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暴发光环 发表于 2008-10-24 16:41:42

恩,第一视角的作品写的好的不多啊,赞一个.期待下文ING~~

9898485 发表于 2008-10-26 16:39:44

9.
风声中,严重灼伤的手指隐隐作痛,伴随周身其他部位的烧伤震伤撕裂伤,在脑海用疼痛信号铺成一首协奏曲。上次伤得这么狼狈是在什么时候?在呼啸的车上我实在回想不起来。
尽管遍体鳞伤,但我在心里仍然感谢诸神慈悲。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当然在锻造师方面也同样不行。除了那次随同血乌鸦各位同伴将盟约城从尸体牧人的病原菌中拯救出来的冒险,我并未与其他强力的对手有过交锋。面对一个活的传奇,我这个不入流的英雄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并且没有肢体残疾,我已经该烧香拜神了。
狼车奔驰,我们化为一股风暴横扫盟约城,而远处龙的身影,正一步步逐渐朝我们逼近。
不知道它是过于信赖狙击手的能力,认为我们已经百分之百被传奇魔射手阻击,还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尾随者,或者根本不屑于逃跑,总之,在我看来,它飞得不匆不忙,翅膀优雅地在空气中扑动,身上的光彩脉搏般般不住脉动。
这时,麻木的手指开始复苏了,针扎一样的疼让我咧了一下嘴。
“你不要紧吗?不如我们先停下来等等达莱恩?”欧斯特关切地问。
“没关系。”我回答,心想我们的德鲁伊有没有心思追来还不知道呢,接着反问他:“话说回来,你这家伙今天到底……”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该让我如何形容呢?一个昨天还悲痛欲绝的人,今天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即使我知道艺术家大多都属于情绪大幅波动的类型,但欧斯特也实在夸张得有些过分了。
“哦,这个啊。”欧斯特微微一笑,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我有个特大的喜讯!这是整个盟约城的福音啊!”
我小心地揉了揉酸痛的关节,心想大事不妙,一般这群人的喜讯都是这座城市某种层次的灾难。
“她就要来了!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从奇迹时代延续到后奇迹时代的代表人物!整个古典艺术的援军!盟约城新旧文化冲突的救世主!”欧斯特展开双臂,在风中像怪鸟般夸张地挥舞着臂膀:“就让半兽人那低俗的艺术和其他不入流的噪音继续存在吧,因为随着她的到来,一切都会如同萤火虫的光彩般变得黯淡无光!”
我阴沉着脸听完,脸上的表情大概就和那晚听派因高喊“砸并且滚”时相同。
此时,诗人的面庞就像吃了一碗红辣椒般红光满面,眼中狂热的光芒堪比我在早上看到的葛粉。
“这么说,另外一位巨星也要来了么?”葛路哈哈一笑,兴致勃勃地说。这位北地歌王似乎对诗人刚刚对“砸并且滚”的蔑视并不在意。
“哈,她可不是你这种什么流行歌王!”欧斯特一步跳上战车的座位,迎风高声呐喊:“她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森林里原初音乐的吟唱者,即使龙这种魔兽也会沉湎于她的歌声中!这森林中的音乐,一定会让你们这些住在石屋子里的人知道什么是极致的自然之美!”
“噢噢噢,我可是很期待啊!”葛路似乎也被欧斯特的热情感染了,随之高声大喊:“要是没有对手,老子在秋日祭中可就太无聊了啊!”接着,似乎要表示他心中的激动,他朝风中大吼了一声“砸并且滚”。我怀疑远处的龙会不会听到。
“那是秋之庆典,盟约城的艺术节,西境的美之定义日。”欧斯特平静地更正:“可不是你们北境蛮子的秋日祭。”
“有区别吗?”流行文化的天皇巨星问。
“当然有!”古典艺术的拥护者试图反驳。
“够了!”和艺术无关的某粗人打断了两位艺术家的谈话。
这个喜讯对我来说并无任何值得高兴的意味。只来一个蛮子歌手,盟约城就已经如此这般乌烟瘴气了,虽然不知道欧斯特说的那个女明星到底什么来头,但我知道,只要她一进城,盟约城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平静肯定会随着新一轮的骚动毁灭殆尽。
“这种事以后再聊吧。”我提醒两人:“那东西似乎要降落了。”
是的,此时那只龙正扬起头,收起翅膀,开始降下自己巨大的身躯,看起来的确是要在这座城市降落。
真是匪夷所思的一幕,这只龙为什么要在这里降落?又怎么可能降落呢?
如果它的目的是配合伊甸之誓抢夺誓约之证水晶的话,它就这样飞着逃往城外不就可以了吗?它在城里着落,不就等于陷身于敌人的大本营中吗?
除非,它所要将水晶交予的接头人,就在盟约城。
如那条龙是伊甸之誓的同伙的话,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伊甸之誓一直以来就潜伏在盟约城。
但是,它又怎么可能降落呢?
盟约城的街道,对容纳这种体型的生物来说实在过于细小了。而在这个接近约束之地的城中心地带,附近也没有能供这只龙着陆的广场。如果它想在某座高塔的塔顶着陆的话,毫无疑问,高塔会被它的重量立即压塌。
可是尽管如此分析,龙还是如同一片压低的雨云,逐渐向一座塔顶接近,地上的巨影吞噬的区域越来越大。它收起翅膀,龙爪触到了塔顶了,接着——
它消失了。
我们五个全屏住了呼吸——三个人,两匹狼。
它很自然地消失了。随着翅膀合拢的一刹,那只翅膀突然眼看着缩小,最后消失了。龙身的其他部位,龙头、龙颈、龙尾、龙爪,也都随之一样缩小,消失。整只龙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朝自己的中心压缩,体积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一个点上。
葛路挥舞长鞭,让狼车开始冲刺。但面对那座高塔,我们只能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欧斯特问。
“好可惜啊,这么大一只虹彩龙,就这样没影了!”葛路遗憾地说。
“是魔法吗?比如幻术什么的?”我提出疑问:“比如让这条龙消失不见、将它转移到别的部位,或者根本没有龙,只是幻觉而已。”
“不可能啊。”欧斯特摇了摇头,抓起了竖琴:“刚才我没有感觉到奥术释放时空气中常有的波动,而且那条龙也不像是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实体。最关键的是……”他皱起眉头:“它的样子不像是单纯的消失,而是‘缩小’。”
“缩小?”葛路搔了搔头。此时高塔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对,是……缩小。”欧斯特说:“我认为它其实并没有真的化为空无了,而是变得……相对很小。由于以前它非常庞大,突然缩小,就给我们一种‘消失’的错觉。”
听起来,这个解释似乎有些道理。也就是说,那只龙飞到塔的上方,突然用某种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形体,让自己变得很小,最后落到了塔顶上,摆脱了追踪。我听说很多龙都是高明的法师,也许让自己变小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为什么它要在这里施展这种法术?对于一条龙来说,摆脱追踪的方式应该有很多吧。它究竟要做什么?这些问题始终让人摸不到头脑。
“总之,也就是说……那家伙其实并没有逃走,而是落在了塔顶上?”葛路兴奋地说:“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追上塔顶就能抓到它了?”
欧斯特点了点头。
说的简单,可是怎么可能上到高塔上呢?这辆狼车不会爬墙吧。等我们三个气喘吁吁地蹬上塔顶,那个家伙早就跑掉了。我想。
但是此时,两个家伙别有用心地交换了一下眼光,接着一齐以某种看不透的眼神望着我。
心中突然升起一层不祥的预感,我惊恐地在座位上后仰。
“你们……在想什么?”我问。
“我们来施展合体技吧!”葛路兴奋地说,欧斯特在一旁摩拳擦掌。
“合体技?”我问。
“对啊!爱与友情的合体技!”葛路大喊:“让你们见识一下野蛮人的威能吧!”
我刚想大叫,但是为时已晚。强壮的野蛮人一把抓住我的腰,把我四肢乱舞的身体抗在肩上。身旁的诗人拨了一个抡指,唱出一句咒语,神秘的奥术顿时让我变得像羽毛一样轻。两只狼在此时开始不怀好意地加速,整辆战车就像一颗炮弹即将冲出炮膛。利用这加速度,葛路凭借野蛮人超凡的体力,在狼车上高高地跃起,同时将自己背上的可怜人旋转了两周,接着大喝一声,将我飞掷了出去,一边吼出了此威能的真名:
“聪明的葛路的二重肉弹跳(Smart Gruu’s double jet jump)!”
二重加速后的我望着身下的野蛮人四仰八叉地摔向地面,接着自己化为肉弹一枚,以血肉之躯朝塔顶飞撞。塔顶与地面的数十尺垂直高度瞬间被野蛮人的神技化为零。
仿佛一枚人肉炮弹,我在半空划着不可思议的巨大弧线,一边傻瓜一样不停扑腾着双臂,一边飞跃秋日晴朗的晴空,朝塔顶扑去。
望着身下熟悉的城市,我心中只有两个念头:
1.这是自来盟约城后第几次飞起来了?第四次?
2.为什么不扔诗人,我可是伤员啊,靠!
在上升到弧线的顶端,马上就要和高塔的砖石亲吻时,我发现葛路算错了弹道。
如果依此弧线坠落下去,根据目测,我并不会落在塔顶,而是会和高塔擦肩而过,呼啸着掠过塔顶,朝塔后的地面坠去,最后摔个粉身碎骨。
该死,我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这群混蛋害死!
一边骂着,我一边命令手中的血牙重锻。
在千分之一秒中,血牙变为了一条链锁长长的飞钩,我在半空将它回旋了两周,给予其初速,接着将它朝塔顶飞掷过去。
谢天谢地,勾爪击中了塔顶的边缘,血牙立即将它牢牢抓住。
接着我将飞钩的锁链紧紧地缠在了手腕上,听天由命。
最后我高速掠过了塔顶,接着借着惯性,以飞钩为中心,锁链为半径,在塔顶的上空划了个半圆,做圆周运动掠到了塔的正上方,最后以背朝地的方式,狠狠摔在了塔顶上。
*
落到塔顶上,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血牙没有经过我的许可,就私自熔解,化为原状。
我能理解,它也累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必须把那条龙在塔顶抓住,抢回水晶,才能不枉费我这番危险的死亡飞行。
我小心地站在塔顶的斜面上,环顾四周。
塔顶很空旷,我身边是两尊丑陋的石像鬼,被风蚀得看不清面貌。
并没有龙。
塔顶上只矗立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终于又见到你了,血乌鸦的战士。”她身着一身单薄的绿衣,和那天我遇到她时一模一样,头上的长发垂下,掩住了她的面庞。虽然她的声音很年轻,但那头长发却白得透明。
听到熟悉的声音,全身血液为之逆流。
由于内心的冲击,我在塔顶摔倒了,狼狈地向后滚落。
连忙将血牙插进屋瓦,防止自己僵硬的身躯顺着斜面滑下。
但双眼,一直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什么?我想惊叫,在唇边却只发出了无声的细语。
不可能。我感到无法呼吸。惊叫只能噎在喉腔中。
这时,我看到了她身上唯一与印象不同的东西。
一颗绿色的水晶,带着挂链,正垂在她的胸部。水晶和她绿色的衣物很相配,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责任感赶走了纷繁了往事,带来了勇气,我猛地站了起来。
“誓约之证在你那里。”我说:“你是伊甸之誓的人?”
也许,那条龙就是将水晶交给了这个女人。
伊甸之誓的第五名成员,已经在此时浮出水面。
总之,这应该是敌人。
从未见过面的敌人。
但是眼前这个少女,为什么……为什么会和记忆中的故人如此相似?
这种相似充满了实在感,绝对不可能是魔法造成的结果。
“先不谈这个。”她伸出一只素手,拨开了拦在面前的长发:“你应该认得这张脸吧?”
转眼,我又瘫倒在地。
“不可能……”瘫倒的我朝她吼道,似乎在抗议她的存在:“她已经死了!”
“哦,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少女微笑着,将头发搂到脑后,这样看起来,她就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相聚的狂喜、莫名的恐怖、幻象的折磨、回忆的灼烧。心脏在我胸膛悸动,似乎被几只手同时拉扯,就要破裂。
在这奇怪的地方,碰到了意料之外,本以为绝对不可能碰到的人。
“好了,血乌鸦的战士,做一个抉择吧。”在塔顶的长风中,她微笑着,长发如翅膀般在她身后飘动:“你的朋友即将赶来,你是会保护我,还是他们?”

