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

不错的故事，原载于某一期《今古传奇 奇幻》上，原以为网络上没有流传，今天却偶然找到，于是发出与大家共赏……

映霞港中心，帕提娜神像东边，有座圆形的大房子。这就是“火沙”酒馆。这里每天都能听到新鲜事，就看你是否留意了。要是你也有好故事

，也许可以拿去向酒馆主人换一瓶好酒呢。  


    引子
  一 劫难
  二 勇者
  三 无名
  四 赌赛
  五 兽窟
  六 营救
  七 离合
  八 血泪
  九 偿还
  十 腐肉



  引子


  寒冬悄然来临，每到晚上，人们大多缩在自家的壁炉边烤火，不再出门。即使是映霞港最兴旺的“火沙”酒馆，生意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

响。因此，这天午夜，当皮都推开“火沙”酒馆包铜皮的木门时，发现圆形大厅中几乎没有客人。

  “欢迎大驾光临，巡城官大人，”管家葛力克从吧台后面出来迎接他。“您要喝点什么？”

  “菲尼斯在不在？”皮都微眯着眼，不耐烦地跺去靴子上的积雪，然后从肥胖的身躯上解下斗篷，交给仆役。“我看到外面的马车。迈提

亚诺伯爵在这里？”

  “是的，他们一家人，还有弗洛安子爵，都在三楼聊天呢。”

  皮都皱皱眉。弗洛安正在暗中跟他竞争巡城官这个肥缺，两人关系一直不太好。他沉吟片刻，还是踏上阶梯。很快，他就来到三楼的小宴

会厅，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啊，尊敬的皮都男爵！”酒馆主人象平常一样穿着绣金边的暗蓝色长袍，迎上前来。“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路过这里，顺便来暖和一下。今天可真够冷的！”皮都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其他客人打招呼。迈提亚诺伯爵严肃地点头示意，伯爵夫

人和女人则矜持地把手递给他。最后，皮都微眯起眼，看了看弗洛安，对方则从薄薄的嘴角边挤出一丝笑容。两人各怀鬼胎地握握手。

  “我们正在听菲尼斯讲故事呢，”伯爵的女儿笑着说，“您知道，在这寒冷的冬夜，这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卡拉小姐，您坐在温暖的壁炉边，喝着红樽，听着精彩的故事，可我还得夜里出来巡视，直到天亮才能回家。”皮都挤进椅子里，木条

在他肥胖的屁股下吱吱作响。“不过，这是巡城官应尽的责任，为了保护映霞港的安全，我是毫无怨言的。”

  “难道最近又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点事，不过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博加·斯考特的队伍在干草镇被消灭啦。”

  “那个臭名昭著的强盗头子？”伯爵夫人睁大眼睛，绞着双手，似乎只是听到名字就令她惊恐不已。“喔！真是老天有眼！”

  “你看！”迈提亚诺伯爵对他的妻子说道，“我早就说过，谁敢跟法律作对，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他转向皮都，“他们把他绞死了

吗？”

  “那家伙的脖子上好象涂了油，从绳套里滑了出去。”

  “怎么！他逃跑了吗？”

  “还有他老婆。据说那个女人右手缺了一根指头，可是打起架来比男人还厉害。”皮都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多南领主叫我加强防范，因

为干草镇离这儿只有三百里，谁都说不准他们会不会跑到这儿来。”

  “天哪！真是可怕！”伯爵的女儿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不必担心，”皮都自信地说，“就算这对强盗夫妻跑来，我也会把他们抓住。”

  “我看不一定吧！”弗洛安子爵漫不经心地插进来。“您恐怕不太了解博加这个人。我听说，他强壮有力，野蛮善战，他的妻子既聪明又

胆大，不到两年，他们就成了索文尼王国最出名的强盗，连王弟都曾落进他们手中。巡城官大人，我劝您离他们远一点。”

  “我一点也不怕。”皮都冷淡地回答，“倒是您应该小心一些，最近还是少出城为妙。那些乡下姑娘有什么好？作为朋友，我象您自己一

样爱护您的名誉，所以才这么劝您。”

  弗洛安脸上浮起愤怒的红晕，不过皮都已经转向酒馆的主人。“我听说您今天早上刚从北边回来。您听到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菲尼斯靠在椅垫上，右手三根手指托住酒杯，轻啜一口。“事实上，我就是到干草镇买东西的。可惜我急着赶回来，没能看上

绞死强盗的好戏。”

  “听说有个陌生男人跟您一起回来，还带着一只大箱子？”

  “您的耳目真灵通，”菲尼斯不慌不忙地回答，“那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是个雕刻家，带了些作品准备在这里卖。”

  “真的？”皮都的眼睛微微眯起，象两颗钢珠嵌在猪肉里。“我喜欢艺术。我能有幸跟他见见面吗？”

  “我想可以。”菲尼斯毫不迟疑地说道，转身吩咐仆役，“去请茨格来，就说映霞港的几位贵族，还有巡城官大人，想欣赏一下他的作品

。”

  过了好半天，正当皮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仆役引着一个人来到桌边。他身材不算高，裹着厚皮衣，微黑的皮肤有些粗糙，鬓边现出几茎

白发，双手缩在衣袖里。

  “请原谅，各位大人，”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有点感冒。这两天可真冷啊。”

  伯爵夫人皱皱眉，把椅子移到壁炉边。“卡拉，”她叫道，“你也过来坐吧！这位先生说得对，天气太冷，得小心感冒。”

  “您身上有种闯荡四方的风尘气息，”皮都从眼皮缝隙里看着茨格，“您是哪里人？”

  “我的故乡在比斯蒙城。”

  “啊，那里靠近边境。我知道那个地方。您出来有多久了？”

  “快三年了。”

  “一直在外面旅行吗？”

  “我是个手艺人。我得到处走，到处看，才能增长见识。”

  皮都取过腰间的佩刀。“我听菲尼斯说，您精通雕刻。您能为我鉴赏一下这把刀吗？”

  茨格向佩刀扫了一眼。当他从衣袖里伸出双手的时候，皮都的眼睛几乎缩成两个点。茨格用专业的眼光仔细审视刀鞘上的花纹。“这刀出

自皮泽城的优秀工匠之手，”他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我可以辨认出几种特殊的精美刻花，以及其中隐藏的制造者姓名。”他用右手把刀

抽出一截，看了看，又推回鞘中。“这确实是把好刀，很锋利，也很值钱，配得上您。”

  “您的眼光很准。”皮都拿回佩刀，随手把它挂回腰里，似乎不再对它感兴趣。

  “希望这刀足够锋利，可以对付博加。”弗洛安在一旁说道。“对了，菲尼斯，您可以给我们讲讲博加的事吗？”

  “我知道得不多。”酒馆主人回答。

  “您干嘛要听这种事呢？”伯爵夫人不赞同地说道。

  “要对付强盗，最好先了解这强盗是什么样的人。”弗洛安说道。“我们的巡城官胆子很大，不会被吓住的。”

  “我当然不会！”皮都恼怒地说。

  菲尼斯看起来兴致不高。但迈提亚诺伯爵也开口了。“听一听也好！”他朝弗洛安瞟了一眼。“知道一个人是如何堕落的，可以使我们得

到教训，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行为。”

  “各位大人，”茨格站起身来，声音似乎更嘶哑了。“容我先告退。等我的感冒好了，再跟各位讨论雕刻的问题。”

  “跟您谈话很愉快，”皮都客气地与茨格道别。其他几个人则只是点点头，连话都懒得说。菲尼斯吩咐仆役送茨格回房休息，然后为每个

人添上一杯酒，安静地坐下来。

  “关于博加的事，我是从别处辗转听来的，不一定准确。而且，我并不太喜欢这个故事。”酒馆的主人说道。“不过，既然大家都想听，

我也不便拒绝。”

  他抚着下巴的胡须，沉入回忆。“那么，我们从一个小村庄开始吧。它在映霞港西北一千五百里，接近索文尼边境，再往北就是狼血森林

。这是个偏僻的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他啜了口酒，“我的意思是，在两年前的时候。”

一 劫难


博加·斯考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是个猎人。九岁时，博加第一次跟父亲去打猎，立刻爱上了这种游戏。他自己拿胡桃木和马尾做了

弓箭，每天都跑到树林里练习，一开始拿树当靶子，后来就射野兔和松鸡。他还做了一支投枪，扛着它在田野里走来走去，小脑袋抬得高高的

，就象古代那些勇武的英雄。

他从不看书----实际上，在偏僻的小村里，也没人能教他读书。除了练习这些技能之外，他唯一的娱乐就是跟村里其他孩子做游戏。他们最常

玩一种被称为“幸存者”的游戏，大家分散进入树林，互相搜索、捕捉、搏斗，谁被压倒在地，就必须退出游戏，到树林外等候。最后一个留

在树林里的人就算胜利者。博加经常获胜，他似乎天生就善于跟人打斗。
凭心而论，博加的脾气并不好，甚至有些暴躁。这倒不是说他喜欢欺负别人。只不过，每当跟同伴有什么争执，博加通常倾向于用拳头解决问

题，并且非要对方表示屈服才算结束。这种性格令他无法交到真正的朋友。村里的孩子，时常出于畏惧而跟随他，但当年龄较大的孩子把博加

打倒时，他们又在旁边拍手欢呼，除了一个女孩之外。她比博加小两岁，名叫艾丽塔，很小的时候，她和博加就成了好朋友。每当博加被人打

得满脸流血，艾丽塔总会一边流泪，一边默默为他包扎伤口。很奇怪，一看到艾丽塔的泪水，博加暴烈的性格就变得温驯顺从，答应艾丽塔不

再跟人争斗。不过，下次遇到事情，博加还是照旧挥拳而上。

在博加十一岁那年，他遇到一个挑战。村里有个孩子挨了博加的拳头，去找他十三岁的哥哥来帮忙。博加当然打不过这兄弟俩，几次被压在地

上，每次都咬着牙爬起来。他眼睛肿得象个核桃，嘴角流血，衣服全都撕破了，可是始终不肯屈服，从他怒火熊熊的眼神来看，他很可能会不

顾一切，搏斗至死。那个大孩子已经很累，也情不自禁地感到害怕，于是想了个解脱的方法。

“我们赤手空拳到更深的树林去！谁先出来就算输，必须向胜利者跪下投降！”

博加同意了。于是三个人沿着树林，越过一个小山坡，来到狼血森林的边缘。这里是危险的地带，野兽出没，据说森林深处还住着凶残的半兽

人和狼人。只有真正的猎人才敢进去打猎。博加的父亲曾经说过，当他长到十六岁时，才可以带他进狼血森林。

实际上，那个大孩子在这儿有个秘密的藏身之处，是几块大石头围成的天然小洞，出口有两棵茂密的大树，难以发现。博加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转着圈搜索，没找到那兄弟俩，于是慢慢走进森林更深处。倔强和骄傲战胜了恐惧，他发誓绝不会首先走出树林。

中午，博加的父亲发现孩子没回来吃饭，以为他又沉迷于练习弓箭，忘了时间，所以没太在意。直到太阳偏西，博加还没回来。父亲着急了，

出去寻找，得知博加去了狼血森林。原来，那个大孩子的弟弟由于害怕，先一步回到村里，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于是，博加的父亲，

还有那兄弟俩的父亲，叫上几个人一起到森林去。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找到那个大孩子，他正缩在洞中瑟瑟发抖，嘴唇都变白了。有一群狼从

附近经过，幸好他在下风头，要不然，狼群一定会拿他填了肚子。

黑夜很快降临。搜索队举着火把，在森林中转到半夜，仍然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放弃。他们约好明天叫上更多的人一起来。博加的父亲焦急万

分，可是也没办法，只得同意这个决定。

这位父亲一夜没睡，天刚亮就穿戴整齐，拿好武器。他刚要出门，邻居就奔过来，喊着他的名字。“你儿子回来了！他打死了一头狼！”

父亲又惊又喜，急忙跟着邻居往外跑。很快，他就看到博加走进村子，浑身是血，肩上拖着一根长藤，拴住一头老狼。村民们站在两边，没人

说话，博加眼中那种奇异的光芒把他们吓住了。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几乎象一头疯狂的野兽。

博加在人群中发现那个大孩子，立即拖着脚步走过去。他哑着嗓子说：“你输了！按照约定，你要跪在我面前投降！”

或许是被博加凶狠的目光震慑，那个大孩子愣了一会儿，双膝跪倒。于是博加胜利地笑起来，然后就倒在地上。这时人们才发现，他肚子上有

条深深的伤口，已经露出肠子。原来，他遇到一只离群的狼，拼死搏斗，最后拿石头塞进狼嘴里，掐住狼的喉咙把它扼死，自己也身受重伤。

这件事以后，再没有孩子敢惹博加。很自然地，博加成了孩子王，即使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也听从他的指挥。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是和艾丽塔在

一起。人们经常看到博加手持投矛，肩背弓箭，和艾丽塔站在小山坡上，那种高傲的神情，就象国王带着王后一起巡视国土。

时光飞逝。接下来的几年，博加开始跟着父亲一起打猎。他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包括如何下套捉狼，如何杀熊，以及如何与暴烈的野猪搏斗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日趋强健。他十六岁就长得和父亲一样高；十八岁时一矛刺穿两头狼。到了二十岁，博加成了村里最勇猛也最强壮的

