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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ndseer

亡灵书1~7部全  BY月下桑 [复制链接]

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6:58:26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十七年以前

      他忽然想起了墓碑,那些墓碑上会刻着死者的名字,

      然后后面会有这样一行字:XXX,生于……卒于……

      ***************************************

      林丛仍旧在驾驶座后方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虽然面色还很镇定,可是他心里却开始焦躁不安。

      为什么看不到尽头?

      这条单行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长长的两排路灯向前方笔直的放射出去,像是一道光束。他的胳膊很疼,而且他的眼睛在晚上也不是很好,要不是这两个原因,他早就杀了人质自己开车跑路了。

      其实不是很顺利么?虽然没有遇上站台可是也没有遇上员警,但林丛心里就是有种不安。他试图给郭小琳打电话,可是电 话那头反复出现的都是无法接通的嘈杂提示音。车内有浓重的血腥味,任凭他将沾血的座套全部扔下,仍然无法驱除血腥味道。

      该死!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将那两个死鬼扔下去!

      林丛恨恨的想着,透过照后镜看向男人的目光也就越发狠戾,正想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随着惯性向前倾去的身子撞在了照后镜上,钝钝的痛。醒过来林丛狠狠一巴掌向男人打去。

      “妈的!没有命令你敢停车!” 是的,车子停了。那个男人低着头,肩膀不断的颤抖着。

      “车子……车子自己停的……” 林丛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车子自己熄火了,不过看样子应该还能发动,心里想到什么,林丛将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推下去。

      “你下去推车去。” 男人坐在地上,只是颤抖着。

      “我们……我们会死的……”男人坐在地上,嘴角发出极小声的呻吟。

      “妈的!要死也是你去死!看什么看?你这死鬼快去给老子推车!”

      一直强迫自己压制的焦躁终于冒了出来,林丛狠狠的踢打那个男人,直到对方老实的走到车后去推车,林丛才重新走回驾驶座。

      “你给老子一直推!明白没有?”

      林丛抓住方向盘,唔!胳膊有点痛——忍痛重新发动车子,反复试了几次,车子还真的发动了。那男人还是有点力气的,在他的推动下,车子顺利行驶出去,从照后镜里看了眼兀自推车的男子,林丛冷笑了一下,将车速提到一百,抛下男人绝尘而去。

      风从自己面前破碎的玻璃灌进来,将血腥味冲散了不少,凉风也让林丛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点了一根烟,忽然想看看现在的时间,于是左手腕微微翻转,却看到了破碎的表面。

      四点二十七分。

      表上的时间停到了那个位置,秒针来回打转,就是不肯向前走。

      “烂货……”大概是最早那场车祸中停下来的吧?嘴里骂了一句,林丛并不在意,随着车速的提升,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轻松,因为他发现前面似乎有个站台,像是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

      远处的灯光忽然出现了一点变化,灯火变多了,林丛的心脏忽然怦怦跳起来。

      怎么办?自己是这么开过去还是……这辆车子绝对会引起收费处工作人员怀疑的,自己告诉他发生了车祸?可是……

      林丛想要停下车子,但车子似乎出了问题,还是匀速行驶着,林丛拼命踩着刹车,却见车子好死不死停在了收费站刚刚落下来的挡杆前。

      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想了想,林丛决定随机应变。

      “奇怪,你怎么来了?”收费站的窗户里坐着的是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大迭名簿样子的东西,她一边不断打量着林丛的脸一边看著名簿,似乎是在核对什么东西。

      林丛试图将脸躲闪在阴影内,一边等待着女人将收费站的凭条递出来。

      不过这个收费站也真的很奇怪,和自己往常看到的收费站很不相同。这个女人也没有收费的意思。

      林丛正在发呆,忽然听到里面的女人叹了口气,“你抢了王永贵的车子啊,那就没有办法了,缺失的名额就由你补上好了。”

      女人说完,从窗户内递出一个牌子。

      黑色的牌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来不及细看,原本挡在自己车前的挡杆飞快的抬了起来,后面车子的催促以及自己的心虚作用下,林丛匆忙驶离了收费站。等到离收费站有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将车速放慢,拿出刚才那个女人递给自己的东西仔细查看。

      林永年 〈一九七一年三月四日十五时八分——二零零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四点二十七分〉。

      这是什么鬼东西!那女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男人感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林永年”是他真正的名字,为了安全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用,他的身分证是伪造的,那上面的名字“林丛”也是假的,可是……那女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而且……

      瞪着自己名字后面的数字,林丛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后面的时间暂且不提,可是一九七一年三月四日这个时间——

      是自己的生辰!而后面那个日期则是今天的日期。

      至于那个四点二十七分……

      林丛猛地翻过手腕,用力瞪向那破碎的表盘——

      没错,是自己的手表停下来的时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抱住自己的头,林丛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着,声音非常的大,大到震耳欲聋!

      这个写着自己的名字以及出生日期的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是他不敢去证实。那女人说什么来着?说自己抢了谁的车子……自己的表……似乎就是在车子相撞的时候停下来的,单行道的车道……

      太多琐碎渐渐拼出了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他忽然想起了墓碑,那些墓碑上会刻着死者的名字,后面会有这样一行字:XXX,生于……卒于……

      拿着牌子的手抖得厉害,林丛跳下车子想要冲回“收费站”问个明白,可是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漆黑一片!

      什么灯火、什么“收费站”……全部没有!

      林丛的身体仿佛筛糠,他开始不断的颤抖。

      自己死了么?自己代替那个人死了么?

      不,林丛觉得自己没有死……

      他看到有人从他身边路过,那些人低着头,手里拿着和自己一样的牌子,他们都在朝一个方向走去,隐隐约约的,他听到那边有什么声音。

      林丛慌乱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牌子。

      “不!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到“鬼地方”这三个字之后,林丛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他收拾好心情,踩过那个带给自己由衷恐惧的牌子,重新发车。

      如果……只是假设的话,那些拿着牌子的“人”都是死人,那自己只要和他们走相反的方向就是了,不是么?很好,自己一定要稳住心态,这是恶梦,这只是一个恶梦,天亮了就好了,不过首先,自己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越着急越是发动不了车子,林丛反复拧着钥匙,在他几乎拧断钥匙的时候,谢天谢地,车子终于开动了。

      往反方向驶去,林丛虽然安慰自己,可是心里毕竟是一点底也没有。速度提到一百四十,这是这辆载货型汽车能达到的极限了,林丛看着表明车速的指针,颤巍巍的几乎跳过它的极限,心里却还嫌车子不够快。

      风从挡风玻璃的破洞里狠狠的砸进来,林丛发现自己不能睁眼。耳边呼啸的只有风声,可是逐渐的,林丛从风声里辨出了另一种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

      是什么声音?林丛的心脏怦怦跳着。

      火车!是火车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受伤的胳膊,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林丛借助车灯向自己车前的看去——

      铁轨!自己的旁边竟然是铁轨!

      什么时候开到这里来的?心脏跳的厉害,林丛不知道自己开到这边,究竟是一个好的征兆,还是……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绝对是恶梦!林丛惊恐的瞪着自己的车前,前方轰鸣而来的怪物蜿蜒着,就像一条通体发亮的蛇,正在以不逊于自己的速度前进!

      林丛飞快的将方向盘往反向打,企图将自己带离铁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偏远地区是没有防护栏的,自己的车子要是跑进去可就真的完蛋了!

      林丛咬着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操作对车子竟然完全没有作用!车子以一百四十的速度闯进了铁轨!太过颠簸的地面,让林丛的头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他拼命踩着刹车,然后更加惊恐的发现刹车居然失灵了!

      火车还在轰鸣前进,声音越发接近了。

      林丛抱住自己的头,喘着粗气。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车子……一早就熄火了,还是它根本就没有点着过?

      可是它仍然疯狂的前进着,就像……就像有人在后面推动它一样……

      等等……推车?

      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像闪过,林丛僵硬的、慢慢将头转向后方——

      透过车后的玻璃,他看到了一张兔子一样的脸!

      “你下去推车去。”

      “我们……我们会死的……”

      “妈的!要死也是你去死!看什么看?你这死鬼快去给老子推车!”

      ……你这死鬼……

      他看到站在车后的青年,像兔子模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

      口里发出一声惊叫,林丛跳了起来,惊恐而暴怒着,就像一条受惊的响尾蛇,他想向后面走去,可是车子的速度却更加的快!

      颠簸中,他的脑袋撞上了车顶,林丛感到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流入了他的眼中,被血模糊了的视线里,看到的是后面推着 车子的年轻人更加诡异的笑容。

      “我说过……我们会死的……”窗外的鬼的口形如是说道。

      林丛开始愤怒,“去死的是你!老子才不会死!老子不要死!” 

      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样咆哮的同时,火车的前灯打在男人眼上,林丛眼前一片白光。

      来了!火车要来了!

      他拼命拧着把手想要跳车,可是车门就像紧紧闭合的蚌嘴,丝毫无法让它松开,眼前全是火车前灯的光芒,眼前一片模糊 的林丛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口袋,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什么,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男人,用力将那东西狠狠投掷了出去——

      “去死吧!”

      窗外年轻人的笑容越发的诡异,林丛怔怔的,然后惊恐的看到被自己投出去,却被车壁反弹到自己脚边的东西……

      “不——”

      没等火车来到,男人的惨叫声随即被强烈的爆炸声淹没。

      “什么?爆炸?!”有点年纪的老员警深怕自己没有听准确,夸张的挖了挖耳朵。

      “是的,绑架我的男人说他在火车上安装了炸弹。”段林点点头,再度重复了一遍。 他现在是在乡下的一家小小卫生所内,伤口虽然得到了包扎,可是仍旧隐隐作痛,那名路上被他所救的男子现在还在安睡,因为车祸中的撞击,他断掉的肋骨刺破了内脏,医生说再晚一点这个人就不行了。

      “这可真不得了,要赶紧往上级汇报才行……”显然这辈子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的老员警开始慌乱,打通了B市警司的电话之后,对方询问证人是否还能亲自回答几个细节问题。

      “嗯,是的,是那班火车,车内还发生了命案,可能只是事故……”对方问的很仔细,段林回答的也认真,满足了对方的盘问,对方这才说道那班火车的列车长已经报警,不过只是说车上出了命案以及绑架,并没有说其他的。

      “请相信我的话!我亲眼看到那人拿出了炸弹!”对方对段林的报警似乎尚存疑惑,段林心里忽然异常的气愤,大吼道:“我的朋友还在上面,相信我比谁都着急!请你们认真对待这次报警!”

      对方虚应了几句,段林听到对方那边又传来了电话声,对方请自己等一下,然后段林便听到了电话里远远传来惊愕的喊叫。

      “什么!铁轨前方有货车发生爆炸!”

      “……◎%……¥¥%…………◎?%”

      那人的声音这才变得焦急,和另一支电话的人飞快的说了什么之后,段林发现他回到了自己这边。

      “你说你被绑架之后坐的是一辆货车?”

      “是的,是一辆‘时通’牌货车,看起来很新。”那个牌子段林没有见过,只是车头的地方有写“时通”这个好像车名的字——那还是段林过去检查车况的时候,无意中瞥到的。

      “天——你说的和乘务员形容的很像……难道真的是……请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谢谢您的报警!”对方的语气骤变,段林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慌张。

      “请问铁路出什么问题了么?”对方话里的话让他尤其在意。

      “是的,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刚才报警的那班火车前方竟然出现爆炸!根据对方的形容是辆小型货车,当时那辆车直冲火车而来,如果撞上后果不堪设想,幸运的是那辆货车忽然爆炸了,炸的粉碎,火车因此顺利通过了……

      “请不要把我这番话对普通民众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警方处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尽快赶到B市来,我们或许需要你的协助——”

      对方的声音越发慌乱,段林可以听到他背后警察局乱成一锅粥的喧哗。

      默默放下电话,段林脑中一片空白。

      员警虽然慌乱,可是他们有他们能做的事情,段林却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告诉他们有鬼么?

      可是那颗炸弹明明与鬼无关。皱起眉头,段林焦躁的摸着自己的手指……

      正在思考,眼前忽然放了一杯茶,看着为自己放上这杯茶的老者,段林说了一声谢谢。

      “年轻人,你说你坐上的是一辆‘时通’牌货车?”那个老员警忽然开口。

      “是的。”段林喝了一口茶,眉间依旧紧皱。“我只是在车头看到那两个字,并没有见过那样的车子。”

      “……那就对了,那是七、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的老车型,现在早就不生产啦。”

      老员警的话在段林心里投下一枚石子,段林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资讯,然而却串连不起来……

      “其实我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挺害怕的。”

      老员警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让段林眉头皱的更甚。

      “尤其你说你曾经乘上一辆货车的时候。”老员警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视线变得遥远,“曾经有不少人说过,他们曾经看到过一辆那样的货车,就在我发现你的那地方。”

      说到这里,老者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暗了暗,“年轻人,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老人这句话让段林的脸诧异的抬了起来。

      “我原本对那些人说的看到货车之类的话,只是听听而已,可是刚才……我有点相信了。”

      老员警将茶杯放入手中,目光越过段林看向窗外,“我原来在火车站台那边工作,十七年前……铁轨上也有过这样一场事件,有辆车在即将开来的火车前方爆炸了……”

      听到此段林再也坐不住,目光直直看向对方,那名老员警被段林的反应吓了一跳。

      “十七年前?您确定是十七年前?”

      这个时间……自己绝对听说过!

      “……其实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十七年前我刚刚上车工作的时候,那个人是我们将要退休的老列车长,挺好的一个人,有一次因为听到前面铁轨上有声响,于是着急查看,他就把脑袋这么从窗户里探出去了,结果……”

      火车上那名列车长曾经和自己提过的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段林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结,一个可以联系两件事情的结。

      火车、爆炸、货车……真的是那么巧合么?

      “请告诉我当时的详情!”段林郑重的拜托眼前的人。

      被段林语气中的认真有些吓到,老员警怔了怔,随即开口:“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种小地方平时没有什么新闻,几十年来最大的事情就是那件事。用现在的话讲……很有戏剧性哩。

      “那是一个冬天,我们这些在站台巡逻的员警,平时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除了到站的时候负责一下安全以外,平时的工作就是在铁路沿线骑着车子巡查,防止有人不小心走到铁轨上面被压死。

      “这段线路很偏僻,中间的铁轨没有设置栏杆,乡民图个方便,经常在火车没来的时候从铁轨上过来过去,万一来个耳背的或者不长眼的……就死在铁轨上了。别以为没人那么傻,我当年有个同事,他爸爸爷爷都是死在铁轨上的。

      “故事的主角还就是我那个同事,那个小伙子挺认真的,年纪最小,所以万一有个抓贼什么的力气活一般都是他干。

      “那天正好轮上他巡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当时火车刚刚停站,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忽然从火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的喊‘杀人了’,那小伙子就奔过去了。

      “爬出来的男人只说了犯人的大概长相就死了,我那同事听了就赶紧去追,那犯人可是灵巧,竟然抢了旁边一辆车子,还劫持了人质。

      “他们开车走得快,那犯人也聪明,看火车要来了,就想趁它来之前越过铁轨逃到另一边去,真要被他跑到那边可就完啦,你看火车的车身那么长,等火车过去再抓贼,还抓的到嘛?

      “也亏得那天抓贼的是我那同事,他年轻眼好,枪法也好,一枪就重伤了那个犯人,可是那辆车也好死不死停在了铁轨中间……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那辆车是化工厂的车,里面放的是易爆原料,这东西要是和火车撞上可了不得呀!眼看着火车就要来了,那小伙子就喊叫让人质从车里跳下去,然后从旁边弄爆了那辆车。

      “火车顺利通过了,杀人犯虽然死了,可是也算得上是死有余辜。这就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当时那辆被炸碎的货车……恰好就是你说的那种型号。”老员警说到这里,肩膀轻微的抖了抖。

      段林认真的听着,听完后忍不住低头沉思。

      这件事听起来……除了事故本身的残忍性以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倒是让自己明白了火车上和火车下的联结点:当时那个员警引爆货车,货车的碎片伴随着强劲的冲击力,正好削掉了从火车上厕所探头查看情况的前列车长的头。

      如果替死鬼真的存在的话,或许他们会让自己选中的人用同样的死法死去,这一点可以从火车上那个叫谢家荣的小偷身上得到验证——他和当年的列车长一样,是将头伸出窗外被削掉了脑袋。

      那个绑架犯也如同当年那场事件中的绑匪,死于一场爆炸。

      可是……

      如果自己今晚遇上的那辆货车是当年的那辆货车,而那名司机是当年的人质,那么说明当年的人质已经死了。可是按照老 员警刚才的说法,那个人质明明……

      “老伯,我想问一下,当年那个人质呢?在事故中死了么?”

      老员警听到段林问这句,似乎很是诧异,“不,他恰好是那场事件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什么?”

      唯一!听到这个字眼,段林睁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

      “嗯,我那个同事……没几天就卧轨自杀了。你说奇怪不?他明明马上就要升职了呀……”

      老员警的话像一滴墨汁滴入段林心里,原本刚刚开始澄清的水面混入墨汁,重新变得混沌。

      真的是替死鬼么?那个员警为什么自杀?那个绑架犯的死亡是事情的结尾么?

      可是那个炸弹……紧紧握住手里粗糙的茶杯,段林重新陷入迷宫。

      心里隐隐一种不好的预感,段林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第八章?十七年以后

      在他心里那个人是自己死掉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逃走就好,可是谁知道会惹上员警、会惹上火车、会惹上爆炸?

      *******************************************

      “大仔你就只会吹这一个调儿么?”被大仔的口哨声搞得有些不耐烦,郭小琳忍不住道。

      大仔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人,就算不说话也会吹吹口哨,会吹的种类多也就算了,偏偏他就只会吹一首。

      “你吹这是什么曲子,吹的让人好想睡觉……”揉了揉眼睛,郭小琳打了个呵欠。

      大仔偏了偏头,“我也不知道,我只会这一首,没准是我自己编的,哈哈!”

      “不,不是哟,那是首儿歌,摇篮曲。”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耿小梅忽然开口,拍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哼了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的祝愿,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耿小梅的声音本来就温柔,轻哼起来异常动听。旁边的大仔听着她的哼声,目光渐渐遥远。一时之间车厢里耿小梅的摇篮曲,取代了大仔吹得走调的小曲。

      “真幸福哩……我一定在哪里听过。”歌声散去很久,大仔才忽然开口。

      “一定是小时候你妈妈唱给你的。”微微笑着,耿小梅道。

      大仔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妈妈哩。”

      是孤儿么?“啊?真是抱歉……”耿小梅怔了怔。

      “没关系。”大仔回答的落落大方。

      “我帮你看一会儿孩子吧?”看着耿小梅抱着孩子有些吃力的样子,坐在他旁边的大仔忽然说。

      “不!谢谢了,这样挺好的。”稍嫌粗鲁的,耿小梅拒绝了男孩的帮手,不久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太不礼貌,于是抱歉的解释,“这个孩子比较怕生……”

      看到大仔点点头,表示他并不介意后,耿小梅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她从座位底下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团东西,拿出一条快要完成的围巾,开始轻轻梳理围巾的穗子。

      “阿姨你怎么这个时候戴围巾呀?”大仔不解的问着,季节不对啊,现在远远不是戴围巾的时节。

      “不是我戴,这是我刚刚织好要送人的,虽然早了点,不过我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想要趁眼睛还没有完全花掉之前弄好……”耿小梅还是笑着,她手上的围巾已经基本成型了,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大仔你多大?”耿小梅忽然发问。

      “不到二十,怎么了?”

      “不到二十啊……我要送围巾的那孩子也约莫是这个年纪,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红色么?”说到这儿,耿小梅淡 淡笑了,“虽然我觉得红色男孩子用女孩子用都可以,但还是想要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呵呵,阿姨你想太多了啦,我觉得红色很好啊!不过……阿姨你难道不知道你送围巾对象的性别?”

      “嗯,所以才选了这个颜色……”

      “啊,是朋友的孩子么?没见过啊……”大仔先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又摸了摸耿小梅正在编织的围巾。

      手工编织的围巾粗糙却淳朴,耿小梅织的花样并不摩登,不过看起来简单大方,用的是极好的羊毛线,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没问题的,那人一定会喜欢的。”大仔松开手,笑着对耿小梅道,“能收到礼物本来就让人兴奋不是吗?要是有人送我手工围巾的话,我绝对会乐翻天。”

      “你妈妈没有给你织过……”问题只问了一半,耿小梅忽然想到大仔是孤儿,于是急忙收口。

      “呵呵,没有关系的。不过阿姨你也是的,怎么选了这样一趟夜车呢?带着孩子会很累的……”似乎不愿让自己的事情影 响到别人的情绪,大仔笑着转移了话题。

      虽然是孤儿,不过他倒真是一名性情开朗的年轻人,从他打着哈欠也不忘随时插话这点,看的出来这个少年非常喜欢聊天。

      “我这十七年每年都来坐这班车,谁知它今年改时间了……”耿小梅低声说着,将棒针从完成的围巾中抽出来。

      她的话引起了在座人的注意。

      “每年么?有什么特殊意义?”

      “……嗯,有的……”说到这里,耿小梅呆了呆,手中的动作停了,半晌,她将围巾塞入自己一直放在座位下的包内,站起身来,“我……去下厕所。”

      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拎着一个大包,耿小梅对几人点了点头随即向前方走去。过道比较狭窄,她走得有点吃力,手里的包不时碰到旁边的座位,可是怀里的孩子却被她护得好好的,直到她拉开厕所门进去。

      大仔看着耿小梅的背影,咂了咂舌,“女人真是麻烦,去哪里都拎着包。” 他注意到耿小梅每次去厕所都带着那个大包。

      “一定是值钱的东西……”大仔自言自语的说着,猛地头上挨了一记。

      “你们男人不会懂啦,女人的包是一定要随身携带的,里面秘密很多哩。”郭小琳敲着大仔的头,故作神秘的嘘了嘘。

      “对哦,你的包也是随身携带的,有什么秘密啊?”大仔凑趣的追问。

      “哼!告诉你就不是秘密啦!”郭小琳笑了笑,拎起自己身边的包,也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大仔若有所思。

      “大仔,你……没有票就上来了是吧?”耿小梅走了,郭小琳走了,那个员警和少年又一直没有回来,原本热闹的座位一下子就剩下了严守春和大仔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严守春忽然向大仔搭话。

      当时查票的时候严守春就注意到,这节车厢上唯一没有票的就是大仔,没有买到票的大仔是趁乱上的车,打算上车之后再补票。自己那时候已经吓傻了,似乎是给他补了一张票,不过他却嫌麻烦没有到指定座位去。

      “啊?大叔,你不会突然又变成查票员了吧?拜托,我都补好票啦!”抓着头发,大仔求饶似的对着严守春拜了拜,丝毫没有理解严守春心里真实的顾虑。

      他是这节车厢自己以外,唯一没有十五车厢车票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无意识踏进这个地方的倒楣鬼么?

      “大仔,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说过觉得这节车厢诡异吧?”不断的抠着自己的手掌,严守春实在忍不住了,他想找一个人倾诉,他想证明恐惧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想象,而是真正现实的存在!

      大仔有点诧异的看了看他,“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

      四处张望了一下,大仔抓了抓头,“你这话让我浑身毛毛的啦,怎么搞的,大家怎么一去都不回来啦?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严守春脸上的肌肉又微微抖了抖。

      “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女人很古怪……”摸着下巴,严守春忽然道。

      他的话引起了大仔的兴趣,“你说郭小琳?她怎么啦?”

      “不,我说的不是郭小琳,而是耿小梅……你……有看到过她那孩子的长相么?”

      大仔楞了楞,然后一脸认真的思考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我还真的没有见过那孩子的长相。”

      大仔的回答加深了严守春长久的隐忧,像是想到了什么,严守春怔怔的看向远方——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我一次也没有见过那孩子的脸。”

      严守春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他看向对面的少年,看到对方也打了一个寒颤。

      自从发觉这个车厢是十五车厢的瞬间起,严守春一直都在害怕。虽然勉强配合周围的人在说笑,但是他心里一直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什么地方;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车厢,这种地方的乘客,真的是“人”么?

      心里有了这个认识,严守春就比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警醒,他注意着周围人的任何风吹草动。

      那个冷硬的员警让他害怕,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让他害怕,那个主动和自己攀谈的郭小琳让他害怕!忽然想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人里最让他觉得害怕的,却是斜对面的耿小梅……和她的孩子。

      “嗯,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她的孙子,她说那是她自己孩子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她不是五十多了么?按照她的年龄说,有这样一个婴儿实在有点勉强。”像是附和严守春的话,大仔也忽然想起了关于耿小梅种种异于常人的地方。

      “郭小琳不是好几次想要抱抱她的孩子吗?可是那个耿小梅一直不让,是老来得子的溺爱么?现在想想也说不过去……”大仔说着,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很明显,严守春的话引起了这个年轻人的恐惧感。

      两人对看一眼,觉得更冷了。

      大仔说的一点也没错,耿小梅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温和,可是对于她孩子的保护却非常的偏执,生怕怀里的孩子被窗外有些凉的夜风吹到,她把孩子包裹的严实。不让别人摸更不让别人抱,让旁人觉得她对孩子委实有些过分宠爱。

      那孩子似乎非常容易受到惊吓,有大声响就大哭起来,哭声刺耳,听久了让人觉得麻木而机械,如果不是耿小梅亲切的性格,旁人怕是早就斥责开来。

      耿小梅提到的那个“十七”,尤其让严守春心头一颤。

      原本刻意遗忘的数字如今被重新提起,让人格外胆战心惊。

      “那件事”距离现在正好十七周年满,严守春忽然想起来,今天正是“那件事”的十七周年纪念!

      十七年前的事情对于严守春来说,是他一辈子不能忘记的、终生的梦魇。他这辈子就做过那一次坏事,然而就那一件事让他的后半生,生活在深渊。

      只是想要发一笔横财而已,是那个人自己不好,让他抢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反抗?他又不知道那个人身体那么的脆弱,稍微碰一下就倒下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人。

      在他心里那个人是自己死掉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逃走就好,可是谁知道会惹上员警、会惹上火车、会惹上爆炸?

      这次错事的后果是严守春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自己生平的唯一一件坏事,那场事故中一共死掉了四个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数字,那是他看报纸看来的。

      可是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错,他一个人也没有杀……那个人是他自己死掉的,人质是那个员警杀掉的,那个老头子是自己把脑袋探出车窗,被车子的碎片砍掉的,还有那个员警……天知道!是他自己躺在铁轨上自杀的!

      老天爷一定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所以最后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自己没有错!

      事情应该在十七年前就结束的,怎么如今却……

      手指焦躁的敲着膝盖,严守春的脸色变得阴沉,盯着大仔脚下沉吟了半晌之后,严守春对大仔轻轻勾了勾手指。

      “大仔,我需要你的帮助……”

      十分钟后,耿小梅和郭小琳前后返回,和她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沐紫以及武铁飞。

      “我说这两个人消失到哪里了,原来是在吸烟区聊天,坐了太久忍不住就和他们一起站了一会儿。”

      伸了个懒腰,郭小琳坐下的同时,将自己的包习惯性的塞到座位底下,推包进去的时候感到皮包比平时更早到头,不过想想可能是自己对面的耿小梅将行李推深了的缘故,所以郭小琳并没有太在意。

      “对了,严守春呢?”重新跪在椅子上、扒住椅背准备继续和大家聊天的郭小琳,发现自己斜对面的严守春不见了。

      “啊?他呀……大概是去巡车去了吧?”大仔的声音里有一点惊慌,不过郭小琳并没有在意。

      “这样喔……其实也对呀,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呢,他不是乘务员么?可是一直都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手指点着下唇,郭小琳耸了耸肩,“我还一度想过,他是不是假扮成乘务员的样子过来做坏事的……呵呵!”

      郭小琳咯咯笑着,她前面的大仔附和着,有点僵硬。

      “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大仔说着,却看到对面的武铁飞皱了皱眉头。

      “那个人……确实有点奇怪。”

      “啊?”最先起头的郭小琳居然是最惊讶的。

      “他不像火车上的乘务员。”

“会么?”大仔睁大了眼睛。

      “刚才……这辆火车不是停了一次么?”武铁飞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表,“那个时候是三点三十八分,停靠的时间很奇怪,所以我问他这是不是广林站,他当时想也不想就点头,这点让我非常奇怪。”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你问过。”郭小琳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了,那时候我、大仔和小梅阿姨正聊天。那一站好像没什么人下车么……”

      “……是压根不该有人下车。”眼珠转了转,武铁飞冷笑,“广林站十五年前就闭站了。”

      “什么!”众人嘴里发出的是异口同声的惊讶!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大仔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有些不安的动着自己的脚,视线时不时的向自己的脚下看去。

      “我十七年前是广林站的车站员警。”

      “啊?”这一次惊讶的却是耿小梅。

      “十七年前广林站发生了一起大事故,那之后那条线路就老出事,再后来就闭站了。”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着,武铁飞细长的眼睛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这几个人都有古怪的地方。

      员警的直觉,武铁飞从一开始就无法不注意到。

      先是那个严守春,其实不只是不知道车站名称这一点让人起疑,还有就是他的衣着,武铁飞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喜欢透过对方衣着上的细节,来猜测对方的生活习惯。

      比如一个人的裤兜如果磨损严重,代表他有揣兜的习惯,或者说明那是那个人习惯性放置常用物品的地方,如果对方是犯 人,他就要小心对方从那个口袋里掏出枪来。

      同理可得,如果一个人的裤子裤脚磨损很严重,那是裤长超过主人腿长,裤脚长期着地磨损的表现,可是当严守春站起来 的时候,武铁飞却注意到他穿的裤子很合适,裤脚非但没有着地,如果坐下来的时候,裤腿甚至还会稍嫌短小。

      有磨损就说明经常穿,可是磨损条件不符合却只能说明……那不是他的制服?

      其次是郭小琳,作为一名乘客,她的热络有点不自然,她久去未归的同伴也不自然,而且……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那件小事情却让武铁飞觉得不自然,那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为了方便等候的人知道厕所内有没有人,火车上的厕所和外面的厕所一样,进入的人只要一上锁,外面的锁就会变成红色,

      可是郭小琳却在没有人的厕所门前等了半天,然后去了旁边一间厕所。

      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武铁飞就是觉得这个女人越发可疑,事后武铁飞甚至还亲自去了厕所一趟,心里越发的感到异常。

      因为他在厕所里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他进入厕所是在耿小梅使用后,耿小梅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实际上也可能就是一名普通的中年妇女,武铁飞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她,而是始于他问严守春那个车站的问题时,他发现所有人里面只有耿小梅的神色变了变。

      她知道那个车站的事情!

      这是武铁飞看到她表情后的第一个想法。明明知道却不说,还有她的那个孩子以及随身片刻不离的包……

      武铁飞甚至怀疑过,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炸弹!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近年来恐怖主义猖獗,前段时间,还曾发生过夫妻不惜牺牲自己的婴儿,充当人体炸弹登上飞机的骇人新闻。

      厕所里发现的东西让武铁飞更加困惑——他发现了焚烧的痕迹。

      武铁飞试图收集了一些纸炭的碎屑,然后失望的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字迹。虽然没有字迹可以为耿小梅的古怪行径作证,可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拎着包上厕所,焚烧了什么东西”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

      然后是那个叫做大仔的年轻人。

      他是这节车厢里面唯一没有车票的人,也是最早向四人搭讪的人,更是最早询问几人名字的人,还是几个人当中唯一没有说出自己全名的人。

      虽然另外一名少年也没有说,不过由于他的明显拒绝,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也是没有说出自己名字的人。

      这点就很可疑,按照以往经验,这是很多诈骗犯的手法。

      最后就是刚才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年轻人。

      想到这儿,武铁飞看了眼坐在自己隔壁位置的少年,他看上去和大仔差不多年纪,长相出色,性格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戳穿了自己的员警身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点泄漏了身分,不过这充分说明了这位少年的观察力不容小觑。还有就是他的同伴。

      武铁飞忽然想起了一开始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少年的同伴。那个人在开车出去没多久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可是身为对方的同伴,这个少年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看到严守春拿着自己同伴的票,坐了自己同伴的位置也不惊讶……

      很怪。

      还有就是他告诉自己,关于十七年前那个被削掉脑袋的列车长的事情,他说是车上的乘务员告诉他的,可是……

      实际上知道当年那场意外造成惨剧的人并不多,而且由于那名列车长是整个头颅被削掉,所以哪怕是处理他遗体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可是这名少年却说出了对方清晰的体貌特征。

      “是一个头发雪白、眉毛却乌黑的老年人,车上的列车长,十七年前因为听到火车运行前方有爆炸声,所以伸出头想要探个究竟,结果被飞来的碎片切掉了脑袋。”

      他说得太过详细,以至于武铁飞当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诡异的错觉——那个被削掉头的老人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一时间,这间车厢陷入了开车以来最沉默的死寂。

      “你也很可疑!”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大仔。

      “你说你十七年前,是那个什么广林站的车站员警吧?你一开始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也是什么员警吧?还有……小梅阿姨也说过十七年来一直乘坐这班火车,这种时间是不是太巧合啦?”

      大仔的话让武铁飞的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耿小梅。十七年?这……

      第九章?地狱的摇篮曲

      视线勉强射入镜中,看着耿小梅捧住自己肚子的手,郭小琳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现在……在耿小梅肚子里!

      *************************************

      严守春听着众人的交谈,当听到郭小琳说自己奇怪,而武铁飞居然也附和的时候,大滴的冷汗从他的后背上冒出来。

      他盯着前方椅套垂下来的部分,不是他想盯着,其实他眼前除了那两双脚,也看不到其他什么。他现在正蜷缩在座位下面,大仔、耿小梅以及郭小琳所坐的座位底下。

      这里是旧式的火车硬座车厢,座位的摆放分为“正对”和“背靠”两种。

      大仔、耿小梅的座位和武铁飞与自己的座位,是“正对”的关系,两组座位间设置了小小的置物架;而耿小梅与大仔和郭 小琳与林丛的座位,却是背靠背的关系,这样一来,两组“背靠背”的座位下方,就有不小的空间。

      单靠头顶的行李置放架是不够的,所以火车座椅下方的空间自然不能浪费,很多人将放不下的行李推到座位底下,像耿小梅和郭小琳这样身高不够的女性,尤其喜欢如此,看准了这点,严守春作出了趁她们没回来,躲到座椅下的决定。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这种旧式硬座又够宽大,加上两个女人的行李都不算大,挤一挤还是能缩在里面的。严守春吞着口水,准备伺机掏向耿小梅的包。

      他受不了了,无边无际的联想让他越来越恐慌,可是又没有好的办法让耿小梅离开她的包。

      偏偏她越是包不离身,越是让严守春觉得她的包里,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不得已,严守春作了这个决定。不过在自己怀疑他们的同时,也被对方所怀疑,这点是严守春始料未及的。

      不过……他们的怀疑其实是对的。蜷缩着的男人心里怦怦跳着,一时不敢动作。

      他不是“严守春”。

      他真正的名字是陶大海,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却想不劳而获发点小财的无业游民而已,这个时候朋友介绍了一种新的赚钱方法:假扮火车上的乘务员。

      没有买票需要上车补票的人挺多的,如果能把这些票钱全部敛到手,其实也是不错的生意。

      花了比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小的钱,买了一套旧制服和打票机,陶大海想办法混上了车,做过这种事的朋友告诉他,最好混的是晚上的车,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晚上的乘务员也都比较会偷懒,自己大可在那段时间晃来晃去帮他们买票。

      票钱嘛……就当是自己辛苦夜班的工钱了。

      他很幸运,前后做过四、五趟这样的生意,并没有露出马脚,虽然好几次卖票过程中碰到了真正的乘务员,差点曝光,可是每次还真是“差点”曝光,并没有被抓到。

      这次在火车上一开始就不顺,先是这个十五车厢的问题,然后又是碰到了强要逞英雄的员警,对方找他的时候,他差点以 为自己这回完蛋了,不过非常幸运的,那时候时间接近停站,乘务员休息室没有人在,找到借口离开的陶大海,乐得继续假装。

      每次都觉得自己未免太幸运了点吧,可是……

      这就是赌徒的侥幸心理,明明知道见好就收最保险,可是尝了甜头就想继续。

      直到他闯进这间十五车厢。

      就算是假装的乘务员,陶大海倒也“敬业”的做足准备,一次火车该有几节车厢还是每次会调查好的。

      陶大海真的有点怕,做完今天这一票他再也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心里发着誓,陶大海将手伸到了前方的包上,右边是耿小梅的包,左边是郭小琳的,自己可别搞错了……

      小心翼翼的,陶大海拉开包的拉链,先是在里面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这是耿小梅织的围巾,没错,然后……继续摸,

      陶大海摸到了纸状的东西。手掌摸了又摸,一袋子居然都是纸!那种形状……那种大小……

      心脏怦怦跳着,心里有个模糊的奢侈念头浮现,陶大海将抓了几张袋中纸的手,慢慢伸到眼前……

      陶大海瞪大了眼!

      钞票!

      不敢相信的瞪着手中的纸张,陶大海的心脏几乎兴奋的要蹦出来!天!如果说对方包中的纸全部是自己手里这种的话,那么耿小梅这个女人……是抢银行的不成?

      自己发财了!

      完全失了恐惧的念头,陶大海将手中的纸片向自己怀里塞去,然后又摸了几把,惊喜的发现果然是钞票之后,向自己身上又藏了好几把。将那个包向自己这边移动了下,陶大海想着,一定要想个办法,这几张算什么?自己要的是这一袋子啊!

      陶大海忽然又想起了郭小琳的包,那个包也是主人不离身的,难不成也是什么好东西?贪念一起,陶大海随即吃力的将手伸向郭小琳的包。

      郭小琳的包很难打开,费了半天力找到拉链拉开后,陶大海将手伸入,感到自己摸到了纸张,虽然是纸,不过看大小质地 明显不是钞票。有点失望的陶大海不死心,继续伸入,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圆圆的东西,想不出那是什么的男人随即慢慢拿了一个,将手缩回。

      拿到眼前还是不认得,像是表,不过又不太像,看起来不太值钱,不过还是拿一个好了,难保不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高级东西。

      正想将那东西揣到口袋里,陶大海忽然听到头顶又起了声音。

      “你说得没错,我也很可疑,耿小梅也很可疑,我们都牵扯到十七年前的事情。”说话的是武铁飞,不像以往的冷硬,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有点犹豫,“可是……其实我一开始怀疑严守春是有更深的原因,非常巧合的,也和十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顿了顿,似乎还在犹豫,半晌再度开口的时候,武铁飞的声音有点沉重——

      “那是没有刊登在报纸上的,只有当时负责处理后事的员警,才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最先死去、向警方求助的受害人名字……正是严守春!非常巧合的,严守春是火车上的乘务员。”

      “什么?”郭小琳和大仔同声开口的瞬间,座位底下的陶大海亦是双目睁圆!

      那个人……那个人……

      自己穿的衣服,是当年被自己抢劫、自己挂掉的那个倒楣鬼的?

      身上一阵恶寒,身下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

      不只是他,车上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震动。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车壁也能感受到的强烈震动,让车上的人顿时不安,原本睡着的孩子哇哇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十五车厢,耿小梅慌张的哄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哭着,完全不接受母亲的劝慰。

      “怎么回事?地震?”大仔慌忙站了起来,扶住身后的椅背稳住自己的身子。

      “是爆炸!”耿小梅的声音却凄厉,她身后的郭小琳闻言脸色骤变!

      强大的震动让架上的行李掉了不少下来,座位下面的东西更是纷纷向后滑动,武铁飞原本还在招架头顶落下的东西,眼尖的看到从前方座位下滚出了东西,手猛地放下去,紧紧抓起了那个包。

      “炸弹!”武铁飞的话不光让他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座位下的陶大海,更是吓得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是你!”武铁飞的目光犀利,盯上了手中包的主人——郭小琳。

      “不许过来!”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形式暴露的郭小琳咬紧牙关,拿着什么东西,架住了离她最近的耿小梅的脖子。

      “你一过来,倒数计时就开始。”

      众人注意到,郭小琳抵住耿小梅脖子的,是一枚炸弹。

      “别小看这东西,虽然小,不过炸断这个女人的脖子,还是没问题的。”

      干笑了一声,郭小琳从炸弹后侧抽出线,然后系在惊恐的耿小梅脖子上,接上。

      “你看,这条项链很漂亮不是么?听着,我们已经在这里安装好多炸弹了,刚才的爆炸就是一个,炸弹是林丛负责安的,引爆器在我这里,这节车厢也有炸弹,你们要是想多活一会儿就别动,谁也不许追过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郭小琳得意的将其在一脸铁青的武铁飞面前晃了晃。

      “武队长,真是久仰啊,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呐……一路上还能和你聊天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老实说,你还真的是个无趣的男人……

      “好,不许动,我离开后如果有一个人追出来,我就引爆整辆火车!当然,这女人脖子上的炸弹,可是还有三分钟就自动 爆炸了……你手上的包里有炸弹的安装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有也没用!”

      郭小琳一边威胁着一边向车厢口移动,就在两个车厢交界的地方,郭小琳忽然抢过了耿小梅怀里的孩子,然后跑开。

      堵在十五车厢门口,武铁飞黑着脸瞪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的郭小琳,直到她消失不见……

      “不!我的孩子!”车厢里没有一个人敢动,唯一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出去的,竟是脖子上绑着炸弹的耿小梅。

      “冷静点,我帮你先把炸弹除下来。”武铁飞黑着脸拉住耿小梅,悲伤中的女人力气大的不象话。刚刚将她脖子上的炸弹 除下,一个不小心武铁飞竟让耿小梅从自己手里脱出去了!

      武铁飞想要追,可是——

      “人呢?” 看着前方的十四车厢,武铁飞觉得这节车厢既熟悉又陌生。

      车内熙熙攘攘,却哪里有方才刚刚两个女人的身影?

      武铁飞又看看身后,然后……

      他更加迷惘了,自己身后,却又哪里有自己刚刚踏出的十五车厢?

      自己的身后除了被封死的十四车厢的厢底之外……哪里有下一节车厢?

      这一秒钟,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沐紫,正抱紧放有炸弹的女士皮包,这个向来胆大的员警,生平第一次感到全身一阵寒意。 就在武铁飞发呆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铃声。

      “我的电话。”沐紫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不认识号码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接通。

      “我是段林!你还好么?” 没有想到的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知道自己手机号码的活人少的可怜。段林就算其中一个,前提——他现在还活着的话。

      “还好。”沐紫淡淡道。

      “你听着,你们所在的火车上有炸弹!”

      “我也刚刚听说了。”沐紫的声音还是很平淡。

      “什么?那个……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刚才被安装炸弹的男人绑架了,他驾驶的车子在铁轨前爆炸了,你听我说,这件事有蹊跷,之前前面的车厢也有人死去,这两个人的死法都和十七年前一样……”

      不知是段林的声音太大,抑或武铁飞的耳朵太利,听到“十七年前”这个字眼时,武铁飞立刻抢下了沐紫的手机。

      “喂!我是警察!请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虽然非常的离奇,可是……”

      十七年前发生的惨案在十七年后重演,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替死行为,那这说明了什么?

      “当年在事故中死去的,有抢劫中意外丧生的乘务员、逃亡中炸死的犯罪嫌疑人、以及探看事故被波及的列车长,还有自杀身亡的员警。

      “而现在看来死去的人有绑架你的炸弹犯、以及偷东西的小偷,他们分别以当年的方法死去……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听 着段林的叙述,武铁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让他如何相信?

      可是接电话期间,同时叫来的列车长的证言下,他确定了这两起事故确实有发生,虽然不知道是否和鬼魂有关,可是那两个人确实都是那样的死法。

      何况自己刚才亲眼看到那节十五车厢的消失……

      寒意越发的重,武铁飞抓了抓头发,皱起了浓眉。

      “还有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

      手机另一头段林的犹豫,让武铁飞无端一阵焦躁,“说!”

      “关于第二件事。虽然听起来真的很诡异,可是……找到那名炸弹犯的……鬼……告诉我他当年是被绑架的。”

      “啊?”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现在手里有当年的新闻。事件专版的角落有一条小小的新闻,我认为应该告诉你们。那条新闻只有一句,提到在那场事故中……有一名产妇流产……如果按照这样计算的话,死者……应该是五名!请你们注意……”

      至此,段林的话再也听不进去,武铁飞诧异的视线看向旁边的沐紫,“难道……” 沐紫缓缓点了点头。

      武铁飞迅速的挂掉了段林的电话,拨通了警局的电话,“我是武铁飞,编号……请尽快帮我查一件事情,关于十七年前广林站的事故中,一名孕妇……”

      放下电话,武铁飞看向沐紫的视线中带了恐惧,“他们说……那名孕妇的名字是……”

      “耿小梅对吧?”平静的,沐紫替武铁飞说完了他没敢说出的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从小就被教育这个世界上并无鬼怪么?不是从当员警这天起,就被告诫一切以科学理论为基础,凭 借经验来寻找事情的真相么?可是……

      这种真相是怎么回事?

      十七年前的惨案正在逐步上演,当年枉死的鬼魂在寻找替死者,死亡的步骤过程诡异的可怕,与当年一般无二相似的可怕!这些能用科学解释么?

      不能!

      可是它确实发生了,而且正在继续发生。

      “我觉得你不用迷惘,这对你或许是好事。”仿徨间,沐紫的声音宛如划破深水的光束,劈入了武铁飞混沌的心里,不解的他将头转向少年。

      “你一开始说的那个故事……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现在开始,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沐紫把话说完,慢慢转身。

      武铁飞没有问少年的去向,少年有他要做的事,正如他也有要解决的问题一样。

      “好吧……我要自己把答案找出来!”看着手里的电话,武铁飞毅然转身向沐紫的反方向走去。

      郭小琳抱着孩子跑着,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因为她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跑了一节车厢之后,她进入了厕所内,拿下假发将外套反过来穿上〈她的外套是两面穿的〉,将脸上的淡妆洗掉之后,戴上从兜里掏出的眼镜,女人顿时大变样。

      女人就是要千变万化呀!这样才能保命。

      拿出引爆器的时候,郭小琳其实心里并没有准,林丛那个家伙的久久未归早已让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刚才的爆炸更是印证了这一点。那是火车外部的爆炸,他们并没有在火车铁轨上安装炸弹呀!唯一的解释就是计画外的事情出现了。

      她的身上还有另外一张火车票——为了防止这种时候的出现,她一向做两手准备;不过因此她身上的炸弹也还有一枚。看了看被她放在一旁的襁褓,郭小琳笑了,一开始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么?这是活体炸弹呢。

      心里想着,郭小琳抱过了婴儿,撩开孩子的襁褓决定将炸弹放进去。

      然而……

      “这是什么鬼东西?”看到层层包裹下、耿小梅婴儿的真面目的时候,郭小琳叫了出来。

      是个小娃娃,但是……是塑胶的!

      非常破旧、很早以前的玩具娃娃。郭小琳猛地一碰它,那个死东西就发出一阵机械而麻木的哭声。

      那个哭声熟悉得让郭小琳不寒而栗。

      确实是耿小梅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那东西也是这么哭的。

      郭小琳忽然想起来,耿小梅抱着的那东西哭得非常规律,似乎只有大动静的时候才哭……

      “这个牌子是什么……”郭小琳注意到娃娃旁边有一个牌子,“曾百岁……真是个乡下名字。”

      不过郭小琳还是将炸弹绑到了那个像是牌位的木头上,然后连同那个破旧的娃娃一起重新放入襁褓。

      可是那个娃娃却仍然机械的哭着,郭小琳将牌位拿出来,用力的将那玩具娃娃在墙壁上摔了几下,可是那东西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直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快快安睡……”

      女人温柔的哼鸣忽然传入耳中,非常熟悉的小调……郭小琳慌忙四处打看。

      那玩具的哭声却渐渐小些了……

      不……不对……那个声音……是耿小梅!

      “那女人不要命了么?居然……”郭小琳拉开厕所门,那么近的声音,她想女人一定就在附近,可是……

      没有人。门外没有人,没有耿小梅也就罢了,可是……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

      正在吃惊的郭小琳忽然感到自己被人蹭了一下。非常粗鲁的、就好像被人用力撞了一下。郭小琳反射的想要骂人,可是转过身来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正在诧异,身后又感觉被用力撞了一下。

      绝对有人!

      郭小琳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四周,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爆炸……”

      “快跑!”

      “……死……”

      闭上眼睛,视力被暂时遮罩之后,听觉就变得异常敏感,触感也是……

      郭小琳现在百分百的肯定自己周围有人!可是……

      “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捂住自己的耳朵,郭小琳忽然一阵惶恐。

      她现在在火车的车厢上,上面有很多人,可是她一个也看不见。

      怎么会忽然这样了呢?

      郭小琳感到疼痛,浑身像是要被挤碎一样的疼痛,她跌跌撞撞的走着,痛苦的趴在了洗手台上,她抬起头,可是……

      郭小琳瞪大了眼睛!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女人不是她,而是耿小梅!

      自己变成耿小梅了?开什么玩笑!

      郭小琳心里知道:她并没有变成耿小梅,因为她和镜子里耿小梅做出的动作,是不一样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从镜子里看不到自己,却能看到耿小梅?

      镜子里不只能看到耿小梅,她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车厢内的人群骚乱着,耿小梅被挤来挤去,一脸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肚子……

      肚子?

      郭小琳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随即有一双手温柔的抚上了自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爱和温暖,全都属于你……”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度扬起,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却充满了痛苦,郭小琳感到一种刺骨的痛!

      不!会死!自己会死去!

      虽然那双手臂一直拥抱着自己,可是郭小琳感到自己无比疼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正在掉落!

      视线勉强射入镜中,看着耿小梅捧住自己肚子的手,郭小琳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现在……在耿小梅肚子里!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可是郭小琳心里却觉得,这种想法是最接近现实的…… 刚才在镜子里……她应该看到自己了……

      看到在对方肚子里的自己——

      不!

      一定要出去!

      抱着这个念头,郭小琳顺应原本就出现的下坠趋势,奋力向下,她可以看到出口,出口是现实世界么?

      自己一定要回去!郭小琳试图伸出胳膊,可是却发现顺着自己动作滑落的,是血肉一团……

      不!

      “你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这里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望着坐在地上的耿小梅,沐紫淡淡说。

      耿小梅没有回答,只是慎重的捡起落在血泊中的小小牌位。看着抱住牌位发抖的女人,沐紫耸了耸肩。

      “十七年前的那次事件……其实死了不只四个人,对么?耿太太。”

      只是用力的抱着那块木头牌位,耿小梅细窄的肩膀带动头发颤抖着。

      “是我!十七年前在火车上流产的人是我!”将这句话吼出来,耿小梅坐在地上捂住了脸。“那场事故带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爆炸造成的恐慌让人们拥来挤去,碰撞中自己腹中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就那样血肉模糊的从自己身体里滑落。

      自己还没有给他充分的营养,自己还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自己还没有像哼给他的摇篮曲中,那样等他醒来……

      痴痴看着手中的牌位,耿小梅用自己的衣服将牌位仔细抹了抹,亲了亲,仿佛没有看到牌位上面牢牢绑着的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还有两分半,这里就爆炸了,可是爆炸又怎样?