linstryker 发表于 2008-10-26 18:53:13

引用第38楼ck7543于2008-10-21 15:35发表的:
我最喜欢火枪了.



回巫妖,这个好像是转载的哦,不过把原作者拉到我们这来到是挺不错的注意

9898485 发表于 2008-11-7 12:53:44

10.

那一幕仍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脑海。
我拼命追赶,却仍不能阻止她坠下崖去,她就在我的眼中越变越小,最后化为一颗白色的泪滴,消失在深邃的黑暗里。
没能拯救,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我决定让那一次成为最后一次。
放弃冒险的决定,就在那一刻在心中确定。
这个缘由,我都绝不允许自己遗忘,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可如今,她却再度站在我的面前,巧笑嫣然,希望我能再度保护她。
我当然会同意,此时即使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放弃这个救赎的机会。
可是——
她胸前发出绿光的宝石,却时刻提醒我,她是伊甸之誓的人,一个敌人。
就像不允许自己遗忘她的死一样,我也不允许自己背叛血乌鸦,背叛自己的兄弟。
血牙在我手中颤动着,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又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她和现实的违和感,以及脑中的无数个疑问,也在我脑海中翻腾。
许多问题想问她,却不知道如何问起。
因为现在有个要当先解决的问题,我必须做出抉择。
我是选择保护她,还是保护血乌鸦的队友?
两方面都是不能放弃的存在,可当两方面敌对时,我该如何选择?
再一次放弃她,就意味着人生信念的崩溃。
而站在她的一边,我将第一次与大义无缘,站在盟约城的对立面。
无数个矛盾在我心中激烈对抗着,碰撞出苦涩的火花。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已经放弃抉择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又为什么要逼迫一个放弃冒险的人重新做出抉择?
“你的朋友即将赶来,你是会保护我,还是他们?”
我就在风中迟疑着,等待着抉择时刻的来临。
遗憾的是,命运依旧没有给我抉择的机会。
*
“很抱歉,小姐,他并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就像一阵暴风那么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她身后一晃,盈盈的笑脸顿时在她脸上冻结。
我全身的血液,也随之一同冻结。
她低下头去,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胸口。某个尖锐的东西正从她胸口心脏处的地方穿刺出来,那是一只刺剑的尖部。殷红的血液逐渐将伤口附近的衣服染红,血渍如同一朵玫瑰在她胸口粲然绽放。
在眨一次眼的时间里,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对我来说,是又一次失去了她。
我祈求她用最后的目光望向我,但她没有,她的眼中一片空白,连悲哀也找不见,她只是如同绊了一跤那么自然地向前扑倒,露出了站在她后面那人的样子。
是欧斯特,他一边自尸体上拔出沾血的刺剑,一边悠然地说:“刚好赶得及啊。”
她就倒在他脚下,依旧在流血。
不——!
胸口充盈的愤怒就像火山爆发,我连血牙都忘记了用,拔腿就朝他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像麻袋一样倒栽葱狠狠地掼向地上。难以置信,几分钟前这个人还和我亲如兄弟,现在我却如此想立即摔断他的脖子。
至高神啊,我不想冒险,不想做英雄,不想获得子虚乌有的荣誉,也对什么西境的安宁与盟约城的安危毫不关心,这些我都不想拯救,我只想拯救眼前的一个个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给我机会?为什么我如此拼尽全力,一个又一个人却仍旧在我面前死去?这样的话,冒险究竟为了什么?所谓的英雄,所谓的冒险者,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疯了吗,我的朋友?”
欧斯特急切地问,接着以精灵的灵巧绕着我的手掌在半空翻了个身,以双脚着地。但即使他安然受身,我愤怒的力量仍然将他摁倒在地,接着举起拳头,要一拳打碎他的下颚。但一只大手抓住了我,葛路从后面抱住了我,将我摔倒在地上,接着以磐石般的巨大的身躯将我压制得动弹不得。
“冷静,伙计。”葛路说。欧斯特则在旁边略带愠怒地整理着被我撕破的领子。
我则一边以出离的愤怒挣扎,一边拼命地呼喊:
“你们杀了她!杀了她!”
“放轻松,我的朋友。”欧斯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不管我刚才杀了什么,我都在为你好。”
让我死掉算了。当时我如此想。让她在我面前再一次死掉,我无法容忍自己还能呼吸这个事实。
“相信我!我们是血乌鸦的兄弟,对吧?”葛路在旁边帮腔,我一口啐到了他的脸上。
“去他的兄弟,去他的血乌鸦!”我吼道。
欧斯特的脸立即冷了下来,他朝葛路使了个脸色,葛路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接着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趁机去咬他的牙,又吃了一拳,眼前金星直冒。两个人的影像在我面前模糊起来。
我放弃了挣扎,瘫倒在地上。感觉两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了,现在可以冷静点听我解释了吧?”欧斯特说:“不管刚才我杀的是什么,她都不是人类。而且毫无疑问,她是我们的敌人。”
混沌的思绪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只是模糊着点了点头。
欧斯特朝葛路示意,接着野蛮人巨大的身躯终于从我的身上挪开了。
他刚松劲我就一跃而起,朝欧斯特狂奔过去。欧斯特试图抓住我的手腕,他成功了,但是诗人纤细的腕力根本不可能阻止我的拳头,我一拳打在了葛路的脸上——葛路不知什么时候顶在了诗人的前面,现在我是在和他对掐。
无论他们是谁,杀了她的人,不能饶恕!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诗人和野蛮人的咒骂在我耳边全变成了嗡嗡的蜂鸣。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所谓人和人之间的约束,有多么脆弱。
血乌鸦的这场内讧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她的声音响起:
“呵,还真有趣呢。”
一阵冷风吹过寂静的塔顶。
鼻青脸肿的三个人一齐放下了拳头,维持着狼狈的姿势,茫然地望着那个之前认为被杀掉的少女。
此时她正坐在塔顶的风向标上,愉快地望着这场闹剧,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她身上的衣服仍然沾满了血渍,但是从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胸膛被刺穿的样子。她坐在制高点上,悠然自得地晃动着双腿,一边惬意地望着这场闹剧,仿佛刚才痛苦的表情连同死亡全都是一场戏。
