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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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涛声第一部——冰室寒子 [复制链接]

Sweenie·AS·LEADO

英雄

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5:06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尽是离愁
  那一年的三月,我有生以来第二次踏上了东京的土地。考上了某私立大学的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要把青春堂堂正正地挥洒在这片土地之上了。
  在市政府工作的母亲请了假来送我,乡下出身的我们母子二人从进入羽田机场开始就被拥挤的人群吓得目瞪口呆。被人流冲出机场,被人流冲上电车,在人流的簇拥下在车厢中摇晃,在人流的涌动中不断更换着等车的站台和电车的线路。在我们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石神井公园。
  从车站的人流中走出,我们稍稍享受了一下久违的清静,步行不过15分钟,拿着地图的母亲一下子就发现了那间名字叫“英”的公寓。这间公寓,就像东京的人潮一样,也让我吃惊不小。
公寓是委托一位住在东京的远房亲戚帮忙租下的,的确是很远的亲戚呢!好像是父亲的姐夫的妹妹……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不能对公寓的品质有什么怨言的。这间公寓的历史长达13年,两年前曾经进行过重新的装修,厨房因此被稍为扩大了两叠榻榻米的面积。厨房的对面是大约7叠榻榻米大小,呈狭长形的卧室。东面是一个探出式的窗户,也因此扩充出了一小块面积,成为了一个好像小客厅一样的空间。这样的房间,加上管理费我一共交纳了6万8千日元(约合5400人民币)。一个月6万日元就只能租到这种公寓吗?东京的物价果然很高啊!虽然心中惊叹不已,但我的潜意识里,一种开始新生活的喜悦感,和生存在东京的优越感,在我这时的内心中占据了更多的空间。“哎,谁让这是东京呢?”这样的感叹实在是伴随着窃喜发出来的。
  快运公司送来的棉被包和纸箱子在屋里摆了一地,母亲马上开始麻利地打扫,而我只能漫无目的地来回溜达。在家里并不是很受宠爱的我到底还是被母亲认真地担心着的。也因此,那天晚上我和母亲住在了一家为公务员准备的有着超乎想象的豪华设施的福利饭店中,这一晚,可能是我在东京所能享受到的最舒适的夜晚之一了。
  从拥有大号插销的窗户望出去,远处的皇宫绿地宛如森林-般,汽车的灯光透过枝叶间忽闪忽现,这个城市的灯火布满了整个天际,这就是东京的夜晚吗?的确非常美呢!在那一刻,一种寂寞的美感充斥在我心中,那种味道就好像是看着孤独漂浮在春天海面上的渔船灯火。马路上不时会驶过车辆轮胎和柏油马路的摩擦声以及划过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海浪的声音。我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始终眺望着窗外的景色,那里仿佛有一些令人怀念的东西在吸引着我。
这就是我到达东京后的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起,我们搬到了英公寓,并开始着手做一些外地进京母子应该去做的事--为新学期进行疯狂的采购。炉灶、烤面包机、炊具、床铺……好像有无穷无尽的东西被运进了我那不到十叠的小小公寓里。母亲每天早上都要跑到车站前的银行从卡里取出5万10万的现金来,而对此我只能是满怀感激地在一旁看着。此时在我十八年的人生岁月中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深切想法“哎,养孩子真是一件花钱的事啊”。
  我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因此家里的经济状况一向还说得过去。但是我还有两个弟弟,今后几年所要支出的学费相当可观。而即使我租住的是有13年历史的陈旧公寓,也还要花费家里大笔的钱。
  “感谢您在各方面的照顾。”
  母亲返回高知的前一晚,我在地板上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正坐姿势,干脆而诚恳地埋头向母亲致谢。回想起来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用敬语对父母致谢。
  “嗨,好不容易想趁这次机会痛快花回钱,结果竟花到手软啊!”。母亲带着满面的倦容,笑得有一些落寞。这几天从她手中被花费掉的万元大钞大概有30多张,因此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的确充满了感触,我也只有陪着哈哈地干笑了几声。
  母亲环视了一下房间对我说:“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可以方便地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了。如果还想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或者添加一些喜欢的家具,就自己去想办法吧。不管你是玩还是干些其他什么事,反正每个月的生活费就是12万,不够的话就自己去赚吧”。交待这些话时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面对新录用的后辈公务员。
  “嗯,我会一边打工一边优雅地玩”,我笑着回答。
  虽然从乡下地方来到东京还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但是能获得自由毕竟是件好事。
  “反正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先靠打工积攒一些军费吧”。我喜滋滋地这么想着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我独自茫然地在床上醒来。赖了一会床后我发现母亲已经一个人离开了。我本来是想早起送母亲去乘早上第一班飞机,但好强的母亲却没有叫醒熟睡的儿子,她在留言本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三张注意事项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庆幸着她不是那种缠着儿子的母亲。但在这个早晨,在东京的小小公寓里突然独自醒来的我,却产生了淡淡的悲哀。亲人离开的悲哀并不是那么容易挥之而去的。“这是哪里?我是谁?"被母亲独自留下的我好像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从床上爬起来在屋子里翻腾了一阵,直到看见福泽裕吉中庸的脸,才终于想起我是谁,并且顺带决定让福泽裕吉帮助我去解决“这是哪里”的问题,去买地图。(注:福泽裕吉是日本著名思想家一万日元的钞票上有他的头像)。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走在从公寓到车站的路上,以往在和母亲匆匆忙忙的步伐中我从来没有闲心观察这条小路的风景。事实上这里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可言,只不过非常干净整洁,路上的行人以学生居多应该是一个生活气氛很安逸的地方吧。从我的感觉来说这里的气氛恰好是繁忙的东京和悠闲的高知两极之间的中点,我是站在跳向未来的中点上呢!
  可能是因为学生们都趁放春假回老家了吧,书店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少。从摆放整齐的地图架子上我拿到了东京都都内地图。来到收款台时,一个好像是打工大学生的收银员望了我一眼说:“把这个也买了吧,很好使的”,说话间他从堆在收款台旁的导游书里抽出一本放在袋子里,并按下了收款机的结算键。一瞬间,我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啊,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啦”。但转念又一想,既然是住在这附近的打工学生,就有可能是和我一个学校一个系的前辈哪。总之我还是先和他搞好关系吧。后来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他的确是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前辈。
  回到公寓,我在塌塌米上把那张巨大的地图完全铺开,开始培养我在东京的方向感。商业区、政府区、高级住宅区,我沿着各种电车线路和城市干道辨认有希望和我发生关系的区域。我敢保证这项功课的难度绝不下于我以往18年人生中曾经刻苦努力过的任何一门,所以我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完全投入在研究东京这个庞然大物血脉的过程里,直到我被电话的铃声惊醒。
  “拓吗?是拓吧!是我呀!我是山尾啊!”
  虽然对于有外人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有点不舒服,但随即涌出的土佐方言马上让我沉浸在一股久违的亲切感之中。打电话的是我原来的同学山尾忠志。我们都管山尾叫“圆白菜”,因为他在家乡是个有名的大关级壮汉(大关是日本相扑的级别之一,在这里用来形容山尾的身材魁梧),肥胖的体形就好像圆白菜一样。虽然他性格并不是很呆,但是大家还是给了他这个绰号。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电话的?”
  “弱智,当然是问你老妈了。我一连四五天拼命给你家打电话才问到呢!好久不见啊!拓~”
“干什么啊你,想家啦?”
  坐在床上的我将听筒举在耳旁,声音也不自禁地激动起来,这的确是让人感到很亲切的一通电话呢!电话另一边的圆白菜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用那种很假的戏剧腔吼道:“我好寂寞啊~拓!”他用的是纯正的家乡话。
  圆白菜山尾似乎以为我也完全陷入了思乡情绪中,于是开始变得话多起来,不停的说着,“刚考上的时候我想起的人是我妈。本来是想多玩玩的,于是二月底就过这边来了。这种时候天气说冷不冷的,所以就感冒了。当我一个人在床上难受得直哼哼的时候,我妈那个家伙却一个人跑去看歌舞伎,还逛街购物,玩得可痛快了。不过后来奶奶打电话告诉她说,我爸带着上次那个美女护士一起去打高尔夫了,于是我妈气得马上回家了。我真是想哭啊。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一个人睡在空当当的屋里,忍不住开始厌恶人生。在那边你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吧?”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五大三粗的卷心菜内心还是真是敏感纤细呢!
  “喂!你知道我到这里以后买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吗?”
  “东京地图呗~”
  听到我的回答后,电话那头儿顿时沉默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圆白菜带着一种完全发自心底的震惊和感动问到。“我从羽田直接坐出租车到了这里,周围完全不认识,只知道地名是涩谷的神泉。”
  “难道说,你现在住的是那种高级地段?你们家可真不愧是靠赚黑心钱致富的医生啊!好啊,你以后不要来电话了,要打就打给别人吧!”,我一边“呵呵”笑着,一边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不过很快我就后悔了。
  当你面对虚弱而神经质的人时,绝对不可以说出如此不识时务的话。电话对面的圆白菜好像是受到了打击,一瞬间沉默下来,“拓,你好像不大高兴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感觉,看来的确是受到了打击。当我慌张地想要对他做出解释时,圆白菜突然发起火来:“果然是这样啊!要是里伽子打来的电话,你一定会很兴奋地说个没完吧!可恶,她家本来就是在东京嘛,你肯定心里美得不行了吧,是不是?肯定乐坏了!你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混蛋!”
  “干吗要突然提起武藤里伽子啊?”,我小心翼翼地问到,心中稍微有些紧张。
  人的名字真是神奇啊!在山尾没志气的愤怒中冒出来的名字,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学校的教室,黄昏的操场,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时要走的那条路,以及路上干爽松柔的潮风。一瞬间,那些因为毕业典礼期间的混乱事务而彻底忘得一干二净的东西又都再次回到眼前。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心中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感伤心情填满了。
  “她上的不是咱们那边那个很热门的国立高知大学么,很久以前就决定去那里了呀”。
  “你在说什么呀,拓?咦?这么说,你不知道吗?”
  圆白菜是个性子很直的人,他并不是想故意气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目的,他只是真的吃了一惊。
  “里伽子啊,虽然考上了母亲眼皮底下的高知大学,但其实好像暗地里一直都在和东京的父亲联系着。参加完国立大学的考试后,她就找了个和朋友一起去毕业旅行之类的借口来了东京,然后参加了这边大学的入学考试。这些事情她一直都瞒着她妈,等到了毕业典礼结束的那段忙乱期后,她就终于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这边。帮助里伽子的是她的朋友小浜,我差不多还是在一个礼拜以前听说的呢。拓,你真的没听说过这些事吗?”
  “没有”
  “那你来这边以前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我无言以对,低下了头。因为要去东京了,所以差不多从出发前半个月开始,我每天都会和那些留守组的朋友们出去玩,迪厅、酒馆、KTV,告别会一直都持续不断。那段时间里,我从来没在晚上12点以前回过家。一起出去玩的人选基本都是固定的,就算偶尔搞错,叫来了里伽子的朋友小浜,我也绝对不会和这类女性成员发生什么接触。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听到有关这方面的消息。
  再说,我出发来东京前,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联络里伽子。不,老实说也不是一点儿没有想过。可就算我联络里伽子,得到的肯定也只是不理不睬罢了。
  最后一次和里伽子说话应该是学园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去年的十一月四日。当时里伽子干脆地甩了我一个耳光,并骂到“笨蛋,你这样的人最差劲了”,她还说以后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那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说过话。因此,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圆白菜想象的那样了。完完全全不是那样的关系了。所以来东京前的那个晚上,我当然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从高知机场出发时,留守组的朋友们也来送我了,有四个女生,三个男生。一开始,有一个女生哭了出来,结果导致男生们也开始沉默不语了。对此我感到十分尴尬急忙边陪笑边说一些应付的话,比如“暑假回家时还可以在班级聚会中见面啦”之类的,同时视线也心虚地飘来飘去。不过接下来,我的视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的出租汽车站--但是那里没有里伽子的身影。当然了那家伙怎么可能来送我呢。
  我们都成为了大学生,我在东京,里伽子在高知,有了这段物理上的距离我们的关系就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吧。接受了这样的结论后,我转身走向安检通道。就这样,从此把里伽子的事忘掉吧。
  那个时候,根本没想过里伽子当时竟会在东京。
  “是这样吗?原来竟然是这样!”--我最初的震惊已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疑惑。里伽子又做了这样的事,她再次一个人做了这样的事。
  “喂,拓啊,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我刚才说‘总之要振作起来’”,电话中传来了圆白菜的声音,他好像突然又恢复了力气,音量变得很大。“里伽子应该会和你取得联络吧,她啊,可能就是为了追随你才到这边来的呢!”
  “你啊.还真是很闲呢”,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之后我很快对圆白菜的话失去了兴趣,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但是也没办法嘛。仅仅10分钟,在陪圆白菜东扯西扯了一些毫无边际的话题后,我们约定好近期有时间出来见个面,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翻身倒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马上起身将塞在壁橱里的手提包拉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了我们班的毕业生人名册。我们毕业时曾经成立了一个同学会,我被推举为同学会东京支部的初代干事,所以手中才会掌管着这本人名册。我找到小浜佑实高知家中的电话号码,拿起话筒拨了过去。很快,她母亲便接起了电话,“哎呀,是杜崎君啊?怎么样你还好吧,什么时候到东京的呀?”.她的反应倒是很轻松自然。
  “我已经到东京了,现在是从东京给您打的电话,主要是想和小浜交待一下同学会的事。”
  含糊其词地客套一番后,我被告知小浜前天就已经出发去神户了。此时我刚刚知道那个长着一副白面包般松软圆脸的可爱姑娘小浜佑实,最终上的是一家神户的女子大学。
  询问了小浜在神户的联系方式后,我按下了挂断键,心里油然产生了某种感慨--这真是个充满了淡淡离愁别绪的季节啊!
  
  我们四国这边的高中生都很古怪,毕业时会划分出留守组、京阪神组、东京关东组等等,分散在日本全国各地。估计就只有北海道和冲绳方面不包括在内,但每年还是会出现那么一、 两个怪人非要跑到北海道大学和琉球大学去。
  我十分小心地拨起了刚刚问到的小浜借宿地点的电话--不过一转念,我突然又忍不住放下了话筒。这种时候给小浜打电话询问里伽子的事,恐怕时机不大合适吧。
  接下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就将刚买来乌冬火锅套餐拿出来放在了燃气灶上。在乌冬煮好前的这段时间里,百无聊赖的我将视线扫向了铺在地板上的东京地图。过了一会儿,我便发现自己正在无意中寻找着那条名叫“成城”的街道。那里是里伽子父亲住的地方,里伽子如果来东京的话应该还是会住到父亲的公寓里去吧。很快我就找到了成城的街名,不过能做的事也仅此而已。我既不知道那里的具体地址,也没有那里的电话号码。
  乌冬煮好了,我站起来准备去关煤气,可在起身的一瞬间,我的视线却扫过并且终于停留在了地板的某个位置-- 一张照片正躺在那里。这张照片是四班的须田偷拍的,拍摄时间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五年级学生修学旅行,地点是夏威夷的怀基基海滩,里面的人物是里伽子。
  那次旅行结束之后,男生们之间就开始流传起一本绝密相册,而相册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这张。照片中的里伽子穿了一身白底黑色水珠样式的泳衣,虽然泳衣本身比较普通,但里伽子的身体曲线却极为出众,因此这件事就成为了男生们之间一个相当热门的话题。
  在我们年级,要说身材好,首先会提到的是一班的泽田美惠和五班的樱庭久美子。但她们的口碑来自平时穿着学校制服的样子。里伽子穿制服时体型会显得过于纤细瘦长,可没想到一穿上泳衣,曲线竟会变得如此有冲击力,实在令人感到意外。因此这张照片就更加吸引人的眼球,销量不断节节攀升。
  “这样的照片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啊”,我捡起照片端详着,脑子里逐渐有些恍惚,“可能是刚才从手提包里掏人名册时掉出来的吧”。照片中的里伽子好像特别不高兴,她抱着双膝,出神地盯着眼前那宛如明信片装饰图案般的蔚蓝大海。
  明明还只是一月底,夏威夷的海面却蓝得仿佛要溢出来似的,这也导致整张照片严重缺乏真实感,简直就像是合成的。即便如此,照片中里伽子那莫名忧愁的面孔也肯定是真实的。虽然没有使用长焦镜头,但还是拍到了里伽子如此近距离的特写,这主要是因为须田那个家伙专门为这一天做了准备,邮购了杂志上的组台式双筒望远镜相机。当时,那小子装出一副用望远镜眺望远处海面的模样,实际上却在不停的咔嚓咔嚓偷拍下穿泳衣的女孩子。
  我一边吸溜着乌冬和蔬菜,一边看着这张里伽子的照片,想起了修学旅行时,里伽子在饭店大堂叫住我时的情景。那好像也是我和里伽子的第一次正式接触,现在回想起来,那次接触具有十分强烈的象征性意义。里伽子之所以会找我搭讪,其实也是别有目的,因此这件事中并没有包含什么恋爱的意味,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她喜欢我。
  是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喜欢之类的感情嘛--对此我感到越来越确信。于是一瞬间,我第二次产生了以后再也无法见到里伽子的预感。而现在我刚刚得知,我们从春天起就开始居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了(虽然这个城市不是一般的大),不过里伽子至今都没有联系过我。她这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害羞啊、不好意思啊之类的问题。既然不联系,就肯定是因为不想联系。
  东京这种地方,不看地图的话就根本不清楚哪儿是哪儿,想要通过偶遇和里伽子重逢,简直就像是在寻找掉落在沙滩上的一小粒钻石一样难。是啊,偶然间的重逢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着照片里的里伽子,无数个有关于里伽子的画面又回到了我眼前。六年级时成为同班同学的事,黄金周时短途旅行的事,两人一起住在饭店的事等等,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这些事给予了我很多快乐和惊奇,但对于里伽子来说,可能并不存在任何意义吧。
  这种想法总会让人感到有一点寂寞。此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喜欢里伽子,于是心情一下变得很哀伤,总觉得好像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了。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Sweenie·AS·LEADO