人，单手攥住树枝，一使劲就能挤出水来。给弩弓上弦的时候，他甚至不用铰轮，只拿小腹顶住弩柄，用力往地上一压，就能把弦挂上铁钩。



艾丽塔也是越来越漂亮。她脸庞皎洁如月，红唇好似鲜艳的玫瑰，那双迷人的眼眸深如湖水，只要轻轻一瞟，就能让人失魂落魄。每一天，村

里的小伙子都倾慕地看着她走在田野上，柔软的腰肢轻轻摆动，就象一阵春风吹过。不过，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因为大家都知道，博加是她的

守护使者。这对恋人几乎天天在一起，有时在林边打野兔，有时到不远处的玛尔沁河边捉水獭，然后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他们总有说不完

的话。只有在这时，博加脸上才会出现难见的温柔。除了父亲之外，博加只听艾丽塔的话，她用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让博加服服贴贴。人

们甚至猜想，只要艾丽塔流下一滴眼泪，就算要博加去跟巨龙搏斗，他也会毫不犹豫。

不过他们一直没有谈婚论嫁。这倒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博加曾发下誓言，要用熊皮铺满艾丽塔的院子，在那之后，他才会迎娶艾丽塔。鉴于

博加的勇猛以及高超的捕猎技能，人们都相信，很快就能看到艾丽塔穿上漂亮的嫁衣，成为博加的新娘。

但博加的父亲并没有等到这一天。他被一头野猪的獠牙刺穿胸腔，当天夜里就死了。临终前，这位经验丰富的猎人艰难地喷着血沫，给博加留

下最后的忠告。

“记住，儿子……光是勇猛还不够……要生存，就得学会忍耐……”

博加悲痛万分，埋葬了父亲。那年他二十一岁，艾丽塔十九岁。他们决定，等博加为父亲守孝一年，就筹办婚礼。博加的熊皮也快攒够了。

本来，这对年轻人会在小村里度过一生，享受美满而宁静的生活。但是命运的巨手无法捉摸，谁都不知道它会把人带到哪个方向。

这年秋天，杜洛公爵来到尤费镇，巡视自己的领地。公务之余，他忽然想打猎。于是杜洛公爵带着一些侍卫沿着玛尔沁河向北进发，一直来到

二百里外的狼血森林。他们打到几头野兽，回来时碰巧遇上艾丽塔在河边洗衣服。她的栗色长发在夕阳下泛起金光，衣着简朴，恰好衬出动人

的容貌；当她休息的时候，把细嫩的双足浸在水中，就象两条洁白的小鱼游来游去。

杜洛公爵以为自己看到了丛林仙女。他吩咐侍从带那个姑娘过来。可怜的艾丽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侍从把她强行拉上马，她才反应过来

，大声哭叫，拼命抵抗。如果不是博加及时赶到，她一定被抢走了。

公爵起初并没把博加当回事，直到这年轻人连续打倒六名侍从。其他卫兵迅速围过来，然而博加拔出短刀射进公爵座马的眼睛，随后把公爵压

在地上，喝令他释放艾丽塔。杜洛公爵只得照做，并且被迫承诺，绝不会再来侵扰这个小村。

回到尤费镇，杜洛公爵十分恼怒，却碍于自己的承诺，不能派兵前往。这时，他手下的巫师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个巫师来自魔法王国陶比拉，

虽然自称是中立法师，却是满脑子邪恶与狡诈。

几天以后，一群强盗闯进小村。他们算准了男人们大多在森林里打猎，大肆劫掠。等到博加和其他人回来，发现家家都被洗劫一空，还有几名

少女被抢走，艾丽塔也在其中。博加几乎发了疯，跑到树林里，砍倒了好几棵大树，然后一连三天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发呆。

然而，在这个年轻人的心底，始终有着不肯服输的天性。第四天，他决定出发去找艾丽塔。她是他最深爱的人，也是他生活的目标。博加盘算

着，要是找不到艾丽塔，他就一辈子不回来。假如艾丽塔已经死了，那他就立刻自杀。

于是，博加背上弓箭，手持梭枪，腰里别着短斧，短刀插在小腿边，就这样走出小村，来到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艾丽塔被抢到了哪里，只是

顺着玛尔沁河，一直往南，到达尤费镇。


“那么，”伯爵的女儿问道，“这个博加·斯考特，就这样成了强盗吗？”

“不，卡拉小姐，”菲尼斯答道，“在那之后还发生了许多事。实际上，博加还曾经当上骑士呢。”

“怎么可能！”迈提亚诺伯爵惊讶地说。“我国的军队里竟然会混进这种人！”

“喔，爸爸，我倒认为他的能力足以做骑士呀。”

“这是什么话！”伯爵夫人狠狠瞪了卡拉一眼。“他是个强盗，无法无天的强盗！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那出身乡下的卑贱血统！他天生就不

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请原谅，”菲尼斯说道，“据我所知，博加成为骑士，后来又成为强盗，与他的血统无关，而是因为……我们可以认为，是命运的安

排。请听我继续讲下去吧。”

二 勇者


博加·斯考特来到尤费镇。这个镇不算太大，只有几千户人家，可是在博加眼里，这么大的地方已经够让人迷惑了。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小

贩们叫卖各种各样的货物，街道嘈杂喧闹，许多东西都令他感到新奇。博加习惯于在山野中生活，对这一切很不适应。他拿一张熊皮卖了八个

金币，并不知道那狡猾的商人至少可以卖到五倍价钱。然后，他找了间小酒馆，坐下来开始发呆。

这个年轻人从没想过世界有这么大。我们得说，幸好他没直接到皮泽城，首都的庞大与繁华很可能打掉他的信心。而如果他当时看到一张阿拜

迪恩大陆地图，恐怕会立刻绝望的。

博加要了最便宜的班莫尼烈酒，慢慢思索自己的处境。他毫无见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因此，直到吃完饭，他也没想出主意来。这时候

，命运之手替他做出了决定。

事情是这样。你们知道，这些年，猛加特帝国跟我们索文尼王国一直冲突不断，边防向来十分重要。那天欧普西斯公爵正好带兵路过尤费镇。

博加在酒馆里吃饭的时候，一个兵队长走进来，看到他穿着兽皮衣服，全身都带着武器，误认为他是一个雇佣兵，于是抓住博加的肩膀，喝令

他归队。当然，博加几下就把兵队长打翻在地。这个举动立刻招来更多的士兵。当博加被十几根长矛围住，押向营帐时，他还弄不清是怎么回

事呢。

一名骑士来处理这件事。他问清原委，得知是个误会，本想放博加离开，可是，看到博加宽阔的肩膀，强健的双臂，以及象树干一样结实的粗

壮大腿，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问博加，是否愿意参加军队，一起抗击敌国。博加回答，国家的事他不懂，他只想找到自己的未婚妻。

骑士问道：“你要到哪儿去找？”

博加只好摇摇头不说话。于是骑士对他说，加入军队，有更多的机会闯荡四方，而且，如果遇上那群抢走艾丽塔的强盗，他也能更有把握救出

她。况且，欧普西斯公爵的队伍不仅负责边防，也负责清剿强盗的。

这个提议看起来很难拒绝，而且，对于博加来说，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这样，博加成了一名战士。

啊！该怎么形容博加看到军营时的感觉呢？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个个孔武有力，高大强壮，说话声在一里地之外都能听得见。他

也看到那些有名的骑士，盔缨随风飘舞，铠甲闪闪发亮，骑在马上威风凛凛，骄傲无比。这幕景象使博加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冲动，也激起了

他好胜的天性。他想，总有一天，他也要凭着勇力闯出名声，获得众人敬服。

只有一件事令他不太习惯，就是大家必须挤在一起睡。很长一段时间，博加宁愿守夜，独自站在营帐外面吹冷风。他是在山野里呆惯了的。

这支部队在尤费镇停留了几天，就向西边出发，来到比斯蒙城。三十年前，这里是法提克王国的首都，如今成为索文尼王国的边境重镇。那几

个月恰好没什么战事，因此部队就驻扎下来。起初，博加急着要寻找艾丽塔，可是他仔细想过之后，认为应该先呆一阵，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就象打猎一样，要是你不熟悉森林，不光捉不到猎物，反而可能被猛兽咬死。这个道理，博加很快就想通了。

于是博加开始跟着大家训练。他学会了斗剑、使用长矛和盾，以及骑马作战。至于徒手格斗、投枪、斧子和刀，那是他原本就精熟的，不过在

训练中变得更有章法，也更具杀伤力。同时，博加也在同伴中赢得了名声。他最善于用简单有效的技巧压制对方，然后凭着强有力的肌肉轻易

取胜。即使那些最强壮的军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兵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几个月后，猛加特帝国借口几名士兵失踪，进犯边境。这群战士立即奉命迎敌。交战当天，雪下得很大，因此猛加特帝国没有派出凶猛的骑兵

，而准备用八千步兵决胜。欧普西斯公爵这边是七千五百人，双方旗鼓相当。在国王的军事会议桌上，这算不上一场大战，可是对于亲身参与

的人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博加亲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在身边倒下，鲜血把白雪染成暗红色，触目惊心。他奋勇杀敌，夺得不少战利品，自己也浑

身是伤。最后，猛加特损失四千人，博加所在的军队也只剩三千多人。

这是博加的第一次战斗。此后，博加又参加了几次战役，经验越来越丰富。很快，他就升为步兵小队长，统领五十名战士。对于一个刚满二十

二岁的年轻人，这虽然并不罕见，却也得来不易。正是由于欧普西斯公爵一向量才擢用，才使他有这个机会。

本来，以博加的性格，适合冲锋陷阵，却不太懂得带队。幸好他手下除了十来名老兵之外全是年轻人，大家都很敬服他的勇力，而那些老兵也

很钦佩他，不仅听他指挥，还时常为他出谋划策。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给博加讲些各地见闻，而这更勾起了博加对艾丽塔的思念。

边境上一直没有大战事，小冲突却时常发生。博加在战斗中逐渐成熟起来。他学会了团结、配合，体察他人的心意，并且懂得只凭血气之勇是

难以获胜的，必须掌握形势，抓准时机。只不过，他那种倔强暴烈的性格还是无法改变。他经常率先冲向敌阵，无所顾忌，勇往直前，就象苍

鹰扑击野兔，迅猛无比。这使他多次遭遇危险。幸运的是，仗着从小打猎练就的敏捷反应，再加上他出色的战斗天赋，每次他都能活着回来，

并带回比别人更多的战利品。

一年以后，博加成为骑兵，跟着骑士们一起作战。骑士不仅教会他战斗技能，更教导他忠诚、荣誉和信仰。不过，博加的内心始终有种不受拘

束的野性。他和那些骑士毕竟不同，他们多数是骑士世家，从祖父开始就为王国效力，而他则出身山林，喜欢自由的生活。但不管怎么说，博

加至少受了感染。他的话语变得沉稳，知道该如何承担责任。他开始注意仪表，穿戴整齐，懂得必要的礼节。当然，这只是在社交场合。一上

了战场，博加的天性就暴露出来，如同豹子一样凶猛，敌人再多，也不能令他畏惧。

同伴们都相信，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早晚会扬名的。博加自己心里也这么想。不过他倒没想到，名声会来得这么快。

你们知道，四年前的春天，猛加特帝国突然发动战争，侵犯我们索文尼王国。这场战争持续一年，发生了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其中一次被

称为“烛陵之战”。


“我知道那场战役。”迈提亚诺伯爵说道。“我们以少胜多，捉住猛加特的西琉德公爵，逼迫他们后退。这对于战争的结束意义很大。”

“烛陵是什么地方？”伯爵的女儿问道。皮都正要回答，弗洛安抢在前面，得意地看了巡城官一眼。“它在比斯蒙城西北，是法提克王国历代

君主的陵墓。后来法提克被猛加特灭掉，可是比斯蒙城一带都归了我们索文尼。烛陵一直保存着，没有被毁。”

菲尼斯又倒了杯酒，慢慢啜饮。此刻他倒没想着那场战役，而是回忆起自己那次旅程。四年前猛加特发动战争并非完全出于野心，有一部分是

跟黑魔王奥冬有关。为了这个原因，当大陆北部被卷入战火的时候，他正和五个同伴展开一次艰难的旅行。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行动，不过，

莫巴瑞克神殿的祭司们都称之为“银色流星之旅”。菲尼斯永远不会忘记这次旅行，正如他不会忘记从前的同伴，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

“您睡着了吗？”卡拉打趣地问道。酒馆主人一怔，这才惊醒过来。“抱歉，我想到了一些往事。”他喝干杯中酒。“好吧，我接着说。”


在“烛陵之战”以前，我们索文尼的战况一直不太好。虽然经过顽强的抗争，顶住了猛加特，可是敌人战斗力极强，正因如此，欧普西斯公爵

才一直避免正面交锋。猛加特军队逐渐进入国境，终于逼近比斯蒙城。

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比斯蒙是王都西北的重要屏障。假若这里被夺，皮泽城就难以保证安全了。那时候，欧普西斯公爵在比斯蒙城有七万人，