“还真疼哪。”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声音和之前略有不同,带着某种邪恶的淘气,就是拔掉虫子的翅膀放在火上烧烤再生吞的那种残忍孩子的淘气,“你刚刚差点就把我的心脏刺破了,幸亏我在关键时刻让心脏让到了一旁,唉,体内的器官差点没乱套。”抿着笑,她愉快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我们三个刚刚还自相残杀的人,在这一刻又恢复了默契,我拿起血牙,葛路拔出巨斧,欧斯特则站在我们中间,剑尖直指少女,我们都带着一脸谨慎的表情望着她。
我的大脑迅速分析着眼前这骇人而莫名的情况。“幸亏我在关键时刻让心脏让到了一旁,唉,体内的器官差点没乱套。”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学过医,但是起码知道一个人无论运动细胞再多,心脏等器官也不可能有运动的机能,更不可能如独立的生物般在体腔内四处乱窜。能够让器官自行移动避过重击,这是什么能力?这种能力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如果她真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的话,不可能拥有这种怪物般的功能。
思考的结果,是我的大脑一片乱麻。
“你……到底是谁?”欧斯特迟疑地问,他的眼中出现了难得的惧色。
“哦……似乎现在应该报上姓名。”少女无邪的笑着,接着跳下了风向标,拉住染血的衣角,行了个屈膝礼:“传奇小队伊甸之誓,传奇变——不告诉你们!”她结束了端庄的仪态,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别开玩笑了!”欧斯特骂道,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已经若无其事地丢出了一柄飞刀,谈话只是幌子,偷袭才是真意。
貌似手无寸铁的少女举起右手,轻而易举就将飞刀弹飞了。
我屏住了呼吸。
那稚嫩的手腕,当然是不可能挡住飞刀的,刚刚弹飞飞刀的,是一只锋利的大螯。一只只可能属于甲壳动物的巨大钳臂,不知何时和少女柔嫩的臂膀做了置换。少女开玩笑般轻松地挥舞着已经变成巨大几丁质螯部的右臂,那大螯的尺寸和她柔弱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对我的自我介绍不满意吗?”少女天真地笑着,接着挥动了左臂,那只手臂刹那间犹如橡胶般拉长,化为一道修长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如同长枪般朝欧斯特激射而去。
那是一只本该属于大王章鱼的粗大触手,表面布满了恶心的节瘤和粘液,它准确地俘获了欧斯特的颈部,如蛇般缠绕了几圈,开始向诗人的喉部施压。惊恐的诗人用双手护住脖颈,拼命地撕扯纠缠在上面的触手,但是没有用。依旧带着天真的微笑,少女运动肩关节,抬高了触手,巨力立即让诗人的双脚离开了楼顶。她轻而易举地操控着变成粗大触手的左臂,将诗人吊在了尖顶之外,悬空放置。可怜的欧斯特停止了挣扎,反而死死抓住让他窒息的触手,双脚在离地数百尺的地方不停踢踏。
“那我重新介绍一次好了,传奇小队伊甸之誓——传奇——你希望是什么?无论想看到什么,我都可以立即变出来给你看唷。”
我和葛路被眼前这可怕的景象震慑了。
眼前是一个多重生物混合的异形,虽然大体还保持着少女的身姿与美丽的容貌,可是左臂与右臂已经完全变化为怪物的肢体,那些肢体还在不稳定地蠕动着,仿佛在阳光下逐渐融化的泥塑一般。我和葛路毫不怀疑,只要少女一个念头,她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可能化为更骇人的形象。
一切生物常理在她身上都是无用的,她可以自在地变换身上的各个器官,乃至每个细胞,只要心中默念,全身的细胞即可自然重组。
“你……你……”我好容易说出了句话:“你到底是谁?”
“哦,血乌鸦的战士。”她狡黠地笑着:“你希望我是谁?”
我和葛路迟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可怕的存在,欧斯特在半空拼命挣扎着,现在我们已经全盘皆输了。我们一旦动手,欧斯特势必没命,即使我们能说服她放弃人质,硬打恐怕我们也没有任何胜算。
就在这时,一个带翼的人影带着希望之光自塔顶掠过。
亚拉妲简直就像神殿壁画上绘着的天军一般,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怪物的触手,一把抓住欧斯特的后襟,将他如同麻袋一般不带温情地丢在了塔顶。可怜的诗人一挨到实地立即抓住了身边的风向标。
少女感到没趣般地撇了撇嘴,她的双臂如同软泥般缩回,恢复了细嫩的原状。
望着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我实在难以将她与刚才那个混合体怪物联系起来。
“你骗不了我,邪恶的存在。”亚拉妲一只手平举在面前,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少女的身上立即散发出了刺目的红光。瞬间,亚拉妲已经擎剑在手,剑刃上燃烧起耀眼的光焰:“斩!”
面对横扫过来的剑刃,少女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笑,一只手就停住了巨剑剑锋的运动。纤细的小手居然握住了挥舞的巨剑,抵挡住了亚拉妲的劈砍。亚拉妲翎羽飞舞,自空中加大了剑刃上的力量,少女微微一笑,抓住剑锋的手逐渐变为非人的铅灰色,而巨剑仍然纹丝不动。
“以这种身体想要伤到我,还不够格啊。”一边眼中放出狂热的光,少女一边笑道。
“别高兴得太早!”亚拉妲的双眼放射出明亮的白光:“邪魔外道,破!”
我等待着那柄巨剑爆发出白光,如同击飞我一样,将少女如同风中的麦粒一般吹飞,但——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仿佛夕阳的光照一边,剑刃上的光芒,渐渐熄灭了。
少女身上的刺眼红光,此时已经转化成了柔和的深蓝。
“什么——”亚拉妲瞪圆了眼睛:“你居然——”
“所谓阵营,对我来说只是习惯罢了。”少女不屑地说,接着,她的身体起了更惊人的变化。
她脑后本来无色的长发逐渐染上与亚拉妲同样鲜艳如火的真红,并且被不明来源的风吹起。
“所谓的身体,对我来说,也只是习惯罢了。”
一对天界生物的燃烧翅膀,在少女身后伸展开来,样子和亚拉妲几乎一模一样。
看起来就像亚拉妲的影像在不停侵蚀那具本来娇小的身躯一样,少女越来越和眼前的天界生物相似。不但发色,连匀称的肌肉也一并复制了过来,甚至语调也有几分相似了,只有她握住剑锋的手,仍然呈现出怪物的铅灰色。
“怎么可能?”亚拉妲喃喃。
“现在我们彼此彼此了,姊妹。”少女用坚毅的嘴角谈笑着,身后的翅膀合拢,再张开,却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那是一对如同仙灵般轻巧的蝴蝶翅膀,再合拢,再张开,这次变成了刚刚那只虹彩龙耀眼的巨翅(只是小了一号),再合拢,再张开,现在她身后是一对蝙蝠般的丑陋翅翼。
不仅仅是翅膀,其他各处也如同不稳定的化学反应一样发生着眼花缭乱的变化。她的身体,就像万花筒一样,不停地改变着形态。
葛路倒在了我的身后,眼前梦魇般可怕的景象已经不是他“聪明的”大脑所能承受的了。
即使亚拉妲望着这梦幻般的情景,也露出了破绽。
猛地用力,少女嬉笑着将巨剑从亚拉妲手中抢了过来,接着贴上额头:“斩!”
几乎和亚拉妲的招式一模一样,剑刃上腾起了火焰,不过这次是刺眼的红色,在亚拉妲反应过来前,巨剑已经划着一道刺眼的光弧击中了过去的主人:“殊途者,破!”少女的眼中放射出耀眼的红光。
一道耀眼的光幕升起。
欧斯特愣在了原地,亚拉妲不知去向。
就在她们战斗时,我已经冲到了她们身边。
就在她击飞亚拉妲的刹那,我趁着机会,一口气冲到了她的身前。
望见突然出现的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在她反应过来前,我已经一把握住了在她胸前闪光的绿宝石。
就在我碰到誓约之证的一刹那,她,欧斯特,葛路,亚拉妲,还有塔顶,全都离我远去了。
绿色的火焰在我身上腾起,一阵绿色的潮水将我淹没——

