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巡夜 ; g2 a8 T2 Y, }/ d# k" Y+ e
“还需要一个志愿者!”教官史东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原本桌上香喷喷的面包和热乎乎的汤顿时遥不可及,所有人都不得不站起来,干瞪着几分钟前还在嘴边的东西,咽下嘴里的口水。
/ U' X) c( Z4 L. f/ b( ^2 E “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营地里的人大多去了堡垒,就撤来你们这批孬种!现在是你们派用场的时候,夜巡队缺人,还需要一个,谁,出列!”
' A4 r6 o2 u/ _( ^" O- I 选的可真是好时候,汉革雷努力缩起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在刚才,两个不幸的笨蛋因为张嘴抱怨正站在教官身后,只缺一个,谁都不想在一天劳累的训练后赔上睡觉的时间,可再耗下去,眼前吃到一半的晚饭很可能就此结束。吃饭还是睡觉,这是个问题。
3 j0 p% v+ t% H4 J/ u9 ]0 J 眼角撇了一下身边的罗杰,大鼻子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面包屑,正假装事不关己地看别处。扭伤的手在牧师和学士的治疗下好得差不多了,连绷带都撤掉,只是还不能用力挥剑。这几天里,除了躺在病床上干哼哼的几个,新兵里就属他最轻松。反正夜巡也没什么事可做,汉革雷觉得,这位是最好的人选。5 M+ ~6 P! q/ U+ X, G" ~! u
察觉到汉革雷的想法,罗杰转过头,挤出几分尴尬的笑容,他向教官所在的地方看了看,仿佛是为了鼓起勇气,嘴半开半闭,就要发出声音。
" ~/ Y/ [( I, ^; z/ k4 B 突然,自己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磕,汉革雷猝然撑在桌子上,连带出惊叫。
( r8 g' _: C) X9 A. ` 这一下,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在看他。, ^, n' V, j, I1 |4 y+ Q1 {* ^
“好,‘快腿’,就是你了,晚上九点到教堂门口报到!”史东的声音还没消失,房间里就响起一片解脱的呼喊。[完了,完了!]恼火地转向身旁,刚才那一下绝对是大鼻子搞的鬼。罗杰溜了,他早就抓起面包和汤,跳出椅子,飞似的穿过人群。“你,烂屎,站住!”气愤的叫喊淹没在人群的欢快中,想去追,又放不下桌上的食物,犹豫之下,罗杰跑出房间,无影无踪。( d" g& l* u5 O3 N1 \* s
剩下的食物味同嚼蜡,草草吃完,满心的懊恼。很快,集合的时间到来。5 u% t6 t0 Q* Z3 }6 P8 f3 ?0 s) x
教官史东是巡逻队的临时队长,加上新来的,巡逻队里有二十个人,分两批巡夜。路线无非是绕营地来回转悠,一队出去,另一队就在守卫的房间里休息。新兵的三人里,两个在一队,惟独汉革雷在第二队。8 c4 i" H& I- Z" \
大嗓门的光头离开后,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轻松起来,有人从厨房里拿来面包、啤酒,有人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小袋花生,每人都有份。汉革雷本来想在床上躺一会补充下睡眠,不过没什么睡意,一群人也聊得开心,他就在一边当旁听,和在酒馆里差不多。) K) _; a9 A( O+ g1 S( ]
无聊的玩笑和闲话后,一个小胡子挑起话题。他说得很小心,压低身体,仿佛那样可以让声音只留在桌上。“嘿,听说没有,那群山羊又在搞诡计,弄不好我们还得回去。”' g" F6 C; N4 `# y
“不可能,他们刚被我们的铁家伙教训过,连白蜥蜴都没辙,还能搞什么鬼!”有人立刻笑着反问。3 v9 [" z% |. i. Y$ [( @+ R& C
“是真的!”小胡子拉高声音,又意识到失态,赶紧把声音压下去。“是我弟弟亲口说的,今天早上他来过,就和我说的这事,魔族没散,正在草原上挖东西呢!”
) h$ w6 _' {5 X+ M0 S* e “这些山羊不会想当老鼠吧?等他们挖到堡垒底下,冬天都过去啦!”