而猛加特的西琉斯将军带了十万人。南方的援军还要半个月才能赶到，因此欧普西斯公爵只能坚守。

西琉斯将军确实经验丰富。他知道直接攻打很难奏效，于是把军队分成两部分，让六万人拦住比斯蒙城西，另外四万人则从南边穿过山谷，打

算绕到比斯蒙东边，两面夹攻。欧普西斯公爵得知这个消息，十分焦急。如果对方行动成功，比斯蒙城必定会落入敌人之手。危急之中，他想

出一个聪明而大胆的计划。

欧普西斯公爵派出五万军队吸引住城西的敌人，再留下一万人守城，自己亲自带领一万名英勇的战士，悄悄从北面出城，绕道烛陵，打算兜到

西琉斯的后面，也来个两面夹攻。如果这个反向包围计划能够实施，敌人的分支部队还没来得及绕到比斯蒙城东，主力恐怕已经所剩无己。在

当时的情况下，欧普西斯公爵的策略非常有效，也非常高明。

很不幸，西琉斯将军通过间谍获得了这个重要情报。他当机立断，把六万主力再分为两部分，用四万人抵住面前的五万军队，自己带着余下的

部队则向后转移，迎战那一万勇士，同时立即通知分支部队退回。

第二天黎明，五万名索文尼士兵站在比斯蒙城下，等待太阳移到天顶，那就是攻击的时刻。他们并不知道，南边山谷中的敌军正快速往回移动

，将把他们带入五对八的劣势中。他们更不知道，绕行北面的勇士已经无法到达预定地点了。

当欧普西斯公爵来到烛陵时，发现自己的一万名战士正面临着两万名敌人。

三 无名


这是一次毫无希望的对垒。欧普西斯公爵这边，是三千轻骑兵、一千弓箭手和六千名步兵。而西琉斯将军手下有七千枪骑兵、三千弓箭手，以

及包括重装兵在内的一万名步兵。不论是人数还是装备，我们都处于绝对劣势。

西琉斯将军知道胜利在握，十分得意。他站在一个土丘上，命令士兵向对方喊话，只要投降，就可以保全性命。我们的战士虽然勇猛无畏，可

是，面对这种情况，大家都知道一旦交战就必死无疑。战士们谁也不说话，默默等待公爵下令。

欧普西斯公爵是个慈善的人。他知道，即使这一万人全部战死，比斯蒙城也必将陷落。如果投降，至少还能保存一部分兵力，等待援军到来。

然而他更清楚，投降将会对我国战士的士气造成沉重打击，猛加特很可能借着这股劲头，一路杀到皮泽城。他不是骑士，但说到国家的荣誉，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因此，欧普西斯公爵犹豫不定。朝阳升起，霞光漫天，大地被染成红色，似乎正预兆着恶运与鲜血。

那时候，几匹脱缰的马从我们阵地跑出来，接着又是十几匹。这种事在战场上很常见，所以猛加特士兵也没在意。西琉斯将军看到这些脱队的

马，还认为是胜利的征兆呢。

谁都没想到，博加正悄悄接近敌阵。他把两匹马拴在一起，自己藏在中间，整个身子都缩在马腹旁，让其他的马在周围作为掩护。他穿着轻便

的胸甲，只拿了一柄冲枪和一面小盾，一直冲向西琉斯将军所在的小丘。直到快接近的时候，一名猛加特士兵才突然发现马群中露出一截枪尖

，立即大喊起来。

猛加特士兵震惊万分，看到一个强壮的男人突然翻上马背。他裹着黑披风，手持骑枪，发出震耳的巨吼，就象一股黑风，往前疾冲。朝阳在他

的侧后方，给他全身都染上一道金边，威风无比，勇猛异常。在他们看来，他简直是位战神，准备用雷霆之怒一举摧毁敌人。

西琉斯的贴身卫兵立即涌过来，把将军围在中间。小丘之下，上百名士兵拦在博加面前，由于距离太近，来不及放箭，他们都挥着长矛、战斧

，准备把这个偷袭者砍成碎块。

然而博加根本没打算跟他们纠缠。他在打猎中练过一种特殊的绝技，现在正是用到它的时候了。博加握紧冲枪，闯到小丘下，突然把枪尖向下

一落，深深扎进泥土，同时握住枪柄用力一跳，离开马背。长长的冲枪弯成弓形，博加就象投石器上的石头一样，从士兵们头顶掠过，直接飞

上土丘。卫兵们看到这情景，个个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博加就连人带盾牌一起撞在他们身上，当时就倒下一大片。西琉斯将军已经吓呆

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博加就扑上去，拿短刀对准将军的喉咙。

两边的战士们全都看呆了，直到博加抓住西琉斯，这才大声叫起来，就象一阵雷声在战场上传过。猛加特那边是惊恐，索文尼这边则是狂喜。

博加一手掐住将军的脖子，一手握住短刀，大声喊：“用他的命，换你们后退！”然后慢慢走下土丘。没人阻拦他。事实上，也没人敢去阻拦

他。博加这一手把大家全震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威猛而无畏的勇士。


后来的结果你们都知道了。西琉斯将军被迫同意退回边境，等到他集结部队，准备报这个仇的时候，我们的援军已经赶到比斯蒙城。于是，双

方就在边境对峙，直到战争结束。

博加背上挨了好几刀，右腿被劈了一斧，差点断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他成了英雄，谈起他的时候，大家全都非常敬服。欧普西斯公爵认为

他完全足以做一名骑士，等他养好伤之后，就写了封信，让他到皮泽城晋见国王，接受册封。很自然，鉴于他的勇猛与功勋，博加被封为玫瑰

骑士，获得了宝剑、金腰带和玫瑰纹章。


“天哪！他可真勇敢！真希望能在舞会上碰到他！”卡拉眼睛发光，满脸倾慕的表情。伯爵夫人也被这传奇般的事迹感染，忘了提醒女儿，他

们所谈论的人是个强盗。

迈提亚诺伯爵沉吟了一会儿。“我曾经偶然听人说起，在烛陵之战中，有一位最勇敢的战士，大家都叫他黑豹……难道是指博加·斯考特吗？

”

“不是他还会是谁呢？”菲尼斯回答。“当他从空中扑向敌人的时候，不正象一只凶猛的黑豹吗？”

皮都低头沉思。弗洛安扫了他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巡城官大人，看来您得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啦。在这种勇士面前，恐怕您毫无胜算

哪。”

“这些都是传闻！”皮都怒冲冲，瞪大眼睛。“要是他真这么勇猛，早该声名远播了。我曾跟人谈起那些出名的骑士，为什么从没听说过他？

”

“啊，那是因为，他成为骑士不久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伯爵的女儿问道。“是去找未婚妻了吗？”

“不完全是。”菲尼斯回答。“事实上，博加·斯考特遭遇到难以想象的灾难。后面的故事或许不太适合女士们的胃口。你们还想听吗？”

“喔，当然！我们要听！快点讲下去吧！”卡拉双手支住面颊，期待地看着菲尼斯。伯爵夫人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说实话，她也想知道博加

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因此没有阻拦。


升为骑士之后，博加准备在皮泽城停留几天。他在军队中已经呆了三年，对于出生入死的日子，虽然并不害怕，毕竟有点厌烦。猎杀野兽是一

回事，在战场上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当他用长矛刺穿敌人身体的时，他感觉到的疲倦要多于兴奋。最重要的是，博加始终没忘记寻找艾丽塔

。驻守在比斯蒙城期间，他曾多次主动要求去清剿强盗。他消灭了七八个强盗团，但是一直没找到艾丽塔。这次来到皮泽城，他打算多跟贵族

接触，或许会打听到艾丽塔的消息。因为，他听人说过，强盗抢到女人之后，假如她非常漂亮，多半会被卖给贵族。

因此博加把大半时间都花在宴会上。许多贵族听说过他的事迹，都很乐意跟他结识，有些贵族极力想把他收归属下，以便增强自己的势力，这

其中也包括杜洛公爵。

杜洛公爵已经完全认不出这个年轻人。博加的体格更为健壮，充满男子气概；三年前，他脸上还略带稚气，此时却留起一蓬浓密的胡须，眼神

锐利明亮，步伐矫健有力。然而另一方面，博加却仍然记得杜洛公爵。一见面，博加就立刻想起当年公爵企图抢走艾丽塔，被他揪下马的情景

。博加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几乎听不清公爵在说什么。

这三年来，他一直怀疑公爵跟艾丽塔被强盗抢走这件事有关。特别是，一个老兵曾告诉他，有些贵族暗地里和强盗团或是自由佣兵团勾结，借

他们的力量去做一些不能公开的事情。这种怀疑伴随他三年，始终无法证实，如今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博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杜洛公爵聊天，慢慢把话题往打猎上引。其实也不用他这么费心，因为公爵本来就爱好打猎。他们很快就谈到狼

血森林。

杜洛公爵看起来很兴奋。他说：“那是个打猎的好地方！您知道，我的领地在尤费镇，离那儿不远。三年前，我曾到狼血森林去过。那次打到

的野兽不多，可是没想到，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博加屏住呼吸等公爵说下去，但另一个贵族走过来，跟公爵谈起别的事情，博加只好做罢。直到宴会结束，博加也没能打探出更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博加一直没能见到杜洛公爵。他焦急万分，在自己房里走来走去，心里象是着了火。最后，他做了一个鲁莽而大胆的决定。你

们知道，博加当时二十四岁，还是在容易冲动的年龄，再加上对艾丽塔的思念令他勇往直前。更何况，博加的天性本来就是倔强而毫无顾忌的

。

他决定夜探公爵府。

很可惜，尽管博加是出色的战士，对盗贼的行当却并不精通。他在公爵的内宅转了一圈，不光没找到艾丽塔，自己反倒被发现。他在逃跑过程

中失手杀了一个卫兵，最后不小心落进护宅巫师的魔法陷阱里。

杜洛公爵很惊讶，不过他马上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向博加展示他的宽容，收服这名年轻骑士。他准备释放博加，再赏给博加几名女奴。

但是，那个巫师从博加嘴里听到艾丽塔的名字，立刻认出了他。诸位想必还记得，三年前，正是这巫师给杜洛公爵出主意，雇用强盗洗劫小村

。现在这巫师是杜洛公爵手下的红人，许多坏点子都是他想出来的。

巫师提醒公爵，这件事很麻烦。博加不能被释放，因为，一旦他得知艾丽塔的情况，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报复公爵。另一方面，公爵也不能直接

杀掉博加。处决骑士必须经过骑士评议会。但是那样一来，公爵跟强盗勾结的事一定会暴露。最后巫师向博加提议，如果他能在红场呆满三个

月，公爵就不会控告他。

你们知道，在首都皮泽城，除了宏伟壮观的皮泽大剧场，就数红场最出名了。那是重刑犯、奴隶们的角斗场，贵族们最喜欢看这种紧张刺激的

演出。虽然有些人指责这种运动过于血腥，可是角斗的习惯已经传了很多年，又有贵族支持，因此一直存在，国王对此也是不置可否。这些年

来，红场渐渐成为骑士的赎罪场。骑士犯了罪，如果自愿到红场去呆一段时间，就算洗清罪责，要是死在那儿，仍然可以享受骑士葬礼，保住

名誉。

博加知道，自己私闯公爵府，又杀了人，一定会被判死刑。红场是眼前唯一的机会。他从巫师和公爵的表情中猜出，艾丽塔肯定在他们手里，

因此暗自决定，必须活下去，然后回来找公爵要人。于是他接受了这个提议。他没想到，公爵私下和红场的管理人达成了协议。

博加被送到红场，关进第九十三号牢房。如果他知道这号码代表的意义，恐怕死也不会进这个门。

多年来，九十三号牢房里只有白痴----或者，按照贵族们私底下的说法，九十三号牢房里只有宠物。

四 赌赛


宠物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们知道，许多贵族都喜欢追求刺激，或是有异乎寻常的癖好。在红场，许多出身奴隶或是重刑犯的角斗士都被贵

族买下，浴血搏斗只为给主人取乐，往往在获得自由之前就被杀了。那些身体较差的奴隶，则可能面临另一种命运----有时候，他们被灌下一

种药，从此失去思想，成为贵族们豢养的宠物，就象猫狗一样。

红场第九十三号牢房，就是专门关押这种宠物的地方。

博加·斯考特就遭遇到这种命运。本来，以他的体格，是应该成为角斗士的。可是，在公爵的特别关照之下，红场管理人在他的食物里掺了迷

药。没过几天，博加就完全变了样。他忘了自己是谁，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人。啊！那真是可怕的景象，当你看到一个勇士变成一条癞狗！博加

被剃光头发，戴上嚼环，脖子上系着铁链，和许多白痴一起缩在牢房里，等着被人领养。

很快，伊琳娜小姐----她父亲的名号我就不提了----领养了博加。每隔几天，当她心情不好，或是无聊的时候，就来到红场，吩咐管理人把博

加牵到贵宾休息室。博加经常会为了一块肉骨头去舔舐她的靴子，还得提防后背挨皮鞭。有时候，他象狗一样，被牵着在屋里转圈。伊琳娜小

姐对这个宠物非常满意，因为很少有宠物拥有象博加这么结实的身材。要是她心里不痛快，往往会拿博加出气，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而博加

