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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坑慎入]《大陆纪事——魔族卫队》（0~7章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25 08:09:31 |显示全部楼层

选民

   模糊的世界里，男孩看到无数重叠的影子，高、矮、胖、瘦或者其他任何可以辨认的东西都不存在，他只感到有人在窥视，举目环视，茫然一片。
   梦境，他非常确信自己所在的处境，躲不了，走不开，无论用多大的努力都没机会让身体挪动半寸，更准确地说，是找到窥视的源头。莫名其妙的时光，他决定放弃，把脑袋放空，努力让自己醒来。身体在下沉，糟糕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灰色的影子在眼前重叠，把视线全部都遮盖得毫无亮色。挥手，手在梦里和不存在一样，叫喊或者漫骂也没用，讨厌的色彩淹上来，如同是身体正沉入墨色的水池。
   如果能闭眼，男孩或许会觉得好受些，他在心中祈求梦的结束。耳中听到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很远很远的东西，听不清楚细节，仅仅靠音节判断，是某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安静的听，不久之后，他发现那些都是单纯的重复，如同是宣讲者在广场来回重复告示或者内容，一遍又一遍，空洞无味的来回反复。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有些好奇。
   忽然，强烈的噪声覆盖了全部话语，脑中顿时嗡鸣一片，难以忍受。灰色的影子迅速被黑色吞没，然后光明再度袭来，连同那清晰得可怕的声响，迫使男孩不得不有所行动。
   起身，男孩醒来。
   窗帘外的天空泛出青色，群星隐没，但没有看到太阳，这是日出前的时刻。眼前的房间一如以往，一个柜子、椅子、桌子、还有空荡的衣架，唯一可以称为装饰的鱼缸里几条小鱼躁动不安，波纹荡漾的水面残留着片刻前喧嚣的痕迹。房间里只有男孩一人，没有闹钟或者其它任何可以吵醒他的东西。原因在门外，他不用多想就能猜到。
   习惯性地将手伸向空空的衣架，苦笑，他想起来，昨天在储藏室里的折腾让他的衣服肮脏不堪，现在可能还在外面晒太阳。他隐隐地后悔，整理那些散落的书本应该让莎菲雅帮忙，灾难里有她的责任，或许还是大部分，结果因为一时怒火，他把女孩赶走了。
   从柜子里迅速找出一件套衫穿上，抓起腰带，系上之前，他悄然而迅速冲到门边，猛地打开房门。不出所料，“惹祸精”正站在那里，魔法构筑的光环映射在脚下，俨然透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氛。莎菲雅带黑眼圈的双眼半闭半睁，嘴中呢喃着低沉的咒语，这个状态在男孩面前维持了好几秒，看起来并没有发觉眼前的变故。
   很正常，不少法师学习魔法的时候都有这样的坏习惯，施展法术的基础是依靠想象在脑中构筑出基础，简单的说，需要用魔法造成一个苹果，首先要靠“想象”从意识里“画”出一个来，眼睛所能看到的事物往往会下意识的干扰这个过程，闭眼是最快捷的方式。
   尽管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右手握拳，食指弹出，蜷曲成数字“9”的手语，然后它恰当的落在女孩的头上，伴随一声尖叫，魔法的光辉消失不见。
   “哥哥，你打我！”娇嗔的抱怨半真半假，奥芬听来只有怒火。“以后叫我起床换个方式，不准用你的法术搞出那么大的声音！”他气愤地警告，同时开始边系腰带边补充禁令，“不准用水，不准用火，闪电、泥土或着其它什么，都不准！魔法，都不准！你就不会敲门说话么！”
   莎菲雅点点头，又委屈地说她已经敲过门。对此，奥芬不想去证实，也懒得废话。下次，“惹祸精”肯定会找出新的花样制造“惊喜”，女孩想来就来，从不考虑男孩在干什么。
   “找我什么事？”奥芬问，很显然，现在不是正常的起床时间。这句提问让少女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抓起奥芬，向前跑去。“没多少时间了，跟我来，一会儿我和你解释。”
   绕过几个弯，爬上楼梯，推开一扇隐蔽的门，他们进入了一间小小的祈祷室，不大，站上四、五个人就会拥挤到无法伸平胳膊。在云中城里到处都有类似的地方，在每天的固定的时候，城里的人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入这小间里进行祈祷。
   与外面那些相对风格统一祈祷室不同，图书馆里的这些摆放的教会标识就有明显差异。十字架是圣教最普遍的标志，尽管有所差别，但人类和精灵都用，除此之外，奥芬在这里见过树木形状的圣徽，还有树枝形状的、十字中央带棘轮圈的、十字两头带竖条的。
   眼前的符号不是他所知道的任意一种，十字的每个端点都带有一个圆环，让它看起来更像是连接这些圆的道路。在房间的地面上，同样画有一个陌生的魔法阵，神秘的符号一层又一层的排列，光看就觉得头皮发麻，在阵的中央是显眼的如尼字母“Ehwaz”，它代表马，最简单的含义是运输或运动。
   “站进去，快！”莎菲雅催促道，房间的祭坛上正摆放有记时的魔法沙漏，上层的沙子只剩下少少一点，估计这正是女孩着急的原因。
   完全搞不明白原由，不过奥芬还是照做。女孩随后抓起一本书，开始按照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朗读。那本正是昨天在储藏室的书堆里找到的，上面那些全是圆环构筑的文字奥芬印象深刻。整理散乱的书时，他留意过其它书的内容，但里面没有一本是用这种怪异的字母书写的。这样冷僻的东西莎菲雅居然能看懂，还会读，男孩实在自愧不如。
   朗读开篇的生涩在几分钟后消失，莎菲雅的四周忽然泛起金色的光芒，整个人腾空漂浮。奥芬的喊叫毫无回应，女孩的双眼无神，嘴却动个不停，仿佛身体正被什么东西操纵。不妙的感觉，男孩想离开，这时，他猛然发觉，自己的双腿正被牢牢钉在地上，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挪动半寸。
   咒语的发音越发娴熟，偶然的停顿消失，取代的是如歌谣般连续不断的咏唱。并非夸张，男孩从没听过如此动听的歌喉，它在狭小的祈祷间里来回传扬，仿佛有无数个合声配合，女孩身上的金色光芒在歌声中将她的身躯包裹，带来无从侵犯的神圣。
   想叫，嘴也变得无法颤动，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呼吸，声音停止，房间变得安静。视线瞥向另一边，沙漏上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不对，它悬在半空，就像画一样定格在瞬间。[时间停止？]惊讶的同时，困意来袭，眼皮沉重地直往下掉。尽管不情愿，他还是倒向混沌，黑暗降临。
   梦，又是那梦，灰色的影子笼罩四周，他在中间，遭到强烈的窥视。接着那些遥远的声音又出现于耳边，这次不同，男孩发现自己能听懂。
   ——『汝的名字，孩子。』
   没有声调，没有情感，完全是一种僵硬而呆滞的声音。尽管心中疑惑重重，男孩还是静下心，将自己的名字报上。
   ——『很好，汝来到这里，要奉献何物？』
   这句提问男孩无法回答，他是被莎菲雅匆匆拉来的，没有得到任何的说明，他就站在法阵里，随后陷入梦中。询问的人是谁呢？又莫名其妙地要他给什么东西？要知道，在云中城里，他几乎一无所有。
   ——『汝在疑惑，孩子，来到这里的人应该坚定而决然……也罢，许多许多年了，汝是我见过的唯一的新造访者，说吧，汝想得到什么？』
   “你是谁，你能给我什么？”男孩问。
   对方沉默片刻，可能是在思考，也可能是惊讶。——『吾有很多的名字，吾是流水之神、商人的庇护者、城墙与城门的护卫人，然而在此之前，吾最古老的封号是空间之主，掌握穿越次元的秘法，随意穿行于物质世界的“门神雅努斯”。』
   最后的称呼让奥芬欣喜，任意穿行，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就可以跑出云中城，到地面上去，不用再忍受图书馆中的无聊和烦人妹妹的骚扰。“我希望能离开这个地方。”他说。
   ——『离开？吾可以送汝出去。但是汝有想过要去哪里，若是身处险境，吾不会再次现身来帮助汝……汝确定没有所需要的东西？』
   想起过去在丛林中的经历，男孩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图书馆固然无聊，可也没有外面世界的凶险，他真的要离开吗？离开后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谁能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他？
   ——『或许汝，可以成为吾的“选民”，汝将获得在镜面中穿行的力量。这样，无论离开城市或是遇到危险，汝都可以独自面对。』
   “真的？”听起来很不错，欣喜之下，奥芬差点直接开口答应，“什么是‘选民’，有什么要求？”
   ——『“选民”就是吾的使者，汝将代替吾向世间众生展示吾之神力，招集他们、感化他们，使之成为吾的信徒。』
   手举十字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教义，再展现神迹，举行一些仪式？记忆里，关于教会的东西只有这些，“屠夫”对教会只有诅咒和不屑，云中城的人个个都很虔诚，但男孩一点都不喜欢。要他做这样的事，总觉得非常可怕，办不到。“可我……还是个孩子……”
   ——『吾拥有耐心，作为我的“选民”，汝将得到更多的时间。不用担心，获得的力量不会失去，吾相信，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付出终将获得回报。而你，会……』
   喧闹的噪声响起，将遥远的声音遮盖，该死，一定又是莎菲雅干的好事，他随时会从梦中醒来。机会在眼前错过，他不甘心。“我愿意成为‘选民’，我叫奥芬•乔斯特！”
   回答听不见，喧闹越来越响，灰色被黑暗笼罩，随即，刺眼的光芒又充斥眼帘。低微的呻吟，他抬手挡住眼睛，起身坐起。视线渐渐适应，奥芬发觉身处自己的房间，而他的妹妹正趴在不远的桌子上，连续的酣声在房间里相当明显。
   起身想训斥，在接近的瞬间，念头却被压下来。显然，在古怪的仪式后，他是被少女弄回房间的。梦境里发生的事或许是真的，但也可能仅仅是他的妄想，对此，他找谁去诉说和验证呢？和魔族对立的主神居然会去找半魔族来当选民，想起来就非常荒谬。
   懊恼的怒火在看到莎菲雅恬静的面孔后彻底消散，这是他的妹妹，目前云中城里唯一可以和他说得上话的人，如果连她都离开，生活在此处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唤醒少女，在对方疲惫的半梦半醒中，奥芬送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在那里，圆桌上，男孩看到几本堆砌的书，其中有本翻开一半，上面的文字是用通用语写的。
   无聊地撇过几眼，他发觉书里面记述的内容是关于水神，也就是梦中的“门神雅努斯”。好奇之下，他悄悄拿走书，想看个究竟。
   “水神雅安，大陆上最早降临的‘主神’之一，据信已经活跃了上千年。与其他‘主神’不同，雅安的形象时男时女，并没有固定的性别，这可能是他主掌的神权造成的影响，流水给人更多的印象是女性。但也有另外的说法——雅安附身的‘天选者’血统不纯，并非纯正的精灵，这导致他的力量不稳，性别时常会发生改变。
   在平息‘破坏神的灾祸’过程中，水神雅安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以至在重生历开始后不久，其‘天选者’便进入‘出神’状态，无法再四处走动。这导致水神信徒的大量流失，以及神殿的关闭，一些低级的牧师宣称无法得到足够的神力来获得帮助，这导致恶性循环的不断加深，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恢复的端倪。”
   读完，奥芬不觉笑了笑，不是纯种精灵的“天选者”，衰弱的信仰，这些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或许正因为这样，那位主神才会找他来当选民？
   不可能的吧。
   合上书，他前往不久之前举行仪式的房间，心中隐隐的不甘促使他前去。隐蔽的祈祷室里没什么变化，只是记录有怪异文字的书不见了，地上的法阵颜色褪去，仔细分辨倒还能看到。
   小心地试探，脚踏在法阵边缘，没有什么异常。再踏入一步，同样安全。心中忽然觉得可笑，他居然在害怕一个已经失效的魔法。重新站回圆心，用力跳了跳，地面坚实，时间照旧。
   ——『镜子。』
   耳边忽然传来的话语。瞬间，他以为是幻听，但那声音立刻重复了一次，在脑中清清楚楚。赶紧跳出去，遥远的声音消失不见，再次踏入圈里，没有异常。
   那声提醒却明白地无法忽略，镜子，那里有会什么？
   来到图书馆的一面落地镜前，眼睛上下探索，试图从镜子里找出点东西来。然而，毫无异常，除去一张带有不安的面孔，镜子的每个角落都很正常。
   “我发疯了吗？”男孩自嘲地一笑，乏力的感觉来临，使他手扶住镜子的边缘。随即，他惊讶地发现，放在镜子上的拇指失踪了。
   不！
   赶紧收手，拇指还在，没什么变化。
   再次谨慎地看向镜子，他将手一点一点向前，贴近镜子表面。在接触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前，如同镜子不存在一样，径直穿过。收手、尝试，收手、尝试，几次之后，男孩可以确定，他可以轻松地穿过镜子。
梦是真的，他肯定从雅安那里得到了些什么，才有如此的神力。
   那镜子之后，又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他疑惑不定，又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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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26 08:20:39 |显示全部楼层