      自己这次想要陪着这孩子……这次想要陪着他。

      “阿姨……我刚才一直没有说。”

      只是沉浸在当年的悲痛中,旁边何时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知道对方是谁,可是耿小梅却没有回头。

      “阿姨,我今年正好十七岁。我没有见过妈妈,一出生就在这辆火车上啦……阿姨……”

      心口被重重的撞击,怀着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耿小梅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你难道……” 站在耿小梅脚下的血泊中,自称大仔的少年微微笑了。

      “这是我的牌位么?”弯下腰,少年好奇的看着耿小梅手中的木头牌,“你一直抱着的……上面有字,我不认得……”因为没有人教他……

      牌位上面有炸弹,现在离爆炸时间还有一分钟。

      怔了怔,大仔慢慢笑了。

      “你……是我妈妈吧?这个东西是妈妈要送给我的吧?”

      昏暗的车厢内,盯着眼前的少年,耿小梅不敢相信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是……”我的孩子?

      大仔点点头,拿过了耿小梅手中的牌位,温柔而坚定。

      “所以……这东西给我吧。”

      牌位给我,炸弹也是……

      一瞬间,耿小梅就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炸弹会爆炸呀!

      耿小梅想要拉住少年,可是少年却坚定的将她推向了身后的沐紫。

      “妈妈,告诉我这上面的字怎么念吧?”

      痴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离自己是那么接近,又是那么遥不可及,耿小梅咬咬唇。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对孩子的决心,父母唯一要做的……只有支持……不是么?

      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感到铁锈般的咸,耿小梅大吼出声——

      “大仔!这上面的字是曾百岁,是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你爸爸是老师,很聪明的,所以你也是很聪明的!

      “咱们家附近有个很大的足球场,等你大一点可以去那里踢球!家里买了带院子的房子,你喜欢狗吗?妈妈可以给你养一只狗,每天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带狗去散步啊……”仿佛要把这十七年的光阴全部都弥补起来似的,耿小梅大力的吼着。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小小的孩子,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这个世界的空气——哪怕它是浑浊的,就消亡了。

      孩子从父母这里学习做人的基本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母是他人生的第一任老师,从刚会爬行、到学走路;从牙牙学语、到提笔写字……一起烦恼,一起欢笑。

      可是这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呢?他没有和父母见过一次面,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就不得不与他告别!

      没有名字就离开的孩子……牌位上也是空白,空白的名字,空白的人生,就这样游荡在人间,不能投胎,不能转世……

      这个孩子寂寞了十七年。

      大仔看着耿小梅,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每句话,近乎于贪婪的了解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爸爸是老师呢,家里还能养狗……足球是什么呢?好玩么?还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自己叫“曾百岁”,是个好名字呢。

      大仔——曾百岁咧开嘴笑了。

这就是自己的妈妈啊……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脑中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大仔看着耿小梅笑了,笑容有点傻气、有点稚气、有点不好意思……

      抓着头的手放下来,大仔慎重的捧起了手中自己的牌位,像是捧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妈妈,那情形听上去真是不错呀!”

      大仔笑着,站在了十五车厢的门口,挡住了后面蠢蠢欲动的亡灵。

      “真想和妈妈爸爸一起生活看看。”

      少年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可是我大了,今天就十八岁啦,应该离开爸爸妈妈自己生活了。所以……妈妈就当我长大了,必须离家了吧?孩子一定是要长大的对不对?我成人了,必须离开啦。爸爸妈妈可能会寂寞,可是每个孩子总有离家的一天不是?”

      大仔重新笑了,耿小梅咬着唇,发现眼前自己孩子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不——”你才这么小,才这么小啊!身子虽然大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教给你,你怎么能……

      “妈妈给我的已经够啦——”像是读懂了女人心里的心思,大仔举出了手上的牌位,露出上面那三个字的名字。

      “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伴随着强烈爆破声,耿小梅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卷了出去,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耿小梅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车厢末端,大仔最后站着的地方。

      “我喜欢妈妈给我织的那条红围巾。如果下辈子还能作妈妈的孩子就好了,那时候请让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

      依稀听到那孩子的叹息,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靠在沐紫怀里,看着和大仔一起消失在白光中的十五车厢,耿小梅一直强忍住的眼泪终于决堤!

      第十章?答案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刚刚得到的荣誉卧轨了,带着自己终生的疑惑。

      *********************************************

      透过询问林丛之前的动向,武铁飞把炸弹的安装地点缩小到了厕所,他也顺利的在厕所内发现,并且排除了几枚各异的炸弹。

      然后他走到了林丛下车前最后待过的厕所,一进去,武铁飞的目光便自然的直盯上了上方的排气扇内,他的个子很高,不用特意抬高脚便能构到。拉开排气扇,里面突兀的凸起,验证了武铁飞的预感。

      这个就是最后一枚炸弹。

      武铁飞心里一直有种不安,觉得对方不可能用这么简单就能拆除的炸弹,之前的拆除过程越顺利,武铁飞心里这种不安就越大。

      炸弹这种东西,往往只是小小的一枚,可是威力无比巨大,如果拆除不了的话……这里的人都要死。

      武铁飞想起了过去的几个月里,在每次的爆炸现场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什么也没有了,除了破碎的瓦砾,失去亲人的人 在残骸里无助的哭泣,他们有的人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遗容都看不到了,因为炸弹炸过的地方根本没有遗体存在……

      今天,这里又要重蹈那些时候的覆辙么?

      这一枚为什么安装在排气口?通气的地方……难道是毒气?如果这次犯人的主要目的除了爆炸之外还有这个话,后果……

      他要再一次的看到那种人间地狱的景象么?

      咬着牙,武铁飞捋起了袖子。这次他必须试试看!

      武铁飞的主攻方向就是拆弹!以往那些爆炸他看不到炸弹,根本无力挽救,然而这次既然看到了,就说什么也只好试试看!

      他是员警!这是员警的义务!

      额头渗着汗,心里却充满了勇气,武铁飞拿起了小刀——

      这枚炸弹非常奇怪,最外面的缠绕方式和普通的炸弹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些线上居然编了号。

      这个与外面那些即安式炸弹有着显著区别的炸弹,让武铁飞格外用心。

      为什么编号?因为这枚炸弹是犯人重新捆绑过的。是陷阱?武铁飞怀疑敌人会用这样简单的缠绕法,方便自己拆除他们安装的炸弹,可是直觉和经验却告诉他这些没有错误。

      事实上,进行到现在,拆了五分钟那些线都要拆完了却还没有出现爆炸这点,已经验证了武铁飞的直觉。 敌人在玩什么花样?还是单纯的以为警方不会发现?

      难题原来在后面,最后一步到了的时候,武铁飞呆住了——竟然有七根导线和爆炸源相连。这些线里,如果有防拉或反拆导线,那么只要自己拉动或剪断其中的一根,都可能引起爆炸!

      这个时候直觉和运气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武铁飞试着拽了其中五根导线,手指颤抖得灼热,却干的出不了一滴汗,武铁飞小心的拽动了第五根导线……线头竟自己掉了!武铁飞立刻察觉了不对——最后一个不等他拽绝对会炸开的!

      扔掉!

      哪怕它爆炸了,只要现在扔掉,顶多会死自己一个人!扔掉!

      武铁飞迅速将炸弹往窗户外扔了出去,最后一根导线被拉拽的力量剥离的时候,武铁飞仿佛听到了一颗毒瘤被拔出般粘稠的声响,咬着牙,他将手里的毒瘤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扔了出去!

      炸弹在自己眼前三公尺处炸开了,碎掉的玻璃砸了他一脸,然而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武铁飞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然后是欢呼声。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你是英雄!你是我们的英雄啊!”

      英雄……

      咳!得救了就好。武铁飞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毛巾,正在擦脸,忽然——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武铁飞的视线对上了自己头顶的电灯。

      为什么眼皮跳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炸弹不是已经拆除……

      等等!

      看着电灯外面小小的一根线头,武铁飞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投掷炸弹时,感到那藕断丝连的拉拽感。那……根本不是什么毒瘤拔出的声音,那是自己拉响死神闹钟的声响!

      看,他做了什么?武铁飞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他傻了,彻底傻了。

      原来刚才他自作聪明扔出去的炸弹,只是一个引子,确切的说那根本就是一个遥控器!他只是连环炸弹中的一部分!真正的炸弹乃是布置在它身后,由它的爆破引导的另一枚炸弹!

      武铁飞彻底怕了,盯着脑顶的灯,他大喊:“电灯……这趟列车的电灯控制源在哪里?”

      “啊?在最前面的车厢……为了方便,我们将那边改成职员休息室了,警官先生,怎么了?”旁人兀自困扰,不是已经拆除了么?

      眼前一片白,武铁飞挣脱众人,费力的向那人所说的职员休息室赶去……

      没错的,犯人很聪明,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厕所,妈的!那些只喜欢看爆炸的家伙是疯子!他们根本是想经由电灯的线 路和电反应引起连环高阶爆破!真他*的损!

      那些没有积阴德的人,不得好死!

      可是眼下即将不得好死的,却是自己以及……整列火车上一无所知、自以为脱离险境的乘客!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拯救他们的英雄,以为自己已经脱险,便开始欢呼雀跃,准备下车……

      他们不知道,自己才是拉着整列火车走向死亡的刽子手!

      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扯,再怎样的炸弹也会开始计时了!

      武铁飞黑着脸走到了休息室门口,果然,在尘土堆积的电源主闸铁箱后,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炸弹!

      这个词让武铁飞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小心的查看那个可怕的东西,武铁飞越看脸越黑,设计平凡无奇,然而……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东西的内缠线根本都是一个颜色!

      这让自己根本无法下手!那个混蛋究竟是怎么把它装上的?

      这种精密炸弹的安装要求非常严格,每根线的摆放,顺序……稍微错了一点也不行,现在和电源总闸连上了,自己已经是不可能……

      对!还有那个安装图!

      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线生机,武铁飞迅速拿出了那张安装图,可是,看到那张图的瞬间,武铁飞的心凉了。

      一瞬间,他懂了郭小琳最后那句话的含意:“就算你有安装图也没用,嘿嘿!”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拿着安装图的手在不停颤抖,武铁飞感到浑身的血液在迅速冷去!

      被打开的图纸上,只有斑驳的色点,仿佛嘲笑他似的,那些狰狞的色点仿佛越来越大,武铁飞咬着嘴唇——看不懂!他看不懂!

      慌乱的视线向那炸弹上看去,武铁飞吃惊的发现那些纠结的线路,竟然和这张安装图上一样,几乎都是一种颜色,完全让人摸不着下手的痕迹……

      武铁飞靠在厕所墙壁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般,高大的身体缓缓下滑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辆火车,自己,所有的人……都完了。

      武铁飞看着那个炸弹,渐渐面无表情。外面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干扰,于是他重重关上了门,然后他躺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天,躺在铁轨上面的自己的好友。

      “阿行,你当时为什么躺上去呢?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你告诉我,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是朝你轰鸣而来的火车么?是铁轨边坚忍不拔的野草么?

      是……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刚刚得到的荣誉卧轨了,带着自己终生的疑惑。

      武铁飞想起了很多事,想到了阿行家一连三代被火车辗死的男人,到了阿行正好是第三代;和他的阿爸、爷爷不同的,阿行是自己躺在那里自愿被辗死的。阿行啊,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武铁飞想起了两个人一起共事的日子,那段乡下员警的日子,充满了两个人共同的理想与抱负,是自己最快乐的日子。

      两人不是说好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从那个乡下走出去,成为闻名遐迩的大员警么?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成绩,不过我好歹要保护这里人们的安全,好歹不要像我家阿爸那样,糊里糊涂就走到火车轮子下面了,哈哈!”

      阿行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可是说着那种话的他却自愿走到了火车的铁轮下。

      为什么?

      两个人最早做出事情的人是他,可是他为什么放弃了即将升职的工作,躺在了冰冷的铁轨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不知道别人死前怎么想的,武铁飞死前想的,只是自己好友死前在想什么这个问题。

      对那些人讲的那个故事不是编造的,而是自己经历的真事。

      那个晚上,阿行自杀了,被辗碎的身体流出来的血,和他尸体旁边的红花一样红,看得武铁飞红了眼睛。

      “阿行,为什么啊!”

      武铁飞笑着,笑出了眼泪,然后说出了可能是自己遗言的话。

      “小铁,你还是这么毛躁啊。”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从旁边飘了出来。

      武铁飞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然后看着从前方的一排座位下慢慢伸出一只手……然后是脚……

      一个人就那样摇摇晃晃站在了他的眼前,那个人扔掉了嘴里的袜子,将身上掉下来的包扔在一边,站了起来。

      那个人不是人,武铁飞知道,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死了。可是武铁飞却奇异的不害怕。

      那个人蹲在那个炸弹前,拿起了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安装图,看了起来。仿佛看懂了似的,那个人开始动手拆弹,那些自己眼中都是一个颜色的线,在他手里被有顺序的剪断,一根一根。

      武铁飞看着那个人将拆除的炸弹,轻轻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后重新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今天的天亮得晚些,可是还是来了。

      太阳似乎已经开始出来了,第一缕阳光射进了有点昏暗的休息室,也照在了那人脸上,黄润的光撒在那人的脸上,让人看起来很是模糊。

      “为什么呢?因为……那张安装图吧。好好过日子,你的路还长。”

      那人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他并没有开门,他的身子自动穿过门过去了。

      武铁飞抓着地上那张安装图,痛哭流涕。

      “阿行——”他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个被火车辗碎了身体,没有尸体可埋,只好埋在自己心里的、自己死了十七年的好友的名字。

      夜里下雨导致人们错觉今天天亮得很晚,然而在人们踏出火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露出了头。接亲友的人们受到了自己所接之人最热烈的拥抱,人人都在感受重生的幸福与美好。

      “警官大人,那个故事……你有答案了么?”沐紫忽然笑了,偏过头来问他。

      “啊?是的,我想……我明白了。”看着手中的安装图,武铁飞干涩的笑了笑。

      多了时间思考,武铁飞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不懂那张安装图。那根本是正常人都看不懂的图,因为上面的图形只有某种色盲患者能看到,就好像那个林丛、就好像郭小琳,就好像……

      阿行。

      这还是郭小琳在厕所门外,让自己觉得怪异的行为提醒了他。

      厕所内有人的时候门外的锁会变成红色,可是有一种人很难分辨这种颜色上的区别。

      比如色盲。

      三代死在铁轨上其实有点缘故的,因为江家的那些男人都没有认清信号灯。那个时代的信号对比度还不明显,色盲症患者很容易弄混。

      色盲这种病是遗传的,在这种家庭长大的阿行,搞不好根本就没有正常的色感。没有人纠正他,那个年代乡下人养活自己都难了,哪有什么精力去管教小孩子什么是七彩世界?

      阿行是色盲。

      那天,重伤的人挣扎地告诉阿行“犯人是穿红衣服的人”。

      阿行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捉拿那个犯人,可是他的色感是错误的,他认为是犯人的那个人其实是人质。

      他开枪射伤了人质,放走了真正的犯人,然后在情急之下还引爆了那辆装满易燃物的车。人质就和那辆车一起,赶在火车到来之前炸成了碎末。

      与此同时,当时那辆列车上的列车长,察觉前方的声音探出头查看,然后被车子的残骸打中击断了头颅,一名孕妇受到惊吓在混乱中流产……

      阿行一开始不知道这些的,他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按照证人说的杀死了杀人犯,虽然有些残忍,可是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火车上死去的那两人属于意外,同事们都这么说,局里给阿行发来了调令,武铁飞则送给了阿行一朵大红花——英雄的嘉奖。

      其实那是更早以前英雄的嘉奖,那个贫瘠年代的最高荣耀,是阿行和武铁飞小时候的梦想,所以阿行成了英雄的那天,他将那种红缎做的花,送给了最好的朋友。

      一切止于此。

      止于阿行看到那朵“红花”。

      “这是大红花?这是红色的?这是红色?”江行的脑中充满了混乱,自己长久以来构筑的世界开始塌陷,自己认为对的原来根本就是错误的,自己……

      自己是杀人犯!

      终于明白自己是色盲患者的阿行不敢去自首,那时候的他还年轻,根本也算是孩子,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于是——

      阿行躺在了铁轨上。

      被辜负的证人、被误认的人质、被连累的列车长、还有那可怜无缘出世的婴儿……

      我一共背负了四条人命!真正的犯人逃之夭夭……这是什么员警?这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活在世上?

      铁轨在颤抖,那是即将而来的火车带来的震撼;阿行的身子也在颤抖,那是他内心止不住的自责与后悔。

      “阿行,你当时为什么躺上去呢?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

      “你告诉我,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一种颜色。

      死前的世界啊……

      世界是红色的。

      禁止通行的信号灯是红色的,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左边而来的火车的车灯……是红色的。

      至此,终于明白那个斑驳的世界并不美好。

      红,是死亡的颜色。

      死前最后一刹那,江行终于明白了红色真正的颜色。

      红,是血的颜色。

      这就是那个故事的始末,非常离奇可是非常合理。不知道那些能进美国名校的天才们,需要多久能够推测出来,自己……

      整整思考了十七年!

      “头儿!这次您可立大功啦!奖励想要什么?”旁边过来的员警友善的和段林、沐紫打了个招呼,随即凑到自己上司面前。

      他们是负责处理后续事宜的员警,顺便将证人段林载来此。

      “……我么,会要一朵大红花。”

      “大红花?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那是过去给英雄的最高嘉奖。”只是过去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奖励有着更实际的东西:加官晋爵,华厦香车……

      阿行却……

      “我要把那朵红花放在这个铁轨上。”望着远处的铁路,武铁飞笑了。

      武铁飞对段沐两人点了点头,随即迈着俐落的步伐,参与了后续处理工作,一旁的员警不解的跟随上司而去。

      沐紫正要走,却看到段林还在看铁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沐紫注意到他正在看一列即将发出的火车。

      “世界就是这样,生生不息,是个大循环,走吧。”

      拍了拍段林的头,沐紫径直向前走去。

      段林点了点头,随即跟上。

      尾声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惨叫,他包中的纸片撒了一地,一地的冥钞。

      *************************************

      陶大海缩在座位底下,手里紧紧抱着耿小梅的那个包,他心里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包了,这个充满了钞票的包。

      惊吓中他晕了过去,然后醒来的时候已经一片黑暗。

      自己没死?

      一切就这样过去啦?

      发觉自己还活着的男人简直喜不自胜!

      紧了紧怀里的包——钱也在,自己还真他*的幸运! 没有立即从座位下爬出去,陶大海只是伸直了脚。

      从今天开始自己可以不用过这种椅子下的窝囊日子了,老子有钱了!

      “好挤啊……”

      没错,这里真的好挤,不过自己以后就可以住宽敞房子了。

      “好挤啊……”

      没错,不过其实对自己还好,不过……

      陶大海的眼睛忽然瞪的浑圆——

      等等……那话不是自己说的……自己压根没有开口呀! 仿佛刚刚感觉到似的,陶大海觉得自己的两边忽然变得异常的冰冷。

      什么时候被堵住了?陶大海惊恐的将头向一侧扭去……

      “好……挤……啊……”

      黑暗中,一张惨白的男人脸孔,放大在陶大海的眼前。

      “不——”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惨叫,他包中的纸片撒了一地,一地的冥钞。

      陶大海在奔跑,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奔跑了不知多久。

      等他想到自己之前躺着的地方,是那十五车厢的座位底下的时候,他忽然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他死了。

      他手里抱着牌位,写着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及生亡日期的牌位。

      他要去赶火车。他要找一个人,能够发现自己视线的人,然后打听他的名字,等他的名字印到牌位上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了。

      所以……一定要寻找。

      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大循环。

      死者寻找新的死者,世界生生不息。

      -杀人轨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感谢阅读完全文并且坚持看到这里的大家。

      这一集大概会是我今年最倒楣时期的记录。

      忙的要死的时候因为用眼过度〈?〉得了急性角膜炎,N天不能睁眼,耽误了学习和稿件进度,有够衰。

      眼睛是心灵的小视窗,我的视窗黑屏了。远目……

      我的电脑坏了,也黑屏。睁着发炎的眼睛流着眼泪,也要修发炎的电脑,真是好辛苦。 卡稿更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是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再次向编辑道歉。

      早就想要写火车上面的故事,这辆火车的原型是我坐过的某次列车。

      那是《背面》写作期间的事情,因为考试我需要经常坐短途火车来往城市间,那次得病回家,很不幸买到了一辆超级慢车的车票〈是凌晨的夜车〉,进去的时候傻眼了。

      就像本文中段林搭乘的火车那样破旧,上个世纪的遗物。

      途中下雨了,雨点从打开的窗户中洒下来,烧的晕乎乎的我真的有种见鬼的感觉。

      那个时候就想一定要把这辆破车写出来,就是这本了。

      PS:关于藏在座位底下这件事……生平唯一一次坐长途火车的时候,我还真的见过有人躺在火车座位下面睡觉,当时我的眼珠子差点没有跳出来。对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本严格说来并不恐怖,只是一个蹩脚的称不上推理的猜谜游戏,算是一个新的尝试。因为之前有读友反应看不太懂,所以这次线索给的相对较多。?

      我是个笨拙的人,出不了什么高深的谜题,这一集到最后的时候,摇摆于恐怖气氛营造还是案情推敲为主之间,我陷入了非常痛苦的卡稿期,在此感谢陪我彻夜思考的朋友,也谢谢会客室关心我病情的大家。

      虽然我最后写的很痛苦,不过希望看文的大家不痛苦、甚至能够享受《杀人轨》中的小小谜题,在此祝大家阅读愉快。

      我们下本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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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7:00:56 |显示全部楼层
亡灵书6 六人房间


第一章 梦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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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多少会有点预兆的事情,我想。

  而“死神”这种东西也应该是存在的,不过不一定是以传说中挥舞着镰刀的黑衣骸骸的形态,“死神”可能只是一种预兆。

  能够预告你死亡的征兆,或许就是死神。

  八气岁的时侯我梦到过一个人,置身在一个幼小的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置身于拥挤的人流中,我看到了那个人——深邃的眉眼,犀利的五官,穿着黑色的外套,默然地站在马路对面。

  醒来之后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人的脸,非常好看的少年的脸,不明白那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的我,甚至以为那是我未来白马王子的美梦,直到某些年后的某一天,某一个十字路口,某一个马路对面。

  拥挤人群中我真的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沿着我的脊推骨窜起的不是兴奋,而是刺骨的恐惧。

  忽然想起来,塔罗牌上穿着黑衣的那个人……是死神。

  深邃的眉眼,犀利的五官,穿着黑色汁套的那个少年,夹带着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寒气与我擦肩而过,引起我一阵战栗。

  回过头来,却只看到穿梭于我身后的人流熙熙攘攘。

  哪里还有那个人在?

  “阿紫!你没事吧?”左、右两个女孩扶住中间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的同伴,拥挤人群中,这三名女生的举动,倒也没有引起旁人太多关注。

  “不……没什么,忽然有点头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沐紫皱紧了眉头再次向身后望去。

  “你在看什么?”短发的同伴顺着她的视线向后望去,对沐紫的目的完全不明所以。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沐紫犹豫了一下,决定老实交代。

  不想旁边的同伴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到处都是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好不好?齐兰的制服就是黑色啊!”脾气率直的贺晓岚拢拢自己齐耳的短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其中不乏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齐兰的男生。

  贺晓岚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让人过目难忘。

  袁荃却别有意味地搭上了沐紫的肩膀,沉声道:“老实交代,你是下是看上哪个人了?”

  “啊!啊!真的?是哪一个?快点告诉我!你这家伙终于开窍啦?哪一个?”哼了一声,觉得这样子站在校门口被人盘问实在丢脸的沐紫,忍不住快步向校内走去,刚才那一瞬间的脊背发毛虽然压了下去,可是就像鱼刺一样埋在心里,隐隐地不安。

  这里是有名的升学高中——齐兰。

  几个月以前的齐兰还是只收男生的住宿式学校,不过现在却扩招了女生。

  前管理层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对齐兰的声誉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面对即将开始的新学期,原本从不欠缺的学生成了新任管理者眼前最大的难题。

  一筹莫展的新任管理者最后索性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改革:改变了原本单一性别招生的原则,破例着手招收女性学员。

  为了吸引女性学员的加入,齐兰在假期的时候特意将校园开放三天,方便家长和学生过来审视环境。

  毕竟是升学名校,冲着齐兰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升学率,还是有不少家长买帐。

  由于女学生的加入,而勉强达到去年同期水平的招生计划上的数字,总算让新任管理者松了口气。

  沐紫就是齐兰首批女学员之一,而今天则是齐兰新学期伊始的日子。

  “走啦。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贺晓岚撩撩头发,周围的人流己经快要没了,门口就剩下她们三人,警卫正做手势要她们快点进去。

  等到这最后三名学生进入之后,警卫按下按钮,黑色的铁门在三人身后慢慢合拢。

  校长慷慨激昂说着齐兰历届的丰功伟绩及赫赫声名,并全力保证之前有关齐兰的新闻,统统都是媒体胡编乱造、加油添醋的造谣。

  “只是前任校长个人的不良交易而己,与齐兰的教育质量丝毫无关,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齐兰一直都是一间安全,尚学、治学严谨的高级中学。请各位新生遵循你们学长的脚步,努力向学,在齐兰度过愉快而有收获的三年……”

  接下来,就是新进教官的介绍以及各个处室的报告。

  对于台上的发言,沐紫一个字也没有往耳朵里进,小心地调整着视线的方向,她在不着痕迹地四处寻找,寻找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

  可是,直到开学典礼结束也没有找到。

  “你还在找那个男生么?”典礼结束,领新书的过程中,袁荃打趣地看着一路左右张望的沐紫,笑道。

  “真的那么帅?帅到要你找到现在?这下我也好奇了!”贺晓岚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国中同学三年的三个女生性格虽然不同,可是感情非常要好,活泼而时髦的贺晓岚,稳重到有点阴沉的袁荃,加上性格火爆,太妹一样有点男孩子性格的沐紫,构成了人们口中所谓的死党关系。

  不过,也正是因为交往子年知根知底,阿荃和晓岚才会惊异一向大大咧咧、对男生没有表露出特别兴趣的沐紫,会突然在意起一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一见钟情?”贺晓岚打趣着,出人意料地,这句话惹来了沐紫激烈的反应。

  “开什么玩笑?”揪着手指,沐紫低下了头。

  对视一眼,对好友这样的反应做出了“可能只是丈斗舌羞导致”的结论,袁荃和贺晓岚彼此笑笑,不再拿黑衣男子的事情打趣沐紫。

  齐兰的丑闻就是在宿舍被发现的,经过那场事件之后,警察的搜查、学生家长的不信任……太多的压力,使得新任校长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住宿制,改用校车接送学生往来于市内与学校中间这一举措虽然让学校的财政再度吃紧,不过,倒也让不少家长放下了心。

  开学典礼,领书,领制服……一切做完之后,沐紫便搭校车和朋友一起回到市内,校车负责将学生送到市内,之后的换车等等就要学生自己选择。

  沐紫的家附近的巴士很多,一路算下来,从学校到回家也就一个半小时,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以后就要早起了……家里的老太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睡懒觉。

  居然把自己送到那种学校——天知道,别人的家长都纷纷把自己的孩子转校转出齐兰耶!自己家的老太婆居然拼命把自己往齐兰塞……非但如此,那个家伙还说自己运气好,如果不是那种校长的丑闻事件,自己这种吊车尾的成绩,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齐兰这种名校的。

  天知道,那种死过人的地方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今天这才第一次去,居然就碰到了只有梦里才见过的男人……心思慢慢飞到白天看到的男人身上,沐紫想起那惊鸿一瞥的震撼——是的,震撼。

  很多年以前梦里才见过的人,在多年后的今天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你会是什么感觉?完全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遐思,沫紫只是觉得恐怖!那个男人冷漠的目光犹在眼前,沐紫还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视线对上自己的那一刹那——寒意,冰到骨子里的寒意,让自己这样的人居然腿软到需要朋友搀扶的地步……真的很不对头!想到这儿,沐紫打了个寒战。

  “肚子好饿啊……老太婆怎么还不回来?”看了看表,沐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月的零用钱己经没有多少了,如果去外面吃的话,后半个月自己就什么事清也做不了了。

  “都是老爸死的早。”

  撇撇嘴,沐紫自行到冰箱里拿出一颗蛋,快定自己煎蛋吃。

  沐紫家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母女撒手归天的结果,就是母亲不得不外出工作赚钱养活两人。

  事业越做越大的母亲越来越忙,赚的钱虽然越来越多,不过给沐紫的零用钱却一直维持三年前的水平,而母女二人也一直没有搬家,始终住在沐紫记事起就居住的老旧房子里。

  吃完煎得有点焦,一点也不好吃的蛋以后还是没有人回来,端着盘子,沐紫将盘子扔到水池就不再理会,经过母亲房间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随即走进去,在母亲梳妆台的抽屉里,越过一堆瓶瓶罐罐搜索了半天后,终于翻出了几张钞票。

  将钱揣到兜里,沐紫随即离开。

  离开的时候,沐紫故意将母亲梳妆台上新买的几瓶乳液打翻。

  “那张老脸,每夭画得和个妖怪一样,再怎么画也不会年轻!”冷哼了一声,林紫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阿荃手机关机,而晓岚的手机又一直拨不通,投办法,休紫只能独自一人吃了火锅,食物剩下了很多,统统泡在锅子里,那种臃肿的外观让沐紫原本茂盛食欲顿时无影无踪。

  环顾四周,来吃火锅的大多都是家庭,要么就是情侣。

  火锅是一种很能联络感情的方式,用一个锅子,感觉距离会在无意识中拉进,一种很亲密的感觉,所以沐紫从小就非常喜欢吃火锅,依稀记得爸爸活着的时候,家里每个周末都会吃火锅,非常热闹……小时候的事情沐紫记不太清了,只是知道她的童年非常幸福。

  那个时候觉得家里很小,挤挤的,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父母的感觉很好,可是……父亲死后母亲就变了,每天为了生计忙碌奔波,没了父亲又少了母亲的家里只剩下休紫一个人,原本觉得拥挤的房间变得硕大,甚至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沐紫觉得她和母亲的关系越发淡薄了,从她脖子上第一次挂上钥匙,成为钥匙儿童的那天起么?还是——沐紫想,她现在或许是在反抗期。

  想要和母亲说话也找不到时间、找不到天,慢慢地两个人也就不说话了。

  所以今天遇上梦里人的事情,沐紫也不知道如何找人倾诉,无祛发泄出去的烦躁,沐紫最后碑定去游戏场杀几盘发泄出去。

  和一般的女生不同,沐紫很喜欢格斗类的游戏,最早母亲开始外出工作的时候,小沐紫就是靠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格斗游戏,度过最初的寂寞时光的。

  沉浸在手指和反射神经得紧张中,时间的流动也变的特别快。

  “啊!糟糕!忘了明天开始要早起了,”等到终于杀了个心满意足之后,口袋里的游戏币也剩不了多少枚,“太糟了……不够搭出租车了。”将口袋里的游戏币兑换也投有几枚大洋的钱少得可怜,看来自己只能坐公交车回去了。

  耸耸肩,沐紫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搭夜车有什么不好。

  向车站的方向小步跑去,腕上电子表的液晶屏上显示着“23:33”这个数字,让沐紫有点着急,据她所知,这么晚还营运的公交车实在不多。

  果然,沿途一辆公交车也没有来,伴随着希望的破灭,沐紫的脚步越来越慢,正当她慢慢走到公车站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辆公交车。

  “等一下!等一下!”大声地喊着,沐紫匆匆忙忙跳上公交车,等到车子开动才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居然看也投看这是哪趟车就跳上来了,若是正好开往自己家反方向,那该怎么办?视线看到车壁上贴着的行车路线的时候,沐紫放心了:自己有够幸运的!这辆车经过自己家门。

  不过……这辆车的行经点还真多啊……望着长长的路线图,沐紫感慨着,自己原来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趟车么?搞不好是夜间的班车。

  沐紫想起来,公共交通系统有时候为了节约资源,会将夜车合并,路线长一些,反正夜间的乘客远比白天要少,合并公交车延长路线是一种节约资源、人力的方法。

  可是这辆车……皱起眉头,沐紫撇了撇嘴。

  车上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她坐过,三三两两坐着开的公交车她也坐过,可是今天这辆这样的……一个不多,二个不少,每个座位上都有人,没有一个人站着,车上下去人又上来人,总是保持着一样的人数,仿佛对号入座一般地严谨人数,越发显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傻傻地站着。格格不入。

  果然有点古怪呢!沐紫觉得只有找个座位坐下,才能缓和自二心中的怪异感。

  趁停车有人下车,而车下的人还没上来的空档,沐紫看准一个位置刚要坐下,忽然,寒毛……不寒而栗。

  隔着窗子,她再度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梦里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然后昨天早上真的见到的那个男子。

  伴随着心脏猛地一缩,沐紫跳下了车向刚才看到男孩的位置跑去,可是……那个位置哪里有人在?“该死!啊?车子……司机停一下!停一下啊!混蛋……”车子发动的声音将沐紫从刚才的震撼中拉了出来,震撼过后又是慌乱,自己好容易搭上的末班车居然一会儿功夫便丢下自己跑了?开什么玩笑?沐紫咬着牙追着车子跑着,盯着车子,她忽然呆住了,那个人刚才她遍寻不见的黑衣少年,此刻正坐在车上,如果她投有记错的话,他坐的……

  “是我刚才要坐的位置么?”站在马路边愣了半晌,最后只能喃喃出这样一句,冷风从领口吹进来,吹得沐紫忍下住缩了缩脖子。

  天……变凉了……

  ***

  “啧!你又偷吃我的丸子,给我留一个!”贺晓岚吃着便当,据说是她亲手做的便当,看起来美味又美观,虽然骂着不断向自己便当里伸出魔爪的好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休紫从自己便当中,拿走最后一枚丸子的动作。

  “我心里乱死了!你就让我吃嘛!好吃!晓岚好棒的手艺……”一边吃一边称赞着,对于美食,沐紫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比起自己的面包午餐以及阿荃的全素便当,自然是晓岚的便当看起来丰盛又好吃。

  阿荃家信佛庙,老爸甚至出家当了和尚。

  全家吃素,那种连做菜用的油都是豆油的菜……沐紫看了就没有胃口,何况今天阿荃的便当己经不仅仅是全素便当了,她今天的午餐根本就是一颗葛芭。

  看着阿荃怡然自得啃着菜叶子的样子,沐紫赶忙从晓岚便当里又抽了一块鱿鱼。

  “好吃!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沐紫信誓旦旦地说着。

  “……得了吧,你这个死小孩,穿得再怎么男人也是假男人。”嘲笑着沐紫,贺晓岚喝着自己带来的麦茶。

  “你今天怎么吃面包?你妈妈没给你准备午餐?”袁荃却不紧不慢,一边吃着菜叶一边凝眸着向沫紫。

  “她……昨天晚上没回来。”

  从下了那趟车开始,沐紫再也没能遇上第二辆通往自己的夜车,一路骂骂咧咧,沐紫是搭乘“11路”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去的。

  她到家的时候己经凌晨三点。原本己经做好了会被老妈骂到臭头的准备,谁知开门才发现,家里和自己走之前没什么两样,仍然空荡荡。

  自己吃完扔在洗碗槽的盘子,仍然满是油污地躺在洗碗糟上,没有开窗的屋子里散发着一种煎炸蛋的油腻味道。

  “三点才回家,然后洗一洗,刷一刷,发了一个小呆就发现到上学的时间了,困死了……一晚上没睡!”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沐紫就哈欠连连,她相信这种表现之下,估计所以老师都记住她了。

  “你妈妈一晚上没回来你也不着急?果然没良心!”鄙视地瞪着沐紫,贺晓岚合上了自己被吃光的便当盒。

  “……反正……估计是和什么老头子约会去了吧?”母亲拉扯自己长大,一直没有再嫁的打算,可是原来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旁人的说法那家伙是美人,本身就长得漂亮加上会打扮,连沐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是美人,不过这句话沐紫打死也不会说出来。

  “你心里害怕你妈妈再婚吧?”盯着用筷子戳着面包的,袁荃撑着下巴道。

  这句话激起了沐紫激烈的反应。

  “谁管那个啦?她爱嫁人就嫁人!我才不管,不过就凭她那副长相……哼!涂多少层粉也遮不住脸上的皱纹!老女人一个了!”

  “……你对你妈的态度绝对有问题,你……我就不说了,不过你妈确实长得很漂亮。”

  贺晓岚却笑得更加讽刺,惹来了沐紫激烈的怒视。

  没错,自己长得完全不像妈妈,小眼睛,黑皮肤,据说是像自己的父亲。

  依稀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侯和妈妈一起出门,结果还碰到妈妈的追求者,妈妈介绍旁边的自己是她的女儿时,对方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让沐紫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对、对不起。这个……小紫长得一定像您前夫吧?”

  长得不好着,脑筋不好,又不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更是死去丈夫留下来的拖油瓶……沐紫觉得母亲近年来对自己的疏远,己经可以说明她对自己的看法。

  “不说那个女人了……我……老实说,我又碰到那个男生了。”

  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往意之后,沐紫终于说出了自己担心了一天一夜的事情。

  “哪个男生?”

  “白痴!就是开学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啊!”

  “哦……你们还真的有缘,怎么,你真的看上那个人啦?”完全不理解沐紫的忧心,贺晓岚还是坏坏地笑着。

  “……”出人意料地,沐紫这回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反驳,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这下子,连贺晓岚也正经了起来。

  看看贺晓岚,又看了看袁荃,沐紫决心说实话。

  “如果……我说我开学那天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男生,你们信么?”

  “这有什么不相信的?这只是个城市,又不是宇宙那么大,说不定哪里曾经碰到过。”

  笑嘻嘻地,贺晓岚摸了摸沐紫的头。

  “可是……”咬了咬唇,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度抬头的沐紫脸上无比地严肃,“我发誓,我在来齐兰之前,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地点见过那个男的,我之前只见过他一面,是在梦里,我八岁的时候!你们相信么?”

  这下子连贺晓岚的眼睛也睁大了,松了口气,沐紫看着对方的表情,原本以为对方终于可以理解自己的忧心,谁知贺晓岚下一句话随即让沐紫再度失去力气。

  “哇塞!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么?怎么……对方帅不帅?个子高不高?”

  “贺晓岚!我再度警告你!你这个花痴……我看到那人的时候可是吓死了,一点也不觉得罗曼蒂克!”敲着好友的头,沐紫大口叹气。

  “是预知梦也说不定。”

  袁荃的话,却让正在和贺晓岚大脑的沐紫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完了……巫婆你又开始了!”惨叫着,贺晓岚抱住了自己的头。

  袁荃从外表看起来和一般女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她吃素这点,除了她家爸爸是寺庙的方丈这点……除了……袁荃非常喜欢那种超人间的东西。

  她喜欢算命,喜欢占卜,喜欢各种各样在别人眼里看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不过这也难怪,她家的男人结婚之后都做了和尚,据说当别的女孩小时候还在玩洋娃娃的时候,阿荃的玩具却是超度用的纸人神器,别的女生学的是弹琴,她学的却是敲木鱼,别的女生谈男人,她却在谈死人……能和她成为朋友,贺晓岚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创举的一件事。

  面对表情夸张的贺晓岚以诧异的沐紫,袁荃却是一脸平静,“很多年以前梦到的人,如今真的见到了么?啧,如果真是是那样,那可不是普通的梦呦。”

  盯着对面的沐紫,袁荃微微勾起嘴唇,“很有可能,那是……”

第二章 名簿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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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征兆的梦。”

  袁荃说完,便抿上嘴巴静静看向对面的沐紫。

  “征兆的梦?”沐紫和贺晓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不约而同地望向袁荃。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袁荃顺手将落在胸前的头发婠向脑后,然后不慌不忙开口,“我们的脑袋里有很多很多的细胞,当我们沉睡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的细胞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所以我们会做梦。

  “正常情况下的梦是不会被记住的;这是科学上对于梦境的解释。梦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事情,遗忘的事情,忽略的事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你们听说过吧?一件事情白天憋得久了,就会以梦的形式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不难理解:梦境归源于人的记忆。安德森说过,人的回忆全然属于梦境。梦境是纯粹的回忆。

  “可以这么说,梦里你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是现实生活在你精神层面的反应,中国人讲究的解梦,其实很大层面上是将梦里被抽象的事物重新还原为真实而己,‘梦建造的物品’与‘梦之外托生的物品’,都是真实。

  “而某些被忽略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未来的某件事情的关键,所以梦除了可以告诉我们遗忘和忽略的事情以外……更有甚者……它可以告诉我们当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那个就是所谓的预知梦。”

  “等等!阿荃你说的这是什么啊!”眼睛睁的大大的沐紫一脸困惑,不止她,她旁边的贺晓岚也是一脸茫然。

  “……你只要记住那很有可能是一个征兆就好了。它可能是一个好的征兆,也可能是坏的征兆,它可能是提醒你过去遗忘的某件重要的事情也可能告知你未来要发生的事。

  “总之……如果你再见到那个人,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上天要你们相遇的话,那么就由对方决定你们见面的时机吧。”

  看着兀自困惑的沐紫,淡淡笑了笑,袁荃轻轻起身,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小姐们,马上上课了,还不快走!”齐兰虽然招收了相当部分的女学生,不过,性别比例上还是男生占据了多数,袁荃和沐紫被分在了A班,贺晓岚却一人分到了C班,非但如此,她还是全班唯一的女生。

  “会寂寞么?要不要转一个班级啊?”知道这种情况后休紫问道,却看到贺晓岚闻言得意地笑了。

  “傻瓜!这样才好!只有我一个女生,还是我这么可爱的女生,哼!众星捧月的生活很好哩!”挥挥手,贺晓岚吐了吐舌头,小跑奔丢另一头的C班。

  “晓岚那个花痴……”沐紫恨恨地骂着,心里却还是有点佩服贺晓岚的。借口读书,那个家伙很早就搬出来独住了,独自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

  虽然每次晚归被骂的时候都会对贺晓岚的独居艳羡不己,不过事后也想过,如果真的自己一个人居住,可能会寂寞到死。

  ***

  “抱歉,我迟到了,因为对新学校还不太熟悉,所以可……”娇滴滴的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冷又无辜,不过……这就是C班唯一一名女生吧?叫什么来着?皱着眉头,马楠心里冷哼了一声。

  早就反对新校长招收女生,女生就是麻烦!这才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女生的名簿在男生的名簿的第二页,哪怕只有一名女生,还是按照性别分了单独的表格出来。

  嘴里正打算习惯性地对迟到的学生一顿训斥,忽然……看到第二页那唯一个的名字,马楠愣住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不起眼地冒了出来,半晌缓慢的将头转向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马楠的表情变得危异。

  “老师?我……我能进去么?”偏着头,贺晓岚求助般地看向讲台上僵硬冷峻的中年男子。

  半响,对方才像如梦初醒般地回答:“啊?进、进来吧,你是新生,难免的……”话音一落,下面就有几个男生议论纷纷,天知道,刚才有两个男生也以同样的理由迟到,结果却被训到现在一直到贺晓岚敲门的那一刻。

  讲台上的老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育他们做人不要给自己的过失找借口。

  性别歧视也太明显了吧?

  黑着脸,马楠僵硬地扭转脖子,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静。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下面我们开始准备上课……”

  在那之后,教室里除了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以及马楠主生硬的讲课声,再无其它的杂音,马楠试图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课本上,可是躲闪间,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掠过贺晓岚所在的方向。

  贺晓岚却完全没有注意,只是盯着粉笔在黑板上移动的轨迹,认真记录着笔记。

  马楠僵硬着,一直到下课,匆忙收好东西走出教室之后,站在楼梯口,风从身后经过的时候赫然一凉,马楠这才发现他的背后全湿了,只是短短一节课却出汗出成这个样子,这是除了十来年前他第一次站在讲台那次,再也没发生过的情况。

  他在紧张。

  不是因为上课,而是因为那个叫贺晓岚的女学生……因为那个叫贺晓岚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是在梦里。

  人到中年的马楠常常因为失眠苦恼,每天都要借助催眠药物的力量才能顺利入睡,不过医生最近告诉他要减少用药的剂量,前阵子身体检查,查出他的肝肾功能正在减退,这种情况下服用安眠药物要非常谨慎。

  减少药物使用量之后,马楠再度陷入了失眠状祝,睡着了和没睡没有什么区别,常常自己感到自己还清醒,可是实际上却睡着了,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只是做梦。

  这种感觉让可马楠非常疲惫,不过失眠就是这样,多梦,易醒。

  大多数的梦记不住的,似乎只是为了增加他的疲劳感而产生的梦,却有一个非常深刻的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他梦到自己在办公室,然后他看到一份名单。

  也不知道那个名单是怎么回事,不过上面的名字他却异常清晰地记了下来。

  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贺晓岚”。

  几个名字是规律地排下来的,上面有一行是自己的签名,那是他自己的笔迹,自己名字上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数字,好像是一个电话号码。

  马楠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数学老师的身分以外,他同时还是学务处的主任,学校大大小小的文件大概都要经过他,每天都在签名、落章,搞不好那份名单只是自己曾经盖章过的一份而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是很相信这一点的。

  白天没有特别留意的小地方有时侯会在梦里出现,这就是人注意力的可怕,觉得自己没有特别记忆的事物,说不定就在那一眼扫在了自己脑中,偶尔以梦的形式在脑中回顾。

  何况那份名单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个自己知道的名字:一个是学校新来的英文老师段林,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叫沐紫的学生。

  既然名簿上有自己知道的名字,那就说明那份名单很有可能是学校事务的一部分:自己总不能梦里胡乱编撰人名吧?事后也想过找到那份名单验证,不过开学太忙碌,马楠也就索性休了这个念头。

  马楠一直心安理得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他在新生名簿上看到“贺晓岚”这个名字。

  天知道,贺晓岚是新生。新生也就是自己不可能知道的人!自己居然梦到了一个自己未来才会知道的人的名字?!双手紧握成拳,马楠感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潮湿。

  “马老师,您身体不舒服么?”身后传来的男声不高不低,却让马楠终于从匪夷所思的想法中逃出来。

  然而回头看到询问自己的人是段林的时候,马楠身子又僵了僵。

  他也是那份名单上的人。

  之前还没有觉得什么,然而现在马楠的心情不同了,看到段林心脏不由得缩了缩。

  那份名单上的人……这是自己见到的第二个了,这有开么征兆?

  “您的脸色有点苍白呢,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段林是不起起眼的年轻人,不起眼的长相,不起眼的性格,说起话来永远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不会让人讨厌却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平时还没觉得什么,可是今天,马楠忽然觉得这名普通的年轻人搞不好是不普通的。

  齐兰上学期的事件……他全程都参与了。

  这个年轻人事后对于自己那天的经历说得很少,没人知道他那天究竟遇上了什么。

  好在事倩看起来一目了然,换作其他案件,他那种含混的态度,警方非得盘问他祖宗十八代不可。

  这个安静的年轻人安静到似乎只要他一到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能静止下来。

  “不,只是失眠,最近太多梦,每天睡不好精神有点恍惚而已。”

  扶着额头,马楠慢慢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要回办公室?一起走吧。”

  段林看了看他,随即走到了他身边。

  “段老师,还习惯教书生活么?”不着痕迹地,马楠开始展开话题。

  “现在己经很习惯了,齐兰的学生很好教。”

  “这不是你第一次教书么?”

  “这个……应该也算是第一次,我之前曾经接到过某家补习班的委任,可是那家补习班……我运气不好,刚到任那家补习班就关闭了。”

  说到补习班,马楠脑海中反射性地出现了一个名字,没办法,这几年B市总共出过几件大事,那家叫“康德”的补习班倒塌事件就是其中一件,事件本身还没什么,悬疑的是事件的后续。

  事故中幸存的人听说事后都死了,就好像弥补事故中存活下来的错误一样,都死了。

  这件事警方只是以意外事故处理,可是民间却对这件事流传了很多诡异的猜测。

  马楠的口气有点开玩笑的成分,岂料段林愣了愣,半晌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还真的……是那家……”抓着自己的头,段林的表情僵了僵,然后转成无奈。

  “去的时候就塌了……”段林说完便没有开口,他本来不是多话的人,马楠也不是,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暂时变得安静。

  马楠心里却又是一阵疙瘩,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单,上面还有一个名字自己认识,段林也认识。

  “段老师,你和二年级那名叫沐紫的学生似乎很熟悉,任教之前就很熟悉了吧?”