从来不知反抗。在他脑子里，取悦主人就是生活的目的。只要伊琳娜小姐在笑，他就跟着傻笑。别的贵族看到这幕场景，都会说：“啊！看这

只大狗多么幸福！”


“这真是太可怕了！”卡拉喃喃说道。“一个战场上的英雄，竟然会变成这样……”

“对他来说，这种生活很合适。”伯爵夫人冷冷地说。“我不明白，是谁又把他放出来，让他有机会做强盗，危害我们的生活？”

“是因为一场赌赛，夫人。”


如果没有那个赌局，恐怕博加会一直以狗的身份生活，直到死也没人知道。杜洛公爵早就放出消息，说博加闯进公爵府，被他释放，然后就失

踪了。即使有人怀疑，他也可以解释说，博加多半是畏惧骑士审判，私自潜逃，再也不敢露面。

博加在九十三号牢房里度过了三个月。没人知道他遭受的污辱、折磨与苦难！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每天喂两次迷药，完全控制了他的脑子

。

三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伊琳娜小姐的角斗士在搏斗败给班度，一个著名的角斗士。班度的主人碰巧跟伊琳娜小姐有点恩怨。伊琳娜小姐非

常气愤，可是，班度确实非常厉害，连着打败了她的三名角斗士。伊琳娜小姐咽不下这口气，决意报复。忽然之间，她想起了她的宠物。博加

那壮健的体魄令任何见到他的人都印象深刻。她不知道博加的确切来历，但曾听说过，博加以前上过战场。因此她决定让她的宠物对付班度。

博加就这样被转到角斗士牢房。那时候，红场管理人正好有事回家乡去了，由副手代管，因此杜洛公爵并不知道这件事。

伊琳娜小姐花了一个月时间来使博加恢复意识。那种迷药必须每天喂食，一旦停止，药效就会慢慢消退。一个月后，他的身体基本恢复，虽然

反应还有点慢，但已经能够跟人搏斗了。不过，博加脑子毕竟还是受了影响。他仍然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道伊琳娜是他的主人，而他必须为

她打败班度。

伊琳娜小姐对他没有十足把握，因此在跟班度对决之前，先为博加安排了几场角斗。第一场，博加面对一个大力士。对方比他还高出半头，上

来就想拧断博加的脖子。两个人僵持了很长时间，最后博加扭断对方的手骨，一举取胜。第二场，博加独自对付两个角斗士。那两个对手在红

场也是很出名的，博加被打得口吐鲜血。但最后，博加还是用强健的双臂，把两个对手的脑袋撞开了花。

这两场比赛让伊琳娜小姐赢了许多钱。不过她还有点不放心。在博加和班度的比赛上，她押了一栋带花园的漂亮别墅，对手则赌上十匹好马，

外加一整套珍贵的首饰。她必须有绝对的把握才行。
  
于是，伊琳娜安排博加跟塞莉角斗。没人知道这个金发女人的来历，只知道，塞莉在红场参加了三十多场角斗，只输过七场。塞莉虽然力量不

如男性角斗士，可是凭着敏捷和速度，不论是徒手还是器械，她都跟别人一样厉害，甚至更快、更狠。在红场里，塞莉的名声仅次于班度。她

平时负责训练新进角斗士。

博加被塞莉打败了。

其实他本来可以取胜的。他从小就在山林中打猎，又在战场上呆了三年，虽然受迷药影响，反应稍微有点慢，可是经验极为丰富。每次塞莉发

动攻击，博加尽管有点手忙脚乱，凭着身体的本能，也勉强能挡得住。最后，他忍痛挨了塞莉一剑，然后把她摔倒，拿长矛顶住她胸口。

就在那时候，博加忽然停住了。或许，他想起了战场上的日子；也可能，他记起自己是个骑士。他把长矛移开，对塞莉说：“起来！我不杀女

人。”

塞莉可不领情。她趁着博加发愣，一脚踢在博加膝盖上，借机反攻，转败为胜。

伊琳娜对此非常失望，大发脾气，差点把博加重新关回九十三号牢房去。博加吃了一顿皮鞭，然后被送到训练室。巧得很，正好是塞莉来训练

他。

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半个月后，博加和塞莉成了朋友。在餐厅里，他们每天都坐在一起；在群体角斗中，他们总是

互相帮助，共同作战。这对搭档相当可怕。博加臂力无敌，塞莉敏捷超人，足以击败任何强硬的对手。没人敢跟他们对抗。只是看到塞莉飘扬

的金发，或是听到博加的怒吼，就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不过，训练的时候，塞莉是毫不留情的。她对博加采取痛苦训练法，借以刺激他，提高他的反应力。人们经常能看到博加被吊在杆子上，或是

绑着钉板跑步，要不然就是拿着三个烧红的铁球，在空中抛来抛去，就象杂技演员。这些方法非常有效。博加的头脑越来越清醒。他记起在烛

陵之战中那惊人的一跳，还拿长棍比划给塞莉看。他回忆起的片断越来越多，双眼也不再那么呆滞，重新射出锐利的光芒。

塞莉知道，迷药对博加的影响正在消失。这么一个出色的战士，竟然会被送到宠物牢房，实在有悖常规。她猜到博加身上一定有些故事，并耐

心等待博加完全恢复。与此同时，她也对博加讲了自己的事。她出生于比斯蒙城，祖父和父亲都是有名的战士，她的叔叔曾经多次跟猛加特骑

士挑战，从没输过。后来，塞莉的父亲被一个贵族陷害，她出于愤怒，把那个贵族打断一条腿，结果就被送到了红场。

博加对塞莉的遭遇十分同情。他承诺，一旦他获得自由，就想办法把塞莉弄出去。对此，塞莉只是笑笑，不愿打击博加的希望。她知道，就象

她一样，博加永远不会获得自由的。

很快，博加和班度角斗的日子到了。这次比赛吸引了许多贵族。“两位最出色的角斗士，为您演出最精彩的角斗！”这就是他们的宣传口号。

大部分人都看好班度，因为这名红发角斗士还从来没输过。班度最拿手的技艺，就是用铁拳直接砸碎对手的脑袋。他从不给对手留活路。按照

班度主人的话，他“简直就是一头嗜血的猛虎”。博加这边的声援者就少多了。如您所知，他只参加过三场角斗，两胜一负，许多观众甚至从

来没见过他。很少有人把赌注押在他这边。

那一天，看台上坐满了人。巨大的圆形场地铺满红色沙土，看起来就象一片血池。实际上，那沙土里真的有血。多年来，无数角斗士的鲜血都

洒在这里，而且，每逢重大比赛，仆役们就会拿些鸡血或是狗血洒在场上，为的是用血腥气刺激角斗士，让他们更疯狂。

这场比赛从早晨一直延续到中午。博加按照塞莉帮他制定的策略，以防守为主，不肯轻易进攻。这种策略如果是别的角斗士来用，恐怕早被班

度打死了。但博加不同。他从小就懂得，如何在搏斗中保护自己，以及如何故意承受打击，从而换取机会发出致命一击。在观众看来，班度完

全掌握了主动，可是那些懂行的人却知道，博加虽然浑身是血，却根本没受大伤。如果说班度是不断扑击的猛虎，博加就是不停转圈、等待时

机的黑豹。

班度越来越焦燥，知道这个对手非常不好对付。最后他故意露出破绽，吸引博加进攻，准备趁机绞断博加的手肘。可是他没想到，博加从塞莉

那儿学到了速度的秘诀。博加发出最后一击，就象豹子伸出闪电般的利爪，一拳就把班度的喉咙打碎了。

按照惯例，当天晚上，博加被带进一个黑暗的密室，有名女奴在那儿等他。博加在她身上疯狂发泄，没看见她的脸。同样，那个女奴也没认出

博加。实际上----唉，这真是悲惨----谁都想象不到！实际上，那个女奴正是艾丽塔。杜洛公爵玩够了她，就把她卖到红场了。

艾丽塔为自己又一次被凌辱而啜泣不止，由于屋子里没有灯，她没认出博加。博加听到哭声，觉得好象有点熟悉，可是到最后也没想起来。您

知道，他当时甚至还没想起自己的名字呢。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他苦苦寻找的未婚妻。他更不知道，白天的比赛虽然让他出尽风头，

却也把他推向死亡。

杜洛公爵来看比赛，认出了博加。他对红场管理人大发雷霆，马上回去跟巫师商量如何想办法弄死博加。巫师考虑之后，想出一个恶毒的主意

。



五 兽窟


红场有个老规矩：如果哪个角斗士想获得自由，可以去闯兽窟。这是红场最精彩的节目。角斗场被铁架和厚木板隔成许多没屋顶的房间，中间

有门相通。有些房间是空的，另一些房间里则关着猛虎、原牛或是猎豹。角斗士从外侧进入，只要能闯到中心，就算胜利。观众坐在高高的看

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角斗士在迷宫里探索、搏斗。为了避免角斗士过早死亡，野兽都是被铁链拴住的，但是，要通过房间，往往要付出惨重

代价。每年都有几个角斗士，自认为能力够强，尝试这个挑战，可是成功者非常少。

杜洛公爵跟伊琳娜小姐打赌，博加无法通过兽窟。他出的赌注很高，伊琳娜小姐立刻心动了。对她来说，博加只是她买下的角斗士，就算死了

，她也可以马上再买个新的。然后杜洛公爵又提出，为了增加刺激性，让几名角斗士同时闯兽窟，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获得自由。这主意是巫师

想出来的。说实话，这巫师真是了解人性！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比野兽更可怕----野兽只会直接向你攻击，绝不会假装跟你结盟，再从

背后狠狠给你一下。

伊琳娜小姐本来就喜欢刺激。她很喜欢这个主意，于是立刻着手安排。她对博加说，只要能闯进兽窟中心，就可以马上放他自由。除了博加，

还有七名角斗士一同参加，塞莉竟然也在其中。这又是杜洛公爵在使坏。他知道塞莉一直在帮博加恢复记忆，就想借此机会报复她。

博加脸色马上就变了，立刻去找塞莉。两个人坐在训练场的角落，从下午商量到傍晚，也没什么好想法。博加知道，塞莉并不象他一样善于对

付野兽。在狭小的房间里，敏捷与速度无法发挥，必须要靠力量取胜。闯兽窟，对于塞莉来说，几乎就等于死亡。

塞莉当然也明白自己面临的命运。她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可还是流露出恐惧，胸膛在束甲下微微颤抖。头一次，博加发现塞莉不仅是出色的角

斗士，还是个女人。

当塞莉靠上博加的肩膀时，他决定要在这场比赛中保护她。他已经记起自己是个骑士。而且，靠着塞莉的帮助，他才能迅速恢复记忆。不管是

出于骑士精神，还是出于良心、责任，他都应该这么做。

这次闯兽窟被宣传成年度最盛大的角斗节目。许多贵族甚至赶了好几天路，从其他城市跑来观看。角斗场中央搭起一个巨大的圆形迷宫，隔成

四十多个房间，十五只猛兽分散在迷宫的各处。正中心有个圆形房间，竖着一根旗杆。角斗士只要能取下旗子，就算获胜。

八位角斗士出场，立刻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其中大部分掌声是冲着博加来的，观众们都知道，这位崭露头角的勇士，刚刚打败红场最有名的

班度。贵族小姐们一面陶醉地看着博加，为他壮硕的肌肉而倾倒，另一面又暗自担心他的命运。男人们的目光大多投在塞莉身上，欣赏她丰满

的胸膛，结实的大腿，猜测她到底能闯出多远。

博加没有选择惯用的矛，而是握着一柄巨斧。他朝塞莉望了一眼，跟着仆役走开。八名角斗士分散开，从各个方向进入迷宫。每个入口房间都

有三扇门，通向前面和左右两边。博加向前走去，进入第二个房间，两边各有一个门，不知道通向何处。然而，博加并没有转弯。他继续向前

，面对墙壁，突然大吼一声，挥起巨斧，劈碎厚木板，然后又是两斧，撕开铁网，露出坚固的钢栅，后面是一头公牛。他敲击钢条，逗引公牛

进攻。公牛很快就发怒了，一次次用力撞击栅栏，幸好铁架底部深埋在地下，要不然墙壁多半会被撞倒。博加拔出短剑，等公牛再一次冲过来

，就把剑尖从栅栏缝隙里送出去，直接插进公牛两眼之间。那公牛发狂地横冲直撞，过了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死了。

许多观众都站起来大喊：“犯规！”博加听到这些呼声，毫不理睬。他双手分别抓住一根钢条，用力拉扯，甚至远在看台顶端的观众都能看到

他肌肉隆起，象一条条连绵的山丘。他弄弯栅栏，钻到对面，从公牛头上拔下短剑。接着，他走进前面的门，遇上一只猛虎。这野兽差点咬断

他的手臂，可是凭着丰富的打猎经验，博加浴血奋战，最后把猛虎的脑袋砸碎了。

这样重复三次之后，博加劈开最后一面墙，到达中央。

观众都很愤怒，认为博加投机取巧，不断往下扔东西。然而红场的管理人阻止了争吵。他说：“他还没获胜！他必须跟其他角斗士搏斗，只有

最后胜利的人，才能保有旗子！”

这时候，博加的举动出人意料。他没有取旗，而是判断一下方向，走到对面墙边，再次弄开栅栏。观众们都愣住了，直到博加喊出塞莉的名字

，他们才明白这个角斗士要干什么。


“这么说，他是去找塞莉了？”