9898485 发表于 2008-11-18 18:52:58

11.
绿色绿色绿色被卷入了绿色的漩涡怨念的漩涡歉意的漩涡对不起忘记了我很抱歉但是很可惜抱歉抱歉抱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一切都无法挽回伟大者的旨意崇高的伪神约束之地约束之地绿色的约束之地绿色绿色绿色绿色歉意歉意歉意歉意约束之地守护人的诚实任何人皆不可违背自己的誓言否则绿色绿色绿色绿色绿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拼尽全力,从一片绿色的混沌中挣脱出来。
睁开眼,看到一片绿色的虚空。
绿色的天空,绿色的雾气,绿色的城市。
在我面前耸立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街景。
公园区鳞次栉比的巨宅,法师学校的尖顶,领主大楼上悬挂的旗帜,继续走下去的话,我大概可以走回家里。
只是这些眼熟的建筑,全都笼罩在蒙蒙的绿色中,变为绿色天光下漆黑的剪影,充满了非现实感。
本能地感知到了,这些都不是现实。
这是一个虚假的盟约城。
这座空荡荡的城市,仿佛一场默剧的背景,而我,则是唯一的主角。
不用想就知道,这座虚假的城市中只有我一个居民。
一切都不是现实。
既然不是现实,那么我现在,就一定在——
“做梦。”
一个声音,自遥遥的头顶传来。
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更加浓重的绿色。
绿色的尖顶上飘动着绿色的夜雾,绿色的夜雾上笼罩着绿色的夜幕,绿色的夜幕上漂浮着绿色的云朵,绿色的云朵间航行着绿色的月亮。
“你是谁?”
傻瓜一样,我扯着嗓子朝空空如也的天上吼去。
更离奇的是,居然有了回应。
“我嘛”那个声音停顿一下,仿佛有些害羞:“是被称为‘第一背誓者’的人。”
第一背誓者。
传说中奇迹时代那个由于愚弄伪神伟大者,而使伟大者恼羞成怒,点化出约束之地的女孩。约束之地锢魂刑的第一个受害者,整个约束之地的管理人。
在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在与伊甸之誓第五名成员战斗中,我扑上去抢夺誓约之证,在碰到绿色水晶的一刹那,我失去了知觉,来到了这个地方。
准确地说,我在那时陷入了沉睡,然后做了这个梦。
“所有第一次碰触到誓约之证水晶的人,我都有能力与他们建立连接,将他们的精神拉入约束之地中。”那个声音继续说:“所以,我才能与你见面。”
突然地,心脏加速起来。
我想起了威廉斯老先生灵魂被拉出肉体的一幕。
难道,我也和他一样,已经被授予锢魂刑了吗——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变化,那声音安慰着:
“放心,即使作为约束之地化身的我也没有能力从并未违背誓言的人身上抽取灵魂。只有碰触到水晶方能与我建立连接,而且即使这样将你暂时拉进来,我也是拼尽了全力。时间有限,之后就再无机会了,所以请抓紧些吧。”
那声音急切地说。
我点了点头。
从来没想过,会被约束之地的化身召唤。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费尽全力将我拉入这个梦里,一定有什么必须要传达的事情吧。
本能地知道,这和约束之地的存亡有着重要的关系。也许她会告诉我伊甸之誓破坏约束之地的阴谋,以及保护盟约城免遭毁灭的方法。
然而,接下来,那声音却吐出了意外的话语:
“第五颗水晶,已经落入血乌鸦的手中了吧?”
水晶?指的大概是誓约之证吧。
但是,第五颗?
“那么,约束之地的崩坏仪式只余下最后三颗了。”那声音期待地说:“你们已经夺得了三颗水晶,而伊甸之誓拥有其余两颗,只要击败他们,再得到潮流评议会的那枚水晶,我们的目标就要达成了。”
猛地,全身的毛孔都收紧了。
感觉自己陷入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阴谋。
那声音中包含着某些仿佛含有剧毒,一听就要死的秘密。
尽管全身颤抖着,我还是尽力张开了嘴唇: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的目标?”
“咦?大叔没有告诉你吗?”那声音也充满了疑惑:“你和派因叔叔,朱莉丝姐姐是一伙的吧。”
“那个当然,但是——”
舌头僵住了。
内心的理智警告我,不要再问下去。
问下去,就会知道真相。
问下去,之前的一切就将化为乌有。
但是,那个声音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的计划很顺利吧,最开始派因叔叔的水晶没有被伊甸之誓夺去,你们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顺利在盟约城重新集合。盟约城公会的两枚水晶也落入了你们的手中,虽然其中一颗被伊甸之誓的术士先抢去了——”
快停下,不要再说了。
我真想这么喊出来。
但是她还是在继续说着。
“你们要为了我,将约束之地——”
那声音突然停住了,半晌才吐出了下半句:“怎么可能?”
身边的雾气,发生了诡异的流动。
能清楚地感觉到,在虚空中,某种东西正在飞速流淌着,冰凉的寒流窜过我的皮肤。
这大概就是法师们所说的,空气中的魔力吧。
据说练习过法术辨识的魔法师们,光靠感知空气中流淌的魔力流就能判断出施展的是什么法术。
但是连我这个奥术的门外汉都感觉到了,就不用说这魔力流的浓度有多么惊人了。
我望向魔力流汇聚的地方。
那里,巨量的魔力被无形的奥术之力操控,流转,凝聚,回旋,变为一个漩涡。
漩涡中心黑洞洞的,就像空气中融化出了一个洞。而这个洞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洞口逐渐扩大,一个人影从这扇魔力之门中缓缓步了出来。
那人缓缓自雾气中走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表面绘满了蓝色的符号,在绿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磷光,不消说也知道,那是法师的打扮。他的脸被一副黑如檀木的面具完全覆盖,面具被雕刻成一个诡异的几何图形,我完全无法形容它到底像什么。
“怎么可能?这是我的梦,你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第一背誓者惊讶地说。
“没什么不可能的。”来者的声音响了起来,意外的年轻,至少在外表上,他看起来是和朱莉丝同岁的年轻人:“借助上古法师留下的传奇法术,再加上十三公会前辈留下的魔力量,没有地方不可抵达,到达别人的梦境和到达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边说着,那人一边碰了碰头上的面具。
他的身上没有丝毫杀气,但随便闯进这里,肯定不怀善意。
我担心地望向手中,还好,血牙仍然被握在手中。
虽然不知道兵器在梦境中是否会有用,但是只要有她在我手中,我就无所畏惧。
“你是谁?”我问:“你是伊甸之誓的法师吗?”
“不,严格来说,我不能算是伊甸之誓的成员。”那人奇怪地说:“现在的我,只不过是第十三公会的容器而已。是介于伊甸之誓与影子议会的联络人。”
这句话之后,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话中,包含了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
第十三公会?影子议会?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虽然被称为盟约城十三公会,但众所周知,盟约城只有十二个公会——
“笨蛋,你是白痴吗?”
猛地,虚空外传来一声大得难以想象的怒吼,不是我,也并非第一背誓者发出的。
伴随着吼声,来者威严的仪态崩溃了。
我听到他的面具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接着他就捂着脑袋瘫倒在了地上。仿佛一个无形的人在他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一样。
“这样的机密,哪有你这样稀里糊涂地讲出来的啊!”
那声音继续吼道,我从中听出了一些熟悉的声调。