英雄

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5:27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男子汉
  武藤里伽子是在我五年级时的秋天转学进我们学校的。
  我所居住的四国高知市,是个人口大约30万左右的小城市。城市中心耸立着高知城,也就是说,这是一座古城脚下的小市镇。长曾我部一族是本地的豪族,后来,那位因老婆而出名的山内一丰也入住了进来,于是江户时代期间,这里就一直作为山内一族的城下城而兴盛着--这些都是在四年级的日本史课上学到的。不过说到底,这里名气最大的人还得说是国民之星坂本龙马吧。
  注:见性院(1557-1619)山内一丰的妻子。原来名为【】,与山内一丰结婚后改名为【千代】。当时丈夫山内一丰仍身份低下,见性院用嫁入时的所有财产来购买名马,又借为织田信长准备马具的机会使信长见到山内一丰的能力,后山内一丰受封为土佐一国的国主。
  总体来说,这座小城宽敞舒适,我很喜欢这里。不过之所以会说得这么轻松,也是因为根本没去过其它城市吧。
  贯穿城市东西流淌的镜川最终注入大海,在这条河的不远处,就是那所与我相处了六年的学校。这是一所以初高中六年制教育而骄傲的私立名门学校,老百姓们都知道,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在县里是最高的。市里的学生们都视这里为少爷小姐学校,不过学校里也的确存在着这种风气。从小学起就开始上私塾被看作是天经地义的事,雇用家庭教师的家伙也是数不胜数。父母们基本上都是大学毕业,十分关心孩子的教育,而且家里也的确有能力雇用家庭教师--这类学生在学校里占据了绝大多数。
  初中时候被称为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高中时被称为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这种特殊的叫法也充满了浓厚的精英气息。去城里的唱片店时,如果你说一句“这次运动会五年级一定会露脸”,那么就算你没穿着学校制服,周围人也会明白“这些家伙是那所学校的学生”,这种特殊的叫法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方便的身份标签。所以就算因此在暗地里被人奚落,也的确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年级大约有200人左右,经历了六年间的重新分班后,会接触到很多不同的面孔,因此就算不是同班同学,大家彼此之间也基本上都认识,于是伙伴意识就变得相当强烈。如果听说我们学校的女生正在和县立第一高中的家伙交往,那么只要这个女生不是丑八怪,男生们就都会忿忿地说“竟敢对我们的女人出手”。同样,如果某个男生和一位被看作是美女的土佐女孩交往的事被披漏出来的话,那么只要这个男生长得还不是太糟,他在班级女生之间的形象就会迅速恶化。
  正因为是这样一所家族气氛浓厚、社交范围狭窄的学校,所以中途转学来的学生才会显得格外醒目。一般的转学生都是在初中三年级和高中四年级时转来的,之后会被插入一个大约五十人左右的班级中,插班考试非常难,因为五十多人中大约有一半都是尖子生,他们是学校提高名门大学升学率的固定砝码。
  里伽子转来那年,是高中五年级的秋天--距离毕业就只有一年了,在这种时候插班进来,实在是非常罕见的事。不过只要大学考试时有把握能考上知名大学(不管是京阪神地区的还是关东地区的),那么学校方面也肯定还是会网开一面的吧。
  认识这位不合时宜的插班生,是在世俗所说的高二那一年的暑假里。
  那一年暑假,我刚好满十七岁,正在带屋町(译注:高知著名室内商业街)一家以观光游客为主要客源的饭馆里打工,负责的工作是送货和洗盘子。无论我怎么拼命洗,盘子还是会像施了魔法一样源源不断地被送来,同时一个似乎是负责在中央市场进货的壮实大哥还总是对我吼着“我说打工的!你还不快点而去送货啊!”。每当这时我都会后悔选错了打工地方。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不干活就拿不到钱,所以我只能不停的将护手霜涂在因洗涤剂而变得粗糙的手上,然后继续回去默默地工作。
  升上五年级后没多久,我们一直搁置的修学旅行目的地终于有了正式结论,最终确定为夏威夷,当时,只有五年级的学生能够得到学校认可,在暑假期间打工,而且所需手续只是打工地点负责人的签字和家长的保证书。这主要是学校方面考虑到,打工可以让学生们能够挣取一部分旅费和零用钱,从而减轻家长在这方面的负担。不过实际上,真正为了赚取零用钱而去打工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家长都认为,与其为了旅费和零用钱去打工,还不如利用这些时间去上暑假补习班呢。
  一放暑假,我就马上到饭馆打工去了。可能是因为连续工作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吧,到了八月中旬时,我已经廋了有4斤了。真是一个辛苦的暑假啊。
  在这种日子中的某一天,我傍晚下早班回到家时,接到了松野丰打来的电话:“杜崎吗?你赶快来一下学校,现在出门的话还来得及,我在三班教室等你”,松野只说了这么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虽然我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都快直不起腰了,但还是立刻蹬上自行车直奔学校。无论什么时候,松野丰的事都是第一优先的,无需任何理由。
  夏日的炎热仿佛达到了顶点,那一天傍晚更是显得格外湿闷。阳光的热度还没有褪去,镜川的河面被照得闪闪发亮,我一边俯身蹬着自行车,一边侧头远望镜川的河水。闷热的路面不断向我返来热气,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间里的我,此时轻微出现了某种奇妙的晕眩感觉。
  说起松野,他在六年里从来没有和我分到过同一班,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一直确信松野是我的好朋友。即使现在因为上大学而分开,我心里还是存在这样的想法“松野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这一点从来没发生过改变。
  我有一个叫英理的表姐,现在在本地的广播电台工作,她特别喜欢电影,尤其是西部片,有时候还会和东京的影迷朋友交换录影带。在地方小城里,这种程度的人已经有充分的资格被称为OTAKU了。有一次,我无意中问到她“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看西部片啊?”,英理怀抱着一本旧节目单,以入迷般的眼神回答说“难道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帅吗?这些片子讲述的都是一个人如何从一个男人变成一个男子汉的故事。”,“什么呀,不就是打来打去么!”。“的确是这样,不过西部片真正讲述的其实是如何由男孩变成男人的故事。片中出现的男人从来不会心情浮躁,满嘴抱怨,他们只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当中”。在西部片里出场的男人们全都很棒,不论他们是否已经成为了“男子汉”。也许在英理眼中,周围那些现实中的男人们都属于“满嘴抱怨”类型的吧。
  当时电影院里并没有新的西部片上映,所以我仍然心安理得地保持着对西部片不感兴趣的状态,不过只有一件事始终缠绕在心头无法散去,那就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男子汉呢?“男子汉”--总觉得这个词十分帅气,叫起来也很响亮。
  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也许对于我来说,松野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一个急转弯,我冲进了校门,摇摇晃晃地跑进了一片寂静的教学楼。暑假期间,这里一直在进行针对不同学年、科目的讲习,现在讲习已经结束,学生们都回家了,老师们则都呆在办公室里。所以,在我爬上三楼来到五年级三班的教室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人。
  打开教室门,我看到了松野。他站在窗户旁,向外探出身子张望着下边的操场。松野身材瘦长,长得是一副书生模样,他直愣愣地盯着下方的样子,就像是因烦恼学习和考试而想不开,一心要从三楼窗户跳下去似的。不过松野并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大大咧咧的问到:“喂,叫我来干嘛呀?”
  “啊?”,松野转过身来,嘟囔了一句“还挺快的”。然后就招手要我过去。我走过去,站在松野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在教学楼一层面对操场的一侧,可以看见老师办公室的窗户,窗户旁现在正站着一个女生。由于窗户完全敞开着,所以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谁呀?”
  “咱们年级新插进来的转学生,叫武藤理伽子”,松野用他一贯毫无感情的平直声音说到。
  “咱们年级?五年级?”
  “对啊。”
  “在五年级下半学期转过来,真是太少见了”
  “但还是让她转来了啊。刚才我正准备回家时,遇见了我们班主任小杉,小杉正带着那个女生参观校园。小杉告诉我说,这个女生从九月份起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还让我跟她打个招呼”
  “那你干嘛这么兴奋啊?”
  松野直起身子,一副觉得我不知所谓的神情,笑着数落我说:“当然兴奋了,以后的乐趣会大大增加嘛,武藤可是个大美女呀!”
  “哦?”,我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于是马上探出身去,努力的眯着眼想看清对方,无奈操场的树太碍事,把脸全都挡住了。
  “根本看不见呀,而且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办公室去看。”
  “你要真想看的话,可以找些向老师请教问题之类的理由进去嘛,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不用了,倒也没那么想看”,虽然我此时的好奇心十分强烈,但还是马上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在暑假期间到老师办公室去。补习的书一本也没带,整天都一门心思地投入到打工上--这种状态下的我实在不愿意碰见老师。
  那时候的我,可能的确有些执着过头了。
  我和松野的友谊开始在初中三年级。当时是我们本来预定要去京都进行一次四天三宿的修学旅行,但中途却突然被取消了。
  在决定取消前,学校先把监护人召集起来开了一次会,提前给他们作好了思想工作。之后,在一次全校晨会上,校长宣布说:“今年的初中三年级修学旅行被取消了,今后,初高中的修学旅行被合并成一次,安排在学习和考试压力较小的五年级举办”。
  虽然已经从家长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但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我们三年级学生这边顿时像捅开了马蜂窝一样鼓噪起来。然而校长只是瞥了一眼初中部的学生,就马上对五六年级的学生们发表起了宏篇大论:“去年的应届升学率,我们彻底被县立第一高中赶超过去了。监护人们都感到,此事实在是愧对那些为我们树立了优良传统的前辈们。为了洗刷耻辱,现在这届六年级的同学们就一定要努力,否则,三年同学们做出的牺牲就会失去意义”。说这些话时,校长的神情异常悲壮。
  后来我们听说,几年以来,新创办的私立学校和我们的老对手县立第一高中都逐渐赶了上来,焦虑的家长和毕业的前辈们纷纷发出质疑之声,而从学校的立场出发,也的确很有必要摆出“重新振作,加倍努力”的姿态来。
  然而,“取消初中三年级的修学旅行,合并到高中五年级一次进行”到底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对此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当时就更不明白了。
  所以那天放学后,我和班里五个关注此事的人一起找到班主任进行抗议。我的性格很老实,一直以来也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学生,从来没产生过什么出格的想法。会做出这种事,基本上也只能够解释为还没有从前阵校庆的散漫心情中恢复过来。
  作为几个人的代表,我对班主任--教音乐的女老师狭山小声地说到:“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接受这种做法,取消修学旅行并不能使大家的成绩提高上去,而且对此学校又没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因此我们都感到十分不满。”
  话刚说完,坐在对面的四年级数学老师川村就突然“挷!”地一拍桌子,生气地吼到“这种话,等你进了全国模拟考前100名再说吧!”,“我上回考了第89名”,本可以默不做声的我,却忍不住让这句话脱口而出,这主要是因为川村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没有沉住气。
  由于这句话出现的时机十分恰到好处,所以无论是狭山老师,还是与我一起来的同学们,甚至更糟的是,就连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一起嗤嗤地笑了出来。当然,我们只笑了一下就马上住嘴了,由于此举确实比较失礼,所以大家全都把头低下了。
  满面通红的川村站了起来,吐沫横飞地叫到:“你们不就是仗着狭山老师是女的,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的吗?”,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没有道理的借口,不过我们心里清楚,川村本来就是一个很蠢的人。
  从那次以后,我就越来越深地体会到:吵架的时候,只要胡乱叫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就完全可以取得胜利。谁嗓门大谁就能赢--这绝对是一条真理。
  于是,我们最终只好把嘴闭上,沮丧失落地离开了老师办公室。作为一个初中三年级学生,能做的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一旦挨了骂,就会马上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当时心里也觉得,抗议的事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吧。“没办法嘛,这件事已经决定下来了,不可能再改变,反正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还是很了不起的,是不是?”--我们的心情就好像是刚输掉高中棒球联赛的运动员,十分单纯,谁让我们都只是初中三年级学生呢。
  不过一个礼拜之后,在周一的晨间例会上,校长刚讲完话,初中的生活指导老师村赖就走上了讲台。他一边神经质的哆嗦着脑袋,一边说到:“关于取消初中部修学旅行这件事,我们已经召集监护人开过了会,取得他们的谅解。虽然一部分学生表示出了异议,但相信也是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产生了误会。作为学校来说,还是很希望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解释,因此现在想确认一下有异议的学生人数,请对此事感到不满的同学举手!”
  明媚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倾泻下来,礼堂里漫溢着暖暖的光芒。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在校长讲话时,我曾在心里盘算着“马上就能到海边游泳之类的事情”。
  马上我就发现,列队站着的三年级学生全都在看着我们--更确切的说是看着我,还有很多人是特意扭过头来看的。实在不知道如何描述当时的情景,整个礼堂的视线仿佛在一瞬间集中到了我身上,根据当时的感觉,好像所有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都在盯着我,这甚至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在今后的人生里,我可能再也无法得到如此程度的关注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平时总是规规矩矩的,也懂得见风使舵的道理,当时机出现时,也能很识时务的做一个好孩子,总之就是个极普通的小孩。相比起来,可能我的两个弟弟要更为任性、反叛一些,他们从来不会在自己的主张上做出让步,完全就是一幅冥顽不灵的样子。
  那天,我之所以会举手,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自豪感和意气用事,也不是因为正义感,当然更不是因为信念。我才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只不过,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当时的我却感觉到--如果现在不举手的话,那么等以后到了非举手不可的时候,就会真的举不起来了,只能一味没骨气地低头忍让。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最终将手举了起来。
  就在我的手似举非举的时候,礼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哦--”的感叹声,这阵感叹声比我举手的动作还要快一拍。
  我诧异地睁开眼,看到身边站的那列人此时都转到了与我正相反的方向,站在那个方向的是四班。我顿时感到一阵可笑的失望,也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在黑压压的一群脑袋中,赫然冒出了一只包裹在学生服里的手。和我攥紧拳头的举法不同,这只手的举法十分正规,完全就像是运动会时运动员代表上台宣誓一样。
  举手的人就是松野丰。
  对此我简直无法相信。虽说松野丰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但平时却并不怎么引人注目。既不是运动白痴,也不是运动健将。虽然学习挺认真的,可也不是那种散发着苍白阴气的书呆子。虽然五官长得还比较端正,但实话说也并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动心的类型。总之--
  总之,就是那种完全不起眼的家伙。
  我认识松野是在二年级的运动会上,当时我在接力赛中跑第三棒,他是我旁边那组的第三棒。不过此后我们就从来没说过话。所以,松野并不是因为和我之间存在友情而举手的。
  高中部那边也开嗡嗡地骚动起来,说不定,这其中也夹杂着“加油噢~”之类的窃窃私语吧。仿佛是被这阵骚动声牵引着,举起的手一点一点地多了起来,而且全部都举得十分明确。最终,举手的人大致达到了40个左右。在三年级的200多人里有40人举手,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数字了,因此礼堂逐渐被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气氛中。
  “好了,请放下吧,”台上的村赖呼哧呼哧地喘着说到,一位担任晨会执行人员的体育老师拿着会议记录向他跑了过去。村赖呼哧带喘地念完记录后,就匆匆忙忙下了讲台。
  之后那节课应该是班会,可班主任狭山老师却根本没有在教室露面。我的心情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因此也开始担心“狭山老师现在会不会正在教职员工会议上挨批呢”,想到这点后,心情立刻变得十分沉重。虽然对自己所做的事并不感到后悔,但凭借着那种胆小的孩子式的判断力,我还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看你干的好事,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挨骂的”。
  可班里的同学们却兴奋地议论说:“老师没来,肯定是因为参加紧急对策会议去了吧!”。我们班这次一共有10个人举了手,其中6名女生,4名男生(算上我在内)。
  9点以后,狭山老师终于出现在教室里。
  我们脸上的期待表情都十分明显,一直在等着老师给出回应,可她就好像在故意回避我们似的,面无表情地说到:“咦,都怎么了?班会应该还没结束吧?这礼拜讨论的议题不是已经决定下来了吗,就是选出打扫游泳池的值日生啊,还不快点开始选?”。这种说法很明显只是在找借口绕开话题,所有包括我在内的全体同学都满脸质疑。
  狭山老师似乎终于决定要放弃抵抗,她略显肥胖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修学旅行那件事,过不久会开个说明会,今天教室后面会放一本点名册,想参加说明会的人,就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个圈”,说话的时候,她始终耷拉着眼皮。由于是搞音乐的人,所以狭山老师的性格十分单纯,这类纷争对于她来说的确是非常头疼。
  至今我都认为,我们学校的确是所好学校。虽然自作主张取消修学旅行的行为很过分,但之后的处理方式却比较高明。并非对心存不满的学生不理不睬,而是让学生自己承担起责任来。心里有话想说的人,就必须在承担了责任的前提下来表达意见。如果没有承担责任的自觉,也就没有表达意见的资格--这应该就是学校在这件事上所奉行的方针。
  “这种方针的确很高明(可能吧)”,我一边恍惚地想着,一边看着狭山老师弓着腰走到教室后面,将点名册挂在柜子上。虽然晨会时被气氛所影响而举了手,但如果真要在点名册上给自己的名字画圈的话……就有点头疼了--应该会有一部分人这么想吧,如果考大学时档案受到影响的话就头疼了。
  这些推测果然都应验了。放学后,我看了一下点名册,上面只有四个人的名字画了圈。“果然如此啊”,虽然我并不埋怨那些没有画圈的家伙们,但老实说,心里还是觉得挺落寞的。在我十五年的人生里,这种心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果真要形容一下这种心情的话,就是有点而类似于轻微挫败感,以及伙伴一个一个离开时的孤独感的东西。
  那天之后过了大约有一个礼拜或十天左右的时间,还是在一次班会上,狭山老师突然说:“放学后将在美术教室举办说明会,请参加的人到那里集合”。一瞬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不过狭山老师并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有些忧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后就离开了教室。
  放学后,我怀着纯粹的好奇心和责任感来到了美术教室。算上三名女生的话,聚集在这里的人还不到十个,而我们班来的人当然就只有我一个。这些人全都以一副惶惶的样子站在那里,不安地踱来踱去。讲台上放着二十多张纸,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这样一句话:“请有意参加的人将姓名、班级写在纸上,然后写下对取消修学旅行的意见”。
  我一边慢悠悠地向讲台走去,一边在心里感叹,“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难道还会不写么?不过这种方式还真像是淘汰赛呢,可以把对手一个一个消灭掉,的确是很了不起的策略啊”。纸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设计得好像是调查问卷,既有姓名栏和班级栏,也有填写意见的地方。我拿起一张纸,放在讲台前的课桌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我掏出了刚升上中学时父亲送我的万宝龙圆珠笔,工整地写下了姓名和班级。
  “我认为取消修学旅行没有任何意义,老师和家长只是为了图省事罢了”,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我心中也油然生起一股强烈的怒气。有生以来我从没有这么愤怒过,以至于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我自顾自地气着想--对于我们孩子气的抗议,老师们为何不能采取大人一贯的轻视态度,找些“学校早已经决定了,不能更改”之类的温和理由呢。更让我生气的是--为什么到最后,我要被不怀好意的学校牵着鼻子走,干出这么孩子气的事来呢。
  我根本无路可退。
  老师们并没有采取轻视的态度,也没有封住孩子们的嘴,而且还决定要给出解释。表面上看这的确是一种善解人意的态度,但仔细一想却感觉其中似乎透出了一股狡猾的味道。可就算觉得对方的做法狡猾,也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反击办法来。我越来越沉痛地感到自己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小孩子,如此世道,可真是让我难以容身啊。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写的话了,于是我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也就是,大家离开教室时我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一直都在低着头。这应该就是武士的悲哀吧。即使只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也还是会产生这样的感慨。
  空荡荡的美术教室此刻显得异常寂静。我起身走到窗边,看到初中棒球部正在操场上进行训练。刚打开窗户,听起来很舒服的金属球棒的声音就一下子传了进来。“我要投过去喽!”--空中回荡着一如既往的破锣嗓子,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有精抻,而且永远安逸。在远处,镜川的河水正幽幽地泛着波光。
  “咦?”,我有些惊奇地眯起了眼睛。眯着眼睛看的话,城市中仿佛正飞射着一道银色的虹光。在每周一次的美术课上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察觉到过这条河,也从没有想过在这里也能看到河,而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此时的我,却因发现从这里能看到镜川而深深地感动着,我久久地眯着眼,出神的注视着那条寂静的银色河流。
  突然,我感觉背后的门被打开了。
  估计可能是初中部的生活指导老师村赖吧,要不就是川村那个家伙。我赌气地想着“这回你们终于赢了,而我只是个拉不下脸来认输、强打精神装好汉的傻小子罢了!”,下定决心后,我一下子转过身来。站在门口的人是松野丰。
  “真是的,果然只有杜崎一人啊!”,松野懒洋洋地说到,样子就好像电影中赶赴约定的人,之后又扭头看向了黑板。他的表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只是慢吞吞的看了一眼课桌,同时奇怪地笑了出来。“我在楼梯上遇见铃木他们了,他们跟我说‘替我们向杜崎说句对不起,请他原谅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无精打采,口齿也十分含糊不清,好像在努力忍住哈欠似的。
  “笨蛋!”,我笑了出来。笑的时候,鼻子里面有些酸。我脸上现在肯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吧,不管怎么说,我还都只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小孩子嘛。
  松野丰就像在路上接过传教的宣传单一样,径直从经过的课桌上拿起了一张调查问卷。他随便挑了张眼前的桌子,左手握着钢笔刷刷写了起来。松野好像是个左撇子。
  他写得十分流畅,一次也没有停下笔来思考过。出于纯粹的好奇心,我走到他身边,伸过头去看了一眼调查问卷。上面写着:“取消的做法是单方面行为,我对此无法接受。从这个学校毕业后,不管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每当想起这件事时,我还是会认为老师们的做法是不妥当的”。字体异常棱角分明。我被深深感动了,这个人竟然能考虑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啊,而我能考虑到的却只有眼前的这些事……
  灵活的头脑、机敏的感觉,这些似乎都与我们年级的200多名学生无关。也许松野在这200多人中只是个不起眼,一抓一把的书生,但此刻我却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能达到了不起的程度,是非常不容易的。
  直到5点多,我们两个都还呆在美术教室里。窗外逐渐呈现暮色,金属球棒的声音也一点点零落起来。我们彼此并没有交谈,只是隔着两三张课桌坐着,一直都沉默不语。无聊之中,我不知不觉地吹起了口哨,这也让松野突然意外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心情突然高涨了起来,胸口充满了神奇的热度。“虽然现实很残酷,但也还是会有好事发生嘛”,我完全被这种情绪所满足,也十分庆幸能够有自己以外的人带给我这种心情。我站了起来,走过去把灯打开。
  过了不久,班主任狭山老师打开门,探进头来。她好像已经从那些离开的人口中得知,教师里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所以此刻她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只是笑着,看起来心里十分为难。“今天的说明延期了,因为老师那边有些忙,刚才……”,她一边解释着,一边笑着叹了口气。
  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走进美术教室,来到我所坐的课桌旁。一如既往地弓着腰,一如既往地提心吊胆。“我说杜崎君这件事真的值得你如此执着吗?”,她的声音很通透,很好听。狭山老师上音乐学院学的是声乐。狭山老师好像根本没有把松野放在心上,她也许把松野当成是被我强拉来的没有主见的家伙了。
  “我并不是执着,是因为老师说要开说明会我才来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开说明会的话,那就算了吧”,我十分诚恳地说到。在与松野相处的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真切地感到自己好像到达了一个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我确实失去了对任何人(即使是川村那样的家伙)生气、反抗的心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会觉得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很愚蠢。唯一可贵的是,我能够通过这件事结识松野这样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达到自以为是的姐蛆所说的“男子汉”的标准,但至少,我拥有了将昔日敌人遗忘掉的心胸。就算以后川村和生活指导老师再对我说什么,我也绝不会再感到落寞了,除了偶尔可能还是会有些生气。
  那天,我和松野是一起回的家。当时我们应该还没什么可聊的东西,就算现在想回忆一下当时的话题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反正聊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在哪里上的小学啊,上的什么私塾之类的。那天以后,从我的感觉来看,我们也没有变得特别亲密。在楼道里遇见时最多只会点头打个招呼。有时候也会在周日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什么的。总之,就是这种程度的关系,我觉得已经足够了(男人间真正的友谊就是这样啦,君子之交淡如水,karmin注)。
  我的人缘很好,在频繁的换班之中,和谁都能相处得不错,朋友也交了一大堆。不过,在我心中,松野丰的位置却与其他朋友稍有不同,这件事至今也没有改变过。
  我之所以会下定决心在暑假时打工,是因为5年级修学旅行的目的地被定在了夏威夷。打工很辛苦,手也变糙了,腿也变肿了,不过这些我事先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工钱的确是很丰厚,所以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暑假中,我曾经和松野通过一次电话,谈到了想考的大学。
  “我想去东京那边”,我已经大致考虑了一下:通过这次打工,我发现自己还是有能力挣到钱的,这样的话,去东京上大学这件事就变得现实了很多。学费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主要是生活费心里比较没底,不过大不了可以去上大阪和京都的学校嘛。
  