起程

   天空中的星辰刚刚隐没，远处的地平线上只看到微微发白，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眼前的营地却忙碌起来，几乎每个人都忙个不停。脸上看不到抱怨和恼火，人们都很平静，一些脸上甚至挂出笑容，整理杂物，收起帐篷，营地即将从平地上消失，商队要出发了，就在今天。
   自己没什么东西，也算是个外人，奥芬手头上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一早就被忙碌吵醒，睡觉也不是好时候，他决定去安吉拉那边看看，有没能帮忙的地方。
   “嘿，你们，轻点！这里面都是瓶子！打碎药水会漏出来的！”老远，少年就听到医师的叫喊，她站在一张椅子上，宛如城镇里的宣告员，对她周围搬运东西的人喊个不停。发现奥芬到来后，安吉拉也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让他一起搬东西。
   桌子、柜子、床、毯子、大大小小的包裹，这些东西统统被塞在马车，不一会儿，就把里面占去大半的空间。肩上扛得粗毛毯洗得掉毛、褪色、还有好几个窟窿，尽管如此，上面大片的血痕依然看得很清楚，奥芬心中一阵发寒，要是那些血来自自己，他觉得死定了，这样的毯子更像是死人的遗物，白送都不想要。
   忙碌持续到太阳升起，商队中的多数马车都已经装满，车夫挥出皮鞭，将车排成一列。领头的车上坐得正是罗伯特，他所到之处，向每个人挥手至意，活像是军队的首领。
   “又在臭美了！”耳边是安吉拉小声的嘀咕，她一手抱住一个小箱子，另一只手将马鞭交给少年。“会赶车么？”她问。
   “大概会。”奥芬摸棱两可的回答。小时候学过骑马，但次数不多，在佣兵团里倒是干过一些杂事驾车不在其中——他岁数太小，来的时间不长，团队里也没几辆马车，轮不到他来干。他仅仅是在坐一边看人摆弄过。魔族，他可不想去碰那些脾气暴躁的烈马，这些大怪物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难伺候，女王的手下也不信任他，这些事与已无关。
   安吉拉短暂的犹豫后，将马鞭收回，换过来的是箱子。“坐边上，抓牢它。”清脆的鞭声之后，马车开始移动，奥芬看看手中的东西，上面配有结实的大锁，银杏叶的纹章虽然磨损不少，但依然相当完整。
   “这是什么？”他问，医师显然很重视这箱子，不放在马车里，而是拿到手上。
   安吉拉边控制马车，边简要地回答。“医师的证明，每个布鲁姆的医师都有。”仿佛是知道奥芬在想什么，下一个提问到来之前，她把答案先说了出来。“里面放的是一些药品和器具，你知道意外会在哪里找上门吗？那帮臭男人只会吓起哄，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靠自己。啊，对，还有，里面的剪子、刀子都是纯银，我可丢不起。”
   回想起前几天那次医治，那些刀子剪子似乎确实是银制品。“为什么都要是银的？”他好奇的问。
   “为了减少感染，明白吗。受伤的大多数人都是给伤口溃烂搞死的，银的东西可以帮点忙，酒也是，还有热水。”
   安吉拉所说的东西确实都用到了。受伤的人很容易死，很小的刀伤就能要人命，奥芬在佣兵团的时候，老大就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处理伤患，烈酒是其中之一，听说有时候还用烧红的铁器处理。想想就痛得要死，熬过活下来，又很容易残疾，这比死都难过。来一下痛快的或许比苟延残喘更好。
   看看远处晨曦下的教堂尖顶，奥芬想起教会同样喜欢使用银制品，从洗礼盆到烛台，都是。“为什么一定要是银做的，教会……”
   问题被挥动的鞭子打断，马车开始小跑，跟随其它车一路向西。奥芬看到不少人聚集在路边，大多数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居民，有几个还包裹绷带，靠人搀扶才勉强站稳。当他们的马车经过时，居民中许多人摘下帽子，向车鞠躬致敬，有些还撒下花瓣，送上欢呼。
   像诗人口中英雄凯旋的场景。
   疑惑地看像安吉拉，她在微笑地挥手回应，马车继续前进，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成为渺小的圆点。随后他们的车慢下来，斯希瓦那河就在眼前，河上上百艘的船只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横向串联在湖面，上面铺上木版，组合成一座可以允许两辆马车并行的浮桥。尽管如此，桥上的马车也仅仅一辆一辆通过，车夫拉紧缰绳，另一个人在前面牵马。每辆车之间都留有相当的距离，不少身穿十字罩袍的人站在桥的两侧，挥舞红色的旗帜，应该是在维持秩序。
   不用多嘴，奥芬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跳下车，又觉得不妥，上车问安吉拉：“能不能给我面镜子？”
   “不用担心。”医师猜到他的想法，放松地劝道，“你伪装地很好，看不出来的。即便真发现的什么，他们也会当成没看到。我们走这条商路好几次了，上面都打点得很好，他们是聪明人，知道分寸。”
   “可是……”奥芬还是不放心，就像罗伯特之前所暗示的那样，如果他的半魔族身份被发现，很可能成为教会私刑的对象，当然，斯希瓦那河是个很好的反射面，他可以跳下去轻松脱身，但这也会给安吉拉带来麻烦，谁都看得出他们是一起来的。
   “没关系。”安吉拉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拍他头，然后硬把他推下车。
   忐忑不安，又没办法逃走，奥芬只好硬着头皮前进。脑中还能回忆起几个简单的法术，他可以轻松地制造出一个闪光术。效果没有在黑夜或者阴暗的环境下那么有效，不过要是距离足够，他觉得还是能够在瞬间将让一个人失明。这样他跑起来会更轻松一些。
   心中回想咒语，魔力隐隐在手中形成。将一个法术事先准备好，在必要时可以瞬间施展，莎菲雅常常用来给他个出其不意，这样的技巧他辛苦了半年才熟练，但是也仅仅限于最基础的几种。他的妹妹没这样的限制，所谓天才与凡人的区别。
   手中的缰绳骤然一紧，拽得他差点摔倒在地。拉车的马直起半个身，发出一声惨烈的厮鸣。安吉拉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车闸，把马控制住，周围的人群好奇地扭过头，打量他们，跟在后面的马车也纷纷停下。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教会的匆忙人赶来。
   [该死！]奥芬又气又恼，脸红得发烧。光顾怎么给自己留后路，却忘记了魔法的最基本忌讳。动物对魔法比人类敏感得多，马的反常就是因为他在念咒语，哪怕还是在准备阶段。弄巧成拙，他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麻烦大了。
   在混乱的当口，安吉拉的求助盖过马匹的骚动。“快来帮忙，马被什么东西蛰了！”
   立刻有人下车过来拽住缰绳，有的人抓住马头，试图让它镇静下来，有人拿出酒，想把马灌醉。混乱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马被换掉，秩序恢复。
   “你们，上桥小心点！”教会的人离开前留下句警告。安吉拉瞪了瞪奥芬，赶车向前。过桥很顺利，没人问片刻前混乱的原因。教会的堡垒里却走得有些慢，通道里坑坑洼洼，不时能看到被火熏黑的墙壁，损坏的武器，以及挂在城墙上，被啄得千疮百孔的强盗。
   安吉拉依旧在驾车，只是她面孔上显露出明显的厌恶。“尸体要赶紧处理，会有传染病的，这帮笨蛋！”她小声絮叨，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而关节发白。少年有些担心，医师会不会像那天对罗伯特那样，和教会的士兵吵起来。然而直到他们走出堡垒的大门，安吉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宽阔的草原就在眼前，其上不仅仅是黄绿相间的色彩，一大片扎眼的白色蔓延，就像是头顶突然少去的头发。一些由骨头、碎木、石块、武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堆砌的小山一个接着一个在白色的边缘延伸，看起来如同是古怪的篱笆。
   “都是墓碑？”奥芬小心地问。
   医师点点头，让马车跑得更快一些。中午过后，他们看到一些牧民的帐篷，商队在这里稍稍停留，一些人在收购毛皮和阉肉，甚至还包括一些魔族的盔甲武器。
   停下车，医师忽然撩起手，干脆的给少年一巴掌。“这是为那匹马，你搞的鬼，对吧？”[自作自受。]没办法反驳，渡河的时候确实干了件傻事，奥芬只是没想到，医师会在这里给他一个教训。随后送来的是水和面包，安吉拉跳下车，原地活动身体。“休息下吧。”她说，“后面的路还很长，而且很快就会有麻烦。就靠你了，别再做傻事！”
   麻烦，看向身后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渡口要塞，奥芬想到医师所指。草原上的强盗，也就是佣兵，教会的伏击固然消灭掉不少，可依然有没上当的家伙。这些人如果没走，一定会盯上他们。有多少呢？他不清楚，能够肯定的是，没有教会和领主的救援。
   草草地啃下几口面包，他觉得还是把自己的武器放在身边比较好。武器在身后的车上，取出，返回后，他看到一个拄拐棍、满脸绷带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是那个安吉拉救下来的佣兵，听说还是个头领，有点小名气——有谣言说这个男人曾经杀过不少孩子，强奸、亵渎、抢劫这种更是习以为常，曾有领主出一袋金子要人头，还有传闻说这个家伙原本是个骑士。
   警惕地握住镰刀，尽管对方行动不便，奥芬还是不放心。男人绷带下的眼睛撇过一眼，就当没看见似的，继续凑上来，说话的声音如同漏风的破号。“嘿，妞，帮我换个药，我想看看我脸。”
   医师走过去，打开药箱，为这个佣兵拆除脸上的绷带。
   比想象中更可怕的面孔，巨大的伤疤从额头穿过鼻梁，几乎将大半个面孔分成两半。半边的鼻子坍塌，鼻孔只留下一个，撕裂的嘴唇漏开两指粗的大洞，里面是零落的牙齿和鲜红的血肉。别说是晚上，就是在晴朗的白天突然见到这张脸，胆小的人都会吓得发抖，或许哪个缺丑角的剧团会把这人招募过去。
   照照镜子，那人的笑声听起来和哭没什么两样，反复的查看后，镜子完整的还回安吉拉手里。
   “我叫杰克，‘不死的’杰克，现在怕是要加上个‘丑鬼’。”无人回应的介绍，那人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妞，有办法吗，你的药很神，是这里最好的医师，帮个忙吧！”医师自顾自的收拾器具，连句回应都没有。或许是冷漠的态度惹恼了杰克，瘸腿的佣兵忽然向前一跃，抓起工具箱里的小刀，顺手就将医师拘在胸口。
   这瞬间快得让奥芬反应不及，等他抓起镰刀想干点什么，对方已经将刀口悬在安吉拉的面孔上。“放开她！”奥芬喊道。
   对警告嘿嘿一笑，男人毁容的面孔扭得更加难看。“别紧张，看，你的小男朋友正担心你呢。”安吉拉镇静地站着，没有叫也没有慌，仿佛锋利的刀子并不在面前，这态度让对方很不满意。“听我说啊，妞，我的脸！有没有办法！要不我也在你脸上试试，看看你怎么处理自己。”
   十足的威胁，听起来很可能是真的。奥芬和佣兵距离十步之内，他一次冲锋就能用镰刀削掉对方的脑袋，可是在此之前，安吉拉会有危险。
   [魔法！]他能想到最稳妥的解决方案，合适的咒语迅速从脑中闪现，集中精神，他保持警惕地瞪视对方，造成一种假象。周围有人发觉到异常，大声找来人，围观者的数量在增加，杰克左顾右盼，恰好无暇顾及。
   神秘的符纹从口中念出，在眨眼的瞬间，佣兵手里的刀子跳出些许清晰的闪光。对方大叫一声，手中的威胁应声掉落，在这时刻，安吉拉用力推开抓住她的手，向下一蹲，从地上滚开。发力，冲刺，镰刀的锋芒随后横扫，在瘸子的胸前划过。
   对方反应不慢，可惜，受伤的脚没让他有更多的机会。
   “别杀他！”医师的劝告后，镰刀在手中翻转，无刃的一侧打杰克肩膀上，将他打翻在地，随后跟进的一脚正中男人双腿间——半身人教给他的阴招，在对付大高个的时候很有用。镰刀柄全力的抽击将对方打得像木头般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围观的人随后扑上来，又打又骂，很快，那家伙的身影都分不清。
   结束殴打的是安吉拉，她查看了下男人的伤势，再用绷带将对方捆起来。“好了，杰克先生，我想你得到足够的教训。我这人不喜欢把话说重复几次，但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下次用刀划自己的脸轻点，我没办法帮你再弄张好脸过来！”随后她竖起拇指，点向奥芬所在的位置。“或者，你可以求求我的小男朋友，刚才看到了吧，他会用魔法，也许他能唤来奇迹，给你的烂脸上找点光！”
   说完，医师关上药箱，拉拉自己的衣服，返回马车上。“干得不错。”医师向奥芬道谢，随后凑在前，在额头上留下浅浅的一吻。
   是的，那只是简单得再不能简单的皮肤接触，短短的瞬间过后，少年却觉得脸上骤然发烫，比渡口尴尬的一幕更为可怕。短暂的，脑中一片空白，嘴里一个字都没跳出来。回过神的时候，安吉拉已经坐在马车上，招呼他过去。
   午后的阳光照耀，如同给她的外衣添上一份鲜亮的色彩。那笑容比天还蓝，比火还暖——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奥芬就是如此感觉。
   爬上马车，车轮在马儿的厮叫中转动，旅程还很长，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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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27 08:08:24 |显示全部楼层

盟约

   即便隔过墙壁，脑袋上覆盖毯子，奥芬依旧能听到房间外那轻快的脚步声。很明显，那脚步的主人现在很开心，开心得忘记了掩饰步伐，用各种古怪的手段来叫他起床。能发生如此情况的原因不多，男孩能猜到的第一个理由，也很可能是最终的答案——莎菲雅的父亲回来了，也就是他现在的养父，亚列。
   “奥芬，快起来，爸爸要回来啦！”门外的叫喊证实猜测，简单而大声的回应之后，奥芬做起身，穿上外袍，准备前往浴室洗澡。
   养父的要求之一，他不喜欢臭的人。奥芬的身体似乎无时无刻散发着某种硫磺的气味——据说提夫琳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气味。男孩自己闻不出，莎菲雅现在也不说起，但不常见面的养父鼻子特别敏锐，见面前，洗澡是必须的。
   从名义上说，图书馆称得上他们的家，然而养父亚列很少来，也住得不长。他是整个云中城驻守军团的指挥官，不过显然还没有谁能威胁到飞在云端的城市，城里的留守部队不多，亚列会带着天使军团四处走访，在间歇才在城里暂歇。
   奥芬大约记得，上次养父在家，大约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洗漱完毕，他又把房间稍稍收拾了一下，正午临近时，图书馆的门口如约出现了所等之人的身影。
   健壮的四肢，略略泛出青色的皮肤，头发浓密，胡子从鼻子下一直延伸到下巴，呈现漂亮的卷曲。和曾经强壮凶残的“屠夫”不同，亚列严肃古板，从不实行体罚。他对男孩没有提出任何关于战斗技能的要求，训练、跑步、剑术都是禁止的，他鼓励奥芬读书和写作，或者学习绘画、参阅圣典。
   看到父亲，莎菲雅照例“没规矩”地扑上去，热切地搅成一团，奥芬在一边安静等待亲昵结束，然后是不冷不热的打招呼。餐桌上，亚列会将一些他出行的经历，莎菲雅提问，他补充，大多都是大陆东部精灵领地的所见所闻，里面有很多名字和头衔，长得他根本记不住，听过就忘。
   “过几天，云中城有客人，奥芬，你最好呆在图书馆里别出去。”亚列说道，莎菲雅欢笑的面孔一下沉下去。“是谁啊？”她问。
   “西农精灵联合王国的使团，他们要来这里签署结盟的盟约，其他三个精灵王国也会派人来。这是个重要的日子，签署后，整个精灵氏族就有希望团结起来，对抗大陆的邪恶。”
   莎菲雅不满地撅起嘴，反问：“那有什么关系？”
   [因为精灵都讨厌我。]奥芬很想这么说，话烂在肚子里，没有开口。精灵希望统一大陆，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屠夫”说过，魔族、人类都有同样的想法，三方互相为敌，人类帝国位于中间，要两线作战。在教会势力庞大，精灵在其后煽风点火的年代里，奥芬的家族就负责守卫帝国的东方，遏制精灵势力的拓展。他们家族做得很成功，所以，要是来访的精灵知道他的身份，很可能不高兴。他还是个半魔族，出现在与精灵结盟的城市里，显得相当奇怪。
   实际上，奥芬很高兴他不必出现，小时候参加舞会的经历相当无聊，他不擅长应付那些奇怪的礼仪和喧闹，何况对方是精灵。一个人安静的呆着挺好，即便那很无聊。
   没等亚列想好说辞，莎菲雅又补上了一句。“难道那些讨厌的矮人就能来，而奥芬哥哥就不行？”
   “矮人？”这次的疑问没忍住，奥芬小声说出了口。
   养父看看他们，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是的，矮人会来，有不少。这毕竟是大事，西农的矮人不可能不参与的。原因……我的女儿，我认为你很清楚，解释下吧。”
   莎菲雅点点头，将手里的面包分成四份，放在盘子里。“哥哥，精灵的四大王国，你是知道的吧，最东边是，再是金精灵的荷留姆塔之国，我们的好朋友。再是木精灵的瑞登，月精灵的尼恩。而西农，哼，和之前三个都不一样，他们是叛徒！叛徒！”
   “莎菲雅，注意你的话！你不能这么说。”亚列警告。
   女孩气鼓鼓地做出一个鬼脸，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明显的厌恶。“西农的精灵就是从其它三个精灵王国里跑出去的，然后那些又脏又臭的矮人也来了不少，然后他们就建立了国家，成了第四个精灵国。”说完，莎菲雅一把抓起代表西农的碎面包，放进嘴里用力的嚼，仿佛这样做，那个国家就会受到什么伤害一样。
   养父尴尬地一笑，继续话茬往下说：“现在的西农实际上是精灵和矮人共同管理，所以这次他们也会来，见证盟约的签署。他们把这个国家叫‘矮人自治王国’。”
   “所以那些山里来的又臭又脏的矮子能来，为什么哥哥不能出去！”
   “他们是丘陵矮人，不是高山氏族的。”亚列纠正，随后放下勺子，用决然的口吻说道，“这是命令，不能更改，这些天我都会很忙，我希望你们能乖一点。等到使团过去，我会想办法带你们出城走走，知道吗？”
   下达命令就无法更改，奥芬了解养父的脾气。他赶在莎菲雅继续抗议前开口答应，然后离开餐桌，任由他们继续纠缠。之后的几天果然如前所说，透过图书馆的玻璃，他看到云中城里少见的人头蹿动，不少精灵工匠前来，修补这个，装饰那个，一派繁忙。亚列只有吃晚饭时才会匆匆出现，简单的交代之后，又到市政厅里继续忙碌。
   使团到达的那天，城里响起礼炮，隐约还能听到人群的欢呼和乐队的音乐。正当他从窗户里看得入神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拍拍他肩膀，吓他一跳。
   转身，是妹妹莎菲雅。
   “跟我来，快点。”调皮而神秘的表情，这让奥芬瞬间觉得又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降临。来不及拒绝，手被抓住，在坚定的力量引导下向图书馆深处前进。好吧，几天来莎菲雅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没来烦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目的地是莎菲雅的房间，她递来一个装有亮黄色粘糊的盒子，一本小册子和两只尖耳朵。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伪装的道具，他要打扮成精灵的模样出去。“里面有我几天摘录下的魔法，你可以用它给自己染发，很有效哦，你看。”说着，女孩念出咒语，把手放进盒子，再拿出来，贴在长发上。成片的棕色中，立刻出现了不协调的金黄，细看过去，又不是如绘画颜料那样明显的遮掩。每根头发都恰好而均匀地染上色彩，用眼睛很难分辨出真假。
   对外出并没有急切的期盼，但当奥芬看到房间里的落地镜子时，不久之前与门神的对话浮现在脑中。——『无论离开城市或是遇到危险，你都可以独自面对。』对，他会离开的，找一个没有烦人妹妹的地方安全的隐居。染发的法术应该很有用。
   接过东西，他决定试一试。“要是父亲来，发现我不在的话……”
   “没关系啦，呵呵，你看，有这个！”莎菲雅走到房间一角，伸手一撩，那里的空气仿佛成为水，激荡起阵阵涟漪。接着，一个和男孩差不多大小的木头人偶现在那里，它上面刻满密布的魔法符号与阵列线条，看起来就像是纹身一样。“站好，别动哦！”要求之后，咒语开始在房间里回荡，奥芬感觉到有无数视线环绕着他，将身体从上看到下，从前看到后。片刻后，这种感觉淡去，随即，一股无知来源达的吸力将他拉向木偶，仓促间，他向前迈出一步，稳住身体。脚步落地的声响出现了两次，抬头，奥芬看到木偶同样迈出一步，落地的脚和他的那只一摸一样。
   脚、小腿、膝盖、大腿、裤裆、肚子、胸口、肩膀、上臂、手肘、下臂、手腕、手掌、手指，再是脖子、下巴、嘴唇、鼻子、眼睛、眉毛、额头、头发，当最后一缕魔法的光辉消失之后，莎菲雅在摇晃中摔倒在地上，喘个不停。
   “哥哥……我，做得……如何？”
   和完全相同的自己对视，感觉比照镜子更奇妙，举起左手，对方也举起左手，移动脚步，得到同样的回应。从外表看，简直就是孪生兄弟。如果“它”留在图书馆里，确实可能当成不错的障眼法。
   蹲下，向妹妹伸出手，另一边的手动作一致，仓促间，莎菲雅握错对象。“嘿，我在这里。”张口说话，毫无区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吓了奥芬一跳。要是那具木偶能自己行动，要别人区分还真是困难。他该如何证明自己才是真的呢？或许自己就是另一个木偶？
   短暂的疑惑，莎菲雅扭过头，再转身，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奥芬身上。“对不起，哥哥，莎菲雅不会再认错你了。”
   难得听到女孩的道歉，不过她现在相当虚弱，或许处于半梦半醒也不一定。将她抱回床上，看看自己相同的复制人，他决定还是在房间里别动比较好。打开莎菲雅给的笔记，上面的简要地写出几行咒语，手势的要领和发音的提示。背诵之后，努力回想片刻前女孩演示的样子，奥芬举起手，开始引导这个法术。魔力很驯服的在指间流淌，就如同手指落于流水间。沾下伪装的颜料，再碰触头发，突然而来的拉力却将他的手拉向里侧。
   慌乱导致精力分散，咒语被强行打断。短暂的头疼过后，他惊恐的发觉，自己的手和头皮已经牢牢的结合在一起，无法分开。[该死！]用力扯，带来的只是漫长的刺痛，感觉整片头发和头皮都连在一起，没有缝隙，他连小刀都没处用。
   看看床头熟睡的妹妹，再看看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懊恼串上来，将他击倒在地。“你真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男孩小声对自己说。百无聊赖的坐下，睡意来袭，他捶下眼皮，陷入梦乡。
   灰色，完全的灰色升起，将周围全部的颜色夺走，定神，男孩发觉自己再度陷入奇怪的领域内。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用魔法的关系？他不确定，自从莎菲雅不久前粗暴的打断后，他的梦里一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
   “雅安，水神雅安？”喊叫在寂静中远去，没有回应，灰色的世界中安静极了，视线所及，无论是他的妹妹还是那个复制的木偶，都看不到。似乎除了他，再也没有其它人。手已经从粘住的头发上分开，看向镜子，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影象出现。
   碰触，手指毫无阻碍地从镜子里穿过，然后在手腕的引导下轻轻从侧面穿出。完全没有任何的阻碍，灰色的镜子就像是一道幻影，其实根本就空无一物。向下看，他猛然发觉自己的脚正陷入地下，小腿插入墙壁，像是两根柱子。抬脚，脚掌还在，完整无缺。
   [地面也是虚构的？]
   好奇之下，他的身体开始下沉，灰色的石板升起，如平静的死水般没过半身，再没过胸膛。如同潜水一样，奥芬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一头扎进灰色里。短暂的单调后，楼下房间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书架一排又一排，整齐排列。这样的景象难得一见，除非他爬到书架的最顶上，现在，他几乎上悬在半空。
   可能是用力太猛，下沉的头部一直没有停下，整个身体翻转，天和地颠倒。恐惧地伸手乱抓，试图找到什么作为依靠，可那些灰色全部都是无法抓住的影子，手捞了半天，依然毫无帮助。[这是梦！]他提醒自己，恢复镇定。身体依旧悬浮，轻飘飘的，和在水中的感觉差不多。不用担心呼吸，也没有水进入眼睛和耳朵，男孩觉得这样感觉不错。
   [要是能下去……]他心中的想法闪过，身体突然一沉，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向图书馆的地面靠近。“停，停下！”叫出声的试探，身体果然停止下落，再度浮在灰色的半空。[起身。]再次尝试，身体很听话的立起来，上与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前进。]他走向房间的尽头。转身，再次调整方向，奥芬深呼吸，然后大声宣布他的命令。
   “跑！”
   如离弦之剑，他飞射出去，书架成排的倒退，如连绵不绝的浪涛，另一端尽头的墙壁飞似向他扑来，努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让它防御性的阻挡在面前，不过在接触的刹那，男孩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正在飞速前进。
   再次睁开眼睛，图书馆被甩在身后，正越变越小。整个灰色的云中城都在缩小，脚下是连绵的云海，头顶是宽广的天空，奥芬如鸟一样在其中飞行，自由自在。
   ——『汝满意吗？』
   遥远而低沉的声音传来，让他全身一颤。“水神雅安，你在哪里？”
   ——『吾是门神雅努斯，空间之主。汝应该如此称呼。汝现在所见，旧的成为吾之选民后所获得的力量，在镜子中世界，汝可随心所欲。』
   灰色的虚幻世界，完全的自由，他可以不受阻碍的前往任何地方。很好，他可以依靠这个力量离开云中城，离开那个讨厌的天才妹妹身边，一个人独自生活。“我成为您的选民，就可以得到这样的力量，对吗？”
   ——『肯定，汝可愿成为吾之选民？』
   “是的，我愿意！”终于说出了答案，一个法阵出现，在眼前缩小为一个掌心大小的印章，落在他的额头，不痛，也没有其他什么感觉，可直觉告诉他，契约已经成立。
   ——『听好，汝已经收到吾之祝福，成为吾之选民。汝之力量来自于吾，即便吾再次沉睡，汝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吾无所不知。汝已经成为选民，切记选民之责，永不背叛。汝之力量不可滥用，否则……』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雅努斯最后的话语化为模糊的杂音，奥芬没有听见。睁眼，窗外已是天黑，床上的莎菲雅打着哈欠，看起来也刚从睡梦里醒来。站起，男孩忽然发现，粘在头皮上的手分开了，看看镜子，头发完好如初，什么异常的颜色都没有。
   错觉？
   短暂的疑惑后，他决定不再想这问题。莎菲雅，他的麻烦已经完全醒来，先要应付完。他可不想让对方察觉到什么，逃跑还需要时间去准备——至少，他要先学会怎么快速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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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28 08:14:54 |显示全部楼层