“对不起,伊贺拉前辈!”那人站起身来,扶正面具,朝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点头哈腰。
从那笨拙的身手一眼就看出来了,尽管他能施展那样魔力惊人的奥术,但他仍然还是个孩子。也许还没有朱莉丝成熟。
“不用废话,立即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毁了。没有炼铁者,约束之地就安全了。”
伊甸之誓的术士熟悉的声音,如同怒涛一样,在我耳边涌动着。
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将声音传到这里来的,只是她对我的敌意丝毫不改。
“明白了!”年轻人诚惶诚恐地说:“立即开始。”
他举起一只手,手指碰触到面具额头的部位,略一思考,接着说道:“先用塑能系吧。”
接着,在我或许还有第一背誓者惊讶的目光中,他熟练地按下了面具的某个机关,那面具就如同积木玩具一样,在他脸上重新组合起来,接着变为了另外一种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他服从了伊甸之誓的命令,而且要把我毁了,那么他就是敌人吧?
可是面对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我实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杀意。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问。
“当然要杀了你。”他说,接着从法袍的袖子中抖出了一样物品,将它扔向天空,接着做了几个手势,念了一句咒语,那物品就悬浮在了半空。
“我们不是在做梦吗?”我说:“你在梦里杀了我,有什么意义吗?”
“这梦与平常的梦不同,你的精神已经完全被拉入了这个世界里。”年轻人说:“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现实中的你也就会永远沉睡下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口袋中甩出了一个小包,丢入了那个在他身边悬浮的“物品”中。
伴随着一声咒语,那“物品”如同灯笼一样,自内部腾出了火焰。
借着火光,我终于看出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龙的颅骨。
虽然已死,但这巨大的骸骨仍然让人望而生畏,它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红光,仿佛刚刚的咒语让它死而复生。那是法师刚刚丢入龙嘴的硫磺在燃烧,它在半空威严的漂浮着,自眼眶和牙缝中透出的火光变幻着流光溢彩的光谱。
“Rise!The falre in dara!”
年轻人张开手掌,对准我所在的方向,一本正经地吟唱着咒文。随着他的话语,龙骨中的火焰燃烧的更烈了,
接着,龙骨缓缓地向他头顶上升而去,同时在空中缓缓地转动着,最后停在了离他头顶三尺的高度上。
龙嘴对准了我的方向。
瞬间,寒气袭遍全身。
难以想象巨量的魔力化为空前的漩涡,向在高处悬浮的龙骨汇聚。
如同大海一般浩瀚,我回忆着以前派因施法的情景,死灵师释放出的魔力量与这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时,那魔力也难以置信的寒冷,仿佛身边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否,并非凝聚的魔力寒冷,而是那魔力流将周围空气中所有的热量都贪婪地吸走了,全世界的热量仿佛都在骸骨内集聚。
终于,我明白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了。
我真是太蠢了,居然给他吟唱的时间。
法师又做了一个动作,在半空悬浮的燃烧的龙骸,朝我张开了大嘴。
这个咒语的作用是——
全身一阵刺痛,血牙中涌来一连串告急的电流,在脑子明白状况之前,身体已经朝旁边紧急回避——
“Dara cry!”
他吼道。
巨兽的头骨在半空稍稍上仰,鼻孔中跳出的火苗被抽回颅腔中,仿佛它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火焰在口中凝聚,接着,古老的颅骨爆炸一样放射出了几乎让人致盲强光,一股温度高到难以置信的热浪朝我扑来——
天谴的火柱落地的刹那,整个绿色的世界变为红色,一切燃烧起来。
火焰,到处都是火焰,仿佛火焰并非喷出,而是自地底涌出一样,泉涌的火焰吞没了整个视野。
眼前的一切,全都被热浪扭曲,梦魇一样晃动起来。
热——
尽管躲闪开了喷吐的火柱,但皮肤还是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一股令人作呕的香味钻入鼻孔,接着,衣服还有头发全都势不可挡地燃烧了起来。
伴随着法师的命令自龙骇中喷出的,是达到自然界极限的数千度高温,不消说火焰了,即使是被火焰加热的暴风只要碰到也会被引燃,就算再如何敏捷之人,也不可能完全闪过这可怕的炼狱吧。
一边在灼热如同坩埚的地面上翻滚,一边用双手掩住嘴和鼻,停止呼吸。
大概呼吸一口这灼热的空气,肺就会立即被烧光吧。
即使接触到火柱边缘的空气,我已经被点燃了。
全身的火苗越窜越多,贪婪的火苗啮咬着我的皮肤,真想立即停下来扑灭这些火焰。
但是还不能松懈。
发觉没有直接击中的法师皱起眉头,接着将抬起的手掌缓缓移向我逃跑的方向。
在他头顶漂浮的龙骨,也随着它手掌的动作,缓缓修正面对的方向,朝那个地方放射没完没了的火焰瀑布。
完全没有反击的可能,只要回头,就会被火浪追上。
以前所未有的体力拼命地逃着,一路连滚带爬。
肌肉拉断,骨头受损,全都没关系,身体的疼痛完全被对火焰的恐惧替代了。
那种火,只要碰到一次,就会被烧得谁也不认识了。
就这样,被火柱追赶着,拼命地逃着。
挡在我们之间的一切障碍物,全都被火焰的吐息化为了灰烬。
那种火焰,大概就算是城壁,也会在不到一秒化为灰吧。
这个过程大概只有一分钟不到,我却觉得比一百年还要长。
今天大概会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日吧。
今晚如果我还能喘气的话,一定要对至高神献祭,感谢他让我活过这要命的一天。
终于,龙骇中的燃料用尽了。
最后的火焰,在骸骨中爆发成一团耀眼的火星,焰火一般自法师头顶洒下。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我的眼前一黑,开始以为自己瞎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强光后眼睛的适应过程。
超负荷的身体终于停止了动作,衣服和头发几乎烧光了,我不顾一切地就地一滚,将全身的火苗扑灭,瘫倒在地。
视野里,青烟袅袅升起。
不用看也知道,我全身都在冒烟,这景象一定很滑稽。
法师悻悻地望着我。
“居然没死,你这家伙。”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一般的战士不可能闪过这一击,你似乎在法术完成前就知道喷射的方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打起精神问,一边狼狈地在地上打滚,用手掌打灭仍在燃烧的微小火苗:“我和你无冤无仇吧?”
“我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只是你这个人,我一定要杀死。”他严肃地说。
“为什么?”他单方面的执着让我觉得莫名奇妙,此时对他的好奇甚至超过了恐惧。
“都是因为你,才让她卷入了这个无聊的计划!”
这句话年轻人几乎是喊出来的,无法想象,之前他就是靠这样少不经事的声线吟唱出毁天灭地的咒语。
“如果你死掉的话,她就不用死了吧?她也就和这件事没关系了吧?”
他激动地喊着,唾沫横飞。
她?指的是谁?
“等等等等!”我站起身来,打手势让他别激动:“你什么意思?”
“果然,只有你这家伙还悠哉游哉的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次的,他身上散发出了杀气。
“果然,只有你,只有你这家伙最让人生气!”
他做了个手势,半空还在冒烟的龙头缓缓地降了下来,他从袍子中甩出一个小包,丢入龙嘴中,接着做了个手势,龙头再度漂浮上了半空,燃烧起来。
他对我张开手掌,摆出架势,厉声道:“第二发!”