“是的，卡拉小姐。他知道塞莉很难逃过猛兽的利爪，所以去找她，打算跟她一起战斗。”

伯爵的女儿猛然伸开双手。“啊！他多傻呀！他干嘛不坐下来休息，等其他角斗士进来，再把他们一一杀掉？”她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这

倒正好说明，博加确实很象个骑士。”

“他本来就做过骑士。”菲尼斯笑了笑，无视其他人不满的目光。“博加·斯考特的所做所为，无愧于骑士的称号。”

“那么现在呢？”迈提亚诺伯爵恼怒地说。“他是强盗！他已经玷污了骑士的名誉！”

“啊，这您不用担心。骑士评议会早就把他的封号取消了。的确，他现在只是个臭名昭著的强盗。”酒馆主人靠在椅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让我们继续回顾他成为强盗的历程吧。”


博加穿过两重墙壁，找到塞莉。她正跟一头猎豹殊死搏斗。豹子几次把她压在地上，幸而塞莉经验丰富，这才躲过危险，不过还是弄得浑身是

伤，左腿已经瘸了。不是博加及时赶到，她一定会被豹子咬死的。

他们一起回到中央。过了一会儿，一名角斗士闯进房间，简直成了血人，半边脸血肉模糊。几乎是同时，另一名角斗士也从别的方向闯进来。

博加看着塞莉，塞莉则用温暖的目光回答。他们俩打算联手对敌，就象以前一样。

没过多久，另外两名角斗士也进了房间。实际上，只能说是一名----因为走在后面的那个人，趁着同伴推门的工夫，用短剑刺进他的后背。这

个谋杀者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遇上八道杀气腾腾的目光。早知道这样，他一定会留着同伴的命。

八个角斗士，五个进入中央，一个死在同伴手里，另两个都丧生于猛兽之口。观众们欢呼震天，知道接下来将会是场精彩万分的角斗。

那个谋杀同伴的角斗士非常聪明。他判断形势，决定联合另两个角斗士，一同对付博加和塞莉。去掉这一对强敌，后面就好说了。他自己受伤

最少，即使另两个角斗士合起来对付他，他也并非没有把握。

另外两个角斗士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尽管他们极为讨厌这个谋杀者，但这个方法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否则，他们不是被博加扭断脖子，就是被

塞莉刺穿心脏。

因此，博加和塞莉发现，眼前的局势是二比三。比起对手，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博加右臂受伤，已经很难用力，左膝被虎爪撕裂，骨

头都露出来了。塞莉左腿一瘸一拐，不能发挥敏捷的优势，身上也到处是伤。这场角斗，他们并无胜算。

两人并肩作战。博加左手握着巨斧，挡住敌人的攻击，塞莉手持短矛，寻找机会，一次次发出闪电般的反击。三个对手发觉情况不妙，立刻改

变策略，分散到三个方向，一个吸引住博加，另两个则全力攻击塞莉。这策略确实很有效，没过一会儿，塞莉一不小心，被对手的剑划破额头

，金发立刻被血染成暗红色。

博加发怒了。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抛出斧子，对手来不及躲避，被斧刃直接劈碎胸膛。随后，博加赤手空拳，扑向第二个对手，把他撞倒，

一起在地上翻滚。很不幸，他的脖子被对手用铁链缠住，由于右手不能用力，他只能用一只手拼命挣扎，渐渐瘫软。

塞莉在一旁看到博加身处危机，大吃一惊，迅速投出短矛，射进博加对手的肩膀。为此她付出沉重代价----她的敌人趁机窜上来，一刀砍上她

的后背。她倒下了。

博加象是发了疯，只一下就捏碎对手的喉咙，然后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最后一个敌人。搏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博加肚子上挨了一刀，可是他甩

出铁链，用最后的力气把对手勒死了。

当博加奔到塞莉身边，大喊她的名字时，看到塞莉露出一个微笑。她没死。刀锋劈到她后背的最后一刻，她侧转身体，让刀刃偏向一边，因此

虽然身受重伤，却逃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们胜利了。

但观众并不希望节目就此结束。他们全都从看台上站起来，大叫大嚷。杜洛公爵尤其不满。他希望博加死掉，眼前的结果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红场管理人向博加和塞莉喊话。他说，按照规矩，只有一个角斗士能获得自由。博加和塞莉必须继续搏斗，直到其中一个人死去。如果他

们不愿意，那他就放出猛兽，把两个人都吃掉。

这一对伙伴面临着艰难的选择。他们谁都不想杀死对方。可是，如果不动手，两个人都没有活路。博加根本下不了手，而塞莉心里也是痛苦万

分。自由固然是她想要的，可是在这生死关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早就产生了感情。他很勇猛，有荣誉感，多次为了保护她而不

顾一切，这些都深深打动了她。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然后，塞莉忽然笑了。她对博加说，既然必须要死一个人，那么在交手之前，她希望得到博加的吻。博加没有拒绝。实际

上，他也明白塞莉对他的感情。于是，两个人就在鲜血和尸体之间，当着无数观众的面，拥抱在一起。

当这个死亡之吻结束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博加左胸插着一柄匕首，仰天倒下。

塞莉杀了他。



六 营救


“怎么会呢？”卡拉惊讶地问。“他……这个博加不是还活着吗？”

“哦，当然，这是一个小小的骗局。”菲尼斯答道。“不过，这骗局看起来是相当真实的。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塞莉的聪明与

大胆，以及丰富的知识。”

“您的意思是，塞莉当时并没有杀他？”

“或者说，并没有真正杀死他。”


惊险刺激的兽窟角斗结束了。观众们大呼过瘾，说许多年没看到这么精彩的节目。杜洛公爵是最得意的，他不仅除掉了心腹之患，还从伊琳娜

小姐那儿赢了许多钱。当晚，他在府中大摆宴席，庆祝胜利，还想把塞莉叫来一起共进晚餐。不过，当人们去找她的时候，发现那个女角斗士

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据说，她把博加的尸体也带走了，说要亲手埋葬她的伙伴。对于这个消息，杜洛公爵并没有在意。

塞莉重获自由，雇了一辆马车，来到皮泽城郊外的一个荒村，就在那儿停留下来。除了角斗，她还略懂打铁，于是就成了村里唯一的铁匠，以

此维持生活。她很少跟人说话，只是默默工作，为村民打些菜刀、犁耙之类的东西。人们不知道她的详细来历，只知道，她的哥哥惹上贵族，

被打伤了，只好跑到这里来静养。这使村民们都对她和她的哥哥十分同情。

博加就躺在屋里养伤。啊，卡拉小姐，我这就解释您的疑惑。这件事说来简单，只是一个技术问题，不过在揭破谜底之前，大部分人都会感到

不能理解的。

您知道，我从前是吟游诗人，漫游四方，学过不少希奇古怪的知识。在南方的石门城，有位著名的医师告诉我，人的胸膛中有一块奇妙的区域

。是这么回事。在心脏和肺之间，有一条很小的缝隙，比手指粗一些。以前在战场上，曾有士兵被箭射中左胸，却没有死亡，就是因为箭正好

刺进这里。只要稍微偏一点，不是伤到心脏，就是刺穿肺部，可要是准确地刺进这条缝，人就能保住性命。

塞莉知道这一点。当时她所用的短刀，并不是常见的匕首，而是特制的锥刀。对付野兽时，这种刀比较常用，因为野兽的利齿经常会令匕首崩

断，而锥刀虽然没有刃，尖端却十分锐利，既能伤害野兽，又不容易折断。塞莉就用这把刀刺进博加的心和肺之间。这不仅需要精确的计算，

还需要勇气和大胆。当时，塞莉想要让两个人全活下来，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了，虽然冒险，却值得一试。


如果她不是经验丰富的角斗士，熟悉人体，善于控制武器，恐怕也不敢这么做。

她成功了。博加喷着血沫倒下，谁都没想到，他并没有死。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博加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塞莉，还以为自己是在冥界呢。听

到塞莉的解释，博加真是又惊又喜。当他被塞莉刺倒时，心中非常震惊，也非常愤怒，此刻却完全转化为惊讶与钦佩。

不过，尽管保住了命，博加仍然伤得很重。整整两个月，他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几次差点死掉。小村里没有足够的药材，塞莉又不敢到城里

去，只好采草药为他治疗。每当手头宽裕一些，她就买些烤肉、松鸡来，要不就是熬一种特制的鱼汤，为博加补养身体。

每天晚上，塞莉给博加换完药，总要坐在床边陪他一段时间，再回自己床上去睡。博加的伤势不容许他说话，因此通常都是他听塞莉讲一些传

闻，讲她自己的经历，或是聊一些村里发生的小事。这使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博加渐渐感到，自己对塞莉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然而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恋人。三个月后，他刚刚能够下床走动，就开始计划如何寻找艾丽塔。

经过这次生死挣扎，他的头脑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记起自己的一切，家乡的小村，战场上的经历，与杜洛公爵的恩怨。他甚至隐约想起，在他

打败班度那天，与他共度一夜的女奴，似乎跟艾丽塔很象，因为他当时摸到她脖子上有条骨制项链----艾丽塔也有这么一条，那是博加用熊牙

做的，花了好几个月才凑齐原料。

博加找塞莉商量这件事。塞莉明白他的心情。在她而言，实在不愿帮助博加寻找恋人，因为艾丽塔将是她的情敌。可是，她又不想让博加一个

人去冒险。这个女角斗士平时做事非常果断，毫不犹豫，在这件事上却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她借口博加的伤还没养好，一直推三阻四，不让

他出门。但是到了第五个月，她再也不能阻拦了。

博加对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欠你很多。这条命是你救的，就算你叫我去死，不会皱一下眉。但是我必须找到艾丽塔。四年前，我们

差点就结婚了，而现在她在贵族府中受苦，我怎能不去救她！”塞莉说：“你可能会死掉的。”博加则回答：“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当年我曾

在艾丽塔面前对天誓，一辈子保护她，这是我一生最重的誓言，我绝不会背弃。”

塞莉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她。她从他眼中看到情意，也看到责任的重担。他并非不喜欢塞莉，但是他对艾丽塔的感情却更久更深，何况还有

誓言。博加内心很纯朴，同时也重视骑士的名声。感情、良心和荣誉这三个方面，她都输给了艾丽塔。

那时塞莉做了决定。她要帮博加去寻找艾丽塔，然后就离开他们，自己回家乡去。这对她来说，确实很痛苦。没人知道她对博加的感情有多深

，自从他们第一次角斗，她就被他深深吸引了。她知道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可是，这些话，塞莉没有对博加说过，或

者至少没有明确地说过。她自尊心很强，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

那一段日子，塞莉停止铁匠营生，每天都跑到玛尔沁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博加明白她的心情，可是又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多数时候，他

会陪塞莉坐一会儿，就在岸边练拳，或是折根树枝练习剑术。

很快，博加的身体就完全恢复了。他盘算着，要打听艾丽塔的下落，还得在杜洛公爵身上打主意。但他不可能跟公爵见面，因此，博加想请塞

莉帮忙。塞莉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了他的计划。


这一天，塞莉来到杜洛公爵府。公爵坐在华丽的客厅中，满脸高傲，他以为塞莉是来投奔他，想谋个护卫之类的职务。

塞莉说，她是来打听一个叫艾丽塔的女奴。她说，几个月前在角斗场上，博加临死的时候，曾托付她找到这个女奴，因为艾丽塔是他从前的未

婚妻。博加死在她手中，因此她要为博加完成这最后的心愿。但是，这几个月，她多方打探，都没有艾丽塔的消息，今天是找杜洛公爵帮忙的

。

杜洛公爵听到这番话，现出很奇异的表情。他仔细审视塞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线索，不过塞莉始终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最终，

杜洛公爵相信了她的话。


公爵得意地笑了。他说：“那个女奴！是的，我知道她在哪儿。不过，世上没有白得的面包。你准备付出什么报酬呢？”

塞莉回答说：“凭大人吩咐。”

塞莉认为杜洛公爵多半会交给她什么任务，以此交换艾丽塔的消息。她决定，不管这任务有多难，她都要试一试。可是她没想到，公爵心里打

的是另一个主意。前面说过，杜洛公爵最喜欢打猎和女人。这回他看上塞莉了。公爵发现，塞莉实际上很有魅力。她不象贵族小姐那么娇弱，

也不象乡村姑娘那么土气。她全身都透出健康的活力，金发闪亮，身材丰满，步伐轻快有力，皮肤虽然略嫌粗糙，脸庞轮廓却很俏丽，带着自

信的气质，跟他以前经历过的女人完全不同。

杜洛公爵打算把塞莉搞到手。他安排一桌宴席，请塞莉共进晚餐。几杯酒下肚，公爵满脸堆笑，提出条件。他说，只要塞莉跟他共度一夜，他

就会把艾丽塔买回来，并且放她自由，让她跟塞莉走。

塞莉差点忍不住把酒杯摔到公爵脸上。她好容易才压抑住内心的愤怒，摆出微笑，跟公爵周旋。陪公爵喝过两杯酒之后，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公爵，艾丽塔到底在哪儿。