试探

   枯黄在眼前蔓延，越来越多，将绿的色调压下，放眼望去，似乎有一种身处麦浪之上的错觉。远方，在连绵的雪山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准备越冬的羚羊聚集在一起，它们的数量之多好比蚂蚁，即便能猎下一成，也足够车队吃上了来回，奥芬无聊的想。
   然而这个想法并不现实。
   就像那些雪山一样，在好几天之前，他就看到了。那是草原的尽头，现在魔族与人类王国的分界线，塞帕瑞特山脉。山看似近在眼前，但按照车队领队的估计，两个星期都未必能赶到山脚下，那些羚羊同样看似很近，等你到的时候，它们早就察觉到，和你拉开距离了。
   草原就是这样，平坦得让人失去距离感——发出类似感叹的或许还有另一些人，他们就跟在车队后面，清楚的地可以数出人和马的数量——不超过三十名雇佣兵，外加十来匹运输用的马。这些人躲过草原上的黑火，又躲过教会陷阱，还想在草原上继续找点油水。就好比是一群赔钱的赌徒，在还没有倾家荡产之前，总有人希望能用手里剩余的筹码去翻本。商队或许是最后的希望，奥芬能感受到那些强盗的焦躁和贪婪。
   向后看了一眼，目光扫到了身后另一辆马车上“丑鬼”。哦，对，少年轻蔑地一笑，他差点把这些阴魂不散的佣兵的另一种打算给忘了——营救他们的首领，“不死的”杰克。或许真像他几天来所说，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留在渡口要塞外接应的，也就没有落入陷阱里。
   可能吗？
   没人相信这是真的，奥芬之前的老大，“利斧”佣兵团的团长艾瑞扼斯自己就调侃过，一旦某天他死了，剩下的人一定洗劫干净他的铁匠铺，分钱走人。只有疯子、穷鬼和笨蛋会去当佣兵，然后第三种人通常活不了多长。『别指望疯子有理性，也别指望穷鬼会把钱吐出来！』团长经常这么说，在他的分类中，自己是第一类。来自群山中，孤身生活在人类帝国的矮人，十足的疯子。
   [那我是疯子还是穷鬼？]奥芬想，又傻呼呼地笑出声。
   耳朵被一只粗糙的手揪住，随后是半真半假的警告：“认真点！小傻瓜，在想什么呢？”
   转过头，那声音来自身旁的医师安吉拉，他们俩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从旅程开始就是如此。谣言传得很快，医师的一句“小男朋友”，让他走到哪里都受到揶揄，最后，他无处可去。当然，这个结果并不坏。“我在想，那些跟着的人什么时候会进攻。”
   “他们啊？”安吉拉不屑地瞥过一眼，继续看向马车前方，“这些人不傻，也不够聪明。他们也许会来的吧，就这几天。”
   这回答让奥芬下意识地握住了手里的镰刀，在从前的佣兵团，他没少见过尸体和死人，也干过杀鸡宰牛的活，然而杀人的买卖，他还真没亲自动过手。一方面是“利斧”在的地方还算太平，抢劫的不少，打仗不多，另一方面，团长让他当斥候，躲得远远的，加上他的能力，没人能发现他。一对一干架或许还能有点办法，真要是卷入混乱的战场，少年不清楚会发生些什么。
   或许是发现奥芬的紧张，安吉拉轻松地笑了笑。“他们也可能根本不会来，这里可是草原，要偷袭没那么容易。”
   确实，对方如果真要干点什么，在空旷的草原上很容易被发觉，即便是夜色的掩护也不能减少这样的差距。车队虽然有很多的货物和累赘，然而毕竟也有大约一百人左右的壮汉，对方只有三分之一都不到。云中城骑士小说常有动不动就以一敌百的英雄，现实里，奥芬从来没见过。实战上，一对二的结果就凶多吉少，更不用说是一对三。[真的就安全了？]少年不安地想，有一些隐藏的威胁被忽略了，可能是近在眼前的事。
   突如其来的惊叫，身后的有人大喊停车，向后看去，一辆的马车的轮子破了，车的一角倒在地上，货物塌了一地，动弹不得。而车上所坐的人正是那个包裹绷带的“丑鬼”杰克，那家伙稳稳地抓住车厢，没有车上翻下来。
   “绝对是杰克的搞鬼！”奥芬气愤地不禁说出声来，安吉拉看了他一眼，停下车，等待团长的命令。
   麻烦是显而易见的，马车的铁轮毂断了，导致车轮损坏，虽然只是小事故，车队里还有备用的东西，不过更换需要时间，收拾翻倒的物品也需要时间，在此期间，尾随队伍的强盗们又会如何呢？
   果然，当马车的队伍停下后不久，远处的黑点就开始快速移动。他们没有径直而来，而是向两边移动，似乎想抄到马车的前面去。这动向很快被人群发觉，清理的现场顿时变的吵闹一片，有些人开始争论，有人大喊大叫，还有几个打架的。
   “安静，都给我安静！”罗伯特严厉的声音盖过嘈杂，让人们很快安静下来。他爬上附近的马车，努力让自己站得更高，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先生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是这里的领队，希望所有人都能听我一句，现在需要决定！该怎么办。”
   “把车丢下，赶快走！”有人提议，话音还没消失，激烈的反对就从另一边喊出。“操蛋的混帐，不是你的货物你当然不心疼！要不是我车上硬给塞了个扫把星，车怎么会坏！这次把我抛下，下次指不定到谁，魔族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奥芬看到那个提议的人闭上嘴，一言不发，周围人也不安地互相看看，谁也没反驳。随后，人群里又有人提议：“那么赶快修好车，继续赶路。我们可以晚一两个小时休息，很快就能把距离拉开。”提议让很多人点头，马车的车主转身继续指挥人手修车，还把车上的杰克赶走。
   “这样不行！”罗伯特的话让很多人扭过头，惊讶地看过去。“我们今天抓紧赶路，也许能把损失的时间找回来，安全无恙，可谁敢保证明天、明天的明天、再过几天，车就好好的不坏！我们还需要多休息，这里还是草原，人类的地盘，到了魔族那里更危险！我想各位去过的都清楚。”
   “那我们给他们点钱，打发走那些人？”有人说。
   罗伯特摇摇人，干涩地一笑。“我只怕不够，那群混帐要的不是小钱。”
   “那怎么办？”
   这问题没人接茬，剩下的选项有点脑子的都想得出来，少年也知道。从商团领队怪异的讲话开始，他就觉得其中必然会有不同一般的决定。
   冷场，罗伯特清清嗓子，说出了意料中的答案：“我们要开战，把那些混蛋打痛，打残，让他们滚蛋，再也不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们只是商人，不是打仗的！”这句反对立刻遭到反驳，理由简单明了，没人不信。“你想和魔族崽子说这些？”
   的确，魔族境内很乱，危险的野兽、糟糕的道路，更大的威胁来自魔族本身，也就是强盗。这些抢劫的家伙多半是低等的长角恶魔，暴戾而强壮，根本没法交涉，一些魔族的领主表面上欢迎商队到来，暗地里却唆使这些长角种抢劫，借机发横财。即便是在相对安全的城市里，各种谋杀、盗窃、抢夺也经常发生，眼下的草原还真是可以说得上太平无事。
   话说到这里，罗伯特的意图再清楚不过——如果在人类的草原上还不能击退兵力不足三分之一的流浪佣兵，商队又凭什么能深入魔族境内？
   如果真能把威胁驱逐，那确实也是件好事，问题在于，商队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一百多号青壮里，会打仗杀人的不多，作为领队，罗伯特自然拥有最好的私人护卫。很多商人雇不起花费高昂的老佣兵，只能弄几个落魄的光蛋骑士装门面，甚至还有流浪汉。论一对一，奥芬觉得结局会很糟，团队行动，谁又能把他们组织起来？
   “我们需要会干仗的人！”有人喊道，“越多越好。”
   “朋友，你裤裆里没鸟吗？”罗伯特的反问引来一阵哄笑，随后他的视线在人群里转悠片刻，停在某处。“确实，我们都是生意人，干架不是本行，但是为了货物和小命，我们不得不挽起袖子。当然，我这里还有个常干架的人在，他可以给我们不少帮助。是吧，杰克先生！”
   沿着领队所指，许多人扭头看到的是脸上包裹绷带的“丑鬼”，他坐在草地上，拐棍丢在一边，嘴半张半闭，似乎对自己被点名很惊讶。意外的当然不止他一个，奥芬和许多人同样惊奇，损坏的马车车主向杰克比出一个中指，转身继续修理作业。其余的人一半看向“丑鬼”，另一半盯着罗伯特，怀疑和猜测在暗中蔓延，不少人低声的窃窃私语。
   “杰克先生，我在等你的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罗伯特提醒道。
   看看周围投来的怀疑与憎恶的目光，杰克一把扯下头上松散的绷带，露出可怕的脸和同样可怕的笑容。“如果我说‘不’呢？”
很明显的拒绝，虽然多数佣兵之间谈不上是朋友，有时候还会自相残杀，但是眼前这种可以看得见的怀疑下，还想把自己扯进去确实有找死的味道。奥芬当然不希望把命交给这个人，天晓得会不会被乘机陷害报复。
   罗伯特似乎被那张严重划伤的面孔吓住，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摸了摸小胡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想我们不需要一个不干活的人，那就只好让你留下了。你的同伴应该会很乐意看到你归队。”
   “难道你不怕我领着弟兄杀回来？你们那点本事，我可知道得很清楚。”说着，他举起拐杖，对人群里指指点点。“你，铲马粪的，手上还有点劲，除此以外就是个窝囊废。你，戴毡帽的，比窝囊废好一点，挺能跑，小时候是信差吧。还有你，瘦长脸，我猜你是这些人里唯一个杀过人的，右手举不高是吧，所以你才到这里来混日子。”
   这些话让三个人又惊又怕，那个被叫“窝囊废”的人气得冲上去，挥起拳头就打。杰克坐在地上，根本不着急起身，当那人来到面前时，他忽然一个翻身，躲开攻击，紧接着手中的拐杖横扫，打在那人的膝盖内侧。奥芬觉得这招并不快，甚至力量也是轻飘飘的，“窝囊废”却结实地倒在地上，满脸泥和草。
   “来，窝囊废，来啊，教训教训我这个残废。”杰克支起身体，带伤的脚一瘸一拐，行动不便。和健全的人干架，当然相当吃亏，另一边的家伙也明白这点，重新站起来后，再次冲上去。
   迎面一棍，杰克挥起的攻击非常的快，奥芬甚至没看清楚是从哪边来的。“窝囊废”似乎是棍子打懵，他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如同灵魂出窍。接着是第二次棍击，这次直接顶到肚子，让对方发出一声闷叫，腰直接弯向地面。由上而下的攻击又让那人重新立直身体，鼻子打歪，鲜血直流。随后就像个沉重的麻袋，“窝囊废”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逃跑。
   “下面，还有谁要来试试？”脸上的伤疤让杰克的笑容看起来更为可怕，他的目光扫过奥芬时，少年都觉得心脏在发颤。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陷入沉默，人人都看着“丑鬼”，却没人说点什么。
   掌声打破了沉寂，它来自罗伯特。他穿过人群，来到杰克面前，将自己外衫脱掉，露出肌肉饱满的双臂。“我们来玩玩，如何？”这个提议让奥芬有点惊讶，不过回想起来，领队确实非常壮实，只不过他在多数时候喜欢动嘴，而非用拳头解决问题。
   杰克点点头，将棍子抓在手里，后退半步。“很好，我一直想看看你皮囊里是什么玩意！”
   “你很快会知道的。”罗伯特点点头，找出一根黑色的带子，将自己的眼睛蒙上。这个投降般的举动让人群议论纷纷，连“丑鬼”都觉得奇怪。“喂，你在干什么！”扎紧蒙眼的带子，罗伯特摆在架势。“我这人希望公平交易，你的脚不好，不是吗？”
   “交易什么？”
   “还用问么，你赢，我就听你的，反过来，你得听我的。”
   杰克不屑地向地上吐了口痰，迈开步子，一边绕到侧翼，一边小心地接近。罗伯特一动不动地站着，应该确实无法看到对手的移动。瞎子打瘸子，奥芬很担心领队的处境，以前认识的半身人就经常搞花招让敌人睁不开眼，用他的话说——谁还打不赢看不见的家伙！
   握紧镰刀，少年准备下车。如果领队失败，他会做第三个挑战者，管他公不公平，车队不能交给这么个无赖。刚准备动身，手上感觉到陌生的阻力，来自医师，她从容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似乎罗伯特胜券在握。
   犹豫的时候，决斗的两人中传来杰克的声音：“喂，小胡子，你说话算数？”罗伯特跟随声音扭过头，简洁地给予回答，然而就在此时，杰克突然连续移动，转到了罗伯特身后，棍子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从上到下，直冲脑袋。
   在人群爆发的不满中，领队向前跃起，避开攻击。随后像看得见似的转身横扫，逼迫杰克后退。“丑鬼”并不甘心失败，他再次挥动拐杖，狠狠地打过去，罗伯特则架起胳膊防御。撞击的瞬间，只听到清脆的折断盖过撞击，拐杖的半截飞了出去，打在一个不幸的围观者身上。
   好运？巧合？一瞬间，只有这两种可能掠过奥芬的脑子。虽然在小说里，骑士之间的比武经常会打断长枪，可那些枪实际上本身就容易折断。在实战中，武器多数是被砍断的，徒手打断的可能很小。
   在对手有所反应之前，罗伯特前冲一步，拳头结实的揍在杰克脸上。这下换成“丑鬼”流血了，他的伤口似乎裂开，血不断从捂住面孔的指缝里渗出。
   摘下蒙眼的黑布，罗伯特搓搓左手小臂，满意地笑了笑。“现在，你是我的人，明白吗？”
   “作弊！刚才是什么，你的手，在发光！”杰克气愤地吼道。那瞬间奥芬并没有看到太多，可那口气听起来也并不像是在吹牛。
   “你没必要知道。”罗伯特冷冷地回答，“包扎下，随后来找我。对医师客气点，为你好，杰克先生。”说完，他在人群的欢呼和注视下，穿上外套走开。草原的远处，尾随商队的强盗正越来越近。
   真正的战斗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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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29 18:55:11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老古董于 2014-9-29 18:57 编辑