  松野嘟囔着说:“我要去京都,不管是国立大学还是私立大学京都不错,我爸也在那边上的。只是从分数上来看好像有点儿勉强”。在互相鼓励一番后,我们挂断了电话。
  抱着试试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力的心情,我一边摧残着自己的手,一边拼命的在打工。同时松野则为了在一年后成功登陆京都而参加了全部课程的讲习班。我和松野的十七岁夏天,就是在这种没有电视剧的无聊状态下度过的,并且马上就要迎来结束的那一天了。
  话题还是回到里伽子身上吧!
  “哦~转学生啊,而且是个美女”。我坐在教室窗户旁边的桌子上看着紧盯老师办公室方向的松野的侧脸。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转学生,他特意打电话叫我出来,我并不太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同时又总觉得明白了点儿什么。
  总之,关键词就是--转学生是个美少女。
  我们出了校门,准备去吃点儿刨冰。走过学生衣柜间时,我留下松野,独自跑去车棚取车,打开车锁后,我向校门的方向赶去。
  校门口那里,松野正和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罩衫,格子短裙的女生说话。我一边走过去一边想,这可能就是那个插班生吧。松野看见我后招了一下手,我一边慢吞吞地按着车铃,一边向他们走了过去。
  “这是四班的杜崎拓”,松野把我介绍给她,我顺势点了一下头,里伽子抬了一下下巴,看起来好像是点了头一样。她长着一幅没有人情味的薄嘴唇,而且还抿得紧紧的,头发异常的黑,想必是吃了不少海带和裙带菜吧。这也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漆黑”,在给汉字注音的小测验里经常能看到这个词。因此我对里伽子的第一印象,找来找去好像就只有那头黑发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第二学期就请多关照了”。里伽子对松野也抬了抬下巴,然后快步走出了校门。我们莫名地呆站在那里,目送着里伽子的背影走出校门。
  “我说,你那么快就展开行动啦?”看不到里伽子的身影后,我坏笑着问松野。松野仿佛吃了一惊般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到:“不是啊,她问我金城堂在什么地方,她想去那里取课本”,金城堂是市内最大的书店。“哦~”,我哼了一声,和松野一起出了校门。
  走了不远,我们看见里伽子正在车站等车。里伽子对我们点了下头,我们一边还礼一边走了过去。我们慢慢走过天神桥,来到经常去的带屋町商店街,那里有一家我们熟悉的冷饮店。在吃刨冰时,松野听我讲了打工时发生的那些事,比如手艺非凡的大厨师啦,吝啬的女老板啦之类的,既有搞笑的事,也有古怪的事。
  出了店门,走到西武前车站,我们准备在这里告别。“你说,这个时候转学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松野突然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我一脸的迟钝,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哦,在说那个武藤里伽子啊!”同时心里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松野特意叫我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啊。不过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呢,这让我不禁感到十分佩服。
  “嗨,肯定是因为父亲调职之类的事呗”,我信口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笑着踢了一下松野的书包。松野也笑着踢了一下我的车把。之后,我们就分手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产生了一种松野可能会失恋的预感,于是心情变得有些沉闷。“女人可不是看长相的”,会这么想,可能也是因为武藤里伽子是个顶级美少女吧。既然她是从东京过来的城里人,那么我这种猜测就有可能成真呢。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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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nie·AS·LE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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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5:34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里伽子
  进入第二学期后没多久,我就把这个不合时宜的插班生的事彻底忘光了。毕竟她是隔壁班(松野的班级)的学生嘛,而且我们也从没在走廊里遇见过,所以自然而然就忘掉了。
  我再次想起武藤里伽子这个人,好像是在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周,也可能是第二周,总之是在一节体育课上。那节课是三班和四班一起上,我们这些男生全都聚集在室外的操场上踢球。
那天下午的气温仍很炎热,天空一片晴朗。我们来回跑了有15分钟左右,已经变得汗流浃背,在被其他伙伴换下场后,我一下子就躺在了长椅上。我心情低落地胡乱想着“一会儿就是水平测试了,这回我可惨了,不过绝对不能向川村那个家伙认输,所以一定要努力”。
  “喂,杜崎”,这时坐在后面长椅上的香川敲了敲我的头说到:“快看女生那边,好厉害呀!”,然后还笑着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足球场对面是位于体育馆旁边的网球场,女生们此时正在里面打网球。我一边想着“肯定又是在说三班那个波霸有贺吧,她一运动起来胸部就会壮观地晃来晃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朝网球场方向望去。
  一班的泽田、三班的有贺以及五班的樱庭并成为我们年级的三大巨头,特别是三班的有贺最为夸张。如果说另外两人的胸部还算是出众的话,那么有贺的胸部就实在是大得吓人了。这样壮观的胸部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想“她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才会长得那么大啊”,而且从初中时起她的胸部就已经那么大了。由于身高只有普通的1米55,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只有胸部在不断茁壮成长,第一次看到时,我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哦、哦!”,不过时间长了,我的心情就逐渐冷静下来,看待这件事的眼光也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有尺度的,有贺已经超越了这个尺度,所以她给人带来的不是愉悦,而只是一种震撼。
  我装样子地瞥了一眼在网球场打球的女生,并没有看到有贺的身影。
  “什么呀,根本没在那里嘛”
  “什么在不在的,你说谁呢!我让你看的是右前方那块场地,正在和咱们班小芹对打的那个三班的转学生”
  “转学生?”,我一边质疑着,一边终于捕捉到了里伽子的身影。
  果然如香川所说,此刻正在河我们班小芹对打的,正是暑假时只见过一次面的那位武藤里伽子。
  “咦……”,我不假思索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白色的T恤,深红色的运动短裤,虽然这身装束并不太像打网球的,但里伽子却打得十分漂亮。奔走于球场中,将球干脆利落地回击到对方的场地,她看起来就好像正在自动练习场里面打球一样,而且完全没有出现失误。看到里伽子的表现,不仅会让人猜想她是不是在转学前的那所东京的高中里参加过网球部。虽然小芹是个运动万能的女孩,但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却仍然很明显。里伽子在奔跑着,里伽子在击球。全部都是里伽子在表现。
  “好帅呀”,我不禁脱口而出。
  由于香川半天没有回应,所以我就扭头去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正张着嘴,呆呆的望着网球场的方向。此时我才刚刚发现,坐在长椅上的这些人中,差不多有一半都在专注的看着网球场那边,眼睛里还放着光。
  当时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想笑。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虽然眼前的球场上正有一群班里的小子们在汗流浃背地踢着足球,但坐在长椅上的男生中却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转过头,盯着网球场那边的女生,真是一群直率的家伙啊。
  在下课后的更衣室里,里伽子的事瞬间成了大家议论的热门话题。有夸她网球打得好的,有赞她外形出众的,还有人认为她看起来很好胜,大家全都在嚷嚷自己的看法。这种场面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一群纯朴的外地小子在看到从东京来的帅气女孩后,便立刻带着一种害羞和自卑混杂在一起的心情去议论对方。大家都是害羞的人,而且这五年里看到的女孩子全都是一样的面孔,因此对于突然出现的这张新面孔,他们就本能地产生了一种“质朴的兴趣”。
  提着运动背包,我和松野一起走出了更衣室。刚刚运动产生的热气和汗水,使松野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一边和松野并肩走着,一边笑着对他说,“那个叫武藤的家伙是不是有些太过醒目了?”
  松野将雾蒙蒙的眼镜摘下来,用T恤的前胸部分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又重新戴上。这时,他突然有些生气地说:“她哪里太过醒目了?”随后便像一阵风似的往楼道走去。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在生气。
  “喂,松野啊”,我急忙跟在他后面追了过去。好不容易追上了快步向前冲着的松野,我这才终于又可以和他并肩一起走了。
  他的反应让我吃了一惊,更确切地说是有点儿惊慌失措。
  可能是因为看到我的表情很沮丧吧,松野慢吞吞地说到:“哎,武藤这个人啊,现在只是在班级间露了一下脸嘛,我觉得她以后并不一定能成为什么名人啊”,他的语气很不自然,听起来好像是在辩解什么。
  “哦?只是露了一下脸吗?”
  “嗨,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作为三班的班长,松野带着一幅烦恼的表情朝我笑了笑。这种笑的方式看起来仍像是在辩解着什么。不过对此我只是回报了他一个暧昧的笑容。
  在三班教室前与松野友好地分手后,我走进了自己班的教室。有几个换完衣服的女生已经先回来了,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汗水的味道。
  我一边将下节课需要的课本摆在桌子上,一边微微地叹了口气。“松野喜欢上那个叫里伽子的人了吧”,我认真地告诫着自己。
  无为即无灾,还是别再跟松野提里伽子的事了。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做起来会很容易,实际上在某段时期内,这件事的确做起来很容易。
  在那之后不久的水平考试中,里伽子的全科总成绩一举排在了第12名。
  我抬头呆呆地看着公告栏上贴的排名表,感触良深地想着:“果然啊,怪不得会出现这样不合时宜的转学生呢,怪不得学校会开出这种特例呢,照这么看的话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啊”。
  我的排名刚好进了100名以内,是91名,应该算是勉强安全上垒吧。和初中一二年级时的秀才形象比起来,如今的我就只能苦笑了,“一过了十五岁,就变成普通人了呢”。不管看几遍,名次都一成不变的还是91名,所以我干脆放弃,挤出人群走进了楼道。
  里伽子此时正好从对面走了过来,她低着头,用手帕擦试着双手。可能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吧。
  里伽子好像被人群聚集的场面吓了一条,随后又朝公告栏望去。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出来那是水平考试的成绩榜单,总之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了过去。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感兴趣。
  注意到里伽子从这里经过的女生们(这种时候好像都是女生先注意到,好奇怪)都瞪着眼睛,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些都恰好被我看到了。
  “那是什么态度啊,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她们的眼神就像漫画里常出现的那种一样,很自然就让人联想到了这样的台词。
  做这种事的人可能自己相当乐在其中吧,但对于恰巧碰到这一幕的其他人来说,就的确有些尴尬了,心里会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真无聊啊!”
  我哼了一声,隔着肩膀扭头望去。
  里伽子此时刚好走进了教室,可能是因为她的制服作得比较匆忙吧,导致肩部显得过于宽松,因此也把她的肩衬得有些单薄。
  那个女孩,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幸福呢。
  不知不觉地,我竟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因此也吓了自己一跳。
  能得到第12名的成绩,按理说都应该高兴得跳了起来了,可她的脸上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对于只排在91名的我来说,这的确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之所以无法直率地表现出喜悦之情,可能是因为心存什么不满吧--无论是谁都一定会这么想的,很明显嘛。
  我从来都是这样很直观地去推断一件事,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我原来就没有那种可以思考很复杂的事的脑筋,而此时也只是莫名地感觉到“那家伙好像有些不幸”罢了。
  里伽子母亲的娘家是很有名的果树园园主,在针木一带经营着一片梨树园。
  而告诉我这件事的,竟然是在市政府工作的母亲。
  “你们班最近是不是转来了一个叫武藤里伽子的女孩子?”,考试之后大约过了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某天吃晚饭时,母亲一边给我盛饭一边问到。
  “对,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啊,观光客的吉田科长突然跑来,问我这个叫武藤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武藤果树园家的亲戚,吓了我一跳呢”
  “吉田?会不会就是那个吉田沙织的老爸啊,没想到她老爸竟然是科长啊!”
  吉田沙织是我初中二年级时的同班同学,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老爸是观光科的科长,但由于我们的城市很小,所以只要你稍加留心,就会发现人际关系其实就像一张大网一样彼此联系着。
  圆白菜山尾的老爸经营的医院位于闹市区,它的对面是我们经常会去的唱片店,唱片店的店员是去年刚毕业的宫原学长。类似的事还有好多,总之这个城市真的很小。
  “为什么吉田的老爸要来问武藤的事情呢?”
  “那个叫武藤的孩子,学习好像很不错呢”
  听着母亲那充满感动的语气,我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水平考试的成绩排名中突然窜出一匹黑马,这件事应该已经成为我们年级各个家庭茶余饭后的话题了吧。到了五年级以后,在各种大考小考的成绩排名中,比较靠前的名次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很少会出现飞出黑马的情况。因此,突然冒出来的武藤里伽子就一举成为了我们年级的名人,而且也必然会一度成为各个家庭中的话题人物。吉田家肯定也是这样,很意外地突然听到了武藤里伽子的名字。
  吉田大叔来找母亲打听这件事的确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母亲是一个已经在农林水产科待了十年以上的老科员了。母亲告诉我说,武藤果树园生产的梨在市场上标价很高,果树园的名气也很大。
  “我经常能听到园主武藤先生的名字,在农业协会工作的朋友告诉我说,园主武藤先生的妹妹好像因为家里的一些事回娘家这边来了。”
  “哦”
  听到“家里的一些事”这种说法,理所当然就会让人联想到离婚吧。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原因,只是觉得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吧。反正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并没有感到非常吃惊。
  “她的女儿和儿子好像也一起过来了,女儿正好就转到了你们学校。成绩可真不错啊,东京的孩子果然不简单”
  “嗯~”
  虽然我正在老老实实地吃饭,但还是忍不住偷笑了出来。“东京的孩子果然不简单”,此刻,在这个小城其他的某个家庭的饭桌上,也一定正在谈论着相同的话题吧。连我们这种性格闲散的人家都会聊到里伽子,就更别提那些热心于教育的家庭了,他们要谈论的内容肯定就不止这些了吧。
  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会感到有些不舒服。
  “其实武藤也挺可怜的,成绩那么好,肯定想上东京那边的大学吧,现在就只剩下一年了,要是能留在东京上学该多好啊”,我发自内心底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只剩下一年了,对于里伽子来说当然是能一直留在东京比较好吧。而且留在东京的话,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陌生家庭饭后议论的话题了。
  “因为家长的原因而让孩子受罪。”
  “话不能这么说,身为母亲,当然是想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了。”母亲充满感慨地说到,“孩子都已经上初中或高中了还离婚,说明的确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吧。这种时候,是不会因为顾忌什么考试怎么怎么样就把孩子留下自己回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把孩子一起带过来的。事情就是这样啊
  “哦哦,您好像很有体会嘛!”我瞥了一眼老爸那边。
  老爸抬着筷子,入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棒球比赛直播,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打算参与我们这边的话题。
  “你和武藤那孩子是一个班的吗?”
  “不是,我是四班,她是三班的”
  “你一定要对人家亲切一些哦,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事吧”,母亲的语气真是柔和极了。
  我想,她肯定是从农业协会的朋友那里听说了里伽子父母离婚的事吧,而且肯定还知道了离婚的具体经过和细节。之所以会帮里伽子的母亲说话,也一定是因为对事情的原因有着很清楚的了解吧。
  比如里伽子的老爸在外面有女人啦,私自动用公司的资金啦等等。事情的真相可能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富有戏剧性。不过这些事对于我来说全部都没有什么真实感,脑子里无法产生具体的印象。
  晚饭之后,我没有看电视,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收音机后,我倒在了床上,在等待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的这段时间里,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母亲从楼下喊我,我才睁开眼,下楼一看,原来是松野打电话来了。
  “喂,什么事啊?”,我拿起电话,坐在了楼梯上。
  我们俩一个月顶多就打一次电话,每次打的时候都会聊很长时间,所以我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嗯……”,电话那边的松野支吾了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非打电话不可的事”,松野含含糊糊地说到,沉默了一下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到:
  “今天我去武藤住的地方了”
  “啊?”
  “武藤今天因为感冒请了假,我听说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所以就担心会不会有事”
  “哦。”
  “她一个人在那里睡觉”
  “哦。”
  “就是这样。”
  “是吗……”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沉默着,心里还盘算“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啊”。
  
  松野去探望了里伽子,里伽子感冒了,所以一个人在家睡觉。原来是这样啊。松野肯定是回家后过于兴奋,所以才给我打电话的吧,因为除了这件事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可说的了,这也让他此刻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松野支支吾吾地说他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也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彼此都诚惶诚恐地挂了电话。我带着某种莫名的心情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的收音机仍然在不停地呱噪着,我关上了收音机,打开了窗户。
  夜空的远处,隐约浮现着浦户湾的海面。沿着海边所建的两座度假公寓都开着夜光灯,灯光把海面照得亮闪闪的,看起来就好像是撇了一层水银粉一样。远处的海面都被笼罩在夜色中,只有渔船的灯光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幽幽地漂在海面上。白天的时候,可以看见公寓里的人们驾驶着自己形形色色的小帆船驶入海中,到了晚上,则可以看见入海口微微荡漾的波光浮现于灯火之中。不论是白天的景色还是夜晚的景色,我都很喜欢。
  读书读累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又或是遇到了高兴事的时候,我都会打开窗户,眺望延伸到远处的辽阔海面。望着望着,浪涛的声音就会不知不觉传到我耳朵里,有时候听起来像在铁轨上飞驰的火车,有时候听起来又像是风的声音,一瞬间,我会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自己此刻正深处于另一个地方。
  每到这时我都会感受到一种很亲切的心情,就好像与思念的人久别重逢一样,之后我则会很满足地把窗户关上。
  听着远处的浪涛声,我忽然想起了从公告栏前直接走过去的里伽子,想起了里伽子单薄的双肩。
  一下子变得很想笑,因为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松野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吗,我可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呢。
  喜欢上一个人真是件奇怪的事啊!
  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孩子,对将来的事也是完全没有想法。
  不管怎么说,松野的确是去过里伽子的住处了,而且也应该被邀请进屋了。这真是太好了。
  松野的那次电话只是一个例外情况,此后他再也没和我谈论过关于里伽子的话题。这样做也的确很符合松野的性格,因此,我也逐渐对里伽子的事情失去了兴趣。里伽子只是个不合时宜的转学生罢了,很擅长打网球,成绩也非常棒。
  仅此而已。
  至今为止,我好像对里伽子找我搭讪这件事有些怀恨在心。虽然她这么做也是有她自己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这家伙都还是太过于任性随便了。
  托她的福,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迎来了一个最糟糕的开局,同时与好朋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很不愉快。最后分手看起来还像是以吵架结束。实在是很辛苦的一年。
  这一切事情可喜可贺的开端,应该就是那次命中注定的夏威夷修学旅行吧。
  夏威夷这件事对我的不良影响一直持续到最后。
  “杜崎君,能借我点钱吗?”
  当时我正站在饭店大堂私人泳池对面的玻璃门那里,当里伽子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从玻璃门旁边的观赏植物后面走出来时,我不假思索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一瞬间,我还以为是附近有什么别的人在和我说话。
  可是大堂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是高中生,而站在面前的里伽子此刻也正在直直地盯着我。
  那是我们到达夏威夷(更确切的说是瓦胡岛)之后的第四天下午,那一天是旅行的最后一天,内容是自由活动。第二天我们就要返回日本了。
  
  临走之前,我们可以去市内观光以下,逛逛太平洋国家纪念公墓和珍珠港,还有俳句花园和平等院,另外还可以悠闲地下海游游泳。虽然在高知已经看惯了大海这种东西了,但只要一听说可以尽情地游个够,大家的眼神就立刻变得不一样了。从那天早上开始,大家就都陆续拎着饭店特制的午餐盒子跑到了沙滩那边去了。
  我从早上开始肚子就不舒服,由于午饭没吃好所以有点儿闹肚子,于是到了下午我就一个人回饭店了。我们住的房间本来就是狭窄的双人房,现在更是被调整成了三人间使用,加进了一张临时床位,因此就连只是在房间里走动都会感到很困难。为了增添风情房间还设有一个阳台,里面孤零零的摆放着一张油漆已经剥落的白色小桌子和一把椅子,然而这也没能给人带来什么舒适的感觉。
  1点半以后,我来到了大堂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海边,所以我准备在大堂里找一个认识的家伙,拽他陪我去海边散步。里伽子向我搭讪时正是在这个时候。
  “钱……?”我一头雾水的回头看着里伽子。
  实在搞不懂里伽子为什么会向不是她同班同学的我借钱,而且更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名人。初中时的成绩的确能排进尖子班,不过现在却已经变得很一般了。在补习班里,我也只是那些成绩不起眼的人(这部分人数量很多)当中的一员罢了。
  突然,我回想起来,自己暑假的时候曾经和松野一起跟里伽子打过招呼。
  “那个时候就已经记住名字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理由。总之,我是着实慌张了起来。
  “怎么,钱都花光了?”,我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心情笑了笑。
  里伽子穿着一件有些薄的白色半袖球衫,下面是黄色短裤。球衫里面穿着那件黑色水珠图案的泳衣,透过白色的球衫,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图案。
  “哦,不是,嗯……”,里伽子摆弄着披在肩膀上的夏装外套,嘴上小声地嘀咕着,之后又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到:“其实啊,我带来的全部财物好像都丢了呢!”
  “啊?你太不小心了吧,这可怎么办哪!”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告诉老师了吗?如果已经兑换成旅行支票的话,好像只要马上联系银行就能采取一些补救措施。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赶快告诉老师比较好吧”。
  “--我可不想挨训啊!”
  “别说傻话了,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老师吧,钱财毕竟是贵重物品吗”
  我就像老头子一样展开了说教,而且十分认真,不知不觉竟然投入进去了。反观里伽子却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真是奇怪得很。
  暑假时除了在料理店打工外,还会在客人比较多的周六、周日被叫过去帮忙,所以的确是挣到了一些钱,不过也正是因为了解了劳动的艰辛,所以才从心底产生要珍惜金钱的心情,嗯嗯。
  学校规定的零用钱数量是五万日元,而五万日元可不是一个丢了以后还能满不在乎的金额。
  “钱的确是很贵重啊”,里伽子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到,然后又忽然古怪地撇了撇嘴角,“我说,你听了可不要生气哦。我总觉得土佐腔的语调有点儿像时代剧的感觉呢,比如老出现什么坂本龙马之类的人的幕末剧啊”。
  她一边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儿自顾自地窃笑起来。接着,她又无视于愣在一边的我说到:“对了,不如坐一会儿吧?”,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坐在了私人泳池对面的白色藤椅上。
  没办法,我只好也坐在了旁边的白色椅子上。
  “其实啊,我心里也挺着急的呢。还是都告诉你吧,其实我带来的基本上都是现金,因为旅行支票实在是太麻烦了嘛,所以啊……”,里伽子望着玻璃门另一端的泳池,若有所思地说着。
  泳池里大约有十个左右的外国人,还有两个日本人,可是我们高中生却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这批团被禁止使用游泳池。
  “你的现金是美元吗?”
  “对啊,就是美元现金,大约有400块左右”,里伽子皱着眉,表情很为难地说到,“我还没来得及花呢就不见了,虽然我使劲地回想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谁让你把现金全部都带来的,老师不是说了么,现金最多只能带两万日元,剩下的三万要换成旅行支票”
  “话虽这么说,可也没人遵守啊。怎么回事,你的口气干吗总跟老师一样,杜崎君,原来你是这么听话的孩子啊?和我听说的完全不一样嘛”,里伽子好像突然很生气,语速也加快了。
  里伽子的说话方式一点儿土佐口音也没有,完全是标准的东京腔,这也让我多少感到有些紧张。平时我只能在电视里听到这种腔调,而我们这边的人也只有到法庭上打官司时才会用敬体。我本来没想到过标准语和方言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可当眼前一个人在用如此流利的标准语对着我指手画脚时,我却比预想中还要吃惊。虽然无法准确地形容这种感觉,但它的确和我们的方言风格完全不同。
  一通漂亮的标准语听得我目瞪口呆,再加上感到对方似乎是在找碴打架,所以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痛快。
  另外,以前我“听到的那些事”又该算什么呢?
  总之,一连串的惊讶后,我的心情就只剩下仓惶失措了。
  “你很让我为难啊!”过了一会儿,我低着头说。不管怎么说,目前还是应该把形势扭转过来。“用东京腔说话,听起来好像在拌嘴一样”
  “啊?拌嘴是什么意思?是吵架的意思吗?”,可能是因为感到很意外吧,里伽子拼命撅着嘴,一下子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说:“我可没想吵架啊”。
  “哦”,我身边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不是时代剧演员啊”
  里伽子的直觉不错,脑子也很聪明,所以好像马上就看出了我的不满--更准确地说是报复,于是渐渐地她的脸开始红了起来。虽然她张开嘴打算说点儿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好勉强挤出了点笑容。
  “杜崎君好像很生气呢。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家说想找碴吵架,难道我的语气听起来又那么差吗?”
  “对,而且大家一般都会这么想吧。如果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翻了忌,就会被取笑为时代剧里面的人物。”
  “好啦,别说啦!” 里伽子吃吃地笑着,心情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都怪我不好,说你的口音像时代剧,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过有些电视剧不就是特意用方言拍的吗,我指的就是那种感觉。完全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吃了一惊罢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使用时代剧这样的形容方式呢,虽然我以前这么想过,可是却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还是不提比较好,我诚心诚意在一旁附和到。如果自己在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被别人惊讶地当成是演戏,那么双方沟通起来应该也会比较困难吧。
  里伽子在椅子上放松地伸展开来,看起来好像已经感到厌倦似的轻声说:“语言果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啊,如果还没有听习惯的话,好像又会让人家觉得讨厌”。
  “谁讨厌你了?”
  “班里的人呗,特别是男生,根本就不理我。只有班长松野君不是这样,他很亲切呢”
  “对,松野可是个好人”,说这话的同时,我也下子明白了好多事。
  “武藤是从松野那里听说我的吧?”
  “对”,里伽子很明确地点了一下头,“大概是新年刚过那会儿吧,我路过带屋町的料理店时,正好看到杜崎君穿着围裙在里面刷桶。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松野君就说‘这家伙还真拼命,没想到他连寒假都要出来打工,这下川村不相信也不行了吧’。后来他又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比如初中时你们向老师抗议的事啦,还有说明会最后只剩下你们两个的事啦等等。我说,你真是因为和川村老师赌气所以才在寒假也出来打工吗?”
  “才不是呢,新年那会儿要开忘年会,料理店比较忙,所以他们才会叫我过去帮忙。寒假里我并没有一直打工啊,差不多只干了一个礼拜左右吧”,我心情有些复杂地说到。
  松野那个家伙既然会将我们抗议的事告诉里伽子,这让我感到有些困扰。我完全没有想过要有意隐瞒这件事,也没觉得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好,但总觉得这应该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如今他自作主张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女生,让我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另外还有一件让我感到意外的事,就是松野和里伽子似乎在新年时就已经约过会了。“松野这家伙,为什么一句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啊”,我忍不住这样想着。当然,他没有义务向我汇报这件事,不过“自己的好朋友交了女朋友”这件事我竟然通过这位女朋友才能知道,心中理所当然会感到有些失落。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一下子变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里伽子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她只是热切地盯着我的脸说到:“不过,既然你暑假和寒假都在打工,那么一定也赚了不少零用钱吧?”
  我老实地点点头说:“对,挺多的”。
  终于,我明白里伽子为什么会向素不相识的我借钱了。她那双几乎全是黑眼珠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我汗流浃背的样子,因此也一心认定我是个有钱人。这样解释的话就完全没问题了。我呆呆地想“天哪,她可真是个任性随便的家伙啊”,可不管怎么说,事情也终于得以解释清楚了。
  由于这一切解释得太过于顺理成章,所以我也忍不住感到里伽子这个女孩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带来的全是美元和日元的现金,毕竟旅行支票实在是太麻烦了”,我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里伽子不安地抬头看着我。
  “你需要多少?”
  “你能借我多少?”,里伽子脸上一下子绽放出光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费尽周折将糖糕搞到手的孩子一样,笑嘻嘻地望着我。
  “日元我带了六万,美元我带了四百块左右,而且现在还一点儿都没有花呢,所以我差不多能借你三百美元吧”
  “真的啊?”,里伽子真切地笑着,同时向前探了探身,“嗯,你能不能把那六万日元借给我啊?”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我一下子愣住了。如果是想买礼物的话应该借美元比较好吧,为什么要借日元呢。而且六万日元可是我带来的全部财产的一半啊,可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然而里伽子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相反地她完全是一副很愉快的表情,脸上洋溢着找到金主的女人所特有的喜悦。
  真是一个古怪的家伙,我打心眼儿里败给了她,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会觉得她很有意思。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心想。
  本来以为从东京转来的学生一定会很装模作样,但如今她却大摇大摆地找我来帮忙,而且还是以一种十分厚脸皮的态度,这倒是让我感到有一些高兴。而且我竟然还被她触发出了自尊心,不管怎么说我太单纯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到房间后我进入了浴室,解开腰带脱下裤子,将母亲用连裤袜特制的腹袋摘了下来。
  这种东西会让腰部感到很闷,而且不管怎么说都用女人才穿的“连裤袜”做的,所以让我感到十分难为情。但母亲却斩钉截铁地说:“这些钱可都是你自己挣的啊,虽然你并不会告诉别人带了多少钱,但以防万一还是戴上这个腹袋吧。看看那些钱被偷走的人是多么追悔莫及啊,他们后来肯定会变得连觉也睡不好了”
  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我被人把钱偷走的话,肯定也会后悔得睡不着觉,所以最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腹袋围上了。
  后来和班里的男生之间相互询问携带钱的方法时,发现竟然有一半以上(13人)都围了腹袋。人类心里想的事还真是大同小异啊。
  总之,我最终从用连裤袜做成的腹袋里取出了皱皱巴巴的六张万元大钞,然后将剩下的美元又放回了腹袋中。
  当我回到大堂时,里伽子仍然还坐在那张白色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泳池那边。
  “武藤”,听到我的声音,里伽子突然像兔子一样“噌”地站了起来,回头看向我。在看到我的同时,她也再次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
  因为金主带钱来了,所以当然要笑脸相迎了。不过我却一瞬间停在了那里。
  那个时刻,我竟然第一次感到里伽子的可爱,这样的想法也吓了我自己一大跳。
  “您辛苦了,杜崎大人”,里伽子特意装出了一副戏剧腔,一边搓着手一边道。
  有两个日本女大学生模样的人从我们旁边经过,走向了泳池那边。我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堂里有很多日本人走动,学校告诉我们说,有些专门以日本游客为目标的小偷会装成客人住在饭店里
  “把你那个小包借我一下”,我接过里伽子的背包,将六万日元装了进去,然后扣上钮扣还给了里伽子。
  里伽子表情严肃地将背包挎在肩上,然后抬眼扫了我一下,别有用意地笑了笑。
  “那个……关于还款期限的问题,我可能无法回到日本后马上还你钱,因为要是跟妈妈说钱丢了的话她一定会骂我的。我打算慢慢存钱,或是想些其他办法,总之一定会还你的,不过回去后应该不可能马上还”
  “没关系啦,什么时候还都行”
  “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可以,不过为什么?”
  “被妈妈知道会骂我的”
  “我又不会特意跑去告诉你妈妈”,我一边说一边深有感触地想:“这回又把妈妈抬出来了,我周围的这些女孩子好像从来都没提到过妈妈”。在我感概的这段时间里,里伽子已经一溜烟似的离开了,此时正在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我以为她突然有什么事要办,马上就能回来,可谁知道里伽子竟然直接上了电梯。电梯门随即关上了。
  我呆呆地看着电梯门,简直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里伽子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就带着借来的东西干脆利落地消逝了。这件事带来的震惊,甚至都可以让我忽略掉此时肚子不舒服的感觉。
  “实在是古怪的家伙,这到底算什么啊”
  惊讶之余,我看了一眼服务台方向,接着便一下子反射性地挺直了腰。在距离我十米左右的地方,松野此时正站在那里。
  他左手拎着一个装有泳裤等物品的塑料袋,右手提着相机,由于双手都腾不出来,所以他抬了抬下巴笑着冲我打了声招呼:“嗨”,然后便向我走了过来。
  松野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脸微微涨红着。于是我转瞬间明白了过来:松野并不是刚从海边回来,而是已经回来好久了,并且很可能看到我们两个刚才的交易了。意识到这点后,我一下子变得有些狼狈。
  “那家伙竟然认识我,吓了我一跳呢”,我一下子坐在了眼前的白色藤椅上,心情十分糟糕,感觉好像是被对方老公捉奸在床的小子一样。
  “原来你们俩约会的时候看见我了呀”
  “才不是什么约会呢”,松野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并且带着一种发自心底的惊讶笑着说:“我们只是新年时刚好在带屋町碰上了,我抱着会失败的心理准备邀请她去看电影,没想到她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反而让我很吃了一惊呢”
  “哦~”
  “正当我为说些什么好而发愁时,突然看见你正在‘岩崎’的店里刷塑料桶,于是就走近前去想和你打招呼”
  “干吗要和我打招呼呢?只有你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吗?”
  “得了吧,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累了,比起两个人来,还是三个人在一起比较自在”,松野的语气十分坦诚,这些话似乎的确是他的心声。
  “我刚想和你打招呼,店里就出来一个貌似大厨的人,狠狠地冲你嚷嚷了一通。那种时候如果我还招呼你的话,你肯定会再挨大厨一顿骂,所以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哦”,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正如松野所说,新年我过去帮忙时,的确是又挨了大厨不少骂。
  可能是因为想起了那时候的事吧,他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不过也因为如此,我才找到了一个可以聊的话题,于是马上告诉她说‘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杜崎’,真是救了我呀”
  “托你这个话题的福,她现在来找我借钱了”,我很假的笑了笑,当然,我没忘记里伽子曾嘱咐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凭借直觉,我却认为目前应该是属于紧急情况。
  比起和里伽子的约定来,还是和松野之间的友谊更为重要,误会的苗头必须尽早除去才行。
  “借钱?武藤管你借钱了?”
  “对,她说什么零用钱全都丢了。当时我刚好从这里路过,可能是她突然想起了我很能挣钱吧,于是就跑过来管我借”
  “哦,零用钱都丢光了吗,她可真惨啊”,松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沉默了一下后,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说:“对了,咱们上街去吃点儿好吃的吧,午餐盒里的三明治太难吃了,我只吃了一个,肚子都饿了,所以就回饭店来了”
  “成啊,那就尽情挥霍一下吧,反正挣那么多钱全都带来了”
  “好,这回可真要挥霍一下了”,松野高兴地站了起来,重新将塑料袋和相机拿在手中,“我去把这些东西放回房间里,马上回来,你坐这里等我吧”
  松野刚要走,却又突然回过神来,把相机交给了我,然后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长时间松野都没有回来。之后我此得知,松野此时正在里伽子的房间里,表明愿意借钱给她。这只能解释为恋爱中的男人都是胆大的。
  我知道这件事是在当天晚上。
  当晚我们参加了面向高中生旅游团推出的吐血大优惠活动,乘上一艘叫“晚餐之航”的游船,一边看演出一边站在小卖部旁边吃东西。在这艘大船上,乱哄哄挤满了一些乡下人组成的外国团,而我们这些高中生组成的团和其他几个从日本来的团也都很吵,看起来就像是在比试谁声音更高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充满情调地观赏太平洋上的夜景,船上的气氛就像在开运动会。
  我挤开一位高大的像啤酒桶式的呱噪外国大婶,拿着一碗盛满了炖牛肉的干巴巴的烩饭一声不吭地吃着,每走一步都会被人撞一下。
  突然,后背好像被什么人的胳膊肘顶了一下。
  “小心点儿”,我威胁似的瞪着眼回过头来,看到里伽子正拿着三明治站在那里。
  “嗨”,我以为她要来为白天的事道谢,于是就不假思索地笑着向她打了招呼。里伽子皱着眉,低声对我说:“我不是跟你说别告诉别人吗,你怎么一转脸就告诉松野君了”
  周围的人群的声音十分吵闹,同时不知从何出飘来了演出中的鼓和吉他的噪音(不不,是音乐啦),因此我高声地冲她嚷着说:“什么?你说松野怎么了?”
  “他跟我说,自己的零用钱比较富余,所以问我要不要借”
  “哦”,我一下子醒悟过来,同时心里也充满了感慨--到哪儿才能找到像松野这么好的人啊。
  “他借了你多少钱?”
  “借了两万日元”,里伽子干巴巴地说到,“既然你已经跟松野说了,那也没办法了,不过可千万别再对其他人说了哦,我会很为难的。杜崎君明明是个男生,可没想到会这么多嘴”
  甩下这句话,她便突然皱着眉一扭头,钻进人群,向甲板那边快步走去。
  我愣在那里,直直地盯着里伽子的背影。从头至尾,她都是一直表现地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啊。
  “究竟是怎么样的教育方式,才能把一个人培养得如此任性自我啊”,我忍不住这样想着。
  回到高知后,男生之间开始疯狂地传递着那本相册,在我买的一大堆照片中,也夹杂了一张里伽子的。可能因为是抱着双膝的坐姿吧,腿和手臂的质感显得异常逼真,微蹙的眉头也制造了某种氛围,因此这张照片在男生中间也有着惊人的销量。照片中的里伽子身穿水珠样式的泳衣,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被别人偷拍,也没有露出谄媚或微笑的表情,而是就这样将自己的身体展现在了那里。
  之所以会买下这张毫无戒备的里伽子的照片,其实也是因为我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解解气。至于到底要解什么气,怎么解气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一想到里伽子要被那些自己不认识的男生中的大部分人看到自己穿泳装的样子,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去提醒她一句。
  不过到了春假时,我就已经将对里伽子的反感全部都忘光了。也许性格单纯的人都是这样吧。
  之后,我又被以前的那家料理店叫去,打了几天工,然后和圆白菜山尾去神户玩了几天。在去大阪城大会堂看过摇滚演唱会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第六个学年。
  开学后进行了重新分班,于是也出现了两条新闻。
  第一条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是那位和我渊源颇深的数学老师川村成为了我们班的班主任。
  另一条新闻是,我和里伽子成为了同班同学。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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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nie·AS·LEADO