9898485 发表于 2008-11-23 17:05:43

12.
灼热的尘灰化作迷雾,笼罩在幻境的上空,地面刚刚的高温染成熔铁般的暗红,热气啮咬着我的脚底。巨兽的颅骨凭空悬吊,盘桓在无名法师头顶的虚空,仿佛一只身体隐在幕布后的龙。烈焰在它的利齿间翻滚,浓烟在它的眼孔中灼烧。闪烁着火的瞳孔,高高在上的它睥睨着我,仿佛一个至高而无名的神,随时可能降下不可违抗的审判,将我这微不足道的化为尘埃。
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仅仅只是呼吸,就已经觉得痛苦的无以复加。肺好痛,喉咙好干,身体好干,汗水刚渗出皮肤便被蒸发,比疫病更加无情的高温挑战着躯体的极限。我觉得皮肤干燥得仿佛树皮,也许在下一次吐息袭来时,无需点燃,我会像一堆烈日暴晒下的稻草般自行燃烧起来。
高热让思绪浑浊起来,面对操弄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咒文的无名少年,面对随时可能降下毁灭吐息的龙骸,肌肉离断,骨骼受损,全身四处是伤的我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一阵笑的冲动仿佛反胃时的呕吐物一般漫上我的喉腔。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今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平凡人平凡的一日,居然比冒险者冒险的一天更加惊心动魄!
好吧,事到如今,就容我简单总结一下史诗般的今日吧:
早上起来先是见到了狂吼砸并且滚的半兽人歌星与他的狂热粉丝接着见到了西境百年罕见的珍稀龙类然后与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并肩作战之后奇迹般地在传奇魔射手的枪下逃出生天接下来是重头戏与本以为死去的她重逢接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化为浑身触手的异形与队友内讧与敌人交战全都一败涂地最后睡了一觉做了个春秋大梦见到了奇迹时代的神话人物然后被一个单方面执着的莫名其妙少年喷出的龙息烧得捂屁股跑最后也就是现在马上就要在死在梦里——
至高神啊,这都什么啊!
我终于能理解某些冒险者为什么死也不敢退役了,因为日常生活太可怕了!所谓冒险的风险和日常生活中碰到的这些东西相比简直就不算什么了。决定退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接下来会碰到演技派的游荡者搞政治的德鲁伊砸并且滚的野蛮人会做饭的死灵法师当导游的诗人杀人不眨眼的城管让人头大的传奇小队虹彩龙还有会在梦里杀人的面具男!
直到头皮发麻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大笑起来了。而且是前仰后合的狂笑,笑得几乎站立不稳,几乎要一头栽倒地面弥漫的热气中了。
“你笑什么?”少年皱起裸露在面具外的额头,那件高科技积木般的玩意儿在他脸上闪闪发光。
勉强止住大笑,我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像生吞了一条烧红的烙铁。为了减少吸入过热的空气,我不得不改用小口呼吸,但是狂笑的冲动还是把我折磨得抓耳挠腮。我跪倒在地上,狂锤起地面来。
“你疯了吗?”面具男谨慎地望着我。
这句话像给越燃越旺的狂笑撒了一把催化剂,我索性躺倒在地,任由背部仿佛烤肉一般嘶嘶冒烟,横下一条心,完全无视肺部地大笑起来。
“我疯了?比起血乌鸦其他人来说,我还算得上正常。”
半晌,终于止住笑的我艰难地说。
尽管有面具的阻隔,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脸色严肃起来。
“果然,你什么也不知道吗?”他说。
“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血乌鸦是这世界上最搞笑的团,而在盟约城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哭笑不得的时光。”说完,我又继续大笑起来,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像吞下了一堆铁砂子。
面具男缓缓攥紧了拳头。就像一个为难的人为了做某个艰难的决定时那样,举起手,凝视掌心,并拢五指,再渐渐地握紧。
“我非常遗憾。”他说:“这件事实在不该和你有任何瓜葛。你是无辜的。”
我根本没理会越来越难解的对话,只是兀自大笑着。生活真是太可怕了,总会让你在该笑的时候嚎啕大哭,在该哭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大笑。
但接下来的这句话,却如同置上额头的寒冰,让我从高热中清醒过来。
“你完全被他们利用了。”他叹息着说。
狂笑的冲动就像一阵云雾般蒸发了,与此同时,被歇斯底里掩盖的伤势重现了出来,疼痛让我躺倒在地。
“你想说什么?”我谨慎地问。
面具男大声说了出来:“我说你是个傻瓜,完全被朱莉丝他们利用了!”
然后,他做了个神秘的动作,用没有攥成拳的那只手在半空挥舞了两下。仿佛对这动作有所回应,漂浮的龙骨张开了大嘴,火星如同涎水一般,自龙骨的大嘴中流泻而下,萤火虫般飘舞在法师的周围,与他法袍上的散发蓝光的符号交相辉映。
“第二发!Rise,the falre in dara!”
与此同时,我再一次感觉到了龙息喷射前向四面八方抽取魔力时的现象。
马上,火柱就会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完全地将这幻境的一切焚烧殆尽吧。
但是,刚刚如同野兽般对那火焰的恐惧,却在我心中消失了——
“真的很遗憾。”龙骸锁定后,法师将头转向另外一侧,仿佛不愿看到我被烧焦的惨状:“如果让她活的话,我就必须杀掉你。尽管你是无罪的,但这就是伊甸之誓的法则。”
——因为现在我心中燃烧的怒火,远比龙息炽烈!
“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这胡说八道的混蛋——”
说完,我就将双肘仿佛自残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它们伴随着一声脆响,一同碎裂。
但是同时产生的反作用力,也让我保持平躺的姿势,在地面上高高跃起。
用上近乎自灭的决心,不顾一切,借助肘部和脚部的反冲力,我像火箭一样自地上一跃而起,以平常难以想象的神速朝对手袭去。
刹那,我们之间的一半距离消失了。
法师的脸仍然没有转过来。
“——让自己的目光离开敌人,是菜鸟才会犯的错误!”
用落地的脚点了一下地,灼热的尘土发出一声呻吟,剧烈的弹跳让脚骨也随之碎裂了。
再一刹那,双方余下的一半距离也消失了。
好了,不会让你说出让火焰喷射的那个词的!
血牙化为一道一字型的闪电,瞬间将那家伙,一刀两断——
本来应该是这样。
法师突兀地消失了,如此迅疾的猛袭,却仅仅让我扑了个空。
“还好,在关键时刻切换成了改变系。”
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刚刚言语带来的怒意占据了我的全部脑海,根本没有余裕思考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是在什么时候走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也根本不考虑脚步的伤,我颤颤巍巍地做了个回旋,朝向背后——
“看这里。”
迎接我的,是一阵暗紫色的光。
法师坦然地站在我身后几尺开外,张开了那只之前攥成拳头的手掌,挡在他和我之前,仿佛要用那东西阻挡住我的攻势一般。
掌心中,某种粉碎结晶一样的东西在发出暗紫的光。正对着这光,我觉得他变成了一圈紫色光晕中的皮影。
那光并不刺眼,我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可是以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家伙放出的光绝对不可能是无害的东西。于是我连忙闭上了眼。
可是,这个犹如喘气般完全不需要思考的小动作,我居然失败了。
刚刚还疲惫得马上就要垂下来的眼帘,居然像被胶水固定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不妙。
连忙抬起手,要挡住那古怪的光线。
可是拳头好重,根本抬不起来。左右手全都沉重得犹如灌铅,完全不能动弹。
在看到紫灰色怪光的瞬间,身体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
本来疼得要死的双脚在这这时失去了知觉。然后膝盖也步其后尘。温和的无力感自脚部蔓延向上,先是膝盖,然后胯部。并非是麻痹的那种僵硬感,身体也没有因为这种无力而失去平衡。而是仿佛脚不是自己的了,身体被夺去控制权一样的感觉。
低下头去,一切都释然了。
透过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上的破洞,我看到腿部的皮肤呈现出大理石般乳白色的冷光。
腿被变成了石头。
拳头,连同上臂,也都被变成了石头。
甚至连眼皮也变成了石头,因此才不能开合。
乳白色的光芒连同这温和却更可怕的无力感自肢体末端向上蔓延,渐渐地,身体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不听使唤。
在那怪光的影响下,我正在逐渐变为一尊石像。
在意识到这一点前,我已经几乎动不了了。完全凝固的面部肌肉连抬一下眉毛都做不到,沉重的嘴唇没法说话。我之所以还能呼吸,完全是因为颈部和胸部一些呼吸用的部位还没有石化,他似乎有意地延缓了石化的进程。
变成这样,还真比以前好看不少。
很想苦笑一声,可是做不到。
我肉体表面被覆盖上了一层沉重的外壳,仿佛锈掉的重盔一样,压制得我一动不动。
“你输了,血乌鸦的战士。”
脑袋好重,无法转动,只能看到法师踱着步,缓缓走进我的视野。他沾沾自喜地宣告了他的胜利。从这肤浅的表情来看,我完全将他等同于个什么也不懂小屁孩。现在我更加疑惑了,这样一个家伙居然能使用如此深不可测的法术,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秘密。
然而,这秘密此时似乎与我无关了。
“还真是遗憾哪,与伊甸之誓的战斗,你似乎一场也没赢过。”他说。
我耸了耸肩,接着发现似乎肩膀还有一些肌肉能轻微活动。
“虽然每次都这么拼命。”
看到我变成了一尊石像,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他笑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时我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面具又改变了一种形态。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拼命呢?”
他小心地闭上眼睛,朝放出紫光的手掌吹了一口气,一边悠然地问道。逐渐黯淡的怪光线熄灭了,变为一团紫色的火星,花瓣般自他的手掌飘落。
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拼命?
当然是为了血乌鸦。为了我的同伴。
尽管我僵硬的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可是凭借某种不知名的手段,他听到了我回答。
“为了同伴?”他的脸上出现了让人可恨的冷笑:“还真是可悲哪,到现在还认为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同伴……也难怪他们会选中你这样的人。”
我试图挣破压制住我身体的坚硬外壳,但是无能为力,自颈部以下,完全没法动弹了。甚至连知觉都没有,仿佛我自颈部以下空空如下。现在我拼尽全力也只能简单地点点头,摇动一下无比沉重的肩膀。
“你从来没想过,血乌鸦为什么会被伊甸之誓追杀吗?”他继续肆无忌惮地说着可恨的话:“几个月后在盟约城的重逢,真的会是个巧合吗?每个人貌似悠闲的行动,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他们是不是背着你,在做什么可怕的事?”
血乌鸦没有秘密!我在心中高喊着。
“是吗?”他嘴咧得更可恨了:“可我却知道血乌鸦中某个人心中的秘密,而那你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而且,如果你真希望她能继续活下去,也许这么乖乖地去死才是让其他五个人平安的方法。毕竟如果没有你,没有智铁,他们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那样伊甸之誓也就不用再继续制造死亡了。”
我拼命挣扎,可做到却只是让脑袋随着脖子在上下几寸剧烈颤动。这样子一定很滑稽,我就像一尊活的头像在肩上不停地摇晃,而肩膀以下像个底座一样纹丝不动,他望着我徒劳的挣扎,耸了耸肩,接着走近了我。
“从某种意义上,我才是在暗中守护她的人。”他凑近了自己的脸,低声说:“威胁她安全的人,是你和你的智铁才对。”
你的话太多了。
你的话太TMD的多了!
你现在让我非常讨厌!
离我远点!
“不用急,马上就让你变为梦境中一尊永远的雕像。”
他反而更近了一步,接着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入掌心,攥紧。
“但是让你永远留在梦里之前,容我问一句。你对血乌鸦的感情真的像你想的那样深吗?”他凑近了我的脸,鼻子就在我无法闭上的眼睛下喘息,如果我的胃没有变成石头的话,现在一定翻江倒海。
但是,一切感觉都随着他下面的这句话消失了:
“那么,刚刚那个哈斯特沙那雅谢普略施小计就失控朝自己的队友倒戈相向的人是谁呢?”
变成石头的脑袋猛地垂下,朝他的脸砸去。
尽可能地弯下颈部,施以意想不到的头槌。
虽然毫无感觉,但我满意地听到了他鼻骨碎裂的声音。
从来没赢过,是吗?
那我现在,就痛扁给你看!
拼命地活动着肩膀上还能运动的肌肉,甩动重达千斤的坚硬胳膊,就像舞动链锤一样,将石头拳头朝他脸上砸去。
刚刚的头槌让他丢了鼻子,这一下让他的脸彻底变了形。
还不够,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胡说八道,好像自己什么都明白一样!
我和血乌鸦之间的事情,容不得你插嘴——
左臂也像链锤一样挥了过去,撞击在法师的腰际,让七窍流血的他躺倒在地。
吃惊吧!吃惊吧!以为变成石头的人没法反击是吗?法师的智商也不过如此嘛!
挥舞胳膊的惯性改变了我这尊雕像的重心,我无法控制地扑上前去,对这具孱弱的身体,施以重压——
然而,我却没有砸中他。
法师狼狈地就地一滚,四肢爬着,跑到了我的砸落范围以外。
我伴随着一声巨响扑倒在地,尘土飞扬,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大概是最后的反击了吧。
我静静地躺着,感觉到法师呻吟着站了起来,接着,听到了那声印象再深刻不过的咒文:
“Dara cry!”