  “嗯,还好……之前他帮过我一点忙……”段林低着头,似乎不愿意对两人的关系做过多的叙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段林抬起头面向马楠,“说来也巧,我今天居然又碰到一名叫沐紫的学生,不过是个女生。”

  段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学生的名册,“连写法都一样,我点名的时候吓了一跳……”

  心脏赫然收紧,马楠随即瞪向身边男人手上的名册,在看“沐紫”这两个字的时候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还没有怎样,让他心跳情不自禁加快的,是端正地印在沐紫两个字下面的名字--袁荃。

  马楠记得,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梦里见过的,紧随贺晓岚的名字的,正是袁荃这个名字!如果说自己梦里梦到的那个沐紫,指的是新生的女生沐紫的话……自己就是真真切切梦到了三个陌生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号码。

  自己梦里看到的乃是一列名单,写着五个人的名字的名单。

  这是什么意思?那份名单代表了什么?如果只是自己梦里编撰的名字也就罢了,如果那份名单上的名字都是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也就罢了……那样马楠都可以要自己笑笑过去,然而,拥有那张名单上自己不认识的名学的人,却陆续出现了。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一个一个的出现了。

  这是一个征兆,还是一个警告?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边清楚地听到身边男人呼唤自已名字的声音,可是马楠却无力应答,头部猛地撞上了什么,马楠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马楠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光从外面射进来的办公室异常的昏暗,他坐在皮椅上,揉着太阳穴。

  他听到了敲门声,然后他像平常那样让对方进来,一阵脚步声过后,那个人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递给他一张单子。

  马楠竭力想要看清来人的长相,可是却徒劳的发现完全不能!这个刹那,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做那个有着名单的梦!马楠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呼呼跳着,他想要搞明白,搞明白那个名单是怎么一回事,为此他想要看清对面的人。

  可是他失败了,梦境组成一片浓浓的雾霭,他的视线为此受到了阻碍,不仅仅是视线……马楠清楚的感觉那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和时方说话,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

  梦境的雾霭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阻隔效应,对话被阻滞,又或者被阻滞的根本就是空间本身……马楠看到梦里的自己,从西服上衣口袋掏出习惯用的“英雄”牌钢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划了几下然后准备签名--不要!住手!不要把名字写在上面!不要啊!马楠的内心嘶吼着,拼命想要阻止自己梦里的动作,惊慌而恐惧地感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投入了真空之中,看着梦里的自己流畅的在那份名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天命。

  “不要!”大声吼叫着,马楠一身冷汗地醒来。

  “马老师您还好么?做噩梦了么?”关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大口的喘着气,马楠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又向四周打量,询问自己的人是保健室的张老师,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

  “谢谢。”

  接过张老师递过来的毛巾,马楠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不只额头,马楠感到自己的衬衣里面全部是汗,冷汗。

  “您在找段老师么?他把您送进来之后就赶去上课了,那个年轻人,看起来瘦瘦的力气还挺大。”

  张老师看马楠四处张望还以当他在找段林,毕竟他晕倒之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段林。

  “哦……”是他把自己送来的啊……

  “马老师,你最近停药了吧?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话题一转,张老师忽然问道。

  对方问的是他服用安眠药物的情况,马楠知道。

  休检是学校要求全体教职员工做的,张老师自然也知道他的情况,最早劝他不要服用安眠药的也是他。

  “刚停药就是这样,可能会做噩梦,因为你的大脑细胞习贯借助药物平静。最近没事多运动运动,白天让身体累一点,晚上比较容易好入眠,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好了。”

  “谢……谢谢你。”

  拿着毛巾,马楠怔了怔。

  噩梦么?确实是噩梦。

  可是……那绝对不仅仅是噩梦。

  马楠不认为自己能够做梦,梦到未来才会遇见的人的姓名。

  那个梦……一定有某种含义。

  ***

  “没事,现在好些了么?那就好,嗯,再见。”

  关掉手机,段林从阳台上走进室内,进屋就看到沐紫还是自己去阳台接电话时候的姿势:趴在床上看着一本书。

  看了看沐紫,然后视线落在了室内多出来的两组床上。

  前段时间自己和沐紫从C市归来,刚一开门,段林就发现屋内的摆设变了样子:多了两组床,也就是四个床位。

  “可能是空间不够有人要住进来。”

  沐紫对这种情况却像是习以为常。

  段林于是只能跟着点头。

  自己毕竟一直免费住着房子,屋主愿意在屋内加几张床是对方的事情。

  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新室友的加入,可是等到现在也没有人住进来,原本放置桌子的地方被床铺代替,沐紫就更加大摇大摆地,不顾段林的劝告整日趴在床上看书。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不过是女生。”

  又想到了这件事,段林说道:“一开始还说自己拿错名簿了呢。”

  自己当时委实是有点失态的,傻乎乎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学生呼唤自己才醒。

  现在想想还真是失败。

  “是么?那没什么啊,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本来就很多。”

  沐紫仍然是看着书,眼皮抬都不带抬一下。

  “也对,不过你这个名字还真的不太常见,现在想想……你的名字其实很女性化……啊,对不起,我这个名字就很常见了,我们老家那边姓段的人很多,从小到大光是写着‘段林’这个名字的墓碑我都见过至少三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的视线变得悠远,“感觉真是奇怪,看着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名字是自己的,可是事件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还真怪,名字这种东西……似乎很难有‘私有’的感觉……”自己是“段林”,可是“段林”又是什么?“段林”不一定是自己,天下只要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段林”。

  小时候,每当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名字的时候,段林都会想。

  每个事物都有名字,可是它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呢?就好比萝卜和石头,如果当时给萝卜起名的人给萝卜命名石头,那么,今天孩子们嘴里的兔子岂不是都爱吃“石头”?这种问题真的很奇怪,思考得越多困惑就越多,段林索性不再思考。

  将自己脑子里想的事情说给沐紫,本来以为会被嘲笑,不过却只是得到一个白眼。

  “名字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合上书,沐紫坐起来,“名字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东西,是别人识别你的方式。起一个好名字讲究很多,古代人起名前不是还要算算笔划什么的……”

  “可是,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啊,那样的话,岂不是叫那个名字的人都会有一样的命运么?”段林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这就是起名方面很讲究的问题了,原则上每个人是不同的,可是同样的名字却又给这种不同带来了一点相同的地方,你是乡下长大的,应该知道乡下有给孩子取‘贱名’的习惯吧?”沐紫说完,段林点了点头。

  给孩子取贱名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古人认为人的名字,与人本身的状况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据他们观察,马、羊、牛、狗之类的卑贱之物,无论是生存能力还是生活能力比人强得多,对外界的适应性也比人要好,用这些贱物的名称为孩子命名,乃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具有这些动物那样的生存能为、生活能力及对外界的适应能力。

  所以乡下常常是一堆“狗蛋”、“狗剩”、“牛娃”……之类,站在村口吼一声,往往能出来一堆叫那个名字的人。

  “很多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就给孩子取一个贱名,要么就取一个非常大众化的名字,对吧?”沐紫说着,看着段林再次点头,于是便继续开口,“为什么取个贱名或者大众化的名字好养活,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叫这个名字的人多。”

  “啊?”

  看到段林不解,沐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经过这么多事情你也该明白了吧,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活人存在的,人的生死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被注定了的,所谓的生死有命。

  “‘名字’是很神奇的东西,人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有了名字而与旁人区别开,自此那个人就由那个名字代表,名字会陪伴那个人一生,直到死亡刻在上墓碑上、灵牌上……所以说,死的就是那个叫特定名字的人。”

  “啊!”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段林看向沐紫的眼里多了惊讶。

  “所以……既然死的是叫那个名字的人,那么叫那个名字的人越多,代替品就越多,自己的孩子不就越不容易死亡么?”

  “啊——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段林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墓碑,那写着“段林”二字的墓碑。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保险的风险均摊原理。像吧?大家共享一个名字,死亡的风险均摊,哈哈!”沐紫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肚子饿了,给你解释了这么半天,出去请我吃饭如何?”

  “啊?”仿佛吃定了段林最终会同意一样,沐紫迅速穿好外套率先出门,紧随其后的段林拿出钥匙,最后看了一眼多了两组床的屋子,耸耸肩,段林将门锁好。


第三章 名簿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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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棵树长得好像我年前送你的那盆小盆栽。”

  蹲在庙里中庭的青石地板上,沐紫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小树。

  昨天沐紫是在袁荃家中过的夜,一来是家中无人,二来林紫看到梦里那个男孩,心里毕竟怕怕的,于是决定去袁荃家附近的普陀寺拜一拜。

  拜完之后索性也没走,两人今天早起准备一起上学,上学之前沐紫执意再去寺里看看,不料临走前,却在中庭看到了一棵新栽的树。

  “就是那棵。”站在沐紫身旁,袁荃不慌不忙的说。

  年前她生日的时候,沐紫送了她一盆小型室内观赏盆栽,原本一直养在家里的盆栽越长越大,终于到了小小的室内再也容纳不下的地步,于是袁荃索性将它移到了家旁普陀寺的中庭,一开始长得很好,不过今天给它浇水的时候,袁荃忽然发现,花树有一些叶子开始变黄了。

  就好像人一到中年就会老得快一样,一片叶子从第一点黄斑出现到全黄落下,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棵树从只黄一片叶子到全部叶子都变黄,他用不了多长。

  这是植物的生命开始衰竭的预兆。

  盯着发黄的幼叶,袁荃怔怔地发着呆。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走到女孩身后的是一名灰衣的僧人,袁荃没有回头,只是兀自盯着叶子,“我在想这棵树怕是要死了。”

  拔下那片黄叶,袁荃慢慢站起身。“这片叶子就是征兆,这种树叶子一黄就不好养活了。”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会有它的征兆,这个世界本无意外,有的只有必然。

  “……必然么?”灰衣的僧人看看少女,视线随即挪向少女身前的花树。

  “爸……不,智明方丈,我们要走了,改天再来。”

  双手合十拜了拜,袁荃和身后的僧人告辞。

  “那棵树真的会死么?”坐在校车上,沐紫又想起那棵树,“我当时可是很喜欢才买来送你的。”

  “……那也没有办法啊,那种树一般一变黄就没法活了。”

  “唉,知道它要死,看着它死,还真是不舒服。”抓抓头,沐紫叹气,“好像自己看着它送死一样。”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就没感觉了。”

  微微一笨,袁荃直直盯向前方。

  “会么?我觉得那样更加悲哀耶……喂!晓岚,我们在这里!”沐紫只来得及感慨了一句,随即便由于想要招呼刚上车的贺晓岚,而忘记了自己接下去想要说的话。

  “沐紫,你怎么现在就上车了?你不是应该下一站才上来么?”沐紫看着贺晓岚飞快地走到自己这边,微笑和旁边的男人小声说了两句之后,对方便红着脸将座位让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沐紫耸了耸肩。

  “我去阿荃老爸的庙里拜拜了。”

  “不会吧,你还真信?”贺晓岚不以为然。

  “宁可信其有,你呢?不对劲哟,头发居然翘起来一根,不像贺大小姐的风格哟!”沐紫说着,好笑的看着贺晓岚飞快地从包包里拿出镜子仔细地照。

  贺晓岚就是这样,看起来不太用心打扮,可是实际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是经过精心思量的,然而,表现起来却是自然而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你真是天生的女人。”

  沐紫说着,口气里有点恶意的嘲讽。

  “哼!总比你这男人婆好。”

  轻哼着,贺晓岚高傲地瞥了沐紫一眼。

  “不过你今天状况确实不太好,黑眼圈都出来了。”将视线从窗外拉回贺晓岚身上,袁荃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别提了!我家的探戈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叫啊叫的……邻居们都开始抗议了,可我偏偏拿她没辙。真是莫名其妙……”贺晓岚说的是她家的狗,袁荃见过几次,是一只非常漂亮且懂礼貌的优秀猎犬。

  “探戈会大叫?那你最好注意一下,她一般不会随便乱叫的,说不定你屋里进老鼠了呦……”微微一笑,袁荃吓唬着贺晓岚。

  “啊!不会吧?好恶心!我回去找找……”正说着又是哈欠。用手掩住口,贺晓岚再度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没有睡够、哈欠连连的不仅仅贺晓岚一人,伸出手掌,段林慌忙在在第N个哈欠出来之前盖住了自己的嘴巴。

  “老师您没睡好么?看不出来您这样的人夜生活很猛哟!”大概是看段林年轻,新来的学生对这位老师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

  淡淡笑了笑,段林只是摆手否认。“不,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而己。而且邻居也非常的吵闹。”

  原本住在学校,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工作地点的日子己经不会回来了。

  可是暑假弄成的懒散习惯还没有改正,重新回到一开始居住的公寓的段林,现在不得下每天五点多就起床准备搭校车去学校,毕竟,他可不像别的老师那么有钱到自己供一辆车。

  如果每天早点睡觉的话,早起也不会太吃力,可是关键是……自己隔壁似乎换了新的邻居。

  按理说,段林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邻居,就算隔壁换人也不会知道,可是这次……动静太大了。

  每天“铿铿”的摇滚乐,让段林几乎刚刚睡着就被砸起来,那种睡梦中也要胆战心惊,担心下一秒会不会突然被吓醒的感觉——结果就是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邻居吵?那好说啊,下次对方再吵老师,你就砸对方的墙好了,这个方法很管用哟!”听到此言,学生们纷纷提着自己的津议。

  “砸几次,再厚脸皮的人也知道了。”

  点着头,段林心虚地想着:其实……已经砸了。

  咳了咳,段林重新开口,“下面传达一下学校的意思,齐兰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参加社团,现在我将齐兰各个社团的介绍交给大家,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附带说明一下,课外活动的出席情况也算在新生操行里面,列入期末成绩的录入哟,大家一定要考虑清楚,选择适合自己的社团加入。拿到表的同学请仔细查看,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问。”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岂料话音刚落就有女生举手,段林愣了愣,对方是班上四名女生之一,名叫袁荃的,看起来文文静静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却是第一个提问的。

  “老师,如果对上面的社团都没有兴趣的话,怎么办?”

  “啊?”段林愣了愣,不过倒也不会太诧异。

  齐兰的前身毕竟是男子学校,女生喜欢的社团基本上没有。

  所以面对袁荃的问题,段林着实有点苦恼。

  “请问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建立社团么?”

  “原则上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有一定的程序……具体的程序我下课后帮你打听一下,袁同学可以课后到办公室找我。”

  “谢谢老师。”

  “你还真敢耶!居然要亲自建立社团?”下课的时候,沐紫赔着袁荃一同前往教员室。

  “社团太浪费时间了,你不觉得么?如果自己成立社团就可以自行安排活动时间,这样岂不是可以变相地参加回家社?”袁荃耸耸肩,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啊?我怎么没想到?真有好的。”

  “而且我才不当社长呢!打听好流程,其它的事情就让晓岚去做,她一定乐意,谁让那家伙比我们还讨厌社团活动。”

  申请社团的过程果然比较麻烦,拿到社团申请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找到指导老师,最后还要经过一连串的审核,直到学务长核示为止。

  “现在的学务长是C班的班任马楠老师,你们可以和他说一声,还有……你们最好先确定一下子人数,齐兰由于学生人数比较少,所以对社团成立的初始人数限定也比较低,不过最少也要三个人。”

  三个人?沐紫和袁荃互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都有笑意:太好了!自己这边正好三人!

  “没问题,不过社团一定需要一位指导老师,所以……我想问一下段老师是否有其他社团的指导任务,如果没有的话,能否担任我们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呢?”袁荃说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眼前的老师看样子是新人,有点沉默寡言,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而且不太管事的人,是担任自己未来社团指导老师的最佳人选。

  “啊?这个……你们的社团不会是什么女生才……”比如烹饪社之类的,虽然有口福,可是面对袁荃的询问,段林决定还是先问情楚再说。

  “不,我们不会弄那样复杂的社团,只是想成立一个研究类的社团,讨论一下生命的奥义。”

  一眼看出段林的犹豫所在,袁荃微笑着否认。

  “生命的奥义?”

  “嗯,比如占卜,比如宗教,比如生命的意义,比如人死后的世界……都是我们社团讨论的内容。”袁荃回答得非常流利。

  旁边沐紫暗暗吐舌头。

  那家伙当然对答如流,那根本就是她日常的爱好。

  “……这样么?我想我可以接受,那么如果有需要我的帮忙请说。”

  段林愣了愣,随即暖昧地点了点头。

  ***

  马楠在每天凌晨五点五十准时出门步行二十分钟到达车站,然后搭乘六点十五分的校车,每次他上车的时侯,都会看到那个叫段林的老师坐在上面,他旁边的人一般是那个叫沐紫的男生,两个人似乎每次上学都是一起。

  原本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每次想起那份名单,马楠都不由得对段林多看两眼。

  他确信之前并没有特别留意过段林,可是为什么梦里会梦到他的名字?

  ***“马老师早。”

  就平常心评价,段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虽然不起眼却很有礼貌,而且有耐力。

  开学这段时间来,马楠每天都能在同一次校车上看到他,说明他是个生活规律的青年。

  他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打招呼,上个学期并没有特别交情的两人,由于新学期开始搭乘同一班校车而变得熟悉了许多。

  齐兰的位置实在偏僻,颠簸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后,马楠到了学校,去办公室脱掉外套,收拾收拾桌子喝点茶之后,基本上就到了上课时间。

  主要职位是学务长的马楠并没有兼太多课,这次若不是上学期的事情搞得数学老师人数不够的话,他也不会兼任一年C组的班导。

  他的课基本上都是第一节,上完课之后就是学校事务的处理时间,学校大大小小的事情,最后都要到自己这里签名盖章,新学期伊始的时候事情尤其多。

  等到忙得差了多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己经开始有点西斜;觉得有点累想要在座位上假寐一会儿的马楠拉上了百叶窗,暂时,室内变得昏暗,忽然想到了什么,和那天保健室内发的梦太过相似的场景,让马楠想也不想地将窗户重新打开,阳光洒在桌面上,一片金黄,抓住自己的头发,马楠深深呼吸了几口,而后前方传来了不大的敲门声。

  “进来。”

  马楠说着,很平常的对话,一开始他真没有太在意的,直到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来的人是谁的时候--马楠舔了舔嘴唇,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干了起来。

  “马老师您好,我是来递交社团申请书的……”阳光洒在女孩俏丽的短发上,女孩的笑答看起来清新又可人,可是马楠就是觉得冷,挥身冷。

  “其它程序己经进行完了,就差您这最后一关了。”

  女孩笑着,从夹子里抽出一张纸,放在他的桌子生,做完这一切,女孩便笑嘻嘻地看着他。

  完全没有看到女孩刻意的讨好一般,马楠发现自己很难对女孩做出稍微相应的温和表情,和女孩对视了很久,久到对方看向自己的表情中微微带上了些许的困惑。马楠僵硬地将视线转开,然后,他拿起了那张申请表。

  “齐兰高级中学学生社团成立申请表”几个大字赫然在最前面,大字下面是一份表格,看清楚表格内容的刹那,马楠感到自己瞬间无法呼吸!视线慢慢移动在表格列出的人名上,仿佛想要把那些字刻下来似的,马楠瞪着非常用力,用力到持着申请表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申请人(社长):贺晓岚

   指导老师:段林

   学务长:社团

   成员:袁荃 沐紫

  完全一样。

  这份名单列举的名字,和自己梦里的完全一样。

  想到这儿的刹那,马楠感到一种类似战栗的感觉从胃底开始住上返。

  一种莫名的焦躁席卷了他整个人。

  梦里梦到的就是这份名单吧?顺序和那个名单上的完全一样。

  除了学务长那一栏的空白,可是一旦自己签名之后那份名单就成为了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份名单。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自己梦里梦到的,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这种事么?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就是这个学生么?梦里……抓着那张申请表,马楠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他更加不明白了,区区一份申请表的预知梦……会只有这么简单么?他不这么认为,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可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开始相信一些所谓的预知、征兆什么的。

  他也愿意将那个梦看作一个征兆。

  可是……

  “我暂时不能签字。”

  将那份名单轻轻放在桌上,马楠双手交叠,抬头对上贺晓岚诧异的眼神。

  “你们的社团名字太概括,具体是做什么的?”

  “啊?具体就是研究宗教啦,神秘事件啦,以及一些古老的方法之类的,这些东西本来就复杂,所以我们才叫生命研究所啊。”

  “你们的人员只有三个?这也太少了吧?”

  “可是,齐兰的校规上明文规定,只要够三人就可习成立社团的!”

  盯着眼前的少女,马楠发觉自己无法反驳,可是他更无法放心在那张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姓名!他虽然不懂那个梦的含义是什么,可是它确实应验了,他愿意相信这个梦,也愿意相信自己梦中那种紧张到惶恐的心情!马楠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梦里,他是多么多么惊恐地想要阻止自己在那名单上签名的。

  “我们会继续审核,总之,你这份申请表我今天不能签。”

  一句话说完,不给对方继续理论的机会,马楠迅速看向自己的腕表,“校车快要来了,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也要下班了。”

  女生愣了愣,嘴角撇了撇,一瞬间露出不悦的神色,不过那种神色只是转瞬即逝,女孩随即眨着大大的眼睛,偏着头露出了一幅恳求的神色,正想要说什么,忽然……

  “你脸色不太好,有点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我送你去保健室么?”

  一句话,女孩一呆,扁了扁小嘴,女孩重重说了句“谢谢老师”后关门离去。

  听着走廊里回荡的“哒哒”的跑步声,推断女孩子已经走远,马楠这才耷拉下肩膀,盯着桌上的申请表好像盯着一条毒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份申请表,马楠随即毫不留情地将它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还是什么也不明白,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在这份名单上签名!


第四章 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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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混蛋凭什么不签字?”坐在KTV包厢内,贺晓岚难得抛弃了一直很在意的形象,就差没有锤桌子了。

  “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之前的每一级都通过了耶!”

  “每一级都通过也没有用,只要那个家伙不签字就没用。”

  啜着果汁,袁荃淡淡说着。

  “……可恶!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亏我今天打算用美人计耶!结果那家伙却问我脸色苍白是不是不舒服……那是我抹的粉底好不好?真是蠢呆了!”贺晓岚还是忿忿不平着,她是很乖觉的女孩,长得可爱,从小到大在男人堆里很吃香,被这样一个老头子断然否决,让她的自尊心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这家伙又来了……你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掉水里淹死的!”喝了口可乐,沐紫冷哼。

  “啊?你说什么?”贺晓岚不解。

  “水仙花啊!那个希腊神话里的自恋狂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太美了、美到自己都爱上自己,结果每天抱着镜子不放,直到最后跌到水里淹死……”听着沐紫恶意的大笑,贺晓岚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讽刺自己。

  原本以为贺晓岚听了之后会恼羞成怒,像往常那样打过来,不料贺晓岚只是看着两人,半晌忽然神秘地笑了。

  “你怎么了?打击太大抽风啊?”沐紫皱眉望向自己的好铀。

  “……不是。”

  贺晓岚忽然摇了摇头,“我上辈子不是淹死的,我上辈子被人刺死的。”

  “啊?”沐紫看着贺晓岚,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而且你什么时候和阿荃一样成巫婆了?”

  “呸!呸!我和她才不一样,老实说和你倒有点像。”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贺晓岚走到操作台前,按了两下之后音乐的声音骤然变小,她的声音于是凸显出来。

  “其实,还是阿紫你上次说的那事提醒了我。你不是说你遇上了很多年前梦到的男孩么?我当时就想起我的事情来了。”

  “你的事情?”贺晓岚的话沐紫越听越迷糊了。

  “嗯,你们看……”贺晓岚微微一点头,下一个动作居然——

  “喂!你这女人……居然在这种地方脱衣服——”沐紫的话没有说完就哽在了喉咙里。

  “天!”看着眼前对她和袁荃浅笑的贺晓岚,沐紫再也笑不出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原来没有看到过啊……”上衣半解的贺晓岚的胸脯上,赫然横了一道刀伤一样的痕迹,沐紫向前走了几步,有点迟疑地摸上去。

  “神奇吧?没有伤疤,就是一道红痕,今天又深了。”

  耸了耸肩,看着沫紫嘴巴越张越大,贺晓岚微微一笑,得意地将上衣重新穿好。

  “那是什么时候有的?”这回发话的袁荃,一直端在手里的果汁被放在了一边,袁荃的表情异常凝重。

  “啧!这么严肃做什么?”贺晓岚只是耸了耸肩,“其实这是很早就有的,确切地说……是天生的。不过一般情况不不太明显,只有出汗的时候这个痕迹才会冒出来,就是俗称的胎记啦,虽然有点大……

  “为了不出汗,我从来不参加学校的体育活动,为此我还让我爸爸给我开了证明,呵呵,你们记得吧?其实我有心脏病的诊断书是假的,只是不愿意让这东西浮出来而己。”

  贺晓岚的爸爸是一家大医院的院长,贺晓岚这么活泼的人会有心脏病?沐紫从来没有相信过,不过一直只是以为她懒得上体育课想出的偷懒理由,却不知道是为了遮丑。

  “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我在镜子里看到这个胎记的时候,我就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被人刺穿心脏死掉的,说来也怪,我真的一直这么想。最近这种想法越来越严重了。人们说胎记是前世留下来的回忆,这种说法挺浪漫不是?”贺晓岚说着,嘴角淡淡地微笑。

  看她这样,沐紫叹了口气。

  “你这个家伙还是喜欢自己与众不同,因为这种理由……你不觉得被人刺死挺可怕的么?就算是联想成上辈子的回忆……被刺死的回忆也太那个了吧?”

  “哼!不觉得和漫画里很多女主角的经历很像么?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忽然走了,就像《暗夜魅影》那部漫画!”盯着沐紫,贺晓岚脸上的笑容轻松惬意,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有趣的事。

  “走?你说什么呀!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有趣!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咒自己!”沐紫却有点气愤。

  “……可是……”盯着硕大屏幕上显示出的花花绿绿画面,贺晓岚笑了,“说来也奇怪,最近这个胎记真的越来越明显了,你们刚才也见了,现在我没有出汗发热,可是那个胎记却还是很明显地出现了……

  “其实它从一个月前就出来了,一点一点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

  “这也像是阿荃说的什么预兆吧?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自己也会很早离开的。所以活着的时候想要多玩一点,这样就算某一天死亡的时刻来临了,我也会觉得‘喔,就这样啊,够本了。’”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也是……我们讨论这个话题做什么?唱歌啊!我们唱歌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发寒起来,沐紫匆忙调大了音响的音量,小小的包厢重新被动感十足的流行音乐包围。

  接下来的时间,贺晓岚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一个人捧着麦克风唱个不停,惹得沐紫和她抢成一团,时间过得飞决,贺晓岚原本还想多加一个小时,袁荃却阻止了她。

  “你明天不是要和你爸爸见面么?你刚才说过的,这么快就忘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袁荃拉着两名好友出了包厢。

  和袁荃他们告别的时候,贺晓岚拼命地挥着手,“谢谢你们俩陪我!要一直在一起哟!”灯光朦胧了贺晓岚的表情,袁荃忽然心里一阵害怕,“贺晓岚,你回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明白么?”

  “安啦!袁荃‘妈妈’!”看着贺晓岚消失在公交车上,甚至还惊险地越过车窗给自己说再见,袁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阿荃,你也感觉到了么?”混乱的思路忽然被旁边的声音打乱,袁荃转过头,却看到沐紫正忧虑地看着自己。

  “今天的晓岚话多得不正常……你说我们要不要……”

  “别瞎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一切都很好,我们也走吧。”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贺晓岚消失的方向,袁荃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

  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就是指的叶南山这样的人。

  好容易朦朦胧胧地睡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刚刚入眠的叶南山于是了无睡意再度爬起来。

  皱着眉抓起旁边的表,黑色屏幕上清楚的红色数字显示着“5:15”。

  该死的凌晨五点十五。他己经连续好几天在这个时间听到这个铃声。

  作为一个生活作息与常人完全相反的人,凌晨正是他准备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也是他某位生活健康的邻居起床的时间。

  他搬来这栋公寓没有多久。

  当时搬来是因为这里对外宣称的“隔音设备”良好,作为一名以家为工作室的音乐人,叶南山在因为自己的工作干扰到邻居,第十一次被房东赶出来之后找到了这家公寓,广告上“隔音良好”这条吸引了他,一时头脑发热,他素性花了全部积蓄买了这间房子。

  事实证明,他花大价钱买下的房子的隔音设备,“好”到他连隔壁的闹铃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那位“芳邻”定闹铃就算了,还定一个这么诡异的闹铃,虚无缥缈的女声反复唱着什么going home going home……那首歌本来是很好听的,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音乐类型,可是每天早上被这种音乐吵醒……叶南山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每天被迫失眠的叶南山于是多了一个爱好:观察自己的邻居,不是靠什么望远镜这一类的东西,他只是闭上眼睛,用耳朵去观察。

  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往往会变得更加敏锐,就像有些人喜欢用眼睛观察周围的事物一样,叶南山喜欢用自己的听觉感知世界,所以他才会选择了和声音打交道的工作。

  每天五点十五被迫醒来一次,叶南山索性闭着眼睛听着隔壁的声音。

  他的邻居似乎都是颇为规律的人,接下来闹铃一个接一个响,然后可以听到杂杳的忙碌声,不知道是自己哪位芳邻养了狗,那只狗每天汪汪叫个没完……他的邻居中有两个或者三个是女学生,偶尔可以听到她们哼的歌判断的,还有一个邻居是老头子,每天早上总要咳嗽很久,干咳。

  听到对方那种和呕吐一样的咳法,叶南山好几次都想冲到墙壁另一面,告诉对方他不妨到医院一趟,不过他没有:一来不礼貌;二来他也确实不知道咳嗽的是哪位邻居。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构成了叶南山的催眠号。

  每天往往只有等到邻居们都走光、一切都归于安静的时候,叶南山才能安静睡去,然后新的凌晨,新的折磨。

  这样的公寓让叶南山觉得没有隐私权,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都能听到的话……反向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也会知道,那么清晰地听到周围一举一动的声音,让他有种错觉,这间公寓根本没有墙壁,自己在和看不到的人共居一室。

  就好像……屋子里不只自己一个人一样。

  有点古怪的想法么?叹口气,戴上耳机,叶南山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他的工作是作词作曲,他给很多歌手写歌,写得多了,自然也会让人记住,所以他现在虽然还不算大红大紫,不过也算小有名气。

  像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音乐人一样,他在家建立了自己的homestudio系统。

  利用家里的设备制作完小样,后期工作交给专业的录音室就好。

  今天的工作一直不顺,叶南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琴键上,翻来覆去很久,却发现自己弹的只是一个调子:每天害他早起的邻居闹铃声。

  这首歌是Liberia的《Going Home》。

  事实证明他的英文听力很好,仅凭记住的几句歌词就能查到原曲。

  “不行!这个太平淡了,下一首一定是摇滚风格!”猛地在琴键上一按,电子琴怪异的嚎叫随即打断了室内原本的静谧,叶南山随即再度陷入了自己的声音世界。

  “咚咚!”忘记自己在工作中沉迷了多久,墙壁上传来的敲打声再三传来,才将叶南山从另一个世界拔出来。

  “唉……邻居又要睡觉了么?”叹着气,叶南山将音响关小,这是他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工作的时候他喜欢沉浸在工作的音乐里,而只有将音响开得大大的,才能遮去其它吸引他注意力的杂音,让他专注在工作中。

  可是明显他的邻居不这么想。

  每当他正淋漓痛快地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时,隔壁就会传来猛烈的敲击声。

  叶南山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虚惊过后,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妈的房地产商说的都是骗人的!不过,自己开这么大音响确实也不太好,有点心虚的叶南山于是自认倒霉,虽然对自己邻居的好奇心日益强烈,可是大概是由于对方和自己作息实在差距太多吧,叶南山一次也没有碰到过自己的那些邻居。

  只能凭着声音,日复一日在心里拼凑对方的形象。

  叶南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不过今晚一个意外的契机,让他和他心里的邻居第一次有所牵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打墙壁的声音如此明显,叶南山没好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直觉以为又是那位早睡的邻居要自己关小音响声音的警告。

  “我都关这么小了,你居然还不知足……”叶南山跳起来,骂骂咧咧。

  可是仔细听去,叶南山却发现这次的敲击和以往又有所不同。

  以往的敲击声非常短促,有力,而且一般只是敲两下,顶多在自己没听到的时候补充同样的两下,然而这次……敲击声非常地急,叶南山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指甲抓墙壁的声音。

  心中一动,叶南山迟疑了一下,三秒钟后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救命……救命……救救……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求救?!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叶南山想也不想地抓起了旁边的电话。

  报警电话是多少?110?119?“喂!这里是中正区……对,我住在襄阳公寓四楼,我的邻居似乎遇到了危险,我刚才听到隔壁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对!请快点赶来。”放下电话迟疑了一下,叶南山随即拨通了管理员的电话。

  然后自己跑到了走廊外,看着自己房门右侧的房门——也就是刚才传来呼救声的那侧墙壁所属的屋子的房门,咬了咬牙,叶南山伸腿狠狠踢向房门,迎接他的是邻居沙发上,衣衫半解正在沙发上拥抱的男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叶南山,叶南山很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还没向对方解释,管理员随即带着大队警察从被叶南山踢掉的门内冲进来。那对还没来得及整理衣着的男女的尴尬暂且不提,事后警察按照叶南山所指的位置在对方房间搜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叶南山所说的求救的文子。

  “那个……搞不好是那对情侣之间的小游戏……”临走前,某位警察暖昧地对叶南山道。

  看着警察安抚着愤怒的邻居,向邻居道歉完毕,叶南山闷闷地走到走廊吸着烟。

  “我真的没有听错……那个敲墙的声音真的……”看着同情地看向自己的管理员,叶南山不知为什么想要解释一下。

  “您真的可能听错了,我们这栋公寓的隔音真的很好,原则上,你根本不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的。”

  “可是……”可是我天天都听到啊!而且那么大声!叶南山想要这样吼,可是……抓了抓头,叶南山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低着头关上自己的房门,叶南山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什么的刹那,叶南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脚印?!匆忙回身,叶南山忽然发现一列湿漉漉的脚印状的痕迹,从半途通往了自己的工作室。

  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来,叶南山拿了一把雨伞当作护身工具挡在胸前,心惊胆战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脚印渐渐消失了,最后一个消失了半截的脚印落在房间角落的窗户前,叶南山发现自己的玻璃破了一个洞。

  “天啊!”不敢相信地叫出声,四顾无人的叶南山匆忙再度拨通了110报警热线。

  三分钟后,刚才刚走的那批警察随即又返回了这栋公寓。

  “叶先生,这回又是怎么回事?”对方一脸无可奈何,却在叶南山指给他玻璃窗上那个洞的时候愣了一愣。

  “我刚才去隔壁,回来就发现屋子里多了这个。刚才还有脚印的!啊……脚印现在因为蒸发消失了,不过刚才确实有,从房门口到窗户破洞这个位置……”在地板和窗户来回比划着,叶南山看到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

  “您真的看到脚印了?”

  “是的,千真万确。脚印不大,似乎是女孩子的尺码。”

  “您怀疑是有外贼入侵?”

  “这个……也不完全……”刚才明明将门锁得好好的,叶南山非常肯定。

  “玻璃的破裂状祝,确实指示出它是从屋内破裂的。”

  指着地上的玻璃残渣,警察道。

  没错,玻璃的残渣留在叶南山屋内的很少,种种迹象表明玻璃是由内向外被打碎的。

  这说明犯人是从室内打碎玻璃的。

  “……好吧,室内如您所说没有任何损失是么?而且……”看着玻璃上那个不足逃走一个人的破洞,警察显然很是为难。

  没有损失,室内其它地方没有犯人活动迹象,且犯人又不可能从窗户逃出,也不可能从刚才大队人马聚集的公寓走廊逃走,这场事件……

  “你想想看,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倒了然后砸坏玻璃的吧,总之我们先备案,叶先生也不用太过惊慌,我们已经将这间屋子彻底搜查过了,什么可疑物品也没有。这样吧,如果以后还有新情况发现,请告诉我们。”

  警察明显不将叶南山的报案当回事,点了点头随即退得无影无踪。

  留下叶南山一个人站在自己的房间,看着那个破开的洞口,叶南山忽然感到有点冷。

  找了厚纸勉强将窗户糊好,叶南山再也没有工作的欲望,难得早早上了床。

  今天的梦里没有听到狗叫,因为没有开音乐也没有招来邻居的敲墙抗议,叶南山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有点阴,看看灰暗的天空就没有外出的欲望,不过叶南山必须外出,首先他有“活”要交;其次,他必须买新的玻璃替换。

  那个大洞不只让他的身体觉得寒冷,更重要的是每当看到那个洞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叶南山会一阵寒战。

  裹紧大衣向门外走去,路过管理员的房问的时候,管理员暖昧地向自己问候。

  经过昨夜的两次报警,叶南山知道自己成了名人。

  “昨天睡得好么?”管理员笑呵呵地问道,不知为何,叶南山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很好,因为昨天邻居家的狗没有叫。”

  板着脸,叶南山不冷不热地回答,很平常的回答,至少叶南山本人这样认为,可是却引得管理员的中年男子惊异的提高嗓门。

  “不可能吧?叶先生您可要给我说清楚,您听到狗叫?姑且不论我们这里良好的隔音……我们这里是严禁养狗的!这个规定您不知道么?您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不行!我今天要去查一遍!”

  和顿时有如大敌当前的管理员不同的心情,叶南山也惊奇地皱起了眉头。

  不能养狗?可是……自己明明确确实实听到狗叫了呀?而且是中型犬或者大型犬,叶南山肯定。

  接下来的沿途一路,叶南山脑中被问号填满。

  交完自己的作品,顺便订购了玻璃要对方送到自己家中,叶南山慢慢向车站走去,因为低着头发送简讯,没有注意到迎面来的男子,两人撞上后互相道了一声对不起以后,叶南山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家没多久,自己买的玻璃也送到了,对方服务很到位地帮自己免钱装了玻璃之后离去,那块碎掉的玻璃没有了,屋内不再有冷风吹进来,可是,叶南山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想透,心里的某个角落呼呼吹着冷风。



第五章 “探戈”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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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戈!不要再叫了!”转过头,贺晓岚向身后吼道。

  探戈是一只八岁大的雄性黄金猎犬,作为一只狗来说,它的年纪己经很大。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它只是一只宠物,可是对于贺晓岚来说,它是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是家人,所以即使探戈叫成这样,她也无法太过责备它。

  换好衣物,贺晓岚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倒了一半在探戈的碗里,自己喝着剩下的一半。

  探戈看到牛奶总算过来了,可是眼睛却还是虎视眈眈看着前方贺晓岚的房间。

  贺晓岚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牛奶,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拉开门……

  “什么也没有啊……探戈,你到底为什么叫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探戈己经叫了好多天了,叫到邻居都来抗议的地步,贺晓岚说了它好几次,甚至还装模作样样打过它一次,可是探戈还是这样,叫个不停。

  作为一只训练有素的家养猎犬,探戈会这样真的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从小就被教养不随便叫吠的探戈,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大叫,只有陌生人进入它的地盘的时候,它才会叫。

  可是……贺晓岚推开自己的屋子,打开灯走进去。

  早在袁荃告诉她的时候,贺晓岚就将屋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生怕真的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别说是老鼠,就是蟑螂也不行啊!可是,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站在穿衣镜前,贺晓岚叉着腰看着站在门外屋子的探戈,不敢进入,探戈只是不断冲着屋内呜呜而吠。

  “什么也没有啊!对了,煮包泡面好了。”

  耸了耸肩,贺晓岚离开了自己的卧室,关灯的刹那她没有注意到:月光顺着窗子投射到她卧室的地面上,地面上清晰地显出五个人影……

  那天晚上贺晓岚做了一个梦,梦里探戈在叫,梦里的她一直在逃。仿佛躲避什么似的……胸口好痛,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贺晓岚冒着冷汗醒了。

  “妈妈咪……这个梦……越来越恐怖了。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抓抓头,贺晓岚低头的同时忽然被自己的胸口吸引,看清的瞬间女孩倒吸了一口气!

  “天!”胸口的胎记变得非常明显,那么地新鲜……就好像是一道真正的伤口,正中从胸骨直切至耻骨的长长伤口!一瞬间贺晓岚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的胸口被切开、自己的心脏没有了……不过只是错觉,猛地摸上自己的左胸。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于自己的胸腔的时刻,贺晓岚急促的喘气声慢慢平复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可是贺晓岚确信。

  不过,这个梦让贺晓岚产生了另一个怀疑。

  第二天去医院找父亲吃饭,即使是周末,然而父亲的工作依然忙碌。

  “我有一个病人要看,你在我办公室等一下,然后我们出去。”

  父亲说完,看到贺晓岚点头便随即出去。

  留下贺晓岚一个人站在父亲的办公室,无聊的她索性参观起父亲的办公室来。

  能在本市唯一一家专研心肚病的医院当上院长,父亲的专长是心脏外科,尤其父亲是本市最具声望的心脏移植手术专家。

  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是被父亲挽救了生命的患者术后获得新生,与父亲合影的照片。

  贺晓岚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少和父亲合影。

  脚步踱到书柜前,这里面的内容就不那么美好,信手打开里面的文档,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临床实例,贺晓岚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心里忽然乱了一拍。

  那是一张心脏移植手术时候拍下的照片,切口很大有点血腥,和之前看到的照片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盯着照片上那人被切开的胸口,贺晓岚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照片上那道切痕和自己的胎记好像……微微拉开自己的胸口,贺晓岚惊异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胸口那道原本浓重的胎记再度消失了。

  和父亲在高雅的西餐厅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饭菜,贺晓岚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引起父亲的太多在意。

  “你一个人住那边我始终不太放心,还是搬过来吧,你敏姨不在意的。”

  父亲这样和自己说。

  “不用了,我现在的学校很远,住现在的地方反而近,可以多睡一会儿。”

  委婉地拒绝了父亲的要求,贺晓岚忽然抬头,“爸……我……小时候有没有做过心脏手术啊?比如心脏移植手术之类的……”父亲有点诧异地抬起头,还插着牛排的叉子就那样不雅地停在了半空中,很快恢复正常的父亲随即垂眉。

  “当然没有,你从小到大一直很健康。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只是忽然想起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向口内塞着食物,静默了半晌贺晓岚才再度抬头。

  抬头便看到父亲:父亲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爸,最近很累么?”

  “和平时一样,不过有位患者情况不好。”

  “担心别人也要担心点自己,爸,您年纪不小了。”

  “哟?晓岚什么时候变这么懂事了?”

  “讨厌!人家一向很贴心很懂事的!”后来的气氛总算因此变得活泼许多,可是,压在贺晓岚心头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是再也消失不了。

  和父亲分别之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本市的另外一家医院,为自己做了一次详细的心脏检查。

  “哦,这么说你今天回来这么晚是去查身休了……”电话那头,袁荃不感兴趣地说,“年纪轻轻就养成体检的习惯是好事。”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啦!我是真的怀疑我有心脏病史。”

  “检查结果呢?”

  “……结果是没有啦……”医生说她的身体很健康,非常健康,心脏是完全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胸口那个胎记……”

  “那个你前世被刺杀的证明啊?它怎么了?”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个胎记和动过心脏手术留下的疤痕是一样的!”

  “啊?”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个问题的,在我老爸办公室偷偷翻了半天,真的!和那些动过大的心脏手术的人的疤痕是一样的。”

  感觉自己的朋友心思动摇了,贺晓岚继续补充着自己一天恶补来的知识。

  “要知道,这些手术的切法其实都是很有痕迹可寻的,哪里下刀,切到几厘米都是很讲究的,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我这个胎记居然和那个手术的疤痕几乎是一样的,这样就是说……”

  “就是说你上辈子是动心脏手木死的。”袁荃冷淡地补充。

  “……”

  “好啦,不打趣你了,不过就算你这么想又如何。你不是在你老爸的医院做的检查吧?那些人总不会隐瞒你什么吧?而且……对一个心脏病人隐瞒她的病史对她有什么好处?你老爸绝对不会隐瞒你那个吧?”

  “……可是……”犹豫了一下,贺晓岚说出了自己的梦,“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想要我的心脏!”回忆般地,贺晓岚回味着梦境中那惊鸿一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我差不多高……左眼下有个很大的黑痣,我记得很清楚的。太真实了,你说我怎么会记那么清楚?

  “听说……有的被移植的心脏有记忆,我很早以前看过的,说是很多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术后性格大变,变成原来主人那样……我今天就想……那是不是心脏的主人……”

  “可是,你检查并没有检查出来什么啊,对吧?”

  “……嗯,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还是有点犹豫,贺晓岚说着,听到身后探戈的狂叫,忍不住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它。

  “探戈的叫声?”袁荃问道。

  “嗯,你听到了吧,最近这家伙每天都这么叫,烦也烦死了。搞不好我做噩梦就是因为它!”

  “狗不会平白无故叫成这个样子的,你检查过了么?”沉吟了片刻,袁荃忽然问。

  “你别吓我啊,我可是查了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你干嘛这么问?”

  “搞不好是白天有人来过了也说不定,探戈是条好狗,很有分寸。”

  “……”

  “你窗户关好没有?怎么……果然没关吧,你呀!一会儿记得把所有窗户都锁好,一个女孩也不注意点!”袁荃说着,听到贺晓岚心虚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听到探戈的狂吠。

  那种叫声……连电话另一端的自己都吓成这样,也难怪晓岚这几天纳闷探戈的不同寻常。

  袁荃听着贺晓岚吼着探戈,忽然想起了书上看过的关于狗的示警功能:狗儿有着远比人类更加发达的感知神经,它们会本能的察觉风险,并且预告风险。

  比如说地震前狗就会用狂吠、骚动等形式报警:据说优秀犬种的嗅觉灵敏度要比人类高出一百万倍,其听觉灵敏度也比人类高出十六倍。

  因此,狗能嗅出人类听不到、不愿听更不敢想的异样征兆,也就不足为奇。

  难道……袁荃想着,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探戈还在叫,声音小了些,看样子是晓岚把它赶出卧室了,晓岚家的电话装在她的卧室。

  探戈的声音小下来,袁荃却听到了新的声音。

  皱起眉头,正好此时电话再度被晓岚接起,于是袁荃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家有外人在?”

  “你说什么啊!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探戈……探戈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进我卧室呢!好几天了,它都不敢进来,只是冲着卧室门叫……”

  闻言,袁荃不语。

  凝神再度听去,透过贺晓岚的话声,袁荃感受着她的背后,果然。

  “你家真的没有别人么?别是你带男生回家了不敢告诉我吧?”电话那一头,分明有男人的声音,而且……似乎还不只一个。

  “你把我当什么人啊?我还没哈男人到那地步!”贺晓岚有些生气,重重地挂上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响,袁荃沉吟了。

  真的没有人么?可是……可是自己真的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声啊!非常肯定的,袁荃打赌自己听到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

  “阿荃那个大笨蛋!”用力挂上电话,贺晓岚有点生气。

  或许她真的有点轻浮,不过只是一点点虚荣心作祟而己,她又不会真的那么花痴……别的人误会也就算了,作为自己生平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之一,贺晓岚不希望袁荃也这样想自己。

  探戈被自己骂到门外,锁在门外也能听到它呜呜的低吼,贺晓岚能够想象它现在的样子:不甘心却又害怕不敢向前……呵呵。

  “大家都怪怪的了……”贺晓岚环视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屋子,忽然……

  “嗯?!”不敢相信的,贺晓岚再度抽了抽鼻子,“HUGOBOSS的劲能男香!”喜欢在商场里的香水专柜用试用包的贺晓岚对于香水很是精通,连男士香水也不放过。

  这款香水是她印象颇深的一款,粉色的男用香水呢,味道和它的颜色一样非常之骚包。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用这款香水……

  “奇怪了……我家怎么会有这种香水味?”抱着腿坐在床上,忽然想起好友刚才说过的、会不会是屋甲有外人进来……贺晓岚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寒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贺晓岚的目光对上留着缝隙的窗户。

  “对了!关窗户关窗户!”跳下床,贺晓岚飞快地将卧室的窗户关好,接着索性将家中全部的窗户挨个锁了一遍,平时老是忘记关窗的贺晓岚,这次才发现自己的窗户居然有一半都没有锁上……很大的安全隐患啊!最后用力推了推窗户,确定全部锁好之后,贺晓岚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这下没人能进来了!”贺晓岚这样想着,可是……没有人能进来,也代表她很难出去。

  开大音响试图驱走屋内的静默,贺晓岚挥着毛巾进了裕室。

  洗澡水很热,简单地冲洗了身上,贺晓岚随即顶着毛巾泡进了裕缸。

  洗澡水很舒服,虽然是用了很多年的热水器,不过性能还是很好。

  她用的是老式的瓦斯热水器,比电热水器省钱而且不用等待,火力又好。泡在水里,贺晓岚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那里,排气扇正发出微弱的运作声。

  低下头的瞬间,贺晓岚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胸口的胎记忽然浮现!“天哪!真应该要阿荃她们对照照片看看,真的好像……”明明泡在水中,贺晓岚却忽然打了个寒战。

  门外的探戈好像终于知道累了,吠声有点减弱。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暗。

  “停电了?不会吧。”伴随着头顶的排气扇戛然而止的声音,贺晓岚终于确定这里停电了。

  “……似乎是三楼用户的线路出了问题,现在正在他修,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好了。”

  打电话给管理员,对方如是回答道。

  裹着裕巾站在卧室,贺晓岚感到自己瑟瑟发抖。

  热水器还在燃烧,排气扇却停止,探戈的叫声开始有气无力起来。

  抽了抽鼻子,贺晓岚摸了摸门口的探戈,走到衣柜前准备找件衣服穿,衣柜上有一面大大的穿衣镜,照到镜子的刹那,贺晓岚被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吓了一跳。

  胸口的胎记明显到如此的地步,昏暗的卧室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上去,那道胎记是深深的颜色。

  贺晓岚感到一阵头痛。

  扶着头站了一会儿,贺晓岚甩了甩自己的头,却感到头仍然晕晕的。

  身子有点软,贺晓岚忍不住跪到地上,盯着地面……冷汗涔涔从她的额头淌下。

  自己眼花了么?怎么……地板上会出现五道影子?揉了揉眼睛,还是五道……贺晓岚颤声唤着探戈的名字,却不见以往一唤即来的探戈像往常一样飞快地赶来……硬撑着身子走到门外,却发现探戈己经睡着了……睡着了?不!是……煤气中毒。

  贺晓岚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症状是什么!该死!排风扇!贺晓岚拚命减少自己呼吸的次数……她知道自己现在每呼吸一口就离死神近一步!原本正常运行的排气扇由于今天的停电停止了,原本习惯性敞开的窗户在朋友的提点下关上了……贺晓岚拼命推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却发现自己的力量越发渺小……

  “救命!救命啊!”敲打着玻璃,撞着墙壁,贺晓岚感到自己的求救声越来越小,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贺晓岚感到自己看到了袁荃、沐紫……她们在玻璃的对面……对面……抽搐的感觉席卷全身,重重地撞在玻璃上,贺晓岚的头打碎玻璃冲到了窗外,脖子上一阵麻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大概受伤了,可是却不会特别疼痛……贪婪地呼入一口空气之后,挂在窗沿上,贺晓岚陷入了黑暗。

  ***

  挂上电话以后心里隐约不安,约同沐紫一同赶到贺晓岚家的袁荃,撞开贺晓岚的卧室后看到的……就是头破血流跪坐在血泊里的好友。

  贺晓岚被确诊为煤气中毒。

  “天冷的时候很常见,病人洗澡的时侯,瓦斯燃烧不完主的时候就会发生。如果能够多少开窗户也不至于这样。病人原本开了排气扇,这是好事,可是偏偏停电……”

  瓦斯中毒加上脖子上的伤,贺晓岚一直没有醒过来。

  死神正在窗外静谧地等恃着贺晓岚。

  她的脑电波己经消失,所有的神经反射也己经停止,她己经处于脑死亡状态,可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将她身上的呼吸设施和药物供给停止,她最后的生命迹象也会停止。

  到时候她就真的“死亡”了。

  “好吧,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作为她的父亲,我宣布放弃对她的救治。”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袁荃眼前一白。

  “为什么?她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么?”贺父斜了袁荃一眼,便阻止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我们己经尽一切手段维持晓岚的生命,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维持。

  “晓岚现在……脑部活动己经完全停止,无自主呼吸,瞳孔开始扩大,而且失去了一切神经反射,她基本上……己经死了。”

  “可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还在跳动啊!”袁荃看着冷静的贺父,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

  “可是也只是这样,心脏还在跳动,这是她剩下的唯一东西了,她的心脏跳动,可是她的大脑己经死亡,在大脑死亡被普遍作为死亡证据的今天,我们可以判定她的死亡成立,她这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不如捐给还在现实中活着的人。

  “我有一位患者,她已经到了不得不进行手术的时候,今天晓岚这样……说不定也是……

  “与其等待内脏持续衰竭,不如把它们在还能用的时候捐赠。我查过,虽然是一氧化碳中毒,可是她的心肌并没有受损,心跳停止时间也很短,加上她的身高、体重等各项条件,晓岚的情况非常适合这次的患者……”

  贺父的话再也听不进去,袁荃的脑中一片混乱,慢慢地软倒在旁边焦急呼唤的沐紫身上。

  ***

  再次看到晓岚,是在她的遗休告别仪式。

  水晶棺内女孩的身畔撒满鲜花,薄薄的妆容恰到好处,贺晓岚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可是袁荃却知道,自己的好友完好无缺的只是脸面,白色的遮盖布之下,直直划破贺晓岚的胸口的、是一道长长的疤痕,里面的器官己经被取走,现在的贺晓岚只是一具没有心脏的尸体而己。

  “那道疤……和晓岚那晚让我们看到的胎记……很像。”看着远处的好友的尸体,沐紫忽然说。

  不是“很像”,根本就是一样吧?沐紫没有转头看袁荃的反应,她能感到旁边这位一向冷静的朋友无法自制地颤抖。

  那道疤痕……和沐紫当时在贺晓岚胸口摸到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晓岚说错了,那个胎记不是她前世死亡的回忆,而是她今生死亡的预兆!取走她心脏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而现在,贺晓岚的心脏跳动在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胸腔里。

  而那个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左眼下方,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贺晓岚的死留给两人无限的悲沧,然而悲沧之外,却在袁荃心里留下了比悲沧更加强烈的另一种心情,疑惑。

  那一天……晓岚房间里听到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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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7:02:52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看不见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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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老师,您今天迟到了吧?”课堂上,学生们都揶揄着段林。

  “那个……闹铃没有响。”

  段林苦笑着,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可却是真的,对于自己必须说这种只有学生编的理由,段林感到无可奈何。

  不过羞愧归羞愧,该补上的英文课还是要补的,所以段林选了一节自习课,补上自己应该是早晨第一节的英文课。

  齐兰施行小班授课,一个班至多二十五个学生,所以如果一旦有人缺席就会非常明显,于是,段林一下子就往意到了班上空缺的两个座位。

  “今天有人缺席?”