英雄

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5:5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再见里伽子
  那时候我对里伽子唯一在意的事就是:“不管怎样,钱怎么算?”
  然而从我们同班的那天开始,里伽子就没有找过我,向我借钱的事好像忘得干干净净了。
  “事到如今我是不能指望她谢我了,不过看来她也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样想着。然而我的视线每次经过里伽子的脸的时候都会稍稍地停留一下。这都是因为借钱之恨。对这点我一直深信不疑,当然我现在并不这样认为。
  接到那个急速与里伽子变得亲密的小浜佑实的电话是在黄金周的第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九日。那天的天气相当好,早上九点,我正老老实实地在家吃早饭。
  “喂!喂!是杜崎吗?”
  听筒传来小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大事降临。我很吃了一惊,因为不管怎样,我和小浜都不是会互通电话的那种朋友关系。
  “哟,小浜吗?这是公用电话吗?声音很奇怪呐。”
  “嗯,我现在在用机场的公用电话。”
  “哦,是要去什么地方玩吗?”
  “不是那么回事,杜崎!”小浜完全乱了阵脚,声音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我和里伽子本来约好一起去听大阪的演唱会,然后在大阪住一晚,再去神户住一晚。也和妈妈说好了”
  “哦……那不是很好吗?是谁的演唱会?”
  “不是啊!到了机场里里伽子突然说要去东京,根本就没有去演唱会的打算。”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里伽子说了,就是去外面住两天就回去,没有关系的。她已经一早就买好了去东京的机票了。可是这样一来就变成对妈妈说谎了。”
  小浜的话越来越混乱了。我也大大吃了一惊,但是震惊的同时,我的直觉判断这是真的。我隐隐觉得“那个独来独往的里伽子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吧”。
  “我说你,冷静点。不管怎样你还没有答应和她一起去吧?对她说不去,放她一个人不要管了。”
  “不行!”小浜好像相当烦恼,“里伽子的妈妈也是因为有我陪着才放她去的。如果我不去,她会很困扰的。”
  “她不是已经给你这么大的困扰了吗?而且她还对你说谎。”
  “话是这么说的……唉!怎么办哪?”
  “你问我怎么办……这么突然……”,我也陷入了混乱,但是突然我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可是为什么你会给我打电话?这种事和我无关吧?”
  “因为里伽子去东京的钱是朝你借的吧。我想你一定和她关系很好吧,她会听你的话也说不定,你的电话是从二班的三木那里打听来的。好了,我不能打了,再下去她会怀疑的。总之,杜崎赶快来机场,阻止里伽子。我们的飞机是11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
  “虽然还有一个多小时……”在我发愣琢磨接着说什么的时候。
  “拜托了,一定要来啊。”
  小浜用悲鸣似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了一下表,九点半多一点,确实还有时间。坐计程车的话,30分钟可以到达高知机场。我跑上二楼,从外套里掏出钱包查看一下,只有不到8000日元。我一面小声嘟囔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的不满,一边从书桌抽屉里的小老虎储钱罐里拿出四万日元。这是打工剩下的最后的钱了。
  跳上自行车冲下我家门口的长长陡坡,在拐角的香烟店把车扔下,拦了一辆经过的计程车。
  “去机场。”我说。
  我飞奔着去机场,并不是因为小浜。虽然我并不肯定,但是当时好像真的对里伽子非常生气。“在夏威夷的时候说的丢了钱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吗?为了这一天一直在精心策划着呢!
  
  别开玩笑了,可恶的家伙。”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的。
  里伽子把自己的5万零用钱全部留下来,又从我这里借了6万,凑起来就是东京的旅费了。
  当然她还顺便管那个松野借了2万元。那个默默暗恋着里伽子的松野。
  计程车到达机场是10点半多。因为是黄金周的第一天,机场多少有些混乱。我刚走进机场,小浜佑实就从左侧的沙发那边以快要摔倒的姿势跑了过来。
  “杜崎,你果然来了。”
  小浜看到我好像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
  “武藤呢?”
  我们周围都是提着旅行包的家庭和学生,没看见里伽子的影子。
  “这个,一到机场,就……,那个”
  小浜的脸一下子红了,结巴着低下了头。
  “里伽子也很紧张吧,好象是预指定乱了。”
  “预指定?”我想都没有想就问出了口。
  “就是……就是那几天。”
  说话中间,小浜瞥了我一眼,又急忙闭了口。
  虽说如此,也多亏在她们要办登机手续的前一刻,那个什么“预指定”来了,小浜才得救了。否则这个老实孩子就会在无法抗拒的情形下,被迫登上飞往东京的班机了。
  虽然小浜的表达含糊不清,但是那个恶毒的里伽子好像去了厕所,并且要在十分钟后才会出现。
  “里伽子的身体好像很不舒服,要是她身体撑不住,旅行就会取消,那样就得救了。”
  “我说你啊!不要说这种依靠别人的话。”我用说教的口吻说,“武藤也真是乱来,你是她的朋友的话,要好好教教她啊,无论如何也要拼命阻止她呀。”
  “但是里伽子说无论如何都想见爸爸,我觉得她很可怜呐……”
  “是爸爸吗?……”
  我的语气稍稍软了下来。我一直认为父母离婚影响孩子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现在说到要去东京见爸爸的话来,果然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好像是被我的突然平静吓到了,小浜的呼吸突然变得剧烈。
  “果然很可怜吧?里伽子的母亲有半年不让她和爸爸联系。这么长时间,会觉得非常寂寞吧,我也觉得……”
  “那么就要看在友情的份上陪着她了?”
  “但是已经对妈妈说谎了。要是露了馅会被狠狠批评的。两个女孩子去外地旅行家里是不会给好脸色的,这次也是因为知道里伽子是成绩非常好的优等生才勉强答应的。”
  “父母就是这样的啊!”
  “但是这不是爸爸妈妈的不好,是因为里伽子撒了谎。”说着说着小浜就哽咽了起来。
  小浜完完全全被里伽子掌握了主导权,将自己的判断扔到了天边。我叹了一口气,间隔性地向厕所的方向望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从人潮涌动的另一面看到里伽子提着好像很重的行李朝这边走来。里伽子也看到了我,做了一个“啊”的口形,就马上把嘴巴抿在了一起,迅速地靠近过来。到了我们面前,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小浜。
  “是佑实联络的吗?”
  “因为,我还是……”小浜畏畏缩缩地向我身后藏去,“里伽子,还是不要说谎了,好好跟你母亲说……”
  “妈妈是绝对不会让我去的,所以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里伽子好像很不甘心的,突然揉起了眼睛。既好像是眼睛里真的进了脏东西,又好像是拼命地摆出那种样子来掩饰眼里含着的眼泪。
  “那么,这样吧,小浜你现在马上打电话回家。”我的话在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脱口而出了。某些让我害羞的理由让我忍不住要帮助她们。父母刚刚离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见不到父亲--这些事让我联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而在这之上,如果把里伽子惹哭了就惨不忍睹了。总之我还是说出了口。
  “小浜你快打电话,就说在机场突然感到不舒服要回家。”
  “哎,但是……”
  小浜很在意地看了一眼里伽子的脸。然而我斩钉截铁地说:“就说武藤虽然也非常担心,但是音乐会的票非常难得,不想浪费。所以就决定由武藤一个人去。这样一说,你父母就只是担心你的事,关于武藤决不会乱说些什么的。”
  “对啊,爸爸妈妈根本不认识里伽子的妈妈,他们绝对不会对里伽子的妈妈说什么的。真的,绝对,我保证。”
  小浜突然变得精神了,在我的身后对着里伽子热情地笑了起来。而里伽子则把脸转向了一边,然后就像咬着牙根一样地抿着嘴唇抛出一句:“好啊,就这样。”
  小浜好像要跳起来了,飞快地跑向公用电话,看来是相当的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小浜这样的背影心想她被教育的还真是好啊!没有一点去东京玩的意思,真的很了不起。要是我的话,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去迪斯尼乐园玩玩去呐。可以放松下来了吗?可我的心情还是非常复杂。我转过视线,发现里伽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里伽子的脸色非常不好,煞白煞白,眼睛很痛苦地眯成很细的一条缝。
  “听说你的身体不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话。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对,我在生理期的第一天会很累,会贫血,还可能晕倒。反正男生是不会懂这些事的。”她用好像在找碴打架的气势说。也许里伽子真的是在找碴打架吧。没理由成心在男生面前说生理期的第一天怎样怎样,我想除了威胁我没有别的。然而,我也的确一下子混乱了。她的表情相当生硬,好像很难受。我有点同情她了。
  “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吗?”
  “跟你借的钱我会跟爸爸要的。一定会还给你的,不用担心这个。在一个班里,总是用一副‘快还钱’的嘴脸盯我的脸。杜崎同学,真是能忍耐的类型啊,托您的福,多得您的照顾了。”
  “说我是能忍的,你这家伙”
  为什么总是这样,这家伙就只会说些让人恼火的话,我一边生气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地盘算着--如果她见到父亲把钱还给我,那么我今天就有6万日元入手。用这笔钱在东京玩两天的话也不错。反正来回都有小浜的机票。只要里伽子平平安安地和父亲见面就万事大吉。那之后的事不管贫血啊,昏迷啊,也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对,总之,陪她去也可以。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逃开让身体状况很差的里伽子一个人去所带来的内疚感。想到这里,我又反省不要想什么内疚感之类的无聊的事。
  “你一个人去不安心的话,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这样说出口了。说完我就想里伽子又会像往常一样笑话我是多管闲事吧。
  但是里伽子好像很不可思议地仰起了眉毛,停了一下。
  “真的,真的陪我去吗?”她用非常坦诚的脸将“太好了”这句话绽放开来。
  我马上就有一种“坏了,又被算计了”的感觉。为什么这么想我不知道,大概心里觉得里伽子一定会拒绝,但是她居然坦然接受,很吃惊吧。由于太吃惊,就有了被算计的感觉。
  
  这时,已经用电话很好地向父母说明了情况的小浜回来了。听说我要陪里伽子去,“哎!”的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身体不好,杜崎同学会陪我到羽田机场。佑实的票给杜崎同学可以吧。”
  不准拒绝的语调。既然在中途抛下我离开,就起码协助一点然后保持沉默吧。里伽子下了这样暗示的命令。
  冷静地想了一下,男女同学单独去东京,对于小地方的高中生,这是相当于电视剧的设定呐。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担心呢?不管怎样,里伽子是去见父亲的。而我是为了拿钱。很纯洁的。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电影,去大型的唱片店,去饭店吃点东西……要做的事好像很多啊!
  “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
  过了一会儿,小浜好像终于恢复了自我一样,用生硬的语调说。
  “11点35分,去往东京的153号班机还有十分钟将停止办理登记手续。还没有办理的旅客请抓紧。”突然传来广播的声音,我们慌忙跑去窗口。
  里伽子办理手续的时候,我去给山尾打了电话:“哎,知道今天谁去旅行了吗?别的班的也行。”
  “什么事啊,突然就……”山尾好像很吃惊但他还是说了:“咱们班的青木和东海林旅行去了安云那边。”
  我谢了他就马上往家里打电话。很担心出来时还在被窝里的弟弟会不会去了游泳池。
  “喂?”没睡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敦,在拐角的香烟店里放着自行车。你把它运到超市的停车场或者其它什么地方。妈妈回来后就说我和同学去安云了,在外面住。帮我圆谎混过去,我两三天就回来。”
  “其实是去哪?”感觉奇怪的灵敏的敦用令人生气的口气说。
  “哪里都好吧,回来后给你小费5000。”
  “好,我收下了。”敦精神起来,没有多罗嗦什么,或者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急忙挂断了电话。到此我感觉一切都圆满解决了,急忙向窗口冲去。
  小浜一直在送机的窗口紧张地看着我们,还不停向里伽子挥手。里伽子则用毫无表情的脸做着“回去吧”的手势和姿势。终于,在我离家只有1个小时后,我成为了所谓的“机上人”。
  飞机上挤得满满的,混乱的没有一个空位。我一边用耳机听着音乐,一边将机上杂志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地认真看了一遍。在旁边的座位上,里伽子默不作声地盯着窗外。
  身体不舒服的话不是说谎,她时不时地把眉毛抬起又放下。虽然如此随着离东京越来越近,也许是情绪高涨,里伽子有几次回过头来转向我。但又改变主意,终于没有开口。
  终于进入着陆状态,看到系安全带的提示后,我卸下了耳机,转头和里伽子搭话。
  “哎,喂。”
  里伽子“嗯”地转过头。迷迷糊糊的脸很孩子气。
  “你爸爸会不会来羽田接机?”
  “不会来的,一定的。”
  “那你爸爸会不会帮我联系住处?”
  “那当然了,我会拜托他的。” 里伽子说着,摆出了毫无紧张感的脸。接着,她说出了令我意外的话。
  “我见到了爸爸,打算拜托他,想和爸爸一起生活,回到东京生活。”
  “哦!”
  我吃了一惊,因为里伽子对于毫无关系的我能轻松说出这样重要的事情来。
  