9898485 发表于 2009-1-5 17:22:20

火,瀑布般的火,绯红的火,燃尽一切的火,仿佛鲜红的幕布从天而降,覆盖全部的视野。什么也看不到了,感觉不到了,嗅不到了,听不到了,只能感觉到,火,火,火,在压制我的沉重石皮上爬动着的火,啮咬着石皮较薄部分的火,钻进鼻孔燃烧肺部的火,爬进耳道沸腾脑浆的火,火火火火火火火,热热热热热热热,还有最受不了的,狠狠地掐着我的脸颊的火——
“小子,都让你大姐头做到这份上了,也该给我起来了吧!”
火焰化成人型,化成声音,化作一只纤细的手,残忍地掐着我的面颊,仿佛发泄仇恨一样凶狠地拧着。剧痛让我睁开了眼睛——
朱莉丝的脸正和我零距离,而她的一只手,正将我的脸扯到难以置信的极限。
“你这家伙在这儿睡什么懒觉啊!”
在极近的距离,她朝我喊道,那尖细的声音让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盟约城上空的长风,让尖塔顶的风向标缓缓晃动。中午的太阳,正位于蔚蓝天空的中央。几只被惊飞的鸟儿,在空中不住地盘旋。
绿色的月亮、绿色的云朵、绿色的夜、莫名奇妙的面具男,全都像梦一样消散了。
一同消去的,还有刚才战斗的实在感,以及身体的剧痛。
我感觉得到,那件邻居老大娘帮我挑选的礼服仍然穿在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化为灰烬。血牙在我手中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冰冷感。抬起一只手,上面也没有被灼热的尘灰灼伤的痕迹。
刚刚的战斗,是一场梦吗?
约束之地的精魂,伊甸之誓的第六人,以及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总是好事。但是,劫后余生的我心里却怀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我的潜意识,似乎在极力反驳我正活着的事实。
“我……没事?”望着血乌鸦的游荡者,我不放心地问。
“你当然没事啦!快起来帮忙!”朱莉丝先是一拳打在我的头上,险些将我送回古怪的梦里,接着拽住我的领口,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刚想站稳,就觉得一千根针刺进了我的双腿。两条腿仿佛刚刚跑了一千里路,充满了让人流泪的酸楚。我想挥舞双臂找回平衡,却发觉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沉。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我在半空滑稽地做了几个生硬的动作,颓然倒地。
仿佛为了证明刚刚的战斗的确发生过,疲惫感没有同灼伤一同消失。现在的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也没有。我现在只想一口气灌下一桶酒,之后睡上一大觉。
刚这么想着,眼皮就缓缓地落下——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
什么东西伴随着响亮的拍击声撞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脑海闪过一片火花,但这并没有驱散铅一样沉重的黑暗。没关系,我现在只想睡了,睡了——
“等等,小姐,头儿的情况好像很奇怪。”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让我来检查一下。”
我感觉到一只散发着刺鼻皮革味的手掌放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接着清凉的气息在我的脑海中扩散,疲惫感随之减轻了一些,我勉力张开了眼睛。
眼前并不是什么悦目的景象,是两张紧贴在一起的男人的脸。占据我左半边视野的,是一张苍白如死尸的面孔,而充斥其余空间的则是一张处于黑色兜帽中,带着诡秘表情的脸。
“拉我起来,达莱恩。”我对德鲁伊说,之后将目光转向死灵师:“派因,你要到北地歌王的亲笔签名了?”
派因露出毛骨悚然的微笑:“还没,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我将脸转向达莱恩,再次示意他拉我起来。他则转开脸,站了起来。
“你现在的身体不能战斗。”他温和而坚决地说:“你就像在沙漠里困了三天三夜一样累。”
“不是这样吧?我看他才晕过去几分钟啊!”在我看不到的角落,诗人的声音说,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切”,紧跟着一声风啸。
“这个怪物一定对他用了什么法术。”野蛮人吼道:“我以半兽人的才智打赌!”
“算了!”游荡者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飞刀被弹飞的清响:“反正有这些人,他不上也没关系了。”
“是啊。”德鲁伊叹了一口气,乌黑的教袍在风中抖动:“真没想到会有今天。”
“这是命运。”派因说,平缓的语调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血乌鸦的命运。”
“哈,派因,什么事让你一说都显得这么不吉利。”战士——也就是区区在下笑道。
尽管全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发出尖叫,但我还是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
我用手臂撑着地,尽力坐起身来。
此时,高耸的尖顶已经显得狭小了。我带着激动的心情,望着在我身边围成一圈的五个人,他们全背朝着我,面对着共同的敌人。
我握紧血牙,拼尽全力将它举起,指向已经恢复原状的敌人,发出宣告:
“血乌鸦全员,在此齐集。”
*
“还真是感人的场面啊。”
面对六个对手,面对压倒性的战力,银发的少女打了个呵欠,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从战斗开始,她就没有认真过。
“虽然再打下去也无所谓,但今天我已经累坏了。”她说:“抱歉,我失陪了。”
“别想走。”欧斯特说,接着压低了声音:“大家小心,这家伙有很诡异的变形能力……达莱恩、派因,想办法封住她的退路。这一次一定要将这家伙抓住……”
“怎么,想留人家共进晚餐吗?”少女微笑道:“真可惜,我已经有约在身了,失陪。”一边说着,她随意地举起一只手,轻轻擦过白皙的喉部。当那只手自喉咙移开时,那里稚嫩的皮肤已经被绿色的鳞片所取代。
“糟了!”派因低沉的声音急促起来:“欧斯特,用我给你的——”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龙的咆哮,整个塔顶被浓绿色的雾气覆盖。毒云仿佛一朵墨绿色的大花,在塔顶轰然绽放。衣物、皮肤、屋瓦、金属,一同在雾气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气体是高腐蚀性的强酸。刚刚少女在顷刻之间使用了她匪夷所思的肉体塑造能力,将自己的喉部转变成了以强酸吐息作为攻击武器的绿龙的喉部,之后朝对手喷吐出了致命的毒云。
在闭上眼睛前,我看到欧斯特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卷轴,用牙撕开了它的封印。随着一阵诗人急促又不失抑扬顿挫的朗诵,一阵急骤的风将绿色的雾气吹散开来。
“……别让她跑了……”
“咳咳咳……我黄金般的嗓子啊……”
“咳咳……这是什么邪门能力啊!”
“我就说过……咳咳……”
“咳咳……这是……咳咳……违逆自然的……”
“……”
塔顶的六个人默契地在同一时间朝队友发完牢骚,同一时间揉掉眼里满溢的泪水,又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望向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寻找敌人的去向。
“在那边。”葛路说。顺着他粗壮的手指,我们看到一个巨大的绿影正自低空扫过盟约城的屋顶,朝远方飞去,所在之处引起一阵骚动。她现在的形态似乎是绿龙。
“切,那个笨蛋,就不会变成小一点的东西吗?”欧斯特笑道:“葛路,你的那两只狼应该还能继续跑吧,我们马上追上她……”
“不,奉钢铁之王之名,你们应该留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永远留在这儿。”随后响起的是对我来说更加熟悉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六个人旋过身来,一同面对不知何时出现在塔顶的两个女性的身影。
左边的身影身着黑色的教袍,乌黑的表面没有教徽,一头黑发梳成马尾垂在脑后,在风中仿佛灵猫的尾巴般不住晃动。右边的身影身材只有孩童般大小,但经过了那次星空飞行,我已经深深记住了她的危险。
“午安啊,魔手之主。”带着败北的苦涩,我向伊贺拉问好。
伊贺拉没有回礼,也失去了惯有的笑容,现在她的脸正因极度愤怒而抽搐:“如果不是那两个白痴,你早就死了。”
两个白痴?两个?
她的话一时将我弄懵了。
我勉强能理解她的意思。因为在那场绿色的梦中,我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显然,那个面具男是受她的指使才朝我出手的,但是大概由于他的废话以及梦境的中断,我并没有死在幻境中。如果伊贺拉认为那小子是个白痴,我举双手赞成,那家伙就是个笨蛋。
但是,两个……?
“我已经厌倦和你们玩下去了。”侏儒继续说:“今天就让我们把事情解决吧。”
欧斯特装腔作势地捂住了脸:“今天是什么日子,连小孩子都要抢我的台词。”但在对手回嘴之前,他已经猝不及防地冲向前去,将细剑直指术士的咽喉。
在同一时间,伊贺拉身旁的女子举起了手掌,指向诗人,同时以下命令般威严的腔调,诵出了一个字:“退!”