  “报告老师,袁荃,沐紫缺席。”

  “哦?为什么?”不假思索地,段林问道。

  “那个……”刚才回答他的班长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因为她们的好友,C班的贺晓岚似乎出了意外。”

  “啊?这样啊……”段林点了点头,“好吧,具体情况我会了解,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终于下课,段林拿着厚厚的教科书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侯,被马楠叫住了。

  “段老师,今天早上……”

  “真是抱歉!我没有听到闹铃声!”虽然做好了被批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决,段林只要硬着头皮说出这个难以开口的理由。

  马楠愣了楞,半晌苦笑,“我不是说那件事……我是说学生的事。”

  “嗯?”

  “……C班的贺晓岚同学去世了。”

  压低声音,马楠一脸沉重。

  段林随即一脸惊讶,惊讶过后随即垂下了眼。

  “是么……我们班的两个学生是她的好朋友,学生们告诉我,她们因为贺晓岚出事没有来,我倒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嗯,安抚学生的工作很重要,作为班导,你最好去开导她们一下。对了,你的手机号码多少?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想通知你,可是找不到人。”

  “啊?真是抱歉,我的手机号码换了……这样吧,我知道您的号码,我把我的号码打到您的手机上吧?”段林说看,看看马楠点了点头,随即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很快地,马楠的手机响了。

  “916XXXX?你的号码?”马楠随口说着,正要储存忽然被阻止了。

  “对不起……请等一等……那个……不是我的号码啊!”段林显得很是诧异,不禁凑到马楠的手机屏幕前看:马楠的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果然不是他的号码。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机,段林忽然比然大悟,“这个不是我的手机!”段林忽然想到昨天和一个年轻人撞上的时候,自己的手机掉了出去,双方道完歉之后自己捡起手机就走了,却没想到捡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我说怎么今天早上闹铃没有响,原来是这个原因么?”段林看着手中的手机,终于明白。

  抬头看向马楠,“马老师……马老师?”

  马楠站在原地,似乎在发呆。

  段林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的感觉。

  “对不起,马老师我的号码是919xxxxxx,这个手机好像是昨天和我撞到的人的,我们似乎拿错对方的手机了……”

  “是这样么?还真是巧合……段老师,你和对方联络一下吧,顺便还请慰问你们班上两名学生。”

  马楠点点头,对段林交代完毕随即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段林的反应就离开,手中拿着手机的手仿佛拿了一枚炸弹,马楠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个号码!段林手里拿的那个手机的号码……自己似乎哪里见过似的……好像是那个梦里……想起那个朦胧的梦境里名单上唯一一行疑似号码的数字,马楠觉得自己好像离事清的答案又近了一步!致命的一步!

  ***

  “前日本市某住宅区一户人家发生瓦斯中毒惨祸,中毒者是一独居高中女生,户主试图砸破玻璃逃生未果死亡,家中宠物犬亦未能幸免遇难”

  “今日本市发生一起银行抢劫事件,造成包括行凶男子在内的七人死亡……”

  “按照法律规定,失踪七年人口即可宣告死亡,今日被警方宣告宣告死亡的名单……”

  看过今天的报纸,叶南山将手中的报纸扔到桌上。

  报纸从来不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现在的社会版,你杀我,我杀你,杀不了的来个天灾人祸,老天爷替你杀。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这样的报纸不如不看。

  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叶南山喜欢休息几天,所以今天叶南山也处于休息状态,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之后看了一个电影,电影的片尾曲播放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先生,您可能听错了,我今天查过了,住户中并没有人养狗,不过也可能有疏失,所以说,如果您下次再听到狗叫的话,请及时联系我,我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养狗的,谢谢您配合!”

  电话是尽忠尽责的管理员打来的,只提过一句的事清,居然让对方如此大费周折地检查,叶南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然而本来就快要忘记的事情再度被提起,而且又是否认的答案,叶南山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隐优于是再度浮上了水面。

  没有人求救,却被自己听到的求救声……没有养狗的人,却被自己听到的狗叫声……自己真的听错了么?叶南山拉上被子,决定继续早睡。

  梦里那种感觉又来了。

  闭着眼睛,叶南山可以轻松地听到隔壁的声音,男人……女人……咳嗽声……嗯,今天没有狗叫,对方拖鞋杂沓的声音仿佛就游动在自己身旁,叶南山有种错觉:他可以感到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带动空气流动的微风。

  自己睡着了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叶南山闭着眼睛,静静地想着。

  忽然,“Going home……going home……”叶南山一下子睁开了眼!不对!这个绝对不是做梦!自己真的听到那个闹铃声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叶南山飞决地抓过脑边的电子表,紧张地看向上面的时间,五点十五!闹铃声还在继续,一时间,叶南山感到自己浑身凉透!这次不是那种隔着墙壁般地模糊,这次的闹铃声非常地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响彻在自己的屋子内。

  蒙着头,叶南山感到自己的背脊上渐渐布满了汗水,汗水是凉的,黏在被子上很难受。

  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住常最多响个五十秒的闹铃声居然响了几分钟还没有停,叶南山感到自己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妈的!猛地一掀被子,叶南山终于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这个声音太清楚了,清楚到就像是自己房间里发出来的,清楚到就像……小心地迈着步子向计算机桌走去,上面一闪一闪的却是自己的手机。

  叶南山犹豫了三秒随即抢过桌上的手机,这才发现,这个闹铃居然是他自己的手机发出的。

  “啊?!”叶南山这次彻底惊愕了。

  关掉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铃声,叶南山自己看向自己的手机,闹铃的时间很清楚地写着五点十五,正是他每天早上听到的闹铃时间。

  叶南山将自己手中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终于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不会吧?居然有这种事?”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和别人的调包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心里一堆问号的时候,叶南山忽然想起了那天和某人的碰撞。

  “该死!不会是那一次吧?”世上就是有这种巧合,两个有着同样手机的人撞上,然后两人的手机都掉在了地上,然后……两个人都以为捡到的是自己的手机,因而继续自己的行程。

  那个人的姑且不论,自己捡到的这个手机上面,居然有自己每天听到的闹铃?!时间一样,铃声一样。

  叶南山不得不产生一个有趣的关于“巧合”的联想:这支手机的主人该不会……就是自己“芳邻”中的某一位吧?叶南山没有记住和自己相撞的人的长相,只是依稀记得对方是一名男子,年纪不大,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

  “不会真的这么巧合吧……”抛着手中的手机,叶南山看着它在空中和自己的掌间抛起落下,他想笑,可是嘴角却连最基本的弧度都弯不起。

  “不会吧……”男人的喃喃声道出了他心底最纯粹的想法——恐惧。

  第二天,公司打电话到叶南山家中,说是工作上的事清。

  “这次的曲子有问题么?”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制作的曲子,叶南山觉得应该没有问题的,眼前他烦恼的东西己经太多,他不希望这个时候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干扰自己。

  “算是。”

  对方的回答让叶南山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是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为了配合歌手的嗓音特质,最后我还被迫将曲子的整体音阶降了下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请原谅他现在的口气不好,叶南山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他都不买帐,所以他才选择做自由职业的。

  “不,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曲子本身没有问题。是录制的问题。”

  “啊?和往常一样的录制啊,你知道我的作品都是在家完成的……”

  “这样么?我们也只是咨询一下,因为我们不太确定曲子背景的对话究竟是刻意还是失误……呵呵,现在看来是刻意的喽,很有创意呢,谢谢。”

  对方的话非但没有让叶南山的眉头松开一点点,反而让叶南山更加困惑。

  “背景的……对话?你说什么呢?”

  “啊?这次的作品我们试听的时候,发现这首歌的背景是很多人的对话啊,多人对话营造出采一种混乱的氛围,配合曲子本身的节奏,有一种非常焦躁的感觉……”

  “啊?”叶南山的眉头终于拧死了。

  ***

  叶南山现在正在公司的大录音室里,戴着耳机,他一脸严肃的听着。

  他此刻听的正是他前几天交到这里的录音作品。

  “怎么回事?你的脸色有点不好,录音室太热了么?”旁边熟悉的工作人员笑着拍上叶南山的肩膀,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自己碰到的叶南山像是受惊般地跳开。

  他跳得太快,以至于耳机上的线掉了下来,于是光盘上的内容便完整地被大喇叭放了出来。

  “#¥……¥~”

  “今天……上……”

  “……¥!¥%%……!”

  “救……救……”

  “%¥……※……”铿锵的摇滚节奏的背后,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不只一个人,像是很多人同时在说话。

  很多人同时在说话……听到某个仿佛呕吐的咳嗽声的时候,叶南山膝盖一软,坐到了地上。

  “喂!阿南你怎么了?”

  “阿南!”四周呼唤自己的声音变得模糊,叶南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首曲子上——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曲子的背景对话上!站起身,不顾周围人的慌张惊讶,叶南山从机器里抽出自己的光盘,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录音室!

  天!那不是做梦!那个……是真实!叶南山拿着东西奔回自己家,塞到机器里分离声道,开始更加细致地试听。

  之前他都是聆听整体效果没有发现,等到分开试听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什么!声音!是声音啊!

  “今天我……不……上学……了……”

  “救命……救……命……”

  “哗啦!”

  “汪汪!汪汪!汪!”

  “咳——”将背景音清晰处理后,放大出来之后的结果是叶南山无法想象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叶南山彻底呆住了。

  几乎是有点失态的,他将自己上下左右的楼层敲了一个遍:自己左边房间的邻居是一对情侣,右边是带着刚三个月婴孩的一家三口!楼上是半身不遂靠保姆照顾的老人家,楼下则是一名常年在国外居住的商人!现在那套房子根本没人住。

  几乎像是疯了一般,他挨个在主人目瞪口呆下,砸着对方面向自已房间的墙壁、地板,可是事实证明,这些声音压根没有录在他事先在自己房间开好的录音设备上。

  叶南山彻底呆住了。

  愤怒的邻居叫来了警察,一直到被警察带走他也没有回过神来。

  “叶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记得前几天报警的人是你吧?怎么如今却被邻居们集体报警呢?”笔录的警察好笑地看着他,这名警察是前几天叶南山报案时候见过的一位。

  “……”叶南山却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无神地向前望去,问话的警察被叶南山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毛,装作不在意地微微侧身问自己身后看去,没有啊。

  什么也没有啊。

  “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错误,你这次就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给邻居们认个错,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的,要互相尊重才是。”

  拍拍他的肩头,那名警察带着一丝怜悯的态度宣布释放他。

  忽然,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名警察忽然顿了顿,抓了抓头。

  “说来非常巧,你报案那天还真的有个女孩煤气中毒呼救没有人听到,是隔壁区的,死前似乎挣扎了很久,似乎敲了很久的墙可是没人听见,结果延误了送医就那么死了。

  “真是的……如果你住她隔壁就好了,唉……”

  警察的话像一枚锤子重重砸在叶南山胸口,脑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叶南山的脸色越发苍白。

  接下采,叶南山飞快地赶到了隔壁区的警局了解那天的情况。

  一些数据原本是不允许外人查阅的,叶南山找到了一个当上警察的同学,这才让资科室的警察稍微放松,给了自己那天的资料。

  “发现死者的时间是二十八号凌晨一点十三分,推断死亡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左右。也是非常巧合,那天风向似乎有变,引起了废气倒灌,偏偏户主家中那段时间恰好停电,排气扇无法运作,窗户又都关得紧紧的……唉,那孩子才十六岁。”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感慨着。

  叶南山心脏怦怦跳着,他全身的血液在看到手中这张照片的时候凝固了。

  照片上是一扇玻璃,旁边画着一个人形,照片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很是凄惨,然而让叶南山感到血液凝固的却不是那惊人的血迹,而是——“那是案发现场拍下的存证,那女孩死前挣扎得很厉害呢,可是她撞碎玻璃的时间还是晚了一步。”

  指着照片上破碎的玻璃窗上面血迹斑斑的洞,连照例说见多了死亡的警察都皱起了眉头,“撞碎玻璃之后女孩估计还没有来得及呼吸,头部就缺氧加大出血,没有救回来,女孩的父亲把孩子的器官捐献了。这件事报纸上还报导了呢。”

  一边认真地听着警察的话一边盯着那张照片,叶南山感到自己掌心薄薄地积了一层汗水。

  好像……那个洞……和自己家那天的破洞好像……洗澡……带着水痕的脚印……那个时候具体几点钟,叶南山没有记住,可是依稀是女孩出事的时间。

  “女孩家的狗当时叫得很凶,所有邻居都听到了,可是……也真是巧合,因为女孩家的狗这几天一直叫,所以事发当天的狗叫也就没有引起邻居的注意。”

  警察接下来的话让叶南山掌心出汗的情况越发严重,心思一动,叶南山艰难地将手中的照片翻到下一张,是一张狗尸的相片,黄金猎犬,倒在门外的狗四肢僵直地死去。

  闹铃——狗叫——求救——脚印——隔壁区的事故——事情连在一起!时间,事件惊人的巧合!叶南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警察走到自己家楼下的,回家的时候四楼的灯都亮着,只有自己家的灯是灭的,丝毫没有以往快到家门时候的放松感觉,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扇窗户,叶南山只觉得全身冰冷!

  ***

  “阿南,你要住到录音制重新完成的录制?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平时不是很不愿意来这里么?”同事看着叶南山,搔着后脑勺不解地问。

  “我家的机器似乎出了点问题,老是有杂音,我想在这里。”

  一脸铁青,叶南山两手空空来到录音室。

  他最终还是没有上楼,那个原本世界上最让自己放松的地方,现在对他而言却仿佛地狱,看着自家的窗户,他却步了,索性逃到公司的录音室,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一下。

  “好吧,反正今天晚上没人用这间工作室,你就用吧,咖啡在柜子里,需要的话自己泡。”

  非常爽快地将钥匙交给了叶南山,同事随即快乐的下班离开。

  终于,硕大的工作室只剩下叶南山一个人!乐谱早己烂熟于合,叶南山疯狂地将自己投身在乐符里,几乎是一遍就成劝,录完后他像往常一样进行第一遍试听。

  嗯,很正常,比自己原本的作品还要好,不愧是专业录音室的效果。

  戴着耳机,叶南山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的节拍跺着脚步,完全投入在自己制造出的声音里,跟着节奏,叶南山甚至开始轻声哼鸣。

  他开始渐渐地放松……忽然,嘴里的哼声戛然而止,抬到一半的脚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冷汗从叶南山的额头冒出来。

  “going home……”是那个铃声!眼睛向自己腕上的手表看去,“五点十五”,这个时间重重地给了叶南山一拳。

  闹铃!叶南山手忙脚乱地翻着口袋,是自己将那个该死的手机拿出来了也说不定……然而遍寻不见的时候,叶南山才忽然想到,他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带那个手机。

  那个手机根本就还留在他的公寓里。

  一身冷汗湿透了叶南山的内衣,努力平稳自己的喘息,叶南山慢慢地将背景音调大……

  “……你为什么……”

  “我……今天不想吃……”

  “咳!咳!”

  “……”原本应该空白的背景却是纷杂的对话。

  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声音调到最大的时候声音变得很是清晰,清晰到那些人仿佛就在自己身旁。

  身旁?!叶南山猛地跳了起来,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自已似的。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房间里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的房间……有六个人,在自己周围看不到的地方,除了自己,还有五个看不到的房客!那五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随形!

第七章 六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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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面临两种死亡:过早的死亡和自然寿命耗尽的死亡。过早的死亡,可以透过修持延寿的法门加以改变。由于我们的业,我们的寿命是一个定数。这个寿命是一个定数,就是所谓的自然寿命。

  “一旦死亡的原因是自然寿命的耗尽时,我们就像枯竭的油灯一般,没有方法可以挽救延长,我们必须准备走。

  “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一个人从出生之日开始就在通向死亡,死亡不是终点,只是新的生命的开始……”

  贺晓岚的葬礼上,为她主持超度仪式的僧人如是说道。

  为她主持仪式的是袁荃的父亲。

  被迫残缺的尸体己经很可怜,袁荃哭着请求贺晓岚的父亲将贺晓岚尽快火化。

  白色的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就是贺晓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形式。

  无论一个人生前的势力有多大或者地位多么微小,死后的世界都是平等的。

  大家都住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奢侈一点顶多是拥有一只棺材。

  袁荃坐在自己的床上,红肿着眼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相框上。

  是她、阿紫还有晓岚的合影。

  什么叫自然寿命耗尽的死亡?什么叫时间到了,那个人必须走?晓岚的死是必然么?只是因为阳寿耗尽了,所以必须走?晓岚的死明明是她害的。为什么承担后果的却是晓岚呢?是自己要她关上窗户的,事后医生说如果当时窗户开着,也就不会发生严重的中毒事件。

  是自己把她活命的窗户关上的。

  袁荃将脸埋在膝盖里,眼里却再也流不出眼相。

  “阿荃,你不要太自责,晓岚的死和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必然因果关系。”

  轻轻推开门,站在袁荃的床前,沐紫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窗户……就算关上了,可是如果没有停电的话,排气扇也不会停,事故就不会发生,而探戈呢……如果要不是它之前每天大叫让邻居们习以为常,事故真的发生时。人们也不会对示警的狗叫置之不理。

  “晓岚的死只……能说是无数偶然之后形成的必然。”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好,可是沐紫真的是这么想的。

  晓岚的死仿佛是被注定的一般。仿佛老天爷注定要她那天死去。

  忽然想起晓岚身上那道胎记……沐紫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是必然么?”袁荃小声的声音忽然从她低垂的头发下飘出来。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注意到不对劲了,我那天……晓岚……‘去’之前那个晚上曾经和我打电话,她告诉我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可是我没有在意,还害她生气挂电话。

  “如果那时候她不生气挂上电话,继续和我聊天的话……或许也不会死。而且我要是在察觉不对就立刻赶到她家的话……她也不会死。”

  “嗯?”直觉认为袁荃话里有话的沐紫忽然歪了歪头,“你察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荃听到此言,半晌没吭声。

  像是挣扎了很久,袁荃终于开口,“声音,是声音。”

  “啊?”

  “那天我在晓岚的电话里听到她家似乎有别人的声音。”

  “什么?你是说谋杀?!”直觉往最现实的方向想去,沐紫大惊失色。

  “不。”袁荃轻轻地摇晃着头,“是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我就是问晓岚她是不是带人回来了,她才生气挂电话的。事后想起来真的很诡异。”

  “那时候……探戈叫得也很是厉害……”

  “然后我给晓岚占卜,结局出来了这个……”颤抖地,袁荃递出来一张纸片,纸片己经被不知是扦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浸得皱皱巴巴,看样子己经被袁荃那样握在掌心不知多长时间。

  沐紫向那张纸牌看过去,倒吸一口气。

  “死神!”

  “……这是我……那天给晓岚做出的占卜结果。”

  终于抬起头来,墨鸦般的头发映衬下,袁荃的脸庞苍白得可怕。

  ***

  “这也太玄了吧?”走在路上,看到路中央有一个可乐瓶,沐紫一脚将其踢开。

  可乐的瓶子在墙壁上撞了一下。然后砸回沐紫腿上。

  “好疼!”苦着脸揉了揉被砸痛的小腿,“这……也是必然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从沐紫嘴里吐出,沐紫慌忙晃了晃头,不行!看样子连自己都要不正常了!“死神持着镰刀在黑暗时分来到人们面前,见到他的人难逃一劫……”这就是塔罗牌第十三张“死神”的基本含义。

  代表肉体死亡的含义在占卜中非常罕见,可是它发生了。

  晓岚的死亡仿佛是被注定好的一样,在种种预兆之下终于到来。

  说到预兆,本能的,自己童年时候那个梦境忽然清晰起来,再度涌上沐紫心头:自已和晓岚一样,都遇上了某种“预兆”,如果说晓岚得到的预兆昭告的是死亡。那么自己呢?黑衣的年轻男子……黑色,是死神的颜色。

  怔怔地想着,沐紫发现校车到了,往常她都是坐第二班校车,今天由于担心袁荃起了个大早,居然赶上了第一班校车。

  沐紫一进到车里,就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真是讨厌!别人的好朋友意外身亡是那么有趣的事清么?恨恨地想着,沐紫低着头直接向车尾走去。

  “沐紫,你一个人么?袁荃同学还是不肯来上学么?”旁边响起一个男声,声音不大,刚好让自己听到而己,沐紫抬头一看,才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自己的班导——段林。

  “嗯,她还是有点太在意。”

  沐紫点点头。

  对于袁荃的反应她不是不理解,她和晓岚的交清和阿荃和晓岚的一样多,可是……她会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晓岚葬礼的第二天她就恢复上学了。

  而袁荃则是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从那件事里拔出。

  “是么?我哪天去她家拜访一下或许比较好……”段林想着,却发现沐紫不敢相信似地瞪着自己。

  “啊!”不自在地动了动,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完全没动,这才发现对方瞪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左侧,忽然想起坐在旁边的人是谁,段林忽然有点期待两人的反应。

  “他……他……!”女生的沐紫指着段林旁边的男生沐紫,指头颤个不停。

  段林微微一笑,“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介绍一下,他是你的学长,而且……他也叫沐紫。”

  与此同时,段林旁边原本闭眼假寐的男子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眸子,纯粹的黑,看向自己的时候犀利如电!乌黑的头发,乌黑的衣服,乌黑的眸子……这个宛如黑色代言人的男子,即使站在阳光下,给人的感觉仍是冷冽!刺骨的冷冽!对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可是沐紫却发现,自己还沉浸在对方刚才瞪视自己的那一眼里。

  是真实的!不是在梦里,不是某一天的惊鸿一瞥。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眼前!当遥远梦里的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沐紫感到不能自己的震撼,何况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

  叶南山迟疑着,终于在手机键盘上按下了自己的号码。

  嘟音响起,漫长的等恃中,叶南山好几次想要将电话挂掉,然而最后一次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却被接起了。

  “您好,我是段林,您就是那个和我拿错电话的人吧?”对方的声音很年轻而且礼貌。

  嘴巴张了张,叶南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咙中一样,试了很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的,我是捡到你电话的人”

  “真是对不起,这几天我有点忙,忘了给您打电话……给您带来麻烦了吧?我想还您的手机,请问什么时候方便?”对方是很有礼貌的人,可是,对方的礼貌并没有阻止叶南山心里逐渐升起的暴躁情绪。

  “……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啊?不用了,我们还是约个大家都近的地方吧。”

  “我说去找你就是要去找你。你家住哪里?快说!”叶南山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对方的语气还不差。

  对方听到他这一吼显然愣住了,不过还是乖乖地报出了自己的地址。

  叶南山知道自己的口气不好。

  可是他太急切了,他想要证明一件事,为此他需要到对方的房间查看。

  三十分钟之后,叶南山阴沉着脸赶到了段林指给自己的地方。

  快到之前,又收到对方从他家中打来的一通电话,对方说自己的手机决要没电了来不及充电,然后告诉自己他在哪里等候。

  对方是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可是几乎是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叶南山就浑身僵硬如刚——错不了!就是这个人!

  电话里听就觉得心里有些颤抖,如此近距离的说话……叶南山终于肯定,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那五位“芳邻”之一。

  “真是给您带来麻烦了,我还是闹铃没响迟到了,才发现拿错手机的……”段林如此七解释道。

  “……没什么,你的闹铃一直都是五点十五?”叶南山也是淡淡地说。

  “嗯,我是老师,学校比较远所以需要起早……该不会是那个闹铃定得太早,给您带来困扰了吧?”男子抓着头,抱歉地说道。

  叶南山僵硬地板着脸,点头。

  男子随即愣了愣,脸上歉意更浓。

  “可以去你家看看么?”叶南山提出了一个,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很难接受的请求。

  果不其然,谦和的段林也有点为难。

  “我想确定一件事,所以请务必让我去。”

  叶南山语气中无法动摇的坚定,终于让段林点头。

  “您请坐,我去给您倒点水。”

  段林将请他坐下之后便出去倒水。

  看着这间十来平方米的卧室内整齐摆放着的三组床,叶南山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有什么事情么?”叶南山接近疯狂的笑声,似乎让端水进来的段林微微吃了一凉。

  他放下水杯,视线不经意地瞥到叶南山放在桌子上的钥匙,然后说了一句让叶南山笑声戛然而止的话。

  “您……是要住进这间公寓的人么?那把钥匙……和这间屋子的钥匙很像。”

  男子的话让叶南山心里的恐惧越发扩大,颤抖地拿着他的钥匙向房门走去,然后惊异地发现,他手中的钥匙居然能够拧开门锁……

  “这里的房间钥匙只给住户,原来您就是要住进来的新房客啊……床都摆好很久了也没有人来,我还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段林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看着他。

  忽然,“那张床是我的。”

  指着门口的下铺,叶南山忽然开口。

  接着不顾段林诧异的目光。叶南山连续向其它几张床指去,“那一组是两个女孩的,我上铺是一个中年男子。”

  段林一脸诧异,他不懂眼前的男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似乎看出了段林的疑惑,叶南山忽然惨淡一笑,拿出一张光盘放入CD机,示意段林仔细听。

  “很惊讶么?你们的声音……我每天都听得到,包括那个瓦斯中毒的女孩……”

  段林小心翼翼地扣着耳机,熟悉的摇滚乐让他愣了一下,这个不正是自己每天听到的隔壁传来的音乐么?那个吵到让自己每次拍墙抗议的噪音……心跳乱了一拍,段林看着那个男子按了一个神秘键之后声道忽然分开,一只耳朵内听到的还是喧嚣的乐曲声,而另一只却是……段林惊异地看向了对面的男子。

  这些声音是……段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听到了狗叫,听到了己经死亡的贺晓岚的声音还有……马楠、沐紫、袁荃的。

  虽然背景里面每个人似乎都在说自己的话,然而仔细听却能一一分辨得清楚。

  段林不太费力就分出了背景里面几个人的声音,然而分出来的刹那却更加诧异:这些人的声音怎么会被录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就算这名男子是他的邻居,然而他怎么会有自己这些人的声音?简直是……好像这几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同时说话似的。

  “每天早上五点+五起床的人是你吧?我的音响稍微开大一点会敲我墙壁的人,也是你么?那个老头子每天咳嗽,很晚才能睡着,有个女孩家里养了一只狗,那只狗每天都会叫,还有一个女孩喜欢听……”叶南山说着,嘴角竟然是笑意。

  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可怕,段林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了起来,静静地,他听着男子继续说下去,“六个人,我们一共六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居住在一间屋子。”

  “这里……是六人房间。”

  “六人房间啊?!怎么会这个样子?你们的声音为什么我会听得到?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叶南山的样子明明是在笑,可是他的声音却像是要哭出来,几乎是用吼的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的表情归于平静之后脸上再无笑意,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蕴涵了无尽的惶恐抓起桌上的手机,男人头也不回地逃开!

  叶南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不去管他,叶南山只是拼命向前奔跑,一路奔回自己家的对候连鞋子也没脱,叶南山将自己紧紧地包在棉被里。

  几乎是惊恐的,叶南山不停地颤抖着。

  耳边的声音却又开始,“怎么会这样呢?”这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

  “……我发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咳!”一个一个的声音初听混杂,然而稍微仔细一听就可以分得情清楚楚。

  那些看不见的室友就在自己身边,而且……听着那个求救声,叶南山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现在己经死了,死人的声音自己怎么还能听见?为什么!自己听到的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色渐渐暗下来,叶南山飞快地伸出手去将灯打开。

  他开始害怕黑暗,黑暗中似乎躲藏着那些看不见的人,声音却越发大了,伴随着叶南山咚咚的心跳声。

  叶南山第一次觉得自己耳力好是一件悲惨的事清。

  紧张加上闷热,叶南山已经出了一身汗,衣服紧紧包裹在身上异常的难受。

  可是他不敢出去。

  不经意地向窗外看去,忽然,叶南山惊呆了。

  “不!”硕大的落地玻璃上,由于室内开着灯的缘故,忠实地倒映出室内的景象。

  叶南山看到了正在床上探出头的自己一脸惊恐的表情,对面床上的女生脸庞埋进膝盖,和自己一样坐在床上,上铺的女生听着歌,那个下午见过的男人站在中间的过道,背冲玻璃不知做着什么,然后门口有一只黄金猎犬,冲着屋内的生人大声地吠叫……是那个房间!叶南山真的明白了,一切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房间真的存在着。

  “给我消失掉。”慌乱地打量着四周,在看到一把钢制椅子的瞬间,叶南山举起那把椅子用力朝落地玻璃投掷而去。

  伴随着破碎的声响,那个六人房间的幻影也随即梢失。

  大口地喘着粗气,叶南山站在空荡荡的玻璃前。

  风从没了阻挡的窗户吹进来,吹在他汗湿的身上,竟是刺骨的寒意。

  叶南山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种单调急促的声响让他安心。

  然而……心跳稍微平静下来的瞬间……

  “不!该死!怎么又……”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叶南山惊恐地发现,那个声音再度从耳朵深处传来。

  “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声音颤抖着,发觉那个声音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以后,叶南山的视线开始在室内四处飘忽,看到窗前碎掉的玻璃的瞬间,他心跳停了一拍。

  颤抖着手掌,叶南山艰难地拾起一枚尖利的玻璃碎片,盯着碎片那尖锐如刺的头部,叶南山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眼睛,叶南山将那片碎片狠狠地捅向自己……

  再次醒来的时候,叶南山看到的是白色的屋顶。

  穿着白衣的女人走过来,嘴唇翕动似乎在问着自己什么,可是叶南山什么也听不到。

  诡异地,叶南山面对着焦急的护士小姐,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终于听不到那个声音了……终于摆脱那个房间了……

  ***

  叶南山的耳朵被鉴定为外伤性耳聋,刺得太深以至于他失去了听力,脑部万幸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不过为了防止意外还在观察中。

  事业正在稳步上升的音乐人,居然做出亲手废掉自己赖以为生的听力这种事……这件事实在让人想不透。报纸上隐去了他的名字,对于他的这种行为称为天才音乐人的自残行为,然而看到报导的时候叶南山却讽刺地笑了:才不是自残,自己这是自救。

  如果继续听到那个声音,叶南山知道自己一定会因此而死。

  什么也听不到的世界是纯白的,仿佛世界只有自己的感觉,如果说自己前半生是靠耳朵感受这个世界的话,接下来,叶南山决定用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

  眼睛比较迟钝,迟钝是一件好事情……

  叶南山躺在床上。犹豫自己是要继续睡觉还是起床,现在是早上,同间病房的人大多出去散步、吃饭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困。

  即使再也听不到了,可是他还是会在五点十五起床,仿佛那个闹铃安在了他的体内。

  有一点冷……是护士没有关好门么?感到周身不时一阵凉风游过的叶南山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简直是一个噩梦!睁开眼睛看清站在自己床边的人是谁的时候,叶南山顿时浑身僵硬。

  “滚开!你们滚开!”叶南山吼着,他吼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嗓子都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些人的声音却隐隐浮了上来……咳声、狗叫、求救声……自己还是没有摆脱他们么?那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他们这次来……是要把自己抓回去?抓回那个房问?

  “想都别想!”咬破了嘴唇,叶南山从床上跳下来,撞开一名少女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碰撞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叶南山毛骨悚然。

  幻影已经进化到现实了么?一定要逃!自己一定要逃!

  奔跑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往的护士医生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对自己说着什么,可是叶南山听不到,他只是想要逃开,逃开身后那几个人。可是那几个人却缠着自己不放。一边狂奔一边向后看,叶南山发觉那几个人居然追上来了!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张大口形吼着什么。叶南山没有听见,他不停地跑,跑到了马路上,然后一阵巨大的冲击力袭上他的身子,嘴里有带着腥味的热烫液体大量涌出,接着,叶南山感到自己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一群人迅速包围了自己,那几个紧追自己的人被挡在了人群外,这点让叶南山终于松了口气,他感到自己忽然有点困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未。

  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听不到。

  他只能“听”到自已的心眺。

  渐渐地。叶南山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到,因为他不再有心跳。

第八章 还剩下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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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林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电影,一切都好像慢动作,叶南山的身休慢慢地被抛到半空,然后慢慢地落下来,从他体内慢慢涌出鲜红的血浆。然后血浆慢慢湿透了地面。

  叶南山死了。

  就在自己和他刚刚有了一面之缘之后。

  听说他住院的消息之后,他带着录音里出现过声音的人来到医院。原本还想深入询问他一下,不想结果却是这样。

  “这是一场悲剧。死者由于耳聋没有听到旁人惊恐的示警声,对于开来的货车躲闪不及酿成的悲剧。”

  大部分人是这样想的。

  “段老师,你把我们叫到一起有何贵干?”放学的时候被段林叫住,几个人一起到了一家医院,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探望的病人活生生被撞死的场面,马楠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过这个场景或许不是真正让他如此不舒服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搞不好是,他们现在离开了医院。坐在医院旁某家餐馆的包厢里,一整面落地玻璃充当墙壁的包厢里。透过宽敞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着到外面的街道就是前面那条街道……自己目睹死去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身子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百叶窗拉下,马楠的目光缓缓地丛房子里剩下的几个人脸上划过。段林、沐紫,今天终于来上学的袁荃……加上自己,全部都是那张名单上的人。

  段林邀请他的时候马楠心里是相当震惊的。本能地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跟随段林过来。

  如果那个名单是真的有所预兆的,如果他想的没错……贺晓岚的死像一根火柴,划亮了他心里的某个引子。一个可怕的想法曾经多次在他心里闪过,可是因为证据不足,每次都强制压抑下去。日子久了,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从开始到现在,马楠一直没有吭声,他想看看段林到底有什么意图。

  表面上装得平静可内心毕竟隐隐不安,马楠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他原本己经戒烟很久,可是最近买在忍不住又抽了起来,尼古丁可以让他的心平静一点。“这个……其实刚才那个人。就是前阵子和我拿错手机的那个人。”

  “啊?!”沐紫和袁荃听了之后没有反应,然而马楠的手却颤了颤。手里的香烟竟掉在了地上。

  急忙咳嗽几声,马楠重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

  “嗯,原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像是犹豫自己应该不应该说,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段林终于开口,“这件事不只我一个人牵连在内,所以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

  “昨天……刚才那个男人忽然打电话给我说要还我电话,那个人很奇怪,说什么也要亲自给我送来,还要到我家……然后他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然后那了一张CD让我听。

  “最奇怪的事情不是那个男人古怪的举动,而是那张CD,是一首曲子,我觉得非常古怪……”

  “……段老师,那张CD你拿来了么?”半晌没有开口的马楠忽然问道。

  “我带来了,今天本来就是想要你们听听看。”

  说着,段林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一台CD机以及两个可以外放的微型音响。按下play键,随即震耳欲聋的音乐就倾泻了出来。

  “是很普通的音乐啊,蛮好听的。”沐紫听了半天。并没有听出来什么异常。

  然而旁边的袁荃和马楠却都听得皱起了眉头,袁荃站起来走到机器旁将声音放大,然后,“声音!”沐紫也听到了,惊讶地叫了出来。

  明白他们也发现了,段林有点沉重地点头。

  “你们也听到了吧。这首曲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异常的是曲子的背景部分,仔细听得话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都被录在CD上面了。”

  沐紫瞪大了眼睛,困惑的目光迎向那台CD机,与此同时,马楠拿烟的手却又颤了颤。小小的餐厅包厢内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四个人的往意力都集中在正在播放的那首曲子的背景部分。

  “我听到了,有我、阿荃、马老师、段老师还有……晓岚?!天。我们几个人的声音都在这张CD上面?!”闭着眼睛分辨着,沐紫在辨出后一脸大骇。“啊?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去录过什么音啊!”双手撑住桌子,沐紫站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我也从来没有录过这种音。”

  段林苦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未,“那个男人说他在他的房间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可以听到我的闹铃响,可以听到我拍墙的声音,听到狗叫,而且……”脸色又暗了暗,段林继续说:“他说他曾经听到一个女孩的求救声,那天他家的玻璃还碎掉了……非常巧合的是,那天正好是贺晓岚同学……‘离开’的那天。”

  随着段林的叙述,沐紫的眼睛越睁越大,马楠只是皱着眉,用力吸着烟。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可是我现在却相信了那个男人的话。他说……我们住在一个六人房间。虽然彼此看不到,可是彼此存在。”段林没指望沐紫和马楠能够立即相信他的话。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沐紫听完他的话却忽然站了起来。

  “……天啊……”沐紫的眼睛忽然瞪太着向身旁脸色苍白的袁荃,“前几天阿荃你不是和我说过么?说晓岚死前曾经和她通电话,电话里……阿荃说她听到晓岚家似乎有其它人存在。

  “可是晓岚却是断然否认的,还因为这个愤然挂了电活。而且……事发之前晓岚家的狗确实叫了很多天……天!”明明住得十万八千里遥远的人啊!怎么可能!

  原本以为不会被人相信的话,却在沐紫这里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确认,段林犹豫地看向马楠,马楠面无表情,只是吸着烟,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烧到尽头的烟灼伤他手指,那种疼痛终于将男人的心神重新拉回。

  看了看自己被轻微灼伤的手指,马楠还是没有说话,就在段林以为他会完全不相信转身离开的时候,马楠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

  像是被揉搓很久的纸张,中间有被透明胶带纸贴合的痕迹。

  段林迟疑了一下,在马楠的示意下拿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内答的时候他诧异地“咦”了一声,沐紫见状也凑过来看,然后露出了段林一样的诧异表情。

  那是他们的社团申请表格。

  当时想没有觉得任何诧异,可是现在看来却让人胆战心惊!贺晓岚。段林,沐紫。袁荃……表格上学务长签章一栏是空白的,不过可以想象,如果现任学务长马楠将自已的名字签上去的话。这份表格上面的名字就……

  “我前段时间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一张表格要我签字,大概是上面有我自己的名字的缘故,我对那个梦记得异常清楚,上面除了我认识的名字以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名字,以及一个电话号码一样的东西。

  “我当时没有在意,梦而己,那份表格或许是我白天处理过的某一张而己,我一直这样想,直到……那天那个叫贺晓岚的学生出现在我的班里,然后她拿了这张表格要我签字。”

  “什么?!”沐紧惊叫出声,“这就是你不签字的原因?”

  马楠缓缓点头。

  “那个电话号码我原本没有多想,可是那天段老师你,用捡来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号码我好熟悉,竟是梦里看到的那个号码。然后今天号码的主人死了。于是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名单果然是有意义的。那个名单该不会就是宣告死亡的名单吧?”马楠说着,原本平静的声音终于开始出现波动。抱注自己的头,男人的身体开始不停颤抖。

  看着自己一向稳重的上司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段林知道他压抑很久了。正想要过劫白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忽然,“小心!”伴随着袁荃的一声尖叫,段林的视线蓦地向窗外看去,透过被拉上的百叶窗,勉强能辨出一个黑影,正朝几人所在的包厢横冲直撞而来。想也不想。段林用力推开离自己最近的,因为忽然看这一幕吓傻了,无法做出相应反应的马楠。

  伴随着一声巨响,段林感到瓦砾砸上了自己的肩头,本能的用头护住头部,段林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未知的后续……索性并没有什么后续。余波平息之后,段林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三个人的安全。慌张地四顾,段林第一眼就看到离自己五米远左右,一脸标愕表情坐在地上的马楠,看起来除了受惊他没有什么事情……咬了叹牙段林勉强站起来,回身后看去,袁荃和沐紫紧紧抱在一起,除了灰头土脸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自己……段林眼前一花,视线对上自己的左臂,刚才光顾用胳膊护住头部了,结果头没事,倒是似乎把胳膊砸伤了。咬紧牙关,段林向前方走去,想要搀扶还坐在地上的马楠,岂料刚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对方狠狠推开!“果然是‘那个’!会死的!我们会死的!”耳边忽然德起马楠的吼叫,他的吼声如此之大,段林感到耳朵有点疼。

  “马老师,您先静一静……”

  “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为什么车子会撞过来?难道是我?不!我没有签字!我没有签字呀!我要离开……离开你们,我没签字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只要离你们远一些……”马楠的声音越来越慌乱,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谁知刚起来就栽倒,看着抱着右腿一脸痛苦蜷缩在地上呻吟的马楠,段林这才发现他的右腿好像受伤了。

  叹口气,段林重新去搀扶对方。这一回马楠没有拒绝他的帮手,情绪重新恢复冷静的男人表清呆滞着,看不出想法。

  事故的原因是司机酒后驾驶,幸好撞上的是玻璃,倘若撞上的是砖墙,那个司机不死也得重伤。

  被碰撞吓得当场醒酒的司机只是轻伤,接到报案的警察过来处理完,顺便带着五个人去医院。

  段林的胳膊是被玻璃刺伤的,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块祸首的玻璃还插在段林身上。据医生说只要再偏一点,那块玻璃就会从背后刺入段林的心脏!马楠的右腿则是被落下来的石头压得骨折,被裹上了重重的石膏之后暂无大碍。

  袁荃和沐紫则是毫发无伤。

  病房里,段林吊着胳膊,马楠吊着右腿,几个人安安静静。

  “那个只是意外吧?”抬起剩下的那只胳膊用手抓着头,段林道。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自己挑了一个并不好玩的话题。

  “晓岚和刚才那个男人的死亡,也都说是意外。”

  室内于是再度陷入寂静。

  “你们不要太担心,下一个出事的人搞不好……是我。”

  段林忽然开口,“不是差一点刺入心脏么?现在我们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想想看如何避免,虽然是意外,但是正是因为是意外才能被预防啊。我们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晓岚同学那一次是瓦斯中毒,瓦斯热水器容易发生瓦斯中毒,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叶南山则是因为车祸,如果他没有那么慌张、能够放慢脚步的话,或许能够注意到过来的车辆……”

  “这些事情说是意外,其实也是意科之中吧,如果是得了什么重病,我们或许真的只能等死,可是如果是意外的话,或许还能活下去,将一切隐患排除,还是有可能的。”

  虽然无人应和,段林还是静静说着。不多时袁荃的母亲来了,代替行动不便的马楠给对方赔了不是,段林目送袁荃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朋友离开,沐紫的母亲似乎很忙的样子,一直没有联系上。

  马楠今天是要暂时住院了,段林却没有必要,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告辞,马楠忽然开口了。

  “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洒脱,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误的话,如果我梦里名单上的顺序和死亡有某种关系的话……下一个人应该真的就是你。

  “目前虽然只死了两个人,但是都是按照那份名单的顺序死的,叶南山的那个号码……正好是夹在你和贺晓岚名字中间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徐还能这样洒脱?”几乎是带着有点恶意的口气,马楠对段林说着。

  同样都是面对死亡,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可以这样潇洒?

  “……死亡和交税一样,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么?”段林看看床上的男人,苦笑了一下,“这样吧,我先回去,马老师,我明天会帮你请假的。当然,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

  自嘲似地笑了笑,他对自己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马楠垂下眼睛。

  “意外……么?”段林刚才那一番话到底听在心里了,马楠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间病房:是单人病房里有冷气、有电视,看起来颇为舒适,因为多人病房没地方了,他才被转进这里的,段林提醒说搞不好房费会很高,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在乎。

  马楠只是打量着房屋的设施。

  不顾还在疼痛的腿脚,他甚至下床将周围检查了一遍。逃生梯,紧急出口……一个也没有放过,他一一了解它们的确切所在。

  其实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这样担惊受怕。他没有吓唬那个年轻人,如果死亡真的是按照名单中的顺序的话……那个年轻人确实应该是下一个死亡的人,何况他并没有在那张名单上签名。

  可是……那个六人房间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电话号码……马楠总觉得这里似乎有矛盾,可是他想不出来。

  “总之,小心总归是没损失的。”

  马楠心里对自己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上的香烟全部扔掉,仔细检查了窗户,马楠安心的准备睡个午觉。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脚上的麻醉起了作用或者是白天太累。一向为失眠所苦的他今天居然一躺就睡着了,而且,他又来到了那个梦境,异常清晰。马楠完全没有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他能感到自己的右腿在隐隐作痛。

  梦里他又来到了上次梦中那个地方,他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扇窗户,百叶窗,柔和的黄色光芒,似乎是黄昏……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吞了一口口水,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开始出汗。

  紧紧地瞪着房门,甚至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为什么这么紧张?门外的人不是贺晓岚么?难道贺晓岚要从地狱给自己送申请表不成?门开了。

  马楠看着对方进来,他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可是……为什么看不清楚?马楠拼命睁大眼睛,可是他死活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不管他再努力,他的视线始终只能看到对方的脖子以下:是个穿着白色外衣,蓝色裤子的人。

  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龄……对方向他递出了一张纸,然后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英雄牌钢笔……

  “不。”紧紧按住自己的口袋,马楠惊叫着醒过来。

  “呼!呼!呼!”马楠急促地喘着粗气、维持着按住左胸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带动了大腿的疼痛,惹得马楠低低地骂了一声。

  “?!”口袋里硬硬的东西却让马楠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想到要摸向口袋。

  拿出里面的东西之后,马楠才发现里面的东西不是钢笔,而是自己的手机,这里的病号服上衣只有左胸一个口袋,离不了手机的马楠于是顺手将手机放到了里面。

  犹豫了片刻,马楠拨通了段林的手机。

  “那个我刚才又梦到那个梦了。”

  “啊?”

  “就是那个关于名单的梦,这一次……我还没看到自己签名与否就醒,不过……我看到那个人穿着白色的上衣,还有蓝色的裤子。”

  “……”对方也沉默了。

  “喂,你说我不会死吧?”仿佛求证似的,马楠忽然开口,“我……你帮我找一个人来行不行?我女儿,我和前妻离婚了,碍于面子这段时问我一直没有去看她,我现在忽然想她了……“她在裕彤女中读书,现在三年四班,名叫马如加。学校现在决要下课了,你帮我找她来好不好?”

  “嗯,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段林答应得爽快,挂上电话。

  马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习惯性的,他看向窗外。忽然,“哎?”盯着那扇窗户,马楠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像一这扇窗户和梦里看到的那扇好像。

  睡前还是白天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这扇窗户和自己办公室的那扇好像,和自己梦里那扇好像……“不、不会吧?”心里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马楠开始极力回想刚才的梦境。昏黄的光线,紧闭的百叶窗。然后……“咚!!咚!咚!”门外如此适时地传来的敲门声让马楠瞬间脸色一变。

  对方敲得很急切,急促的敲门声和马楠渐决的心跳渐渐合拍。

  “马先生,请决点开门!”是查房的医生吧?松了一口气,马楠正要发话让对方进来。忽然……医生?医生?!医生是穿白衣的啊!忽然想到了这一茬,视线猛然落在百叶窗上,马楠的心跳逐渐飙快……不顾还在疼痛的右腿的抗议,马楠以一位骨折病人难以做到的敏捷跳下了床,然后飞快地将房门拉开一道小缝,白衣,蓝裤……“不!你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你给我滚开!”完全失去了形象,马楠大声吼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拉上了门。

  被无辜辱骂滚开的医生却没有生气,相反的敲门声更加急切。

  “不是开玩笑的。马先生您楼下的病房失火了,目前火势还没有控制住,那间病房的通风管和您这间病房是相通的,火虽然不至于马上烧到您这里来,可是浓烟会灌进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现在马上撤离!”那人说的话是真的,马楠看到顺着屋内的排气孔,有淡淡的黑烟飘了进来。

  可是即使这样,马楠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门顶住大口喘着粗气,马楠感到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

  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不应该死啊?要死也不是自己先死啊?可是……梦里那种绝对不能签字的感觉还留在心头,那个进来的人……是死神。

  自己绝对不能让他进来。

  不让他进来自已就不会死。对!自己绝对不能听他的话。这是那个梦给自已的警告!心里坚定了这个念头,然而浓烟却还是在狠狠地冒出,气管本来就不好的马楠开始剧烈地咳嗽,心里忽然一阵惶恐,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火灾中很多人不是被烧死的,大部分其实是被浓烟呛死的!

  门外的医生似乎终于放弃了自己这个顽固的病人,马楠打开门,果然看到外面不再有对方的身影,可是……火势居然蔓延上来了!走廊里尽是逃生的病人,一片嘈杂。

  马楠屏住呼吸决定打开房门离开,谁知,“怎么会?!”门竟然卡住了。怎么办?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胸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马楠慌张地接了电话,“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了。我逃不出去了怎么办?”声音充满了恐惧,马楠无助地对着电话另一端吼道!

  “爸爸。你顺着窗户外面的管道爬下来。我是珈珈!爸爸!你行的!快一点!窗户外面的管道能通到地上的,你快点爬下来。”女儿带着哭声的指挥,让马楠心里稍微冷静下来。窗户?对!还有窗户啊。拖着沉重的右腿跑到窗户附近,马楠试探地看了一下窗外,滚滚的黑烟从整栋楼身冒出,烟雾朦胧了他的视线,依稀可以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消防车的警笛声用力地响着,十来股水往向楼内喷进来。

  在窗户左侧,马楠看到了女儿说的那条可以让他爬下去的通气管道。

  没关系的,这里是四楼,就算跳下去都不一定会死……这是唯一的生路了。

  马楠小心翼翼地踩着阳台下去,双手双腿夹住管道。顿时感觉自己抱住了一个火柱。

  不好!太热了!这个管道热度太高了!咬牙切齿地,马楠加快速度向下爬动,一定要快!如果速度慢一点,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被熏死,也不是被烧死,而是被烤死的!那个场面太过恐怖,马楠不敢多想只能飞快地往下,他甚至不顾身体被管道的凸痕磨伤的疼痛开始往下滑。

  胸口,大腿内侧,胳膊……但凡和管道接融的地方无一不是火辣辣地疼痛,马楠甚至开始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极致的疼痛……马楠停住了滑动,几乎想要晕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儿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你别爬了,你跳下来吧!他们会接住你的!已经能够看到你了!”女儿的话提醒了马楠,果然,自己身下的位置,十来名消防队员已经展开了防护垫,心一宽,马楠瞬间决定松开管道跳下去,然而……不能动?自己不能动?马楠再次试了试,却发现自己的右腿被牢牢地卡在了管道和墙壁之间!石膏!是石膏!马楠用力挣扎着,越是挣扎越是惶恐:管道的设计似乎是随着高度降低逐渐内缩的,没有发现这一点的自己竟是被活生生地卡主了!皮肉烧烤时发出的丝丝声加剧了马楠的恐惧,很快地,他发现自己连挣扎也做不到了。皮肉由于高温牢牢地粘在了管道上,每挪动一下都是撕掉皮肉般的剧痛。这……黏在宛如烤盘一样的管道上,马楠惊恐地向楼下看去,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儿。

  眼泪汪汪地向自己哭叫的女儿穿着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

  被剧烈的疼痛麻痹神经晕倒前,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死神是谁。

  死神不是穿黑衣的,世上也有穿着白衣的死神。

  他知道了那个梦的后续:他接过了那个名单,听从死神劝告的他,必死无疑。

第九章 记忆的魔术方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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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段林看到沐紫的瞬间,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太可怕了,简直不敢相信。”站在阳台上向下望着,明明只是二楼,沐紫却感到一阵眩晕。

  “昨天还在一起的人,居然只隔了一个晚上就……

  “被烧死、被浓烟熏死都还说得过去,可是由于被卡住而活活烤死这也太扯了吧!简直就像、就像……”就像老天爷故意让他死。

  沫紫忽然想起了晓岚葬礼的时候,阿荃爸爸说的那句话:“……自然寿命耗尽时,我们就像枯竭的油灯一般,没有方法可以挽救延长,我们必须准备走。”

  “喂,老师……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吧?”沐紫说着,眼睛却没有看向段林。

  段林心中一动:昨天……马老师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那个时候……他的声音也和此时的沐紫一样,惶恐而不安,像是想要什么保证似的,拚命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作为安慰,他什么也给不了他们,他不是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带他们走。

  “哈——老师你也不知道。”

  沐紫扒住阳台,忽然爬了上去,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段林瞪大了眸子。

  “老师你说,一般人从二楼跳下去会不会死?”