庆典

   急促的脚步穿过走廊，夹带着女孩甜美的笑声。那声音当然来自莎菲雅，此刻她正在门外，拖着带有长长裙摆的新裙子在走廊里来回跑动。她为这件新的连衣裙整整期盼了一年，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养父亚列答应的。今天是“诞生节”，也叫“橡树日”，每逢六十年才有的一次大日子。
   整整自己的新长衫，奥芬对镜子里的自己小小落下一口叹息。逃离开云中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他只要伸手，念出简短而熟练的咒语，镜子另一边的灰色世界就会为他敞开大门。在那一边，他可以飞快地从空中坠落，到达地面毫发无伤。地面上是绵延无边的森林，没有城镇，也找不到道路。云中城在地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一朵灰色的云彩，看不出有多少特别，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回不来——明明要离开，几次尝试的结果，他担心的更多的是返回。
   [我真是个懦夫。]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手不自觉地又伸向镜子。[一次，再一次，我会成功的，我，我要离开这里！]
   手指的碰触带来镜面微弱的涟漪，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有些急促的敲门，然后是提醒。“奥芬，好了没有，时间不多了。”那声音带有几分责难的味道，听得男孩顿时浑身一热，迅速缩回自己的手。紧张地向后看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抓现行的贼。门牢牢地关着，没有开启的迹象，可惜这并不代表安全，莎菲雅就会某种透视的咒语，可以轻松的穿透墙壁，看到后面的东西。养父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他现在必须打消逃跑的想法。
   简短的回应，开门，男孩看到她的妹妹坐在亚列的结实的小臂上，双手环抱住脖子，亲昵地像只正在撒娇的猫。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夸张，养父的面孔上却没有疲惫的神色。这个捣蛋鬼妹妹很轻，奥芬自己都能抱起来，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法术，在手臂上的重量可以忽略。
   “快点啦，懒哥哥！”莎菲雅撅着嘴，气呼呼地向奥芬抱怨。那样子配上一身红色，颇有怒火中烧的感觉。道歉、整装、快步走到图书馆的出口，马车在等待他们，奥芬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出现城里。云中城并不大，用走，半天就将绕城市一圈，住在这里的天使个个都会魔法，比起用这些动物牵引的车，他们宁可自己“飞”过去。
   亚列放下他的女儿，率先做上马车的前排，莎菲雅在奥芬面前轻快地转了一个圈，将她的裙子全部展开。“我漂亮吗？”女孩问。
   直到此时，男孩才看清楚这件新裙子的全部。主色调无疑是红色，天使们最喜欢的色彩之一，上半身是量体裁减，大小尺寸正合适。两侧的蓬袖装点有金色的蕾丝边，袖子只到离手肘还有一掌距离，下面是一副黑色的长手套，同样刺绣有精致的金色花纹。裙子的长摆及地，除了前方稍稍能看到小腿，其它地方都看不到脚，几乎就是把床罩穿在身上。整个裙子上有少不花边、金线、宝石，光看便觉得这些价格不菲。
   “好看。”半敷衍的回答，男孩不想多说。衣服肯定很贵，记忆里，他去的舞会里都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做衣服不容易，裁缝有限，价钱也很高。母亲和姐姐们经常为新衣服而争吵打斗，有次甚至都差点出人命，一年有两三件新衣服就不错了，听说穷人都是自己做的。
   “就这些？”莎菲雅有些沮丧地问。
   还能说什么呢，奥芬咂咂嘴，没再多说什么。现在妹妹很漂亮，因为她是这次庆典和核心，“公主”般的人物。她将为云中城唯一一棵橡树洒上圣水，并摘下一棵成熟的橡木果子。而在此期间，男孩的任务呢？
   忽略掉莎菲雅的表情，他走到马车后，戴上遮挡发色的大兜帽。身边是几个同样打扮的幼年孩童，他们的任务就是作为摆设从头跟到尾，作为侍童，这还是亚列争取的特许，否则他又只能在图书馆里呆上一整天。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烦人的天才妹妹不会打搅他，奥芬原本就这样想。
   马车动了，固执的“公主”在上面，气愤地向他回头做出个鬼脸。马车绕过几个弯，转到中央广场附近，那里正是橡木所在的地方。
   这棵树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整棵树非常高大，比城墙还要高上一些，树干粗得可以藏下两三个人，然而这棵树的大多数枝条是枯萎的，上面干枯开裂，一点叶子都没有。带有绿色的部分甚少，就如同秃顶脑袋上少量的头发。这是一棵非常老的树，莎菲雅说，它的历史云中城比要长得多，这个城市漂浮在空中之前，它就在了，有上千年之久。
   树下的景致自然与平时不同，广场被整修一新，风化破碎的石板被换掉，路灯焕然一新，各种旗帜挂在两边，五颜六色，相当的繁杂。下面迎候的人看起来倒是简单得多，红色服装的是天使、金精灵，数量最多，蓝色的是月精灵，他们深色的皮肤同样显眼。绿色外套的是木精灵，而白色衣服的人身上都有讨厌的十字架纹章，也就是教会的人。
   当马车一开进广场，乐队就开始演奏，迎接的人群里撒出花瓣，不知从哪里来的浓香在鼻子里翻滚，呛得他只想打喷嚏。[忍耐！该死，我真不想出来！]只能在心里抱怨，这是重要的仪式，亚列再三要求他必须保持安静和体面。如果不是莎菲雅抢在前头，如果不是她那么坚持……
   马车停了，亚列下车，搀扶莎菲雅。落花如雨，点点鲜艳的花瓣伴随在女孩身边，在人群的注视下，她双手交叉身前，向所有的人欠身行礼，随后精灵的牧师上前，赞美的颂歌唱起，浸透圣水的橡树枝轻打在女孩身上，带去祝福。古老的祭文亢长繁复，虽然听不懂，但那种奇怪的发音和毫无规律的停顿让奥芬觉得很不舒服，其它的人大概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们或跪或站，不停地划出祈祷的手势。
   最后的部分，是由女孩和牧师共同完成，女孩背过很久，还强迫男孩当监督，这一段，他听得特别熟悉，知道大概的意思。“当黎明到来，曙光乍现，金色的光芒照耀，黑夜的恐惧将成为回忆，而新的一天也会展开，致以我们伟大的庇护者，无论是往昔的美好，当天的困顿，亦或是未来的挑战，我们依旧肩并肩，围绕在您的身边……”听过很多很多次，现在感觉却截然不同。可能是牧师刻板而平淡的声调的衬托，这段祈词从女孩口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活力与清新。
   顺利，一字不差的说完，女孩再度行礼，走向橡木。下面是摘取果实的时刻，奥芬以为莎菲雅会飞上树，或者用什么魔法将树上的果实弄下来，然而，他看到少女只是一手扶住树干，一边围绕大树在转圈。
   圣歌再次唱响，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女孩一人在歌唱。金色的阳光撒下，温柔地包裹着女孩，将她打扮的奕奕生辉。轻柔的节奏，优雅的脚步，奥芬仿佛看到女孩在森林中前进，柔和而甜美的风将她包裹，恬静之下，动物向这位上天的使者垂头行礼，如同是诸神的宠儿，女孩昂首阔步，走向只属于她的王座。
   一声清脆的着地声打断了女骇的歌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当女骇弯腰将它捡起，举过头顶的时候，整个广场欢呼成一片。那是枚青涩的卵形物体，不用多想，那一定是橡木的果实。膜拜、赞美、鲜花、阳光，广场上所有的瞩目都集中在莎菲雅身上，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可碰触的“圣女”。
   [那我呢？]奥芬在心中默问自己。
   随后的仪式还有很多，包括竞技、会谈、庆典什么的。这些和奥芬无关，他的使命到此结束，反正也没人在乎他这个异端的去向。放下兜帽，擦去额头的汗水，他找到广场角落的阴凉之处，一屁股坐在地上。
   “嘿，小子，要水么？”陌生的声音在不久后传到耳朵里，通用语，口音浓重。扭头看去，居然是一个身穿革色皮甲的大胡子，那健壮的四肢让男孩想起能对号入座的种族——矮人。没等奥芬回答，矮人自顾自的走上来，将皮囊塞到面前。“喝一口，小子，你脸色不好，这东西会让你好受些！”
   盛情难确，嘴巴也确实有点渴，他接过，拧开塞子，尝试地舔了一口。
   [九层地狱！]幸好只是小小的一点，嘴里那辣椒与火焰灼烧的感觉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难受，见鬼，是酒，烈酒，这东西真喝下去简直是要他的命，死就好受吗？！
   窘态让矮人哈哈一笑，有力的手拍拍男孩的后背，又几乎把奥芬扑倒在地上。“不好意思，咱拿错了，这才是水。其实酒和水都是一样的，哈哈，都一样！”
   再次送来的皮囊被扔在地上，男孩恨恨地瞪了矮人一眼，对方却毫不介意，还一屁股坐在男孩边上。“喝吧，这次是水，不骗你，咱以‘群山’的名义起誓！”
   尽管疑惑，嘴里的灼痛不允许男孩考虑太多，他再次抓起皮囊，将里面的液体送到嘴里。感谢老天，这次是水，甘甜清凉的水。
   “小子，叫什么名字？”矮人问。
   放下水囊，奥芬对刚才的错误还有些记恨，直接针锋相对地把询问顶回去。“问别人之前，你不应该先介绍自己？”
   “哦，对，是的，看咱这老糊涂。”矮人豪迈地给自己灌了口酒，飘散出的话语里都带有强烈的酒臭。“咱叫索格灵•索尔多•铁锤，哈哈，你不会想听全名的，就叫咱索格灵好了。”
   捂住鼻子，那酒的味道让男孩不舒服，身边有没有可以挪动的空间。回答的声音嗡声嗡气的，相当的奇怪。“我叫奥芬，奥芬•乔斯特。”
   “乔斯特，乔斯特，呵呵，小子，你流着魔族的血，对吗？”矮人的话让奥芬全身发凉，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或者离开，但没有付诸行动。“别惊讶，小子，天下没有砸不开的石头。其实咱这个老家伙和你处境差不多，你就不想想，‘没毛种’的地盘上怎么会有个矮人？”
   诧异地看了看对方，话说得没错，他没注意到。“你是……”
      “西农精灵联合王国，听过吧，咱是这狗屁地方派来的大使，哈，去他的，那票混蛋只是想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不烦他们而已！”矮人抱怨道。这时，广场上响起悠长的号角声，随后掌声响起，正对广场的阳台上出现了七八位打扮各异的人，莎菲雅和亚列也在其中。女孩向人群挥手，好一会儿才停下落座。
   “哈，好戏开始了，小子，你最好坐高点，好看个清楚。”矮人提醒道。
   回想了一下庆典的安排，橡木的仪式后是“战舞竞技”，好像是某种表演。“那是什么？”他问矮人。
   矮人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打出满足的酒嗝，再回答男孩的问题。“光毛的牙签舞！花哨但没用。今天他们倒是会拿出点真本事来，好好看，小子，这机会可不多。”
   话语间，广场又是号角大作，一个宣告人在号声的间隙中大声宣布了什么，说得是精灵语，奥芬听不全，大概是赞美的废话和参赛者的名字。随后点鼓再起，阳台下的广场上出现了三个上身赤膊，身上涂满彩绘的精灵。他们双手各持雪亮的弯刀，各自面前又多添出根手臂粗细的棍子。号令传出，三位精灵同时挥刀，只是眨眼的工夫，所有的棍子各分成三分，散落在地。
面向内，精灵们站成一个对称的三角形。再次传来号子声，同时伸出手，六把弯刀在六条胳膊上来回翻转。刀就如同活的一样，在阳光下闪出阵阵让人心悸的光芒。
   心中不由发颤，刚才的表演已经证明这些刀的锋利，拿这样的刀在手中旋转，稍有疏忽，利刃就会割伤自己，甚至还会断胳膊、脑袋搬家。奥芬可不敢这么干，手上换根没什么危险的棍子，他也没办法像那些精灵耍得飞快。
   表演只是开始。在旋转的刀锋中，舞刀者的先是手臂上下伸展，再是身体伴随节奏扭动，然后迈出步伐向同一个方向旋转，转过短短的几圈之后，整齐的阵形打破，三人踩住鼓点的节拍，开始穿插跑动。仿佛能听到在双臂间快速旋转的弯刀的呼啸，那刀一次又一次同接近的同伴身旁擦过，有好几次，奥芬都以为那必中无疑，结果有惊无险。
   鼓声越发密集，舞刀者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男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起身，纠起脖子看得目不转睛。最后的高潮时刻来临，又是号令，三位精灵同时抛出旋转的弯刀，一把，又一把，然后翻滚跳跃，在起身之时，准确地接住落下的武器，舞出绚烂的刀花。鼓停，人停，三位以威武的姿态定格，整齐的三角重新组成，宛如片刻前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
   掌声与欢呼四起，矮人都放声大笑，将手里的酒囊举得高高的。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光毛种这帮假把式别的不会，搞这种花俏的东西本事一等一。看样子今天为了这棵千年橡树的种子，几个颜色的光毛要斗个痛快了！哼，石头在上，有多少傻小子为练着玩意荒废时间，咱的铁锤之下，这些细牙签一打就烂！”
   想想失误可能带来的后果，男孩谨慎地点点头，再次坐下。他现在何尝不是在云中城里浪费时间，不愁吃喝，日子却平淡无味，还有一个优秀得多的妹妹时刻拿他开心。他是个提夫林，身上的血缘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养父真的在乎他，别的精灵会接受他，还是跟在马车后当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侍童”？
   [不，才不要这样，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内心的愿望从没有如此明确过。
   仿佛是能看透奥芬的心思，矮人凑上来，用夹带酒气的半醉半醒地问道：“小子，要不要跟咱学学打架？就当给我这个老头子解解闷！”
   战斗，这听起来不错，莎菲雅把近身战斗当成垃圾，养父也不会教他什么。现在所知的技巧，都是以前老混蛋强行塞给他的，还记得一些，可没有配合练习，这些本事也会渐渐忘记。这是个好机会，书上说，矮人虽然肮脏、粗鲁、卑鄙和愚蠢，但却是天生的战士，或许他能多学到点什么。
   “好的，索格灵先生。”男孩回答。
   “不要叫咱‘先生’，‘大叔’，听见没有！”矮人纠正道。
   “是，索格灵大叔。”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下，矮人点点头，笑得露出满嘴发黄的牙齿。“三天后一早，庆典结束，我就来找你，在图书馆是吧，别给我偷懒！”
   “是的。”奥芬忍痛回答。日子看起来终于不会无聊了，没准他学会了点什么，可以一招制服他的天才妹妹，不用再受什么窝囊气——那可太棒了，他高兴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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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9-30 09:10:41 |显示全部楼层