$ k( ?3 U- Y- ?+ t0 O/ X8 m% E) X “不是,当然不是!是魔法,魔法!”小胡子说出那个词时,周围人面孔顿时都绷起来,“还记得十年前吧,魔族不就是用什么魔法冻上河冲过来的么。我弟弟说了,这次很可能也是个大魔法,很危险,要提前破坏,不能等。”: [7 Y% O! ^# G7 @+ r4 [) |
一个大圆脸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勉强笑笑。“你弟弟是什么人,他能肯定?”6 | ^2 z6 _. ` P
“穿红衣金十字的,主教亲自给的洗礼,我弟弟一去六七年,才从圣城回来!还是连夜赶回来的。”小胡子一脸认真的说。( l ?6 J2 j7 } r
这描述让汉革雷想起前些天在渡口看到的情景,确实有一些打扮完全不同的人来到堡垒,还抬着一口奇特的大箱子。那些人叫什么想不起来,不过幸好,有人知道。* Z1 `% G0 u8 U; }
“哈哈,‘破法者’,原来是这样。”一个略显消瘦的人笑着说,“我就觉得奇怪,那年你把你弟弟送来受洗,却不见他过来当差,原来是给送去圣城去了啊。你一直瞒着不说,一定是嫉妒,没错,嫉妒,有个天才弟弟,你这个笨老哥……”7 |5 ~% n* E. O: v
话没说完,小胡子抓起杯子,把里面的啤酒全泼出去。两人很快扭在一块儿,在众人的起哄和推搡下到院子里“一决胜负”。很常见,酒馆里打架见多了,通常有点脑子的都会去外面打,可以活动开,同时避免掏额外的钱赔偿。( j" f' X6 D5 o+ [1 r
房间里顿时少掉大半的人,汉革雷不想出去,外面的嘈杂下睡觉也太闹,他凑在桌子前,无所事事的给自己拿了只硬面包。
r; K, r+ a Q “嘿,新来的,哪里人?”对面棕发男人问道,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出头,是这半支巡逻的队长。门外的打架他只出去喊过两嗓子,没有阻止的意思。
! l7 r4 R6 Z" L } p% S; z3 ` 汉革雷老实说出自己的村子,果然,留下的几个人都直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地方——贝松本来就是个刚建立不久的偏僻村子,没人知道不奇怪。随后,话题转到草原上的魔族,虽然门外的干架还在继续,但不妨碍留下的人讨论小胡子说的事。# O7 Q* u4 D# H4 Z! f* l
“真有魔法?会不会把要塞给冻上?”有人疑惑不定的问。
. c* i; ^* E" a% V, V& D 棕发男把花生嚼得脆响,脸上满是轻蔑与淡然。“真冻上倒不错,我们给墙上泼层水,那帮羊畜生就别想爬上来。”1 }9 @% P$ ]" H5 S
“可是,或许他们还会发大水,或者地震……”4 @- T& N2 `! a8 y. _8 A
棕发的男人哈哈一笑,吓得质疑者赶紧把脸缩回去。“我家前几代可是高地城领主的骑士,随领主上任搬过来的。虽然后来领主老爷死了,也没了骑士的爵位,但我们家一直在这里。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里会有什么地震,洪水倒是有,我还真他妈指望来一次大的,把对岸冲个干净。我倒想看看,是那些帐篷和魔法结实,还是我们修的城堡更牢靠。”
) z* F+ }4 N+ V8 b) B3 o: `" p 应和下的点头,汉革雷是搞不懂什么是魔法,但是他亲眼看到,巨大的白龙在教会的堡垒上到处折腾,最后也只是压塌了平台下的一个房间,他相信河岸边的大家伙一定很结实。# n- S( n: w# a5 J0 u4 x3 A1 y
这时,刚才还信誓旦旦的队长眉头却又皱起来,他找出烟斗,向里面塞烟丝。“有些人说得没错,魔法这东西很可怕,十年前,就是因为没想着魔族会冻上河,许多人才死的。这次不一样,我们有船有渡口,不会让山羊在面前搞完什么魔法。迟早会打过去的,几桶火药就能给他们个干净!”% ]6 q$ D, _) G5 K6 M6 ^
随后升起的烟雾让房间里呛得难受,外面看干架的人闹哄哄地跑回来,小胡子和瘦子看起来谁都没占着好,最后只好握手言和。他们互相搀扶在一起,进来举杯喝酒,嘈杂再起。房间里是没法呆了,汉革雷找借口跑来,打算去安静地方透透气。