  “果然在高知不适应吗?还是乡下。”
  “并不是这样的。”
  里伽子好像在找能告诉我的话一样,皱起了眉。
  “我转学的理由,好像大家都知道了,我讨厌被同情的感觉。”
  “是吗?”我暧昧地念叨了一句。的确,曾有过在里伽子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把她的家庭当作话题讨论这种事。
  “你这家伙,自尊心很强吗!”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原来的同学虽然知道我家里的矛盾,却都装着不知道,因此我很轻松。”
  “不是装作不知道,多半是没兴趣吧。”我没事人似的,笑着说。
  “因为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有兴趣的就只有自己吗?算了,也不错。”
  我并没有恶意,但是冷静地想想,这似乎不是该对一个生理期第一天,还在贫血,却瞒着妈妈与爸爸见面的女孩子说的台词。
  里伽子自此以后一直到机场,不对,是直到出了机场乘坐单轨电车的时间里,也没有说一句话。是生气了吧,大概吧。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从这时开始,这次小小的旅行笼罩起了阴云。
  东京的电车被人挤得满满的,甚至让人觉得恶心。我们乘单轨电车到达松町,转乘山手线,在到达下一个转乘站新宿之前,我都被一种迷路小孩子般的恐惧控制着。于是我只能死死地跟在里伽子的身后,而她则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以一种她在东京时惯有的步调走着。我深切地感受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走,就决不能惹怒同伴啊。直到乘上南户冢线后,我才终于放了心--这趟线路没有转乘站了。
  大约又坐了20分钟左右,里伽子突然站了起来,毫无表情地说到:“下一站就要下车了。”
  这是一座名叫成城的小镇。下了北口出了车站,眼前就是几间银行,还有漂亮的民居建筑。现在是四月,天气很好,并不比高知热,风很舒服的吹拂着。沿街的建筑都很漂亮,无论哪一户都有院子。一边欣赏着院子里的花一边走着,心情更是好。
  “其实在南口那边有并排的樱树,特别漂亮。”
  直到刚才都不声不响的里伽子,突然变得叽叽喳喳起来。是离父亲近了的缘故吗?
  “哎--”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提上里伽子旅行箱的我,含含糊糊地的答应着。里伽子的箱子非常重,只是住两个晚上而已,到底装了什么重成这样?
  “祖父祖母的家以前就在这里,这一带过去是田地。现在变居住区了。”
  “哦……”在这里的土地拥有者和建筑商交换,就得到了最好的房子。里伽子她们家应该就是这样价值上亿的公寓吧。
  “四个人在家里都觉得空旷,现在爸爸一个人是不是会觉得寂寞呢?”
  “那么有武藤的话就会高兴了,哈哈哈。”
  我有礼貌地说着能让她高兴的话。但是突然的,我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父亲会不会误会我的事呢?非常严重的常识性疑问从我脑中掠过。但是算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办法了。我在心里盘算着总之先把里伽子送到家,然后就拜托他父亲定旅馆。正在想着,从满是平房的街道里侧,出现了一座四层的公寓。
  这是一座豪华的建筑。素雅的红色瓦片瓷砖铺设得很洒脱,每扇窗户挂着的蕾丝窗帘都完全不同。我正吃惊:“喂喂,果然有过着这种生活的家伙吗?”却看到里伽子径直朝着这间公寓走了进去。
  在自动门的门口,里伽子按下了嵌在墙壁里的一个按钮。好像是对话机。过了一会……
  “哪位?”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话机里传了出来,里伽子“嗯”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个,请问是伊东家吗?”
  “对,是的,您是哪位?”
  从对话机里传出的女人声音十分清脆好听。里伽子的父姓是伊东啊!里伽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个,爸爸呢?” 里伽子说的时候在“爸爸”两个音上加了重音,语气十分僵硬。
  对话机的那边马上就没有了声音。终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里伽子吗?”
  还没等里伽子回答,就接着说:“我马上下来,在门厅稍等一下。”
  刚说完,不知道哪里“当”的一声。眼前的一扇自动门“咝……”地打开了。
  门里是一个好像银行大厅一样空荡的门厅。墙上装饰着古董和漂亮的插花。里伽子在门厅里到处走来走去,反复盯着那些古董和插花看。我把这动作理解为她在抑制焦虑不安。
  终于,左侧传来电梯的开门声,走出来的是一位四十五六岁,表情相当呆板的男人。大叔穿的是非常流行的带花纹的POLO衬衫。对于四十多岁的大叔穿这样时髦的东西,我有点吃惊。一瞬间,脑中闪过:难道是娱乐业的相关人员?这实在是个很乡下孩子的想法,之后才听说,其实只是个一般的上班族。
  “哟,来了啊。”
  大叔这样说着,朝里伽子走过来。里伽子好像是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像螃蟹一样背着我横身走过去,站在了大叔的面前。
  “也没有事前联络一下就来了,我吓了一跳。一个人来的?”大叔的脸色非常狼狈。
  里伽子向我这边抬了一下下巴,说:“这是在高知的男朋友,因为是黄金周,所以一起来东京玩。”
  傻傻坐在椅子上的我,头发都立了起来了。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心想:“说什么男朋友呀!要是她父亲生起气来可怎么办?”
  与焦急的我不同,里伽子的父亲却没有一点吃惊的迹象,反倒是一副亲切的表情。
  “是吗?里伽子受您多多照顾了。里伽子很任性,一定很辛苦吧。”大叔越过里伽子的肩膀,对我笑着。
  世上真有这样通晓世故的家长,我在心里叹服:不愧是东京呐。但在感慨后面,我却觉察到这位父亲个性里有懦弱的成分呐,我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刚才在对话机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
  父亲的弱点在那句“在哪里喝点茶吧”的口气中完全明了了。这实在不是对从远方而来的女儿该说的台词。
  里伽子用力踏着地,“我想看看家里。我的房间,怎么样?”
  她的背依旧还是对着我。
  父亲的脸上一瞬间漏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马上说到:“那么上去吧。”然后,又越过里伽子的肩膀对我摆出了笑脸。“你呢,不好意思,能在这里等等吗?对不起了。”
  “哈,不不……”
  两个人转身去乘电梯,在看着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呼”地松懈下来,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我的脑子里就开始回旋起各种各样的想象,然而这些幻想转来转去都是电视剧的设定。我这个乡下少年,双亲都是公务员,每天只是悠悠闲闲地过着日子。只是“父母离婚”这种情况就已经是电视剧里的设定了。而面对眼前这些复杂的情况,什么事都只剩发愣的份了。
  大约过了5分钟,电梯的声音响起,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小巧的女人。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我,马上就出了公寓。
  
  在这栋公寓里,会有什么样的父女对话呢?只是想象起来就让我十分紧张。于是我就转开思绪……明天要怎样?饭店要住什么样的?去哪儿玩?我开始想些平和的事。
  大概等了30分钟左右,里伽子的父亲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你是叫杜崎同学吧?陪着任性的里伽子特意过来,真是对不起呐。”看来不管里伽子对我是什么看法,她是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的。
  我觉得她的父亲非常为我着想:“在东京还没有找到住处吧。有一家我们公司经常定的酒店,我刚刚联系过了。因为是黄金周有点不好定,总之是定下一间,虽然不是什么好房间。今天和明天的,已经订好了。”说着他递给我一张便条,上面潇洒地写着去饭店的路。
  我深切的同情起这位父亲,同时又佩服起他来。这位父亲家里有女人,突然女儿来访了……啊!这情景真好像是修罗场一样的存在啊!虽然这样,他还是好好地从女儿那里听了事情的经过,又为我安排了饭店的房间,连地址的便条都很漂亮地准备好了,真是了不起啊
  “还有,好像是里伽子向你借了钱,呐……这个。” 里伽子的父亲从兜里掏出钱包,毫不掩饰地取出钱来。
  我领了便条和钱,赶紧低下头慌忙冲向自动门。很想赶快摆脱这个地方。
  外面和来时一样的好天气。但是我却处在来时根本没有想到的沮丧心情之下,我忽视了漂亮的街景,只是一边注意着不要迷路,一边向车站走去。
  到了饭店,我在一楼的商店街买了高知买不到的Richard牌短裤和背心,用来做替换的衣服。她父亲给我定的这间高层饭店在新宿,是超一流的饭店。不管是人工大理石的洗脸池,还是粉色厚厚的被套,的确都是超一流的。我的房间甚至比夏威夷时三人住的房间都要大。总之,这个饭店豪华得让我不习惯。怀着这种不习惯,我睡着了。
  关于里伽子家里的事,从任何角度看来都是与我无关的。然而我想起里伽子在飞机上对我说的话。“我呐,见到爸爸,打算回东京。”说这话时的里伽子,摆出的是一张孩子一样毫无防备的脸。那时一张很可爱的脸。
  “那家伙,好像很可爱啊!”我真的是这样想的。里伽子回高知后,我就带她各处看看吧。高知也有很多好地方的。咕嘟咕嘟滚动着水蚀石灰岩的天狗高原,在那里有很好吃的牛奶冰激凌,班里的女孩子们都喜欢得“哇哇”乱叫。从我家的窗户就可以看见的浦户湾,那里整天都有横穿而过的五颜六色的汽艇。到了夏天,通常都会去四万十川的原野上露营吧!虽然每次都是几个死党一起去,但是也可以叫上里伽子和小浜。在浓绿色的河水里游泳,对着下游划独木船的家伙们挥挥手,模仿大人们做家务烧一点饭……。里伽子是都市里长大的孩子,一定会觉得有意思的。如果能这样与我们一起开心地玩就好了。我想象着里伽子穿着游泳衣,并不是夏威夷时心事重重的脸,而是很开心的一边笑,一边跳入河里的情景。
  一定要这样做。
  还有夏天霄更的祭典,这个也要告诉她。东京的家伙们肯定不知道吧!那简直是太棒了--美容院啦,拉面店啦,市政府门口啦,在所有的地方,跳舞的孩子们组成队,一起跳迪斯科一样的舞蹈。暴走族的家伙们只有在这一天变成了明星,乘着超大斗的摩托车,玩着摇滚做表演……
  就这样,我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一边终于进入了梦乡。
  我的美梦被门铃吵醒了。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晚上六点多。房间里微微发暗。因为是被突然吵醒的,所以就慌慌张张地冲向了门口,也没有确认就开了门。里伽子站在门口。
  里伽子用一只手按住旅行箱,另一只手拿着手绢,好像刚看完爱情电影一样频频擦着眼睛。眼睛是红红的。
  “怎么了……”
  “我在这里住,是爸爸付的钱,所以我也有权利吧。”
  里伽子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推开目瞪口呆的我,进到了房间里。
  一进房间,旅行箱就马上“啪”地甩在了地上,她用两只手捂着脸。我应该感谢上帝,她并没有“哇哇”地放声大哭,但是看到她拼命压抑声音哭泣的样子,我依然难受得想死。
  “武藤……”
  我慢慢关上门,轻轻按住了里伽子的肩膀。被扶住的里伽子慌忙向前走了两三步,却又忽然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我,在我身上蹭着眼泪和鼻涕,继续哭泣。
  我彻底晕了--“这真是比电视剧还过分啊!”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将手放在里伽子的肩膀上。里伽子就好像是围在瓦楞纸箱里被遗弃的小猫一样,被我抱着,一直哭了下去。
  我终于回过神来,是在里伽子因为哭得过了头而开始不断地咳嗽。我战战兢兢地将她领到床前,让她坐下,然后转身去打开冰箱,里面全是罐装的果汁和啤酒。
  “喂,武藤,你喝过啤酒吗?”我故作开朗地说。
  里伽子用手绢蒙着脸,反复地摇着头。
  “我们有时会瞒着学校喝一点。在祭典的时候,和那帮家伙们,放放烟花。喝了酒,泡个澡就睡觉。一下子就睡着了,总之……啊?”
  “……”
  里伽子用鼻子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因为没有听清,我又反问了一句。
  “可乐高杯酒。”她说到。
  算了,让她喝点什么的话会变得有精神些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学着大人的样子拿出可乐和冰,又从迷你吧台里找出小瓶的威士忌。
  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里伽子“咕”的一声一饮而尽。“没事吧?”我突然感到不安起来,比起让她继续哭,这样好像更过分。
  里伽子沉默着把空杯子递过来。我只好乖乖地又调了一杯,但是只加了很少的一点威士忌。
  里伽子的第二杯也是像喝水一样地一饮而尽,“哈”地呼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十分尽兴的口气说到:“爸爸呐,说是定好了这个黄金周要和朋友们一起去旅行。”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勉强地傻傻地笑着。“啊,是吗?连休吗?哈哈哈,连休的时候还是要旅行呐。”我随声附和着。
  “是啊,好不容易连休啊。”
  “是啊。”
  “我的房间完全变了模样。壁纸都换成了绿色的,我最讨厌绿色了!”
  “是,是啊,绿色不好。”
  “窗帘也换了。锅子什么的,全部换成清一色的珐琅材质的。傻瓜一样,珐琅什么的,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嗯……”
  一般来说,会将锅都确认一下吗?我是完全傻了,总之是点点头。里伽子进了家门马上就到处确认过了吧。现在连房间样式都更换了的话,那位父亲已经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了吧。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变得难受起来。
  里伽子突然站起身来,推开傻傻站在冰箱前面的我,开始给自己调第三杯可乐高杯酒。这一杯几乎完全是威士忌,只有一点可乐。
  “喂!杜崎,我呐……”里伽子站着,一边喝着酒一边转身看着我。我挺直了背。
  “我呐,在妈妈和爸爸吵架的时候,还觉得妈妈是傻瓜。只要当作没看见就行了吧。就因为哇哇地闹,爸爸才决议离婚,多么难看。害得我和弟弟都不得不离开喜欢的同学,转学到高知那种乡下地方去,太过分了。”
  “……嗯”
  “我本来想站在爸爸这一边当他的同伴,但是,爸爸却并没有当我作同伴啊。”
  “同伴,你这家伙真是……”,虽然我觉得里伽子用小孩子躲猫猫的口气说这种事实在很过分,但是我小小的预感告诉我,最好还是不要把这话说出来。同时,我在里伽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空虚的东西,那里还伴随着闪闪的泪花。我转开视线,这样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
  “我呐,很可怜啊……”里伽子愣愣地自言自语地说着,无精打采地回到床边坐下,拿起手绢又哭了起来。
  “虽然你也很可怜,但是回去后要好好对待你的母亲哦。”我空虚地举起空空如也的威士忌酒瓶,伴随着叹息嘟囔道,“平常在家里一定会拿写满不满的脸对着母亲吧。还特意自己去宿舍住。”
  “住宿舍是因为觉得在妈妈的娘家有三个人吃闲饭很不好。并不是一时任性的决定。”
  “那样就好。总之,这次要做妈妈的同伴哦。现在也应该明白母亲的心情了吧。”
  “和你无关吧……杜崎同学。” 里伽子说这句话的声音,非常的无助。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打开电视机开关,将音量开到最大。然后,一边佯装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我就考虑到一个颇现实的问题:如果里伽子在这里过夜,那我怎么办?这时,我的肚子无情地响了起来。看着里伽子,她正愣愣地看着床头的地板,好像很困的样子。
  “武藤,我要去吃点饭。你怎么打算?”
  “嗯,……嗯?”
  里伽子好像完全傻了,做了不算答复的答复。我放弃了,关上电视机,拿上钥匙出了房间。
  我到了饭店一层的商店街,菜单就在门口处摆着。一个三明治1500日元,一份咖喱2000日元,真不是一般贵的价格。但我想着大饭店就是这样,决定就在这里吃了。
  当我慢慢的嚼完了肉烩饭和意大利面回到房间,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谢天谢地,里伽子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我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毛毯,把它们铺在浴室的浴缸里,然后裹着毛巾被躺了进去。
  真是倒霉的黄金周,“混蛋!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因为不知道该怨谁,我一边诅咒自己,勉勉强强地的合上了眼睛。
  水溅出的声音,水流动的声音,在关上了灯的黑暗浴室里,寂寞地响着。
  “我,很可怜啊。”想起里伽子的那句自言自语,我觉得自己也是相当可怜的。虽然这么想,但里伽子的确是很可怜的。是的,里伽子是可怜的,我这样想着睡着了。
  这一夜我醒来好几次,因为每次翻身都会碰到头和膝盖,疼极了。
  终于,我一边叫着:“好疼--!”一边醒了。墙壁上洗脸台镜子里的,虽然还是我,却已经是憔悴不堪了。
  洗过脸,刷过牙,又用饭店里的刮胡刀刮过脸,我咳嗽了一声,打开了门。
  里伽子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面前是盖着白色桌布的手推车。她叫了客房服务。手推车上摆着两份火腿蛋,还有果汁之类的饮料。里伽子正在悠闲地吃着。
  “终于起床了,我没法用浴室很困扰啊!我可是带着牙刷和毛巾去了一层的公共卫生间的。”
  “……不好意思……”
  “吃过早饭,大约30分钟,你能不能出去待一会儿?我想用一下浴室。因为一会儿与人有约会。”
  “哎……”
  
  我作了五六次的伸展运动,又将脖子转了转,坐在椅子上开始心满意足地吃早餐。
  “与人有约?是你父亲吗?”我一边大口地喝着葡萄汁,一边试探着问她。
  里伽子轻轻地摇摇头。“是东京的朋友,刚刚打过电话,说马上就要赶来饭店会面。”
  “哎,不是很好吗?”
  这真是非常可喜的事了,我一边装模作样地想,一边嚼着冷冷的土司面包。这样与一直思念着的朋友相会,玩一整天。如果能够忘记不快,高兴起来就好了。
  我迅速地把火腿蛋塞进嘴里,出了房间。酒店里的商店街冷冷清清,几乎都关着门。我看了一眼手表,不到10点。我出了饭店,慢慢悠悠向人行道走去。
  眼前,摩天大楼像城堡一样地耸立着,在它对面也是高层建筑,在能看到的更远的地方也是高层建筑。我朝着不知道那座大厦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因为是黄金周,街上的人非常多,而且都以横冲直撞的气势走着。马路上的汽车也非常多,车和车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连成一条不断的河流运动着。我突然想到无论如何,大学还是应该来东京上啊!想象一年后以后来到这条街的情景,心情不知怎么就高涨了起来。
  我慢慢走着,估计着时间拐弯,又慢悠悠地回到酒店。在酒店的书店里,买了刚上市的《MORNING》和《YOUNG JUMP》,就回到了房间。
  里伽子换了一身黄色的连衣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颜色鲜艳的关系,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明朗。头发挽成了一个髻,用淡茶色的发卡别者,非常的适合她。而且,也许是因为昨晚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的原因吧,她的脸色也是红扑扑的分外娇艳。
  我们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电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不可思议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房间广播突然响了起来。里伽子跳起来抓起话筒。
  “啊,是吗。嗯,嗯。明白了,马上就去。” 里伽子明快地说到。然后她放下话筒转过头面向我。
  “杜崎同学,你一会儿打算怎样?我一会儿可能和朋友去看看电影什么的。你如果外出,能不能将钥匙放在大堂?”
  “嗯,但是,算了,我要稍微睡一会。我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我用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语调说到。总之,比起看到昨夜那样不幸的里伽子,我任性地认为,看到精神十足的里伽子要更好。是的,这样绝对更好。
  “我会自己随便找点事做,武藤不用在意我,要玩得高兴哦!”
  “……嗯,不好意思。” 里伽子展现出从心底里感谢我的笑容,跳着跑了,消失在门外的脚步声都是轻快的。于是,我以一种不知道哪儿来的幸福心情,悠闲地翻着《YOUNG JUMP》来。
  那本薄薄的《YOUNG JUMP》还没读到一半,客房广播又突然激烈地响了起来。“是武藤吗?”我一边想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了,一边拿起了听筒。
  “杜崎同学,不好意思,请你到一层的餐厅来一趟好吗?”
  “怎么了,没带钱包吗?”
  “不,不是的,只是想要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哎?不用了,我并不想被介绍啊!”
  “好了,过来吧,马上就来哦。”
  里伽子只是说了想说的话,就马上挂断了电话。我虽然有一点犹豫,却还是乖乖地出了房间。这时候,我对于里伽子的反复无常,已经习惯了。不论是怎么奇怪的事,都很自然地用“那就是里伽子啊!”这个理由来解释。我对于这种自然反应,并不是那么讨厌。
  来到一层,在昨夜吃薄肉烩饭的那家店里,看到里伽子伸长了脖子,正对着我招手。里伽子的脸上浮现出的笑脸,就好像欢乐马上要溢出来了一样。我也挥起手来--但是马上就放下了。在里伽子的对面坐着一个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男孩穿这雪白的POLO衬衫和牛仔裤,有着一张完全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孔。就是那种被JOHNNY’S事务所挑中了也不奇怪的演艺人员的脸。
  里伽子联系的是个男孩子吗……没道理叫出关系一般的同学吧,这家伙是不是里伽子在东京时交往的对象哪?我的脑子里一瞬间推理出了这个结论。
  “杜崎,这边”,看我走近,里伽子故意大声说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我含含糊糊地笑着,对JOHNNY’S男孩也暧昧地点了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这位是杜崎。”
  里伽子好像很开心地向JOHNNY’S男孩介绍我。
  “虽然是来见爸爸,但其实就是玩,所以就陪我来了。”
  “我叫冈田。和里伽子时一年级时是同学。”摇动着将来一定会掉光,但是梳理得很好的轻飘飘的头发,冈田十分有礼貌地说。
  好像是家教很好的男人。措词也是让我听着十分讨厌的标准话。就好像是从电视剧里蹦出来的一样。
  JOHNNY’S冈田稍稍瞥了一眼里伽子,“我还觉得里伽子是模范生呢,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讨厌,你有资格说别人吗?我没想到,我刚一走,你马上就和洋子交往了,我可是有了被背叛的感觉哦。真是的。”里伽子特意表现出困扰的表情,皱着眉说。
  “哎,但是还是里伽子是美女哦!洋子总说在你身后就不显眼了。”
  “洋子啊,自己的可爱没有注意到。算了,如果是洋子的话,也可以了”里伽子说着说着似乎高兴起来。
  JOHNNY’S冈田也自然地笑着。实在是过于自然了,而到了让人讨厌的程度。
  “本来也想联系洋子来着,但是已经出门学习插花了,她学习的时候都是把手机关掉的。”
  “不用了,是我不好,这么突然联系你。”
  “那么,接着干什么?里伽子也带上男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吧。”
  “嗯,不了,虽然很想去,但傍晚的时候爸爸会过来。”
  “是吗?你还是那样呢,什么事都是事前认认真真做好计划。真可惜,好不容易见了面。哦,对了,那个,二年级时的班主任,那个服部,终于结婚了。”
  “哎?真的,服部老师?虽然早听说有恋人。”
  两个人在七嘴八舌地交换着无聊的情报,很多我没有听过的名字跳出来,所以我几乎没在听。只是怀着某种感动凝望着笑容不断的里伽子的侧脸。
  大约过了30分钟,JOHNNY’S冈田看了一眼手表。里伽子赶快说:“啊,到时间了吗?赶紧走吧,不要迟到了。已经有了约会还特意赶过来,真是感谢感谢。”
  “不好意思,下次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反正大学也要在这里上的吧。”
  “我是这个打算。”
  “啊,今年一整年,大家都要努力啊。哦,杜崎同学也是。加油啊,要是能在同一所大学相见,一定很有趣吧。”
  JOHNNY’S冈田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很精明,并且流露出良好的教养。我和里伽子站在餐厅门口送了JOHNNY’S冈田,里伽子微微地笑着。JOHNNY’S冈田好几次回头,向着里伽子挥手。当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旋转门的那一边,里伽子就头也不回地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我也慌忙跟了过去。
  