突袭

   秋末冬初的最后一缕阳光从地平线落下，几乎在眨眼之间，天空沉下来，暗色的星空覆盖头顶。草原的夜幕来临，在未来的几个月里，这样的夜晚会越来越长，见到阳光的机会变得宝贵。想到之后的路途，奥芬相当的担心，魔族在黑夜中的视野更好，也更喜欢在夜晚活动，这对人类商队相当不利。
   不过现在担心这些有些多余，眼前，草原不远的地方升起的篝火正提醒商队现在所遇到的麻烦，流浪的佣兵，草原的强盗，已经绕到队伍前面，挡住了前进的路。不突破他们，进入魔族领地只是个幻想。然而该怎么办呢？
   “丑鬼”杰克自从被领队打败，就收敛起他的贱嘴，整天只是干坐着发呆。保护队伍不多的护卫聚集在一起，自顾自的开始操练、争论、谩骂、打架，就是没有人在统一指挥。队伍越走越慢，一方面是防备强盗突袭，另一方面是对方放慢脚步，似乎在等队伍自己冲上去。
   [这是在自杀。]用力咀嚼嘴里的干面包，奥芬很心烦。他有些后悔选择和商队一起前进，如果在高地城呆着，或许魔族女王会派人打探他的消息，或者直接找到他。通过飞龙或者魔法传送，他可以很快就回到魔族首都，那里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但总强过曝尸荒野——眼下的情景让他此有非常糟糕的感觉。万一商队在强盗的袭击下破碎，他该如何自保呢？还有医师……
   一只手忽然落在他肩膀上，回头，恰好是安吉拉。莫名的心虚赶在大脑做点什么之前把持住了身体，他大叫一声，连蹭带挪的向后退出半个屁股。
   安吉拉愣了一小会儿，坏坏地笑道：“吓到我了，小傻瓜。在想啥，不会和我有关吧？”
   “不，没有。”赶紧否认，同时把视线挪开，他实在不想去面对医师视线的探视，绝对会露馅的，他肯定。
   “有什么办法么？我们的大法师。”医师听起来并没有深究他的谎言，不过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草原上的强盗重新回到视野中，他们如同长在脸上的疮，奥芬恨不得一下就铲个干净。那是幻想，就好比云中城图书馆里收藏的骑士小说，他曾经也幻想自己可以以一敌百，现实中，他连矮上一个脑袋的半身人都打不过。
   或许是他没有回答，也可能是某种试探，安吉拉凑上来，在耳边轻声的问。“有没有什么魔法……我听说精灵的法师可以引来洪水。”
   魔法，当然，很多故事里魔法都是神秘、邪恶和强悍的，可怕的魔法师和强大法术是许多小说里必然出现的内容。奥芬相信真的有其人，他的妹妹就是个十足的天才，要是她在这里，眼前的强盗们或许根本没什么机会。
   往事泛起，心里积聚更多的是沮丧。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到医师惊叫。大约十多个骑马的佣兵从他们的营地突然冲出，径直奔向商队。黑夜挡不奥芬的视线，那些人手持斧子、长矛、弓箭或者其它什么武器，一点都不像是出来巡逻的样子。
   惊慌在瞬间爆发，尽管对方的人数相比商队要少得多，但是放眼所见，车队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有人匆忙得收拾东西，有人找来毯子躲到车底，有人开始穿盔甲找武器，还有撞在一起的、打架的、抢东西的。感谢老天，马匹和牲畜幸好集中圈养在车队中央，否则更糟糕。
   手抓住镰刀，奥芬把注意力留在敌人身上，盯住对方的动向。可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出击、躲避或者防御。以前这些事情全部都听艾瑞扼斯的，他会大喊出命令，所有人执行。现在没有人这么做，混乱中，大家只顾上自己逃命。
   敌人越来越近，头盔、手套、靴子这类细节都可以分辨清楚，持弓者已经搭弓上箭，看起来随时会发动进攻。就在此时，车队里终于有十多个人也骑马冲了过去，是领队罗伯特的护卫。两支队伍针锋相对，仅仅片刻后，战斗爆发。
   首先攻击的是草原上的流浪佣兵，他们中的射手连续射出三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两个冲在前面的商队护卫随即倒了下去，有一匹马也跟着翻倒。护卫加快了速度，横下刀剑，正面冲击。比数量，护卫更多一些，两边的武器和盔甲都差不多，皮革的轻甲是多数，少有几个人有更好更贵的锁甲。
   冲撞发生的瞬间，奥芬只看到好几个身影接连从马上掉落，多少是护卫，多少是佣兵根本分不清楚。两队人马似乎毫发无伤地分开，护卫勒住马，准备回转，而佣兵却在继续前进，仿佛那些阻挠他们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们直冲商队而来。
   “该死！”
   抓起镰刀，他跳下马车，准备迎战。该用什么呢？正面和战马对冲？他一定会被撞倒，就是闪开，骑手的武器同样能要他的命。魔法，魔法！脑中不断搜索可以使用的法术，一些低级的戏法虽然简单，但是也很有效，比如闪光术！
   下定决心，他迅速躲在一堆货物之后，开始咏唱魔法。咒语的大部分他可以在掩护之下完成，剩下的部分必须依靠目视瞄准。心扑通得跳个不停，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惊慌的人群无处不在，就如同天灾即将降临。几个并不难的发音变得艰涩拗口，感觉上，简单的闪光术比平时多花费了一倍的时间才准备好。深呼吸之后，他站起身，正对车外的敌人，对方马匹的鼻孔近得清晰可见。
   对准，爆发！魔力流淌在手中，汇集成一点，在点光火石的瞬间射出。闪光术准确地命中一匹马的眼睛，伴随悠长的嘶鸣，受到刺激的马跳起来，将它背上的骑士摔在地上。来不及为自己的成功庆贺，一团黑色向奥芬急冲而来，下意识的伸手防护，左臂一阵剧痛，犀利的箭头穿透皮甲的保护，直接扎入手臂。
   不！
   奥芬赶紧蹲下身，第二箭在须臾之后从头顶掠过。真是危险致极，他的反应要是稍稍再慢一点，现在就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马蹄还在接近，声音清晰地仿佛就在箱子的另一端，他完了，对方只要出现在跟前拿矛一戳，除了等死，他没有任何办法。
   一声清晰的枪响出现，随后是第二声。寻声看去，“丑鬼”杰克正大大咧咧地倚靠在一辆马车边，用手里的短火枪指着前来的佣兵。这种火枪奥芬见过，不大，大概两个手掌的大小，价格很高，装填起来麻烦，准头也不怎么好，还经常失灵。艾瑞扼斯有一把，但他公会里的人都不太喜欢这东西，现在杰克的背带上正挂有好几把这样的枪，他每射击一次，就把手中的短枪丢掉，换上新的一把继续。
   又是两次射击后，杰克丢下武器，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人们开始欢呼，许多人从蜷缩之处走出来，挥舞着帽子、手臂，发出各种怪叫，有的人还冲了出去。
   从箱子边探出头，奥芬看到不多的流浪佣兵正在快速离开。他们的同伴有好几个摔在地上，无力地挥动四肢。很快，没死的落马者被商队的人包围，剩下的事他都不想去看。
   如同谚语所说——“佣兵只是一群为了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虫子，没人会把别人当兄弟。”
   “你中箭了！”安吉拉走过来，一把抓过奥芬的左手。
   是的，很糟，除了痛以外，他能很明确感受到滚烫的血正从伤口流出来，将皮肤与皮甲的间隙填充地满满当当。医师打开她的药箱，用剪刀熟练地将护腕剪开，取下，露出伤口。
   不想看，眼睛还是没忍住。箭头全然已经没入手臂，伤口血流不止，血和毛发粘在一起，看得他一阵阵发晕。“忍住！”短暂的提醒后，根本没有给奥芬多少准备时间，箭被拔出，痛得天旋地转。然而这只是开始，清理、消毒、缝合，每一个步骤都痛得他脸色发白，嘴角绷得直响，左手感觉就要没了，或许消失掉才更好，总有小说里写人会痛昏过去，他希望能这样，可惜痛只会让他更加清醒。漫长得像是十多个小时，绷带在胳膊上扎紧，那坚决而体贴的身影在他额头留下一个轻吻，就转身离开，消失在视线中。
   夜还在继续，即便呆着不动，很多事也会在喧嚣中飘进耳朵里。
   出击的护卫里死了三个，救回的人中有两个伤得很重，不残废也要休养很久，车队很可能要把他们丢下。佣兵强盗死了五个人，一个是在与护卫交战时候死的，剩下四个都是杰克射中，要么摔死，要么被打死。奥芬施展法术震落的那人不在死亡名单里，据说抢了同伴的空马逃走了。
   零比四，真是失败透顶，奥芬觉得他之前能赢“丑鬼”完全是侥幸。如果这次“丑鬼”不开枪，包括他在内，整个车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嘴很干，身体偏偏僵得动不了，用尽全力，他挪了下身体，水壶就在腰上，应该还有一些水。然而，腰上空荡荡的，他才想起，水都用在清洗伤口上了，水壶应该和背包一起丢在身前不远的地方。摸索，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一个坚固的小东西，如同触电一样，手缩回。镯子，差点害死他的镯子！
   不久之前草原上肆虐的黑色之火还记忆犹新，他是这场灾难的引发者，也是受害者。无坚不摧，可以毁灭一切的黑焰，听起来很像传奇故事里主角必须的力量，没人担心过这火焰会吞噬自己么？他之前从没想过，现在，那黑焰在眼前他只会逃跑。那手镯应该没了，他之前认真找过，怎么会出现！
   再仔细看过去，那东西更像是一个不知哪里掉下的铁环，是手镯。
   心情平复，轻松的感觉之后，是无力。
   安吉拉还指望他能用魔法拯救商队呢！如果有破坏神的黑焰，那些强盗只有逃命的份，可他现在自己都怕得要死，黑焰的咒语就是会，也断然不敢用。
   他们要困在草原一辈子吗？
   一双脚出现在面前，随后是递来的水囊。“喝这个，小子，它能让你好受些。”是罗伯特，水囊里的东西东西闻起来不是酒，也不是水。喉咙干得厉害，他管不上太多，直接将张口就喝。味道很怪，开始有些辣，随后就感觉不出什么。受伤的手感觉不到疼痛，手指还能动，人感觉轻飘飘的，宛如失去了一部分重量。
   “好点了么？我需要你帮忙。”罗伯特问。身体恢复些力气，至少可以走。奥芬点点头，站起来，他觉得那会是重要的事，非他不可。
   跟随领队来到一顶帐篷里，不少护卫都在，武器和盔甲都在身上，除去这些人，“丑鬼”杰克也在其中，地上还放着几具麻布包裹的尸体，透出的血迹将白布染的发黑。看到他们进来，坐在地上的杰克甩动匕首，利落地尸体中的一个掀开。那是一张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脸，下巴碎裂、牙齿外露、眼球半吊在眼眶外，整个面皮翻折破碎，比“丑鬼”的脸更惨不忍睹。
   忍住胃的反感，奥芬将视线尽量扭开。他不太明白杰克想干什么，只有疯子、变态和教会的人才会侮辱死人，这是打算让他出丑，还是拿来示威？
   “注意看，各位，这人是个混血！”杰克的话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敌意，尸体惨烈的脑袋被扭在一边，露出耳朵，一只尖耳朵，很明显，异族混血的特征。“他的头骨上没有角，也没有硫磺的味儿，很明显，这人更可能是毛驴血裔。哼，实际上我认识这家伙，他婊子老妈勾搭精灵生下的杂种，眼睛挺尖，绰号‘老鼠’，现在是‘死老鼠’……”
   杰克边说边笑，那张丑陋的面孔非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越发恐怖。奥芬宁可看尸体，也不想看这个家伙的笑脸。“很好，一个半精灵死了，杰克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罗伯特打断了“丑鬼”的话。
   “这很重要。”杰克强调，“这意味着，现在那帮挡路的家伙里，或许没什么能在黑夜里看得远的家伙。”
   荒谬，奥芬忍不住反驳：“不可能，只要是提夫林，都可以看得很远！”
   杰克怪声怪气地轻笑，嘴里的话难听得很。“哼，很对，山羊崽子。动动你的羊脑袋，这支商队进入魔族领地会怎么样。你打算一路杀到目的地么？”
   简直是把他当傻子！奥芬虽然在魔族女王手下工作，魔都里暂时没人敢害他，但是城市之外的荒郊，是女王的权威都无法震慑之处。到处都有流浪或无主的小恶魔或者角魔，他们会为了一点食物、钱币甚至是找乐子，而对路过的每个行人进行攻击。对付这些没有理可讲的家伙，除了杀过去，还能怎么办？
   似乎看透了奥芬的疑惑，杰克根本没给提问的时间，直接宣布胜利。“哦，上帝，看，咱们的大法师脑子不好使了。领队阁下，你来处理吧！”
   短暂的尴尬后，罗伯特清了清嗓子，从他的随身口袋里变戏法般的找出一个盏怪异的提灯。这灯是敞开的，没有玻璃的防风罩，里面的半截蜡烛又细又短，看上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尽。然而其中隐隐闪现出的异样的感觉让奥芬警惕，提灯不像是破烂，相反，它很可能是某种故意伪装的魔法物品。
   “这是‘驱魔灯’，不过我更愿意叫它‘掩护者’。因为它点燃后，魔族看不到烟雾后的我们……希望它对提夫林也有效。”
   领队的介绍证实了猜测，奥芬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傻透了。一个要深入魔族腹地，没有这样的伪装保护必然凶险不断。商人毕竟只是商人，指望商队像军团或者佣兵那样连续作战是不可能的。
   “现在试一下不就好了，你看，你不是把杂种带来了么！”杰克的侮辱让少年愤怒，如果不是手臂受伤，他恨不得再打一架。然而罗伯特拍拍他肩膀，强行扭过他的视线。
   “这是试验，很重要！”简单的话语，直白并带有几分残忍。灯在下一刻点燃，看不到烛光，但袅袅的烟雾升起，迅速将罗伯特的上半身遮盖。奇怪的现象在眼前迅速形成，领队，这个精干的男性的上半身就如同晃动的水面上的倒影，扭曲变形，根本无从分辨。
   挥手，奥芬尝试驱散烟雾，然而只是带来片刻的清晰。帐篷里，烟雾所到之处，所有人的外表都变得模糊。“够了，我看不清你们！”他喊道，提灯熄灭，帐篷敞开，风吹走那些烟，一切恢复正常。
   “是时候了，对吧。”杰克大笑道。在那瞬间，商队的反击计划已经明了，突袭对突袭，就在现在，今晚。
   “好好休息。”这是罗伯特留给他的话，无从理睬“丑鬼”的嘲笑，奥芬逃亡似的从帐篷里离开。相似的无力感，他今晚不是商队的英雄，或许未来也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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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10-1 10:17:44 |显示全部楼层

