大敢确信,但他还是吃了一惊,就像平常一样,对这个阴蜇的卓尔精灵对斯涅布力语的掌握感到惊讶。贾拉索的口语就如同任何一个居住在布灵登石城深处的侏儒一样通俗、流利,甚至还带着一些地方口音——虽然佣兵的语法结构更像是精灵语而不是侏儒们喜欢的那种形式。
“许多斯涅布力的采矿队已经遭到了袭击,”费尔保说,他的语气像是在控诉:“斯涅布力采矿队通常在布灵登石城西面工作。”
贾拉索腼腆地笑了笑,摊开双手“Ched Nasad?”他无辜地说,暗示着附近另一个黑暗精灵的城市。
“魔索布莱城!”费尔保肯定地说。Ched Nasad离这里有几周的路程。“其中一个黑暗精灵身上别着魔索布莱城的徽章!”
“一小伙流氓,”贾拉索解释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费尔保薄薄的嘴唇几乎全被自己咬进嘴里,满脸愁容。他和贾拉索都清楚最好是认为参加袭击的黑暗精灵只是小队不安分的流氓。进攻的证据被极好地掩盖了,而许多斯涅布力的勇士就此死去。
“我还能再说点什么呢?”贾拉索无辜地问。“我做的事我自会负责。”
费尔保不屑地哼了一声。
“在我个人的立场上,我非常感谢您的信任,”佣兵紧接着说:“但是,说真的,亲爱的费尔保,这次有些过火了。这件事实在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什么?”费尔保问道。在之前的两个月内,他和贾拉索一共见过两面,就卓尔精灵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嚣张地骚扰斯涅布力的问题进行了谈判。每一次会晤,贾拉索都狡猾地避开了那些重要的事,从未给过费尔保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结束这次的辩论吧,”佣兵厌倦地说:“说实话,我已经有些累了,你…”“我们抓住了一名卓尔精灵。”费尔保打断他的话,双手交叉在胸前,就好像这消息有些份量似的。
贾拉索一时语塞。他又一次把双手放在空中,好像是在问:“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可以肯定这名卓尔精灵就是来自魔索布莱城的。”费尔保继续说道。
“是女性?”贾拉索问道,想着侏儒的话的严重性:说不定他指的是一名高阶祭司?佣兵还没有听过有任何一名高阶祭司失踪(当然,这要除去杰勒斯·霍尔巴,但她显然不是真的失踪了)。
“男性。”费尔保答道。佣兵的口气重又变得暧昧:“那就处决他。”这位现实的贾拉索建议道。
费尔保双手交叉得更紧了,又开始不耐烦地跺起脚来。
“说真的,费尔保,难道你真的以为仅凭一名男性卓尔精灵俘虏就能获得讨价还价的资格吗?”佣兵问道:“你希望我赶回魔索布莱城,为这名男性卓尔精灵辩护?你指望那些执法的主母们会停止这一带的任何活动,仅仅是因为这名男性的缘故?”
“那你就允许这一带的活动了?”斯涅布力人反驳道,以贾拉索的方式弹着自己粗短的手指,想着他已经把贾拉索套进了一个圈套之中。
“我只不过假设一下,”贾拉索纠正道:“我先假设你的推理正确,这样我才有可能弄懂你的意图。”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贾拉索,”费尔保确信地说。然而,贾拉索是非常明白的,自己冷静的态度使得侏儒兴奋起来了,经常会这样。费尔保是在布灵登石城遭遇危险时才不得已见他的,这种会面常常会花去他大量的水晶矿产或是别的什么宝贝。
“那就开个价吧。”侏儒开口了。
“我的报酬?”
“我的城市陷入了危机,”费尔保严肃地说:“而你知道为什么!”