# H: L1 B4 q6 m4 q 灯火将营地里建筑在黑夜下勾勒出一个淡色的轮廓,一些窗里能看到灯光,另一些则完全暗淡。平日喧嚣与汗水交织的训练场上一片死寂,没什么人在,巡逻队或许在之前走过,四处黑暗而空荡。漫无目的的沿熟悉的道路行走,嘴里小心地啃着硬如石头的面包,在山村里,半夜无事的时候,他会偷偷跑出去看天空,有时候还叫上杰米和艾莉莎,在黑夜里瞎抓。) X- H/ N& `4 h9 C( G( ]" w4 |
有时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胆大得可怕,即便在村里,也常常发生牲畜丢失的事,野兽常常会来,夜晚没灯,山路难行,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0 P. L9 S( k; b, X' `% T, D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看夜晚的星海。0 T s: N0 _1 b' c
仰头看得专注,脚下忽然磕到什么,整个人顿时趔趄向前。没摔倒,手里的面包却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去哪里。“该死!”气愤地骂了句,趴在地上来回找。四周黑黑的,手里没灯,杂草和矮树凑在一块儿,面包或许掉在里面。
, m# g! K5 o2 r9 K! z! \$ }& h 浪费可不是汉革雷喜欢的,听母亲说,自打一出生,他就胃口大。嘴贴上乳头就不肯放,简直要把里面的乳汁都吸干净才罢手。于是,他就叫“汉革雷”,也就是“饿死鬼”。举家迁徙的时候,路上常常吃不饱,面包掉在地上从来不舍得丢,哪怕上面都是泥也要吃。4 t' N4 O) t' L. \* r# ^: A7 b
找过许久,硬面包像是中了什么魔法,消失得干干净净,怎么找都找不找。蹲在地上努力回想,他试图从笨忽忽的脑子里挖出点什么来,徒劳,除了满地挠下的头屑,没其它的收获。0 T& `$ n' R3 }/ a5 Y
耳边捕捉到一些响动,他以为是老鼠或者其它什么动物在搬面包,仔细看看四周,没发觉什么,响动又变成一下清脆的折断,好像是来自更远的地方。" \' Q: o( D( f
从草堆里小心探出脑袋,他看到另一边林子里有阴影跑出来,径直穿过训练场,向教堂跑去。借助火光,他看到那人穿着素色的大麦提袍,背后是熟悉的灰色十字斗篷。或许是某个和他一样不喜欢喧闹和烟味的家伙,夜里出来晃荡。不过,奇怪的是,那人没有带风灯,走出几步后,转身,径直向汉革雷所在的地方前来。+ R& N, w) G" J7 ^: t2 V1 p
感觉自己是被发现了,汉革雷直起身,离开树丛。对方看到他,顿时停下脚步。挥动空荡的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巡夜前,教官曾再三叮嘱,这动作很重要,否则很可能被当成入侵者。靠近,他才发觉,那人是不久前刚在码头见过的美青年,威尔大人。# p( A/ O9 G' {% _" J, K# S3 J/ {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汉革雷憨笑中发问。& }2 {( l" C, s( A, n0 ]
威尔上下打量,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回话。“我见过你,在码头……新来的吗?”! q u8 Z8 K& D6 u5 M* z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汉革雷很高兴。他这人除了胖点没什么特征,常被杰米调侃掉到人堆里就找不着。威尔大人就不一样,那漂亮的脸绝对是世上少见——至少汉革雷是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或者女人能比得上。
, A- i3 z6 ^ s* r% {( u! x6 { “是的,大人,教官要我今晚巡夜。换班时间没到,我出来走走。”8 d0 q0 @0 O3 v9 W* u/ w' ~- s r! i7 M
听完回答,威尔点点头。“我也一样。”恰好,远处火把蹿动,估计是巡逻队的人正在靠近,威尔拍拍他肩膀,和善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8 k _; l3 C& z* S3 ^! W “汉革雷•索雷尔,大人。”4 ?5 E @6 Z- s' S4 K
“我们有空再聊,在这里看到我的事,不要说出去。我只想出来透个气,老被人盯住很烦。”威尔说。
: A9 f& K6 M/ c “是的,大人,我理解。”
+ d0 H9 v e; `) R- o0 | 美男子转身离开,在巡逻队到达之前,就消失在夜色里。几乎同时,汉革雷的肚子发出一阵怪叫,饿了,真饿了,找不到的硬面包是手头唯一能充饥的东西,他可不想跑回去,回烟雾缭绕地方再拿一个。同样不想再去找,要是给巡逻队揪出来,史东教官揍人从来都不留情面。7 T2 f, @' Q6 T& x6 w' |
幸好,厨房距离训练场不远,那里应该还有吃的,他加快脚步,向那里小跑。