关卡

   清晨的阳光如期到来，草原的地平线上先是星辰褪去，再是潮红泛起，当血红的朝阳从远方出现的时候，奥芬首先想到的是洒满鲜血的大地。
   夜晚的突袭没他的份，归来者的吹嘘和伤员的呻吟是整个战斗的结局。商团这边没有死亡，伤者大多是在黑暗里撞伤，或者不小心被武器划伤的人。可就是就是处理这些，还他和安吉拉一直忙到后半夜，在那之后一直没有休息。并非不累，他很想舒服的睡上一觉，然而上眼合上，鲜红的血和腥甜的风就会扑面而来，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记忆里跳出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心悸。
   挪了挪僵硬的身体，肩膀忽然一沉，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喘息。不敢动，小心地用眼角看了看，是安吉拉。她裹着一张旧毯子，原本倚靠在马车厢上的脑袋不知什么原因滑落到了奥芬肩膀上。饱满的胸脯露在毯子外，伴随呼吸的节奏一张一弛，微弱的鼾声还在继续，没有醒来的迹象。
   脸上不由微微发烫，现在在马车里就他们两个，营地里的人不是睡了就是走远，没人会注意到他。在利斧的时候，色鬼半身人总是吹嘘自己上过多少女人，那家伙把女人的胸形容成世界上最软最美味的蛋糕，怎么捏都不够，事实真的是如此？
   动了动胳膊，奥芬咽下口水，不安向四周再看了看，他只想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想法。
   手指小心的接近，那两块隆起的山丘近在咫尺，深吸一口气，指间点到其中一个。很软，但感觉怪怪的，如同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挠个不停，催促他继续，又不告诉他该怎么做。忽然，少年看到安吉拉睁开眼，正扭头看向自己。手闪电般的缩回，同时还发出短促的怪叫。医师什么都没说，转个身又盖上毯子睡觉。
   奥芬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狼狈的起身，脚下踩得马车木板咯吱作响，这样等于在宣扬心虚和失败。尴尬的瞬间让他无法去思考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快点离开。
   幸好，他的举动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商队的营地里还是一片寂静。
   绕过几个弯，他迂回来到医师的帐篷前，那里现在躺了好几个受伤的人，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属于商团。对强盗的突袭据说很成功，虽然过去的夜晚没有乌云密布，但月亮躲在云层里，星光下的草原依然不够明亮。商队的护卫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营地发起的冲击，由于那些奇异的灯的奇效，连奥芬都没看请那些人是怎么摸过去的。
   战斗基本上是一片混乱，除了远处营地了晃动的火焰，他在黑夜中良好的视觉也仅仅能辨认出互相搏斗的人影。当战斗结束，许多伤者在哀叫中被抬回来的时候，护卫才发现其中有不少是敌人。安吉拉坚持为每个人做了治疗，她说那是身为布鲁姆培训出的医师的准则。于是，医疗的帐篷成了临时牢房，门外有人看守，虽说里面的家伙不是重伤就是给喂了麻药。
   天刚刚亮，距离队伍出发还有一些时间，况且经过晚上的折腾，每个人都很累，出发的时间预计会晚一些。绕过帐篷，无处可去的少年决定稍微再看一眼俘虏的情况，刚绕到前门，他惊讶的发现守卫不在了，而帐篷的帘子正巧在掀起。
   本能地闪向一边，躲在附近的箱子后，瘸拐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不用猜，奥芬就知道那是谁。在这个丑陋的家伙身后，紧跟着出来好几个人，他们抬着担架，将帐篷里的俘虏一个接着一个抬出来，为了防止叫喊，有人还被套上了面罩。这是怎么回事？“不死的”杰克要抢人？营地里居然还有人能听他的调遣，难道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手摸向腰间，匕首柄在掌心滑动。对方的人不少，正面冲突，他根本没胜算。营地里大多数人还在睡梦里，能打的人在夜晚的战斗里耗尽了气力，就算他现在喊，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天晓得杰克还有多少手下，如果现在不下手，将来会变得不可收拾。
   必须行动，在最后一个担架出来后，这就是刺杀的时机。
   定下决心，时机就近在眼前。“丑鬼”转过身，准备跟上抬担架的人的脚步，背后，只要不回头，他赢定了。起身，拔刃，猫下身体向前两步，奥芬看到对方警觉般的停了一下，而在同时，脚用力瞪地，他的身体如松开的牛筋，全力向前扑去。
   帐篷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扼住少年持刃的手，然后像铁钳般牢牢地箍住不放。惊讶与疼痛间，世界由上到下翻了个，结实的地面撞在他背上，呛出不受控制的叫喊，那人的手紧随而来，将嘴巴堵住。
   [要被掐死了！]脑中闪过可怕的念头后，熟悉的面孔终于固定在视野里，是商团的领队罗伯特，将他打翻在地的人。
   “哦，上帝，这小鬼要杀我，他差点就得手了！”杰克在惊叫，可从怪异的语调里，奥芬听到的是嘲笑。“回去，做好你的事！”罗伯特低沉而严厉的回答后，丑鬼安静地走了。领队松开手，让奥芬站起来，同时做出一个跟随的手势。
   提问和解释，他们两人都有话要说。
   走过还在朦胧间的车队，天空越来越亮，有个厨师起床，准备生火做汤。领队没有和这人打招呼，像是没看见似的直接穿过去。不久，他们来到一辆套好的大马车上，所有的俘虏都在上面，还有丑鬼杰克，其它人都站在边上，没有搭车的意思。
   “一起走，抓紧时间。”罗伯特说。
   车轮在低沉的呜咽，马鞭刺耳的炸鸣后，营地在身后远去。看看太阳的位置和远处的群山，奥芬确认他们在向西走，沉默片刻，他开口发问：“我们要去哪里？”
   “关卡。”
   西侧的关卡只有一个，那就是塞帕瑞特山脉的魔族边境。夏天的时候，魔族入侵草原的骑兵正是从这个关卡出发的。在此之前，他和魔族女王搭乘双足飞龙也曾光顾过这里，作为暂时的落脚之处。商队距离关卡还有大约两天的路程，不过如果只是独自一辆马车，一天就可以到。提前去关卡必定有什么事要办，魔族的守卫从来不是什么恪尽职守的人物，他在魔族首都，女王脚下都受够了刁难，这里恐怕更麻烦。
   尽管这样想，可奥芬还是不明白此行的目的。他又问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我们当然要去把你这位可爱的小男孩卖掉，你的屁股可值钱了。”身后传来杰克恶意的声音，刚说完，罗伯特的声音立刻压过去。“闭嘴。”
   “好吧，我只是开玩笑。”
   捣乱的声音消失，罗伯特双眼看着前方，不太情愿地说道：“这也不算个秘密，他们是用来交换的，通关的贡品，懂了吗？”
   是，当然明白，魔族非常需要人类的奴隶，他在魔都的酒馆里听到过许多这样的话题。一个善于劳作、顺从的好奴隶是非常昂贵的，有贵族会拿奴隶的数量来炫耀自己的实力。这并不是说魔族缺少劳动力，低级的小恶魔要多少有多少，强壮的长角种也很多。但是小恶魔太笨，寿命又短，长角暴躁、缺乏耐心，很多精细的活计不能让它们来干，而类人的旋角阶层总有不想干的活，这就是奴隶需求的来源。
   “这是违法的。”奥芬指出，人类帝国禁止任何贩卖人类奴隶的行为，连依附于魔族的克劳狄乌斯联盟都废除了奴隶制，领队不会不知道这些。
   罗伯特的回答简短而犀利，平淡的话语中带有几分讥讽的味道。“这些人都是纯人类吗？”
   被俘虏的佣兵奥芬都见过，却很难反驳领队的话。人类中有很多混血种，一些人像奥芬那样特征明显——怪异颜色的头发、瞳孔，有些长有犄角，耳朵异常，身上有硫磺的味道，有的还长有鳞片，不过也有那么些混血几乎没有什么异常。教会宣称他们可以通过某种仪式来辨别是否纯血，他没有了解过，也根本不想知道。
   即便这些人里，有那么一个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放过他们么？一天之前他们还在打主意抢劫商队，让他们得逞，商队的下场更糟。在以前的佣兵团里，团长艾瑞扼斯从不在乎死多少打劫者。用老话来说，死掉的强盗才是好强盗。佣兵与佣兵之间，无论是扮演强盗还是扮演护卫，双方都没有什么理由手下留情。
   “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会准备一些奴隶，这不合法，但谁在乎，被抓去的不是自己就成了。想开点吧，魔族的佣兵小子，这事情不稀奇。”罗伯特的安慰让少年觉得更别扭，不久之前，他还在商队里同人贩子对峙，现在他却成了人贩子里的一员。[我不是人类帝国的子民，也不属于魔族，我就是个佣兵罢了。]他在心里悄悄劝解自己。
   后续的路程在沉默与无用的废话中度过，当夜晚降临后，远处山脉中出现了火光。那就是塞帕瑞特峡谷要塞，魔族王国的门户。又走了一会儿，要塞的大门就在眼前。没有吊桥，没有护城河，墙壁上布满青苔和裂纹，墙上的岗哨奚落，看不到人在巡逻。乍看之下，这是一座没什么防御的大门，可奥芬知道，那统统都是伪装，第一扇门是个陷阱，攻入其中才会发觉，里面才是关卡的正体，门里狭小的空间根本无法展开部队，前门阻碍视线，投石机很难瞄准，一不小心还容易砸到自己人。
   当然，这都是魔族女王的闲话，真的打起来是否如此，谁晓得。
   领队把马车停在门前，下车交涉，奥芬在车后确认俘虏的状态，留下的另一个原因是担心杰克，现在他们势单力孤，无论俘虏造反还是魔族违约，后果都很糟糕。
   “嘿，小心，别给老子摆臭脸，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我要是你，会先担心你那女朋友。”杰克的嘲笑后，罗伯特返回马车，身后还跟着一个魔族。
   虎背熊腰，脑袋上没有头盔，因为一对粗壮的犄角已经占去了绝大部分空间。接近马车时候，他粗暴推开领队，向车里来回看了几眼。“这些，都是？”那魔族问。
   “是躺下的。”罗伯特纠正，他的魔族语言说的很简练，对待长角种，华丽的说辞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惹怒他们。
   “不够，不够！”对方喊到，手里的长棍威胁般砸向地面。
   “我们刚才说好的。”罗伯特强调。
   对方将棍子一横，指向马车里的奥芬。“他，通缉，女人，或者他！”
   通缉，这可麻烦大了，难道是魔族女王下的命令，就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去？！该死，他差点送命战场，两个魔族贵族倒是给女王救了，没人理睬他。要不是遇上商队，这会他很可能早就死了。“等等。”罗伯特的喝止来晚了，奥芬从马车的另一边跳下，向关卡的大门狂奔。身后传来守卫愤怒的吼叫，他看也不看一眼，专心脑中的咒语。
   寒冷的气流在手中聚集，他小心地握住，拍向迎面而来得城墙。少许的薄冰在眼前蔓延，这点魔法别说冻结什么，就是冻伤也仅仅是握住的表面，延伸的冰面只有三分之一个人的大小，在一分钟内就会融化。不过这足够了，晚上的月光不错，关卡前的火堆更是明亮——足够在冰面印照出少年的镜象。
   灰色世界的大门敞开，他纵身一跃而入，有地方要去，要塞的指挥官房间。
   那房间他去过，只限在门外，作为到访的一部分，魔族女王曾经短暂拜访过那里。短暂的一瞥没有记住太多东西，不过那里确实有一面半人高的镜子。
   忽略那些通道和障碍，所有的机关和守卫在眼前掠过，来到要塞顶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摸到了想去的房间，明惶惶的镜子还在，指挥官坐在镜子对面，背对而坐，似乎在查看什么东西。好机会，在魔族的上层中，不存在病弱的指挥者。商队的马车还停在关卡前，只有罗伯特和靠不住的杰克，魔族要是打过来，后果严重，他必须抓紧时间。
   深呼吸，握住匕首，他冲出镜子。重力的世界再度来临，瞬间的改变让他差点跌倒。踉跄几步，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叫喊，正在此时，对方猛然转过身，鞭子滑破空气，猛烈的抽来。
   无法抵挡，奥芬甚至没有看清鞭子的来向，左胳膊热辣辣的痛，几乎失去了知觉，鞭子绕过后背，波及到右手，匕首一下就掉了，根本抓不住。根本不可能去找匕首，他身体随着惯性的冲击继续向前，无力的脚歪斜的踏在地上，眼看就要摔倒，但更糟的事情到来。一只铁钳般的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眨眼之间就将所有的空隙箍住，感觉喉咙快被掐断了，无法呼吸。
   用力挣扎，除了手上传来的坚固的回弹，只剩下无法抗拒的窒息。
   [死。]
   毛骨悚然的恐惧蔓延全身，就如同是身体掉进了冰窟，脑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与身体完全脱节。『反击！』“它”的声音响起，右手本能的反击从眼前掠过，他听到对方的惊叫，抓住脖子的手缩了回去。寒冷而宝贵的空气再次畅通，奥芬站不住，摔向地面，但手臂再次支撑起身体。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的手，右手，一只比平时粗壮两倍，拥有饱满的肌肉与暗色骨刺的手臂。
   [住手，停下！]
   自己的声音占据主动，他站稳身体，将那只可怕的手横在身前。尽管还不太适应，但毫无疑问，手能够跟随他的心智，是眼下最好的依靠。
   须臾的静默后，奥芬听到关卡指挥关刺耳的笑声。“这才有点样子，乔斯特家的小子。不过要是换成你老爸，我的脑袋早就没了。”借助房间的灯火，奥芬清楚的看到那魔族的右手护臂扭曲变形，几道可怕的抓痕将钢铁割裂，血从破口中滴滴洒洒。
   “你……是谁？”疼痛的喉咙里中挤出的质问，提起他那灭亡的家族的人有不少，不过这位看起来有点特别。
   对方冷漠地一笑，回到房间的座位上。怪异的片刻，少年还在为窒息心有余悸，不敢行动，魔族则全然不担心奥芬的存在，为自己受伤的手腕做包扎。当他以为那指挥官忽视或没有听到他的提问时，答案却随意地出现。“一个和你父亲对阵过的人，正是因为你的父亲，我才在这里当他妈的守卫。好了，小子，快滚吧，趁我没改变主意！”
   “那对我的通缉令呢？！”奥芬壮胆询问。
   “哼，我从来没听说过。快滚！”
   连关卡指挥官都没听说过的通缉令，那么守卫和那家伙之间必定有一个撒了谎。会是谁呢？这答案并不难找，如果奥芬真的是女王殿下的通缉犯，他的身价怎么可能与一个人类的女奴隶相等？！守卫那么说无非是借机敲诈而已。
   [我可真是个笨蛋！]
   退向身后的镜子，他的眼睛还是不安地盯住关卡的指挥官，他害怕，也同时有几分好奇，当年那“屠夫”老爸与这个魔族之间发生过什么。然而他也清楚，即便现在问，答案也不会出现。大半个身体进入镜子，安心的感觉让他又有了几分勇气，忽然想起他的身份，还有身份的标志，并不高贵，却可以拿来作为某种资本。“转告魔族女王，她的佣兵回来了，不久就会回到魔都！”说完这句，他一头缩进灰色世界的保护之下。
   安全了。
   尽管眼前只是一片无声、单调、灰色的镜像，但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他发觉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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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10-2 10:52:17 |显示全部楼层