  “你说什么啊!快点下来!”

  “一般人是不会死的,我原来就从二楼掉下来过,连皮都没有破。可是……我现在跳下去呢?”沐紫看着阳台下,明明只是二楼,她却有种自己站在摩天大楼之顶的感觉。

  “如果老天爷要你死的话,估计从一楼阳台跳下去都会死,你说对吧?这样死去……太不值了……我不想死……”沐紫说着,从阳台上跳下来,女孩的身子慢慢蹲下来。缩成一个小团,沐紫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了。

  然而死神没有给他们太多宽松的时间,上午的课程刚刚结束,段林便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放下电话,段林立刻从班里把沐紫叫了出来要她和他一起走。

  “发生什么事了?”沐紫心里隐隐不安。

  “袁荃自杀了。”

  说完之一句,两人之间再无对话。

  袁荃是在上午十点的时候被发现自杀的。家里的木质结构房屋有很多横梁,袁荃就是在其中一条横梁上挂了一根绳子,然后将脖子放了上去。

  “万幸的是绳子不够结实。中途断了,伤者的母亲听到声音及时赶到将伤者送医,这才终于把她救了回来。”

  听说段林是伤者的老师,负责袁荃的医生如是解释道。末了还暗示性地加了一句,“你们当老师的别给孩子太大压力,现在的孩子因为学业压力自杀的越来越多了。”

  “袁荃才不会自杀。”抓住医生的衣领,沐紫大声吼着,凶悍的样子把医生吓了一跳。

  “明明就是自杀,现在的孩子——唉……”被爽了一脸口水的医生抹抹脸,还算有风度地将两人带到袁荃的病房后,嘴里碎碎念着离去。

  袁荃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看着房顶,她的母亲坐在旁边,不停地抹着眼泪,刚抹干的眼角在看到沐紫之后又湿了。

  “你告诉我这孩子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前些天那样也就算了,怎么今天居然想不开了呢?你们是好朋友,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袁母拉住沐紫在一旁小声问着。

  “我、我……”沐紫的眼光却只是盯着床上的袁荃,看着她焦急的样子,问不出想要答案的袁母终于放开沐紫,自己拉着段林退了出去。

  “阿荃,你不会自杀的,那只是意……意外……对不对?”第一次,面对袁荃,沐紫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胆怯。

  “……不,我是自杀的,啧……如果是‘意外’如果是‘意外’的话……我岂能活下来?”袁荃的回答让沐紫无语。

  阿荃说的没错,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以外死去的,没有一个例外。

  看着阿荃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沐紫心里忽然一阵害怕。

  “你不要这个样子,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

  “……你真的觉得我们活得‘好好’的?”袁荃忽然笑了,“我们随时都会死的,等到那时侯到了,喝口水,洗个澡我们都会一命呜呼……太可悲了!那份名单既然是我提议的,干嘛不让我第一个死?我现在很羡幕晓岚,起码她走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害怕!‘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和‘知道自己要死提心吊胆的死去’相比,我情愿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

  “你——”沐紫有点气愤,气愤她将自己好友的死说得如此无知,想要一巴掌打过去打醒她,可是一看到阿荃颈中的勒痕,沐紫就再也下不去手。

  没错,她忍受得够久了……她提议的社团,她提议的社长,她提议的关窗户,她占卜出来的死神牌,她——阿荃不像自己,她是个有责任心而且纤细的人。

  “对不起。”

  看着自己的好友,沐紫终于低头,像是思考着什么,静默了很久沐紫才再次抬起头,“不过……连自杀都死不了……说明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阿荃,答应我你不要再自杀,答应我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段林说马老师死前给他打过电话,说他的死神是白上衣蓝裤子的人,事后段林才发现过来看父亲的马老师的女儿,穿的竟然就是那样的衣服。

  “马老师就是听从女儿的劝告结果才……才死的,可是这是‘预告’对不对?晓岚死的时候也有预告对不对?

  “我们可以把握这个预告看看啊。就算无法阻止可是至少可以做到死得明明白白啊!答应我你不会再自杀了!而我会把它找出来!把那个预告找出来给你看!”狠狠摇晃着袁荃的身休,沐紫终于大哭出声。

  袁荃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终于在沐紫几乎绝望的时候微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又和袁荃说了半天,沐紫终于擦着眼泪离开。看着自己刚一离开便端着汤煲进去看望女儿的袁母,沐紫羡慕地叹了口气,自己家的老太婆可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沐紫没有寻求段林的帮助,这种时候,两个都在黑名单上的人一起活动,搞不好会因此拖累对方,还是自己一个人查比较方便。

  沐紫虽然想得情楚,可是想清楚之后就是发愁,自己不是阿荃,对灵异的东西没有研究;自己家也没有养狗汪汪叫发出警告;自己更没有梦到过什么六人房间或者死亡名单之类的东西。

  简而言之,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用阿荃的话说自己就是那种会“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的人吧?不!忽然想到了什么,沐紫停住了脚步。

  自己也有预告的:那个梦里的男人……对呀!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比谁都最早出现的正是自已的预兆啊。八岁时候梦里见过的男人,居然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变为现实出现,这不正是一个最惊人的预兆么!沐紫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那个男子和自己同名同姓。

  这真的是巧合么?有如此吻合到诡异的巧合么?放弃了直接回家的想祛,沐紫跑回了学校,直奔资料室,她找了个借口去查自己学长的资料。

  非常普通,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男生沐紫的资料很寻常。

  她也试图向段林寻求答案,不过对方的回答也是普通得可以,一天下来,沐紫没有得到任何可用的资料。

  一天的时间太漫长了。原本随便打个游戏、睡个懒觉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一天时间,现在在沐紫眼中是如此地宝贵。

  一天一夜,她说不定会在这个时间的某一刻离去。

  像往常一样很晚才回家,沐紫筋疲力尽地正要开门,忽然门开了——“你——”是母亲,本来以为去国外谈生意的母亲,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已家的客厅。这是沐紫始料不及的。

  看看母亲身上完整的套装,又看看屋子角落的行李,“你正要出去?”

  “……我刚刚回来。”

  说完这句话母亲便一声不吭,沐紫怔了怔,随即不以为意地想要进屋,却忽然被母亲叫住。

  “你最近没事吧?”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语气如此不确定,沐紫愣住了。

  “你的两个好朋友的事情我听说了,她们的事情我很难过,你……没事吧?”

  沐紫看着低着头的母亲,忽然意识到……

  “你是在关心我?”

  “废话。不关心你,怎么会从谈判桌上跑回来??”母亲气冲冲地回答着,说完了才意识到什么似地慌忙收口,然后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母亲去厨房做饭的时候,沐紫注意到了不起眼的放在柜子上的机票,按照上面的时间,母亲大概是听说袁荃的事情就回来了,她大概只比自己早进家门几分钟而已。

  看着端着热腾腾饭碗过来的母亲,沐紫扔下手中的机票坐到饭桌上,母女俩对坐在饭桌上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了。

  “袁荃她没事吧?听说是自杀?”母亲吃着面,问着自己,透过面发出的热气看向对面的母亲,沐紫忽然想到这个样子和母亲一起吃饭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她……只是意外。”

  沐紫不愿意过多提起这个问题,大口吃面企图避开这个话题。

  “……是压力太大么?齐兰是不是真的很辛苦?要不然妈妈给你办转学?”

  “不用了。这种事情你别管。”心里忽然一阵烦躁,沐紫忍不住提高了噪门,看到对面母亲的神色,叹口气。“对不起,妈妈。”

  “没事。”

  母亲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也继续吃面。

  就像两人中间的气氛一样,碗里的面开始凉了,沐紫却忽然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搞的。

  心情还是焦躁着,吃完饭后沐紫立刻进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可以听到母亲在厨房刷碗的声音,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自己房前经过之后。沐紫听到母亲进了屋。

  是自己不对,往常明明没有意识到的的事情,沐紫今天却忽然注意到了:母亲的头发开始变白了,即使染过,可是发根还是会露出一点点痕迹,眼角的皱纹也多了。

  她到现在也不会做饭,作为一个单亲家庭且母亲在外工作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她确实是这样。

  母亲不管走得多早也会给她准备好饭菜,从小到大一天没有忘记过。

  母亲不是她想象中的对她漠不关心,相反的,母亲对她的关心有些过头,甚至到了有点溺爱。沐紫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会对母亲的诸多牢骚,其实只是她的任性而己。

  她果然就像晓岚说的——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小孩子。

  如果自己明天就会忽然死去,母亲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自己不能就这样走!猛地坐起来,沐紫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湿了脸颊。

  有一种冲动,想要道歉的冲动,沐紫冲进了母亲的卧室,遍寻不见之后,终于在旁边的房间找到了母亲。

  “妈妈——”大叫着,沐紫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怎么回事?”母亲的表情诧异着,可是她没有推开自己。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沐紫不知道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反复道歉。

  “你和妈妈道什么歉啊?”有些困惑地,母亲抱紧了她。

  “妈妈,如果我哪一天忽然走了你不要太伤心。”拉着母亲的手,两个人肩并肩静静坐在一起,对面供奉的是父亲的灵位,母亲经常一个人过来,沐紫受了委屈不想和母亲说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两个人一起过来倒是很少见。

  黑白色的父亲看着对面的妻女,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小孩子没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什么走不走的不许乱说!”母亲却打了她的嘴一下,轻轻地,力道不大语气却慌张。

  “你呀……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因为你有一个好名字。”

  “哦?你算过笔划?”

  “呵呵,比笔划更加灵验。”

  “啊?”

  “沐紫是你舅舅给你的名字。”

  “舅舅个我有舅舅么?”

  “有的,他也叫沐紫。”

  “竟然有这种事?!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问到了一个什么关键的地方,沐紫现在的心情期特又带点激动。

  “他在你小时候就离开了,你不记得也是想当然的。”

  母亲的回答有些迟疑,这一点引起了沐紫的往意。

  “他死了么?”沐紫皱眉。

  “不,他只是失踪了。”母亲皱起眉,迅速地反驳之后看到女儿诧异的表清,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的母亲匆忙站了起来,“我累啦,今天休息吧。”

  沐紫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自己问到的东西已经足够。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舅舅这个存在,说是自己小时候离开的,那要自己多小的时候离开,才能让自己一点记忆也投有?何况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舅舅的一样。

  沐紫想起了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个少年,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

  这样想,这个预兆果然是成立的。

  那个预兆在给自己提示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如果要是那样……再也睡不着,沐紫在母亲睡后偷偷溜到了储藏室,她知道母亲经常把一些老东西放在那里,抱着母亲说不定会将和舅舅有关的物品放在那里的念头。沐紫在里面大翻特翻起来。

  她在里面翻到了父亲当年的旧衣服,母亲在自己个时候给自己织的毛衣,甚平还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玩具一堆……然而和“舅舅”有关的物品,别说书信了,就连照片也没有一张。

  “妈妈竟然将这些东西保存得这般好,”看着自己个时候玩过的那些小玩意,沐紫苦笑着。

  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木质魔术方块,不经意地在上面发现了“沐紫”两个字。

  “呵呵……”将上面的尘土蹭掉,沐紫试图解开这个魔术方块,对于这个魔术方块沐紫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

  可是上面既然写着她的名字,那么这个魔术方块应该是自己的不对。忽然想到了什么,沐紫忽然愣住了。

  名字叫沐紫这个名字的这个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人么?仔细看向魔术方块上面的“沐紫”二字。这一次沐紫看得异常仔细,心里原本朦胧的念头越发肯定,沐紫有点紧张有点兴奋:这两个字不是她写的!如果这是另外一个“沐紫”的东西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些东西不是自已的,而是舅舅的!心里的魔术方块登时打开了,几乎是颤抖着,沐紫重新在那些写着“沐紫”二字的物品中来回寻找,终于……她找到了几本高中课本和笔记一样的东西。

  那个绝对不是她的,她现在才上高中,怎么会有旧的高中课本放在储藏室?!在课本中翻着,她盼望着发现什么然而又害怕发现什么,复杂的心清中,一张纸忽然从某个本子里落下。

  一开始以为是本子旧了掉落的页,然而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另外的东西。

  迟疑了两秒钟,沐紫打开了那个对折的纸页,然后——“天啊”不敢相信地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沐紫惊呆了。

  那是一张医院里的病床登记单。

  很老了,上面清楚写着的“二000年七月”的日期,告诉了沐紫它来自七年前。

  这是一份名单,上面是十个人,大部分名字她不认得,然而其中却有两个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张天宇和沐紫。

  “爸爸和……”张天宇是沐紫已经去世多年父亲的名字,而上面最后一个登记着的沐紫。“难道是舅舅?”这张名单上,爸爸己经去世了,舅舅妈妈虽然没有说他死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沐紫忽然想起马楠说过的那份名单。

  “七年前我八岁,这也太巧了。”又是一个惊人的巧合,让沐紫无法不去注意。

  仔细地看了看国晓的名称:A县县立第一医院。

  A县,沐紫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距离现在住的B市不远,大概一百公里的距离。

  “有必要查一下……”紧紧攥住那张薄脆发黄的纸,沐紫感到自己的声音身休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第十章 沐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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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后的世界也许不错,证据有两个:一个是婴儿一出生就会哭,因为知道人世苦,还有就是死掉的人都没有回来过,必是那里比这里强。”

  这一天,袁荃想了很多,可是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

  她给名字出现在那张名单上的所有人做了占卜,最基本的三角阵,三张牌分别代表一个人的现在、过去和未来。

  非常巧合的,六个人的现在过去不尽相同,然而三个人的未来却全是一张牌。13号,死神降临。

  一般情况下,她不想简单地将牌解释为死亡的意思,可是之前己经有三个人验证了这张牌的死亡的涵义。

  如果六个人的命运指向都是一样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她答应了阿紫不会再自杀,可是现在却非常后悔当时答应了。

  不只一次想,与其现在这样心惊胆战地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望着镜子里那道深深的勒痕,袁荃不禁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干脆地勒死。

  “阿荃,小紫打来电话。”

  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不接。”

  袁荃冷淡地回答。

  “哦……小紫啊,阿荃她还在睡觉啦,你有什么事先对伯母说吧,我帮你转告她嗯,嗯,好的。一路平安明再见。”

  明明不想听可是母亲的声音偏偏就能透过墙板传入自己的耳朵,听到母亲那一句“一路平安”的时候,袁荃猛地跳下了床。用力推开门,袁荃瞪着母亲。“她和你说什么了你祝她一路平安?!”

  “啊?你终于出来了?小紫说她要去隔壁县查一件事,如果那件事查清楚了说不定可以解答困扰你现在的难题,她要我提醒你记住你们的约定。对了你们有什么约定?”

  答应我你不会再自杀了?而我会把它找出来。把那个预告找出来给你看!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阿紫对自己哭着说出的约定,袁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无视母亲的惊讶袁荃猛地奔到电话机旁劈里啪啦按下阿紫的电话,袁荃焦急她等特对方接通。

  “哟?阿荃你不睡啦?”沐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松。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声音如此轻松?我都快要害怕死了……

  “你……你要去哪里?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颤抖而产厉地,袁荃厉声喝道。

  “我要去找我的预兆,告诉你哟,我昨天终于明日我那个梦是某种预兆了,我居然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舅舅耶。而且在他留下的东西里我发现了一张名单,就像马楠老师说他拿到的那张单子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决定过去名单出处查一下。”

  “你开玩笑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阿荃,我没有开玩笑,就是因为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决定一定要查。我答应你了的找出预兆给你看。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来某些东西的……”沐紫说完便放了电话。

  听着电话另一端的嘟音,袁荃咬紧了嘴唇,猛地挂上了电话,她奔到了家旁寺院的大殿。

  “请保佑阿紫吧。请……”这个时候,她只能相信神佛的力量了。

  双手置于头两侧,袁荃虔诚地祈祷着,脸贴着地面,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将地面渐渐打湿。

  “你不是不信佛的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爸爸……不。是方丈。

  他说的没错,虽然从小置身于这种环境。可是对于夺去自己父亲的佛祖,袁荃打内心是无法信奉的。

  “你这阵子一直没有过来呢。你忘了你移过来的那棵树么?”

  “那棵树应该己经死了吧?”不感兴趣地,袁荃直起身子,背着父亲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你怎么会这么肯定呢?你看,这树活了。”

  父亲的话引起了袁荃的注意,向习惯的方向看去。袁荃凉异她发现那棵树居然真的还在。

  微微一笑,穿着灰色僧袍的父亲说道:“你那天说的‘叶子黄了是预兆’并没有错,可是预兆也是警告。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必然,如果你看到预兆便断言那棵树会死从而放弃的话那么。那裸树的死亡一定会是必然。

  “然而,你看到那个预兆将它当作警告。从而寻找原因的话。这裸树说不定会活下来,存活便是它的必然。

  “这个世界上每件事的发生,确实都有它的预兆。好比这棵树——叶子黄了是一个预兆。可以是预兆自身的衰竭,当然也可以预兆它衰竭的原因:若老叶无变化幼叶先变黄,这是水黄,这树是被浇水过勤了:倘若是自下而上老叶先黄,则是旱黄,这就是缺水,干旱。

  “如若幼叶肥厚光泽,且凹凸不平则是肥黄,这是施肥过勤或者浓度过高:幼叶嫩茎处先黄的话,则是饿黄,那是肥料不足浓度偏低且施肥间隔过长引起;而幼叶明显黄色,老叶程度较轻:叶肉黄,叶脉绿,形成典型网络的话那是缺铁性黄。那是告诉人们土壤肥力条件变化太大啦。

  “预兆只有一个。可是针对预兆的不同,可以采取不同对策:水黄的植物就去控水。旱黄的就要及时补水;肥黄的要空肥、中耕、浇水;饿黄的则要赶紧施肥……预兆是警告,如果正确领会它的话,或许可以及时预防,避免悲剧的发生,不好的必然变为好的必然,这才是正确的理解,你说呢?”

  灰衣僧人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袁荃心里,看着中庭里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的花树,袁荃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看到预兆,无可奈何放任事情发生,那是无法避免的,然而看到预兆却放任事情发生那是悲哀的。什么也不做就放弃生存的可能……太悲哀了!为什么老天爷会让某些人预见到自己的死亡呢?真的只是命运的作弄么?是命运喜欢看着无法抗拒它的人们,顺从在它安排的恶意之下的丑相……又或者是命运给这些人的一次机会?看到征兆,找到方法,然后避免悲剧发生……或许这才是老天爷让那些人看到预兆的理由?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必然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必然”呢?袁荃发觉自己正处于从来没有过的精神状态中。

  害怕。是的,她害怕,作为一个凡人,她有绝对的理由对死亡产生畏惧;可是她又怀抱着满腔的兴奋,那种说不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探究出命运诡计的兴奋。没有人知道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的哪一个方向死神会忽然降临,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是什么将把她带离这个世界。

  因为迷惘,所以才想要知道。

  人类原本非常渺小,随着力量的不断扩张,人类开始不再满足于浑浑噩噩,他们开始研究自己的出生,生病,死亡……研究的过程中人类发现:仅从生理的角度把握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很多现象解释不清。于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有那些胆大妄为的人试图看破天机,从神的角度把握人类最终的秘密。

  于是便有了各种各样的占卜、预测。

  八字,生肖、铁板算命。秤骨法,星座天体、塔罗牌……人们借助各种已知的手段,试图能够在混沌中看到一丝未来的预感。

  自己不是一直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么?怎么事请发生到自己头上却退缩了么?因为无力抗拒而退缩?或者只是因为害怕而退缩?阿紫也害怕,所以她没有放弃,因为她相信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目己要和她并肩战斗!要找到那个“预兆”!然后想法找出自己应该采取的正确的对策。

  回头重新看向阿紫送给自己的那小小花树的时候……阳光洒在花树那郁郁葱葱的叶子上,反射出灼眼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袁荃对着父亲所在的方向鞠了鞠躬,然后飞快地奔出了寺庙。

  阿紫追查的东西是名单的话,自己就从“房间”开始!戴上厚厚的围巾,遮住自己企图以自杀的形式中止恐俱带未的丑陋疤痕,袁荃坐上了往市内的公交车。

  前几天餐厅的人曾经打电话给她,要她把当时留在原地的东西拿走,她一直没有去,而今天她要过去把“东西”拿回采。

  所谓“东西”,指的是段林当时要她们听的CD——叶南山在他自己的房间录下六人声音的那一张。

  拿到东西之后她便自行去了图书馆。安安静静的环境里,她开始认真聆听这张CD,拿出一个本子,她将自己听到的话一句一句写在本子上。

  “需要……帮忙么……”

  “今天我……不……上学……了……”

  “那个老头……不签名……”

  “救命……救……命……”

  “哗啦!”

  “汪汪!汪汪!汪!”

  “咳——”

  “今天……上……”

  “救……救……”

  “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错电话的人吧?”

  “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

  “……你为什么……”

  “我……今天不想……”

  “怎么会这样呢?”

  “……我发现……”

  “咳!咳——”

  “……”

  “……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不出去了……”看起非常杂乱的话,没有什么规律可寻,很多音听不情楚,袁荃只能勉强记一个大慨。

  皱皱眉头,她将CD倒回去,然后重新听,这一回她不是单独地记录,这一回的目的是:对话归位。

  段林:“需要……帮忙么……”

  “今天我……不……上学……了……”贺晓岚:“那个老头……不签名……”贺晓岚:“救命……救……命……”杂音:“哗啦!”探戈:“汪汪!汪汪!汪!”马楠:“咳——”段林:“今天……上……”贺晓岚:“救……救……”段林:“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拿……电话的人吧?”叶南山:“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段林:“……你为什么……”阿紫:“我……今天不想……”我:“怎么会这样呢?”我:“……我发现……”马楠:“咳!咳——”

  “……”马楠:“……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不出去了……”乍看起来还是杂乱无章的对话,其实根本不成对话吧?完全看不出那句和那句是连着的,根木就像各自说各自的,不过有两句例外。

  段林:“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拿……电话的人吧?”叶南山:“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这两句很明显是一组对话。

  袁荃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那个餐馆里段林提过的,似乎曾和叶南山拿错手机的事情。

  按照这段对话的内容分析,这组对话应该是发生在段林和叶南山互换手机的那段时间当中,也就是说,这里拿着段林手机的是叶南山,而用叶南山手机接听电话的人才是段林。

  这样么?心里有个结好像要打开了,可是似乎又还差一步,袁荃有点焦躁,她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句可以听清楚的话上:“……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不出去了……”这句是马楠说的,按照对话内容判断应该是他……“离开”的那一天。

  可是他这一句又是对谁说的呢?心里朦朦胧胧有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袁荃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点点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收起桌上的东西,袁荃拿着手机走到阅览室外接听电话。

  “喂。我是袁荃。”

  接下电话,才想起她没有看打来的人是谁。

  “我是段林。”

  对面传来的男声一如往常般地平稳,然而听到的时候袁荃却忽然楞了楞。

  “今天沐紫也没有来学校,打她手机暂时失去联络,所以想找你问一下。”

  “她……她家有点事情,她和她妈妈一起外出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可以想象对面男子赫然松口气的样子,可是奇异地,袁荃发现自己的心脏缩紧了。

  “老师,我想问一句,马老师去世那天有谁和他说过话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不,不过是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己……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我想想啊……嗯,医院里他有没有和人说过话我不知道,不过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他给你打电话?”

  “嗯,是下午的时候。他要我带他女儿过去看他。”

  “那么他去世的时候呢?在大楼里被困住的时候有没有和人说过话?”几乎是有点急切地。袁荃提高了嗓门。“……去世的……时侯么?那个时侯他应该没有办法和人说……啊,我想起来了,他女儿和他说过话,用我的手机打的!”

  “……怎么会这样……”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袁荃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会这样!”

  没错!她终于发现了。发现那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对话暗藏的共同点,那就是:这里,这五个人,每一个人都和段林发生过一次对话。

  关键人物是“段林”!袁荃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和段林的对话——“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不,不过是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己……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怎么会这样……”一开始死活想不起来何时说过的话如今终干找到了,不是有没有想起来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发生过的问题!为什么CD背景上会有自己未来某天和段林的对话?还有手机。

  加上叶南山的女儿……所有的对话,其实都是段林手机里和某人的对话。

  事情的共同点并下是段林,而是段林的“手机”!手机那头段林还在不解地说着,完全陷入自己思考的袁荃慌张地切断了通话,迅速奔出了图书馆。

  天啊!居然……不知奔了多久,袁荃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想,她终于发现了真正的名单。真正的死神的通知书在段林那里!在段林的手机里!段林有自己这边几个人的电话,他的手机里,自己几个人的名字应该是以“姓名”的形式存在的,而他之前并不认识的叶南山……则是只能以电话号码的形式出现,至于段林自己的名字……说不定是他家的座机。

  这才是马楠梦里见到的死亡通知书!而段林打电话之后,就是被打通电话的那个人死去的时刻!多么明显地来自死神的预告?天……不!还没在解开谜底的喜悦中陶醉多久,袁荃忽然愣住了。

  不!自己自己刚刚接了段林的电话,这么说,下一个死去的人是自己?!

  要通知阿紫!急切地拨着阿紫的手机,却发现阿紫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一方面庆幸,庆幸自己无法打通的话段林也无法打通,然而另一方面却焦急,“对了,简讯……”输入阿紫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始编辑短讯内容。袁荃定在原地,开始专心的打字,有一件事她一定要告诉阿紫:阿紫,段林手机上的呼入电话记录才是死亡通知,段林才是死神!

  袁荃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她没有发觉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以至于她没有发觉她所在的位置乃是马路中央,站在往来车道中央,袁荃焦急地写着简讯内容,然而,刚刚打完“机”字,忽然——“啊!”脖子上骤然一紧,抛开手中的手机,袁荃不敢相信地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忽然她看到自己飞了起来——不!只有自己的头飞了起来,马路中间,她的身体还屹然屹立在中央,分别开往东、西两个方向的两辆汽车,各自有一个部位钩住了她的围巾,围巾被拉得直直的,就像一条绞绳,中心的绞点——她的脖子。

  “不!”无声地喊叫着,袁荃再无意识。

  ***

  沐紫的手机充好电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简讯。

  只有一条新短梢息,来自阿荃的。

  “‘阿紫,段林手机’这是啥米碗糕?莫非是要我给段林打电话?”沐紫寻思着,不过她还是先拨通了袁荃的手机,她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阿荃。一定要第一个告诉阿荃。可是接通手机的却是一个男人,他用冰冷的声音告诉沐紫——袁荃死了。

  事情是在中午的时候发生,袁荃忽然冲进机动车道,东、西过往的两辆汽车分别钩住了她围巾的一角,时速超过八十公里的两辆汽车、两股完全不同方向的力的作用下,围巾就像一个绞盘……绞掉了袁荃的头颅……

  “由于死者之前有过自杀行为,所以这次事故不排除死者自杀的可能……”

  “骗人!阿荃不可能是自杀!阿荃和我约定好了的!她绝对不会再自杀!我要给她找到‘预兆’……”捂住自己的嘴,沐紫感到大量冰凉的液体从她眼里滚落。

  因为自己没有找到预兆么?可是自己己经发现一点苗头了,她原本想要马上告诉阿荃,阿荃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预兆!”的啊!紧紧握住手中的纸,沐紫大哭出声。

  她去了那家医院,千辛万苦凭着当年病人女儿的身分看到了当年的病人档案。

  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那份名单上记录的名早包括自己父亲在内,几乎都死去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有一个人没有死亡,那个人是“沐紫”。

  “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天……长这么大了啊……”居然还让沐紫遇上了一名当时的医生,对方的回答让沐紫大吃一惊,慌忙拉住对方询问当时的情况,谁知明日当年的事情之后,沐紫更加疑惑了。

  这张住院名单上最后一个沐紫不是自己的舅舅,而是自己。

  据说自己当年也是病得要死眼看就没救了,可是自己却活下来了。虽然很多事情记不得了,可是沐紫活下来了。

  为此她去查了她家户籍登记的情况,那一年父亲的户籍由于死亡被撤除,而舅舅的户籍被登入失踪人口。

  除此之外,沐紫还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就是——她原本以为母亲是为了纪念舅舅,将自己改名叫舅舅的名字。然而她查询的结果,却是自己根本没有改名历史,她一出生就随母姓,而改名的却是自己的舅舅。舅舅原来不叫沐紫,却在八年前忽然改名叫沐紫。

  改名之后没几天舅舅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说明了什么?为什么明明该死的自己没有死、而不该死亡的舅舅却改名之后失去了行踪?

  “再过几天,你舅舅就失踪满七年了,到时候……他就会被人口管理局宣布死亡了……”记得户籍管理处的女人当时这样说了一句,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像是舅舅代替我去死了一样……”喃喃的,沐紫缓缓地跪到了地上。

  抬起头,她向四楼看去。

  她现在站在沐紫登记在学校的家庭住址所在,她心里有种直觉,直觉这个“沐紫”和那个“沐紫”有关。

  坐在电梯里忐忑不安地上到四楼,手机却忽然响了。

  “段老师?啊,对了,正好问问他为什么阿荃会发简讯给我。”手忙脚乱地,正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电梯门忽然开了。

  “你……”看到站在电梯口的男人的瞬间,沐紫呆住了。那就是她这次要来找的男人,是那个沐紫。他现在站在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在等特。

  “你……我有话要对你……”沐紫正要开口,却发现对方冷不防将自己手中的电话拿走,然后代替自己接听。

  “嗯,是我,沐紫,没什么,你别打电话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一会儿就回去了……”那个沐紫冷冷地说着,然后自行切断了手机。

  “你这个人凭什么接我的电话?”沐紫有点愕然。

  “哼。”

  对方却只是冷冷一笑,将想要跨出电梯的沐紫用力推入电梯,然后替她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离开这里,你不要再来了。”

  随着电梯门的逐渐闭合,男生端秀而冷漠的脸渐渐消失不见,沐紫觉得自己似乎在曾经的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幕。

  很多年以前,这样一个男生也是这样推开了自己,代替自己走入了一个漆黑的所在……

  “舅舅……”嘴里喃喃着,重新回到一楼的沐紫忽然发疯似地重新按下通往四楼的按钮,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找到那一层楼。

  接下来的半天里她一直重复着去往四楼的行为,直到有人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对她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四楼。”

  “那个按钮只是作作样子的,四这个数字不吉利啦,所以刻意避开了,你按那个键哪里也去不了……”那人这样说着。

  可是如果是他说的那样,第一次的时候她去的是哪里?冥间么?心里想着,沐紫打了个寒战。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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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母亲平静地通知了自己舅舅的死亡。

  “失踪七年了,虽然还是无法相信,不过……”母亲挂出了舅舅的黑白照片,指着上面俊秀的少年为沐紫介绍。

  “这就是你舅舅,呵呵……你应该不太记得他吧?所以这次算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沐紫却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不是第一次见了。”梦里,现实中,她都曾见过这样一名少年:俊秀,硬朗,看起来遍布冬天的气息的少年,其实内心却温暖。

  为了挽救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唯一的孩子,他更改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代替了那个孩子去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七年前如此,七年后又如此。

  那个人,其实是个很好的好人。

  “妈妈,你嫁给张叔叔吧。”

  “啊?”

  “我想了想,你嫁给他吧,那么好的男人不多了。再过几年,你就更老更难嫁出去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呀!”面对忽然改变态度的女儿,沐雨文难得红了一张脸,面容娇羞的女人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年,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光辉。

  没办法,妈妈是女人啊,是女人就会有女人该有的温柔、热情,是女人就会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婀娜多姿。

  自己原本讨厌像个女人的母亲,理由归根结底就是“自私”吧?母亲像个女人的样子让自己惶恐。自己想要的只是她作为母亲的样子,因为这种理由就去阻止她追求幸福太自私了。

  “妈妈,你结婚没有什么啊……只是不要忘了我就好,还要像以前一样对我就好,不然……我会伤心的。”

  沐紫看着母亲认真地说。

  看着这样对自己撒娇的女儿,沐雨文一脸惊异地同时眼眶有点湿。

  “傻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啊。”沐雨文抱住女儿。

  太久没有拥抱的母女彼此的动作都有点僵硬,不过没有关系,以后多多拥抱就会熟练,回抱着母亲,沐紫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个子己经超过母亲了呢?人都会变的,阿荃曾经这样说过,好的改变不妨多一点。

  阿荃已经勇敢地改变了,被她的改变所救的自己也不应该墨守成规,不是么?

  “不过,如果妈妈嫁了张叔叔,我们就要搬到美国去了,这样也可以么?”

  “可以啊!这里的教育制度太无聊了,我想去美国,我超爱NBA的!不过妈妈,即使你嫁了张叔叔我也不要改名,好么?”坐在母亲旁边,原本一脸开心的沐紫忽然正色说道。

  “当然,他要让你改名我就不嫁了,这辈子你就叫沐紫,谁也不许改!”看着母亲理所当然的反应,沐紫挑了挑眉。

  “因为……‘沐紫’是世界上最好的名字。”

  看着看向自己的女儿,沐雨文笑了,目光看向窗外,她想起了七年前弟弟和自己最后的对话——

  “姐姐,如果哪一天我忽然消失,你不要害怕!”

  “这个孩子就叫沐紫,千万不要改名。”

  “沐紫这个名字会保佑这个孩子,‘沐紫’会平安长大。”

  “……”

  没错,阿紫,谢谢你的保佑,这个孩子己经平安长大。

  ——六人房间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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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7:06:22 |显示全部楼层
亡灵书 07 亡灵归来

     【作者】月下桑

     【主要人物】

     段林:故事的主人公,一开始看起来只是普通倒楣男子的他,越到后面身世越发不简单?是受害者?是终极boss?且看亡灵书最终回为您揭开他的身世!

     沐紫:看起来坏坏的美少年,却意外的是个好人,替外甥女死去的他乃是一名活死人。

     张晓亮:撞到陌生女子开始就陷入了一系列谜题的员警。

     汪澈:张晓亮的妻子,钢琴家,在故事的开头遭遇了悲惨的事故。

     王一函:警察局的法医,解剖过上万尸体也不畏惧的人,在这一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舒佳:谜样女子?

     段润之:段林的外公,原本身分只是普通的守坟人,谁知这一集里却被揭发了他的真实身分——

     【楔子】

     永远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章】盗墓夜惊魂

     世上三百六十五个行当,盗墓也是其中一种,做为小偷的分支,盗墓也是偷盗;与普通偷盗不同的是,盗墓盗的是死人的家当。

     赵金魁和郑宝仁就是盗死人家当的盗墓人。

     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精精壮壮、皮肤黝黑的赵金魁是个看上去像乡下人的汉子,事实上他本来也是个乡下人,觉得种田赚钱太少,后来做了这没本生意。

     郑宝仁就不同,长相斯斯文文的,说话永远温和有礼,还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文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看不出他做的竟是死人的买卖!

     务农出身的赵金魁有的是力气和胆量,毕业于T大考古学系的郑宝仁有知识和头脑,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一拍即合,就此成了搭档,十年下来也算业界小有名气的人物。


     不同于其他那些同行见坟就挖、每天都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挖个三百三十天的作风,这对二人组每年只做一次买卖,而这一次买卖往往就够两人吃香喝辣一整年。


     别人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两个人一挖就能挖出宝来,也不懂为什么一挖就能挖出宝来还不天天挖多赚他几笔,问起的时候郑宝仁总是斯斯文文的笑笑,但笑不语。

     他们这每年一次的买卖可不是外人想像中那般容易,一年中闲暇的时候他们也不像外人以为的无所事事,每一天,他们都在为下一笔生意做详细的规画。

     流传在外界的古董是线索,分析它们的年分,周身的土壤环境……小心翼翼的顺藤摸瓜摸到它们的可能出土地,然后调查当地的历史,考察当年的大户祖坟,这样才造就了外人眼中的一挖一个准,可没有想像中那样容易!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叫“汾岭”的地方。

     两人原本刚刚做完一笔“生意”归来,火车上偶然遇到了一名年轻男子,多年积累下来的好眼力,让赵金魁一眼认出了男子身上的玉是块宝!

     再三盘问之下得知了那个叫汾岭的地名,原本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谁知那个男人指的地方竟是错的,上了那个男子大当的两人在错误的车站下了车,荒山野岭走了好久才知道自己根本来错了地方。


     不过幸好那名男子说的地名倒是对的,这里确实有个叫汾岭的地方。而且在附近,两人还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那个村子闹鬼啦!好好的山不去养牛养羊,埋的全是死人,什么‘汾岭’——根本就是‘坟’岭!啧!好邪门的地方哩!”

     这句会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心里发毛的话,却让赵郑二人如获至宝,两人知道:找对地方了。

     不过接下来,两人还是没能顺利进行挖宝的计画;那个地方发生了命案,员警介入调查,等到风声平息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而这个时候,那个地方因为凶杀案发生的湖,已经俨然成为一个观光圣地。


     “那个男人身上的玉佩应该是清朝的古物。玉佩这种装饰品盛行在明清两代,清朝的玉佩比起明朝尺寸大很多,他身上那块玉佩属于清朝前期的流行尺寸,清代晚期的玉佩要更笨重一点。


     “不过难得那男人身上的玉佩雕功好,玉质也好,虽然当时无缘细看,不过那玉佩确实是大家之物,而且那种玉材确实是这汾岭附近的特产,如果没有错的话……”推了推鼻梁上方的金边眼镜,郑宝仁眯著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打量著前方,笑了。


     “这附近有‘大户’。”

     现在在两人面前的,就是那男子口中汾岭的村子,隔著浓浓的雾气,依稀可见雾水之后庞大的山形,按照传闻,那便是这村子百年来扎坟的所在。远远看去,那山就像一座天然的大坟。


     “我们到了,下车吧。”

     从车子上下来,付了司机车款,两人背著稍嫌笨重的行李下了车。

     ◇  ◇  ◇

     “这座湖便是当时出事故的湖呢,听说这个村子里从很多年前开始,便将死去的村民尸体抛入湖水之中,还要分尸呢!”

     “天!好……恶心!那么说的话,这湖下面岂不都是死人骨头?”

     “没错,而且当时还有震惊全国的罕见颅骨出水呢!”

     “啊?”

     “就是那个有两张脸的人头啊!很有名啊!”

     “你说那个啊!天!好恶心啊。”

     和他们同往的有几名年轻人,看上去像是来这里做猎奇之旅的,也只有这些人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这座湖美则美矣,可是一旦和死亡联系起来,这种美丽就笼罩了一层恐怖色彩。


     所以来这里的,多半是那些喜欢刺激的年轻人,郑宝仁和赵金魁混在里面,显得有一点点突兀。

     假装是普通的观光客,浑浑噩噩的和一帮年轻人东瞅西看四处拍照留念,暗地里悄悄做好记号。两人打算今晚就活动,目标当然不是那座湖;那座已经被警方清理一空的湖只剩下空壳,而且就算有陪葬品也只是普通的东西。


     他们的目标是湖后面的那座山。

     “按照中国传统的风水学,那座山确实是块宝地,我查过,汾岭这一带在清朝前期成了王家封地,和那年轻人的玉佩年代相符,而这一带近几年确实偶而有人能捡到一些破旧的古董碎片……”


     郑宝仁一边说著一边打量著前方的地形,他们正在前往后山的路上。

     “没错,今天咱们住的那户农家,喂猫喝水用的木碗也是古物,你看!”

     后面的赵金魁点著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碗。翻过碗口看著碗底,仔细敲了敲,郑宝仁笑了,“不错,你这家伙眼力也越发好,这碗极有可能是个宝!虽然这活做的一般,不过木头可是宝贝,能用得起这种贡品级材料的木匠,怕是只有那皇帝爷,有名的木匠皇帝……想起来了么?”


     “明熹宗朱由校?”这下子,拿到这只木碗的赵金魁也激动了。

     “嗯,那熹宗皇帝作不来,作木匠倒是个好把式,下臣拍皇帝马屁不夸皇帝政绩好、争赞皇帝木匠手艺强,那时候人人以得到熹宗亲手所制品为美事,那皇帝一得意,往往赏赐下臣的东西也改成了自己做的木工艺品。


     “为了区分,那皇帝一向会在自己做的东西上留个记号,喏!就是这里这道细痕,这木碗如果是真物,可是要比金饭碗还贵哟!”

     郑宝仁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末了将木碗还到仍在激动状态的赵金魁手里。

     “我们回去再详细鉴定这只木碗,不过你这个发现给了我们新的希望,如果这木碗确实为熹宗所做……搞不好这里除了清代的古董,还能挖到明代的!”

     这个意想不到的希望让两人心情更加振奋,只是这种兴奋之中,郑宝仁心里隐隐一丝不安,四下看了看,他问向身后的男人:“老赵……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吧?”


     “当然没有,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乡下人睡得早,他们八点就倒下了,那群年轻人则是喝酒喝得全趴下,咱俩走的时候我扔了根骨头给看门的老狗,那家伙叫都没叫一声。”


     “我总觉得有点担心……”

     “啧!你哪回不说你担心?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胆子小……放心,不会被发现啦!”

     “……”郑宝仁压了压不断跳动的眼皮,再度往四周看了看。

     刚才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间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错觉,可是那种被监控的感觉却是生生粘在了身上,如影随形。

     忽然!郑宝仁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余光中闪了一闪,人影!

     郑宝仁匆忙刹住了脚步,身后的赵金魁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

     “怎么了?”赵金魁不解的问。

     “你……你看我指的方向,是不是有人?”指著自己左边的一个角落,郑宝仁沉声问。

     赵金魁认真地顺著同伴的指引看了看,半晌摇头,“一个人没有,我戴的可是红外线夜视镜!”

     郑宝仁犹豫的点了点头。

     看著他还不放心的仔细打量那个方向的样子,赵金魁笑著开口,“安心吧,我们买的可是进口货,不会骗人的,那个方向别说活人了,就是兔子也没有一只,当然……死人就不敢保证了,哈哈!


     “我们做的这生意不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死人知么?做了十来年,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忽然怕了,死人算什么?死都死了,怕他做啥?”

     郑宝仁点著头,后颈同伴看不到的地方,冷汗慢慢顺著脖子滑下来。

     他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东西的。可是赵金魁的夜视镜也确实不会说谎,那么……

     “死人……么?哈……哈……”低低的笑了几声,推推下滑的眼镜,郑宝仁继续带头向前走。没错,这座山到了晚上的话,恐怕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都是死人。


     这里是死人的领域。

     亡者安眠之地。

     “我们再小声一点吧。”又推了推眼镜,不著痕迹的擦去颈中的冷汗,郑宝仁重新迈步。

     于是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直到走入了后山之中——郑宝仁最终确定埋宝的地方。

     ◇  ◇  ◇

     这里不是观光地,连村人都很少过来。

     “据说大部分村里人只有死的时候,才来这里。”啧了一声,赵金魁看著四周的环境。

     这里比起刚才经过的地方温暖许多,泥土松软,有一片土地看起来还很新,应该是新坟,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挖掘的价值。

     “这里……很暖和呢。”赵金魁松了松领口,然后皱了皱眉头,“你果然从来都是对的,绝对是这里,一股死人味。”

     这个村子特异的习惯非常多,比如埋葬地点,又比如扎坟不隆起——完全没有坟包,这里随著地势高低起伏,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埋尸体的痕迹。

     “妈的……真邪门的村子。”搓著手,赵金魁从包里拿出一根三十厘米长的金属棒,甩了几甩,藏于金属棒内部的部分借著惯性甩出,成了一根两米多长、有著尖锐头部的刺刀一样的东西。


     拿著那根金属棒,赵金魁将其刺入地下,借助双手感受泥土以下的感觉;和他不同的,郑宝仁则是先用一支消防栓一样的东西,在地面薄薄喷了一层药水,然后拿了一个笔记型电脑大小的仪器,用延伸出来的探头测量。


     看著郑宝仁一脸严肃的样子,赵金魁于是拎著自己的老伙计往相反方向——后山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越昏黑,一开始手里的金属棒还能感受到刺到木板的感觉,再往里……感觉自己好像刺入了一个什么东西,赵金魁推下了金属棒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他手里这根金属棒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推下按钮的话,会从头部侧面伸出另一个钩子,将按钮固定,这样便将刺中的东西包了起来,如果不是很大的话就可以拎起来。


     虽然郑宝仁一直反对他这么做,说是会破坏文物,不过他还是会偷偷这么做:坏了就坏了,有的时候可是能借由钩到的东西,找出更好的东西哩!

     赵金魁拉了拉钩中的东西,提不起来,于是稍微用力,还是提不起来,鼻孔里哼了几声,一个用力,感到金属棒另一端的东西忽然一个松动,这时稍微一提,金属棒便破土而出。


     赵金魁将头顶的探照灯打开,打量起金属棒顶端被自己刺中钩上来的东西——

     “我的妈呀!”看清手里钩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瞬间,这个一向胆大的汉子也不由向后跳了几步,手中的金属棒一个不小心刺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一时间赵金魁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吼叫。


     想到自己的所在、所干的事情,赵金魁慌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左手被刺的好深,好疼!不过受伤已是家常便饭的男人,仗著自己皮粗肉厚没有在意,拔出金属棒的瞬间彷佛连同刚才的恐惧也拔除了,男人心平气和的看向刺头顶端自己弄上来的东西——


     那是一根手指,干枯的手指。指头根部戴了一只看不清材质的戒指,说来也怪,那手指明明干枯,可是戒指却仍然牢牢的扣在上面。

     “妈的……真晦气……”赵金魁原本只是叨念著自己的倒楣,不过……看看手指上的戒指,忽然有了个想法。

     赵金魁急忙拿起对讲机呼唤自己的同伴——为了方便联系和防止大声呼唤,两人每次行动都用对讲机联系,“宝仁你过来,我刺著个东西,你过来看一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还有……你以后别叫那么大声!”

     对讲机对面郑宝仁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看样子他听到自己刚才的“猪叫”了。心里想著,赵金魁倒也没在意。

     男人受伤的左手淌出了血,顺著他手中的金属棒慢慢下滑,缓缓滴在了那半截手指上……

     ◇  ◇  ◇

     郑宝仁被远处一声吼叫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机器扔出去,好不容易稳住双手,回过头看著发声的方向,嘴里骂了一句。

     “那个莽人!”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宝仁决定过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有点害怕,第一次有点害怕。

     他事先喷的药水是一种化学药剂,新埋的尸体外面有棺材倒也无所谓,如果是陈年老尸,外面的棺材木可不会像那木匠皇帝那样,用那么高级、千年不腐的木材。

     一般的棺木多半会腐蚀,然后尸体发酵腐败产生的物质,会和这种药水起反应产生一种特殊味道的气体,人的鼻子无法嗅出的味道,利用自己手中的高度感应器则可以轻易测得。


     赵金魁用土办法,他用的是高科技,两人合作倒是互相弥补、天衣无缝。

     之所以会害怕也是因为手里这个东西,往常的话测很久才会有反应,可是今天……机器却一直有显示。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少尸体?多少腐尸?

     一想到自己脚下踩著的这片土地下尽是骸骨,连经验老道的郑宝仁心里都有点害怕。此外他没有再提起的就是——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半路上就感到的视线,如今还是能感到。在这种到处都是死人的地方,感受到的视线……

     郑宝仁拿起工具向赵金魁的方位走去。

     ◇  ◇  ◇

     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相距这么远,听声音还以为很近。

     “奇怪了……”

     看了看身后的山体,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离开山那么久了么?那座山的背后竟然这么大!而更荒谬的是,这么大的空间居然全做了坟场。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郑宝仁摔倒在地,眼镜就这样从鼻梁上摔了下去,心里暗道糟糕,慌张的在地上摸索,谁知却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眯著眼睛向自己摸到的东西看去,还没看清楚,一种刺鼻的腐臭便冲鼻而来!

     “天啊……”只看出一个轮廓,郑宝仁脸色瞬间苍白,胃液随即上涌。

     吐了好久,彷佛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光,吐到胃部隐隐发疼,郑宝仁才敢重新打量自己周围的一切。

     他的左眼有六百度的近视,右眼则是平光。按住自己的左眼,用健康的右眼看清周围的一切之后,郑宝仁惊呆了。

     “天!这是怎么回事?太……”

     太惊人了!太不可思议了!太……

     恶心。

     郑宝仁这才发现,他现在所在的这块地面,居然摊著几具尸体!

     不是新鲜的尸体,像是放了很久,裸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就这样腐败,有一具已经变成了白骨,孤单的摊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而从右方草丛中,他可以看到一只疑似人腿的东西。


     至于他脚下……

     “呕!”

     完全被分尸!

     他脚下躺著的只是尸体的躯干部分,爬满白色蛆虫的尸块正发出阵阵恶臭,黑色已经风干的肉干中间,绽著暗黄的脂肪,那即使干枯、但仍然皮开肉绽的尸块上的大洞,就像咧开的大嘴,从里面冒出死亡的口臭。


     谋杀?弃尸?脑中飞快的闪过几种可能,郑宝仁再也顾不得捡眼镜,拎起脚下的仪器拔腿就跑,他可以看到前方朝他走来的赵金魁,正要呼喊,忽然脚下一软——

     沼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沼泽!

     “老赵!救我!”几乎是落下的瞬间,郑宝仁惶恐的向同伴求救,及时看到这一幕的赵金魁飞快的跑来。

     “这……”冲得太猛险些自己也落入沼泽,看著眼前的情景,赵金魁傻眼了!

     眼前千真万确是一片沼泽,这种地方会出现沼泽,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还是一块不算小的沼泽。

     郑宝仁下滑的速度太快,眼看没了影子,赵金魁慌张之下忽然看到自己手中的棒子,咬咬牙,拔下刺尖上面钩著的手指头,将它扔进口袋里,接著忙将金属棒向沼泽内捅了进去——


     感觉自己触到什么的瞬间,赵金魁慌张用力将那东西钩上,柔著劲将那东西挑了出来。看到自己挑出的果然是个人,赵金魁顾不得脏污,急忙想去查看郑宝仁的死活,却——


     “我的妈呀!”杀猪似的吼叫又是一声,被自己摸到的东西吓了一跳,赵金魁差点一脚踩空落入沼泽……

     他挑出来的哪里是郑宝仁!根本是一具尸体!