公爵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吻，浓烈的酒臭几乎令塞莉呕吐。然后，公爵一边把手伸进她的衣领，一边说：“其实那个女奴曾经一度跟你们在

一起。没想到吧？她就在红场。”

塞莉浑身僵硬，不知是因为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胸膛上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她强自抑制，继续打听详细的情况，但公爵再也不肯说了。

公爵说：“别心急，我的美人。明天早晨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让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卧室如何？”

塞莉仍然微笑着，慢慢把公爵的手推开。她说：“我非常愿意看看您的卧室。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回去一趟，拿些药来。我最近每天临睡前都

要吃药的。”

公爵有些奇怪，问塞莉是怎么回事。塞莉挽起袖子，露出几块小小的伤痕。那是打铁的时候，被铁屑灼伤的，已经快要平复，不过仍留有浅浅

的暗红色痕迹。塞莉说：“是一种皮肤病，大人。前一段我到贫民窟去找艾丽塔，可能就是那时被传染的。不过，这病也快好了。我想不会影

响您的参观计划……”

可想而知，正如塞莉所预料的，公爵客气地把她赶出了公爵府。

塞莉没有停留，立刻雇辆马车，连夜赶回小村。由于气愤和羞恼，她在马车里无声地哭了出来，一遍又一遍擦拭脸颊，回到小村后，好好洗了

个澡，几乎把胸口皮肤搓破。最后她终于控制住情绪，平静地去见博加，告诉他艾丽塔的下落，对于宴席上发生的其他事情只字未提。

几天后的夜晚，博加和塞莉潜入红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他们直接闯到管理员的卧室，胁迫他打开女奴牢房，带走了一个女奴，然后拿管理

员当人质，安全地退出红场。当卫兵们在城外的树上找到管理员时，闯入者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七 离合


博加终于得偿心愿，带着艾丽塔离开皮泽城，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安顿好一切之后，塞莉就要离开，但博加力劝她留下。在感情上，男人往

往不够细心。纵然看到塞莉矛盾的表情，博加也没想过塞莉心中的痛苦有多深。她怎能看着爱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而无动于衷呢！伤痛与嫉妒

就象毒蛇一样，把她的心咬得千疮百孔。

然而，塞莉也没地方可去。她在比斯蒙城的家已经被毁了，虽然还有一两个亲戚，可她不愿回去，担心被贵族追查到那里，给亲戚带来麻烦。



最后塞莉留了下来。这个决定令她自己都出乎意料。在这件事上，理智无法帮助她，她只能凭着感情行事，而在几种交织的感情中，爱情占了

上风。塞莉从来都是一副坚强自信的样子，可是爱情引发了她心中柔弱的一面。

塞莉从小就勇敢好斗，男孩子们对她很敬重，把她当成兄弟一样看待，却没人对她表露出异性的亲昵。比斯蒙城靠近边境，冲突不断，她也时

常参加战斗，不论是对抗猛加特王国，还是对抗强盗团，在战场上都没有性别可言。在红场，大家只把她看成厉害的角斗士，别无其他。不知

为什么，塞莉心里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缺憾，这感觉若有若无，却时刻困扰着她，令她无法安宁，直到遇见博加。博加陪伴她，安慰她，多次保

护她，在兽窟中更为她而不顾性命。只有在博加面前，塞莉才真正感到自己是个女人。博加唤醒她的爱，这种奇妙的感觉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因此塞莉居然忍住痛苦，留在小村里，继续以打铁为生。她觉得，即使不能跟博加一起生活，至少也能时常看到他。她的快乐中混和着痛苦，

就象一剂迷幻药，令她无法自拔。每隔几天，博加就会邀她去吃饭，这时候她的痛苦就会到达顶峰。回来之后，她往往彻夜不眠，然后整天不

出门，闷头打铁，把心思专注在锤子上。这使她成为村里手艺最好、效率最高的铁匠。

艾丽塔确实是个好妻子。她知道，这四年来，博加为了寻找她，历尽千辛万苦。另一方面，她身为女奴，无数次遭到凌辱，因此觉得自己配不

上博加，可是博加对她仍象当年那样一往情深。所以，艾丽塔尽心做好一个妻子的责任，照顾博加的日常起居，每个细节都想得非常周到。博

加现在成了农夫，耕地、养猪、开荒屯田，忙得团团转。每当他从地里回来，艾丽塔总会在门口迎接他，端上一碗热汤，让他歇口气，然后一

起坐在饭桌边，享用简朴而温馨的晚餐。晚上，艾丽塔多半会坐在灯下缝补衣服，听博加讲些奇闻趣事、各地风光。说到精采的时候，艾丽塔

脸上就会泛起温柔的微笑，看着丈夫，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与依赖。

不过有两件事需要艾丽塔去适应。一件是，博加跟四年前那个山村青年不一样了。他不仅更壮实、更富有男人魅力，眼界也宽了许多。三年征

战，再加上不到一年的角斗士生涯，把这块生铁炼成了精钢。博加现在成了一位真正的男子汉，孔武有力，见识过人，胆略超凡，另一方面，

由于他自己、艾丽塔和塞莉的经历，博加也变得愤世嫉俗，认为世上一切苦难都是贵族们造成的。他心里存了一个目标，总有一天，要让杜洛

公爵以及其他类似的贵族吃点苦头，只不过他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对此艾丽塔非常不理解。她性格很柔弱，又遭受数年苦难，只想能跟爱人一

起安安稳稳过日子。每次博加谈起这些事，艾丽塔就皱着眉，低头不说话。

另一件事则令艾丽塔更难适应。凭着女性的敏感，她很快就觉察到塞莉对博加的感情。博加很坦诚，曾经对她详细说过红场的经历，以及塞莉

如何救了他的命。她明白丈夫对自己是爱情，对塞莉则主要是友谊，可是塞莉看着博加的那种目光时常令她心惊。博加经常去帮助塞莉干活，

偶尔出去打到几只野兔或松鸡，总要分给塞莉一半，这些倒也无所谓，可是当博加说到要对贵族施以报复的时候，塞莉不仅赞同，还帮他出主

意，这就让艾丽塔无法接受了。在她看来，塞莉的举动早晚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不愿博加去跟贵族做什么抗争，不愿再陷入不安宁的日子。

一天晚上，博加邀塞莉来吃晚餐。在餐桌上，他说起镇上有个小贵族，经常欺压平民。博加说，他真想找个机会教训那个贵族。塞莉跟博加商

量，说可以等贵族下乡收税的时候，在路上劫了他，狠狠打他一顿，再悄悄把钱分回各村。两个人研究这计划，越来越高兴，艾丽塔在旁边听

着，却是越来越厌烦。她终于忍不住了，把盘子一推，一言不发，转身回房。当天夜里，艾丽塔跟博加吵了一架。她认为博加不该去做那种事

，应当好好在家过日子才对。博加也发火了，不过后来想到他和艾丽塔受了好几年的苦，好容易才盼到幸福的生活，也就不再说话。

塞莉明白艾丽塔的心思。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到博加那儿去了。艾丽塔心里有些歉疚，常常来找塞莉聊天。塞莉总是友好地欢迎她。除了博加

，她们什么都聊。两个女人一度非常亲近，不过，在她们的内心中，始终有一层隔阂。那不是敌对的关系，而是一种微妙的疏远感。毕竟，她

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

几个月之后，艾丽塔怀孕了。女人在这段时期情绪很不稳定，经常乱发脾气，博加尽心服侍她，可是他天性刚强暴躁，免不了跟艾丽塔吵架。

好几次艾丽塔闷在房里独自流泪。就象当年一样，一看到艾丽塔的泪水，博加马上就软下来，向她道歉，千方百计逗她开心。不过，隔上几天

，他们还是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争吵。这种情况发生多次之后，艾丽塔决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想要回到故乡的小村去。

艾丽塔认为，她和博加的矛盾，主要跟环境有关。回到家乡，在那熟悉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们相爱多年的见证，这一定会使他们的感情更加巩

固。况且，回去之后，博加就不会再想什么报复贵族的事了。他们可以在故乡白头到老。

但是博加不同意。他很清楚，不论是杜洛公爵还是红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故乡的小村离尤费镇不远。万一杜洛公爵去尤费镇，兴之所至，

再到狼血森林去打猎，一定会找到他们，那时候就麻烦了。再说，艾丽塔怀着孩子，恐怕受不了路上的辛苦。

艾丽塔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几年她沦为女奴，每天都战战兢兢，日子很不好过，因此在她心里造成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总有种不安全感。半

夜里，她经常从噩梦中醒来，满头大汗，瞪着黑沉沉的屋顶。即使博加结实的臂膀也无法安慰她。艾丽塔觉得，必须回到家乡，在自己生长的

地方，她心里才能踏实。

几次跟博加交涉甚至吵架之后，艾丽塔无奈，只好跑去找塞莉求助。她觉得如果有塞莉帮忙，多半能说服博加。

没想到塞莉跟博加的看法是一样的。她认为，小村并不安全，即使公爵不来，边境附近也有很多强盗。而且艾丽塔的身体也不适合旅行。塞莉

还提出一个令艾丽塔非常不满的论点。她说，以博加的能力，不该隐居在山村中，一生默默无闻。这话很有力，实际上，是太有力了。在艾丽

塔看来，塞莉无疑是在指责她妨碍了博加，用平凡的生活拖累住他，使他不能凭着本领获得应有的名声。

艾丽塔对塞莉的友谊本来就不太牢固，这回一下子转为怨恨。她瞪着塞莉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理解，你喜欢博加，想跟他一起闯荡

四方。可是，为了自己的感情，就不让别人过上安稳的生活，你不觉得太自私吗？”

这个反击相当有效，几乎刺穿塞莉的心脏。委屈加上气恼，令塞莉头晕目眩，她一时无法控制，竟然伸手打了艾丽塔一耳光。艾丽塔哭着跑回

家。博加问明缘由，只是安慰艾丽塔，并没有去找塞莉争论。他知道自己欠塞莉很多，而且在这件事上，塞莉的观点也没有什么错。但是，不

管怎么说，他还是对塞莉有些不满。

第二天一早，塞莉就离开了小村。她没有向博加和艾丽塔辞行，只是托别人送来一封信，对昨天的举动表示歉意，强调自己并没有任何企图破

坏他们家庭的想法，并且祝他们永远幸福。

几天之后，博加也收拾行李，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带着艾丽塔离开村庄。他们沿着玛尔沁河一直向北，朝着故乡，也朝着他们的美好未来而

去。


菲尼斯吩咐仆役打开一瓶新酒，再次为大家斟满。几个人都略有醉意，弗洛安子爵贪婪地欣赏伯爵女儿玫瑰般的脸庞。

“您还是没说博加怎么会变成强盗呀，”卡拉说道，“不过我倒觉得，故事到这儿可以结束了。”

“是啊，”酒馆主人叹了口气，“我也希望它就此结束。不过，正如一首诗所说：鲜花终会凋萎，笑容埋入泥尘。生活不象故事那样，总在美

好的地方收尾。命运之手往往相当残酷……算了，让我讲完这最后一段吧。”


时间过了一年。对于某些人，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可对于另一些人，一年几乎就象一生那样漫长。

这段日子，塞莉一直四处漂泊。长期生活不规律，再加上心里的痛苦，令她憔悴了不少，甚至已经有了几丝白发。要知道，那年她才二十五岁

呢。

连塞莉自己都没想到，她对博加的思念会有这么强烈，这么深刻。她始终无法忘记博加，似乎正是由于跟博加分开，才真正令她的感情喷涌而

出。几番犹豫之后，她终于难抑感情，想要再看博加一眼，然后永不相见。她回到那个小村，发现博加已经离开，于是打算到博加的故乡去找

他。

这一天，塞莉来到尤费镇，准备休息一晚再上路。半夜里，忽然有许多卫兵冲进旅馆，直奔塞莉的房间。尽管塞莉曾是出色的角斗士之一，但

一时毫无准备，反抗一阵之后，还是被抓住了。

她被押到一座豪华的府邸，头一眼就看到，坐在厅堂上的正是杜洛公爵。

八 血泪


这一年多，杜洛公爵过得也不太踏实。博加和塞莉联手从红场劫走艾丽塔，这令他非常惊讶，不明白博加为什么没死。接下来的几个月，他暗

中派出人手，四处搜寻，始终没找到这三个人的踪迹。他又派人去博加故乡的小村，那时候博加还没回去，因此杜洛公爵一无所获。过了一段

时间，杜洛公爵慢慢放下心来，认为博加多半是跑到什么地方隐居，不敢露面了。不过，他心里仍然有些不安，担心博加会来找他算帐。公爵

找巫师商量，巫师推测说，等事情平息之后，博加很可能会回故乡去，建议公爵视察尤费镇的时候顺便去小村探查一番。

正如巫师所料，这次回尤费镇，手下人汇报说，博加确实回到了小村，和艾丽塔一起搬到狼血森林深处。谁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村民们只

在博加回来时见过他一面，此后就再没见他走出森林。据说博加买了大量的粮食、盐和生活用具，足够两年用的。他本来就是个好猎手，在森

林里过上两年也不奇怪。

杜洛公爵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派人到森林里找过好几次，都没找到博加，又不肯就此罢手，因此就在尤费镇停留下来。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