佣兵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稍稍靠近了侏儒一点。
“贾拉索,你其实也知道这个黑暗精灵的名字。”费尔保接着说道,这次变得狡猾了些。第一次地,佣兵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费尔保不希望谈话的内容涉及得这么深。他本来没有泄漏这么多的关于“那名俘虏”的事情的意思。毕竟,崔斯特·杜垩登是贝尔瓦·迪森特——荣勋矿工队长的朋友。崔斯特从来没有对布灵登石城表示出任何敌意,甚至还帮助过他们,那时他第一次到石城。不管怎么说,这名流浪在外的卓尔精灵在他第二次来时又帮助了他们,抵挡住了城外不安分的其他黑暗精灵们。
但是,费尔保的义务就是维护他的人民和他的城市的利益,说出崔斯特的名字就能让侏儒摆脱现在尴尬的处境,就能立即停止城外的骚扰——贾拉索一直在暗示着这一点:所以,相比之下,值了。
贾拉索踌躇了一阵子,试着算出哪里会适合用来完成这次出乎意料的意味深长的谈判。他想那只不过是一个流浪在外的卓尔精灵而已,说不定还是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以前在外面坑道里失散的成员呢。或者,可能是哪一个高位家族里的贵族被抓住了?那可值一笔不小的数字。贾拉索红色的眼睛闪出一丝光来。掂量着,如果能把那名精灵召入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似乎也不错呢。
“他有名字吗?”佣兵问道。
“他的名字众人皆知,你和我们都清楚。”费尔保回答说,感觉确实很好(非常罕见地,他对眼前这个狡猾的朋友用了一次外交手段)。
他的耐人寻味的回答,还是给了贾拉索更多计划以外的信息。很少有黑暗精灵的名字能被布灵登石城的侏儒们知晓,佣兵可以在少数几个名字中轻而易举地找出那个人来。贾拉索的瞳孔忽地放大,随后又恢复了镇静。他有了一条可能性极大的新思路。
“告诉我这事的真相。”费尔保要求:“为什么魔索布莱城的卓尔精灵要到我们这儿来捣乱?告诉我,作为条件,我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你愿意说就说,我不会勉强你的。”贾拉索笑着说,“至于这件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去问Ched Nasad,或者去调查调查是不是一些学院以外的年轻男性在捣鬼吧。”
费尔保气得跳来跳去,双拳紧握,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讨人厌的狡猾佣兵狠狠地揍上一顿。但卓尔精灵深邃的双眼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亲爱的费尔保先生,”贾拉索温柔地说:“说真的,我们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进行一次谈判。还有,说真的,你和你的护卫们最好不要离家太远,不要在地道中待得太久了。”
贾拉索不停地暗示着,一些令人恐怖的事还会继续发生:卓尔精灵在附近的活动将会是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一切使这个矮小的斯涅布力人充满了挫败感,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贾拉索依然保持着镇定,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摸着下巴,显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很有趣。费尔保也意识到自己今天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简略地鞠了一躬,就转过身离开了这间房子。路上的每一级石阶都被他踏得当当作响。
贾拉索在侏儒走后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放松的姿势,然后不经意地举起一只手,对身后的坑道方向打了个手势。一名人类走了进来。他的眼睛是幽暗地域中正常的对热量敏感的红色,那是一名高阶祭司给他的礼物。
“你觉得这有趣吗?”贾拉索改用地表语问道。
“同时也非常有用。”恩崔立回答说:“我们返回魔索布莱城后,查出这个黑暗精灵的身份对你来说可是易如反掌。”
贾拉索好奇地看了看这名杀手:“你真的还不明白?”他问道。
“我不知道有哪名贵族失踪了。”恩崔立小心地学着佣兵的方式慢慢答道。有什么是他未曾注意到的?“当然,他们的俘虏一定是一名贵族,而且他的名字不仅为你所知,甚至连侏儒们都知道。一名贵族或是一个在外冒险的卓尔精灵商人。”
“或许我该告诉你,那个人可能根本不是囚犯。”贾拉索暗示道。一种因厌恶而扭曲的笑容浮现在他漆黑的脸上。
“当然,”贾拉索顿了一下说:“你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所以你就不会把这些有用的信息联系起来思考。从前曾有一名卓尔精灵逃离了魔索布莱城,并且同侏儒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虽然我极其不愿意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你不会是说……”恩崔立屏住气说。
“非常清楚了,”贾拉索答道,转而注视着费尔保离去的那条坑道。“他是冲着蜘蛛神后来的……”恩崔立不知该说些什么。崔斯特·杜垩登,再一次回到了幽暗地域!这意味着什么?难道那次袭击秘银厅的行动失败了吗?我恩崔立返回地表的最后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吗?!