7 J6 N4 V6 ^# H" h" t8 @' ` 所谓的厨房其实就在教堂正殿的后面,从外面看,就是间不起眼的仓库。说是仓库也没什么问题,里面有堆成山的土豆和装满麦子的麻袋,烤面包的炉子大得可以塞下好几头猪,生菜、芜菁堆得到处都是,还有架子上的腌鱼、腌肉、香肠或者肉干。里面最要紧的是十多口大得能把人装下的锅子,喝汤煮菜都靠这个,据说营地里最多时候有上千号人吃饭,没这些非有人饿肚子不可。当然,现在厨房里只留下三口大锅,其余都搬去要塞,有力气的男厨子也走掉大半,剩下的多半是瘦小的老妇人。/ P2 F# {6 x! \0 ?5 Y8 |9 s
因为人手不够,白天新兵们还被叫去削过土豆,汉革雷知道,厨房边有个小窗是不关的,钻进去不难,这个时候里面也不会有人在。
1 _5 w: T3 C7 \7 g7 P+ n' u9 P 走进,他发觉门没关,虚掩下留出一条可以分辨的缝隙。轻轻推开,墙壁上的风灯闪出悠悠的光,安静而遥远。面包的香味猛得钻进鼻子,似乎是刚烤好不久的面包,惹得肚子一阵收缩。7 z8 y P6 Q4 ?% Z' k
谁会在晚上烤面包?汉革雷想不出来,不过他立刻大着胆子走进去,新鲜还热腾的面包,总比冷得像石头要好吃。兴许炉子里还有剩下的,烤面包的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 F: P+ e7 F4 R0 |6 [1 m$ f4 d* K 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轻响,门一下关上,一个女人突兀的出现在那里。5 s' E* [ H& j4 D2 G& V& [* z. q
诧异,一撇之下,奇怪的感觉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营地里都是男人,从主教到他这样的新兵都是。教会的修女们住在修道院里,除了偶然路过旅人和前一阵来这里寻求帮助的难民,汉革雷不记得有哪个女性会来。而且现在是晚上,更不应该。
0 n- o( j! g6 H8 G2 p 视线里骤然跳出女人脸上金色的瞳孔,灯火昏暗,他却看得明明白白。是的,金色,如同是两枚透亮的金币,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T# N% l: o/ a( S0 B3 p( w
与金色的光芒一起到来的是说不出来由的颤栗,汉革雷很怕,脚向后退出几步,小腿颤得直哆嗦。[武器。]他第一时间脑子里闪出的东西。长剑不在腰上,他嫌重丢在巡逻室里,即便有,他又能干什么?在村子里,他杀过鸡,帮忙宰过猪,可眼前的家伙是人,至少是人的样子,杀人,还是女人,能和牲畜一样?鸡还知道张开翅膀又跳又叫得逃跑,那女人会挺着脖子给他砍?
, x) E. M- Q: b, D [不,上去死的一定是我。]内心闪过绝望的念头。' ?; M6 [( [* w/ d; m6 Z
眼角撇过身旁的桌子,他看到许多没削皮的土豆正堆在上面。伸手握住那滚圆的家伙时,心里顿时来了勇气,哆嗦的嘴里凑出一句简短的提问。“你是谁?”
/ ^* l# |% V9 S8 H2 W& ]8 m/ m 女人像前走上一步,什么都没说。但她举起的左手上诡异地冒出紫色的光,就如同那里藏有一盏灯。
8 |- Z) Q H, }- T 不是什么好兆头,普通人怎么会让手发光?那一定是什么怪东西,是什么呢?[魔法,魔法!]想到这个词时,金色的瞳孔也一并串联,“魔族”,他真笨!金色的瞳孔是魔族的标志,他进入教会开始训练的第一天教官就说过。
" `9 v3 I4 g) O/ J$ u- U 思维乱七八糟,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射性的抓起土豆丢过去,一个、两个、三个,前两个从女人身边掠过,边都没擦到,第三却神奇的正中额头。撞击的声响听起来仿佛拳头结实的砸到墙上,肯定很痛,女人的金眼睛瞪得越发骸人。" {- Z. b- }. D, A
他害怕起来,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6 H' Y K. c' u 随后,女人手里的跳出一片耀眼的闪光,遮住面孔的手心传来一阵麻痹,全身抖个不停,那感觉从来没有过。短暂的颤抖,身体徒然没了知觉,控制不住脚,举不起手,裤子上湿热一片,正慢慢向下爬。很快,汉革雷连这些感觉都完全消失,他只知道地面向前扑来,迅猛得像是倒塌。2 P7 L$ x/ } S/ ^/ k
是他在倒塌,灵魂挣扎,身体却无能为力。2 m7 `/ Y% C8 B
黑暗,在与地面撞击的时刻笼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