  就是在这时,我才想到了当时那个情景的可怕--来看父亲,父亲却已经和别的女人同居。找到过去交往的男朋友,却发现已经和过去的闺中密友组成新的一对,之所以把我叫出来,大概是想在JOHNNY’S冈田的面前维护最后的面子--所谓的无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我又稍稍增加了一些对里伽子的同情。
  一回到房间,里伽子就一下子坐到床上,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以十分严肃而毫不犹豫的表情拿起电话。
  “啊,婶婶,我是里伽子。哎……嗯,其实我来东京了,但是爸爸好像现在很不方便。今晚能不能住在婶婶家里?预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所以只住一晚就行。啊,真的,那好……”
  很快就交待完毕的里伽子放下电话。
  “今晚我去婶婶家住,仔细想想,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很奇怪啊。冈田也吃了一惊。一定会在原来的同学之间很快地流传开来。”
  “这个嘛……”我叹了一口气。
  里伽子开始麻利地收拾旅行箱。
  “明天,在机场的窗口会合。一个人能来机场吧。”
  “我想能。”
  “这间酒店的住宿费会转到爸爸的帐上,不用担心。”
  “不,但是…….”
  “没关系。虽然可能有点浪费爸爸的钱。”
  从里伽子的口气中,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昨天哭得很伤心,很脆弱的事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必死”,“决心”之类的东西存在。
  拿着旅行箱走到门口的里伽子,突然回过头,用好像要哭出来的脸对着我。
  “很糟糕的东京旅行呢!”
  里伽子出了房间,我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的确,对于里伽子变成了很糟糕的旅行。父亲和新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已经不太考虑女儿了。原来的朋友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关心什么的也不存在了。即使这样,并不是像昨晚那样又哭又闹,而是理智地联络亲戚。可怜这个词真的很适合她。里伽子此时的确已经受了伤了。我觉得,这个伤口是无论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抚平。无论用什么方法。
  第二天,又是黄金周的机场,异常混乱。因为对电车的时刻不熟悉,我到的很晚,几乎误了登机时间。里伽子已经到了。
  “到的这么晚,不过还好,刚刚婶婶还在呢。”
  里伽子好像要掩饰什么。
  “妈妈跟婶婶取得了联系。来东京这件事已经暴露了。昨天晚上被婶婶好好地训了一顿。妈妈在电话里也教训了我。” 里伽子一边说一边从我的手里接过机票,飞快地办完手续,向检票口走去。而我,只能慌张地跟在后面。
  “虽然昨晚妈妈没有明说,但是好像学校方面也暴露了。”
  “学校方面也暴露了,指什么?”我愣愣地回答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哈”地吞了口气。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们两个是独自来东京旅行的。来东京见爸爸的理由,虽然充足却不够清楚。总之两个高中生男女单独在外旅行这个性质已经确定下来。对于乡下的高中生来说,这可是重大事件。虽然我并不是注重品行的优等生。但是和女孩子一起单独旅行--这样夸张的情节摆在眼前,要怎么面对才好呢?完全出乎意料的糟糕现实向我袭来。突然间,我想到了另一件糟糕的事:松野怎么办?
  我与里伽子在外旅行的事传到松野的耳朵里可怎么办?虽然松野并不是会做出奇怪误解的家伙,但是……
  “这真是一次糟糕的旅行呐!”
  此时的我从心底里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旅行暴露的理由很白痴--我们肩并肩坐飞机的情景被我的大伯看到了,就与学校联系了。接到学校电话的里伽子的妈妈非常吃惊,就往小浜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浜本人,一经追问就全部露了出来--事情就是这样。
  这些经过是在我傍晚回家,从母亲喋喋不休地教诲中得知的。虽然如此,但是妈妈好像没怎么生我的气。
  “你呀,有时真是个会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事的孩子啊。因为觉得武藤可怜,就陪她去了吗?”
  “……嗯”
  “武藤的母亲真可怜啊。”
  妈妈将为我准备的炒面端上桌子。
  “原来的丈夫,已经快要再婚。虽然那位夫人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和父亲很亲近的女儿一定会大受打击,所以一直瞒着没有说。”
  “哎?”
  “父母的心,儿女不知道,里伽子那孩子好像在恨着她的母亲呐。”
  我一边吃着炒面,一边默默听着母亲说。
  因为这次的事件,两位母亲好像在电话里聊了很多,并且好像变得意气相投了。母亲联盟这种东西是很不得了。
  “你能陪着过去,真是太好了。要是一个人的话,里伽子大概会很难过吧。我是这样对老师说的。拓做事虽然有点欠考虑,但因为是出于同情武藤同学,这次就算了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妈妈的反应令我非常吃惊,也让我不得不佩服。
  意外的是,对于我的丑闻最震怒的,居然是弟弟敦。
  “喂!老哥,因为你,我们本来有的温泉旅行泡汤了。”
  从二层下来的敦看见我在吃炒面,就马上这样嚷嚷起来。在我家里,黄金周的后半期惯例是去道后温泉旅行。
  “这时候去悠闲地泡温泉的话,会让学校有不好的印象。妈妈一个人就这样决定了。爸爸没有意见,比起温泉旅行,他更中意去钓鱼。但是我怎么办哪?你要负责。”
  “……给你8000日元小费怎么样?”
  “……那样的话,就原谅你吧”
  我家里的骚动就只有这样而已。
  然后,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我和妈妈一起被叫到了学校。
  校长室里,里伽子和里伽子的妈妈都已经来了。看到我们进来,里伽子的妈妈马上站了起来,对我妈妈说:“夫人,这次的事实在给您添麻烦了,真是的。”
  这边我妈妈说:“不,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得意忘形的小子,一定是同情你们家的姑娘,才一个人跳出来,做些傻事。这孩子不是什么坏孩子,但是没头没脑的,有时就自以为是,做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母亲同志间一开始这样的谈话,校长和老师都张不开口了。坐在沙发上的里伽子平静地看着这样的骚动,既没有讽刺的表情,也没有反抗的态度。她好像决定,要把东京旅行的种种都埋在自己一个人心里。里伽子安静地沉默着。
  在这之后,我们都被校方客气地教诲了。这是因为双方的母亲都在的缘故。
  “想见父亲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对母亲说谎是不对的。”里伽子是这样被教诲的。
  而对于我则是:“为帮助同学,什么方式才是正确的,超出常识范围是不行的。”我老实地听着。不管怎样,男女同学单独外出旅行都是麻烦的。
  最后校长说到:“这次的事以我个人看,不用举行全体教师会议。因为是家庭事件,属于可以控制的范畴。”
  将近六年的学校生活,我第一次察觉到,我们校长的口头禅是“范畴内”。
  松野突然来玩是在第一学期期末的倒数第二天。因为天气非常热,我在房间里只穿着短裤背心,坐在电扇前面看着《YOUNG JUMP》。听到门铃响,下楼开门,松野站在那里,穿着校服拿着书包。
  “嘿,你这家伙,考试怎么样?”我招待他到房间里喝可乐。在黄金周之后的测试,松野的名次都不是很好。
  “不行哩,暑假里我要到大阪补习两周。”松野很自我地笑着。
  在大阪有一所名叫“大手”的补习班。这间补习班,组织学生合宿进行突击。相当有效果。我们学校的六年级学生,每年都有几个人去参加。
  “要去合宿吗?有那么坏吗?”
  “这段时间,一直有点退步,我想换换心情会比较好。”松野含糊其辞地笑着,又突然变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问点奇怪的事,你不要生气。黄金周的时候你和武藤一起去旅行了?”
  我十分惊讶,但老实地点点头。
  “为什么知道?”
  “为什么?已经流传开了吧,你没有察觉吗?”
  “……没有”
  对我来说,比起成为传言的对象,从松野嘴里听到这件事更让我难受。我知道松野喜欢里伽子,然而越想必须好好说明一下,越感到说不出口。
  “那个,虽然不知道被传闻成什么样,但是武藤只是去见了父亲。”
  “这个我知道了。”
  “知道了?从谁那里,是小浜吗?”
  “小浜?为什么是小浜?是武藤本人。”
  过于吃惊的我,稍稍抬起不好意思的脸。
  “在图书馆时遇到了,因为一起回家就打听过了。武藤很生气。承认了确实和你去了东京,而且在一家酒店住了一晚。”
  “什么时候问的?”
  “黄金周之后,五月中旬左右。”松野一脸洒脱的样子。
  我把可乐放在桌上,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松野。
  “你的成绩下滑,是因为这个吗?”
  “不,武藤反问我,和我有什么关系。那种气势相当厉害啊!”
  “嗯……”
  “然后在那时,我没有看清情况,就向武藤告白喜欢她。”
  “武藤说了什么?”
  “她说非常讨厌高知,非常讨厌土佐口音的男人,完全无法成为恋爱的对象。我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哆嗦了。”
  “哆嗦了吗……”
  “大概吧,让人相当难受啊。算了,在暑假里好好转换心情吧。”
  听了这样的事,我的心情变得相当的绝望。松野回去后,我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想了很多事。
  第二天早上,看到与小浜一起笑着走进教室的里伽子,我突然变得愤怒了。我站了起来,走到里伽子面前。
  “稍微有点事,过来一下。”
  “什么事?”
  里伽子好像很吃惊,眯起眼睛,接着就跟着我走出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一半的同学来了,大家都很感兴趣地看着我们走出教室。我很清楚,女孩子们正在用胳膊肘互相捅着对方。这时,终于真实地感到:果然已经成了传闻哪。我的行为--强行将里伽子叫出来,好像已经充分地回应了同学们的猜疑和期待。
  “有什么事?”靠在走廊的窗子旁边,里伽子摆出一副很迷惑的样子。“不要在学校里说话,太显眼了。”
  “你对松野说了在东京住一个酒店的事了。”
  “说了。”
  “说要保密的不是你吗?被传闻困扰的可是我啊。”
  “什么啊……”
  里伽子好像很理亏地抬头望着我。到现在为止,里伽子应该一直认为我只是个好使唤的,好脾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突然强硬起来,很让她吃惊吧。
  “托你的福,我非常困扰哪,太差劲了,你这家伙。”
  我说完了这句话的同时,里伽子的巴掌响亮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按照里伽子的个性,被说成“太差劲了”,会非常非常地生气。但是,感觉上因为她受到突然的刺激,而仓促就出手了,所以这一巴掌就像扇弟弟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力气。
  而我,在瞬间,几乎是反射性地回打了里伽子的脸。不是自夸,我至今为止还没有对弟弟那样轻地手下留情过,也不清楚力量的大小,我一掌要响亮得多。里伽子踉跄一下。从她的踉跄中,我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分量稍稍有点觉悟了。
  “有话说就是这个吗?已经可以了吧。” 里伽子满脸通红,但是并没有捂一下脸,非常干脆地转身进了教室。
  我在里伽子后面晚一点进了教室。班里的家伙们几乎都吓傻了。他们都看到了我打里伽子的情景。至此,我和里伽子之间的关系被班里的家伙们更加确定了。
  然而,我与里伽子之间,什么都没有。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这个什么都没有,在我从山尾嘴里听到里伽子已经来到东京的新闻后,被我清清楚楚地确定了。这果然是非常悲惨的事。因为我,喜欢里伽子。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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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nie·AS·LEADO

英雄

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6:1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听到涛声
  拿到回高知的飞机票是在暑假进入第二个月的时候。因为回家的钱必须自己挣,所以七月就决定留在热闹的东京打零工。但是这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打电话到航空公司预订,结果被告知已经全部订出去了。据说就在一两周之前还有很多。可以想象,当时待在空调坏掉的公寓房间里的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是什么心情。我差点隔着电话对航空公司的姐姐怒吼起来。最终拿到机票是靠打工认识的木匠大叔,他的女儿在旅行社上班。这是在炎炎夏日下,扛着大型器械奔走的附加价值。托这个工作的福,没有去海边的我也足足地晒透了阳光。
  “看起来好像去海边玩完回来的人,很酷呐。”暑假里见到里伽子时,她这样说。见面的原因是我从打工的建筑公司得到了巨人队VS阪神队的棒球比赛票(建筑公司赞助了比赛),于是就约里伽子一起去看。
  “也亏你能想起约我去看棒球,虽然我完全没有兴趣。”本以为里伽子会回绝,没想到她淡然地答应了。
  我们约在东京巨蛋的正门见面。里伽子穿了一身十分高档的蓝色麻质连衣裙,也精心地化了妆。就好像是和有好感的对象正式约会的打扮。而我,虽然在建筑公司里借用浴室洗了个澡,干干净净,但只穿着平时的牛仔裤配T恤衫。和里伽子站在一起可谓是相当的不般配,感觉颇为不妙。
  “打工回来就是这样,不用在意,我不是来这里玩的,是想要消解一下压力。”里伽子毫无表情地说。
  是替我着想,还是前来赴约就是为了消解压力?
  “女孩子消解压力就是会化妆,穿好衣服。”
  “喔……”
  我实在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压力,只好敷衍地笑了一下。
  我们进场时比赛已经开始了,看得见的座位全部被人埋上了。果然人气球队就是不一样。我喜欢的西武在明治神宫球场,虽说好的场次也会挤很多人,但像这里全部座位都被占满的情况,是绝不会出现的。
  终于我们找了座位坐下来,但这却不是一场好看的比赛。
  “这里的通风很不好吧,呼吸很难受,眼睛也干。”是因为第一次来巨蛋不习惯吗?还是因为从来也不喜欢巨人队?到了四局下半场,当我意识到时,已经这样小声地嘟囔出来了。
  里伽子笑着站了起来,“杜崎同学还真是不得了的小孩,因为不是喜欢的队伍就说这样的抱怨。去小卖店吧,我也被蒸得浑身是汗了。”
  我从心里拥护这个决定,我们两个人从通道走出了看台。在小卖店里,里伽子要了香槟,我买了啤酒,然后我们走到能看见电视的墙边站着,没有交谈,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视。
  “去了球场,在电视上看棒球转播--球队的人会哭的。”
  “是吗?我倒是喜欢在电视上看,因为有播音员的解说,可以明白正在干什么。”
  “啊,啊,没劲,那种解说最没劲了。”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喝着啤酒,心情不知不觉变得好起来。
  里伽子化着漂亮的妆,穿着看起来非常凉爽的衣服,表情满足地喝着透明塑料瓶里的香槟,一边愣愣地注视着电视。她就在我身边,这让我感觉相当好。
  “呐,我的电话号码是那位年长的美女给你的吧。”
  里伽子突然问到。我吓了一跳,向她转过头去。里伽子将装香槟的塑料瓶抵在嘴边,眼睛仍然看着电视。
  “嗯,是的。”
  我也将目光转回电视,小声说到。正赶上松井打了个全垒打,于是我就可以假装成被吸引住一样死盯着电视--我真是天真啊。
  “那个美女,是什么样的人?”里伽子平静地说,但是语气很冷酷。我结结巴巴地答道:“那……个,叫津村知沙。”
  “正在交往?”
  
  “不是,她只是普通的前辈,选修课上认识的。”
  “前辈吗?杜崎同学不管和谁都能马上要好起来,前辈也好,女孩子也好,学妹也好,和谁都是。”里伽子的口吻并不是在讽刺的样子。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去了高知,好像性格都变化了,现在到大学里跟人交往都不怎么顺利。暑假里没有人约,这在过去是完全不能想象的。”
  “嗯。”
  我非常坦诚地点点头。因为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所以即使对棒球没有兴趣还是答应了我的邀请。我坦诚地接受了这个想法。
  啤酒已经喝完了,里伽子很快地又要了一杯香槟,也帮我买了一杯啤酒。
  “八月的时候高知有同学会。里伽子也来吗?要是有空的话。”我依然温柔地说。
  里伽子摇了摇头,突然说起没关系的话来。
  “我这个人太固执了吧?”
  “嗯?”
  “来东京上大学,是因为心里恨着将我强行带到高知的母亲。可是,到了东京又对父亲任性。”
  “是怎样的任性?”
  “因为他说不要担心生活费,所以不要去打一些奇怪的工。”
  “不是一位很好的父亲吗?”
  “是这样的吗?可我原以为他会说:和我一起生活吧。”
  里伽子的口吻非常诚实。一个固执的人一旦变得诚实,然后以愣愣的口气说什么的时候,总会有不太好的事情。我没有说话。将心里话像这样告诉我,就连希望隐藏的心情也告诉了我。那就是里伽子的寂寞。
  里伽子将香槟像喝水一样饮而尽。
  “其实如果爸爸这样说的话,我就会说: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而且想赶快开始自立的生活。这样的话,觉得就能顺利地开始新生活了。但是现在非常不顺利呐。去高知之前,我真的是一个能很好待人接物的好孩子喔。但在去高知之后,我好像和外面的世界错位了。”
  聚在电视前的几个大叔突然“噢”的一声叫起来。一看画面,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全垒打。是谁打的,比赛进行得怎么样,对此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对我来说,高知就是这样的地方,不管什么都是错位的,令人讨厌的地方。”
  “嗯。”我好像明白了里伽子的想法,坦诚地点了点头。总之看来她没有回高知的意思。
  我们一直到七局上半场都站在电视前,将巨蛋完全忘在了脑后。
  里伽子化着漂亮的妆,又穿着好看的衣服,本想约她到什么地方,但是我的装扮却不合适,所以就无奈地问她:“怎么办?去哪呢?”
  很白痴的问题。里伽子摇着头,说回去吧。我们就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可走到看见车站的地方,里伽子突然过来挽起我的胳膊,说再走一会。于是,我将稀里糊涂的方位感全部调动起来(美女突然这样,再理智的人也会糊涂的),一边走着,一边用余光扫着机动车道的指示牌。而里伽子一心一意地挽着我走路,根本就没有在意方向什么的。
  “我也许是喜欢杜崎的吧。”
  里伽子突然说到。我绝不能停下脚步,嘴上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到:“是吗?”但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激动,因此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
  人行道上除了我们,挤满了刚下班的上班族和OL。
  “真是奇怪,在高知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杜崎同学是不是喜欢我什么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在意起来呢?”
  “这一定是因为……”我还是用听起来非常随便的口气,但是非常用心地说到:“武藤现在很寂寞的。好不容易来到东京,却无法顺利找到容身之所,很寂寞。所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借着我打起精神来。”
  “非常肯定的断言呐。那么我喜欢杜崎是错觉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含含糊糊地说完,又接着向前走去,并且脚步更快了。然而,即使这样,里伽子也没有松开挽着我的手,好像较劲一样,紧紧地挨着我走。
  我就像竞走选手一样飞快地走着。实在是佩服自己的白痴程度啊!!里伽子不管是因为错觉还是什么原因,终于开口说喜欢我,可为什么我会这么回答呢?为什么不能说着“Thank you”,然后高兴起来呢?
  一整天在炎炎烈日下集聚的热量,这时候就好像要一下子喷出来一样,我川流不息地流着汗,身体的什么地方火热火热的。在这个难以忍受的,炎热并且让人感到寂寞的夏日傍晚,我沉默地拖着里伽子飞快地走着……
  
  “哟,杜崎。”
  我拖着行李走向机场出口的时候,松野的声音响起。回过头,他正从人墙里面探出头,向我挥着手。暑假的中段,狭小的高知机场被来往的人群挤得异常混乱。我和松野隔着人墙走了几十米,才终于在大门附近碰到了一起。
  “果然还是来了,太好了。”我一边笑着,一边在松野的肩上给了一拳。
  “怎么了。喂!”
  “没什么,看到这边的机场,就好像一下子连上了高知的网络。怎么说呢,总之是很奇怪的感觉吧。”
  “哈哈,你还不错啦。我在京都,京都腔太强大了,结果回到家里被人讨厌,说是发音太奇怪了。”
  “啊,日本也是很大的哟。”
  哇哈哈地笑着,我们却渐渐变得伤感起来。看到松野的脸,马上回忆起高中时代的场景。心里充满了怀念这种东西。“故乡是好东西,朋友也是好东西”,类似这样的感动渐渐扩散开来,真是奇怪的感觉。
  松野是开车来的,我们向机场旁边的停车场走去。高知和东京一样热,但与东京闷热的感觉不同,这里的热是可以忍受的。
  车子是松野父亲的白色花冠。车的挡泥板是老虎咆哮的暴走族风格,松野老爸的趣味还真是不得了。
  “嗯,还开车来接我呢。”
  “你感叹什么呢?”
  “你刚到京都就有了去驾校的毅力,很棒哦。我呐,熟悉城市就用了一个月,熟悉大学又用了一个月,再熟悉打工的地方又用了一个月。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暑假了。”
  “那是因为东京和京阪神(京都、大阪和神户的统称)的区别,京阪神与这里的文化比较接近,所以马上就能熟悉。”
  “哦,初学者,已经带女孩子去兜过风了?”
  “你怎么会知道?”一边开着玩笑,松野开动了车子。
  去往高知市内的公路相当的堵。但是尽管如此,坐私家车还是比坐出租车舒服,我的心情很好。昨天接到松野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种愉快的心情。说起来是有点吃惊吧。
  “喂,听说你明天要回来。”毫无前兆地听到了松野的声音,我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考了驾照,开车去接你吧。总之,现在是什么事都想开车去的时期。”
  
  我突然奇怪地又感动又惊喜起来:这是半年,不,是有八九个月没听到松野的声音呐。接着想到,这是松野发出的恢复友情,再次开始的信号吗?
  我与松野是从去年的十一月四号--也就是学园祭的最后一天起,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也是因为里伽子的原因。
  自从那次打了她之后,我和里伽子就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碰了面就以背相对,就是那种小孩子世界里的所谓绝交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看起来就好像要这样和学校的生活告别了。
  里伽子还是只与小浜佑实十分要好。成绩依然相当好。与我再没有任何的交点。
  到了十一月一日的学园祭上,发生了一件事。
  本来我们这样的私立名门,全校一心的就是高考必胜的气氛。不管老师和学生都是只对考试名次感兴趣。但是在这种把人剥了皮的校风之下的,只有学园祭是一个宛如圣域一样的存在。所以当里伽子满不在乎地翘掉学园祭的时候,平时积聚的不满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另外,在之前的全国统一模拟考试中,里伽子在私立学校文科之中进入了全国排名。这件事也大大的触动了大家的神经。
  总之,里伽子把酱烧豆腐店的工作翘掉了。第二天的换装队伍也漂亮地逃过了。第三天的自由活动日当然也没有露面。最后一天是最高潮的跳舞天国,每个年级都各自穿着事前设定好的制服通宵跳舞。我们六年级是冲绳民族服装。下午的时候,我穿着及膝的有古色飞白图案的和服,背着用瓦楞纸作的道具正要去厕所。在厕所旁边的角落,里伽子正被六、七个女生包围着。
  “你这家伙到底把班级的团结当成什么了?”
  “只想着自己的事的社会你觉得很好吗?”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质问着。接着,还跑出了非常个人化的台词了。
  “装的对男生没兴趣,为什么还要对柳田同学抛媚眼!不是在勾引人吗?”
  “勾引”这个词是最不能和里伽子联系到一起的了,为什么勾引呀,“柳田同学”什么的怎么冒出来的?当时我并不明白,现在也还是完全不明白。大概是女生中的某人喜欢柳田,不太清楚,那家伙大概是一班的柳田健二/贤治/谦司/健次,偶然看见柳田和里伽子在走廊里擦身而过,两人对视了一下,也许就有了这样的个人恩怨。里伽子就是这样被非难着。
  而里伽子这边的处理非常地里伽子式,即没有变脸色,也没有哭出来。
  “班级团结,那是什么?别用好像政治家的口吻说话,白痴一样。”
  “不能考虑自己的社会是什么样的社会?社会替我着想过吗?考虑自己的事,那是当然的吧。还有,柳田是谁啊?那个人,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把他带到这来吧,我会当面告诉他:你这家伙,我很讨厌。”
  就这样平静而犀利地一一反驳回去。绝对不是女人常用的那套手段,比如抬着头咬着嘴唇,或者脸上浮现着轻蔑的笑容。
  到现在,我明白了里伽子的诚实。她对班级,同学都漠不关心,一心为升入东京的大学努力用功。真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家伙。但是,里伽子是诚实的。她充分地向女生们尽了她的诚意,辛辣地进行了反驳。这么做不是很漂亮吗?!
  但那时我并不这样想,只是躲在房子的阴影中发愣,想着:果然是个冲动的家伙。
  终于,女生中的一人,毫不客气地抓起里伽子的头发,打了她一个巴掌。
  我当时想到:坏了,现在不出去的话……。
  这时一个处于领导位置的女生,名叫清水明子的开口了:“住手,声张出去的话,你的报告里就会有伤人这一条。为了这样的家伙值得吗?”
  她的口气非常生硬,也非常令人讨厌。但是女生们渐渐平静下来,终于成群结队地离开了这里。
  里伽子双手抱肩,女王一般傲然地挺着头目送着女生们离开。然后就以这种姿势愣愣地站了很长时间。
  我终于想起自己是要去上厕所的,抱着被里伽子发现的觉悟,从阴影下走了出来。
  “杜崎同学……”
  里伽子看见我轻手轻脚地出来,好像心底里大吃一惊。随即又严肃起来,咬着牙问到:“什么时候在这的?”
  “……刚才开始的,很了不起呐,被那样被围起来一步也没有退缩。”我的口吻应该是相当让人讨厌的,是因为心虚吧。在那种情况下本应出来相救,但我有跳入一群女孩子当中还能抬起头来的自信吗?还有,里伽子就是得到了我的援助也不会表示任何感谢吧,不仅如此她还会说:“不要做多余的事,多管闲事。”所以从心里来说是并不想出去的,然而我还是内疚了。
  “把征讨的一方惹哭了呐。真是不得了。”还没有说完,里伽子就打了我一巴掌,非常响亮。和第一学期末被打的那次不同,这确实是激动之后打的巴掌。我的左眼好像要蹦出来一样的疼痛。
  “混蛋!你这样的家伙最差劲了。”里伽子的眼睛里闪闪地溢出了泪花。
  然后,就在我过于吃惊傻在那里的时候,里伽子跑着离开了。
  我真的非常吃惊,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松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喂!”
  回过头来,看见他就站在身后。
  “哦,松野……。”我笑起来。
  松野用非常担心的表情说到:“武藤刚跑过去了,好像哭了。”
  我说明了刚才的事,说得很有趣很奇怪。“到底是武藤啊,这么要强,真是了不起。”
  “你没有阻止吗?”
  “阻止?一定会被说什么多管闲事之类的。那家伙太冲动了……”
  我还没有说完,松野面无表情地一拳打了过来。正打在左颧骨上,相当有劲。与里伽子的巴掌在力量上是有区别的。
  “你这家伙,混蛋。”撇下这句话,松野快步走了。
  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但又好像醒悟了过来,带着这种感觉进了厕所。
  蹲在厕所上,我一边解决问题,一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松野是这样喜欢里伽子的吗?喜欢到因为我没有挺身相救而震怒,还饱以老拳。男人友情这种东西,也有相当复杂的成分在里面啊。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事情,以为松野会像一直以来那样只是一两周里闹着别扭,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之后,直到进入寒假,几次和他在走廊里擦肩而过,都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完全地被漠视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昨天接到了松野的电话。
  松野的驾驶,实实在在就是他这个人的风格,是绝对的安全驾驶。因此,在路上松野邀我去四万十川(日本著名的名胜)的方向去兜风,我也十分安心地表示OK。
  虽然我并没有开口让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松野却像画画一样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在旋转的坡道上行驶,直到我家门口。
  “喂,进来坐会吧。”
  松野却说:“不了,下次吧。”
  已经推开车门的我“哎?”的一声回过头。
  “什么啊,免费接机吗?骗人的吧,京都的生活什么的,进来聊聊吧。”
  “算了,今天就饶了你吧。你家里人正等着呢吧。而且今天你们班不是还有同学会吗?”
  “真清楚呐,是从我老妈那儿听来的吗?”
  “总之今晚你喝个痛快吧。稍微调整一下身体,明天或者后天再见面吧。”
  “这样啊。”
  转念想了想,我乖乖地下了车。这时,松野向副驾驶这边探出身子,仰望着我突然说到:“一直想要道歉。打了你,很不好意思。”
  “哎?啊,什么啊,免费接机就为了这个?哈哈哈!”因为不自在或者害羞,我故意地放声傻笑起来。
  “当时打你是因为你在让着我。到那时候才发现,你喜欢武藤。”松野用非常悠闲的表情,非常悠闲的口吻说到。多亏这样,没有让我狼狈。
  “当时,我想到:原来这样啊,这家伙在跟我客气呐,就火了。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呐。”
  “嗯,啊,这样啊,嗯……”
  “再联系吧,也来我家玩。”
  这样说着,松野把身子撤了回去,我把车门关上。松野好像载着国会议员那样极为用心地开车下了坡道。
  提着旅行包一进我家的大门,从左边展开的大海一下子映入眼帘。坐落在山坡上的我家,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非常漂亮地将土佐湾一览无余。
  “啊,我回来了!”
  夏天的骄阳强烈地照射着,闪闪发光的海面上滑行着挂着横帆的小型帆船。海面上闪着柔和的光。
  “是吗是吗?那时对松野也暴露了吗?我喜欢里伽子。嗯……”
  我很长时间都站在那儿呆呆地凝望着海面上的帆船。眼角有一点将要渗出的眼泪。对松野,对里伽子都有想道歉的坦率心情。
  