出走

   “集中精神，在脑中描绘出一个球的样子。”莎菲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就如同她本人真的在说一样。集中精神，奥芬努力按照提示的要点去做，描绘出圆球状的东西并不难，他可以感觉到，某些滚烫的东西正在身前聚集，构成他所想的样子。
   “向球里灌注魔力，燃烧却不爆发，就像是把水倒进杯子。”听起来很容易不是，奥芬可一点都不轻松。他所操纵的力量是火，而不是水，如果硬要比喻，应该是将炽热的碳块丢进一个筐子里，抓得不稳就投不准，而握得太久会烫伤自己。手掌上的硫磺灰正在嘶嘶发烫，即便没有那么灼人，燃烧的声响和弥散的臭味也让他感到不安。要命的是，他不能戴上隔热的石棉手套来完成施法动作，手套会让施法动作变形，也会让魔力更容易失控，而材料必须通过手的接触才能发挥效果——该死的法术，天晓得有多少学徒在施展火系法术时会烧上自己。
   心中的恐惧在胡思乱想下扩大，还没等男孩平复心情，动荡的热风便扑面而来，吹得他反射性的后退。这个动作毁掉了整个魔法，习惯性的，也是无奈的，奥芬立刻蹲下身，甩掉手里的材料，滚到一边。火焰在眼前发出明亮又短暂的一闪，飞灰四起，烟雾缭绕，幸好是在图书馆顶部的无人花园，风很快吹散了它们，岩石的地面上无物可烧，落下的火星随即隐没。
   当然，这对男孩来说，又是一次糟糕的体验。
   失败了，火球术再次施展失败，他都不记得是第几次。
   “再接下来是控制，必须要集中精神将火焰压缩到一起……”莎菲雅的指导听起来无比的讽刺，奥芬不想再听了。他一把抓住漂浮的结晶石，脑中发出一个简单的命令，让石头停止运行。
   声音消失，结晶石清脆的落在石凳上，印出一张失落的面孔。莎菲雅不久之前的杰作就在身边不远之处——圆形的水池池壁大部分消失了，残留的黑色部分向外四散，一些甚至飞到了几十米外，供水的铜管裸露在外，扭曲成各种难以描述的构造，水池中的水完全蒸发了，连同里面水草、小鱼和泥巴，毁灭得找不到任何踪迹。连周边的树木和雕塑也没幸免，树被溅落的火焰点着，如果不是救火及时，整个花园都可能被烧光，而一座雕像完全倒塌，也许是火烧的，也可能是飞起的石头砸的，奥芬不用去了解这些细节。他所知道的是，花园的整个中央水池完全被摧毁了，因为莎菲雅施展的一个火球法术。
   这真的是第三阶的火球术的威力么？奥芬不知道，他的常识全部失败，连个火球都无法塑造成功。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秘诀莎菲雅没说，反正她是天才，理解不了奥芬的愚钝。这位“天才”大人离开图书馆已经好几天了，花园的灾难之后，他们俩被隔离开，养父亚列急忙赶回来，把莎菲雅接走。而他得到的是一张禁止离开图书馆的禁令，之后就再没人搭理他的生死。
   很好不是吗？他最喜欢这样的清净！
   平整下衣服，收起水晶，奥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照例，口感千篇一律的饼干和面包放在桌子上，丝毫引不起任何期待。拉起窗帘，锁上门，将桌上的荧石灯关闭，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他要睡觉，他要让看守的人认为他正准备睡觉，实际上，如果奥芬不是门神的选民，现在的他也只能选择睡觉打发时间。不，这样的他应该已经死了，死在莎菲雅可怕的火球下，烧成焦碳。
   在昏暗中小心的收拾东西，这对半魔族来说没有太大的难度。除了少数的衣服，他没什么可带的。抓住水晶，迟疑稍许，奥芬还是将它留在桌上。虽然是他要求莎菲雅制作的留声物品，但是他现在觉得这东西很多余。火球术的要领和咒语早就熟记于心，剩下的只是天赋不足，带不带水晶有什么区别。天才的声音，他不想多听。
   又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他小心的从窗帘缝隙里向外看。图书馆外已是一片昏暗，天空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云，繁星像是无数闪亮的珠子，在黑色的天空上铺得到处都是。月亮留下眉毛般细碎的一条，如淹没在群星之下的船。不错的日子，至少比起满月，这样的夜晚更适合逃亡。
   巡视在图书馆外的天使刚走，很好，在他们回来之前，男孩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展开抄录的卷轴，魔法文字排得满满的，娟秀的字体一笔一划，端正整齐。这是莎菲雅花了好几天才抄录完毕的卷轴，为了瞒过送她的私人导师和仆人，女孩不得不偷偷摸摸的做。卷轴上的咒语大多数他都看不明白，这就是差距不是吗，生活在莎菲雅身边，无时无刻都能看到这样的差距。
   深呼吸，割下一些头发，奥芬将手按在卷轴上，喊出启动的符纹，魔法文字开始闪烁光芒，阵列自动浮现，咒语启动。[如果失败或者魔法出错怎么办？]糟糕的担忧在脑中闪过，男孩在读一些骑士小说的时候，经常有类似的描述——邪恶的巫师在使用卷轴时发生了意外，魔法施展失败，正义的骑士乘机致命一击。现在这么顾虑已经晚了，卷轴一旦启动就不能停下，紧张的片刻后，法阵消失，另一个的奥芬出现在眼前，完全相同。
   心恢复镇定，奥芬再次向外探望，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次法术的施展，这或许也证实房间里没有监视的魔法。回身小心查看，这个魔法创造的出的假人确实和自己一样，由于法术效果大幅度简化，它不像前一次那样同步男孩的举动，只是个木偶，但只要能争取一晚上时间，他就能逃出去。
   准备完毕，他走入镜中，灰色的世界再度来临。穿过墙壁，飞过街道，索格灵所在的使馆就在不远的地方。那原本是一间废弃的二层小楼，里面除了大叔自己，就剩一个哑巴老妇人。使馆外照例守有士兵，大叔也在禁闭中。
   和约定的一样，索格灵在房间里留了一面大镜子，当他刚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矮人就一个熊抱抓起他。“小子，你可来了，咱等得闷坏了！”满嘴的酒味，整个房间里也都是酒的臭味，几次呼吸之间，头晕晕地抗议，可能只要多呆一会儿，他也会跟着醉倒。
   赶紧挣开矮人，奥芬向屋外看了看，守卫的天使看起来没什么动静。
   “放心，呵呵，他们发现不着，还以为咱喝高了在发疯呢！”矮人的话让男孩稍稍安心，随后矮人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打起呼噜来。真呼噜只持续了几分钟，取代的是个小玩意，类似奥芬的记忆水晶。在悄无声息的下床后，矮人摸出脖子上项链串起的戒指，亲吻，小声祈祷。“铁砧与炉火在上，为我打造盔甲与利斧！”随后，他抓起背包，示意自己准备就绪。
   拉住索格灵，再次进入灰色的世界，他们轻易的穿过守卫和卫兵，矮人还向他们做鬼脸。
   确认对方无法察觉后，矮人拉住奥芬，说：“去阿伯苏德……呃，最好是西边的边境，对，能多近多近。”矮人所说的地方是四个圣教国之一，最靠近北方边界的那个，莎菲雅曾让男孩背过。
   “那里精灵和天使就找不到？”奥芬问，关于目的地，他知道的很少，矮人说这是必要的保密的措施。
   “那可没准。那里距离多米提乌斯帝国最近，北边是矮人的地盘……”话说被一声清脆的酒嗝打断，酒味浓重，男孩感觉自己都快醉了，矮人却毫无在意的继续说，“实在不成时咱们可以到山里躲一躲。只要过上几天，长耳朵就会冻得受不了……放心，那里就是外面冷点，洞里暖和着呢，而且只要找到我兄弟的话……”
   听到“冷”这个字，男孩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云中城，几乎没有四季可言，每天的温度都差不多，简单的一件罩衫就足够。他没有准备多余的衣服去抵御严寒，也不会有。隐约记得，大陆的北方似乎都是永冻之地，这样过去不是自杀？
   “为什么不直接去多米提乌斯帝国，精灵不会去的吧？”
   这问题让矮人哈哈一笑。“傻小子，传送门哪有那么容易造……要是，要是真能想去哪儿就去……长耳朵还能窝在树丫子后面？！只不定……咱们要去的地方有……一堆长耳朵守着呢！”
   哦，老天在上！奥芬全身一阵恶寒，他怎么没想到这些。真要是这样，他们轻则被抓，重的会给当场处死！矮人又是爽朗地一笑，看穿了男孩的心事。“没事，现在大半夜的，说不定守卫都在睡觉呢！即便有什么事，有咱大叔在，你小子少不了一根寒毛！”
   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他们也来到了出走的关键之地——传送广场。
   广场就在云中城的最北边，有两座大门。这时的传送门已经关闭，守卫由岗哨改为巡逻。透过灰色的世界向四周看了看，没人，可能巡逻队刚走，作为出口的水池就在门不远的地方。有广场就会有水池，天使与精灵如出一辙的古板帮了大忙。
   手伸向水池，只要穿过这里，他们就会如同“冒”出水面般返回现实世界。然而，他感觉到是一股不寻常的障碍。那东西如同是粘稠的沙子，手指可以慢慢的戳进去，却无法快速穿过，而且身体越是向前，阻力就越大，当手肘穿过后，无论奥芬怎么用力，就是无法再前进半寸。
   太糟糕了，男孩赶紧将手抽回，再试了一次，结果相同。换句话说，他们现在被困住了，无法从灰色的世界里出来。
   “嘿，怎么回事？”索格灵凑来上，伸手摸了摸灰色的水池。在不屑的冷哼后，矮人挥起拳头，不由分说的就是一拳。和打碎莎菲雅法术的结果完全不同，矮人的拳头之没入灰色的水面一半，就再也动不了。在惊讶之后，矮人拔出拳头，小声骂个不停。
   用蛮力看来是没办法了，可为什么呢？！奥芬烦躁地想。抬头，他看到了灰色世界天空中的月亮的残影。“光线。”这个词从脑中跳出来，夜晚的照明不足，水池很可能因此被挡住了。光亮，光亮，这是关键，头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他在灰色的世界里呆的时间太长。念出一串咒语，简单的光球出现在手中，再次探向灰色世界的出口，阻力依然存在。在镜中世界里的光亮看来无法打开出口。
   再次勉强地将手伸在现实世界，咒语启动，光亮闪烁，短暂的瞬间，阻力消失了，身体轻易地从水池中穿过，色彩再度印入眼帘。
   他和矮人还来不及庆祝成功，刺耳的询问传入耳中——“谁，是谁在那里！”
   声音来自三个天使的巡逻兵，他们被发现了。在黑暗的夜里使用闪光术，等于是自己暴露自己。懊恼之时，矮人一把扭住男孩的衣服，不由分说地拽起就跑。
   是的，跑，他们现在没有第二个选择。
   狂奔，明明近在咫尺的传送门路途漫漫。索格灵在奔跑中忽然身体一顿，随后是清脆的破裂声。引力墙，莎菲雅惯用的魔法，这些天使同样也会。向后回头，两个追赶的天使中有一个扑倒在地，另一个在加速。与此同时，黑色的影子向天使飞过去，利索的砸在对方脸上，是索格灵的背包。
   被砸中的天使几乎是立刻倒下的，包里的东西四散，一块滑腻腻的东西滚到男孩脚边。肥皂，这东西立刻给了男孩灵感。法术不长，配合手中的东西事半功倍，在魔法的光芒下，方型的小玩意消失了，融化在地上，形成一片看不见的薄层。
   身后传带打斗的声响，转身，奥芬看到第三个卫兵不知何时赶到了他们身前，挡住去路。
   战斗在眨眼之间结束，天使可能在此之间招架了几次攻击，但索格灵凶猛的拳头砸在对方身上，惨叫之后，对方居然飞出去，滚了好远。
   “快！”矮人的催促让奥芬无暇惊讶，几步跑到传送门前，整个门框看起来光滑平整，没有任何拉杆或者把手。直到此时，男孩才想起一个要命的大问题，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操纵传送门。矮人对石门看了看，挥拳猛击，两下之后，一快石板脱落，里面露出九个排列整齐的小方块，上面似乎还刻有符纹。
   “开门！”矮人命令道。
   “可是……”
   “如果你真是那啥的选民……可以的！想想，我们要去的地方……快想！”
   矮人半醉半醒的胡话让奥芬更觉得不安，他该怎么做，谁来告诉他！追赶的另外两个天使已经起身，其中一个正巧踏在陷阱上，狠狠地摔了一交。而另一个却张开翅膀腾空而起，魔法的阵列在空中形成，仓促之下无法看清，却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门、门、门，他别无选择。
   伸开手，贴在砸开的石板里。没有变化，用力向下压，小方块动了，但什么也没发生。[排列组合？]这个想法闪过，带来的是绝望。九个小石块的组合，还不知道有多长，他怎么可能猜得出来，而且就是发生奇迹，门另一边会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么？
   选民、选民！奥芬记起自己的身份。
   “Ehwaz、雅努斯、雅安！帮助我！”喊出这些词汇的同时，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扭头，他看到传送门正在发光，魔力从石门的四周涌现，在中央聚集成一个旋转的旋涡。
   他居然成功了！
   当他兴奋地看向矮人时，可怕的噩梦也同时扑来。魔法的阵列在黑色的夜空中闪烁着恐怖的光，天空中的天使立在其中，手中是红得可怕的光球。火球术，这个男孩熟悉得法术正接近完成，随时可能飞来，他必须跑，脚却软得挪不动。
   时间慢下来，眼前的景象如同是一场奇异的梦。他看到索格灵扑过来，身后是耀眼的光芒。他的身体承受猛烈的撞击，控制不住向后飞去，矮人是撞击的源头。他看不清矮人的样子，也听不到声音，双眼中满是灼烧的光辉，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空气被烧得滚烫，每一次呼吸都让肺痛得难以承受，想喊，嘴里发出的只是血沫和含糊的咕囔。
   他们，奥芬和索格灵就这样冲入魔法的旋涡内，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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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10-3 08:22:41 |显示全部楼层

遇袭

   寒冷的风铸起一道灰色的墙，其中是苦涩的尘土，从眼前压过，又在转眼间跃到身后。秋天已过，冬日降临，大地上没有绿色，四处都是枯黄而乏味的荒凉。多数的树木上只剩下光秃的枝桠，而另外的少数则是灰绿色，上面的树叶如蝎子般恶毒地张满尖刺。
   在这样的阻挡之下，开拓道路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一些植物看起来纤细软弱，实际上却很难用刀一下砍开。难缠的家伙上往往还满是倒刺、毒汁或者恶心的味道，人可以用甲胄抵挡，但马匹不成，一旦有牲畜倒下，车队很可能瘫痪。
这里就是魔族的王国，一个无时无刻在提醒行路者前途险恶的地方。
   无法穿越树林，走“官道”就成必然的选择。其实所谓的“官道”，也仅仅是破败下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而已，马匹下的砂石沙沙做响，偶尔能踢到几个石子，蹦出少许不一样的敲打。
   乏味，通过关卡后已经超过了一周，奥芬现在能感受到全部就是这种感觉。镰刀挂在身后，匕首挂在腰间，皮甲勒住身体，又臭又硬。整个人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双眼似看非看，思维似乎停滞，手毫无感觉的抓住缰绳，在马匹的摇摆下最低限度的不让自己摔下去，最糟糕的屁股倒是不痛了，双腿一起失去了知觉，像物件那样在马镫上摆着不动。
   身上的装备看起来就像是笑话，当他从魔族关卡通过后，几乎天天都在做梦会遇到袭击！这简直太太平了，从官道上走，在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路线上前进，还经常出现各种状况而停止前进，卫护的士兵多数都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还有好几个伤员。就是这样的商队，居然没有魔族过来打主意，简直匪夷所思。
   按照行程计划，转过眼前的山坡，再走一天就是第一个补给的村子，如果今天再不发生什么，那估计之后几天也不会有——现在看起来，确实风平浪静得很。
   远处光秃的山坡上出现了几团黑影，并不多，大概有十多个的样子。“敌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车队停下了，这声音也如同是迎面泼来的冷水，瞬间让奥芬清醒过来。[敌人？]他抹了抹眼睛，向山上看去，那些黑点赫然就是小恶魔，半身高、瘦弱、卑微、有几只背后还长着明显的翅膀，他们手中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象样的武器，最多似乎有几根削尖的棍子。
   领队罗伯特策马赶到队伍前列，“丑鬼”杰克随后从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探出半个身体，响亮的吹了声口哨。“看来晚上要改善伙食了，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这是玩笑么？奥芬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没见过小恶魔打仗，魔族的首都里也很少能看到这些短寿的家伙。之前的两个魔族老爷出去打仗，手下一个小恶魔都没有。这并不是因为它们有多稀有，而是恰恰相反，这些小玩意根本没什么用。少年还记得，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小恶魔。那还是刚懂事后不久，该死“屠夫”把他丢到地窖里，就给一把生锈的短剑，他和那只可怜虫在漆黑与潮湿中打了好一会儿，胳膊被咬、肚子踢伤、指甲脱落好几个、扯掉一片头发，还有擦伤、摔伤、扭伤，总之那时候奥芬费了好大力气才干掉一只，在还是孩子的时候。
   这些还没有商队护卫人数三之一多的可怜虫，聚集在山坡上想干什么呢？
   “杰克，告诉我你的真想法。”罗伯特问。
   “这不明摆着么。”杰克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些臭虫是鱼饵，钩子就在后面，我们上去，肯定完蛋。”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山坡上那些毫无战斗力的小恶魔就是用来引诱商队进攻的。
   “你打算怎么办？”罗伯特又问。
   “找人出去看看，埋伏的混蛋肯定就在附近。找出来，派人过去打个措手不及，我们就能赢。”
   “这就是你的办法？”罗伯特失望地说，他举起手，向商队发布命令。“吹号角，所有人准备战斗，敌人在山后，很快就到！”说完这些，领队又看向杰克，说：“我现在去后面，车队前半由你指挥。”
   突然的判断，没有给什么解释，让罗伯特离开时奥芬还有些莫名其妙。“丑鬼”猛吐了一口唾沫，在马车上直起身，对所有人喊道：“听见没有，这里我是头，要命就赶紧的！”
   奥芬想发问，可在号角的悠长中，眼前的人群居然开始各自行动起来。在杰克的指挥下，马车车闸放下，马匹被牵走集中，后面的车队赶上来，都是些高车体，小轮子的货车。它们锁链连着锁链，人退马拉，在前半在山坡前的荒地上迅速将车队围拢。而就在此时，山坡上的人影突然开始增加，一百，五百，或者上千的小恶魔，向商队扑来。
   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外围的马车后的，是某种求生的本能，也可能仅仅在麻木地执行命令。握住镰刀的手哆嗦得像是狂跳的心脏，身体里反而没有感觉，如同木头般沉重。眼前的景象如同山崩落下的石雨，他山脚下无助的旅人，挡不住，跑不掉。无暇为怀疑罗伯特的判断而后悔，他的脑子里全是眼前的可怕景象。
   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他，脸颊间落留下一个轻吻。瞬间，可怕的世界远离而去，少年扭过头，看到的是天使般的微笑。“镇定。”医师说，“事情还没那么糟，安静地看着！”
   小恶魔的冲击在迅速接近，此时，传来号角阵阵，喊声连连，外围的马车车厢内侧的卡栓被打开，里面装的是一袋袋整齐的口袋，拉开的车厢上，居然有不少武器，刀、棍子、盾牌、斧子、弩，每辆车都不一样。安吉拉抓起一柄矛，向前几步，整个身体都靠向马车内。赶紧也靠上去，奥芬发现车体的高度刚好在他的肚子之上，也就是说，如果蹲下身体，整个人都可以躲在车里，而直起身，这个高度又不怎么妨碍武器的挥舞。
   战斗近在眼前，医师将手中的长矛平放，矛尖对准冲击而来的小恶魔。商队中的一些护卫开始用弩和弓射击，前进的大军中不时有两三个倒霉鬼摔倒。
   [完了。]这个念头明白无误地划过脑海，抽搐的面孔近乎麻木，天晓得会是什么表情。这些都不重要，要命的是体内某种力量正在绝望下歇斯底里的狂叫——[冲出去！战斗，砍杀！鲜血和尸体！]然后他看到小恶魔们狰狞的面孔和残破的武器，军团在前进、冲击，又在转眼间分开，从马车的外围擦过，在尘土飞扬的奔跑后集结在车队后方。
   没有再次进攻，也没有逃跑，他们想干什么？
   “放心，他们不会来的，除非我们先完蛋。”安吉拉将奥芬拉回来，小声提醒道。
   “为什么？”
   安吉拉看了少年一眼，带有几分无奈的苦笑。“你不是魔族的佣兵么，难道还不知道小恶魔的脾气？”奥芬刚想开口，医师一堆反问提前砸了过来：“要你对付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你干不干？巨人有盔甲有新家伙还比你聪明，你只有光着身子，手里是把破铜烂铁，你上不上？要是你身后都是一群巴不得你早死，好洗劫你吃你肉的畜生，敢不敢和巨人玩命？”
   可怕的假设，回答并不难。把巨人换成人类，把人类换成小恶魔，就是眼前景象的答案？半信半疑中，眼前战况的变化让他无暇再去细想，山坡上又多出两个影子，一个高，一个壮，一个手里只一人高的巨型双手剑，另一个的拳头粗壮得看起来可以把人捏碎。
   高个的家伙即便佝偻着背，看起来也有两米以上的高度，他头上的犄角缺损严重，却透出身经百战的威严。另一个全身都是肌肉，没有任何遮掩的上身充斥着肌肉、伤疤、犄角、骨刺，活像是强壮的公牛。这两个家伙应该属于长角种，比小恶魔更高的阶层，不过这种样子少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是指挥么？
   两个身影渐渐接近，身后始终看不到军团的影子。小恶魔退缩在很远的地方，完全没有上前配合的意想。不屑的咂嘴和诧异中，有人向他们射出一弩。命中的效果仅仅是高个子身体稍稍的晃动，短小箭矢留在肩膀上，看起来如同是小小的牙签。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声音非常大，像是有风从面前掠过。瞬间，车队的喧嚣停止了，不知谁发出尖叫，慌乱扬起。
   向身后看去，少年看到的是一群七倒八歪、慌不择路向后退却的人们，车队外围防御阵线的一部分瞬间空了，就如同是被打出窟窿的玻璃窗。敌人再傻也能看出这个破绽，一想到众多小恶魔蜂拥冲入商队中四处厮咬，奥芬都觉得不寒而栗。
   “回去，胆小鬼们，都回去，你们想死在这里吗？！”杰克沙哑的怒吼无能为力，混乱的场面依旧。必须有人做点什么，否则魔族行商没开始就要彻底完蛋。
   手伸向腰间的小口袋，里面硬邦邦的某个东西还在那里，魔族女王的纹章，作为被雇佣者的契约标记。这东西会有用么？如果不是之前在塞帕瑞特峡谷关卡里的遭遇，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东西，或许通关的时候他可以用这玩意来压制士兵。
   犹豫的时刻，奥芬看到有人翻过外围的马车，孤身一人走向接近的两个长角种魔族。
   领队罗伯特，他健壮的身躯上只有一件简单的罩袍，纤细的腰带上空空荡荡，握紧的双手中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赤手空拳。[送死？]可怕的词汇在脑中跳出，又立刻被理性否定。看看身边的安吉拉，她的表情上完全没有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反而有些惬意。
   接近的魔族中高个停下脚步，另一个继续前进，两个身影很快接近在几步之遥，决斗般的一对一在瞬间爆发。
   魔族跃起，如同一块飞起的巨石，当它落下时，脚下隐隐晃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那落下的力量。罗伯特的身影淹没在冲击下，有那么瞬间，奥芬以为自己的领队成了肉泥。后跃、翻滚、落地，罗伯特矫健得像个马戏团里的飞人，两者的距离拉开，又在下一瞬间急速接近。健壮的男人性冲向长角种，轮起的拳头上青蓝色的轮廓闪过，快得就像是错觉。
   不，不是错觉，一拳之力可以将公牛般的魔族击退，凡人可能么？那强壮的魔族确实在眼前狼狈的跌跌撞撞，后退中险些摔倒。罗伯特的攻击没有停止，紧跟而上，同时，魔族慌乱的挥舞胳膊，试图赶走这个人类。灵巧翻转身体，罗伯特不可思议的作出腾空翻滚，躲过对手的挥击，脚顺势撩起，准确的踢在对方的腋下。
   那一下应该很重，长角种又喊又叫，反射性的护住受伤的部位。正在此时，领队一个箭步跟上，扣住对方的胳膊起身跳跃，人的身体如失去重力般飞了起来。这一跳越过的魔族的头顶，又以粗壮的犄角为中心，快速下坠，仔细看去，罗伯特正抓住魔族的头顶的角，将整个身体压在其脖子上。对方伸手去抓，受伤一侧的手臂动作明显慢了一些，空档之下，罗伯特闪到一侧，伸腿踢中来迟的手腕，那一下让对方的手彻底的飞到一边。
   魔族剧烈的晃动身体，试图将人类甩下去，没有受伤的手继续抓寻。罗伯特立刻放手，转眼间就落到地上，敌人的两腿之间。接下来的踢击必定又狠又准，奥芬都觉得下身发紧。短暂的分神让他没有看到最后一击是如何发生的，在长角种混杂不清的叫喊中，他看到的是领队的拳头消失了——它穿入敌人的胸口，干脆得就好像是整个抹消了一般。
   微妙的僵持持续了几秒，魔族忽然抡起拳头，将罗伯特砸出几米开外。随后鲜血从人类刺出的伤口里喷出，宛如决口的水渠。魔族捂住伤口，愤怒地张开嘴，发出几声嚎叫，那声音由强变弱，最后只剩下如抽泣般的呜咽，轰然倒下之前，魔族的拳头依然紧握，似乎还想对不远处从地上爬起来的罗伯特做点什么。
   整个过程中，没有商队援助，也没有其它魔族插手，决斗走完了全部的过程。
   车队再次沉寂，等待一个唤醒他们的呼号。
   “敌人只有一个，大家上！”杰克在喊叫中冲上去，奥芬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前进，笨拙而吃力地翻过防御的马车，送死般的向前。龟缩的人们醒了，立刻开始有人跟着翻出车外，开始是一两人，然后涌出十多个。
   身体被推了一把，是医师安吉拉。她给了一个明确的手势，示意少年跟上，自己也翻出车外。形势已经轮不到奥芬犹豫，他信不过烂脸的杰克，难道还在要一个女人面前丢脸么？更何况领队罗伯特一对一都可以打败强壮的魔族，他窝在车里不走，只怕日后就笑成胆小鬼。
   抓住镰刀，翻越、落地、起跑、加速，嘴里莫名其妙的喊出呼号，在进攻的人群之中，一路前冲。血在身体里沸腾，冬日的寒冷近若消散，原本高大的魔族变得渺小起来，尽管他举起巨剑，毫无畏惧地面向冲击的人群，但是他依然从那对闪烁的金色瞳孔里看到了虚弱。
   是错觉吗？
   他不愿多想，正如多年前那该死的“屠夫”所说，打仗时候不用去想，顺应本能战斗，活下来。剩下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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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发表于 2014-10-4 10:03:51 |显示全部楼层