     “我的老娘啊——”身子筛糠似的抖著,想到自己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玩意儿,想到那黑糊糊摸起来黏滑的触觉……赵金魁感到自己的腿一阵一阵的发软。

     不过毕竟是挖了十来年墓的男人,想到还在沼泽里面的郑宝仁,心想自己可不能就这么把他扔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止住哆嗦,咬著牙,赵金魁硬是重整旗鼓,重新将金属棒伸入沼泽。


     前后他又捞出来两个“人”,都是死人,没有郑宝仁。

     赵金魁的心越发凉了,在感觉自己又钩到什么的时刻,这名向来胆大包天的汉子几乎想要拔腿逃走。

     再钩上来一个死人怎么办?娘啊!这个沼泽里怎么这么多死人?

     可是自己再不加油的话,郑宝仁也会在这里面成为一个死人。

     咬著牙,赵金魁用力一挑,听到挑起来的人一声咳嗽,赵金魁心里终于一松:这回捞上来的是郑宝仁。

     郑宝仁咳嗽著,撑著胳膊慢慢爬起来,视线对上面前不知何时也膝盖一软、跪到地上的赵金魁的时候,两人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有的只有恐惧。

     “妈的!这个地方……真邪门。”好不容易才能出声的赵金魁,一开口只来了句这个。

     郑宝仁愕然,显然,他是同意的。

     刚才心中太过著急没有察觉,劫难之后赵金魁才发现由于自己刚才的用力,手上的伤口迸开,血水流了一胳膊,啐了一口,赵金魁从包里拿出必备的绷带,自己包扎起来。


     郑宝仁则是撑著还在虚软的腿,犹豫的走到了赵金魁在自己之前捞上来的那些“人”身边。

     “是泥炭鞣尸。”郑宝仁小心的观察完那几具尸体后,忽然开口。

     “啥?”包裹完毕的赵金魁随即来到同伴身边。

     “听说某些沼泽里面能发现这样的尸体,你看,这几个人的头发和皮肤都变成了暗红色,还这么软……应该是泥炭鞣尸,那是一种尸体现象……”

     郑宝仁对尸体研究并不多,会知道这个也是很久以前课堂上老师偶然提起的,平时盗墓挖到这种尸体的机会也并不多,真正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尸体,今天还是第一回。


     而且第一回就同时见到三具。

     其中一具上面有明显的施暴痕迹,看到那人脖子上明显痕迹的时候,郑宝仁心中忽然一寒。

     “你怎么了?不就是死人么?怕啥?”赵金魁说的轻巧,但是始终不肯低下头仔细打量。

     “我觉得……我们可能碰到麻烦了。”低著头,郑宝仁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赵金魁听在耳中,好不容易下去的鸡皮疙瘩又麻麻爬了出来。

     “你是说……有……”鬼?毕竟是乡下出身,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赵金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飘〈注:指鬼魂〉。

     “我……觉得这个地方是真的不对头,这个人是被谋杀的,很显然是被杀死后扔到这里的。”指著那具尸体,郑宝仁正色道。

     “那边……还有几具这样的尸体,这么多的尸体出现在一个地方……太不寻常了,我觉得我们盗墓也就算了,别被什么帮派的给盯上。今天要不然……我们撤吧?”


     “……你说的永远是对的,不过……我刚才在一个地方发现一个东西,你去看完那个我们再走?”心里虽然害怕,可是赵金魁还是有点不死心空手而归。

     看著同伴,郑宝仁虽然不愿意,可是终究没有耐得住可能会有宝藏的诱惑。

     赵金魁掏出了刚才被自己扔进口袋的手指,用力将戒指拔下来递给郑宝仁,赵金魁不经意的略过正要扔掉手指,忽然,他诧异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郑宝仁不解。

     “这个手指……”抿著嘴唇,赵金魁犹豫著,“我觉得这根手指……似乎……”

     比自己刚才看到的丰润一点了。

     犹豫著,赵金魁最终没将自己脑中那个荒谬的念头说出口。

     微弱的灯光下,自己掌心内的手指看起来……比自己初见的时候淡了一点,彷佛经过浸泡的萝卜干吸了水分之后那样,微微的膨胀丰润了一点点。

     【第二章】掘尸

     “这枚戒指是不错,不过……还是算了。”郑宝仁心里毕竟有了一个疙瘩,不愿在此地久留。

     “哎?这回听我一次好不好?你既然都说这戒指不错了,我们好歹挖一挖呀!妈的——这地方把老子的三魂吓跑了两魂,现在还没回来呢,非得挖点什么再走!”

     金属棒往地下一插,赵金魁的倔劲犯了。

     一方面知道这个莽汉一旦倔劲发作是拉也拉不走,另一方面也是感激刚才对方的救命之恩,郑宝仁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见他这样知道他不太反对了,赵金魁笑嘻嘻的将郑宝仁推到一边,“我挖就好!这死人离地面不远,用金属棒都戳的到,我一个人就行!”

     “可是你的手——”

     “没事没事!我才不像你们这些读书人这般娇贵——”嘴里说著,赵金魁已经安装好铲子,挖了起来。挖掘中伤口松动血又渗了出来,也不介意,仗著自己身体壮,他只是一股劲的挖。


     郑宝仁却觉得自己心神不安起来,好久不跳的眼皮又跳了起来。而少了眼镜的眼睛,由于左右视力不均带来的不平衡感,让他一阵焦躁。

     “挖到了!”

     赵金魁一声欢呼打断了他的焦躁,站起身来,又是一阵眩晕,郑宝仁只好重新坐下来,看向赵金魁的方向。

     赵金魁正用左手去拉那尸体的一头,忽然!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让郑宝仁心中一颤,以为对方遇上了什么危险,惊恐得什么也顾不上的郑宝仁慌忙跑过去,岂料——

     “没事,忘了我左手刚才受伤了,用劲太猛伤口迸开,疼的我一跳而已,哈哈!不要紧的!”将左手示意给郑宝仁看,赵金魁爽朗的笑了。

     那双左手上刚刚包裹的白色绷带早已被血、沼泽泥还有其他污物染脏,乱七八糟看不出原本的白。

     “小心点,还是先包一下吧,血流的这么多……”眉头一皱,郑宝仁毫不犹豫的说。

     “没事,一点血而已,我没你们读书人那么——”

     “娇贵”二字尚未出口,赵金魁嘴里又是一声吼叫。

     “啧!老说我们娇贵……是谁整天女人一样大惊小……”郑宝仁的话也没有说完,在他顺著赵金魁的视线看去后。

     由于疼痛,被赵金魁甩在地上的尸体在外面的破旧遮掩被揭开后,露出了尸体的本来面目。

     那想当然是具尸体,而且是具女尸。即使身上被湿泥弄污看不清本来面目,可是湿泥间显露的莹白皮肤相当具有弹性,白腻而且细滑。

     “见鬼了……”喃喃的,郑宝仁说了一句。

     “不可能!”他的话却激起了赵金魁一声巨吼!

     瞪著自己掌下沉甸甸新死不久的女尸,赵金魁心里忽然一阵慌张,看著郑宝仁完全不理解怔然看向自己的目光,赵金魁摸出刚才那根手指要他看。

     “你看!不对啊!这根手指刚刚明明是干枯的!就好像干尸那样干枯!不可能是从这样一具尸体上断掉的——”

     赵金魁吼叫著,郑宝仁低下身去看那女尸的手:居然真的少了一根手指!

     女尸左手的无名指——赫然是空的。

     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指头,赵金魁忽然想起了握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飞也似的将手中的断指扔到了地上,然后身边传来了郑宝仁的倒吸气声——

     “天!”赵金魁顺著对方的视线,再度看向那根手指的时候,也忍不住到抽了口气:曾几何时……那根手指居然鲜活如新?

     还是那根断掉的手指,然而和刚才大不相同的是:那根手指居然变得白白嫩嫩,饱满丰润,就像饱满著血肉……

     等等——血……忽然想到了什么,郑宝仁忽然看向赵金魁的左手:血?

     郑宝仁发呆的同时,赵金魁也是一脸惊愕看著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还在流血,刚才流下的血,渗入了土中不太明显,而现在的血,则是滴在那刚刚被他挖出来的女尸身上……


     “不……会……吧……”就像吸食自己的血液一般,赵金魁看著脚下女尸身上的皮肤越来越丰润,越来越饱满……

     “你、你果然什么时候都是对的!我们走!我们赶快……啊!”

     慌乱中血液滴上尸体头颅之后的瞬间,隔著泥土,赵金魁看到一片漆黑……

     人眼!那是人眼!这东西睁开眼睛了!

     没有看清,可是赵金魁就是知道,慌乱的他顾不上自己的东西,只是想逃,然而脚踝忽然一紧——

     “救我!宝仁你快来救我!救我啊!”

     赵金魁感到四根钢棍一样的东西紧紧扣住了自己,他感到那东西勒穿了自己的皮,血液倒流一般……

     那东西在吸他的血!

     惊恐间,赵金魁的瞳孔放大著!蒲扇般的手掌用力抓向前方的郑宝仁,彷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死命的抓著!

     “不……不……”郑宝仁看呆了。

     若非自己衣服被强力撕扯的感觉提醒,他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作一个恶梦。

     他看著赵金魁彷佛缩水一般,皮下的水分急剧的缩减,原本合适紧绷的皮肤越来越大……一开始他还觉得好笑,因为他想起了总是穿著大自己一号皮肤的沙皮狗。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了,彷佛被吸干一般,赵金魁终于变成了一具被皮包裹著的骷髅。

     眼眶干干的,眼球从里面摔下来。

     “不!”郑宝仁感到胯下一片湿意。

     恐怖还没有结束,接著,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事。看著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那一直细细半眯的狐狸眼第一次被郑宝仁瞪到浑圆——

     ◇  ◇  ◇

     “老公,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抱著孩子坐在后座上,汪澈笑咪咪的问著正在开车的张晓亮。

     因为全球巡回演出,汪澈在国外待了半年多,直到今天才回国与丈夫重逢,久别胜新婚,两人自是甜蜜。新开的机场离市区很遥远,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夫妻两人都有些劳顿,刚刚一岁半的女儿更是早已睡熟。


     “嗯,我想吃鳕鱼沙拉,宫保鸡丁……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汪汪!”前座的男子推了推眼镜,一脸正经的说著调戏妻子的话,果然惹来了妻子的一阵羞嗔。

     “你这个——讨厌!也不看看甜甜也在……色情!”汪澈红了一张脸,噘了一张小嘴,眼睛却巴巴对上照后镜里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睛。

     “呵呵!甜甜才多大呀!她听不懂的,就算听懂了又怎样?我不色情能有她么?”

     “讨厌死了!你别看我!快点看前面!呀——”汪澈原本欲拒还羞的话,在看到前方出现的什么时,一下子变成了惊恐!

     瞪著一双明眸,女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伴随著汪澈的尖叫和急促的刹车声,张晓亮硬生生停住了车子。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汪澈瞪著大眼,怯生生的拉著丈夫的衣角。

     “你别怕,我下去看看,你看好孩子就行!”皱紧了眉头,张晓亮的脸也是瞬间苍白,安抚好妻子之后自行下了车。

     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因为就在刚才自己和妻子调笑的时候,前面忽然冒出个人影来,虽然自己没有撞上什么的感觉,而且也及时刹车,毕竟心里还是很害怕。

     张晓亮走到车头,果然,地面上有一名女子横卧在自己车前,女人身上的衣服极是破烂,被泥巴弄得脏兮兮的也就算了,上面还有树叶草叶……

     女人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张晓亮有丝迟疑的走上前去,缓缓弯下身正要去试探女人的鼻息,却被女人冷不防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非常大,黑的部分极黑,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颜色,在女人满是泥泞的脸上猛然睁开的视觉效果……还真是可怕。

     “你、你没事吧?”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张晓亮扶扶眼镜看向地上的女子。

     女人艰难的撑了撑身子,半晌再度颓然倒地。

     “她……那个……要不要和我们回去?”

     忽然发出的女声让张晓亮微微一惊,向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妻子抱著孩子从车上下来了。有点紧张的、她站在自己身边。

     张晓亮最后抱著那名女子,将她放到了车子的后座上,黑色的泥巴在椅套上抹开晕出淡淡的红,张晓亮这才发现女人身上不只有泥巴,还有血污……

     看著被女人弄得污糟的车内,坐在副驾的汪澈抱著孩子,微微皱了皱鼻子。

     ◇  ◇  ◇

     “那女人身上好臭!”从浴室出来,汪澈不高兴的撇嘴。

     “好啦,我知道汪汪最爱干净的,你就先忍一忍,怎么说搞不好是我们撞了她……”搂住妻子,张晓亮给了妻子一个结实的拥抱。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冲水的时候身上居然有血……”汪澈反手抱住自己的丈夫,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

     “……我早就注意到了,我觉得那个女人……可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遭遇……”张晓亮想到了女人身上破碎的衣著,想到了很糟糕的场面。

     “……可是……”汪澈还想说什么,不过丈夫再度紧紧抱了她一下,抱走了她接下来的话。

     “她很可怜的,我们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噢。”汪澈将头埋进了丈夫怀里,吞掉了没有说出来的话。

     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普通的臭,那种奇异的……是一种腐烂、彷佛在土里埋了多年的恶臭。

     洗澡出来之后的女人让两人都震惊了一下,原本一身脏污到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洗干净之后让人无法逼视。

     非常漂亮的女人,乌黑柔顺的头发,雪白的几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细腻皮肤,还有那异常端正精致的五官。

     美丽到几乎诡异的女人,那双黑多白少的乌黑眸子,凝视它的时候让人几乎有错觉会被吸入里面去,可是看久了就会有另一种感觉——那双眸子是空的,那具身体是空的,里面没有住人。


     那名女子自始至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张晓亮和汪澈开始以为女人是哑巴。就在一筹莫展无法沟通的时候,女人忽然伸出了手——女人的手也非常漂亮,让从小弹钢琴、自诩有一双纤纤素手的汪澈也羡慕不已。


     女人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笔,用那只漂亮的手在旁边的报纸上,慢慢的写下了两个字——舒佳。

     “这是你的名字么?真是个好名字!”

     面对夫妻两人的欣喜,那个女人面无表情,自始至终麻木的女人,在看到旁边酣睡的甜甜时,眼神有了变化。

     呆呆的看著睡觉的甜甜,女人喉头发出怪异的单音节。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似乎受了什么打击。”张晓亮做出结论,“明天带她去我们局里登记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人寻找。”

     张晓亮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警长的位置,固然和他身分显赫的岳父的大力提拔有关,不过也离不开他的努力,否则那么多人里,那个难缠的老人也不会单单挑上他做女婿。


     ◇  ◇  ◇

     原本以为找到女人家人是很迅速的事,然而翻过最近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后,警方请他们再等一段时日。

     原本可以理所应当的将舒佳交给警方,可是看到警方提供的暂居地简陋的条件之后,汪澈心软了。

     舒佳静静的跟在夫妻俩身后,面对两人为她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面无表情的揪著自己的手指,像个孩子。

     “那个……能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么?直到她家人报案为止——”汪澈的提议让张晓亮微微的诧异,不过疼爱妻子的丈夫也没有反对。

     鉴于张晓亮的身分,几乎没有经过什么阻挠,夫妻俩顺利的带著舒佳重新回到了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关于舒佳家人的消息,舒佳就在张家住了下来,在汪澈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当保姆,帮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

     “太可怜了,她一定受过什么过分的对待!”汪澈是这样对丈夫说的。

     “可是她的精神状态……”面对这样同情心氾滥的妻子,张晓亮还是有点为难,不过妻子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阻止。

     “舒佳的精神没有问题,她只是怕生而已,我和她说话的时候,该有的反应还是有的,抱著甜甜的时候表情也很温和,你每天上班的时候,她是个很好的伙伴。”

     就是这句话,张晓亮对妻子的提议点了头。

     向来娇惯长大的妻子一个人照顾孩子是很辛苦的,所以自己早就有请保姆的打算,既然妻子喜欢了舒佳,同意她也无妨。

     张晓亮知道妻子是个很挑剔的人,之前不是没有请过保姆,可是每次都被妻子退回去了,理由是嫌弃对方年老粗鄙。

     习惯优雅生活的妻子连帮佣的长相年龄都挑剔,张晓亮知道,其实妻子找的不光是保姆,她也在找寻自己的玩伴,妻子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大孩子。想到这里,张晓亮笑著点头。


     舒佳是个非常让人惊讶的女子。不会说话,可是什么都能听懂;举止优雅,微小的动作让人一看就知其是非常有教养之人;每次和汪澈出门逛街,虽然不能言语,可是随意的指点总能为汪澈购衣做出最佳的决定。


     每天每天,舒佳身上总能让人有惊讶的发现,所以某天夫妻两人看到舒佳坐在钢琴前独自演奏时——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汪澈捧住了自己的脸,旁边的丈夫也是一脸惊异。

     舒佳弹的是一支非常优美的曲子,不知道名称,初闻只是让人觉得婉转好听,再听就会觉得浓浓的忧郁。

     那双美丽纤细的手指游曳在黑白键上的风情,让夫妻俩看呆了眼。

     “太神奇了!”汪澈是率先回过神的,原本想过去拥抱一下舒佳,可是视线不经意掠过丈夫的时候,汪澈打住了那个念头。

     “喂!你该回神了吧?”

     丈夫目不转睛盯著钢琴前女子的样子让汪澈骤然不悦,狠狠的拧了丈夫胳膊一把之后,汪澈走到钢琴边吩咐舒佳准备晚餐。

     那顿饭舒佳做得和往常一样精致美味,可是汪澈却吃的食不知味。

     心中有了疙瘩,汪澈对待舒佳的态度渐渐冷了下来,对于这种冷淡,舒佳彷佛没有察觉一般,仍然每天默默做著女主人吩咐自己的事情,哪怕那些吩咐越来越不合理。


     舒佳看似逆来顺受,要她做事她就去做,事情做完了坐在阳台上可以发呆一天,眼睛看著外面,好像看著什么,又好像没看著什么。

     往常这样的舒佳让汪澈觉得可怜,可现在,汪澈认为那是对方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的打算。

     “今天你开车送她回来的?”看著一同进门的舒佳和丈夫,汪澈质问著丈夫,当著舒佳的面。

     “她是个女人,你怎么要她一次买那么多东西……”张晓亮皱著眉,拎著大包小包。

     “她就是我请来干这个的!有什么不对?”汪澈却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是买这么多东西,你好歹应该跟著去帮忙拎一点……”

     “你要我做事?我可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汪澈的声音大得有点夸张,张晓亮看了看她,半晌没说话,只是提著手里的东西进了厨房。

     门外传来了焦躁的琴声。

     “她那个人就是那样,你不要太在意。”对于妻子的任性,张晓亮第一次感到有点汗颜。

     原本在钢琴上有著广阔未来的妻子,放弃了前途嫁给自己,这点让张晓亮十分感激,妻子从小因为弹琴就很少动手做家事,嫁过来之后自己更是主动承担了全部家务。


     现在想想,妻子这样任性其实不光是她娘家人的原因,自己的娇惯也有很大责任,别人都羡慕他娶了一个很好的老婆,张晓亮自己也觉得,可是有时候却真的有种想法——自己养了两个爱撒娇的女儿。


     舒佳却不同。每天只是安静做事的舒佳看起来很成熟,没有妻子的娇纵,舒佳是很柔弱的女人,有著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要负起责任的楚楚可怜。

     彷佛没有听见门外的琴声,舒佳只是低著头切著菜。女人白皙的手和手下的绿叶相映,那种洁白细腻的纤长手掌,竟比自己妻子钢琴家的手掌看起来还要柔韧几分。


     张晓亮盯著女人的手掌,一时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心情乱成一团,就像在门外传来的琴键上狂飙的音符。

     张晓亮知道自己的心情不太对,可是舒佳身上彷佛有一种吸引自己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和舒佳说话的次数多了,从妻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舒佳就像一潭冷清安静的湖水,吸引著他过去。

     舒佳不能说话,也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即使这样,张晓亮还是觉得这种安静的时光自有一种撩人的诱惑。

     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于私,舒佳是自己雇佣的保姆,自己是她的雇主;于公,舒佳是警局放在自己这里暂时看管的失踪人口,自己应该只尽到保护的责任,不该有其他的念头。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你也是愿意的吧?你从来没有反抗过我……”妻子不在的时候,张晓亮心里的野望终于跨界了。抱住舒佳细细的腰身,对方的身子柔软,稍嫌冰凉可是舒适,最重要的——毫无反抗。


     “舒佳……舒佳……”放任自己欲望的手掌游移在对方身上,张晓亮脑中彻底忘掉了那些束缚自己的念头。

     他看到舒佳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小声的呜咽,可是这种微弱的抵抗反而让张晓亮更加兴奋,一种越来越兴奋的状态持续著,直到门板上传来重重一声……

     慌忙的折过眼去,看到妻子圆瞪的大眼望向自己这边时候的凶狠,张晓亮身上的兴奋尽去,只剩一身冷汗。

     “你误会了!这个……这个……是她勾引我的!”情急之下,张晓亮将事情推到了舒佳身上,反正她也不会说话,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得罪妻子!

     然而妻子却只是瞪著张晓亮。

     第一次被自己心里一直猫儿一样精灵的妻子如此怨恨的瞪著,张晓亮有一种错觉:妻子就要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小心的看了看身后——半人高的阳台……张晓亮忍不住向左边挪动了一下。


     “真的……是误会啊……你不要这样……”

     张晓亮全身戒备著,妻子彷佛随时会冲过来一样的危险目光,让他第一次对妻子感到害怕,随著妻子逐渐加速的喘息声,张晓亮身上的肌肉一触即发,妻子果然如他所料的红著眼睛冲了过来,并且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狼狈的喘著粗气,张晓亮试图摆脱妻子的钳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看似娇弱的妻子有这样大的力量,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一时都无法摆脱,太用力怕伤到妻子,可是力量弱了自己真的觉得要断气……


     慌乱之中,上半身被狠狠的推到了阳台之外,那种随时可能会坠落的感觉,让张晓亮害怕了。

     “汪澈你冷静点!这里可是六楼啊!会出人命的!”揪住妻子细细的手指,张晓亮吼叫的狼狈。

     妻子一向优雅的妆容花了,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顺著风不断扫著脸颊的感觉让张晓亮越发焦急。

     天知道他有惧高症!

     长久的头部倒置让张晓亮越来越晕眩,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血液都顺著重力,来到自己的头部,越来越沉重的头部……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晕倒坠楼的惶恐,终于让张晓亮再也受不了,使出全身的力量挺起身将妻子推开。


     双腿酥软的张晓亮顺著阳台慢慢滑下来,重重的喘著粗气,张晓亮感到原本集中在头部的血液慢慢下流,终于清醒一点的张晓亮环顾四周想要看看妻子的情况,可是阳台上除了自己和舒佳……哪里有妻子的身影?


     “不——”想起自己刚才用力的一推,想起刚才自己大脑充血没有听真切的惊叫……张晓亮飞快的站起身趴住阳台向下看去,看到下面那个小小的白影的时候……张晓亮脸上血色尽褪!


     【第三章】阴谋

     因为落到了一楼停放在外面某辆车的车顶上,有了缓冲,汪澈并没有死,只是由于她下降时候的冲力砸碎了车前窗的玻璃,身体受到了大量的划伤,面部严重受损,左小腿有轻微骨裂,然而这些都是可以治好的,无法治愈的是汪澈的手。


     下降时候汪澈的右手刚好落在一块竖起的碎玻璃上,尖锐的玻璃像一把刀子切断了她的右手,而左前臂由于伤势严重而必须切除。

     汪澈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张晓亮还不知道她醒来后看到自己光杆似的双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害怕她醒来,怕她说出是自己将她推下楼的。

     就算他可以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可是警方问起自己为什么要防卫过度?他能承认是被妻子发现偷情而……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自己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岳父面对受伤女儿悲痛万分的样子摆在那里,他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于是,昧著良心,他把事情推到了舒佳身上。

     都是那个女人不好,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撞到她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舒佳的脑筋有点问题,而且还不会说话,成了悲愤中的岳父最好的泄愤物件,看著被铐住双手遭警方带走关押留审的舒佳,张晓亮有点庆幸,有点心虚。

     一方面担心舒佳会为自己辩白,一方面担心妻子醒来发现对她最重要的双手没了而彻底陷入疯狂,进而说出是自己推她下楼的,张晓亮这几天焦躁万分,原本戒掉的烟重新拾了回来,提心吊胆间彷佛老了十年。


     岳父以为他是为女儿的病情担心,信誓旦旦说要在女儿醒后通过审理严惩犯人,可就是这句话戳中了张晓亮的软肋,张晓亮一度甚至希望妻子就这样一睡不醒。

     焦躁著,张晓亮瞪著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玻璃中的男人原本潇洒的外表彻底消失,眼睛深深凹了下去,配上这几天来不及修整的胡渣,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头。


     哪怕一个也好……

     妻子和舒佳中间,哪怕就一个……哪怕就封住一个人的嘴也好,自己也会比现在好许多。

     看著病床上仍旧没有清醒迹象的妻子,张晓亮忽然站了起来。

     汪澈现在的生命源就是点滴还有呼吸器……如果自己拔掉了其中任何一个……

     心脏怦怦跳著,张晓亮摸上了妻子的大臂——由于截肢,汪澈身上的吊针只能扎在她的大臂。

     张晓亮摸上了针头……

     “张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啊?”忽然传来的男声吓了张晓亮一大跳,猛地向后一退,张晓亮一身冷汗。

     不是开玩笑的,张晓亮惊恐的发现自己在刚才那瞬间居然起了杀意!对病床上自己的妻子起了杀意!

     “您照顾妻子,也要注意著点自己的身子啊,别到时候妻子醒了,自己却倒下了。”进入病房的是负责妻子的医师,年过四十的医生是本市的权威,自然也是岳父一手拜托的。


     “……啊……我没事的,我只是担心……担心我妻子醒了以后无法接受……”喃喃的,张晓亮擦著冷汗,他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用如此冷静的口气和对方说话。

     “这还真是一个大问题,我听汪老说了,令夫人是钢琴家吧?手就是第二生命啊……”医生也叹了口气,语气里大为同情。

     张晓亮听著对方说话,没有吭声。对方下面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令夫人的手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就像一道曙光照入心里,张晓亮腾的站了起来,激动的看向医生。

     “现在肢体缺失主要是因为外伤导致的,长期以来,医学界对于这类患者一般采取安装义肢,或者自身断肢再植进行治疗。后者对断肢完整性和离断时间有严格的限制,断肢过于损伤或离断超过一定时间,都难以成功。


     “令夫人这样属于断肢过于损伤,注定无法运用自身断肢再植了,而采用义肢也达不到她希望的效果。不过现在还有一种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请您快点告诉我!”

     “异体移植。”

     “啊?”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么?异体移植,顾名思义就是用异体肢体义肢,治疗肢体损失的方法啊!这是创伤外科一门新的技术,就像器官移植一样,通过测试,可以将健全人的肢体移植到伤者身上。


     “虽然由于免疫排斥反应有很多失败的例子,可透过改进,现在肢体存活率已经提高了很多,连脸部的异体移植手术都有成功先例了,前臂相对而言还比较容易。

     “我做过一例这样的手术,那名患者现在恢复状况非常良好……呵呵,之所以和您说这些,其实也是告诉您不要太过焦急,还有希望的。

     “当然这也是汪老将令夫人送到我这里的主要原因,从一开始他就要求给女儿实施这种手术,技术方面我们没有问题,只是苦于最重要的断肢供体不好找……”医生说著,说到最后遍寻不到肢体来源的时候,方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合适的供体出现了,别著急,我已经和市内所有的医院联系过了,如果有合适的供体出现,他们马上会通知我们。”

     “医生,什么是合适的供体?”脑子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击中了张晓亮的心,抓住医生的双手,张晓亮问的迫切。

     “原则上,供体首先要是脑死亡,然后还要供体本人或者家属的同意……”

     听著医生的介绍,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张晓亮心里逐渐成型。

     ◇  ◇  ◇

     第二天,一名因为伤人被收监的女子在牢房自杀,而被送医抢救的消息,做为一条小小的新闻登在了报纸不起眼的角落。

     ◇  ◇  ◇

     岳父果然神通广大,第四天的下午,张晓亮被告知合适的供体出现。

     “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为情自杀,下午三点的时候,被送到隔壁区的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父母同意之后决定将双手捐献给张太太。”医生笑咪咪的通知张晓亮。

     于是十来名全市顶级的医师一起进入手术室,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手术,张晓亮被告知手术初步成功。

     “目前已经接上了,由于血型符合所以手术相当顺利,可是再符合的供体也不能保证排斥反应不会发生,所以还要继续观察。

     “对了,病人原本就在昏迷状态,加上我们使用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剂,所以病人清醒还要一段时间,不过那样也好,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手能长好,病人也省得清醒面对自己的手臂受伤的事实……”


     “是么?那样……真是太感谢您了!”嘴里说著,张晓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  ◇

     汪澈在四个月之后的某个傍晚醒过来,护士告知张晓亮,汪澈有醒来迹象的时候,张晓亮第一个冲到了妻子床前。

     “你终于醒了!”张晓亮的激动完全传达不到妻子心里。

     他看著妻子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抬起胳膊想要将自己挥开,却随即诧异的“啊”了一声。张晓亮知道她的惊讶为何而来,可是妻子能抬起胳膊这件事,让他欣喜不已。


     “医生!你看,她的胳膊能动了——”张晓亮呼喊著刚刚进门的主治医生,对方随即上前为汪澈检查。

     “嗯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快就……”

     看著汪澈对于自己和医生的对话不断皱眉的困惑表情,张晓亮笑著解释:“你的胳膊受伤了,刚才抬不起来是因为打了石膏,现在既然能抬胳膊,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非常良好,没关系的,不久你就可以弹琴、巡演了……”


     汪澈还是皱著眉,张晓亮只是笑著看著妻子,轻轻的抚摸妻子包裹著厚重石膏的胳膊。

     得知消息的岳父母随即赶到,接下来就是岳母抱著女儿痛哭的重头戏,无论是面对丈夫的欢颜还是母亲的眼泪,汪澈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可能是受到刺激,声带出现了一点障碍,慢慢就会好的。”医生解释著,张晓亮和汪家父母总算松了一口气。

     汪澈却只是隔过父母看向自己的丈夫,嘴里同时发出听不懂涵义的呜咽,她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整张脸还是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眼珠又大且乌黑,只是没有灵魂。


     女人嘴里说不出话,只能间或飘出一丝破碎的小声呜咽,那种专属于某人的小声呜咽……

     一丝内疚从心里划过,岳父母的示意下,张晓亮随即咳了咳,“汪汪你不要担心,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不是?说不出话只是暂时的,你的身体很快会没事的,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甜甜想妈妈了……”


     然后补充似的,张晓亮又加了一句,“我、我也想你了。睡了这么久,还记得自己的事情么?我告诉你吧,你叫汪澈,今年二十六岁了,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我们五年前结的婚,女儿甜甜今年四岁了……”


     张晓亮只是说著,目光直直对上汪澈,仔细的观察著对方的反应……拉著妻子的手,张晓亮说的很详细,彷佛妻子真的忘了,想要再度将记忆输入对方脑中那样的详细。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著这样的男子,深深为男子的深情感动,旁边表情一向严肃的岳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张晓亮低下头,眼泪垂在妻子打满石膏的手上,看著这样一幕,岳父拉上医生和岳母,一行人齐齐离开了病房。

     听到门响的男子立刻抬头,脸上没有深情而是冷静认真,松开“妻子”的手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观察了一下,确定无人的男子关上门锁好,重新回到了“妻子”的病床前。


     “谢谢你没有说……舒佳。”

     病房里的人是舒佳而不是汪澈,这件事除了张晓亮自己,大概就只有眼前这女人知道了。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活下来,如果不是我,你肯定死了。”无视病房禁止吸烟的规定,张晓亮点燃一支烟,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

     “我岳父那个人极疼女儿,他不会放过你,他那个人是老狐狸,知道告上法庭杀不了你,绝对会私下动手,没几天他绝对会想个法子把你弄死在监牢,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你弄出监牢。


     “你现在只是换一张脸,换一个身分,怎么样,现在的生活不比你原来差吧?我给你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爹,给了你一个有名气的身分,虽然那女人的脸没有你原来好看这点很可惜,不过看在有了我这样一个喜欢你的丈夫身上……可以忽略吧?


     “我救了你应该可以要求报答吧?我也不用你做什么,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说,就像现在这样好好扮演‘汪澈’这个身分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慢慢让你习惯……”


     张晓亮说著,扳过女人的头,女人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那种幽深让张晓亮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女人原来的脸,张晓亮觉得心头有点痒。

     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了……虽然用了这样的方法,不过以后再想亲热倒是合法。

     心里想著,张晓亮摸了摸女人的头,“接下来的时间,你别说话,安静养病就好了。”

     张晓亮说完,离开了病房,想起走前最后一眼,看到舒佳呆呆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张晓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自己这招棋目前看来走对了。

     ◇  ◇  ◇

     听到医生提到的异体移植的瞬间,张晓亮心头浮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掉包。

     即使妻子的手可以恢复正常,可是她一定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的,到时候疼爱女儿的岳父一定会勃然大怒,轻则丢掉职位,重则……想起那只老狐狸的手段,张晓亮觉得即使妻子原谅自己,那只老狐狸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一瞬间,张晓亮觉得汪澈死掉,对自己来说反而更加仁慈一点。

     可是妻子死了,自己的后台也就没有了,现在这个社会靠的是关系而不是能力,张晓亮太清楚了!

     自己这样一个穷小子出身的家伙,一开始怎么能干也在基层,然而娶了汪澈之后却平步青云,年纪轻轻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他固然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爬到那个职位没错,可是他更清楚,如果没有岳父,自己爬到那个职位或许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

     所以妻子绝对不能死。

     既不希望她醒来说出一切又不能让她死,那么……如果妻子忘记那天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妻子什么都听自己的就好了。

     这是张晓亮苦闷时候唯一的念头,然而医生的那番话却给了他一个提示。一个重要的提示。

     对啊……既然身体能够修复,那么脸也是能够修复的,那么……

     想起不会说话的舒佳,又想起咄咄逼人的妻子,张晓亮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将妻子和舒佳掉包。

     真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可是一旦成功的话,妻子就可以既活著给自己保有后台,又可以死掉不会说出自己对她伤害的事实。

     真是大胆到让人心脏颤抖的好主意——

     ◇  ◇  ◇

     那天晚上,张晓亮来到关押舒佳的监牢,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舒佳畏罪自杀的消息。孤女又是伤害大人物女儿的犯人,那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或者在那位大人物的授意下,那些人反而愿意放任她死去。


     舒佳被送入了张晓亮事先联络好的医院,那里,张晓亮找来医生,请他把舒佳的容貌按照自己的要求重新整理,然后放心的回到了妻子所住的医院。

     妻子手术进行完后过几天,张晓亮将不同医院里的两个人顺利掉包,舒佳顶替自己妻子的位置住了下来,而妻子则送到舒佳所在的原来医院,做为畏罪自杀的舒佳代替品死去。


     事后张晓亮曾经试探的和岳父提起,舒佳在医院自杀死亡的消息,岳父的反应很淡:“将尸体捐出去好了,现在学校里很缺试验人体……”

     对于仇人,连尸体也不放过,张晓亮再次为岳父的冷血感到害怕,害怕……却又庆幸。庆幸自己幸好将两人掉包,否则犯下那种错误的自己……

     张晓亮的计画进行的异常顺利,顺利到如有神助。太过顺利也会让人紧张,张晓亮在忐忑中等到了“妻子”的苏醒。

     幸好,这时候仍然没有人怀疑。

     ◇  ◇  ◇

     在医院复健了几天,确认身体没有异状的“汪澈”,在医生们的反复叮嘱下出了院。

     不能淋雨、小心受凉……这些太过繁复的叮嘱并没有引起“汪澈”的注意,可是张晓亮却认真的记录著。汪父看到女婿如此尽心的样子,严厉的老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满意。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出现这样的危险,否则……”岳父说著,看向旁边自己的“女儿”,笑了,“否则我就让汪汪把你掐死。”

     岳父彷佛另有涵义的笑容让张晓亮不由得发了一身冷汗,陪著笑脸,张晓亮想著是不是自己那天脖子上的掐痕,不小心被岳父看到了,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岳父派人送两人回去,前进的方向却不是原本的公寓,而是一栋崭新的二层洋楼,很女性化的气息,自然是岳父送给甫出院女儿的礼物。

     这是两人的新家。岳父出于安全选择了独栋的房子,外面附带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院子里不用说,自然有专门人员事先按照岳父的吩咐,种好了女主人喜欢的花树。


     屋内还有淡淡的油漆味,整栋房子和原本的公寓截然不同,家俱全部都是新的,被一起搬过来的只有汪澈最喜欢的那架钢琴——那是岳父送给女儿的礼物,虽然旧可是妻子一直珍惜,所以张晓亮也就顺便将这笨重的东西搬来这里。


     黑色的钢琴是唯一提示过去的东西,那个大家伙现在顶盖和键盘都完全闭合,上面盖著黑色的绒布,就像它主人过去的一切那样……被合上了。

     就那样一直合著好了。

     张晓亮扶著妻子下车,送走岳父一行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汪澈”的脸上还蒙著薄薄的绷带,医生说其实现在可以拿下来了,不过张晓亮却并没有要求她将绷带拿掉:万一拿掉看到的妻子清晰的轮廓……想到自己对妻子做过的那些事,张晓亮毕竟还是心虚的。


     “甜甜,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妈妈身体不好,最近不要吵妈妈。”抱著女儿,张晓亮叮嘱著。

     甜甜已经四岁,小大人一样的年纪,试探的牵了牵母亲的手,忽然抬起了头,“这个人不是妈妈,不是妈妈的手。”

     甜甜的话让张晓亮狠狠被吓了一跳!恼怒的捂住女儿的嘴,张晓亮的表情有丝凶狠:“怎么不是你妈妈?这个人就是你妈妈!”

     被爸爸的样子吓坏了,甜甜大大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感到头顶被温柔的抚摸,小小的孩子抬头看向揭开蒙面纱布的女子,看到那和母亲一样的长相,女孩缩到了女人腿边。


     ◇  ◇  ◇

     那个晚上,甜甜死活要缠著母亲一起睡觉,独自睡在充满淡淡油漆味道的主卧室,张晓亮翻来覆去睡不著,他已经很久没有好眠。

     一旦闭眼就是坠楼的恶梦,张晓亮挣扎著,脖子上那种被女人细长手指钳制的感觉,灼热的……鲜明的烙在皮肤上。

     张晓亮梦里小声的呻吟著,直到他听到了钢琴声,迟钝的单一敲击键盘的声音,弹的是妻子平时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然后渐渐的不成调——

     张晓亮猛地揭开被子坐了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让低血压的男人一阵头晕,然而从门外传来的钢琴声虽小却实际存在。

     犹自沉浸梦里的男人焦躁得连鞋也没穿,冲下了楼,看到的却是女儿站在巨大三角钢琴的钢琴椅前,想要费力支起钢琴顶盖的小小身影;琴声大概就是女孩膝盖碰到琴键发出的噪音,难怪不成调。


     “……甜甜,你要干什么?弹琴?”看著女儿,张晓亮皱眉,看著女儿怯怯点头,张晓亮忽然一阵焦躁,“不要弹了。”

     “可是妈妈说要甜甜按时练琴……之前一直这样做的!妈妈生病的时候,甜甜每天都有练琴,好不容易妈妈回来……要弹给妈妈听的……”

     女儿说得理直气壮还兼有些委屈,若是往常,他绝对听任女儿撒娇,可是今天这一次不一样。那个琴声带给张晓亮莫名的焦躁。

     “听著:以后你要去爸爸挑选的钢琴学校学琴,在那里你愿意怎么弹都可以,不过回家绝对不许弹!”

     抢到女儿身前狠狠盖住半启的顶盖,拉下键盘盖,将钢琴罩好,张晓亮的动作一气呵成,回过头看向女儿的时候,甜甜已经扁了一张小嘴。

     单方面的做了决定,“妻子”刚刚从卧室出来,在他动怒之前一声不吭将甜甜抱开,这种驯服让张晓亮心里很受用——真正的汪澈是大小姐脾气,绝对不会这么顺从的。


     “乖,爸爸给你买你上次想要的娃娃。”看著女儿委屈的小脸,张晓亮重新露出了慈爱父亲应该有的表情。

     这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岳父保住了他的宝贝女儿,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舒佳保住了她的小命。

     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很好。

     【第四章】尸体农场

     正式收假的张晓亮甫一上班就接到了一个大案子。

     “什么?一个小村子的后山里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走马灯似的将下属整理上来的调查报告翻了一遍,在看到落款处的日期的时候,张晓亮皱眉了,“这是四个月之前的案子?居然到现在毫无进展!你们这帮人拿著纳税人缴的税款混日子啊?”


     “可是当时警长您不在……”下属嘟囔著,随即被张晓亮再度刮了一顿。

     “没有我你们就不会破案了啊?”

     嘴里骂著,张晓亮心里倒也有些得意:自己的专业能力果然厉害,他在的时候,除了那些需要长期跟踪调查的案子,没有一件案子三个月内还没有破的。而且能交到自己这边的案子,多半都是别人破不了,有相当难度的案件。


     心里得意著,张晓亮开始细细的阅读资料。

     那是下县一个叫“汾岭”的地方。占地不小,可都是山地,整个村子的人口也就六十八人,务农为业,是个相当落后偏僻的小村子。就是这样的地方,居然发现了比它全村人口还多的尸体。


     死人比活人多的村落……真够邪门!

     而且……汾岭?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正想著,张晓亮习惯性的向末页翻去——多年来,他一向要求下属调查的时候,将案件中出现过的地名相关报导,全部收集列在后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

     看到倒数第四页上整版的报纸复印页之后,张晓亮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果然没有记错,这个小小的村子,正是前段日子大事件的主角!

     当时他没有经管那件事,据说调查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疑点,只是个诡异迷信的村子造成的惨剧而已,于是便不了了之,其实那件事并没有引起警方多大的重视,在医学界的影响恐怕还要大些。可是这样一个村子,怎么又出状况了呢?


     张晓亮皱著眉,返回前面继续未完的阅读。

     案件的起始点在一个叫做郑宝仁的男人身上。去年十一月初的时候,有人在村后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名男子,被发现的时候该名男子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全身可疑的布满鲜血,害怕的村民想当然的报了警。


     由男人来到这里的路径不难判断,在他昏迷的地方后面,就是那个小村子禁忌的后山,员警在进入后山调查之前,受到了有著极大迷信情绪的村民百般阻挠,可是突破阻挠进入后山之后,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虽然一早便知道这里是坟地因而有了心理建设,可是某名员警在更深的地方,发现了地面上的裸尸!越往里走越是惊人:光是裸露在地表的尸体就有五具,其中两具肢体有破损〈其中一具被分尸〉。


     深深浅浅埋在土壤内的尸体约莫四十具,之所以用“约莫”形容亦是因为其中部分尸体残缺不堪,无法判断完整性。

     东边甚至有一个沼泽,沼泽外面有三具明显刚刚被人翻出来,呈泥炭鞣尸状态的尸身,经过仔细打捞,沼泽内还有三具同样的尸体……

     这些尸体不同年分,不同的状态,可是大部分尸体都是被人随意埋放的。

     到处都是尸体,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尸体农场!

     属下尽职的将每具尸体拍了照,每张照片都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看著其中一张照片上,仅剩半张脸的女尸黑灰中透著青的肤色,连多年来死人见多了的张晓亮也情不自禁有点反胃,匆忙将照片部分翻过去。


     “我们在照片中的地方,发现了疑似郑宝仁行李的东西,这里的土壤有被挖掘现象。”下属看张晓亮看到了某页,于是小心的上前解说:“郑宝仁,现年三十四岁,T大出身,职业……盗墓人。”


     “盗墓?不会吧?这年头还有这种职业?我还以为这种职业早就埋到棺材里了呢……”

     “郑宝仁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唯一活人,根据现场挖掘痕迹……我们也不能断定他究竟是被人意图掩埋或者……总之,很可疑。”

     “……嗯,没错,受害人或者嫌犯,再不然还有可能是目击者。把他抓起来了吧,问出点什么没有?怎么没有写?”往后翻了几页始终不见郑宝仁的笔录,张晓亮挑了挑眉毛。


     “是的,可是……”回答著长官的问题,下属有点为难的摸了摸下巴,“那个郑宝仁……完全无法配合笔录。”

     “嗯?你们这帮家伙一个人也没有问出来?”张晓亮不满的哼了一声,跷起了二郎腿。

     “他……这里似乎出了问题,现在还在相关医院的监护下,我们没有办法……”下属指了指自己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张晓亮不解了。

     ◇  ◇  ◇

     刑事警察局的法医室位于警局后面的东南角,掩映在树木中间,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洋楼。几乎每一名刚入局的员警都曾天真的问,那栋漂亮的建筑是不是局长办公室之类的,结果在听到答案之后都会变得一脸惊恐。


     不过刑事部的员警自从入行第一天起,就和这栋建筑再也分不开。所有的刑事案件侦察,几乎都是从法医鉴定开始的,检验尸体、确认死亡方式……是法医的使命。


     做为多年经验的员警,张晓亮和法医室的关系相当不错,现在的法医室主任是王一函博士,有著将近二十年法医经验的王博士,是一名出色的法医病理专家,帮助警方成功破获了不下百起案件。


     “你们这帮家伙,居然一次将一年分的‘东西’给我运过来了!”

     一进门张晓亮就听到王一函大声的抱怨。虽然抱怨,不过他的脸上却有遮掩不住的窃喜。

     “真是抱歉啊!”张晓亮说著,皱了皱鼻子。

     尸体看来真的太多了,他注意到连王一函的解剖室内都摆放了几台崭新的冰柜,用脚趾头猜他都能猜到里面放的是什么。

     “味道有点重是不是?没办法,‘人’太多了。”王一函看著张晓亮的动作,就知道他是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于是从口袋里摸出备用的口罩给他,张晓亮感激的戴上。


     “那边那位老兄是十年前死的,死亡原因大概是肺病;那边的小姐是头部重击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十五年前;那边的那位是二十年前……”

     拿出一份厚厚的报告,王一函对照著编号与张晓亮一一解说:“这些尸体毫无共同点——当然,除了他们都是死人以外。”

     “没有共同点……么?”张晓亮皱了皱眉。正如王一函所说:这些死者死亡原因不尽相同,死亡时间不尽相同,看起来真的没有共同点,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死者太多,时间太久远,我们没有办法一下子完成全部尸体的详细检查,而且尸体大部分已经腐败,想要辨别出死者本来面目,还要等专家将他们的颅骨还原出来才行,不过就目前已经还原出来的部分来看……那些人都属于各种原因无人认领的死尸。”


     “啊?”

     “而且……”王一函忽然拿起手中的资料,指出时间栏让张晓亮看,“你看,我把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初步汇总了一下,虽然时间不确定,不过这些尸体死亡时间最早是二十三年前,最晚是前年。”


     “嗯,最新一具尸体是一位女性,因为她被放在了沼泽里,尸体保持比较完整,所以很好判断。经过调查发现死者在前年三月左右由于车祸被送医,最后死在了那家医院。


     “因为被撞的时候,身上所有证件都被抢走了,所以无法判断身分,医药费也没有人支付,对于医院来说是个累赘,最后放入医院的停尸间不了了之,如果不是这次咱们派人去询问,估计那家医院还不知道自己停尸间少了‘人’呢。”


     “……”摸著下巴,张晓亮想著这件事,本能的知道这是一条线索。思考半晌,张晓亮站起身,“王博士,麻烦你有了新线索继续告诉我,需要帮忙也尽管和我说……”


     “呵呵,没问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需要一批新的冷藏柜,你看,这些家伙们睡冰箱太可怜了,有的甚至‘单人床’睡了三个人,呵呵……”扶著眼镜,王一函笑著送客。


     闻言饶是张晓亮也打了个冷颤——同事这许多年,他始终受不了王一函总是这样的说话口气。

     “那么明天见。”点了点头,张晓亮正要开门,忽然……

     “你太太最近好么?”

     愣了愣,张晓亮再度点点头,“很好,谢谢你。”说完,他随即离去。

     ◇  ◇  ◇

     张晓亮回去之后,就派人去往各家医院调查,这二十五年间停尸房的装载情况。

     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这里会有一些启示性的东西在里面,重点调查对象是王一函提到的曾经住过那名女性死者的医院。然而事情一开始就不顺,先是时间问题,时间跨度太大加上人事调动问题,很多资料已经缺失。


     再有,即使是警方介入,院方也不愿意将停尸间的事情透露给外界。哪里都会有一些龌龊的事情,张晓亮知道,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保存,对于医院来说是累赘,他们不能把尸体扔出去不管,因为那样会牵扯到医德问题。


     但是警方对于调查不出来的尸体,相当多的情况下会丢给医院看管,然而管理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很多尸体的器官被偷偷拿走,再不然就是做了医学院学生们的解剖教材,这种发死人财的事情是不足外人道的。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私下调查。

     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然而就在张晓亮懊恼的时候,事情却在另外的地方有了发展。

     ◇  ◇  ◇

     这个村子里的后山是禁忌,村民不会私自上山,就导致了守坟人这个职业的产生,住在山脚远离村子的地方,守坟人负责保护尸体不被山上的野兽侵犯。

     留在村子里继续调查的员警得知这件事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村子里的守坟人询问情况,然而……

     “那个村子的守坟人死了两年了,还没有找到新的守坟人。”

     一名员警无意中的一句话,忽然让张晓亮心中一动:两年?

     和王一函提到,最后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

     虽然可能只是巧合,可是破案的时候任何巧合都要当做线索对待,顺著这条线索往下深入下去,案件竟然真的有了突破:那个守坟人来到汾岭的时间,正好是二十三年前!


     一个异乡人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偏僻小村庄,做起了守坟人这种诡异的职业,一做就是二十多年,第一具尸体死亡的时间是他来到汾岭的时间,而最后一具尸体来到的时间则是他死亡的那一年。


     “嗯,他经常会外出啊,因为他是从外面来的,又会开车,所以村子里的采购都是交给他的。每隔几个月他都会出门采购的。”

     某位村民回忆似的话,为确认他的身分做了进一步的指正。

     那个人姓段,村里人称他段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资料留下。没有资料不要紧,他留下了一个外孙——段林。

     “接下来就是联系那个叫段林的年轻人了。”看著重新整理的资料,张晓亮感到一丝破案的曙光。

     ◇  ◇  ◇

     段林,男,二十三岁,现任B市某所明星高校的英文讲师。

     “请问……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看著自己对面直直盯著自己的一色便衣员警,年轻的英文讲师悄悄擦了擦冷汗。

     张晓亮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们是C市警察局的,我是张晓亮。”递出自己的名片,张晓亮看著对面的男子接过名片,仔细的看了看。

     “段先生是C市的原籍吧?”

     “不,我不是市里的,我老家是C市的乡下,一个很小的村子。”对于自己是乡下人这件事,段林从来不避讳。“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我找段先生没有事,我是想知道段先生外公的事情。”

     “我外公?他已经去世了。”

     “请问段先生对你外公有什么了解么?”

     “外公……他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

     接下来的时间,段林感觉自己彷佛被人审问一般,反复被人询问著外公的事情,很明显他的答复并没有让对方满意,从对方翻来覆去追问同样的问题这一点可以了解,可是透过这次询问,段林倒也终于发现:自己对外公的了解还真的很少。


     段林想著自己的心事,对面男子一直打量自己的目光令人讨厌,那是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目光,不过对此段林倒是坦荡荡:他确实知道的都说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请问员警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我外公的情况?”