  一推开串烧店的门,笑声、喊声一下子袭了过来。这里是原同班同学小林家里的店,精巧洒脱,但是店面过于狭窄,在长桌前只能勉强挤下七八个人。沿着墙壁向里走,有可以围坐四人的小方桌。这间店平时最多能挤进20人吧,现在却坐进了30人。
  是我迟到了一个小时的缘故吗?我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回头,完全是一派欢腾的景象。
  “啊,有刚来的了,那里好像还空着,坐吧。”
  在那座位上放置着一个表示着有人的水蓝色小纸袋。
  “不会是谁去上厕所了吧。”虽然这么想,我还是把纸袋挂在壁钩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喂,是杜崎嘛,你这家伙,好晚啊。”坐在我右边的佐佐木看见我,一边不太高兴地吐着烟一边说到。然后马上又和坐在他右边的青岛继续聊了起来。
  我左边是个女孩子,正和她旁边的人聊得起劲。两个人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也就放弃了打招呼。
  桌上是盛了各种食物的碗,还有大概十杯左右的烧酒。我随手拿起一杯用乌龙茶杯装着的酒喝了起来。喝了大概半杯,原来坐在我这的山田(女性)上完厕所回来了。她对着我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向里面的小桌走去了。女孩子的话,大概在哪儿都能挤出地方坐下吧。
  我不经意地转过身,窥见里面的小桌上,和我交清最深的山尾正和小浜佑实坐在一起,两人低声说话,还频频发出笑声。
  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吗?山尾的眼睛红红的。小浜是一身一流女大学生的打扮,化着漂亮的妆,还戴着耳环。
  嗯,山尾也在努力着呐。我将食物盛到盘子里,慢慢地吃起来。
  “杜崎,终于来了呐。”从里面出来一位大美女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是清水明子。
  并没有特别的化妆,只有嘴上涂了淡红的唇膏,光洁鲜润。只是强调了嘴唇就这样抢眼了吗?果然还是资质好吧。
  “是不是太晚了,杜崎不是东京组的初代干事吗?像第一次同学会这样的活动应该早些到的哟。”清水明子靠着墙一边笑着一边说着抱怨的话。
  我笑喷了出来。不管在什么世界,班级委员这类的人总是存在的呀。清水明子就是典型的班级委员类型。这并不是损她,而是夸奖。
  “没有,本来打算早来的,不知不觉就睡过了。”我很舒服地呷着酒辩解道。
  “脸都没有好好洗,很滑稽地就跑了出来。”
  “要是早点过来的话就能看见好玩的东西了,一开始就特别热闹,一下子就进入到告白时刻哦!”
  “哎?马上告白,没有过场戏吗?”
  “没有,突然告白了哦,三个人说出了:其实我喜欢某某。山尾喜欢小浜呐,真吓了一跳。”
  “这家伙说了那样的话吗?”
  清水明子一边说着,一边非常开心地笑着,我也笑了起来。
  “那么,清水被谁告白了?”
  “那样的话就不会一个人在喝酒了哦。但是,明后天就会有人来约吧。”
  “很有自信嘛。”
  “算是吧。刚开始的时候介绍了自己的大学。我是大阪的哦。一介绍完,京阪神地区的同学就做出一副‘啊,要不要约她呢?’的脸。东京地区的女同学也是一样,让东京组的家伙们眼睛闪闪发亮。本地组则是一开始就到了放弃的境地了。”
  “嗯……这样的,这算是同学会的内幕吗?”
  这样啊,大家都在寻觅自己那一区的同学,是为秋天做好准备吗?
  “原来如此,恋爱果然还是距离决定的。”
  “呵呵,自己感觉吧。杜崎,找个东京组的女孩子怎么样啊。有好几位呢。羽山呀,松坂呀,对了,还有武藤同学。”背靠着墙,清水明子一口喝掉了酒。
  虽然那口吻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我还是一下子想起,清水明子是一直讨厌着里伽子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我拿起酒瓶,将酒咕咚咕咚地倒进了杯子。
  清水明子突然说:“说起来,那个武藤,虽然这次没来,却说一会去第二摊的时候会来”
  “哎?”我吃了一惊,回头看清水明子。她脸上并不是那种挖苦的表情,好像是非常高兴。
  “昨天中午在大丸冰激凌那里遇到了呢。说是前天回来的。跟她说了同学会的事,她很担心:要是露面的话怕又会引人注目,不如第二摊时混到人群里就好了。”
  “哎……”
  “虽然没有肯定,但我想会来的吧。不管怎样,很怀念呐。她变成美女了呢,虽然原来就是个美女。”
  “难道……你在意外见面时,说了:呀……,好怀念啊……,怎么样啊……什么的?”
  “哎,你怎么知道?”清水明子很吃惊,睁大了眼睛。我又笑了起来。清水明子是个好人,从来没有恶意。所以才在同性中很有人气。也在不经意间养成了领导的性格。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武藤。”我将满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突然说到。
  清水明子盯着手里琥珀色的酒杯,稍稍考虑一下说到:“是啊,并不喜欢。非常讨厌的。昨天还就这件事激烈讨论过呢。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呢?我讨厌她的事。”她好像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不能笑出来,我只能装着一本正经地“嗯”,“啊”地敷衍着。所谓女生的不可思议就是指这个吧。
  
  第二摊是在中央公园里的卡拉OK厅。来了大约20人。虽然租了最大的一间屋子,但是还是挤得满满的。干事们挥着手,将罐头、饮料、小菜等等摆了满满一桌。
  卡拉OK很快开始了,因为意外地发现镭射卡拉OK这种东西非常适合演歌,所以大家连着唱了三首演歌。我就是在第三首快要结束时发现的里伽子。
  里伽子坐在女生的一堆里,左边是清水明子。那些女孩子们歪着头,以清水和里伽子为中心,打着:“啊,来了吗?”或者:“哇,武藤,怎么样?”之类的招呼。她们的脑袋像狗尾草一样越歪越近。
  里伽子穿着白色麻质连衣裙,白色短袜,烫了的头发挽在脑后,完全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女孩子们集中向里伽子问着问题,里伽子这边那边地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问题。表情一点也不扭捏。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我和松野和解的情景,发出了奇怪的感叹:果然女孩子间的和解,与男孩子在出发点就不同了呢。
  对她们来说,好像完全没有奇怪的害羞,这样那样的支支吾吾。这完全是一场坦率的,有着令人惊慌失措的力量的集体和解场面。实在是败下来了。
  之后我专注地看了两首卡拉OK曲的画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里伽子站在旁边。
  “啊……”
  我好像说梦话一样念着,身体左右蹭来蹭去,想腾出一块地方让她坐。里伽子很轻松地坐进那一小块地方,还左右顶了顶胳膊肘,确保能有更大的空间。
  对面的女生集团这时已经忘记了里伽子,集体拍着手,在唱着一首虽然我不知道名字却很有名的歌。
  “听说是前天来的?”我眼睛盯着画面,小声说到。
  “嗯,对,你怎么知道?”
  “听清水说的。”
  “嗯,妈妈呐,快来不及时才秘密送出了车票,还附言写到要是用不上的话,就把车票钱寄回来。被逼到这个份上,没道理不回来。既然妈妈已经发出了和好的信号,这时候再闹别扭就没道理了。妈妈啊,真是比我还要固执呢。啊,这算是让步吗?”
  “是吗?你母亲也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呐。”
  我将面前的易拉罐饮料拿过来,递给里伽子。她干脆地接过来,“啪”地一下打开,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这时,正好一首歌结束,里伽子站起来举着手:“我要为大家唱首歌,安室奈美惠的。”
  我傻在那里,目送着里伽子走上去,一会,前奏起来,电视里出现一个花里胡哨的OL走在横滨街头的画面。所有人对于里伽子的登场都是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里伽子双手拿着麦克风,唱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看到张着嘴,合着节奏唱歌的里伽子的脸。我专心地看着,在这几分钟里,我只看着里伽子,非常仔细地看。这样长时间的直视着里伽子还是第一次。
  因为屋里很嘈杂,所以歌词完全没有听清,但是觉得是首好歌而且感动起来,一定是因为里伽子在唱。
  “是这样啊,我果然还是喜欢她呢。”我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心情很好。
  然而我的感动没有持续很久。羽山和清水明子中途加了进来,开始了三重唱,之后就是一片“呀,呀”的喝彩声。这时,我也薄情地好像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撕开装着奶酪饼干的小口袋,“咔,咔”地嚼起来。一边嚼着,一边一个人笑起来。
  歌曲完了,掌声一下子响起来。里伽子以100米竞走的速度走回来,又坐在我刚刚为她让出来的地方,显得十分开心。
  “喂,不出去一会吗?”她一边平静呼吸,一边对我耳语道。因为很近,我闻到了她气息中好像桃子汽水般的甜味。
  我一边继续嚼着奶酪饼干,一边随着里伽子离开了卡拉OK的房间。
  我们穿过公园,沿着电车道慢慢走着。这时是9点左右,虽然并没有凉快的意思,但空气并不潮湿,所以还不难受。我向前走着,呆呆的,心情很好。
  是向高知城走?还是向静川城走?两个人就是这样毫无目的地走着,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觉得高中时代就一直想能像这样两个人走着。大概我在太多事情上都太拘泥了吧,或者还是因为松野呢?真是单纯啊,不过不就是这样的吗?所谓的高中生的纯情。
  “清水同学说,和换座位一样。”
  “换座位?”因为一直呆呆地走着,所以完全反应不过来里伽子的话。
  “嗯,小学的时候,如果身边坐了讨厌的孩子,不就会完全绝望,变得不想上学了吗?因为那时候的世界太狭小了,一旦讨厌的孩子在身边的话就会很紧张。到了后来,上补习班啊,钢琴班啊之类的,就完全想不起来要在意了。”
  “嗯,就是说清水同学她们在反省以前的世界过于狭窄,所以对不能接受武藤你而道歉吗?”
  “话虽是如此,但是女孩子可不是这样简单的,那时候也在暗示着:武藤你的世界也相当狭窄哦。”
  “哈哈哈……”,这时候我只能笑吧,所以大声地笑了起来。里伽子也缩了一下肩膀,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县政府的门前了。在我们面前,聚光灯下的高知城浮现在夜色中。这样的景色如果一个人看的话只会想到浪费电力吧,但现在两个人看来,觉得非常漂亮。是的,非常漂亮。
  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迈步,站在那里仰望着这座城。我侧过脸,看见里伽子呆呆地半张着嘴,仰望着。那张侧脸看起来傻傻的,毫无紧张感,像孩子一样纯净,毫无防备。
  我们又走了一会,里伽子便拦了出租车回母亲那里。在上出租的时候,她递了一张便条给我,说到:“我在高知待一周左右,有时间就约我吧。”便条上是她母亲家的电话。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我跑到公车站,赶上末班车回了家。
  老爸老妈都睡了,只有门厅和楼梯的灯还亮着。我走到自己的房间,看见门上用胶布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弟弟有点丑的字迹:松野来了TEL:与R.M.(R.M.是武藤里伽子缩写)见面了吗?噫嘻嘻。一定要写上“噫嘻嘻”哦。今晚2~3点,TEL,OK?
  我好像被涮了一样,又生气又开心地揭下纸条,走进了房间。
  打开窗子,夜色中的土佐湾展现在眼前。我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海涛声。令人怀念的海的声音和气味。我久久地站在窗前,眺望着幽幽闪动着的大海。就好像为升学考试而奋斗的那些疲惫的夜晚一样。在那些夜晚我总是想着很多事。松野的事啦,考上志愿的大学后去找讨厌的班主任贺村神气地炫耀啦,东京的大学生活一定很有趣的啦,在那里与大美女邂逅的妄想啦……当然,还有里伽子的事。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地走到楼下,开始等待松野的电话。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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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nie·AS·LEADO