，巫师带来了好消息。这一天，巫师去买法术药材，正巧看到塞莉，立刻认出了她。杜洛公爵十分兴奋，当晚就派卫兵把塞莉抓来了。

公爵把塞莉关进囚室拷问。塞莉被打得遍体鳞伤，却始终不肯低头。公爵一气之下，割掉了她的右手食指，但塞莉说，别说她不知道博加在哪

儿，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他。巫师给她灌了些药水，塞莉仍然不改口。巫师告诉公爵，她说的是真话。

这件事令公爵很头疼。后来巫师想出一个主意，吩咐手下把塞莉先关到后院再说。

几天后的晚上，塞莉戴着镣铐，缩在简陋的牢房里，浑身疼痛，无法入眠。忽然，她听到窗外两个守卫谈起博加。她立刻伏在门边偷听。他们

说，公爵已经找出博加住在哪儿，准备派许多人去捉他，并且杀光村里所有的人。他们又说，公爵的队伍明天就出发，因此今晚举行宴会，预

先庆祝一下。

塞莉听到这些话，焦急万分，想立刻去通知博加，可是自己又无法脱身。这时候，一个守卫抱怨夜晚太冷，搞了些酒，建议到牢房里喝，又暖

和又舒服。于是守卫们来到牢房中，一边拿塞莉开着玩笑，一边大吃大喝。最后，两个守卫全都喝得大醉，靠在墙上睡着了。

对于塞莉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她费了很大劲，爬到守卫身边，取下钥匙，打开身上的铁链。果然，公爵正在前院举行宴会，后

院静悄悄地，没有人站岗。塞莉趁机逃出宅子，在镇上偷了匹马，不敢停留，直奔北方。第二天傍晚，她来到狼血森林附近。第三天，她找到

了博加故乡的小村。



塞莉在村里到处打听，但是谁都不知道博加在哪儿。忽然间，塞莉想到一个办法。她独自向森林深处进发，随身带了一些浸过盐的肉，在森林

里转了很久，遇到一只熊，于是抛下几块肉，自己赶快跑开。熊吃过肉，非常干渴，转身走向深林。塞莉悄悄跟着熊，找到一处泉水。

塞莉本来猜测，在水源附近应该能找到博加。她只猜对了一半。实际上，猎人的住所通常不会太靠近水源，因为野兽经常会来喝水，住在附近

很不安全。不过，这处泉水倒是他经常来捕猎的地方。塞莉在泉边发现了几支断箭，又找到一条小径，就沿着小径走去。好半天之后，她终于

看到一些被伐倒的树木。再往前，她发现许多岩石堆成保护墙，里面又是一圈结实的木栅，围出一个小院。院子里有栋木屋，虽然简朴，却整

齐美观。果然，这就是博加的住所。

没人能形容博加的惊讶。他愣了一会儿，抛下手里的工具，冲过去热情地拥抱塞莉。这个亲近的举动搞得塞莉满脸通红，差点流下眼泪。艾丽

塔从屋里走出来，显然也吃了一惊。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还不到一岁，见到生人一点也不害怕，盯着塞莉直笑。

博加带塞莉进屋，让艾丽塔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但塞莉拒绝了。再次见到博加，反而加深了她的痛苦。看得出来，博加和艾丽塔生活得很幸

福，这使她很为博加高兴，可是自己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想，把杜洛公爵要来的消息告诉博加，就马上离开。

可是，塞莉刚说了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喊声。片刻之后，一大群士兵冲进院子，个个手持武器，杀气腾腾。

博加脸色一变，当先冲到门口，塞莉跟在他后面。领头的兵队长看见塞莉，满脸得意地喊：“多谢你带路！”

这句话就象一道闪电，三个人全都浑身一颤。博加转过头看着塞莉，实在不相信是她领着士兵来抓他。塞莉更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先开口的是艾丽塔。她哭起来，说就算塞莉嫉妒她，也不该用这种方法来折散她和博加。艾丽塔说，塞莉你也爱过博加，怎么能忍心这样害

他？

博加本来就性格暴烈，现在面临敌人，艾丽塔和孩子又在大哭，这使他心乱如麻。他确实认为塞莉不会这么做，可是，塞莉刚刚来到，士兵就

跟着闯进来，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他不怀疑。他怒气冲冲，紧盯着塞莉问：“你真的那么嫉妒艾丽塔？你以为这样就能跟我在一起？”

塞莉咬着牙，好容易才说出话。她说：“不是我。我不知道。”

博加指着士兵说：“那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解释？”

塞莉无言以对。她本来就受了伤，两天来拼命赶路，没怎么休息，又在森林里转了半天，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又遇到这种事，脑子全乱了。博

加的指责更令她痛苦万分。塞莉一时冲动，翻手从腰里拔出匕首，对博加说：“这就是我的解释！”然后一刀刺进自己胸口。

博加吃了一惊，急忙去拦，却没有拦住。塞莉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士兵们挥动刀剑，一齐朝博加冲过来。博加抄起斧子，堵住门口，可是敌

人实在太多，终于冲进屋里，把博加逼到角落。另一边，几个士兵抓住艾丽塔，兵队长挥起长矛，刺向她的心脏。艾丽塔只发出半声惨叫，就

跟婴儿一起被钉在木板壁上。

博加象是发了疯，拼命狂砍乱劈，一连杀死十几个人。这位战场上的英雄，角斗场上的勇者，确实勇猛超凡。士兵们有些畏惧，都围在他身前

，却不敢靠近。博加大吼一声，就象打了个雷，趁士兵们发愣的工夫，杀开血路夺门而出。在院子里混战一番之后，博加的斧子被击落，可是

他很快翻过石墙，跑进森林里去了。

那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兵队长一面吩咐把房子烧掉，一面带着手下去追赶。公爵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博加的脑袋带回去，否则就要杀掉他。因

此兵队长虽然对博加心存畏惧，还是不敢不追。他安排二十个士兵保护自己，其余的人分成几组，在森林中分散搜索。

当时兵队长还是很自信的。他带了整整一百人来，博加又没有武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抗这么多人。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博加是

出色的猎人，从小就懂得林中求生和捕猎之道，在这儿定居的日子里，更详细勘查过附近的一草一木。这是博加的地盘，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

。

博加在远处看见火光冲天，知道自己的房子被烧了。鲜血混着眼泪，在他脸上流淌。他决心把这些人全部杀死，为妻儿、为朋友报仇。


“啊！我才不相信他能杀光这么多人！”皮都挥着手说道。“再勇猛的人都做不到！”

“如果他真的做到了，您对他的恐惧是否会大大加深呢？”弗洛安子爵看着巡城官，语气中带着嘲讽。

“您别忘了，菲尼斯也说过，关于博加的事，他是辗转听来的，难免有所夸大。我可知道传言是怎么回事！”

“您说的没错，”酒馆主人笑了笑，“传言往往会夸大。这件事嘛，或许也是如此。不过，博加的本领确实非同一般。”


士兵们分成四组，每组十几个人，小心地进入森林。等到他们全部散开，博加就悄悄跟在其中一组后面。他靴子里有柄短刀，手中还拿着弓箭

，这是他放在一个临时隐蔽所，准备随时取用的。

一名士兵突然倒下了，接着又是一个。等到士兵们明白过来，已经有四个人被射死。博加藏在暗影里，一边放箭一边移动，把他们引向林深处

。突然间，一面大网从天而降，把这些士兵全罩在里面。这网是用来捕捉豹子的，非常结实，难以挣脱，而他们也来不及挣脱。博加从树后跳

出来，一刀一个，眨眼之间就把他们全都结果了。

第二组人的命运也好不了多少。三个踩上捕兽夹，两个掉进陷坑，五个被弓箭射死。剩下几个人惊慌逃跑，闯到野蜂巢群中。博加射掉好几个

蜂巢，上千只愤怒的野蜂围住这几名士兵，很快就让他们躺在地上。

第三组是最悲惨的。他们追着博加跑了半天，远远看到他钻进一个岩洞。于是这些士兵举着火把，鼓起勇气往里走。实际上博加根本没进洞，

而是伏在地上悄然离开，躲在一边，在不远处守着。这岩洞是一对大熊的家。十几名士兵，有一半死在熊掌之下，另一半逃出洞口，又遇上利

箭与短刀，只有三个人逃了回来。

最后一组人发现这一切，再也不敢追击，急忙跑回去向兵队长汇报。兵队长吓了一跳，不相信博加居然杀死这么多人。他决定把剩下的人合在

一起，一同去搜索博加。按照第三组逃回来的人所说，博加已经没有箭了。因此兵队长认为，只要大家不分开，走路小心注意，就不会上当。

他们聚在一起，慢慢前进，发现一块小空地，博加的弓就扔在空地中间。兵队长命令大家停下，不要轻举妄动，等博加出现。

兵队长万万没想到，博加正是要他们呆在原地。这位猎人躲在不远处，满腔仇恨，悄无声息地忙碌，准备发出威力强大的一击。

九 偿还


三十多名士兵围住队长，一起在空地上等待。他们绝没有料到黑暗中隐藏着什么。甚至当听到刺耳的怪响时，他们还没意识到厄运临头。

用小树干做成的投石器，力量远远不如战场上那种，不过博加还在石头上绑了别的东西。大石头飞进空地，有三个人立刻倒下，另外几个也被

砸伤。正当他们吃惊的时候，又发现空地上多了个小筐，从里面爬出几条毒蛇。即使是白天，毒蛇也是很可怕的，更何况在夜里，月光很暗淡

。转眼之间，就有好几个人死在蛇牙下。兵队长这回真的害怕了，不顾一切地逃走，士兵们紧跟在后面。

他们沿着来路，跌跌撞撞，向林外逃去，好几次找错了路。幸好兵队长还记得那条小径。黎明的时候，这群人又回到那处泉水边。兵队长清点

人数，只剩下十四个人，不禁叹了口气，琢磨回去之后该怎么向公爵交差。

他立刻就发现，自己不必向公爵交差了。

博加手持一把大刀，从林间缓缓走出。他似乎一直躲在草丛中，全身都是露水，还混着汗迹和血痕，只有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水份，喷射着熊熊

怒火，几乎要烧尽眼前的一切。晨光照着他，正如几年前在烛陵那样，令他披上一层金甲，威风凛凛，犹如战神。当然，也是死神。

士兵们知道已经无路可逃，都拼了命围过来，象一群野狼。可是博加比任何野兽都凶猛。死尸一个个倒下，几乎没一个躯体是完整的。很快，

兵队长就发现，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博加。



博加揪住兵队长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兵队长牙齿咔咔响，双手颤抖，好容易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根手指。他说：“是公爵砍……砍了那女人一根手指，巫师用它

施了……法术，我们靠它跟踪她来的。”

博加点点头，一刀砍下兵队长的脑袋，泉水立刻就被染红了。

博加早就受了重伤，靠着愤怒才撑下来，现在敌人全死光了，他才觉得全身到处都是伤口，眼前直冒金星。他想站起来，却一头栽在地上，昏

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已经过了中午。算他运气好，没有野兽到这里来，否则他一定会死掉的。

他强撑着往回走，过了好久才回到家。房子早就成了一片灰烬。突然间，他发现塞莉躺在一棵树下，胸前还插着匕首，可是还有呼吸。原来，

她的右手食指没有了，握刀无力，再加上当时非常虚弱，这一刀并没有刺进心脏。那些士兵点燃房子就离开了，塞莉拼尽全力爬出火场，保住

了性命。

塞莉一醒过来就哭了，她说这些都是她的错，宁愿死在博加手里。但博加已经从兵队长口中知道了实情。他安慰塞莉说，这件事不能怪她。现

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尽快养好伤，然后去找杜洛公爵算帐。

博加在废墟中找到艾丽塔的残骨，为她立了坟。从始至终，他都没流一滴眼泪。


一百名士兵，只逃回三个，一个被箭穿过肩膀，另一个脚踝上还带着捕兽夹，第三个被熊踩断了手臂，躺在尸堆中装死，才脱身回来。杜洛公

爵听到汇报，大吃一惊，片刻都不敢停留，当天就离开尤费镇，回到皮泽城去了。他谢绝一切访问，整天躲在府邸中，不敢露面，同时加派卫

兵，日夜防卫，惟恐博加找上门来。

一个月过去了，博加没有出现。两个月后，还是没有博加的动静。杜洛公爵仍然不敢放松，派人暗中在街上巡视，随时注意可疑人物。

第三个月也过去了。到第四个月，公爵终于稍微放心，有时候也敢出门了。其他贵族问他为什么几个月不露面，杜洛公爵推说自己得了重病，

刚刚痊愈。

不久之后，杜洛公爵的生日到了。公爵打算邀请一些贵族来，举办一个宴会。这几个月，他跟别的贵族疏于联系，已经对他的地位和财路造成

很大影响。巫师劝他最好小心一点，但公爵认为，宴会上有许多客人，有些还是骑士，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博加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宴会上公

然闯入。尽管如此，公爵还是安排了许多守卫，同时严禁陌生人进入。

那一天，公爵府中非常热闹。大家用过晚餐，又到庭院里跳舞，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公爵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门口的守卫查得很严，绝不会

有陌生人混进来，因此公爵放心大胆地跟大家一起享乐。

谁都不知道，博加和塞莉已经进了公爵府。或者说，至少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伊琳娜小姐。诸 位一定还记得，当年在红场，就是她买下了