黑狱

   他发觉自己坐在椅子上，四周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声音，没有响动，眼前的世界纯粹而单调，什么都没有。等待片刻，他站起来，试图寻找些什么，某种隐约的感觉告诉他，附近有什么东西在，或者是人，正在观察着他。
   搜寻徒劳无功，眼前还是单调，他转过身，准备回到先前的椅子上。
   这时，他看到椅子上正坐这着一个人。
   莎菲雅。
   天使、圣女、天才、宠儿、烦人讨厌的大小姐，这些头衔下的女孩，正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她在生气吗？]男孩迟疑片刻，怯懦地向后退去。
   女孩没动，依旧坐在椅子上，宛如一尊雕塑。仔细看去，那面容模糊而浮动，分不清细节，只是感觉上就是莎菲雅没错。壮胆前进，就像是木头人的游戏一般，男孩小心地挪动步伐，同时观察女孩的举动。然没有动作，连嘴唇的翕动都不曾有，耳边却莫名的响起询问。
   ——『为什么要走？』
   脚步停下，男孩疑惑地再次确认看向女孩，确认她确实没有动过。
   ——『为什么要走？』
   声音再度向起，更清楚，更响亮，更急切。看向四周，灰色的世界里空空荡荡，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更为明显。
   ——『为什么要走？』
   第三次提问响起的时候，男孩决定不再沉默，他愤恨地瞪向座位上的女孩，说出他积压已久的话。“我讨厌你，因为我讨厌你！滚，快滚，我不想看到你这个天才！”
   女孩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或者只是错觉。但两行眼泪确实的从那张模糊的面孔上落下，哭，女孩在哭，相处的岁月里，男孩几乎从不记得这位洋洋得意的天才小姐会有哭的时候。然后那座位上的身影褪去，失去色彩，化为灰色的影子。天空下起雪来，灰色的，无形的雪花纷纷落下，阻挡在他们中间。
   心里有些后悔，他又看向女孩，世界却顿时暗下来。
   手指又痒又痛，逼得他毫无办法，于是，黑色完全扑来，然后是些微的光亮。糟糕的气味与腐败的湿冷随后淹没他的感官，醒来，奥芬从梦境中醒来。
   两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食他的手指，苏醒打断了它们，却没立刻吓走他们。两对凶恶的目光诅咒着男孩，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一下就消失不见。
   慌张地看看手指，幸好破的只是表皮，想找点水清洗，身旁的景象让他愕然。屁股下是发臭的烂稻草，粗糙的墙壁横在身旁，封住了大部分的出路，坚固的铁栏杆竖在身前，清晰无误地显示出他身处之处。牢笼中不止他一个人，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心地上去推推那人，那身体意外的轻，一下就把对方翻转过来。借助牢房外走廊里微弱的灯火，奥芬看到的是又黑又瘦，面孔被啃得无法辨认的男性，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头颅上仅有的烂皮贴着骨头，脖子像是剩一层皮，放任头骨歪斜。
   [死人。]恐惧的感觉一下从喉咙里窜出来，在狭窄的牢房里反复。糟糕的回忆在此时跳出来，“屠夫”曾经在他和哥哥、姐姐面前活宰过一个人，那人又哭又叫，恳求、祷告、诅咒、漫骂，直到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丢出去喂了野狗。折磨期间，他就在叫喊，直到嗓子喊不出声。作为“奖励”，尖叫的人都被惩罚与狗啃下的残尸睡在一起，直到他们对此习以为常。
   嘴里不一会儿就没了声响，心脏跳得咚咚直响，呼吸急促，但终究让自己镇静下来。够了，奥芬不想再回想过去。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谁抓住我的？天使？还是其他的人？抓我的人在哪里？矮人，对，还有索格灵大叔，他在哪里？]强迫自己思考别的问题，他失望地发觉自己得不到任何答案。眼前的牢房不像云中城的风格，可他真的见过那里的牢房？谁能保证眼前的景象不是来自某个天使的恶作剧？
   头发褪回了原本的紫色，魔法的伪装已经失效，瞳孔很可能也是这样。[或许可以通过灰色世界出去。]他想，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反光的东西，没有镜面就没办法，记忆中的也没有什么法术可用，况且他手头一无所有。
   脚步声响起，一个壮汉出现在门外，看起来是个人类。他提起风灯细细看了看牢里的男孩，嘴角吹出简短的口哨：“小羊崽，起来。”
   对方的称呼让男孩感到愤懑，“羊崽”这个词汇是专用来侮辱半魔族的，也就是说，他的血统已经曝光。 “你是谁？”他不甘地问对方，顺带回敬了一句蔑称，“你这个光皮猴子！”
   这句顶撞让对方的脸皮稍稍动了动，牢门开打，那人一脚踢开地上的尸体，满不在乎地压过来。“别耍花招，小子，大人有话要问你！”
   对方比他高出半个身子，强壮的外表对比之下，奥芬觉得对方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飞。肚子不和时宜发出饥肠辘辘的呼叫，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都没吃过东西。壮汉对奥芬的窘迫毫无怜悯地冷笑，象征性地拽了下男孩的手，转过身，将后背毫无顾及的袒露在外。
   [真该死！]眼睛在飞快地搜索，牢房里除了腐烂的尸体，几乎什么可用的都没有。哪怕是一块石头也好，奥芬觉得现在或许是他逃亡的唯一机会。
   视线忽然停留在强壮的腰上，那里正插着一把匕首。武器！男孩看到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匕首，他抓住了匕首，可出鞘的瞬间，糟糕的手感让他向这把武器多撇了一眼，一把无刃的破匕首，陷阱。壮汉的转身比后悔的心情来得更快，拳头的冲击结实地砸在脸上，除了疼痛，男孩所能感觉到的只有耳边回荡的嗡鸣。
   模糊而混沌的声响一直在回荡，试图控制身体的努力失败了，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清醒。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拖拽向前，粗糙和潮湿的地面砸过裸露的皮肤，又痛又冷，然后，这一切糟糕的感觉被另一种更残酷的刺激所挤走，冷水将奥芬的身体淋个透。
   男孩嘴和鼻子里呛进不少，那肯定不是什么干净的水，咸而且臭。他挣扎着用手抹了几下面孔，让自己稍稍舒服一些，随后，他发觉自己坐在一张粗糙丑陋的铁椅子上。感谢老天，他的手没有被锁在椅子的扶手上，脚也可以活动，只是那壮汉就站在不远处，刚丢下一个小木桶，正警惕地注视男孩。在壮汉身边，还有一个随意歪坐在椅子上的红发男人。
   脸上的痛楚还在，或许下巴被打歪的，还有鼻子，奥芬呼吸起来很痛，他努力保持着最轻微的节奏，双眼注视着那个新出现的男人。“嘿，紫毛小崽子，醒了吗？”对方戏谑地问道。
   嘴的感觉很糟，动一动就痛得要命，更何况他不想那么老实的回答，眼前的男人让他觉得不快。
   稍稍等待片刻，红发男人从座位上坐起，走到男孩面前。“老大，当心，这小蝎子挺会蛰人！”壮汉的提醒没有阻止男人的脚步。“那是当然，所以我让你找把烂货别在背后……这位可是伟大的‘贡特山的屠夫’的后代，他的每一寸血管里都流着杀人的血脉！”
   “贡特山的屠夫”，没错，这正是他那该死的老爸，以及家族的称号，但它从来不“伟大”。这个男人知道他的底细，或许知道的还不少。“你是谁？”奥芬决定打破沉默。
   “特•安东尼•克沙法克斯男爵，听说过吗？没有，我打赌你甚至连克沙法克斯这个姓氏都没听说过。”
   确实不知道，也可能听过，在他们家族离开帝国首都之前，还有那么一段出入宫廷的时间，那时候有很多的大家族，很多的称号，很多的礼节，他听哥哥姐姐们说起过，但什么都没记住。
   男人在冷哼中停下脚步，刻意的整整自己的红发。“看到没有，红色的头发！虽然没你们家族那头紫发显眼……”异常的头发色彩，混血的证明，男孩的脑筋转了过来，他打断男人，用壮汉不久之前的辱骂顶回去。“所以你也是只羊崽！”
   愠怒在男人脸上闪过，他凑上来，几乎要贴到男孩的脸上。“是的，没错，我还是这里的领主，拜你们家所‘赐’！哦，我伟大的少爷，曾经的乔斯特大公！多亏了你们家祖上的恩典，克沙法克斯这个没用的逃兵才会封在北地边境的风谷镇，这个撒泡尿都会冻成柱子的地方！”
   废话了许久，男孩终于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现在在多米提乌斯帝国的北边，或许离他们预定传送的地方不远。那老矮人在哪里？他们分开了？叫安东尼的男人或许知道点什么。
   不愉快的噪声还在继续，而且低沉的话语背后是满满的恶毒。“现在，帝国的那些老爷人没人记得我们这个小领主。知道‘纯血主义’么？我猜你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家族会突然之间没了爵位！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就像我们祖先做的那样。”
   威胁，乏味却渗人的威胁，奥芬恨他那该死的父亲，家族在外同样名声狼籍，然而他没料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故人。倔强的火气从心里升起，他低下头，双手双脚一起用力，将头顶狠狠撞向对方。迎来的并不是清脆的碰撞，异样的空荡后，双脚被巨大的力量横扫。先是脚踝撞到了后面坚固的铁椅子腿上，接着他倒下，与地面干脆的硬碰硬，最后铁椅子重重压下来，砸在背上火辣辣的痛。
   皮靴踢来，将男孩和凳子一起踢翻。模糊的视野中，红发男人得意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刺耳。“斗志不错，我喜欢。”随后那轮廓和声音近了，安东尼蹲下了身体。
   “我能留下你绝对是大发慈悲……呃，或许我该介绍下北地的风俗。在我的领地外呢，有片野蛮人住的森林，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土著——怎么说呢，灰熊、白狼什么的，他们的部落名——就是当年你祖先没杀干净的那些。
   据说他们那里有一道很有名的菜肴，想听听怎么做的吗？先把紫薯串在架子上曝晒，晒干后用棍子打得粉碎，再细细地碾成粉。这还没完，紫色的细粉会醮上狼血什么的做成饼，丢进滚烫的锅里油炸！最精彩的是它的吃法，要配上最辣的辣椒，要么是最烈的烈酒，大快朵颐！紫薯，和你的头发很配不是吗？我想他们一定很可以看到你的出现。”
   听到一半的时候，男孩就想到了最后的答案。紫色的头发是家族的特征，也因此，紫甘蓝时常成为代替他们的脑袋，供各种人发泄的道具。
   在北地，紫甘蓝换成了紫薯。
   像做那些菜一样对待自己？只要死得痛快，奥芬并不觉得那么恐怖。然而绝对不会这样，男孩这么觉得，那些野蛮人一定会用各种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手段把自己折磨个够，就和他那该死的“屠夫”父亲一样。
   “或者，我可以给你一个仁慈一点的选择，绞架，你可以在城墙上吹吹这里的冷风，尝尝乌鸦的味道。”
   挂在城墙上的尸体都会这样，被风吹干，被鸟吃得面目全非，最后自己掉下来。奥芬见过这些场景，他明白红发男人想干些什么。“你不能！”无用的抗议，了胜于无。
   “我当然可以。”身体被托起，恶毒的面孔上，片刻面还黑色的眼睛开始泛出金色的光芒。提夫林的特征之一，这也给了男孩一些无心的提示。作为混血儿，身体上总有一些与普通人类不同的地方，乔斯特家族能变成恐怖的传说，也和“特别”有关。他必须利用短暂的爆发干掉眼前这个男人……
   安东尼松开手，将奥芬推到一边，一枚戒指从他口袋里掏出，铁色，定神看去，男孩看到那上面铸印的铁砧图案。这必然是老矮人索格灵的那枚戒指。
   “矮人呢？索格灵！他在哪里！这是他的东西！”叫喊过后，牢房里毫无动静。老矮人如果听到他的声音，不会无动于衷——那么他在昏睡？或者根本不在？
   “果然是矮人的东西，谁会搞出这么粗糙的垃圾？”红发男人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戒指，他话语后衍生的含义让奥芬心寒。
   “没有矮人吗？”问题脱口而出，他希望知道答案。
   红发男人露出胜利又残忍的笑容，将那戒指刻意展示了一下，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听好，乔斯特家的羊崽子，没有什么‘活的’矮人。我们发现你的时候，正好在一队被打劫的商队残骸附近，那里有很多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或许，你那矮人朋友就在里面……”
   “你撒谎！”
   “信不信随便你，你可以跪下来求我发发慈悲，再去野地的尸堆里找找，要么，你也可以在明天上绞架前向围观你行刑的人问一声，或许有人会知道呢！”
   愤怒，奥芬知道，如果不用点什么强硬的手段，他休想从这可恶的男人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必须知道，没有老矮人，他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集中精神，脑中回响那些他憎恶又无法抛弃的画面，“屠夫”的声音回荡，一次又一次，如鞭子在抽打。
   ——『愤怒、狂暴、杀戮和鲜血，将自己逼到绝境，向身体压榨每一点力量，摧毁、摧毁、摧毁，最后在死亡与疯狂的边缘拉回自己，这就是乔斯特的力量！』
   凝神，等待，奥芬第一次如此期盼那不受欢迎的力量觉醒，几分钟，不，或许只要几十秒，他可以猛烈前冲，将对手打个措手不及。“屠夫”就是这样战斗的，只要一拳，再坚固的盔甲盾牌都能打裂，扭断人的脖子就好比折断一根树枝，刺穿身躯犹如打穿一个西瓜……
   “滚回去，羊崽子！”壮汉的退搡将男孩从幻想中拉回，他站立不稳，几乎又倒在地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身体，他的手臂，脆弱、无助。
   “不！”他不甘地喊着，试图再回想起什么。
   没用，内心的“它”完全没有反应，黑暗与恐怖的牢房扑来，伴随嘲笑和漫骂，他是个快溺水的人，身边连一根稻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懊恼与不安盘踞，他蜷缩起身体，轻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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