英雄

天剑 发表于 2008-5-8 20:36:2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温柔的夜晚
  到了四月,大学生活开始了。我开始了每天从石神井出发,坐车去不远的校舍的生活。在校内活动的以一二年级的学生居多,所以校风并不太坏。因为还算是排名靠前的大型私立学校,所以校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学生。有将头发染成红色的男生。而女生们呢?常常让人觉得他们根本不像十几岁的样子。
  学生的组成,听说有奥林匹克级别的滑雪健将以运动特长生的身份加入,但是并没有见过真人。大体来说,既有有钱人,也有普通人,应该还是小财主家的子女居多吧。校舍对面的学生用停车场,既有外国车,也有国产车。既有车价相当于我爸爸年薪的高级车响当当地停在那里,也有踢一脚就散架的玩意,所以我非常地安心。
  总之,在电视里和杂志上成为话题的那种,几个人把钱聚集到一起去疯玩的大学生,好像并不是学校里的大多数。于是,我也就安心地很快进入了学习中。
  我每周日在搬家公司打工,周一到周六在学校,从傍晚开始就在音乐会呀,神宫球场之类的地方盘桓。当能够看见池山或者石井那样的大明星出现时,我就会由衷地感慨:在东京上大学还是很值得的。
  在教室里偶然遇到了一个叫菅野的家伙,谈了会觉得意气相投,然后他就邀请我加入他参加的社团:电影鉴赏同好会。
  这并不是一个什么严肃的研究电影的社团。既不进行实际拍摄,也没有认真地电影评论。主要的活动就是给大家放映新上映的影片,然后敷衍了事地互相谈谈感想。对于大部分加入这个社团的人来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女会员们集体约会。因为传言这个社团的女会员有21名之多,其中更包括了旁边名门女子大学的学生。
  然而,我在出席了几次集会活动后,就完全失去了兴趣。因为女生方面的目的性和我们一样明显。她们用估价一般的眼神看着这边。然后就总会有人似乎说着:“这样的男人,对不起了,饶了我吧。”一边低下头去。到了五月的黄金周,这个电影鉴赏同好会组织去热海温泉旅行。三天两夜的费用居然要6万日元。而在这次旅行途中,大家最热衷的话题居然是下一次旅行的目的地。“要是一直在这样的同好会中,有多少钱也不够花啊!”我很明智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在旅行结束后,回到东京的当天,我就向菅野递交了退会书。他说至少要把名字留在花名册上,但是活动什么的可以随便。我们成交了。
  我平凡的大学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快地开始了。
  津村知沙与我搭话是在礼拜一的第一堂课上,在自然科学的阶梯教室。那是六月的第一个礼拜一,正值初夏的好天气。因为前一天的打工稍稍有点累,我枕着一只胳膊睡得正香。突然,我被一只胳膊肘捅醒了。回过头一看,坐在旁边的女孩竖起大拇指作了一个手势。一瞬间,“难道教授点我名了吗?”这个高中时代的噩梦又回来了,我一下子精神了,向黑板的方向看去,教授正一边盯着黑板一边用令人昏昏欲睡的语调念着讲义。
  我勉勉强强向身边的女孩挤出一点笑,小声地问到:“有什么事吗?”
  她穿着白色的宽外套,袖口挽起来,贴身的牛仔裤。修长的双腿,不知放哪的交叉在桌子下面,很慵懒的样子。长长的直发虽然很漂亮,但感觉上并不是那种每天都进行精心保养的类型。脸上几乎没有化妆,只是涂着很红的口红。这女孩,是那种远看并不显眼,近看却非常标致的自然派美女。
  “看你睡得太舒服,觉得很讨厌。所以打扰一下你。”她说着打了一个哈欠。我傻了。
  自然科学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一起上的课程。就是只要在两年里达到一定的出勤数就可以获得学分。所以上这课的以一年级几乎完全没上,到了二年级非来不可的人居多。除此之外,也有发现学分不够的四年级学生来临时抱佛脚。总之这课堂里可以一应俱全地见到所有年级的人。
  身边的这个女孩,从言语动作和态度表情来看,大概是三四年级的。
  到了下课的时候,我合上课本的活页。
  “杜崎同学,你今天傍晚有空吗?”她一下靠近过来,一点也不认生地说。
  我吓了一跳,既对她能这样亲昵地靠近过来惊讶,也吃惊于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在考勤表上写着呢,之前看过了。几次想要和你说话,你完全没有注意到呢!”她就这样一边以非难我的口气说着,一边开始了自我介绍。
  名字是津村知沙,三年级,也是眼看学分要不够了来补课的。听了名字,知道了年级,可我还是对她完全没有印象。说句很俗的话:这样的人没可能见过而没有印象的啊!
  “那个,我们之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了。在石神井车站。我在那边有很多朋友,之前也一直住在那里,刚刚搬到品川那边去了。”
   “哈……”
  就算你在石神井车站见过我,对我来说还是相当于没有嘛。怎么在车站那么多上下学、上下班的人潮里发现我的呢?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个理由好像已经足够充分了。
  “那么,今天晚上有空吗?”她再次问到。
  “有空没空的……选修课要一直上到5点的。”
  “啊!没关系,聚会是在6点。能不能来帮帮忙呐?”
  “到底是什么事啊?”
  “嗯,有个美术大学的朋友,获了一个小小的奖,要开一个庆祝会,但是人手不够。已经租下了一间饭店。你来帮着摆摆碗筷什么的就行了。可以吃白食的哦!”
  “吃白食吗……那倒是可以。”
  只有白食吃就很不错了,我也对她美术大学获奖的那位友人很感兴趣,兼且觉得庆祝会也会很有趣。不能理解的只是她为什么会叫我呢?但在我问这个问题之前,津村知沙已经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饭店的名片。好像是一间法国乡村餐厅。
  “课程一完就直接过来吧。叫了很多人,大约有50个人左右。有很多女孩子会来,看上哪个,我会给你介绍的。”她很开心地说着,然后边重重拍着我的肩膀边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她即使没有一米七,也有一米六八了。真的是很有气势。既是个美女,又是个高挑身材,非常有魅力。
  “怎么了,有什么怨言吗?”她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怎么说呢,如果再高个10厘米,就能成为一流的模特了。”
  她哼地转过肩膀,“能不能认真点哪,算了,我原谅你了。”说着她就快步离开了教室。她给人的印象就只有酷。
  因为要回公寓换衣服,我认真地翘掉了下午的第四节课。我心情很好地回到公寓,马上冲了澡,并且无意之中吹起了口哨来。津村知沙不知缘由的邀请,让我不知不觉地开始,不知不觉地进行中的平凡的大学生活有了些变化,我坦诚地高兴起来了。
  到达饭店的时间是五点半钟。打开门,里面相当宽敞。桌椅已经摆到了中央,做好了自助餐的准备。在店的深处大丛绿色植物的旁边,津村知沙和一个胖胖的团子型的女生以及一个看起来好像很神经质的男生在忙碌着。店里只有这三个人。
  “啊,杜崎同学,这么早就来了。”看见我,津村知沙很惊奇地笑着。当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是翘课来的后,她用充满着戏剧感的姿势摸着我的头,说到:“佩服,佩服”。然后,就将另外两个人介绍给我。
  胖胖的女孩就是得奖的美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和津村知沙是高中时代的好友,津村知沙叫她“小麻美”。抱着小麻美肩膀的男人是她的恋人,是个医者之卵(未来的医生),也是个眼神非常讨厌的男人。小麻美虽然有点胖,但是长相非常可爱。
  “居然能喜欢上眼神这样讨厌的家伙吗?果然玩艺术的人审美就是不同那” 。如此种种,着实让我想象了一番。在和津村知沙一起喝了一杯红酒之后,就不断有女孩子们一个两个地进来了。一进来就跑过去抱着小麻美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应该是美术大学的同伴吧。对于这样一种打招呼的方式,我也只能说:果然是玩艺术的人哪。
  这时,男士军团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他们好像是医者之卵的朋友,都有着令人讨厌的眼神。
  我好像怕沾染上讨厌的东西一样,偷偷地坐到了墙角一边的椅子上。津村知沙凑过来,轻声对我说:“烂柿子也是水果,你就别摆出那种臭脸了。”
  “啊,因为医学部的家伙,所以很别扭。”
  “你说什么啊,什么医学部,这些家伙都是没人要的渣滓。不过,不管怎么说,烂柿子也……”
  她好像又要重复刚才那句话,我噗地笑了出来。津村知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
  这时,装着开胃菜的大盘子一个一个地端了上来。大家马上冲向了料理。庆祝开始了。
  过了6点以后,差不多每隔一分钟门就会开一次,走进一个人。这次是女子军团。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很好看的妆。虽然有点分不清楚,但好像都是美女。
  男生集团马上就沸腾了。人的喊声和盘子的碰撞声让店里骤然杂乱了起来。我穿插在人缝当中,开始回收盘子和酒杯。高中时代,在料理店打工的经验没有白白浪费。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反反复复回收了几次盘子,又补充了新盘子后,津村知沙走过来,敲着我的背说:“杜崎同学,不用那么卖力也行。你也吃点吧。”
  然后又突然凑近,用辛辣的口吻低语着:“一会一起走吧。大家都像猪一样地吃。”说完就向小麻美和医者之卵走去。
  我遵从津村知沙的忠告,取了盘子盛了些火腿、奶酪、牛排之类的退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在那里,有一个眼熟的女生。
  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头发烫成蓬松的波浪卷,还化了很好看的妆。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但那绝对就是武藤里伽子没错。里伽子握着酒杯,看着我说到:“在这样的地方相见,真让人无法相信哪!”
  真的就像她说的,我真的……这个那个……,我变得结巴了。
  “那个人是朋友吗?”
  那个人指得好像是津村知沙。
  “朋友吗?不,还谈不上。”
  “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干活,真佩服你了。”
  她早就发现我了,但是为什么不大声打招呼呢?到我发现她为止,她一直都在一旁默默观察,到底是里伽子啊!
  “哎?为什么杜崎会在这里呢?”我刚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里伽子就问到。
  “嗯……”我一边嗫嚅着,一边用余光寻找着津村知沙的身影。她就站在对面的角落里,正和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拍着肩膀,快乐地聊着天。
  “因为大学的前辈叫我来帮忙。哦……对了,得奖的小麻美是她高中时代的好友。”
  “得奖?谁得奖?怎么回事?”
  里伽子表情认真地愣住了,我也吃了一惊。
  “什么怎么回事,这个聚会不是为小麻美得奖特意举办的吗?是油画什么的得了奖。”
  “哎?是这样的聚会吗?”里伽子突然笑了起来。
  “我想不明真相的人应该很多吧。我是被同好会的前辈动员来的,听说是医大生的联谊活动,因为会费很便宜所以就来了。”
  “嗯……”,我也应酬式地笑了起来。
  大概是小麻美的什么同学上了里伽子就读的女子大学,为了聚人气所以动员了里伽子等一干女生。完全好像是单身男女的联谊活动嘛!东京的大学就是流行这样的东西吗?
  里伽子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我们学校总是有各种活动来动员女孩子们,终归是大小姐大学,女生多哦!”
  “很走俏吗,那也不错呐。”我的语气颇有讽刺意味儿让人讨厌。
  里伽子睁圆了眼睛,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有怨言呢,怎么了?”
  “不是什么怨言啦。就是觉得很好玩啊。现在住在哪里?和父亲一起吗?”
  “不,一个人住,只是偶尔去领生活费。”
  “高知的母亲呢?还有联系吗?听说是瞒着母亲跑到这边来的。”
  “真是很清楚呐,果然。”里伽子满含讽刺地说到,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对杜崎同学来说,那里是家乡,是你的地盘吧。不管有什么,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但是对我而言,那真是个让我讨厌的地方。”
  “哎?”
  “完全不想记起来,全是让人讨厌的事。回到东京,一下轻松了。”
  “那么,现在过得很开心啦?”
  里伽子低下头,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以为她是去盛点吃的什么,她却径直走向中间的桌子和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聊了起来。那位女孩子旁边坐着三位医大生,里伽子好像理所当然地也与他们搭起话来,并且满面笑容。
  这时,从桌子另一头的男女混合团体传来:“小里伽,这边。”的喊声。里伽子随即像游水的鱼一样快速走了过去,并且快速而自然地融入了那个团体。
  里伽子的状态虽说不上有多快乐,但是也并不是正在忍耐着无聊。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娴熟地掌握了应对的技巧。
  没什么可奇怪的吧,我是没有理由对她的人生了若指掌的。眼前的这个里伽子就是真正的里伽子吧!在聚会里娴熟地与陌生的男人相处着的里伽子。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想着。在高知度过的那一年里,做过什么,想过什么,讨厌过什么,喜欢过什么,恨过什么,爱过什么……已经全部忘记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了吧……
  我有点想喝啤酒,就站起来向着中央的桌子直冲了过去,将就手的一瓶中的剩余的啤酒,咕咚咕咚倒入了杯中,然后一饮而尽。温热的啤酒,真的很难喝。这时就想到“不好了”,然而酒精已经冲上头来。
  穿过人群的肩膀,津村知沙端着酒杯正看着我,眼珠灵活地转动着,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开心。她是一个直率的人。和里伽子谈话,被里伽子当作空气一般晾在角落里,还有我和里伽子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她都已经很透彻地看清了么?
  这之后,直到8点聚会结束,里伽子都再没有过来一次。她拥挤在去其它酒馆的人群中离开了。本来还说要拉我先走的津村知沙也好像随着去下一间了。我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将杯子和脏盘子运到厨房去。等收拾停当,饭店的人才好像很意外地说:“哎呀,你不是在我们这里打工的呢!”我只有失魂落魄地走出店门。
  一直以为只有在周一的自然科学课上才能见到津村知沙,但是就在那次聚餐之后的周六午后,我竟然意外地见到了她。
  那天我去车站旁边的书店,想随便买几本漫画周刊来打发时间。当我走到收款台时,看见曾经不怀好意地卖给我地图,并且是我大学前辈的田坂正与一个女人小声说着话,那个女人就是津村知沙。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津村知沙也同时回过头来,发出惊奇的声音。
  看到是我,田坂也很吃惊。
  “哎?什么,知沙说的一年级学生就是拓吗?”
  “你们两个认识吗?”我吃惊地看着他们俩。
  “嗯,算是吧。喂,知沙,正好,和拓交往吧!”
  “啊……真是的。”
  “杜崎同学跟我来一下吧。”
  这不是叫自己养的狗吧……但我真得像狗一样乖乖地跟着津村知沙出来了。出店门的时候,田坂对我作了一个单手拜佛的姿势。那意思好像是:虽然这是一位任性的公主,但还是请你好好对待她。
  津村知沙快步地走着,我在后面磨蹭了一会,终于还是追上去和她并肩走着。
  我们走的方向是车站,津村知沙说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和小浩的关系,本来还想隐瞒一阵子,缠着杜崎同学呢。”
  “哈……”,我不知所谓地应着。
  到了车站,津村知沙迅速地买了票。而我,不明缘由地乖乖地跟着她上了车。
  正如我预想的,津村知沙问到:“呐,在聚会上谈话的女孩,是怎么样的?”我语无伦次地说了里伽子高二的夏天转校到高知,三年级时同班等常规的事。
  “不只这些吧,你们的谈话不是好像很沉重吗?”
  “嗯,发生了好多事。”
  “好多事是什么事。快说,我想听。”
  正在被她逼迫的时候,电车来了。然而刚在车厢里站稳,津村知沙吊着上面的把手又转到了面前。
  “快说吧,我想听。”
  于是我只好勉勉强强地把里伽子双亲离婚的事,陪她来见父亲的事,以及在学校里关系变得恶劣的事等等尽量扼要地告诉了她。
  “无论如何,她实在是个让人烦恼的女孩子啊。”我用这句话作为这一段叙述的结尾。
  “所以这次见面杜崎同学才会这么在意,因为喜欢她吧。”
  “不……”,然而我却闭了嘴。这里不是高知,在这趟电车走向终点时也不会见到里伽子,这里也没有松野丰。我应该诚实了。
  是的,我一直远远地看着里伽子,关注着她,在意着她。但是,还有松野在。松野一直喜欢里伽子,勇敢地告白,然后被狠狠地拒绝了,因为这个打击一段时间里成绩下落了很多。这件事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非常的重大。比我喜欢里伽子的心情更加重大。
  “我们是真正的死党啊!”我对津村知沙说着,“大概松野也察觉到了我喜欢里伽子,但是他没有提过。”
  “好纯情的高中生式的恋爱。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再次相见不是很好吗?”
  听到津村知沙如此直截了当的判断,我笑了出来。
  “也不是这样,她好像决心要忘掉有关高知的一切。”
  “哎?是吗?好像能理解一点那种心情。”津村知沙非常温柔地说,然后就是沉默。
  电车到了石神井站,津村知沙很快地下了车,我跟在后面打量着她利落的背影。这是个好天气,周围林立着新建的西式住宅,路边停放的都是挺高级的车子。
  “喂,那个,我们要去哪里呢?不是去看电影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有杜崎同学在,我就想去个特别的地方。不能告诉小浩哦!”
  津村知沙轻快地迈着步子,又把话题扯回里伽子身上。
  “我啊,是明白那个小里伽的心情的。”
  “是什么?”
  津村知沙停下脚步,身体斜靠在一座三层复式建筑的外墙上,转过头盯着我的脸说到:“因为父亲的轻浮而家庭破裂,当然有很多辛酸事。但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心情就被匆匆地带到了乡下。虽然是母亲的家乡,但是作为孩子的小里伽很寂寞吧,一定是的。”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她表现出寂寞,倒是很孤僻很难相处啊。”
  “并不一定寂寞就会表现出寂寞的表情哦。杜崎同学,要是喜欢她的话,就赶紧进攻吧,现在还不晚。”
  她这样单纯无比地说着,我笑了起来。里伽子那样谁都会棘手的类型我摸不准,但比起将什么事情都想得复杂的女孩,我更乐于看到津村知沙的单纯。
  “这边住着什么人呢?”我问到。
  “以前的恋人住在这里,有点想看看这房子。那么,走吧。”津村知沙转身快步向来时的路走去。我连忙跟过去。
  我们进了车站前那种到处都有的茶店。店里有着好闻的香味。我没吃中午饭,就点了鱼子酱意大利面。津村知沙好像很佩服我能大口地嚼着食物,笑起来。
  “男孩子在这样的时候还可以大口地吃着呐,感觉很过瘾吧。”
  “这样的时候,什么时候?”
  津村知沙没有回答,但是我也明显感到寂寞了。
  “小里伽想要忘记高知大概与我搬家一样吧。”津村知沙眯起眼睛,点燃了一支烟。
  “啊,搬家?”
  “我呐,二年级的时候与校友会的上班族交往,虽然他已经结婚了。刚才的房子就是他的新房。”
  我瞪大了眼睛,津村知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马上把烟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在新婚的第二年就对妻子不忠,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好像也不是妻子怀孕之类的,说起来还是好色吧。”
  一下子转到我不能理解的话题上了,鱼子酱意大利面开始变得没什么滋味了。妻子一旦怀孕,丈夫就会有外遇吗?原来如此,好像在周刊杂志上看到过这类的题材。
  “可是,我现在也完全没有做了什么坏事之类的现实感。杜崎同学,有吗?”
  “没有……”,我欲言又止。
  “但是,刚刚分手的时候确实感到了难受。所以就接近了很好交谈的小浩。但是一旦变得不再难受,最先想躲开的就是小浩。这是现在才发现的。”
  “……”
  “和之前的恋人在一起的时候,在石神井租了公寓。他回家之前,在中途下车就可以和我约会。和他分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害怕看到和他在一起时走过的商店,唱片店什么。就这样到了今天,终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还在和小浩交往。”
  “但是这之后好像还是会出没在石神井呐?”
  “是啊,小浩不是在那边吗?我早上去车站,想到与上班途中的那个人擦肩而过,应该会很有趣吧。”
  “……直到今天都还在喜欢他吗?那个人。”
  “傻瓜,喜欢不是那样表现的啊,只是有一点难受。这时候泡泡纯情小男生心情就好了。”
  “我正在被泡吗?”
  “谁知道呐……”
  津村知沙轻快地从肩上的手提包里掏出便条本。
  “这是今天陪我的谢礼,小里伽的电话和住址哦。在换过酒馆之后从同学那里逼出来的。原想再周旋一阵子再给你。现在给你吧。”说着就把夹着便条的手指伸过来,手指上涂着好看的透明指甲油。
  在这之后我们又沉默着吃了点东西。在回去的电车上,也没有交谈。到了石神井公园站,津村知沙推我的后背,让我一个人下了车。
  “今天的事要对小浩保密哦。我之后会去杜崎同学的公寓玩呐。”
  然后电车的门就关上了,并且慢慢开动了。站在车门旁的津村知沙的脸,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然而那张脸我只看到了一瞬间,电车就飞快地开走了。
  回公寓的路上,我好几次把手伸进口袋确认便条,并且担心会不会遇到田坂。
  津村知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头受伤的熊--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受伤的熊--就是那种因为伤口疼痛,不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身上乱动的感觉吧。是不是刚刚从乡下来到东京,还是个愣头青的我,因为跑得太慢而被这头熊抓住了呢?津村知沙飘零的指甲,长而柔顺的头发,毫不扭捏的说话方式,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是我从聚会那天后第一次没有想着里伽子就进入了梦乡。
  想起要去里伽子的公寓,是因为听了津村知沙的话。在听了津村知沙无路可走的爱情故事之后,觉得我对于里伽子的感觉,确实可以说是非常孩子气,但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对我来说,这是好事呀。
  六月的休息日被打工塞满了,到了七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一早起来把公寓打扫干净,吃过午饭就出门了。从池袋到新宿,在那里转乘了小田急线。坐着电车,我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一年前忐忑不安地跟在里伽子去她父亲家所走的那条线吗。
  在豪德寺下车,走向车站南侧的住宅区。走了大约500米,出现了一座感觉刚刚建成了两三年,小巧而漂亮的公寓楼。虽然不是那种高级公寓,但是每件都有凸出来的窗户,非常不错。我走进公寓,按照便条上的号码找到了名牌。在仔细地确认过之后,我按了门铃。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听到了“啪,啪”地打开门闩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已经跟你说了不要在意我。”
  里伽子低着头现出脸来。突然抬起头看见我,睁大了眼睛。里伽子穿着睡衣,上面随意地披着一件外套。眼睛肿胀,有几撮不顺的头发立着--总之就是一幅刚刚起来的乱蓬蓬的样子。
  里伽子慌忙把门缝关到很小。
  “为什么是杜崎同学?来干什么?”通过那条细缝飘出来的是万分不高兴的沙哑嗓音。
  “来干什么?……哦,来玩啊……”
  “来玩?说什么傻话呐。”
  里伽子说这句话的途中开始咳嗽起来。很重的咳嗽,一听就知道她一定感冒了。我于是明白以披着外衣的样子出现并不是睡懒觉到现在,而是患了感冒一直躺着。
  “好像在不方便的时间来了呐。”
  我刚提出今天先回去,里伽子却用更加不满意的口气阻止了我。
  “正好,你等一下,我这就换衣服,你在这等等。”
  门马上“咣”地关上了。然后就是全无声息,我在门口等了整整20分钟。
  “因为这次拜访而被彻底讨厌了吧?”
  到我开始不耐烦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里伽子穿了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衫,头发挽了起来,好像在后面系了一个西洋式的发髻。
  “进来吧。”
  “这样好吗?你好像正在发烧。”
  里伽子的脸红红的,语速也是慢慢的。当意识到我的犹豫不决时,里伽子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我只能慌慌张张地进了房间。房间大概有8叠半大,还有一个4叠半大的厨房。墙壁贴了白色的壁纸,衣橱也是白的。真是漂亮的小公寓。
  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铺着,不是因为感冒一直躺着吗?在换衣服的时候特意整理过了?
  里伽子走进厨房,我意识到她是去取喝的东西,赶忙说:“你快坐下,我来做。”
  她老实地回了房间。
  “那拜托了,冰箱里有乌龙茶之类的,你拿喜欢的吧。”
  我将乌龙茶倒入了两个杯子,拿到房间里。里伽子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她喝了一口乌龙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喝点凉的真舒服。”
  递杯子的时候我注意到里伽子的手很热,我摸了一下里伽子的额头,吃了一惊。发烧的热度就是这样吗?绝对要超过38度了。
  “喂,很烫呐,干吗还要起床?”
  “什么啊,杜崎同学好容易来了,让你回去多不好啊,所以就起来了。”里伽子笑着说,但马上又绷起脸,那表情好像是说不会再开这样白痴的玩笑了。
  我的心里相当狼狈慌张。里伽子的态度非常诚实,把这当作发烧说的胡话吗?但实在是让人无法平静。
  “怎样都好,总之你赶快躺下来。”我提心吊胆地说着,这是门铃又响了。倚在床边的里伽子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我。
  “杜崎同学,开下门。”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好像三十多岁出头的娇小女人,我看着有点面熟。
  “啊,那个……”,女人好像十分吃惊,侧身去看门边的名牌。我模模糊糊地记起。这个女人好像就是里伽子父亲的再婚对象。一年之前在成城的公寓里曾经擦身而过。
  “真是的,美香,还是来了吗?本来完全没事的。”里伽子说着走过来站在我身后。
  “的确是有点感冒,但不是那么严重。刚才对你说来了有点不方便,因为朋友说好要来的。”
  “这样啊。”那位美香小姐露出亲切的表情,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起来。
  美香小姐的双手抱着一个大纸袋,好像装着食物之类的,想要进来的样子。但是站在我身后的里伽子却好像一句话都不准备说,一副“总之,请回吧”的表情。她可能是连“请回”这句话都不打算说。
  “好像打扰了呐。”美香小姐还是比里伽子成熟多了。她动作飞快地走进玄关,将纸袋放下。
  “想是她患了感冒,在超市里买了很多很贵的东西。被里伽子骗了呢。留着你们两个人吃吧。”
  “LUCKY,是石井超市吧。我也在那儿被诱惑买了很多高级品哦。”
  “下次好好介绍一下吧。”
  美香小姐以好像里伽子年长朋友一样的口吻说着,看了我一眼就快步出了玄关。听了这句话,我觉得到底还是美香小姐技高一筹啊。
  里伽子马上好像试探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搬起纸袋回到房间,一屁股坐下。
  “杜崎同学来之前大概30分钟,美香打电话过来。问我要不要和她和爸爸一起去相模湖旅行。正说着我就咳嗽起来,感冒的事就暴露了。她说马上要来。”里伽子这样说着,“兹拉兹拉”地将纸袋撕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都是英国产的薄脆饼干,法国空运来的奶酪什么的。到底是地处高级住宅区的超市啊,我佩服起来。
  “所以正好让我扮演男朋友的角色,把她赶走吗?”
  让我特意进来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不是这样,里伽子是没道理会欢迎我的。
  “嗯,算是吧,生气了?”
  “没有。”
  我微微笑了笑。倒并没有变得不高兴。这正是我熟悉的里伽子的感觉。
  “武藤也有武藤自己的心思吧”
  “好奇怪的说法。将我的心眼说得……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和那个人面对面相处会尴尬吧。”
  “那么,演戏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这家伙要好好睡觉啊。”
  “在这里不是很好吗?再待一会吧。”里伽子绷着脸说到,上半身向床倒下去。没想到里伽子能说出再待会的话,我傻在那里。
  大概是我过于明显地表现出惊讶,里伽子好像解释一般地嘟囔着:“健康的时候倒还没什么,一旦生起病来就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好像刚从马背上掉下来说的台词。”虽然马上就斗起嘴来,但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是没犯病的时候还能硬挺着犯浑。身体一不舒服,就没精神做了。犯浑这件事还是相当消耗体力的。
  我小心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食品收起来拿到厨房。那里有食品柜,我把罐头放了进去,又将生鲜食物放进了冰箱。独自生活能让男人变得贤惠能干起来。
  我突然想到,里伽子这样发烧到38度,难道就没有个打了电话就跑来探望的女性朋友吗?大概没有吧,里伽子好像是个很不擅长交女性朋友的人。
  回到房间待了一会,我觉得越来越不自在,说到:“叫人来探望怎么样?生病的时候会想朋友吧,对了以前的那个男的呢?”
  “以前的男人,谁啊?”
  “就是一年前来看你父亲时,来饭店的那个男的。好像很时髦,很有魅力的……”
  “饭店……很时髦很有魅力的……”
  烧傻了吗?真的连这个都记不清楚了?里伽子愣愣地重复我的话,大约过了10秒钟,突然“哈”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是那个人啊。现在因为发烧一下想不起来名字来了。真是的,说起来杜崎同学看到的都是我不好的事情呐,所以我很怵你哦。”
  “哎?”我诧异着,含混回答着。是吗?很怵我吗?因为净看到里伽子不好的事情。不可思议地,我竟然没有生气,而且觉得事情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啊,啊,想起来了。叫做冈田。这样说的话,冈田曾经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这边没打过去过。”
  “为什么?”
  “我是很任性的。肯定是因为这样。”里伽子令人吃惊地说出了真理,然后就沉默了。令人吃惊的坦率呐。不过也因此我觉得我也能变得坦率一些了。
  “嗯,任性是任性了一点,不过我喜欢武藤哦,一直都喜欢。”
  “啊,啊,是吗。”里伽子毫无感情地念道。之后一声不发地发起愣来,因为发热而变得有些湿润的目光呆呆地在半空中徘徊。
  说这种话的时机太不好了吧!我马上后悔起来。这时里伽子说话了。
  “不过,不是和年长的美女很亲密吗?那时候。”
  “哎……”
  “有点生气呐。因为一直认为杜崎同学应该是喜欢我的。但总让你看到我不好的地方,很讨厌这样。虽然讨厌,但你和其他美女在一起,我还是不高兴。”
  “……好像说了乱七八糟的话呐。”
  “因为发烧哦。”里伽子面无表情地说到,然后就又沉默了。想到确实是因为发烧吧,我也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我突然意识到:只要我还在,里伽子就不能换睡衣也不能上床休息。慌忙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3点了。
  “还是回去了。”
  “嗯,哎,为什么知道我的住处?”
  “嗯……”,我战战兢兢,支吾起来。在发烧的情况下还能把握住重点,里伽子真是了不起啊。
  “下次能给我打电话吗?到时告诉你。”我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因为发烧,里伽子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力气。
  “……行。”
  里伽子没有站起来送我,她正在发烧,我出了公寓。
  电车摇晃着在小田急线上行进。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温柔,喜欢上一个人时的幸福心情讲的就是现在的心情吧。回到公寓,因为上午打扫过,房间让人很舒服,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大声喊“嘿哟”。我拿起本来觉得很麻烦,想明天再去洗的脏衣服,摇摇晃晃地向投币洗衣店走去。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是让人舒服的夏天的傍晚。
  等着衣服洗好的时间,我跑到旁边的柏青哥店玩起了“BIG SEVEN”,并且一下子就投入了进去。
  换了硬币,回到洗衣店,将衣服塞到干洗机里,又回到柏青哥,又再次投入其中。结果两个小时的时间,手头的两千日元变成了一万六千日元。手气好说的就是这种时候。
  虽然是夏天,但过了6点之后附近就一下子变暗了。我摇晃着装衣服的袋子回公寓,一边还吹着口哨。没想到的是,津村知沙竟然靠在我房间的门上。一看到我,就以一种审讯似的口吻问到:“去哪里了?”
  “哎,去了武藤那里。”因为津村知沙的登场过于突然,我说了蠢话。当然,我马上就意识到了。她是以为我去了干洗店或者饭馆之类的地方才问的。但我却一下子说出了里伽子的名字。
  “什么啊,原来是去了小里伽那里了。”津村知沙绷着脸说,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那么,我回去了。”说完,好像要从身边穿过去一样,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将身体撞过来,靠在我身上。
  “这么快就顺利进行了吗?真让人不甘心呐。”津村知沙好像是发自心底的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要不要来捣捣乱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不摔倒,我用力地踏着地。津村至少毫不留情地靠着,相当重呐。
  “要是津村前辈你来捣乱的话,里伽子就会当真而接近过来哦。她就是这样的人,津村前辈会白费力气的。请做些高兴的事吧。做很多很多的事。请打起精神来吧。”
  我就好像刚学日语的外国人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请打起精神来。就好像不知道这以外的语言。
  今天看见了里伽子很开心。沾染了温柔的心情,也想让这种心情继续下去。对待津村知沙也想温柔地对待。真的是这样的心情。迄今为止,我好像还没有想要如此温柔地对待别人。
  津村知沙在我身上靠了大约1分钟,终于起身,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好像点了眼药水一样湿润了。即使是在公寓旁的街灯下,也看得非常清楚。我真的感觉到:这个人现在非常难过。
  “回去了。”
  津村知沙说到,头也没回地匆忙离开了,一瞬间就消失在街角。我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因为感觉津村知沙会突然回来。从街角一下子出现。虽然我什么也做不了,对她并没有喜欢的感觉。可是如果她心软下来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还站在那里,会不会稍微感到一点安慰呢?
  真是白痴一样的想法呐。但是我在那里站了很久。一边想着,这就是我对里伽子以外的女孩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温柔了。
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是刺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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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jun1986 该用户已被删除
chujun1986 发表于 2008-5-10 14:44:45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很不错!一直很喜欢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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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森 发表于 2008-9-6 22:24:15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电影的,没什么很深刻的感觉,但是那种意境,确实是不曾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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