博加。这次宴会，伊琳娜小姐也受到邀请。就在宴会前一天夜里，博加和塞莉潜入伊琳娜的家，绑架了她的父母。博加威胁伊琳娜说，只要第

二天她能把他们带进宴会，一切就都没事，否则她的父母性命难保。

伊琳娜小姐当然知道博加和塞莉的能力。时隔两年，红场中那几次精彩角斗仍然历历在目。伊琳娜小姐很清楚，惹上这两个出色的角斗士，除

了乖乖从命，别无他法。于是，第二天晚上，博加和塞莉扮成伊琳娜小姐的随从，安全地进了公爵府。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散。客人们渐渐离去，庭院冷落下来。公爵这天特别高兴，多喝了几杯。他送走所有的客人，正要回房休息，突然

看到廊柱后面冒出两个黑影，笔直冲过来。虽然他们经过化妆，可是单从体形来看，公爵就猜出那是博加和塞莉。

公爵吓得出了一身汗，想要跑，偏偏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博加举起短斧，朝着公爵胸口狠狠一劈。令他出乎意料，短斧没有碰到公爵的身体

，却好象陷进一团冰块，无法前进。

他忽略了公爵身边那个巫师。

前面讲过，公爵的巫师来自魔法王国陶比拉。他的法术并不弱，只是长年陪在公爵身边，很少施展魔法，因此人们往往不加留意。博加冲上去

的时候，巫师立刻就施出一个冰盾，护在面前。博加不仅没伤到公爵，手指还被冻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塞莉看到这一切，马上冲过来帮忙。巫师伸出手，从指尖放出一道闪电。总算塞莉反应快，提前往旁边一闪，要不然身体肯定会被烧个洞。即

使这样，她的肩膀还是被烧伤了。

这两个人都是本领高强的战士，面对再多的敌人也不害怕。可是，他们很少有跟巫师作战的经验。博加和塞莉互相看看，都有点不知所措。公

爵早就跑到巫师背后，挥手召来卫兵，把两个人团团围住。庭院里顿时展开一场混战。

这些卫兵并不能威胁到博加和塞莉。他们一个挥斧，一个舞剑，很快就杀死好几个卫兵。这时候巫师也没闲着，不断发出火球或是冰块，穿过

人缝攻击闯入者。有个卫兵不小心撞上火球，立刻就成了火人，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巫师可不在乎卫兵的死活，只想尽快把敌人杀死

。博加和塞莉又要对付卫兵，又要防备法术，渐渐有点手忙脚乱。街上响起一片钢靴的声音，是巡城卫队听到消息赶来了。

博加知道，巡城卫队一赶到，他们就很难逃脱。危急之中，他忽然想起，在红场的时候，他和塞莉曾有过一次特别训练。他一边战斗，一边凑

近塞莉，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打斗了一会儿，突然冲破卫兵的包围圈，博加在前面，塞莉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朝巫师冲过去。

巫师很信任自己在身前布下的魔力盾，知道博加只要撞上就会被冻僵，因此只顾念着咒文，打算等博加被冰盾冻住，就用闪电烧穿他的胸膛。

没想到博加跑到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步，迅速蹲下身子。塞莉从他背后跑过来，蹬上博加的肩膀，借着冲劲，跃向空中，博加又托住她的双

脚使劲一送。塞莉象鸟一样从巫师头顶飞过，朝公爵狠狠劈下一剑。

巫师吓了一跳，听到公爵在背后呼救，急忙转身。他看到塞莉跌在地上，跟她一起跌下来的还有公爵的脑袋。几乎与此同时，博加奋力抛出短

斧，钢铁和冰渣一起嵌进巫师后背。

大门打开了，巡城卫队奔进庭院。博加和塞莉就象一对迅捷的豹子，飞快跑进内门，穿越客厅，从后院翻出墙外。当天夜里，皮泽城的城门紧

闭，卫队挨家搜查。此后三天，全城戒严，继续搜捕，同时发出通告，悬赏五千金币寻找凶手，一连半个月，把皮泽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博

加和塞莉就象融化的冰块，无影无踪。

诸位，你们一定猜不到他们躲在哪儿，以及他们是怎样离开皮泽城的。

实际上，那天晚上博加和塞莉翻出公爵府后院，却又偷偷跳了回来。他们潜入公爵的卧室，在那里躲了几天。各位都知道，按照索文尼王国北

部的风俗，如果一个人身受灾祸而死，亡魂很可能充满怨恨，停留在自己家中，不愿离开，必须要请牧师来为他祈祷，并且他的卧室要封闭七

天，以免亡魂受到惊扰。因此，博加和塞莉就藏在公爵的豪华大床底下，根本没人发现。在躲进来的时候，他们偷了些食物，足够好几天的口

粮。当卫队在全城搜捕凶手的时候，凶手正躲在受害者家里大吃大嚼呢。

几天之后的夜里，博加和塞莉又逃出公爵府，在街上打倒两名巡城卫兵，把他们拖到一间废弃的民宅里，换上他们的衣服和盔甲，然后找到一

家妓馆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打昏妓女，博加剃掉自己的胡子，拿妓女的化妆用品在脸上做出一些疤痕斑点，塞莉则把博加的一些胡

须粘在脸上。两人直接走向城门，发现许多卫兵正在门口盘查。博加并不惊慌，他走近一辆马车，偷偷割断马缰，然后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刀。

那匹马一路狂奔，冲出城门，博加和塞莉一边大喊，一边追赶，卫兵看到他们穿着自己人的盔甲服饰，谁都没有怀疑。于是，他们就在大白天

，当着许多卫兵的面，直接跑出去了。

博加报了仇。这以后，他再也没去过皮泽城。可是他的名声并没有隐没，反而一天比一天响亮。皮泽城的贵族听到他的名字，往往会吓得发抖

呢。

十 腐肉


“这真是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皮都惊呼道。

弗洛安笑了笑。“您是否有点紧张呢？我建议您回去检查自己的士兵，可别让他们混进来。要是您手下居然有强盗头子，那您可就是大强盗啦

。”

皮都沉浸在担忧中，没有留意弗洛安讽刺的话。

“那么，”伯爵的女儿问道，“从那以后，博加就成了强盗吗？”

“是的，卡拉小姐。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博加拉起一支队伍，专门抢劫贵族，靠着他的勇力，以及从前指挥军队的本领，他的强

盗团迅速壮大，当然，我认为塞莉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后来，博加跟塞莉结了婚。这两年，他们成了索文尼最有名的强盗，我听说有些贵族

甚至拿他们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呢。”菲尼斯停了停，饮尽杯中酒。“不过据我所知，平民对他们倒并不反感，因为他们经常把抢来的财物散给

民众。”

“真可恶！为什么不早点清剿他们？”伯爵夫人又恨又怕地说。“我的一个好友就被他们抢过！损失了上万金币呢！”

“喔，夫人，博加上过战场，懂得行军打仗，这一点比其他强盗要强得多。因此，清剿多次也不见成效。”

“但这次他终于失败了，不是吗？”

酒馆主人摇了摇头。“我在干草镇听到一些消息。博加患了急病，不得不停留在干草镇，偏巧他手下的一个头目想要自己发展，带着一部分人

离开队伍。因为害怕博加报复，那个头目又悄悄向贵族告密。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啦。”

“下次？”迈提亚诺伯爵不满地咳了一声。“您认为他还能再发展起来？”

“我们并没有抓住他，不是吗？”菲尼斯漫不经心地旋转着空酒杯。“我想，以博加的能力，只要没被抓住，很快就能再组起新的队伍来。”



酒意加上气愤，令迈提亚诺伯爵双颊通红。“我原谅您的话，菲尼斯先生，因为我知道您是按道理来推断，并未从正义的观点去评判。但是，

我绝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他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挥手。“另外，我得说，您所讲的不是个好故事。我不喜欢它。任何有正义感的人都

不会喜欢这个故事。”

“的确，任何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喜欢这个故事。”菲尼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也不喜欢。关于这一点，我在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这个

故事有点……悲惨，或者说可怕。”

“您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可怕的故事，它让我浑身发冷。”伯爵夫人取过皮裘，披在肩上。“我想我们得回去了。时间太晚了。我想我回家

之后要好好烤一阵火，再喝两杯红樽，才能睡得着。”

于是几个人站起来向菲尼斯告辞。酒馆主人一直把他们送下楼。临到门口的时候，皮都忽然转回身来，两只眼睛又眯在一起，紧紧盯住菲尼斯

。

“我还有个问题，一个小问题。”肥胖的巡城官说道。“关于博加的事，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啊，或许我跟这个博加是好朋友也说不定。您是这么想的吗？”菲尼斯微笑着，毫不胆怯地迎视皮都。巡城官有些尴尬，默默转开视线。

“您看，其实这很简单。”菲尼斯继续说道。“有个贵族曾被博加捉去。很凑巧，当年在战场上，他和博加曾经并肩作战，结下生死之交。于

是博加款待了他一番，就把他放了。博加还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回家之后，这贵族没跟任何人说，只对自己的夫人讲了。然后，通过一个

吟游诗人，这故事又从那位夫人嘴里传了出来。”

皮都发出一阵大笑。“您果然善于跟女性打交道哪！”

“不，那个诗人不是我。这故事传到我这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其中有不准确或是夸张的地方，也在所难免。您知道，吟游诗人还能干什

么呢？我们只会编故事，喝酒，以及跟女人聊天。”

“您太谦虚了。我知道您拥有很多神秘的能力。您是位有趣的人，改天我一定再来听您讲故事。”皮都推开沉重的木门，冷风夹着雪花立刻冲

进圆形大厅。“我得赶紧去巡视，看来这两天有的忙了。那么，回头见！”


菲尼斯站在门口，目送三辆马车远去，然后吩咐葛力克关门打烊。他登上三楼，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绕到环形回廊的另一头，敲响一间

房门。

“茨格！”他大声叫道。“你睡了吗？要不要聊聊天？”

门开了。茨格仍然穿着厚皮衣，默默把他迎进屋里。菲尼斯小心地关上门，插好门闩。

“他们都走了。仆役们不会上来。现在没事啦。”

雕刻家脱下皮衣，拿手帕在脸上搓了搓，顺手从头上揭掉一层软套。就象魔术一样，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突然变成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

她身材健壮，神情坚毅，金发闪闪发光。

“真是的，外面在下雪，我居然捂在皮衣里出汗。”她微微笑了一下。“热死了。”

“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去看看他？”

女人点点头。菲尼斯在墙上某个地方按了几下，一幅画忽然无声地移开，露出一个暗门。菲尼斯推门进去，女人跟在后面。里面空间很小，只

放了床和桌子就没地方了。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朝他们转过脸来。

“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你的药很管用。”男人尽量压低声音，却仍然显得有点响。菲尼斯急忙摇摇手，在床边坐下。看到男人的双脚已经伸出床外，酒馆

主人不禁微笑起来。“喔，看来我的床太小啦。你简直象根大树干！我真不敢想象你是怎么挤进那箱子里的。怎么样，在这儿住得惯吗？”

“这已经够好啦。我在任何地方都能适应。对了，我的兄弟们怎么样？”

“恐怕不太妙。我托了朋友去办，估计只能解救几十个人。真是抱歉……”

“别这么说，菲尼斯。”女人在一旁说道。“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男人神色黯然，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这群混蛋贵族！我早晚要他们好看！”

“先别想那么多，博加。你得安心养病，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你又帮了我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菲尼斯，要是需要我帮忙，就算天大的难事，我也一定会为你做到！”

“啊，我眼下就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呢。”菲尼斯指着桌上的一只盘子。“别再吃这些烂东西啦，不然我会羞愧而死。哪有这样招待朋友的？”



博加咧开嘴笑了。“这是我的习惯，每天吃一点腐肉，提醒自己，永远别忘了贵族的罪恶。不过那些烤牛肉也没剩下，不是吗？”

菲尼斯看看桌面，装作无奈地摇摇头。“你居然连塞莉那份都吃光了？看来她只能啃自己的食指了。”

塞莉轻轻笑了一声。“我很高兴，菲尼斯。这说明他恢复得很好。至于我的食指，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居然用鸡腿……”

“不，不，塞莉，今天用的是兔子腿。明天我会试试羊腿，或许能让法术效果多维持两天。希望我的羊还够用。”

“我顶多耗费你一只羊。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恢复了，”博加用力挥着手，“然后我就回去接着干！让那些贵族看看，博加可不是那么死的！”



菲尼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有时候我真惊讶，你的生存能力如此之强。经历过这么多危难，每次你都能幸存下来，好象任何事都无法打倒

你。”

“不只是能力问题，”博加答道，“这两年我想明白了，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光靠自己可不行。菲尼斯，我很幸运，能认识像你这样正直

的朋友，而且，”他转向塞莉，“能娶到这样的好妻子。”

“结识正直的朋友，是因为你自己就很正直，并且非常坦诚。说到妻子，我好象打扰你们太久了。好好休息吧。另外，虽然你的身体已经可以

做某些运动，我还是想建议你保留一些体力。当然，这是你们俩的事。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就算有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晚安！”

菲尼斯微笑着转过身。他退出房间，掩上暗门，把两张通红的脸庞关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