     段林问的直接,对方看了看他,半晌摇了摇头。

     “对不起,目前我们无可奉告。”张晓亮盯著段林,想要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隐瞒,可是失败了。

     不知道是对方太精于演戏或者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总之目前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这件事没有报导出来,一般情况下不到致命地步的案子,都会等到破案才报,这也算警察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看著对自己点头示意完毕便离开的员警们,段林坐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都没有过好,这些员警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的,他想联络老家的王婆婆,可是王婆婆又没有电话,每次都是她联络自己。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段林心神不宁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喂!”陌生的号码,是手机打来的。

     “阿林……”

     苍老的声音……是王婆婆!段林一下子抓紧了手机。

     “婆婆,下午有员警过来问我外公的事情,老家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们很好,阿林,你听著,这段时间你千万要老实,哪里也别去,和你那个室友待在一起,千万不要回来,听到了么?”

     说话一向慢悠悠的王婆婆居然说的如此仓促,段林心中赫然一抖——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婆婆,您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回来……你什么也别问,千万不要回来……你会被找到的……会被……”

     王婆婆接下来的声音小而短促,就像儿时听到她念经时候的那种速度,王婆婆只是反复念叨著,对话止于电话另一端的“嘟”声。

     保持著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良久,段林终于发现对方居然挂断了电话!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事不宜迟,段林当天便向学校请了假,回家收拾行李。

     ◇  ◇  ◇

     段润之,男,西元一九四七年出生,早年留学英伦,双料博士,二十年前是国内顶级的法医学家。

     现在国内顶级的五十四位资深法医中,有四分之一出自他的门下,然而二十三年前段润之却忽然消失,出版过两本在学界广泛受到赞誉的专业书籍之后,再无消息。


     仅凭段林说出的外公姓名,居然查到了这么多消息,是张晓亮没有料想到的。同名同姓的人不是没有,可是当看到这个人的赫赫功业,张晓亮直觉认为这就是下午那名年轻人嘴里的乡下人外公。


     照片中那名看起来严肃的中年男子,是段润之留在外界的唯一一张照片,看起来和下午他外孙口中描述的外公感觉很像。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那么这件事很好理解。”从张晓亮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王一函这么说。

     “这些尸体虽然看似没有共同点,可是仔细想的话,他们的摆放还是很有规律的,似乎是有人刻意要将他们按照不同的方式摆放,就好像观测什么一样……没错,这么想就没有什么异常,绝对是那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个人就是这样疯狂的学者,为了追求他心中的真理可以不顾伦常,当年他在学界一直非常优秀,可是始终毁誉参半的原因就是如此,他主张采用活体材料,事实重于理论,当年他就提议建立一个地点,专门埋藏尸体,从而观察各种尸体现象。


     “想当然这个提议被一口否决了,那个年代这种事情被认为是不道德的,那次之后他就开始淡出,直到后来完全消失。”

     张晓亮看著王一函,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有对那个人如此了解的人。

     了然的笑了笑,王一函开口为其解惑,“他是我的大学导师。”

     “真是看不出来!”

     “我当年算是跟著他受益良多,那个人在学术方面没得说!可是性格方面真的……很古怪。当时离开的时候居然拿了一具尸体走。”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张晓亮敏锐的注意到王一函肩膀微微一颤。不过这个可以理解。

     “居然偷了一具尸体走?”

     “……嗯,古怪……真的古怪。”王一函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只是一直重复著「古怪”两个字,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王一函飞快的拿起旁边的档案开始翻阅,像是寻找什么,半晌翻到最后一页,再度抬起头的男人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滞。


     “真是奇怪。”

     室内一下陷入了沉静,张晓亮皱眉看著眼前的男子,不明白他刚才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要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张晓亮咳了咳重新开口,“这样子的话,看来那个人的外孙倒是没有骗我。不过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挺老实的,看不出来是被那样的外公教养长大的……”


     张晓亮说著,想起之前看到的段林,岂料下一秒王一函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么?外孙?”王一函一脸惊讶,手中的档案掉到了地上也没察觉。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张晓亮本能的问。

     “段教授没有娶妻,怎么可能会有外孙?”王一函说著,声音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王一函是张晓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认识的王一函,是一位极其专业的法医学者,解剖过两万具尸体的他,是泰山崩于前也能笑呵呵说话的人,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变得这样惊讶?


     不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恐……

     “他离开学界之后娶妻总可以吧。”张晓亮随口说著,不过自己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等等——那个段林今年二十三,是他离开学界的年头,就算他一离开就娶妻生子……也留不下这么大的外孙吧?


     张晓亮嘟囔著说著自己的疑惑,半晌耸了耸肩膀,“说不定是收养的孩子呢,没什么大不……喂!王博士你没事吧?”

     抬起头的张晓亮被面色苍白的王一函吓了一跳。

     “你说……那个外孙二十三岁?”王一函好像是在向自己说话,又好像没有。

     张晓亮点了点头以后,王一函就保持著呆呆看向前方的样子;顺著他的视线,张晓亮看到了一座冰柜,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心里一阵寒意,张晓亮慌忙转移了视线。


     “张sir,我想拜托你件事。你明天能吩咐你下面的人,再去那个地方挖挖看么?”王一函忽然开口,声音不似刚才那样颤抖,可是他的脸色还是惨白。

     “啊?他们不是把挖到的都送来了么?”

     “……”王一函缓缓的摇了摇头,“你让他们再挖挖看,看看有没有一具女尸,大概二十多岁,皮肤很白,手上戴了一枚银色戒指的,长得……很漂亮。”

     王一函嘴里描述著,彷佛那具尸体就在他眼前,他描述的太过详细,以至于张晓亮抖了抖——王一函疯了么?尸体耶!再怎么漂亮,埋了这么多年,也会变成现在放在冰柜里的那些东西的模样吧?


     他猜想王一函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因为他嘴里描述的尸体,是段润之当年偷走的那一具。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也是自己这边破案的证据,所以张晓亮点了点头。


     “我会让他们再去挖,你会不会弄错了?尸体再怎么保存完好,过了二十几年也……”

     “有的,这个世界上是有那样的身体,无论怎么破坏都会重新完好……永远不会腐败……有那样子的身体的……”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王一函的视线再度变得悠远,口中轻声喃喃了两个字:“舒佳……”

     双眼一下瞪大,张晓亮见鬼似的看向王一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你刚才说什么?”

     “啊?说什么?我……说什么了么?你听错了。”醒过神来的王一函,却忽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著张晓亮和气一笑,风轻云淡。

     “总之,拜托了。”

     【第五章】窗子外面的世界

     “郑先生,今天太阳不错哟,要不要出去散步?”四十岁出头的女护士敲了敲门之后自行进来,一边对坐在病床上疑似发呆的男人建议,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不等男人阻止,一把拉开了窗帘。


     “唔!唔!”郑宝仁惊恐的用手遮住眼睛,许久没有见到自然光的男人,感到一阵彷佛即将被阳光烧成灰烬的惊恐。

     “我可不像原来那些小护士那样惯著你,人怎么可以不见太阳?想不见太阳那要等你进了棺材再说!”

     不理会郑宝仁惊恐的反应,护士理直气壮的继续手里的事情,撤掉旧窗帘,将带来的崭新窗帘换上,换好之后也没有拉上,甚至还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

     “他们都小心翼翼护著你,你说不拉窗帘就不拉窗帘,你说不开窗户就不开窗户,要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是不晒太阳搞的,不出门也就算了,至少屋子里见见太阳!对了,之前负责你的小吴病假,以后由我照顾你,我姓陈,你叫我陈姐就好。”


     和那些刚出社会的年轻女护士不同,这位中年护士说起话来都比别人老气横秋很多。

     隔著玻璃,耀眼的阳光洒在病房白色的地板上,洒在床上,洒在自己身上,眼睛终于适应了那股强光,郑宝仁惊异的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化成灰烬,身体还感到一种淡淡的温暖。


     进棺材的人才不见太阳——

     那名护士的话犹在心头,“棺材”两个字让郑宝仁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原来,自己还活著。

     郑宝仁一直有种错觉,自己在那个晚上就死去了。代替那个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东西,自己被拖入了地狱!

     不过,自己还能晒到太阳,自己还没死……

     等到护士走后,郑宝仁忽然松了口气,慢慢挪到了窗户边,任由阳光洒满身,他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入院后第六十天,郑宝仁终于主动站到了阳光下。

     ◇  ◇  ◇

     时间一天天过去,郑宝仁看起来比原来好一些,不再每天把自己关在灯火通明的病房内,偶而还会出去散步,不过对于警方的盘问,他始终缄默。

     警方每天都会派人过来,他们想从自己这里知道赵金魁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又怎么能和别人说个明白?

     而且——不能说!郑宝仁不能想起任何一丁点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旦开始回想的话,就像这窗户,哪怕只是将窗帘稍稍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阳光就会刺眼的射入。那天的事情不是阳光,而是纯粹的恶梦!


     心里用黑色窗帘罩住的回忆,只要稍微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他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想起那个人!

     将窗户拉大了一些,郑宝仁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感到心脏慢慢恢复了平时的节奏。

     今天的盘问时刻结束,看著照例一无所获的员警懊恼离去,郑宝仁只是漠然站起身走到墙边。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边,现在有一个半人高的鱼缸,陈护士带人搬进来的,里面养的虽然只是些不名贵的金鱼,不过却对调和干燥病房内的湿度起了很好的作用。随手喂完鱼,郑宝仁再度折回了窗边,向自己左下方看去——


     他现在住的是位于五楼的病房,楼层高病人少,是警方特意安插他进来的,在这栋病房左边还有一栋矮一点的建筑。

     只有三层楼高的灰色建筑似乎也是一栋病房,由于建筑角度的原因,晒不到太阳的病房,大部分房间都像自己原来一样拉住窗帘,只有一间病房的窗帘是拉开著的。


     里面住了一个女人。大概是三个月以前住进来的,由于病床是床头靠窗户安置的缘故,郑宝仁每天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瘦小,有著一头长发。

     大概是太无聊了,郑宝仁习惯性的在每天喂完鱼之后,看一眼那扇窗户。也说不上来对方引起自己注意的原因,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那个女人没有手,这是郑宝仁观察了一星期之后才发现的,不管太阳多大也不能自己动手拉上窗帘,女人有点可怜。而且送医以来,没有一个亲属之类的人来看过女人,顶多有医生一样的人定时过来看望、送食物。


     难怪她好的这么慢……

     看著女人至今蒙了满脸的绷带,一边这么想,郑宝仁一边猜测著,对方究竟遭到过如何悲惨的事件。

     如果说郑宝仁一开始观察女人的理由,或许只是无聊的话,那么在女人入院一个月之后,郑宝仁就是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态观察——那个病房有古怪!

     入院后三个月的某一天,像往常一样应付完员警,喂完鱼,郑宝仁习惯性的去看左下方那栋灰色建筑的某个房间,忽然发现里面多了两个人。

     女人第一次下床移动了——虽然是被人架著,病房空了大约三十分钟,然后女人被人重新架了进来,进来的时候,郑宝仁注意到女人手腕上多了两只手——也是包裹著绷带。


     刚才出去安装义肢么?可是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看著女人的背影,郑宝仁觉得自己好像有个地方没有想透。于是观察对方的举动一直继续,往常顶多半小时的观察行为一直持续了一天。

     夜晚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大概是晚上九点左右——郑宝仁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时间,是医院规定会客时间结束的时候。可是那个女人的房间,却进去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架著女人出屋。十分钟后,又架著她回来。


     郑宝仁这次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头了——

     人不对!

     从上午到晚上那名男子来之前的那段时间,躺在床上的根本不是自己观察了三个月的那名女人!刚刚被男人架回来的那名女子才是!

     虽然体形相似,可是自己三个月的观察是不会错误的!

     郑宝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再次看向那名女子的时候,郑宝仁心里忽然一阵慌乱,然后狠狠拉上了窗帘。

     后来的一星期,郑宝仁再也没有接近过那扇窗户,陈护士虽然对他这种反常行为感到怪异,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一星期后,等到郑宝仁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惊异的发现:没有人了?

     空空如也的雪白病床上,再也没有了那名女子的身影。

     三种可能:

     一、出院了。

     二、她转移病房了。

     三、她……

     “死了”两个字不断盘旋在郑宝仁脑海,他感到自己心里那扇黑色的窗,开始蠢蠢欲动,那个黑色的梦魇即将把自己吞没——
   从此他再也没有靠近过那扇窗子,即使透过它洒进来的,是温暖的金色阳光。

     ◇  ◇  ◇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医院里的生活除了有种被监禁般的不自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有人洗衣,有人送饭,住院费警察局给报销,日子过的挺舒服,除了每天要见那些该死的员警以外。


     “郑宝仁,你还是没有什么话对我们讲么?”

     今天来的是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子,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不过从旁边其他员警对他的态度来看,对方年纪虽轻只怕地位颇高。

     郑宝仁观察著男人,习惯性的保持沉默同时,视线飘向了墙边的鱼缸。

     “对我们长官你放尊重一点!说话直视对方的眼睛是基本尊重!”

     马上有小卒怒气冲冲,这种行为再度证明了自己对面男子的地位,不过……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他,按理说应该是第一次见啊……

     想著自己的心事,郑宝仁慎重的对上了对面男子的眼睛,仔细的看著对方的轮廓,比照自己脑中的记忆。

     “怎么?这样看著我……我们在哪里见过面么?”

     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从手下手里拿过一迭资料。就这一瞬间,郑宝仁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名男子了!

     “你是那天在病房,带那个女人出去的——”郑宝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男子虽然一脸平静,不过对方的眼底却一下燃起了腾腾的火焰。

     杀气!郑宝仁在一瞬间,感到了男子对著自己放出的敌意!

     不过男子随即笑了,“是么?不过我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你有没有见过我并不重要,我们想知道的是你那天、那个夜里、在那个后山究竟见到了什么?”

     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睛沉静冰冷,就像一条盯住青蛙的眼镜蛇。

     郑宝仁再度缄默了。

     “我……我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相信么?”忽然,郑宝仁开口了。

     相较于男子身后、他的下属对于自己居然敢开口,惊讶的跳了一跳的青涩举动,男子的反应异常平淡。

     “你说说看,我可能会信,能错认素不相识的我,这种人脑子里的记忆……我要听一听才好判断。”

     对方的话暧昧、狡猾。虽然他强调自己认错人,不过郑宝仁越发肯定那天见到的男子,就是眼前这名高级员警。

     因为自己说出了见过他的事,这个人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郑宝仁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低了头,“我……你们知道我的职业,我只是去那里盗墓的,路上碰到的年轻男子,带著据说从那里得到的古董,我动了心,所以……因为挖出了尸体,我被吓到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请相信我。”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那名员警却气定神闲,兀自追问。

     “没……挖到的只有尸体……”

     这种程度的回答,是他能忍受的最高限度,郑宝仁低下头,直到对方出门为止,一直保持那种姿态。

     ◇  ◇  ◇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

     那名男子的话犹在耳边,郑宝仁听到对方关门的声音之后,视线有些颤抖的飘到墙边鱼缸。

     那里面,红色的贱种金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由于自己这段时间悉心照顾,每一条长得都很肥,鱼缸底部是一些各色的石头,透过那些斑斓,郑宝仁颤抖的视线盯上了鱼缸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环。不仔细看会把它和石头混在一起,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出那其实是一枚戒指。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

     “没……挖到的只有尸体……”

     还有……这个。

     这是那天从“那个东西”的手指上拿到的戒指,证明那个晚上并非一场恶梦的铁证!

     ◇  ◇  ◇

     “不愧是张sir!我们四个月审来审去他都不开口,您今天第一次出马就让对方说话了!”

     “说话?说的是谎话有什么用!”面对下属的马屁,张晓亮只是冷冷一笑:“挖出来尸体……被吓了一跳?盗墓人会因为挖出来死人吓成那个样子?而且他挖出来的尸体又在什么地方?哼!”


     冷哼一声,张晓亮抬头看了看男子病房的窗户,又看向自己右侧灰色的三层建筑,嘴角慢慢僵硬。

     被看到了么?该死!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隔壁偷窥?不过看到也不代表对方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心里这么想著,张晓亮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就在这时候,工作用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我是张晓亮。”用一贯的工作口吻接了电话,在听到对方报告的内容以后,张晓亮的眉毛越皱越紧,直到挂上电话。

     “张sir,怎么了么?”透过照后镜看出自己的长官神色有异,前面开车的员警随口问。

     “……事情……果然还是有点怪。”摸著下巴,张晓亮看向窗外。

     “嗯?”

     “昨天开始我们不是通过电视媒体,开始号召家属认尸么?刚才局里来电话,提到了一名宋姓女子,看起来遮遮掩掩很可疑也就算了,在那些照片中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寻找的人之后……她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啊?”

     “她问:‘就这些了么?真的只有这些了么?’”张晓亮一边对下属叙述,一边想像著那名全身黑衣的神秘女子样子。

     “这……有什么不对么?”开车的下属还是不太明白。

     “……”张晓亮没有回答,他忽然想到了前一天下午,去找王一函时候发生的事。王一函也很诚恳的拜托自己,派人在原地重新搜索一遍,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他的意思就是尸体少了一具。


     那具最早由段润之带走的尸体。

     那个女人搞不好也在寻找那具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接完刚才那个电话之后,张晓亮莫名其妙就是那样想。那天王一函提到那具尸体时候的异常样子,历历在目,张晓亮忽然对那具尸体充满了好奇。

     为什么段润之单单就带走了那具尸体?为什么王一函提到那具尸体会那样异常?为什么那名黑衣女子觉得尸体数目不够?

     点燃一根烟,张晓亮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我是张晓亮,麻烦你们将下午认尸的那名女子详细调查之后,将资料给我,越快越好!”

     ◇  ◇  ◇

     宋淑娴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正要动手切,忽然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些照片,一阵反胃之后,便把猪肉重新放回了冰箱。

     “啊?今天全是素菜啊?”咬著筷子,韩心诺小声嘟囔著对眼前菜色的不满。

     “吃素菜对身体有好处,而且……要是不满意你来做。”宋淑娴只是冷冷一句话,便成功把儿子的不满打了回去。

     在外面住的儿子一星期难得回一次家,要是往常,宋淑娴总是做儿子最喜欢的肉食给他吃,不过今天……

     看过了那么多尸体的照片,宋淑娴一看到肉就反胃。

     “淑娴,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我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吃著饭,韩守生——宋淑娴的丈夫随口问道,不想却激起了宋淑娴激烈的反应。

     “我出去都不行么?”

     “不,没有啊,只是随口问一下,你说这么大声难道是心虚……”

     “鬼才心虚呢!”宋淑娴说罢再也没有胃口,扔掉筷子走到客厅开始看电视。

     看著怒气冲冲的母亲,韩心诺叼著筷子和父亲咬耳朵,“爸,妈最近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她居然在看财经新闻耶!她平时不是只看那个‘厨房好帮手’么?”

     “唔——我也不知道你妈最近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以后多回家看看陪陪她,要不然就找个女朋友,生个孙子给她看。”

     “爸!我才刚刚要毕业啊!我妈肯定是更年期问题!不过说到儿子,爸爸,哥哥回来了。”

     “啊?哥哥……段林?”儿子忽然压低的声音让韩守生愣了愣,声音很快平稳下来,点点头,韩守生继续和儿子对话:“什么时候回来的?过来做什么?”

     “下午给我发的简讯啦,没说回来做什么。”

     “他说他住哪里了么?”

     “没,爸爸,家里明明有空房间,你让哥回来住么,我知道你也想哥了不是?”

     儿子的话让韩守生愣了愣,暧昧的点点头,韩守生看向沙发里一看就是神游状态的妻子,半晌扔掉了手中的碗筷,“好了,我也吃完了,老规矩,吃的最慢的那个人洗碗。”


     “啊?太奸诈了!老爸你一直和我说话,我才忘了吃饭——”

     对著儿子笑了笑,韩守生慢慢走到妻子身边坐下,陪著妻子看电视,原本冷清的气氛由于儿子后来的加入变得热络,三个人有说有笑直到就寝前。

     “我说你最近怎么不对劲,想儿子了吧?想他就要他回来嘛。”躺在床上看著报纸,韩守生不经意的对妻子提起。

     “……”宋淑娴没有回答。

     “那个……心诺说他哥哥回来了,家里还有空房,你说要不要他回家住几天?也好陪陪你……”装作自然的提出建议,韩守生抬起头却被妻子的表情吓了一跳。

     宋淑娴瞪眼看著他,那种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要他过来‘陪’我?你……想儿子的是你吧,那个女人的儿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宋淑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

     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候那个女人的儿子要回来?为什么?

     看著妻子的样子,韩守生合上手中的报纸,“不想让他回来就直接说,不要老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样称呼他妈妈,她有名有姓的!”有点怒意,韩守生说完就拉上被子躺倒。


     宋淑娴慢慢将手松开,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从对面梳妆镜里看到的女人颓然、苍老、神经质。

     “明天……你要那孩子过来吧。”对丈夫轻轻说了一声,宋淑娴随即拉上被子,睡在了床的另一边。

     两个人拥著被子各据一边,中间恰好留出一个人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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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7:07:58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不死的原因

     之前是因为王一函的拜托,然后又多了黑衣女子那件事,张晓亮于是对那个“尸体农场”的再搜查留上了心。

     从郑宝仁那里离开便命人开车往汾岭,由于借助媒体发表了招领启事,大批媒体开往此,汾岭这个小村子再度成为社会焦点,幸运的是中心位置全部由警方监护,目前还没有人进来。


     张晓亮一到汾岭就有收获。

     “报告长官,在后山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电话里传来的消息,让张晓亮感到热血沸腾的同时却凉了手心。果然还有一具尸体么?莫非那就是段润之当年带走的那一具?

     即将揭露谜底的兴奋,在张晓亮的血管里炸开,他控制著不让自己将这种兴奋表现出来,耐心的跟著负责搜查工作的员警,向后山深处走去。

     “尸体是在后面发现的?这山这么深啊……”走在泥泞的山道上,张晓亮皱眉看著脚下的防护板:“为什么把这里用板子隔离?”

     “报告长官,尸体不是在山上发现的……那个……有点奇怪……”抓著脑袋,负责带领他前进的员警,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随即掀开了一块防护板,让张晓亮看下面的东西。


     “你看,这里有脚印,虽然很早就有人看到了这个脚印,可是一直没有发现脚印对应的人员。”

     “啊?”凝目往员警所指的方向看去,张晓亮果真看到了几个淡淡的脚印,斜斜的向后面延伸而去……

     “发现郑宝仁的那天下了雨,所以这个脚印初步判定是那天留下的。”员警说著,将板子重新盖好,然后引著张晓亮继续往前走。

     走到看似尽头的地方,那名员警拨开树枝,示意张晓亮往下看,出人意料的,下面竟是一条公路。

     “啊?”张晓亮有点诧异。

     “嗯,这是今年新修的公路,因为知道的人还比较少,所以走的人并不多,尸体就是在这条公路上被人发现的。”员警说著,指了指远处的某个方向。

     “发现尸体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一名开车回家的男子,事后那名男子说他在开车的时候,感觉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下车一看才发现是一名男子,他当即吓得将男子送入了医院,可是却发现……”


     “说!”看著下属紧张的样子,张晓亮为他口里似曾相识的描述而心中一动。

     “到了医院才发现……那名男子本来就是死的,死了……很久了。”男人说著。

     张晓亮看到对方的肩膀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抖了抖。不光他,张晓亮心里也不由大骇!

     皱著眉头,张晓亮忽然询问:“这里……是不是离白云机场很近?就是那个新机场。”

     “啊,长官您怎么知道?这条公路就是为了新机场修的哩……”

     下属接下来的话,张晓亮再也听不到,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下午,自己从新开的白云机场接汪澈回家的路上,发生的事情……自己开车,然后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影,然后自己怀疑是否撞到对方下去检查……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郑宝仁被发现那天,正好是自己接妻子回家的后面一天!

     自己撞到了一名女子,然后一切事情就此开始……

     张晓亮神情紧张的扭了扭自己的领带,脖子上,汪澈坠楼前被那纤细的手掌,掐住脖子产生的呕吐感觉又来了。

     “长官,您怎么了?”

     旁边的下属慌张扶住自己,被对方温暖手掌握住手腕的瞬间,张晓亮才发现自己居然全身冰凉。就在想到那一天的一瞬间……

     “不……我没事……你……尸体放在哪家医院?我这就去看看……”

     “嗯,因为那名车主是通过警方联系的医院,所以送到的正好是和咱们局有关系的惠仁医院……”

     ◇  ◇  ◇

     黄昏的时候,张晓亮再度来到了早上才来过的地方。

     如果可以,张晓亮真的不想来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藏著他不欲为人所知的龌龊,他恨不得放火烧掉这家医院。一部分尸体放在冷藏柜里,而剩下的就不得不躺在外面的平台上。看著那些蒙著白布的东西,想到那些都是尸体,而且其中一具是自己妻子的……张晓亮心中不由得一缩。


     掉包完成后,被自己勒死的汪澈,尸体目前就在这停尸间某处吧?

     “还没有来得及验尸,刚才和局里法医科通电话,王一函主任说他那边尸体太多,要求暂时放在这里一晚。不过下午的时候,我们倒是在这名男子身上发现了一些线索……”


     将尸体运送至此的员警们,看著张晓亮打量那具男尸时候的专注样子,从旁边补充说明著。

     “喔?”

     “经过化验,这名男子身上的血液,和当天在郑宝仁身上采集的血样,是同一个人的!”

     “什么?”

     “嗯,发觉这点之后我们继续调查,有知情人曾经透露,郑宝仁一般不自己单独行动的,他还有一个搭档——”

     “把郑宝仁带过来!”不等下属说完,张晓亮忽然大手一挥,做出了指示。

     ◇  ◇  ◇

     被两名五大三粗的员警押过来的郑宝仁,最初还是一脸冷漠,发觉自己来到的是什么地方时微微动容,然后在看到男尸的时候变得歇斯底里。

     “不!啊!走开!你们让我走!”

     不禁失禁而且泪流满面,张晓亮第一次知道,一名成年男子可以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明显被吓坏了。

     他的表情说明他认识这名死者,然而他流泪却不是因为悲痛欲绝,而是因为彻头彻尾的恐惧!

     郑宝仁疯了一般的摆脱了员警的桎梏,拼命向后退的男人慌乱间退到了身后一张床边,然后在看清自己手下冰冷的物体乃是一具死尸之后,再度惊恐的尖叫出声,便不由分说的晕倒了。


     皱著眉欣赏了一出闹剧,张晓亮指示手下将太平间被弄乱的部分整理好,然后指挥剩余的手下架著郑宝仁,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

     “你认识死者吧?”

     跷起二郎腿,张晓亮耐心的等到郑宝仁重新醒来后开口。盯著自己的膝盖,郑宝仁全身颤抖的宛如筛糠。

     “喝点水镇静一下?”

     张晓亮提出建议,不过对方对此置若罔闻,心情同样很烦躁,张晓亮决定不再对男子采取怀柔政策,单刀直入的说:“回答我的话,你认识死者吧?你们是搭档?你杀了他?你那天昏迷和他有关吧?你——”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层层向男子压过去,对方只是抱住头颅,用力摇著头,嘴里喃喃说著否定的话:“我没有杀老赵……老赵不是我杀的,我……”

     “可是那天就你们两个人在现场吧?不是你杀的能有谁?”故意这样说,张晓亮企图利用郑宝仁现在的混乱状态,趁机问出一点可能的线索。

     “不!还有一个人!那天还有一个人!”

     忽然抬起头来对自己大吼的郑宝仁,就像换了一个人!通红著眼睛,张晓亮可以看到男子太阳穴附近暴起的青筋!

     很明显,这样的男子情绪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再逼问下去搞不好对方会崩溃,张晓亮看到旁边负责郑宝仁的医生,对自己担心的使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再逼问。可是线索马上就要到手,怎么可能停止?


     “说,那天除了你们两个人还有谁?”张晓亮冷冰冰地说出将郑宝仁推入绝境的话。

     “是一个女人……黑色的……白色的……不……她不是人……那个人是鬼!她是鬼!”郑宝仁接下来的话却颠三倒四,完全陷入了那一天的情景,彷佛恶梦中不断挣扎一般,他的手在前方凌空抓著,彷佛抗拒著什么,“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泪流满面的男子,凄惨的模样让张晓亮撇了撇嘴,终于放弃了今天的盘问。

     “我明天再来。”丢下一句话,张晓亮率人离开。

     觉得这样的郑宝仁极是可怜的医生,给他注射了微量的镇定剂之后自行出门,临走前给他关上了灯。

     黑暗中将被子拉到鼻子底下,瞪著一双眼睛,郑宝仁发觉,那点镇定剂对自己完全不起作用!

     精神狂骚著,郑宝仁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在他的血管内窜动。

     他眼前不再是自己所在的医院病房,而是一片黑暗!他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那个夜里,那个诡异的、只有死尸的地方……

     郑宝仁惊恐的瞪大双眼,看著一只纤细的手掌抓向天空。

     月色下女人的手掌白皙得就像月光一样苍白,剥开黑色的泥泞慢慢扒住身边的泥巴,脸被长长的头发遮掩,郑宝仁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是那几乎占据了整只眼睛的瞳仁,乌黑得不可思议。


     老赵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他的血滴在地面,渗入土壤的同时,宛如渗入了那刚从地底爬出的女人体内,他看到那个女人在老赵身上拿起了什么……

     手指!

     离开老赵,郑宝仁看著那女人摇晃著向自己走来,腿已然软到无法走动,郑宝仁绝望的屏住呼吸,等待自己的眼睛,对上对方乌黑到看不到底的瞳仁——

     “啊!不要过来!”伴随著一阵惶恐,郑宝仁心里无声的嘶吼!惊恐至极的男子大口喘著粗气,感到自己浑身僵硬而冰冷。

     然而不顾自己的抗拒,那个东西还是来到了自己面前,和那东西四目相交的瞬间,郑宝仁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

     “咕……”那个东西的喉咙里,发出了小声的呜咽。

     那个东西的眸子,无底,纯然的黑色……彷佛里面没有住人。

     那个东西没有灵魂,根本不是人!

     没错,那东西不是人。只是一团会移动的肉块,“它”接近的时候,郑宝仁可以清楚的感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冰冷寒意,他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如果那时候他有呼吸的话,吸入鼻中的肯定尽是腐败的腥臭!


     从那东西喉咙的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后,那个东西离开了自己,就在郑宝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个东西目光错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走远。

     郑宝仁一直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在他明白了自己所在之地再无活人的时候,他连跑带爬逃离了那里,向著那东西离开的反方向跑去。他一直跑,直到晕倒失去意识。


     ◇  ◇  ◇

     郑宝仁满头大汗的醒来,他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作梦了。原本以为清醒的自己,不知不觉在恐惧中睡著,看来那个镇定剂还是管用的。

     朦胧中睡著而忘掉摘下的眼镜上面模糊不堪,拿被单擦著眼镜,郑宝仁忽然想起了下午去的那个地方。他们说是刚刚发现老赵的……可是老赵明明死在那个夜晚了啊!为什么?


     想要确认一次。

     去那种地方?去那充满尸体的地方?不可以!

     郑宝仁抱住自己的头,心里有两个自己在不停的打架,理智和畏惧告诉他不能去!可是那种想要仔细确认一番的心情,一旦扎根,就像豆蔓一样,直直的从心底疯长,直想要窜出来。


     他不是一个冷静到理智可以控制行为的人,如果他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成为盗墓人,凭他的能力有更多平稳的职业让他选择,可是他终究走上了那个不见天日的行当。或许本质上他是那种看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就会渴望顺势知道更多,乃至全部的饥渴分子吧?


     只要看到一点点泥土,就想知道它的出土地;只是心里一点点疑惑,就想确认事情的根本……

     他想好好看看老赵。

     黑暗中,郑宝仁重新戴上了眼镜,控制不了心头那种几乎要撼动的颤抖与渴望,郑宝仁从床上爬了起来。

     住院部这个时间的走廊空无一人,除了每天规律性查房的护士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冬天的夜里很冷,走廊里是没有暖气的,没走多久郑宝仁就感到全身冰凉。


     下午被人带著走过的路线已经记不太清楚,然而盗墓人特有的职业技能,却带领著他走到了正确的位置。

     味道……死人特有的味道。

     那是郑宝仁极为熟悉的,何况临近太平间时候那种更加浓厚的寒冷!

     这个时间是没有人在太平间的,大部分人对死人还是有忌讳的,纵然知道,不过郑宝仁还是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心脏怦怦跳著,郑宝仁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撬开了锁。


     那些员警们没有把他身上的链子当回事,以为只是普通的钥匙炼,因而一直挂在他身上,然而必要的时候,郑宝仁可以用它打开任何一种机械锁。

     他要去的地方是二楼,上了楼梯左转,最里面的大房间。

     打开门,温度骤降——

     靠南的墙壁上是一列冰柜,那种抽拉似的,而多余的尸体则只好放在外面,好在这里天然就是一间冷藏室,被放在外面的尸体也不会由于温度偏高而腐败。不过即使如此,郑宝仁还是可以闻到熟悉的尸臭!


     靠窗户的、左边起第三个是老赵……

     不敢一一掀起尸体上面的白布确认,郑宝仁在自己狂乱的记忆中,寻找看到老赵的位置,颤抖的拉开白布……掀错了。

     厌恶的将白布重新罩在那不知因为什么事故,被削掉半颗头的女尸脸上,郑宝仁继续去掀下面的。在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老赵,记忆里粗犷豪放的男子,如今闭著眼睛躺在那里,皮肤灰白中透著灰绿,典型死去多时的样子,不过没有腐坏。


     郑宝仁心里大骇——

     他们似乎不是在后山发现老赵的,从零星交谈中可以猜出来,可是……

     老赵明明就在那个夜里死去了啊,当天就死去的人怎么时隔四个月才找到?这中间漫长的四个月里,老赵的尸体在哪里游荡?

     想像著黑暗中,粗壮的老赵僵硬地徘徊在某处的样子,郑宝仁忽然觉得心头一颤,想起了那个破土而出的东西……

     郑宝仁犹豫了片刻,持起赵金魁的手,然后在上面看到了明显的伤痕。

     有点腐败的伤痕。

     没错,老赵应该是在那天死去了,否则再怎样伤口也不会一直不好,只有死去停止了一切生理机能,才能解释赵金魁伤口的情况,可是……

     郑宝仁皱著眉,借著月色注视著搭档灰败的脸庞。

     “老赵,这四个月……你到哪里去了呢?”

     问出这句话的郑宝仁,感到自己的手微微一抖,原本以为是自己心里害怕引起的颤抖,郑宝仁并没有在意,正要给赵金魁重新盖上白布,手掌抽动间忽然——

     手腕……被抓住了?

     郑宝仁凝目向自己的左手看去——

     月光下,赵金魁那早已僵硬的手掌居然嘎嘎动了起来,蒲扇般的灰绿手指正在缓慢的蠕动,蠕动间,郑宝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一种喧杂的骨节活动声。

     怎么会这样?

     惊愕间,郑宝仁看到赵金魁握住自己的手腕,慢慢从太平间的停尸床上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赵金魁背对著月光,正面被黑影笼罩的男人就像一座黑塔,僵硬的矗立在郑宝仁眼前。

     “不……”郑宝仁瞪著自己的搭档,宛如从来不认识那个人,浑身发出尸臭的老赵……居然坐起来了?

     郑宝仁惊愕的向后退著,察觉床上坐著的赵金魁有下床意思的时候,他转身想要逃跑,岂料刚转身就僵住了。郑宝仁僵硬地转动著自己的头部: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曾几何时,郑宝仁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包围了!那些浑身散发著特有寒意的人们……层层包围了他!从他们身上,郑宝仁嗅到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臭味!

     不是错觉!这间屋子里的尸体确实复活了!

     郑宝仁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不……不是复活……这些东西不是人,他们没有一丝活气,身体只是即将腐败的报废品,他们现在只是蠕动的木偶……

     僵尸!

     那些东西关节蠕动的嘎嘎声中,多了一种让人紧张的喀喀声,半晌,郑宝仁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牙齿不断上下打架的声音。

     要逃!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在被离自己最近的僵尸抓住之前,郑宝仁猛地撞开了身前的尸体,打开一个缺口飞快的向门奔去。撞上那东西的时候,他听到嘎吱的声音,宛如将烂掉的苹果捣泥一般的钝响……郑宝仁感到遏制不住的反胃!


     走廊里“哒哒”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响,郑宝仁一边跑一边回头,那些东西果然追出来了,速度不慢,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

     都是死人!

     为什么死者会复活,为什么这些已经死去的东西会追著自己到处跑?医院里的人呢?人呢?

     刚才还在庆幸没有人巡逻,刚好方便自己进来,可是如今……

     郑宝仁疯狂的奔跑在医院走廊里,直到他看到一扇窗户,看著身后摇摇晃晃不断向自己挤推的“僵尸”,又看看自己所在的地点——二楼……楼下是个水池,不知道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死……


     扒住窗沿的手用力到发白,下方的水池一片漆黑,像一个黑洞一样,彷佛等待自己跳下去,跳入它的口中将自己吞噬。

     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死,可是自己留下来——

     咬著牙,郑宝仁看著那些迅速朝自己接近的东西。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女人,她僵冷的手掌,已然摸上了自己的脚踝……

     留下来必死无疑!

     闭上眼睛,郑宝仁松开了扒住窗户的手,义无反顾的跳下了楼。

     腿部被一种被齐齐砍断的痛苦席卷,糟糕——这个池塘好浅……郑宝仁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想自己的脚一定折了。软倒在池塘里,仰躺在水池里,他可以看到那些伸出窗外的手掌,还在不断虚空做著抓挠的动作。


     终于……

     水没过了他的耳朵,脸颊,鼻子……视线满眼动荡的水面,郑宝仁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心里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在只到膝盖深的水池中淹死的人……


     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漆黑,思维完全被黑暗淹没前,他看到了池塘边矗立了一个人,雪白的、女人的腿,对方冲他伸出手腕,手腕上空空如也。

     这一幕和四个月前郑宝仁在那个坟地经历的一幕重合了。

     是那个人吧?当时没有取走自己性命的那个女人……这次终于来重新拿走自己的命了……

     自己的性命……到此为止……了吧?

     “咕……”

     ◇  ◇  ◇

     然而郑宝仁却没有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白色的病房中——他原本住的那一间。

     “你醒啦?”陈护士同情的看著他,同情之外是纯然的暴怒。

     “我才知道你从来不晒太阳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喜欢晒月亮,半夜偷溜出去就算了,居然还跳下水池——你不想活就别在医院自杀啊!存心想被救回来是不是?”陈护士说著,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担心。


     郑宝仁知道这位中年护士只是面恶心善,虽然被派来照顾自己,搞不好还被委任了监视自己的责任,可是确实对自己不错。

     “没事就好,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那些员警不会放过这点的,我去告诉他们你还没醒来,趁这段时间多休息一下吧。”给男人将被子拉好,陈护士笑咪咪的出去。


     听到啪嗒一声门响,至此,郑宝仁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落下。

     自己没有死么?自己再一次逃离了死神么?可是第三次呢?

     心中一阵寒战,郑宝仁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七章】死亡的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郑宝仁不但双腿骨折而且发起了高烧,这个理由成功的阻挡了警方对他的盘问。

     郑宝仁还是反反复覆的作梦,梦里那个女人对他伸出手来,第一次是一双漂亮的手——虽然上面布满泥泞;第二次则是……

     没有手。

     没有手的女人,让他联想起左下角窗户中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冲自己伸出手来……是想要掐死自己么?

     郑宝仁无意识拉高被子盖住头,屏住呼吸,他想起了那天向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可是为什么两次自己都被放过了呢?他记得老赵可是一下子就……

     正在思索,他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低矮鞋跟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是陈护士!陈护士端著盘子进来,然后四顾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奇怪,没人么?”

     看著对方要走,郑宝仁匆忙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我在这儿!在这儿!”

     陈护士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变,然后过去将盘子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你在啊,我都没看到……我来给你打针。”

     “啊?打针?今天不是打过了么……”郑宝仁觉得有点奇怪,“陈姐,今天你没上班,有别的护士过来帮我打过了。”

     “还要打。”

     陈护士的口气还是那样硬气,不容得拒绝。

     看著对方将自己的袖子卷好,拿出一个针头,郑宝仁忽然开口,“陈姐,这个针头是用过的吧?你忘了拿新的了……”

     陈护士看著手中的针头,半晌收了起来,“你等著,我过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她就走了。

     郑宝仁觉得这样的陈护士有点反常,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她请假的事,会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查房的医生过来的时候,郑宝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医生,陈姐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的啊?上午她不是请假了么。”

     郑宝仁没觉得自己问出的是多么严肃的问题,可是在他问完,他看到对面原本笑呵呵的医生脸都僵了。那个人的脸先是僵硬,然后半晌低下头。

     “也对……你不知道。”扶了扶眼镜,那名医生忽然压低声音,“陈护士去了。”

     “啊?”

     “上午来上班的时候,忽然心脏病发作,抢救了一上午也没留住。”

     一句话,郑宝仁随即一脸灰败!

     “您是说陈护士她……她上午就……就……”

     “死”这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嗯,是啊。其实倒下的时候就不行了,唉,白白电击留下好多痕迹,弄的死人也不安稳……陈护士那个人,是个好人,临晕倒前,还说要记著给你打针……”

     再也说不出来话,郑宝仁低著头,感到背上薄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为他这是太过伤心的举动,那名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护士的身子现在还留在院里,过几天才举行仪式,到时候我请院里给你个批示,让你去看看她。”

     医生说完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在郑宝仁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去看她?她刚才已经过来看我了好不好!

     咬著嘴唇,郑宝仁发觉自己不做这个动作,就会上下牙齿不断打架,那种彷佛啮齿类动物才发出的声音,让他心里更加烦闷。

     陈护士已经死了?死了还过来给自己打针?幸好自己刚才没让她动手……

     郑宝仁努力的想,想刚才的事情是不是自己的梦,可是心里知道不是的。

     “你等著,我过一会儿再过来。”

     陈护士临走前的一句话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劈开了郑宝仁的头,嗡的一声,郑宝仁匆忙抓起了呼叫器,“喂!我是一五0五号房,我要换病房!现在!马上!”

     “……”

     对面确实寂静,半晌,郑宝仁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今天不行了,明天再换吧,你等著,我现在上去给你打针……”

     是陈护士的声音,怎么没想到?自己呼叫器连接的,正好是负责自己的陈护士那里啊!而且……

     “咕……”

     陈护士的声音背后,郑宝仁觉得自己听到了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彷佛是被人卡住喉咙,无法开口的人发出的……喉咙里发出的小声呜咽……

     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的……是那个晚上!那个东西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从她嘴里听到的!

     郑宝仁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晕倒在水池里面的时候,依稀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果然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没有放过自己,她一直跟著自己!

     怎么办?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郑宝仁看著自己打满石膏的双腿,心里一阵惶恐!

     说什么也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间房子,随便走到哪里,让对方找不到就好了吧?

     心里想著,郑宝仁硬是找了旁边的凳子充当拐杖,忍著双脚齐断的痛苦,开始向门走去。然而,一开门——

     “我来了……”陈护士原本胖胖和蔼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异常吓人。

     那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是死人的缘故!

     郑宝仁惊恐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女人,越过她的肩膀,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脸上蒙著绷带的长发女人,手腕的地方……光秃秃。

     是“她”!

     郑宝仁直觉想到了陈护士身后女人的身分,而且不仅仅如此,没有手的女人……郑宝仁忽然想起了左下角自己每天窥视的病房。越想越惊恐,郑宝仁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等待对方来临——


     可是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陈护士还有他身后那个女人,却像没看到他似的,越过他直接进门了。

     没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没有看到自己?为什么呢?

     疑窦既起,郑宝仁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那个东西本来是走向自己的,可是后来却放过了自己。

     第二次,自己跳入水池的时候似乎也看到了那个东西,不过她还是放过了自己。

     第三次,今天傍晚的时候,陈护士一开始似乎没有看到自己……

     没看到自己?

     忽然间灵光闪现,郑宝仁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不是对方放过了自己,搞不好是对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

     胡思乱想间,郑宝仁一阵气短,这才发现自己由于惊吓,又不自觉的闭住了呼吸,谁知刚偷偷吸了半口气,陈护士和那个女人随即转头看向他!

     呼吸——

     郑宝仁忽然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关键是呼吸!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活人和僵尸的区别就是一口气,僵尸就是凭那口气判断你的位置的……

     没错!就是这个!

     郑宝仁忽然想起第一次被放过,正是因为他当时由于害怕屏住了呼吸,第二次掉到水池里,也无法呼吸,而下午那时候……应该也是屏著气的!

     现在是想明白了没错,可是……陈护士正拿著一只空荡荡的针管逼近自己,而她身后的女人,再度向他伸出手来。

     虽然明白了自己必须闭住呼吸,可越是明白这一点,郑宝仁发现自己越无法做到这一点,看著那离自己只剩一寸的光秃手腕,郑宝仁忽然看到了身边的鱼缸,想也不想的、郑宝仁把头埋了进去。


     那两个“东西”于是停住了,就像忽然失去了目标的木偶,郑宝仁看到陈护士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寻找?

     郑宝仁在水下努力瞪著眼睛,隔过水草,他忽然看到了鱼缸角落的那枚戒指——那枚老赵从那个东西手指上弄下来的戒指。

     郑宝仁忽然想起了,那个东西对自己伸出手的动作……搞不好……那不是要掐死自己的意思,而是那个东西想从自己这里拿回什么东西,拿回她的戒指……

     费力的伸入一只胳膊,郑宝仁伸手抓住了那小小的圆环,然后努力想抬起头来。

     给她,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她是不是就会离开?

     可是郑宝仁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头被卡住了:之前他埋头入水的时候动作太猛,撞碎了上面的玻璃支架,下去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上来的时候那只剩一半的尖锐玻璃,却牢牢的成了他上浮的桎梏!


     如果只有头或许还好说,可是一旦加上他伸入的那只胳膊,不光是头部,他连肩膀都卡在了那里!

     郑宝仁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面色涨得通红,他开始激烈的挣扎,企图把自己的头弄出去,空气……他需要空气!

     然而那道不大的玻璃却像绞刑架一般卡住了他的头,任凭他挣扎到脖子被切得翻出了血红的肉也无法摆脱。

     终于,郑宝仁的挣扎停止了,从他颈部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整个鱼缸,那条被他喂的过肥的金鱼也被桎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焦躁翻滚。

     而那遍寻人不见的死者们在没有收获以后,慢慢的退了出去,给他关好了门。

     ◇  ◇  ◇

     “你说这个人死亡的地点是鱼缸?”

     王一函看著刚刚被两名员警抬进来的袋子,示意他们将其放在他一早腾出来的床位以后,随手翻了一下员警递给他的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郑宝仁,男,三十四岁,发现死亡的地点……他病房内的鱼缸。


     死在鱼缸里的男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一早被护士发现死在鱼缸里,脖子上有著深深的伤痕,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的男子,最终被送到自己那里。

     王一函想起来前天送到这里被自己解剖的男子,似乎是这名男子的搭档。两个人的职业都是盗墓人,身为专门破坏死人家居摆设的盗墓人,他们会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居然连尸体都要让人剖开,取出内脏好好研究一番呢?


     所以说有的时候,世间的事情还真讲究一点因果报应,不过真的有因果报应存在的话,那么解剖了上万具尸体的自己,以后的尸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王一函多少有点好奇。

     和其他的同事不同,王一函真的喜欢自己的职业,他喜欢这些沉默的朋友。

     他们可能生前和自己素未相识,然而死后却和自己有了交往。他比他们自己还了解他们,通过解剖,通过分析他们的内脏,通过分析他们体内的反应,他可以知道他们的年龄、慢性病、死于什么原因,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最后晚餐的内容。


     拉开裹尸袋的拉链,王一函看到了静静躺在其中的男子的样子:五官有著不同程度的肿胀,七孔流血,口鼻附近有浓稠的泡沫,舌头吐出口腔,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脱出眼眶——这是典型溺死者的死亡特征。


     “天!你知道么?你眼睛再瞪大一点眼珠就掉出去了哟。”王一函说著,翻了翻对方的眼睛,然后拉了拉对方的头发,由于肿胀,死者的头发乃至头皮有轻微的脱落现象。


     “嗯,你在水里泡了至少七个小时吧?真可怜,我猜你鱼缸里养的是大型鱼,看把你的脸啄的……”一边说,王一函看向员警给他的报告。

     被发现的时间是上午八点,那么往前推,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约莫是零点到凌晨二点左右,水族箱的温度表他们忘记拿给他了,他要记著明天找负责的员警要。室内的温度,死亡时候水域的温度……等等,都会使死亡时间出现轻微的盲点。


     “接下去可能有点疼,不过请忍耐一下。”

     拿起旁边的小刀,下刀前王一函习惯对自己掌下的尸体说话——关于他这个和死者说话的爱好,很多助手受不了,所以他才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进行解剖。

     静静的,只有他,还有那死去的朋友,他们之间可以安静分享彼此的秘密。

     手术刀在男子摊开衣服的胸口比划了比划,随即找动手的地点,王一函拿起手术刀坚定而用力的往下一划——

     锋利的手术刀畅通无阻的划到了男子的小腹部。王一函喜欢切割的感觉,那种有点阻力,却始终畅通到底的感觉,让他每每有种享受的感觉,而手术刀划破皮肉时候的丝丝声,总是让他心痒痒的。


     由于体腔内压的作用,被一分为二的皮肉随即以男子的脊椎为分界线,倒向了男子身体两侧,使用工具拉开皮肤和肌肉之后,男子的内脏完美的呈现在王一函眼前。


     想了想,王一函率先将手术刀挥向了男子的胃部,然后是肠。

     “啊,你吃了太多马铃薯炖肉,你妈妈没有告诉你马铃薯炖肉其实不太好消化的么?啊,对了,你住院,那么就是医院的不对了。让我看看……嗯——”

     将死者的胃袋切开,王一函当然不是对人家的晚饭是什么感兴趣,他透过死者肠胃里面食物的消化状况,推断他死亡的时间。

     根据马铃薯和肉类在男子体内的消化情况,男子的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凌晨一点左右,至于死亡原因……

     “似乎不是他杀……可是……”看著男子紧握的拳头,看著那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举动,王一函觉得有点怪异。

     就像上吊死亡的人一样,即使是出于自愿死亡,可是那种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死者还是会顺从生理要求,习惯性的反抗,可是……攥著拳头这个动作有点古怪吧?而且只有一只手是攥著的。


     王一函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扳那个人的手,由于已经超过尸僵高峰,男人的手指非常不好扳开,最后在听到一声类似什么东西折掉的声音之后,王一函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啊?”心里忽然一阵紧张,王一函急忙弯下腰,顺著刚刚听到的落地声,寻找从死者手中掉落的东西。

     那东西正好掉到了解剖床的下方,王一函弯著腰,费了挺大力气才感觉自己抓到了那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看清那个东西的时候,王一函眯了眯眼。

     一看就是女人戴的尺寸,怎么会握在一个男人手里?

     将那枚戒指反复打量,王一函忽然觉得那枚戒指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在哪里呢?哪里见过?