“我们怎么办?”他问佣兵,声调里透出无限的绝望。
“怎么办?”贾拉索重复道,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怎么办?”卓尔精灵又问了一次,好像这问题十分荒谬似的。“嗯?我们当然是坐山观虎斗了!”
他的反应并未完全出乎恩崔立的意料。杀手斟酌着,贾拉索平常就行事怪异——这也正是他能在如此混乱的卓尔精灵世界出人头地的原因——这次的意外决定一定别有深意。对于贾拉索来说,生命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无需考虑道义与结局的、刺激的游戏。
在别的情况下,恩崔立很理解这种做法,甚至在一些场合就照此行事,但这次不同。这对于恩崔立这个落魄杀手来说太重要了。崔斯特是否在魔索布莱城附近露面几乎决定着杀手的未来——他那凄凉惨淡的前景。
贾拉索又一次笑了,剧烈地、畅快地笑了。恩崔立严肃地站着,凝视着那些终将通往布灵登石城的坑道。他的担心浮现在了眼前——紫色的双眸——属于他最大的敌人。
周围熟悉的环境使崔斯特感到通体舒畅。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因为这小屋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吊床上。
但崔斯特知道这并不是梦,因为腰部以下全无知觉,包括吊床紧绷的绳子和脚上应有的刺痛,一切都没有感觉。
“你醒了?”从屋子里更小的一间房子里传出这声音。它深深地打动了崔斯特,那是带有斯涅布力口音的、用精灵优雅的发音方式夹杂着侏儒沙哑的嗓音的特殊声音。斯涅布力人的话把崔斯特带进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听到和说过这种语言了。崔斯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转过脸,看着站在洞穴旁的监护人。
眼前的景象使得崔斯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贝尔瓦较上次老了些,但依然精神矍铄。他看到他的老朋友确实醒了之后,两只“手”猛力地互相击打,砰然作响。
看到这双手,崔斯特感到很亲切。光亮的金属外壳覆盖着侏儒的手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崔斯特的亲兄弟砍下了贝尔瓦的双手。那是一次地底侏儒与一队卓尔精灵之间的战斗,并且,第一次地,崔斯特作了贝尔瓦的俘虏——虽然之后狄宁很快赶到并扭转了形势。
狄宁准备处决贝尔瓦,而之前贝尔瓦并未伤害崔斯特。崔斯特无法确定他拯救斯涅布力人生命的方式是否恰当:狄宁砍断了贝尔瓦的双臂。而在幽暗地域中,残废活不了多久。
崔斯特第二次见到贝尔瓦时的身份是魔索布莱城的叛逃者。他发现,斯涅布力人与黑暗精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们对朋友的负伤感到敬佩,并且热心帮助他安了一付义肢。在右面的胳膊位置,是用秘银打造的、刻着“荣勋矿工队长”(地底侏儒们这样称呼贝尔瓦)铭文和魔法符咒——可以召唤一只土元素——的战锤;而左胳膊上的鹤嘴锄一点也不比右边逊色:都是采矿、战斗时称手的工具、武器,甚至比以前的双手更加好用——是魔法师们为这双手赋予了魔法力量。崔斯特就亲眼见过贝尔瓦像鼹鼠穿过灰尘般轻易地切碎了一大块坚硬的岩石。
看到贝尔瓦——崔斯特第一个非卓尔精灵朋友——重又变得神采奕奕,崔斯特感到由衷的欣慰。(崔斯特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是他的父亲——扎克纳凡。)“石头在上,精灵,”斯涅布力人走近吊床,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醒不了了呢。”
石头在上,这声音在崔斯特的脑海里回荡着,“石头在上。”他已经二十年没听到过这奇特的祝愿了。这祝愿把他带回了那些在贝尔瓦家里做客的宁静平和的日子里,使他感到安逸。
从回想中清醒过来,崔斯特发现斯涅布力人站在他脚边,观察着他的姿势。
“感觉怎么样?”贝尔瓦问道。
“不怎么好。”他答道。
侏儒晃晃他头发稀疏的脑袋,抬起鹤嘴锄刮了刮巨大的鼻子。“你被‘努克’击中了。”他说。
崔斯特没有答话,显然是没听懂。
“‘努克’,”贝尔瓦再次说道,走向墙上拴着的一个小橱柜,用鹤嘴锄钩住柜门打开了它。他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让崔斯特看,“新设计的武器,”他解释道:“才只有几年历史。”
崔斯特认为这东西很像海狸的尾巴,窄的一端是个供人抓提的把手,宽的一头布满了锋利的尖刺。整体线条十分光滑流畅,仅有一处有着明显的锯齿边缘。
“这就是‘努克’,”贝尔瓦说着试图举起那东西,却使它滑落在地。
耸耸肩,贝尔瓦双手互击,“我有我自己的武器!”他的秘银锤与鹤嘴锄再次发出敲击的响声。
“你很幸运,崔斯特·杜垩登,”他继续道,“斯涅布力人在战斗中认出了你——我们的朋友。”
崔斯特哼了一声:他可不觉得在那一刻有什么幸运可言。
“他能用尖的那一头来打你,”贝尔瓦说,“把你的脊椎骨切成两段,它做得到!”