     王一函不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尤其还是一枚女人戴的戒指,他自觉不会平白无故去盯著一个女人家的手看,除非对方是死人……

     死人?

     “啊!”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王一函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枚戒指了!

     二十多年以前啊!

     在那个女人的手指上!焦躁的心情涌上心头,王一函终于陷入了那疯狂的回忆——

     ◇  ◇  ◇

     二十四年前的王一函,是市立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他的指导老师是当年全国闻名的段润之教授。

     痴迷于尸体研究的段教授虽然是公认的怪人,不过对于王一函来说,他却是不错的指导老师,话题丰富,学富五车……当然,仅限于话题是尸体的时候。

     那个年代的道德规范和百姓认知使尸体奇缺,各大医科院校都在为这个问题苦恼,虽然偶而能搞到一些死在医院的无名尸体,可是那些尸体多半年老残缺。

     段润之曾经在报纸上写过洋洋洒洒一万多字的文章,呼吁百姓们死后勇于捐出自己的尸体,不过在被社会舆论一致批评下不了了之。

     不过王一函却觉得段润之其实是个很有学者风范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也渴望著切割,他希望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那些器官在不同情况下呈现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神奇,王一函想,或许本质上他和自己背负重重骂名的老师,是同一类人。


     对于尸体的渴望,和那些中世纪为了画好人体素描而去解剖尸体的艺术家一样。

     然而某一天,段润之却紧急召开了一次解剖观摩课,也难怪他著急,因为那样新鲜年轻的女尸,是他们谁也没有看过的,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长的黑色头发,麦青色的温淑皮肤。


     她很美,王一函想她生前一定是倾倒众生的人物。不过即使现在她也是美的,看著一脸闲适,宛如睡著一般躺在解剖床上的女子,王一函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那或许是对一名美丽女子动心的心跳,或许只是自己对于能够看到新鲜内脏,而产生的激动期待。

     “你们听著,这是警察局委托我验尸的尸体,本来不允许其他人在场的,不过机会难得,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懂么?”段润之说著,看到在场自己的学生全部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动手。


     功课最好的王一函被叫上台辅助解剖,近距离观察这名女子,王一函发觉对方真的很美,她不像是死去了,看到老师的解剖刀熟练的划过对方胸腔的刹那,他甚至一瞬间不敢睁眼。


     他总觉得对方是活著的。

     然而她确实是死亡的,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已经熟练的完成切开动作,正从里面拿出一件件内脏,向自己以及自己的同学们解说,他托著段润之放内脏的盘子,感觉自己托起了那名女子的生命。


     内脏全部被取出的女尸变成一具空壳,闭著眼睛躺在那里,彷佛不知道有人拿走了她的东西。

     王一函看到自己的同学们有人已经开始脸色发青,这是正常的,他们没有上过几节解剖课,对于尸体还陌生。不过王一函不会,王一函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不过他想那并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那具找不到谋杀者的女尸,最后被警察局“仁慈的”捐给了医科院,放在段润之在自己办公室里新添的玻璃缸,永远的浸在了福马林里。

     王一函听到:段润之管那具女尸叫作“舒佳”。

     【第八章】那个名叫舒佳的女子

     学生们不太有机会进入教授的办公室,一来是段润之太古怪,大部分学生巴不得和他没联系,不会轻易找他。

     二来段润之的屋子里面东西太多,瓶瓶罐罐摆放的,尽是他各处收集来的各种人体器官,如今又多了一个死人进去,敢进他办公室的人更少了,何况段润之并不欢迎学生进去找他。


     王一函却一直想进去那个屋子,那个关了“舒佳”的屋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却敏锐的感到了教授的异状:隔著办公室的门板,王一函经常听到室内有人对话的样子,说是对话也不尽然,只是段教授一个人说话,而且……

     对话的另一方似乎是舒佳。

     那个死人?

     这些还不算什么,王一函从学妹那里听说,教授似乎在她常去的店,买了女人的衣服——

     终于有一天,王一函再也忍不住,在段润之出门开会的时候,偷偷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在里面发现了惊人的事情!

     是“舒佳”!

     穿著新款的合身衣服,坐在段润之椅子上的女人,不是舒佳是谁?

     没有呼吸,只是闭著眼睛,舒佳温娴的坐著,宛如一具娃娃。如果不是那没有起伏的胸脯,宣示对方没有呼吸的话,王一函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活人。

     王一函大骇!怎么可能?

     从第一次见到舒佳被解剖到现在,少说已经三个月,可是舒佳却没有损坏!

     该有的尸体变异舒佳完全没有!

     王一函颤抖著,缓缓摸上舒佳的脉搏——

     静悄悄……对方的手腕冰冷,完全没有任何跳动。

     她确实是死人没错。

     可是她却栩栩如生,没有腐败,没有僵硬,她柔软,鲜活,宛如仍然在世。

     王一函赶在段润之回来之前匆忙离开,然而在对方办公室里,那不可思议的女人却像一个毒瘤,深深的扎根在了王一函脑海里。

     从那天起,王一函就对段润之的办公室非常有兴趣。可是段润之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平时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极少,王一函很少能抓住机会,终于忍不住半夜爬墙进入学校,想要撬门却发现门开著。


     然而,那一天他却没有发现舒佳,面对他怒气冲冲咆哮的男人,不是段教授是谁?

     “是你吧!是你把她带走的吧?”劈头盖脸的指责,伴随著脖子上重重的勒起感袭来,王一函感到一阵晕眩。

     我?她?

     “教授……我只是忘了带东西……临时发现你的办公室居然开著门……”

     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漂亮的理由,王一函感到桎梏自己脖子的力量消失,他看到段润之松开了拎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里。

     “舒佳……没了。”

     那个夜晚,王一函第一次听到了舒佳的秘密。

     “不会腐败,就象睡著了一样……那个女人实在太神奇了。我是在两个月以后才发现的,想要更换药液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舒佳完全没有腐烂,也没有变色,就像放进去之前那样完好。我把她拿出来在外面放著,她就像睡著了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我彻底陷进去了……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可是没有办法,我试著划破过她的身体,不过那些伤口竟然自己长好了,太神奇了,就像活人一样,除了不会呼吸,舒佳简直就是活人!


     “不过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人动过我的办公室,我……今天守在这里查看,不想进来的时候门居然是开的,舒佳居然消失了!有人把她偷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润之有些歇斯底里,就像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他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

     然而王一函当时心里却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教授……你说……会不会是舒佳自己走出去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段润之,也砸中了说出这句话的王一函。

     如果说这句话带来的惊愕程度只是暴风雨的话,那么,三个月之后,舒佳在某个早上重新出现在段润之办公室的时候,带来的就是史上最强的飓风!重新回来的舒佳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非但如此,而且……舒佳怀孕了。那之后没有多久,段教授就消失了,连同怀孕的死者——舒佳。


     ◇  ◇  ◇

     王一函忽然想起来,自己解剖的时候,喜欢和死者对话的习惯,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死者不但不腐败,而且还能走动、甚至怀孕……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在他身边发生了,前一段时间偶而想起这件事,王一函都会想那个人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直到前几天那些死尸的挖掘。


     他不相信段润之会丢下舒佳,他以为舒佳如果没有在段润之身边的话,至少会被他埋葬,可是两者都不是,那么……“舒佳,你这一次……又游荡到哪里去了呢?”看著手中的戒指,王一函喃喃的说。


     会不会再度怀孕,然后再次跑回来?

     等等!怀孕?盯著手里的戒指,王一函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怎么没有发现呢?自己怎么压根没有想到呢?

     张晓亮不是提过段润之的外孙么!那个叫什么林的年轻人,不是正好二十三岁么?当时听到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的……

     多么巧合的事情,或者……根本不是巧合?

     心中一阵慌乱,王一函想去查对方的电话,岂料正要拨通电话,放在解剖台上自己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喂,您好,我是段林……”

     ◇  ◇  ◇

     “果然奇怪。”

     看著被员警用黄色警戒线围起的后山,段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天被王婆婆挂断了电话的段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请假准备返乡,临走前想到王婆婆的吩咐,原本没有想叫沐紫去的,然而沐紫却自己跟来了。

     “关键时刻你还是要靠我的。”

     自信满满的少年说出的话虽然臭屁,却让段林无法反驳。

     想想看,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受到帮助的那个人。

     火车上段林一夜没睡,下了火车便直接奔往老家的所在地,谁知却发现那地方居然已经完全被警方封锁。问起山下村民山上情况的时候,那些人只是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段林知道自己和外公原本就是外边来的人,并不得村民信任;往年这些村民虽然待自己并不亲近,不过也没有冷淡到这种态度,由此看来,绝对出事了,而且和自己的外公有关。


     “只好等晚上从后面上去了。”

     看著那些一看就是负责监视的员警,段林皱了皱眉。

     王婆婆和一众人住在后山那边,前面这里看来是没有办法上去了,不过晚上的话自己倒是知道一条上后山的路。

     忍耐著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大部分员警撤退以后,段林和沐紫从快捷方式进入了后山,然后……

     段林惊呆了。

     原本熟悉的房屋居然全部消失,光秃秃的只剩下平坦的土地,散发著一种特有的腐臭。

     “怎么会这样?那边是张伯的房子,他隔壁是杨姐姐家,而王婆婆的家……”

     就在自己脚下。

     段林惊恐的发现,自己曾经熟悉的地方居然变了一个样子。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段林皱紧了眉头:果然……有事情发生。

     ◇  ◇  ◇

     非常意外的,父亲邀请自己去他家居住,无法推托加上确实无处可去,段林只好住下,继母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奇怪,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段林只好尽量不出门。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在一个下午,段林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了王婆婆那天打来的那个电话,匆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然后他找到了那天那个号码。

     怎么忘了这个方法呢?那天打过来的电话,看样子是手机号码,或许自己通过这个号码可以找到王婆婆。

     怀著有点激动的心情,段林匆忙回拨了那个电话。

     “喂,您好,我是段林……”

     “啊?”

     对方惊讶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是个男人的声音,段林愣了一下。

     “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位老婆婆,用这个手机打过电话?我想问一下那位元老人现在的情况……”

     “什么?这是私人电话,我并没有……”电话那一头想当然的、是正在解剖室的王一函,接到这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最诧异的人恐怕就是他。

     “你是段林?段润之教授的外孙?”

     “啊?我是段林没错,我外公确实是段润之,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教授啊……”

     话音落下之后,双方都是一阵寂静。

     最后,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著掌心的戒指,王一函缓缓开口:“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可是我正在上班,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到这个地址来一趟……”


     将警察局的位址留给对方,挂掉电话之后,王一函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男人的手在不断颤抖,虽然轻微可是无法停止。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见到那个人的……

     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王一函听到自己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  ◇  ◇

     下午四点十三分,段林和沐紫赶到了电话里指明的地点,出人意料的——那是警察局。

     想起那天不愉快的审问,段林一开始颇犹豫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王婆婆他们被抓起来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段林随即说明原因,进入了警察局的大门。


     向警卫询问电话里提到的三号楼位置时,警卫的眼神有点怪异,不明所以的段林糊里糊涂进入了那栋优雅的二层洋楼,一进入他就明白,那个警卫为什么在自己说要进这栋楼的时候,眼神那样怪异了。


     这里是法医室。

     那种尸体特有的气味是段林很敏感的,毕竟小时候他经常看到外公处理那些尸体。外公对待尸体是很耐心很温柔的,所以段林也不会特别害怕尸体,只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让段林感觉很不好,尤其是……


     “你好,我就是王一函。”一名穿著白色外袍的男子看来已经久候多时,一看到自己便迎了出来,段林刚要伸手,岂料对方握住的却是沐紫的手。

     “……我想你握错了,旁边那个才是段林。”沐紫看著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半晌用眼神瞥了一眼段林,对方这才不好意思的重新和段林握手。

     “抱歉!我光凭长相认人了,认错了……”对方一脸不好意思的陪笑,可是内容却让段林皱起眉头。

     长相?段林看了看沐紫,他承认沐紫确实比自己长相好,难道对方认为自己的长相应该不错?母亲已经去世,段林没有见过她的照片,而父亲却是在的,难道对方认识自己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段林不假思索的问道,岂料对方在听到自己问话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你有父亲?啊!对不起!我太失礼了!”对方先是诧异道,随即慌张的为刚刚说出的话道歉。

     听到这句话,段林沉默了:这个人……果然有点不对劲。

     “王先生,我来这里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就是王婆婆的事情。你看,我的手机这里有明显的记录,二月四日下午三点十五分,有一通接听记录,这个手机号码是您的没错吧?不过当时用这个号码打给我的,也确实是我家的王婆婆。”


     王一函向段林指给他的记录看去,看到那个号码确实是自己的号码的时候,愣了愣。

     “这……”

     看著那个时间,他忽然想起来一个片断:某天自己进入解剖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萤幕亮了亮,就像刚刚被人使用过……

     王一函疯了一般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在和段林同样的日子里,找到了一条拨出记录,通话时间、起点、终点……完全一样!

     可是自己千真万确没有打过那个电话!

     “那天那个时候,你把手机放在哪里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沐紫,忽然开口。

     “我……我这个时间都在单位的……”呆呆的回答著沐紫的问题,王一函想著自己的习惯:有的时候嫌放在身上烦,他经常把手机放在解剖室的,而那个时候……

     “我觉得……你可以查一下你那天的工作记录。”

     彷佛提示一般的话点醒了王一函,飞快的拿起旁边柜子里的厚重资料,按照日子翻过去,然后在二月四日那一栏,他看到了自己那天的工作报告。那天他解剖的是一具女尸,年纪约莫六十,死亡时间是十八年前。


     “王婆婆!”旁边段林的惊叫,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王一函,他看著段林,看到对方一脸惊愕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档案。

     “不……”

     段林从王一函手中抢过了那迭档案,紧紧抓著那张照片,看著尸体旁那张专家用颅骨还原出来的死者头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个人……就是王婆婆……我说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那个……”


     看著眼前一老一少俱是呆愣表情,沐紫用办公室现成的器具,反客为主的替三个人泡了咖啡。

     段林没有喝咖啡,只是翻著手里的厚重档案,嘴里喃喃有声,“这是张伯,他的脸上有一块大斑,那边是杨姐姐,我认得的,她手腕上这只镯子一直没有摘过……”


     每一页上的人都是他熟识的人,做为邻居,做为自己的长辈,陪自己长大,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死人,这要他怎么接受?

     “原来……大家都死了……”

     放下手里的宗卷,段林抬起头看向沐紫,“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沐紫只是看著他,一声不吭。

     “你……不怕么?”看著低著头的段林,王一函忽然开口。

     想明白段林的事情意味著什么以后,王一函不禁偷偷看向自己的四周,发现胆大如自己,想到这些死人居然能……

     他开始觉得身体发毛。然而——

     “不,我不怕……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很好的人……”段林看著王婆婆的照片,想著那位从小慈爱看著自己长大的老人,竟然已经往生……不自禁掉下泪来,泪水掉在封了塑胶的照片上,飞快的滑到了地上,跌成小小的水洼。


     “你……认识这个东西么?”

     伴随著王一函有点迟疑的声音,段林看到对方冲自己伸出了手,一个圆环就那样躺在对方的掌心。

     “啊?”段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半晌掏出一条链子,提起链子,三个人在链子末端,看到了和王一函掌心的戒指一模一样的东西。

     “什么!”王一函和段林彼此都是一惊。

     “我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戒指,你那个……从哪里来的?”段林问著,目光牢牢锁住对面男子心虚的目光。

     “我……今天在送来解剖的男子手中发现的……”说著,王一函走到后面,拉开了平台上的白布。

     段林这才发现那里竟然躺著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缝上,可是那由于浸水而肿胀的脸庞……

     “我……见过这个人的。”走近之后再三观察,段林忽然看向了沐紫。

     “嗯,火车上见过,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似乎是同伙。”沐紫点点头,算是给了段林证明。

     “是不是这个人?”王一函匆忙拿出一张照片,指著上面的男子问,看到对面两人点头,王一函呆了呆。“这两个人……都死了。”

     “啊?”段林愣了愣,看向解剖台上死相甚惨的男子,“怎么死的?”

     “这两个人是盗墓的,台上这名男子是昨天在医院的鱼缸溺死的,他的同伴则在四个月之前就死亡,可是尸体却是前几天才被发现的,发现他们的地点……则是汾岭的后山。”


     “啊?”再度诧异了一下,段林忽然开口,“等等——你说他们是盗墓的?”

     “嗯。”嗯,也对,这样就不难理解自己第一次碰到这两个人,在他们身上嗅到的让自己不快的味道了。〈具体请参照亡灵书之《“背”面》〉

     他们看到了王婆婆给自己的玉,然后询问自己的家乡,那时候觉得很怪异的举动,如果将他们的职业因素带入进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询问自己的家乡,想去盗墓。


     然后……

     “糟糕!我妈的墓肯定被他们盗了!”忽然站了起来,段林叫出声,发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的段林,在两秒钟之后清醒过来,低头看到的却是王一函一脸铁青的脸色。


     “我……那枚戒指是成对的,据说是我爸妈结婚用的戒指,我妈妈死后,我爸爸那枚给了我,至于我妈那一枚……听外公说被她带到墓里去了,如果这枚戒指再度出现的话,只能说明……只能说明我妈的墓被挖开了!”


     段林焦急的对两人解释道,不想听到自己话的两人却都是一脸古怪。

     半晌,王一函终于开口。

     “这么说……舒佳……果然出来了……”段润之教授果然将舒佳埋了起来,然后那两个人果然在那个夜里将舒佳挖了出来,然后……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

     伴随著段林的一句疑问,王一函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全部属实!

     “你拥有可以让死者灵魂活化的能力,那么……你的母亲则拥有可以让灵魂乃至完整的尸体活化的能力,这样也不奇怪。”

     看著呆愣的两人,沐紫缓缓开口:“而现在,那个死者回来了,她回来的目的究竟是凶是吉,目前看来……”

     顺著沐紫的目光,段林缓缓盯上了解剖台上的郑宝仁,心中一凛。

     “凶”!

     “我们……现在要将她找回来!”清清嗓子,段林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真的很奇怪,要和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第一次见面,还是这种形式……而且那样子的母亲生出来的自己……


     能算是人么?

     段林不知道,可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不去找她回来,还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他忽然想起王婆婆对自己的警告。她要自己不要回来,否则会被找到。被找到?被谁找到?母亲——

     看向手中的戒指,这个……莫非就是母亲出来的原因?她在找寻自己被拿走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埋在地下的母亲,让王婆婆他们活化在我面前的,如果这个人是见到了母亲而死的话……那么母亲可能在的地点只能是——”

     惠仁医院!

     【第九章】指纹

     “什么?医院里有尸体消失?这种事情也要向我汇报?”

     这几天连番被局里的电话轰炸,张晓亮觉得自己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疲劳。

     一旦知道那些尸体只是当年一名疯狂学者试验所为,这件案子就算基本了结,原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家睡的第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工作电话。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居然还有工作上的电话过来……他真的有点想骂人,天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充足睡眠。

     “什么?啊……我知道了。”听著下属把话说完,原本的怒气一下子无影无踪,变成了寒意。

     失踪的是“舒佳”的尸体。

     当然,那是外人以为的,只有自己知道,那其实是自己的妻子——汪澈的尸体。

     挂上电话呆呆的坐在床边,张晓亮发现自己了无睡意。

     他曾经巴不得那个自己留在医院里的巨大证据消失,可是如今她真的消失,张晓亮却害怕了。

     想得心烦意乱,张晓亮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却是被冻醒的。

     窗户开了?

     自己睡前有开窗户么?这可是冬天啊!

     打了个喷嚏,张晓亮匆忙关好了窗户。他的脖子有点疼,他想搞不好是被风吹伤风了。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异变开始的征兆。

     ◇  ◇  ◇

     从那天开始,回到家中居住的张晓亮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一天被吹到的脖子始终没有好,他打算今天下班的时候找个老中医,采用传统方法拔个火罐子或许会好。


     “小公主,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啊!”开著车,张晓亮腾出视线,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女儿,昨天因为自己无意中踩坏了她的娃娃,小家伙一直在生气,就算自己答应重新赔她一个,还是噘著小嘴。


     甜甜在妻子入院的几个月间,开始了幼稚园生活,原本以为脾气会稍微改好,可是回家才发现全然没变。

     这段时间接送甜甜的任务,一直是由岳父派人进行的,如今他既然回到了家,那么接送的任务自然应该由他接过来。

     岳父极其宠爱这个孙女,说来也奇怪,那个军人出身、一向铁血作风的男人,居然对女儿孙女如此宠爱……张晓亮想,那个人全部的宠溺,估计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才四岁的甜甜,被外公送到了极难入学,专门挖掘儿童钢琴天赋的幼稚园。

     被岳父母加上妻子惯得不象样的甜甜,容不得不合心意的事情,对于自己弄坏她娃娃的事情犹自怀恨于心,一直闹著别扭不理他,他给她买了一个更好的娃娃,也一直低头不理会。


     “坏爸爸!”到了幼稚园,不等张晓亮将她抱下来,小小的女孩将娃娃向爸爸怀里一扔,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喂!爸爸不是给了你一个更好的娃娃么?”

     “再好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不希罕!”

     “你这个孩子……真该教育你一下……”女孩无意识的话触动了张晓亮的丑事,咬著牙,张晓亮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教训一下眼前的女孩,就在这时——

     “你敢!你敢教训甜甜,甜甜让妈妈今天晚上还去掐你!掐死你!”女孩说著,随即自行奔入学校。

     抱著娃娃的张晓亮,就那样呆呆站在了原地,想著女儿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诅咒,忽然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张晓亮弯腰对上了车子的照后镜,皱起了眉头。

     “掐?这……”看著脖子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的淡淡红晕,张晓亮忽然发现那恰似手指造出来的掐痕。

     站在喧闹的幼稚园门口,张晓亮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  ◇  ◇

     “你们昨天睡得还好吧?”吃饭的时候,张晓亮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面前的妻女,甜甜一边吃蛋糕一边看卡通,就是对自己不理不睬,而对面的“汪澈”也只是面无表情的低著头。


     室内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电视里卡通的声音,看著出于不同的原因,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两人,张晓亮心里一阵烦躁,啪的关掉了女儿正看的卡通。

     “我累了,要睡觉了!谁也不许发出声响!”女儿的哭声在身后响起,哭声让人心烦,张晓亮却无心理会,只是自行出门。

     房子大了需要锁的门也多了,张晓亮决定出门再去检查一遍门锁。

     确定门窗全部都锁好之后,张晓亮终于重新回到卧室,锁好自己房间的门窗,爬上床睡觉;他原本打算不睡的,可是半夜耐不住身体的疲劳,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这次虽是睡著可是并不安稳,梦里听到妻子的钢琴声,然后就是令人窒息般、手指捏住脖子的不适感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摆摆自己的脖子,张晓亮越发觉得自己脖子的疼痛不是伤风,而是像女儿所说的“掐”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在张晓亮心里越发茁壮。

     张晓亮忽然想起了医院里消失的尸体——汪澈。

     是她么?是她在自己睡著的时候掐自己么?

     “甜甜让妈妈今天晚上还去掐你!”

     甜甜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晓亮想起送女儿上学时,和女儿发生的对话——

     “甜甜,那个……你见过妈妈……”

     甜甜不说话。

     “那你告诉爸爸,为什么妈妈要掐爸爸?”

     甜甜还是不说话,好不容易抬起头的时候,女孩眼中不似儿童的凄厉目光,却瞪得张晓亮呆住了。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妈妈什么都知道。”

     女孩只说了这两句,可这两句却让张晓亮心中天地为之变色!

     那天的事情甜甜全都看到了!一瞬间,目视前方的张晓亮,对旁边的女孩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杀气,想到刚才冲昏自己头脑的念头是什么的时候,张晓亮吓了一跳,即使刹车,看著旁边缩著肩膀警惕看著自己的女儿,张晓亮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不知道甜甜有没有将这件事对她外公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说,如果说了,岳父对自己的态度能是现在这样?这个姑且不提,自己的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  ◇  ◇

     他心里的困惑当然不可能说给任何人知道,于是在第三次仍在同样情境下醒来的时候,他取出了事先藏在枕下的手套,拿出工具经过一番熏显,张晓亮在自己卧室和自己的脖子上,一共采集到五种不同的指纹。


     不露声色的带著证据到局里上班,张晓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对比结果。

     “什么?这个是汪澈的?”

     检验人员笑著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晓亮瞬间就僵住了。

     “嗯,另外四个指纹是装修人员的,警长您真是的……自己家还玩什么刑侦啊,而且家里有太太的指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呵呵……”

     笑呵呵的同事好奇的看著张晓亮,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面容诡异。

     不可能!

     与平静的外表截然不同,张晓亮心里翻起了滔天大浪!

     那个检验人员完全说错了,自己家出现任何一个人的指纹他都不会在意——除了自己妻子的!天知道、天知道……

     汪澈已经死了啊!

     她的双手早在事故中就被截断,然后自己在她病中暗箱操纵了那掉包之计,一个已经没有了手的“死”人,怎么可能留下指纹?

     在那个新家!

     在自己的脖子上!

     回到家中的张晓亮再也没有回家的安全感,他感到惊恐!这个家明显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想起那具消失的尸体,张晓亮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动得厉害。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

     张晓亮站在楼梯上,看著那已死的女人在这屋子里唯一留下的遗物——钢琴,喃喃出声。

     心思既动,张晓亮随即沉著脸,走到了他很少走近的钢琴旁,坐在软硬适中的钢琴椅上打开键盘盖,光可鉴人的漆饰,完美的倒映出男人不安的面容。

     张晓亮盯著自己的影子,心里突入而来的恐惧让他焦躁,焦躁中张晓亮重重一拳砸上眼前黑白分明的键盘。

     哎?刚才怎么没有发出声音?

     张晓亮的注意力随即被这件事吸引了,他再度敲了敲琴键,直到将琴键全部试了一遍,终于发现:这架钢琴有的琴键能发音,而有的不能,或者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种低低的说不出话一般的呜咽,让他想起舒佳。

     “怪了……怎么回事?”

     虽然对钢琴没有研究,可是一来张晓亮看妻子摆弄这架钢琴多年,二来……这种情况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不对劲吧?

     皱著眉,张晓亮掀开了钢琴巨大的顶盖。顶盖很沉重,张晓亮觉得下面好像被什么钩住了一样,自己无法顺利将其掀开。想了想,张晓亮将手伸向琴盖下面,果然摸到了一个绝对不属于钢琴部件的东西,那种冰冷的触感……


     冰冷、柔软却又僵硬……

     张晓亮的手一时停住了,一开始只是僵硬的顿在半空,半晌他开始不住的颤抖,最后飞也似的,张晓亮松开了顶盖。

     “唔——”他松手太快,以至于放在里面的手还没来得及完全缩回,被琴板压到手背的痛感让张晓亮不自禁闷吼一声,等到忍痛将手缩回的时候,才发现手上竟然有了血迹。


     “出血了?不会吧……”虽然很疼,可是也不至于出血吧?张晓亮甚感诧异,拿了卫生纸想要将手上的血抹掉,然而——

     看到自己完好无损、上面仅有淡淡红痕的手背时,张晓亮的视线猛地对上了自己适才才离开的钢琴!

     手中的卫生纸由于主人手掌的颤抖,无意中落在了地板上。张晓亮忘掉了还在火辣辣疼痛的手背,犹豫了片刻,重新回到钢琴边,拉起琴盖,伸手在琴盖边缘摸了一下,然后将手指移向自己眼前……


     “血!”多年的员警经历,张晓亮绝对不会做出将红墨水当成血的白痴判断。

     张晓亮心里忽然一丝恐惧,那个黑色大家伙彷佛禁忌的魔盒,总觉得打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不打开只会让自己无谓的惶恐!

     咬咬牙,张晓亮猛地掀开了顶盖——

     男人呆住了。

     身子情不自禁向后倒退,直到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跤,重重落在地板上的男人瞪著面前巨大的钢琴,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在那里?那个女人怎么会在那里?

     张晓亮脑中翻来覆去全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钢琴顶盖造成的阴影下面,在那钢丝之上,被扭曲成不可思议角度摊放著的、雪白的、女人的身体。

     只一眼,可是刚才的景象,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自己脑中抹去,张晓亮惊恐的想起来,躺在钢琴里面的女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似乎正是掉包后,自己给汪澈穿的那一件。而那女人的体型也和汪澈很相似……


     不会吧?

     虽然心里慌乱不已,不过张晓亮毕竟是员警出身,能做到现在的位置也不全是靠老丈人的权势。重新沉下面孔,张晓亮站起身重新回到钢琴前,踌躇了两秒钟,终于狠下心翻过女人的身体。


     被放在钢琴里面的女尸很明显已经死去多时,这是想当然的,如果这个女人的身分真的是汪澈的话……她压根就是被自己杀掉的。

     用她身上的绷带勒住她的脖子,双手受伤的女人,甚至连伸手抓住凶器的力量都没有,没有多长时间,女人就连踢打自己的力量都消失了。

     毕竟多年的夫妻还是有感情的,看著那多年来一直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变成僵冷尸体的时候,张晓亮心里一瞬间悲怆无比!可是他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如果自己不杀她的话,她说出来的话会杀了自己。

     “不……”张晓亮揉了揉有点犯热的眼角,惊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流泪的冲动。

     轻轻扳过尸体的脸,透过松动的绷带,张晓亮看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辨不清容貌的脸。哆嗦了一下,不敢多看的张晓亮颤抖的拎起女人的胳膊。包裹著厚重绷带的手臂,显示女人胳膊受伤的事实。


     “汪汪……是你么?是你么?”看到尸体的瞬间,张晓亮一时出神,然而在想起什么之后,忽然间寒毛直竖。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出现这样的危险,否则……否则我就让汪汪把你掐死。”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岳父和甜甜说过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那彷佛带著恶意的预言,让张晓亮脸色越发苍白。

     在张晓亮的想像中,这具从遥远医院太平间走来的尸体,在半夜的时候,自己将顶盖慢慢掀起,身体转动间压动琴弦,钢琴发出空洞的乱调,遮掩了女人僵硬的关节发出的骨节松动声。


     她慢慢走下来,然后走入自己的房间,对恶梦中昏睡的自己伸出双手……

     “太、太好笑了!我在想什么?”张晓亮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哈、哈哈——死人怎么会动呢?而且掐我的脖子……”

     张晓亮笑著,却觉得毛骨悚然。

     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早就被自己冻在太平间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钢琴之中?跟著自己来的?她的目的是什

     么?想要自己的命?

     “别开玩笑了,这年头怎么会有这种……”干笑著捂住自己的眼睛,张晓亮无法避免的往鬼神的方向想去,然而,一个念头却忽然霹雳一般,划破了那个恐怖到荒谬的念头。


     指纹!指纹啊!

     “对啊……我居然忽略了这件事!”抱住自己的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张晓亮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

     如果这具尸体是汪澈,那么她就不可能有汪澈自己的指纹!因为汪澈手术后移植的,压根就是别人提供的手臂!

     忽然的醍醐灌顶,张晓亮颤抖的持著尸体僵硬的胳膊进行采样,然后和上午拿到的汪澈的指纹记录做对比,发现两者相似度居然高达百分之百的瞬间,张晓亮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钢琴。


     身后,一只缠满绷带的胳膊从琴身内掉出来,斜斜的搭在外面,充满死亡的僵硬……

     “怎么可能?”张晓亮感觉自己从一个恐惧里跳出来,转身跳入了另外一种恐怖,一种更加骇人的恐怖……

     这具尸体上的两只手都是汪澈的。

     可是汪澈明明移植了别人的双手,所以汪澈身上的手绝对不会是汪澈的。结论……

     慌乱的,张晓亮解开了尸体上缠绕著的层层绷带,揭开胳膊上的绷带,他看到了那不甚有诚意的缝在尸体上的手臂;揭开尸体脸上的绷带,他看到了……

     “舒佳?”张晓亮不敢相信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绷带。

     虽然脸部血肉模糊,可是那不是整容手术之后,等待痊愈的血肉模糊,而是彷佛硬生生被扒皮一样的血肉模糊!

     女尸身上所有的绷带已经尽数被张晓亮除去,赤诚的摊开在琴身内,女人乌黑的瞳仁彷佛一个黑洞,吸引所有看向它的人类眼光,即使身体被支离,即使脸部被切碎……只凭那双眼睛,张晓亮终于发现了这具尸体的真正身分——


     “这是……舒佳!”

     张晓亮彻底呆住了。

     如果这个尸体是舒佳,那么自己带进来、被自己要求装作汪澈的舒佳是谁?

     这几天每天住在自己家中的女人是谁?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妈妈什么都知道。”

     甜甜那天的话再度浮现,那个时候只是单纯让自己觉得害怕的话,如今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对于张晓亮来说,真正的恐惧不是这忽然出现的死尸,而是那些尸体背后,想要警告自己,活生生的人!

     “对啊……我做的到……那个老家伙也自然做的到……”彷佛通透了一切,张晓亮笑了。

     像哭一般的笑容,扭曲了男人的整张脸。

     原本长相不错的男人看起来异常狠戾。

     同样一件事,自己想到的是用舒佳替换汪澈,而那个老家伙想到的,怕是用舒佳的手替换他宝贝女儿的手吧?身世模糊的孤女,确实是一个好物件。

     搞不好对方比自己动这个心思还早,要不然怎么会安排她住进单人关押室?就算自己不去,估计舒佳还是会出事。

     然后自己就在他眼皮底下,给他演了一场笑话。难怪自己的计画如此顺利,顺利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难怪……

     那个老家伙借著自己的手,完成了他的全部计画!就像甜甜说的那样——

     “他们全部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些人打算怎样对付自己?他们打算怎么办?居然将一具尸体放在自己身边……

     “你……发现了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声音虽小,可是听在张晓亮耳中,却宛如晴天霹雳——那是汪澈的声音!

     是汪澈的声音!颤抖的转过身去,张晓亮向声源处看去,从甜甜卧室里出来的纤瘦女子,黑暗中的轮廓……

     不是汪澈是谁?

     自己怎么会以为她是舒佳呢?

     “晓亮,直到今天你才认出我么?我好伤心啊……”女人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张晓亮知道,女人的脸上现在一定是一脸怨恨!

     “你够狠!我爸爸说当时他就是看上你这一点,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把你的狠劲,用在我身上!”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停止般,张晓亮听著对面妻子滔滔不绝说著,语气充满怨毒。他从来不知道说话轻柔有点嗲的妻子,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离开的时候我醒来过,那时候我就告诉爸爸了,告诉爸爸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告诉爸爸你和那个女人……”

     “……后来呢?岳父生气了,要舒佳的命?”张晓亮顿了顿,似乎还没从妻子这一面貌适应过来。

     “你错了哟,是我啊。”

     妻子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温软软,可是听在耳中却有说不出的寒意。

     “是我和爸爸说我想要那个女人的手。你知道的,爸爸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何况还是害我变成这样的坏女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动了那个念头。一直到你动手之前,我还是傻傻的想等到自己病好就原谅你,没有那个女人了,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我,男人么……花心也是偶而的。


     “可是你却……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要报复你。怎么样?我把你喜欢的女人送到你身边了哟,还把我自己的手给她了,你满意么?你不是喜欢她的脸么?

     “她的脸皮被我用了哟,你知道的,我的脸上伤口太多需要植皮啊,医生说这个女人的皮和我很适合,皮肤也好,手也好……都长得非常好,我现在力气很大哟,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真的能将你掐死哟——”


     “你这个女人……不愧是那只老狐狸的女儿!”怒不择言,张晓亮终于吼叫了出来。

     “……我想和你分手的,可是就那样分手我不甘心。我好后悔,为什么没在自己还有手的时候把你掐死!一想到为了你这种男人,居然失去了双手,我就好恨啊!

     “你为什么没有死掉呢?你要是在那一天就死掉,我就不会这样恨你了!不会这样恨我自己——

     “如果你死了,我们就自然分手,我也不会埋怨你了,甜甜心里会伤心一阵子,不过她年纪小,过几年也就忘了,这样多好?你说对不对?”

     张晓亮听到对面的女人柔柔笑了,是妻子平时那种笑声,可是不知为何,张晓亮忽然觉得心里一股寒意。

     惊恐间,他听到妻子对自己柔声道:“不要紧,我们现在还可以弥补当时的错误,只要你现在死去……不就好了么?”

     张晓亮看著妻子慢慢冲自己走过来,伴随著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展示般的张开,女人甜甜笑了。

     “被你偷情对象的手掐死,你会不会兴奋呢?”

     女人说著,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十章】归还与归来

     “你这个疯婆子——”力气还真大!这真是接上去的手?脖子被牢牢掐住,张晓亮愤怒的抓住女人细瘦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无法一下子挣脱。

     这一次可和上次不同,汪澈这个死女人是当真想要杀自己的!她根本就是疯了!再也不留情,张晓亮揪住女人的手腕,然后狠狠的将女人的身体甩了出去!身体砸在落地窗上,那细瘦的身体随即软软栽倒。


     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块尖锐的玻璃直直插入脸中,尖部从女人的脑底透出,伴随著重新被毁掉的容貌,她死了。

     “哈……哈……”大口的喘著粗气,张晓亮只是瞪著眼前的尸体,就像瞪著一颗终于从自己心头拔去的毒瘤!手中握著女人手腕的感觉犹在,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张晓亮低下头去。


     “啊!”被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张晓亮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用力,汪澈移植成功的手腕,居然被自己硬生生拔了下来!

     这是舒佳的手!

     心里忽然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张晓亮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扔掉那双手,然而却发现由于汪澈死前的动作,那双手居然是牢牢抓住自己的!

     “妈的!那个疯婆子,死了也不让老子安静……”张晓亮甩著手,丝毫没有多想,就在这时,忽然……

     “咚……咚……咚……”

     钢琴的声音忽然传出来,正在专心致志摆脱舒佳双手的张晓亮,忽然呆住了。

     乍听起来不成调的曲子却越听越熟悉,似乎……是舒佳曾经弹过的曲子!

     这个念头在心里闪过的同时,张晓亮紧张的盯上了钢琴的后部!然后……惊恐的忘了一切……

     原本静静躺在钢琴里面的女尸,正在慢慢从钢琴里爬出来,身体碰动身下的琴弦,令钢琴做出怪异的弹奏,张晓亮颤抖著,看著舒佳迈出左腿,然后是右腿……随著她的动作,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月光下,他清楚的看到掉落的东西,正是汪澈不甚诚意,随便缝在她身上的手。

     舒佳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她冲他伸出了手……

     “不!你不要过来!我……我本来是想救你的!是这个女人掉包啊!你……”光秃秃的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可是张晓亮却有一种对方会将自己掐死的感觉。正在紧张的注视著对方的一举一动,忽然——


     脖子——脖子被掐住了!

     不可思议的勒紧感从自己脖子上发出,张晓亮伸手想要摆脱桎梏,却在摸到那东西的瞬间浑身僵硬!

     断手……是汪澈的断手?

     不!不是汪澈的手,是舒佳的!

     张晓亮惊恐的瞪著眼睛,他看到舒佳对自己伸出手,那只有手掌的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张晓亮慢慢吐出了舌头,然后慢慢的……栽倒在妻子死去的尸身边。

     “咕——”从舒佳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那双原本掐住张晓亮脖子不放的手,就那样慢慢松开,用手指迈著步子,最后接到了舒佳的手腕上。

     “咕……”

     低著头的长发女子看著自己的手,盯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再度从喉咙里发出意图不明的呜咽。

     ◇  ◇  ◇

     上午,难得睡懒觉的段林还在睡梦中,就被宋淑娴的大嗓门吼醒。

     “是舒佳!绝对是舒佳!那个女人讨东西来了!”

     几乎是用踢的弄开自己的房门,段林看到拿著一张报纸的继母,惊恐的冲了进来,段林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阴沉的继母如此暴怒的样子。

     看到宋淑娴扔到地上的报纸头条内容,他才忽然明白原因。

     和舒佳有关系的人,又有两个人死了,他可以大概猜到原因。

     郑宝仁拿了舒佳的戒指,所以她去找郑宝仁讨还戒指;汪澈拿了舒佳的手,所以她去找她讨还她的双手;张晓亮拿了舒佳的“命”,所以她找他讨还了一条命……

     “所以……她会来找我的!她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我……我拿了她的丈夫!”撕心裂肺的,宋淑娴终于吼出了埋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隐忧。

     “我一直喜欢守生。守生对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他的父母喜欢我,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成为守生的妻子。可是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时隔多年,再度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宋淑娴仍然是一脸惧意加上……恨意。


     “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然后莫名其妙的勾走了守生的魂。只是一个哑巴却……她忽然出现抢走了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守生的戒指,然后又突然消失。原本以为那个女人就此不见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女人却再度出现了!就是你。”


     指著段林的鼻子,红著眼睛的宋淑娴形色若鬼。

     “你这个妖怪……你根本不是人!”

     “宋姨,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怎么含血喷人了?死人生的孩子……能是人么?”

     一句话,段林呆住了。

     ◇  ◇  ◇

     再度出现在宋淑娴和韩守生面前的,是抱著孩子的舒佳,知道两人有了孩子的韩守生不再征求父母的同意,而是和舒佳回到了她所在的地方,他要恳求舒佳的父母将舒佳嫁给他。


     不甘心的宋淑娴想当然的尾随而去,然后在那里,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舒佳根本不是活人,守生被骗了,我要把守生从那妖怪手里救出来……”喃喃说著,宋淑娴彷佛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听到舒佳秘密的夜里。

     “那个夜里,我把那个女人叫出来,然后……”

     身体剖开,内脏挖出来,手足断掉钉起来,黑色的泥土将她永远掩埋,是不是这样……那个女人就永远不会回来?

     发现这件事的段润之一脸铁青,第二天便将她和韩守生两人赶了出去,留下了舒佳的孩子。

     段林——是舒佳最后的遗物。

     “如今……她只剩下两样东西没有讨回了:她的丈夫,还有……儿子。”看著段林,将秘密全部说出来的宋淑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硬朗,双眼无神的看向房顶,像是断了生机。


     段林觉得自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心情在不断上上下下起伏,然而最后一段路却直直的坠入了谷底。

     他究竟是什么?

     像继母说的那样……死人生的孩子……是……

     “我觉得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如果你现在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只怕你爸、那个女人……甚至你自己都会死掉。”

     “啊?”

     “死人……是没有思想的。”看著还在发呆的段林,沐紫耸了耸肩,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妈妈……会杀我?”听著沐紫的话,段林忽然想到了王婆婆对自己的警告:要逃……不要被她抓到……

     抓到会怎样?自己是她的东西,自己的命是她给的,所以要拿回去么?

     “和死人结婚是很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到不好的地方去,所以你爸爸现在很危险。”沐紫却镇定,旁观者清,他给段林自己的看法。

     “我爸有危险?不!不可以!”慌乱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段林抓住沐紫,焦躁的问:“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让爸爸死去!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可是父亲的生命却比什么烦恼还要重要,段林只能焦躁的求助于沐紫。

     盯著眼神狂乱彷佛看不到目标的段林,沐紫顿了顿,半晌沉声道:“替身。”

     ◇  ◇  ◇

     将本体的血液涂抹在替身身上,然后让本体躲藏起来,这个制造替身的简单方法,段林是听说过的。可是看到沐紫亲身这样做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隐忧。“喂!你不会……不会有事吧?”


     “你看不起我么?”斜眼看向自己的沐紫还是往常一样的傲慢,这种熟悉的态度让段林安心。

     今天晚上韩家会只留他们两人,父亲被继母支开带得远远的,沐紫做为父亲的替身和自己留在这里,等待……舒佳。

     凌晨的时候,段林听到了有人进入的声音,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名叫舒佳的女子。

     女人美丽,却没有灵魂。

     彷佛只是凭著一种执拗的信念在移动,舒佳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的舒佳,在看到沐紫的一瞬间,慢慢走了过去,对他们招了招手,看到沐紫对他点了点头,段林急忙跟上。


     两个人跟著舒佳,走了很远的路。随著两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段林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走向汾岭——自己的家乡。

     舒佳带著两人往山的深处走去,那里有一个深深的洞穴,段林忽然有一种错觉:舒佳正在带两人回家。要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舒佳正带著两人“回家”。

     段林看著那个洞穴,越看越觉得那个洞穴像……坟墓?

     舒佳要三个人一起躺入坟墓?

     段林想要叫住沐紫,然而下一秒,却看到舒佳伸手向自己左胸前抓来!

     瞪大了眼睛,段林眼睁睁的看到了……

     沐紫!

     沐紫怎么会在自己眼前?

     不敢相信的目光向下移去,段林发现沐紫的前胸赫然已经被洞穿!被一只手!舒佳的手!

     看著自己前胸溅满了沐紫的鲜血,段林一时呆住了。

     舒佳果然是想在这里杀掉他们么?

     “和死人结婚是很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到不好的地方去……”

     沐紫的话忽然浮现在心头,段林恍然大悟!

     “沐紫……你早就知道……知道舒佳……她要杀掉爸爸么?”傻瓜!能和死人一起生活的,当然只能是死人啊!为此,舒佳一定会杀掉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这样你还……”还提出自己出面当父亲的替身呢?

     沐紫没说话,喷了一口血,然后牢牢的抓紧了舒佳的手,伸出另外一只手,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刀子,剜出了舒佳的心脏。

     第一缕阳光洒过来的时候,伴随著舒佳一声呜咽,段林看到那洞穴忽然闭拢了,与此同时,沐紫手中的心脏化为灰烬!

     “切!好东西没了。”甩掉手中的灰沫,沐紫忽然坐倒在地。

     “啊?”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回过神来,段林还在惊愕中。

     “这颗心可是好东西啊……舒佳的秘密可以说都在这颗心,如今没了这颗心……她……”沐紫没有说下去,不过段林明白了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

     他很真诚的说了一声谢谢,沐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怕他伤感,忽然道:“那种东西不是活人,死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违反了规定,送她回去她应该进行的轨道上,对她是好事,你不用伤心。”


     段林却只是看著脚下,半晌忽然闷声道:“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消失比较好?”

     就像继母所说的,死人生下来的东西……是人么?

     段林不懂,如今看到沐紫对母亲的评价,对于自己的存在更加怀疑。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外公,没有王婆婆,也没有了母亲……

     或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说过,死人是没有思想的吧?”沐紫却忽然开口,“你有思想,虽然懦弱,不过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活著,这样的你就是‘人’,明白了么?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沐紫说著,对段林笑了笑的时候,松开了一直放在胸前的手,段林却忽然大惊失色,看著沐紫原本用手遮住的前胸,段林全身颤抖著。

     “啊……吓到了?啧!无论是活人还是僵尸……没有了心脏看来都是必死无疑。”

     彷佛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情一般,沐紫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前胸,那里——他的心脏摇摇欲坠。

     段林这才发现沐紫刚才已经受了致命伤!

     “我原本想要你的心,对于活死人的我来说……取得一个不老不死的心,可能是让我找到存在感的唯一方法,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死了也不错,死亡只是人生必经的一部分,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端,现在……我想快一点进入下一个阶段。”沐紫说著,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像每天在自己下铺睡著那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段林心里却知道,这次沐紫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再也不会……

     抱著沐紫的身体,段林感到越来越多的液体从自己眼角淌出来。

     【尾声】结束与开端

     “小村庄发现大宝藏!记明代贵族坟墓发掘始末。”

     这条标题在不久后的几天登载了各大报纸上,新闻附带的则是一名七年前失踪的男子尸身被发现的消息,就在那座古坟的入口被发现,保持著失踪时候的容貌,这点也让人啧啧称奇。


     扔开手中的报纸,段林坐电梯上楼,他还是住在原本的公寓,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下铺虽然没有人住,不过他并没有将床铺收起。

     他不再伤感,他还活著,活著就有更多别的情绪等待他去体验。

     走出电梯,看到站在自己公寓门前的男子时,段林愣了愣。

     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深蓝色的半长大衣里面是质感很好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大衣的帽子盖住了男子的脸,也盖住了他的表情,不过凭穿著可以感觉是很年轻的男人。


     看清楚对方的时候,段林忽然松了口气。

     男子却显然有点诧异,不过这种诡异转瞬即逝,再度抬起头露出整张面容的男子,让段林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是一张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脸孔,俊美的几乎可以称作诡异。


     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孔上,端正的分布著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点太过细致的五官,细长的眉眼,发色瞳色均是最凝重的黑色,当宛如一潭死水般无机质的眸子对向他的时刻,段林终于笑了。


     “你是新来的房客吧?这里是不允许敲门的,有钥匙的人才能进来,这点你要记住。这是钥匙,以后开了门一定要重新反锁上,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不用和邻居打招呼,他们很忙而且这里客流量大,没必要。这套房子一共有两个盥洗室,左边尽头有一间,不过没有淋浴,右边的可以洗澡,就是你要住的房间对面。这里二十四小时有热水,倒是方便。”


     带著男人走到自己的房间,段林除下大衣扔在了上铺的床上,指指下面早已收拾整齐的床位。

     “你睡这儿。我是段林,今天开始是你的室友。”

     听著自己的介绍,黑衣男子冷淡如昔,听完也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段林却红了眼角,看著男子脱掉外套,懒洋洋躺在床上看书的身影,段林忽然想起了沐紫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死亡不是结束,而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于是,段林笑了。


     ——亡灵归来全文完

     ——亡灵书系列全书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很感谢大家读到这里。

     《亡灵书系列》一共七本书,至此完结。

     终于可以底气十足的对著编辑说——这是我在《亡灵书系列》的最后一次拖稿!〈之前的算是……哔——消音〉

     在此感谢编辑大人,感谢MANTIS——《亡灵书》的封面内页画者大人,感谢各位《亡灵书》的读者大人。

     因为你们的支持,《亡灵书》终于顺利完结。

     我确实是个文字功底不强,偏偏又喜欢卖关子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用含糊的手法代替,《亡灵书》一路看下来想必很多读者会有疑问,不知道看到第七本是否能有了解答。


     〈关于很多读者对于第三本《“背”面》的疑惑,这一本其实是补充说明,希望大家能看懂。〉

     《亡灵书》确实是亡灵书,讲的是死者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也是死人。段林是活著的死人,沐紫是死去的活人——关于这点,他最后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死者。

     段林一开始住进去的四搂,就是死者离开人世之前在人间的暂居场所。一出生就是死者的段林,在外公的庇护下平安长大,然而外公去世之后就没有办法,所以王婆婆将他送到了那个死者的暂居地,就此与沐紫兄相遇。沐紫活著,却因为顶替外甥女在生死簿上名单而在名义上死去,他时间就此停止,也算死人。


     这两个人都是矛盾的人。

     所以,《亡灵书》是彻头彻尾的“鬼”故事来著。

     不过并不是希望让人恐惧,如果有谁看完《亡灵书》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鬼魂,不再害怕死亡,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只是人生中必经的体验,这样理解下来,死亡也就不是一件那么让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用为死去的沐紫忧心,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么。〈段林可以让灵魂活化嘛!〉


     没有悲哀,只有温暖,《亡灵书》是告诉大家不要怕鬼的充满阳光、充满上进的热血故事。〈天音:有么?充满月光和鲜血倒是真的!〉

     最后,希望大家阅读愉快,谢谢!最后,祝大家春节愉快!猪年吉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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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seer 发表于 2008-1-18 17:13:07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全贴完了,回家来贴[7 truth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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