“我的脊椎就像是断了一样。”崔斯特提醒他。
“不,不,”贝尔瓦说着,走回吊床,“只不过是被挂了一下。”侏儒用力将他的鹤嘴锄插进崔斯特的脚下,让黑暗精灵由于畏缩闪躲了一下。“看,你的知觉又回来了!”贝尔瓦宣称。他那恶作剧式的笑容又一次激怒了崔斯特。
“我会站起来的,贝尔瓦·迪森格。”恢复过来的精灵承诺道,坚定的语气里满是决心。
贝尔瓦又戳了戳他:“再过几天,”他笑了,“你就又会生龙活虎了!”
崔斯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好像他肩上的重担,他的紧急任务一下子消失了似的。老友重逢是多么美好啊:他们曾一同在幽暗地域中探险,有一次还差点成了恐怖的夺心魔的点心。
“太巧合了,当我进入那条坑道时能遇见你真是运气。”
“都是老天的安排,”贝尔瓦附和道,快乐的脸上掠过一层阴霾。“战斗已变得太过频繁。每周至少一次,许多斯涅布力的勇士就这么牺牲了。”
崔斯特合上他那淡紫色的双眼,试着去消化这不幸的消息。
“罗丝现在很疯狂,大家都这么说,”贝尔瓦继续道:“对于布灵登石城的侏儒们来说,生活不像从前那么美好了。我们正积极寻找这一切的原因。”
崔斯特一下子明白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为肯定此次回到地底的正确性。绝不只是哪个卓尔精灵想要他的命这么简单了。贝尔瓦的描述,罗丝发怒的结论,正说到了点子上。
崔斯特又被狠狠戳了一下,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到监护人正笑盈盈的盯着他,脸上乌云尽散。“别再说这些阴暗的事了,”贝尔瓦宣布。“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他跳下地,钩过一只崔斯特的靴子嗅了嗅。“你找到地表了?”他问道,满怀真心的期待。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两位老友都在交换彼此的经历,崔斯特——去过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理所当然地几乎一直在说。不只一次贝尔瓦紧张得屏住呼吸,好几次地开怀大笑,还有一次流下了真诚的泪水——为他的卓尔精灵朋友失去沃夫加所感到的深深的痛苦。
崔斯特知道,在那一刻,他又找回了他最最亲密的朋友。贝尔瓦听得如此专注以至于不放过任何一个音节,与他真正的朋友分享着过去二十年里的点点滴滴,怀着无声的支持。
晚餐过后,崔斯特迈出了试验性的第一步。而贝尔瓦——亲眼见识过“努克”的威力——确信,不出一两天,卓尔精灵又能像从前那样轻松地飞檐走壁了。
这消息令他忧喜掺半。崔斯特非常庆幸自己能够恢复健康,当然,其实他也希望恢复得慢一些——那样他就能和贝尔瓦再多几天快乐的相处了;但他同时也明白,康复的那一天,就将是他重新踏上旅程、回到魔索布莱城终结这场阴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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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rybuck 发表于 2009-6-6 22:01:30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了 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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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ss0sd 发表于 2009-6-7 15:06:14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不错,可惜没看到全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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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林衫的方方

冒险者

渡鸦 发表于 2009-6-27 20:43:39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楼主。。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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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舞 发表于 2009-7-15 14:34:47 |显示全部楼层
哎,看到现在没一个全的啊。。。到13章后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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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qi 发表于 2009-7-17 13:38:41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很喜欢.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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