9898485 发表于 2009-1-24 01:16:37

伴随着她的声音,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大手拍中,欧斯特在半路踉跄了一下,之后陀螺般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以更快地速度朝反方向冲刺,而他的前方是数百尺的虚空。
全速朝屋檐奔去的诗人在屋瓦上踉踉跄跄,双手滑稽的来回摆动,但冲锋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他的样子充满了矛盾,既像是决然想要坠楼自尽,又在拼命刹住脚步。
我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因为这种以单字启动的诡异法术也让我吃过苦头。黑衣牧师那句“倒!”和“闭眼!”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这大概是一种用精神之力让对手的意志屈服,之后服从自己命令的神术。但是最大的限制在于只能使用一个词。比如现在她就用单字命令“退!”意图让诗人坠楼身亡。
但他并未掉下楼去,以闪电般的反射,在诗人连滚带爬还月步地从我们身边掠过时,葛路将他一把抱起。诗人仿佛不听话的孩子,双臂紧紧抱住野蛮人宽阔的臂膀,双腿却在半空不停地扑腾。野蛮人将可怜的半精灵重重摔倒在地,然后以一个贯穿半个塔顶的远跳越过倒地的诗人,大斧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直直砸向钢铁之王的牧师。
伴随着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黑衣女子轻描淡写地接住了这一击。她将刚刚下完命令的那只手翻转过来,毫无畏惧地迎向锋利的斧刃,五指交握,轻松地止住了这次攻击——差点忘了,那家伙的皮肤,像钢铁一样硬。这大概和刚才那种单字命令一样,是她供奉的强大存在所赐予的神力。
野蛮人双手握斧,用力朝下施压。巨力作用在黑衣女子的身上,她脚下的屋瓦瞬间粉碎,脚背陷入碎片中。但是面对半兽人的怪力,她只是微微一笑,握住斧刃的五指连颤都没有颤动一下。
“你是种什么女人?”隔着斧子,葛路朝对手咧嘴一笑:“你和别人上床的时候,那个倒霉的家伙是不是要带上凿子和钢钻?”
黑衣女子没有理会挑衅,而是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吟唱异端的祷文:“钢铁城市钢铁塔,钢铁之王君天下。请助您谦卑的仆人一臂之力,让敌人的拳头挥不动,让敌人的牙齿全软掉。锈蚀吧!”
伴随着她的声音,她置于钢刃上的五指缓缓变为铁锈般的乌黑。仿佛传染的疫病一般,斧子与之相接之处也随继变黑。自五指传出的黑色侵蚀着斧子的金属,仿佛叶脉一般在本来光洁的钢铁表面迅速蔓延。
由她的手部传播而来的正是钢铁的疾病:铁锈。原本属于神兵利器的钢铁在我们面前眼睁睁地化为一截废铁。坚固的钢铁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腐蚀,氧化,原本光可鉴人的斧面现在残破发黑,本来磨得锐利的刃部也变得千疮百孔,仿佛虫蚀一般。
葛路用力,将斧子从女子手中夺了过来,向后跳了一个身位,他怀着哀痛的心情打量着手中的武器。如果不是目睹了敌人那种奇妙的能力,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认定野蛮人手中拿的是一柄在海底沉睡多年的古董。
“全部的金属都是钢铁之王的仆人。”女子柳眉高扬,面露骄傲的神色:“用这种兵器挑战他的仆人,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没关系,铁娘子。”葛路回以一声豪快的大笑:“石头做的斧子我也用过!”
他挥舞着不断掉渣的铁斧,朝女子再度扑去。这次女子将五指并拢,以手做刀,掌侧与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的斧头正面相撞。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斧子当场碎裂。乌黑的金属碎片仿佛无数黑色的蝴蝶,在葛路身边扑落,翻滚着跳下瓦片,坠入虚空。
野蛮人手无寸铁,情况的剧变让即使“聪明的”葛路也愣了一下。直到女子的手刀朝他的头部急砍,葛路方侧身一闪。这一次女子双手并用,发动连环攻击。那两只手掌表面泛着金属的光芒。铁娘子的身体绝对不可以与寻常肉身等闲视之,那夜的战斗已使我明白,她双掌的锋利程度不下于两柄匕首。
我竭尽全力,想要爬起来助战。但双腿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再度石化。欧斯特从昏眩中醒来,刚想要爬起来。朱莉丝便踏过他,冲上前去。这一踩让诗人英俊的面孔砸在了塔顶上,他似乎又晕了过去。
游荡者抽出一柄飞刀,在踏过诗人的头后,于半空朝黑衣女子丢去。飞刀化为一柄旋风,回旋着飞过屋顶,准确地朝女子的喉管切去。但在离命中一步远的位置于半空刹住,仿佛静物般静止于空气中。
“我说你啊,无视别人也要有个限度。”
魔手之主用一只手的拇指顶住太阳穴,另一只手无力的抬起,举在身前。看起来就是她无形的魔手在半空停住了飞刀,并且将之召入自己的麾下。
“真是的,如果那两个混蛋有些脑子的话,事情根本不用这么复杂!”
伊贺拉鼓起双颊,气嘟嘟地说,似乎因为刚刚的“两个笨蛋”,她现在的确非常生气。生气的侏儒非常危险,我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丢上半空的心理准备。
朱莉丝面无表情,摸出另一把飞刀,以更快的速度朝侏儒投去。那柄飞刀几乎擦到了侏儒的长袍,但仍然突兀地在半空停住,之后悬浮于半空中,成为围绕侏儒旋转的两颗卫星中的一颗。
“事到如今,只能全数抹煞了。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们太执迷不悟。”
侏儒两只光脚相互碰了碰,随着这个动作,她缓缓地漂浮起来,双脚离地,悬停在了半空。刚刚俘获的两柄兵器环绕着她起舞。她仍然仅用一只手的拇指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在面前张开。
朱莉丝面露不快的神色,啧了一声,一个空翻闪到侏儒的侧翼,于落地前连射了三柄飞刀。一柄被保护侏儒的飞刀弹飞,其余两柄则和侏儒擦肩而过,无力地落在侏儒的身后。虽然魔手之主没有精力缴获突然射来的大量武器,但是凭借意志力,让它们偏离身边并非难事。
“还想再试吗?”伊贺拉面带嘲弄的微笑,转身面向朱莉丝。在她几步远的地方,葛路拼尽全力躲闪着女子的攻击,巨大的身躯在有限的角落里辗转腾挪,但仍然被对手逼入到角落里。他双脚碰落的瓦片正噼噼啪啪地滚下塔顶。
“再来。”朱莉丝冷冷地说。她再度一个空翻跳回原位,同时将余下三柄飞刀全部朝侏儒射去。这一次,总共五把飞刀朝侏儒射去。醒来的欧斯特于第一时间开始火力援护。
“再多也没用!”伊贺拉冷笑一声,一直张开的那只手在身前一扫。
随着那只小手的挥动,一股巨大而透明的力量在眼前的空气中掠过,屏障般将五柄飞刀悉数崩飞。
“这是毕格——”欧斯特似乎想出言提醒,但是伊甸之誓的术士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伊贺拉那只扫过手掌在崩飞飞刀后立即朝前推出。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力量自侏儒那只细小的手掌上传出,在空气中波纹般传播,放大。
我能看到一只巨大的掌影在我们之间的空气中晃动,仿佛投影一般,随着侏儒的手掌变幻着动作。伊贺拉一边咤道:“推倒掌!”一边将张开的五指如同拍苍蝇般朝下挥去,而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的透明大手也随之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
可怜的诗人——请容许我再用一次可怜——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再度倒下了,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在他仰面躺倒的身边旁边出现了由粉碎的屋瓦构成的五指巨掌的印痕。
每个术士都有自己擅长的天赋之力,这种力量大多继承自血脉。
伊贺拉所继承的力量偏向于操控能量。但她并非是操弄元素之力,而更擅长操纵无形的力场。
她所修炼的系列法术,是以一位法师之名命名的,古往今来空前绝后,独一无二,完全为暴力格斗而设计的诡异杀招。在多元宇宙也再找不到这样暴力的法术。
这种法术流派的特点是将无形的力场凭借塑能技术塑造为手掌之姿,再以这只奥术巨掌将对手捏得粉碎。
朱莉丝捂住嘴,惊骇地望着瞬间倒下的诗人。没有给她反应机会,侏儒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在胸前握成拳,再一个直拳打了出去。
空气中,一只若隐若现的大拳随着她的动作,也如同炮弹一般,朝朱莉丝飞撞过去。
“金刚拳!”
一个干瘦的身影朝朱莉丝扑去,挡在了奥术之拳前面。
传奇术士所操控的力场之手,威力绝不下于同等大小的巨人之手,甚至还远远超过。刚刚随着伊贺拉拳势打来的金刚拳,冲撞力足以匹敌一枚飞驰而来的千钧巨石。巨力完全被那个瘦到只余下骨架的身影吸收,那人轰地于半空爆裂开来。碎片哗啦啦地在半空散落下来。
“派因!”我惊呼道。
一只冰冷的手掌拍在我肩头,我回过头,刚巧看到死灵师那张苍白的面孔,吓了一跳。
派因一只手放在我的肩头,用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一只陶瓷小壶,朝地面丢去。那只壶碎裂开来,一股烟尘从中飘出,朦朦胧胧地扩大。
那些粉尘在空气中打着转,如同磁化的铁屑般互相吸引,在空中迅速集结,变为碎块,碎块再重新组成,最后眼花缭乱地重构成了一只骨架。
这只骷髅从地上捡起一柄弯刀,伴随哗啦啦的脆响爬起,朝侏儒走去。
派因摔碎了另一只壶,又一只骷髅战士从地上站起,踉跄着朝对手走去。
我没有太过惊讶。
派因尽管菜做得很好,是名优秀的厨师,但他的专业仍然是一名死灵师。
刚才他丢出的,是储存被他以死灵术复活的仆役的骨灰瓮。
尸体对于死灵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但是搬运起来过于困难。中等及高阶的死灵师大多以特殊防腐技艺将尸体制成尘埃状以瓮承装,之后随身携带。这种技艺最初被用来存储风干的木乃伊,之后也被用于存储变为骨灰的骷髅。
派因用我听不懂的黑暗词句,对骷髅下了命令。两只不死战士立即排好阵势,朝侏儒夹击过去。
伊贺拉面不改色,她笑道:“你们这支队伍还真够杂的。”接着悬在半空的双脚相互碰了碰,随着这个动作,她漂浮的身体轻轻一荡,飘离了屋顶,悬浮在盟约城的高空中。两只骷髅紧追在她身后,派因连忙说出一个词,两具骨架在屋檐处险险地刹住了脚步,差点坠下高空。
“你不能召唤会飞的东西吧?”伊贺拉挑衅道。
派因认真地皱了下眉头:“今天没准备。”
“那么,对你的艺术品说声再见吧。”伊贺拉将举在面前的手掌缓缓握住,一只骷髅身边的空气迅速扭曲,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地收紧。“粉碎掌。”脆弱的骨架伴随一声脆响断裂开来,好容易重组过来的骷髅再度化为碎块,落下屋顶,在半空散做尘埃。
另一只骷髅将手中的弯刀朝伊贺拉丢去,弯刀先是被飞刀格挡,之后被魔手俘获。与此同时,另一柄飞刀激射过去,深深地嵌入了骷髅的颅骨。骷髅宁死不屈地再度向前一步,伊贺拉打了个呵欠,手掌做了个推的动作,那只骷髅掉了下去,落地之前化为一朵烟云。
望着对手轻松将自己的召唤物解决,派因仍然不动声色。他从长袍中取出了一只人的颅骨,将它朝魔手之主丢去。
这个缓慢飞行的东西,毫无疑问地被魔手俘获了。
“这又是什么花招?”伊贺拉又打了个呵欠,皱了皱眉头,在半空悬停的骷髅头缓缓地朝她移去,伊贺拉兴趣索然地望着这个东西:“最近真够无聊的……”
派因飞快地做了个手势,低声道:“爆!”
骷髅头在半空轰然爆炸,锋利的骨质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溅开来。伊贺拉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明显是装出来的——十来片碎片仿佛敬畏她一般在她面前分开,自她的两侧飞驰而去,朝盟约城飘散而去,仿佛洁白的花瓣。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些声音。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伊贺拉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骷髅陷阱么?这招很久没见过了,但是——”
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站了起来,他刚刚一直蹲在欧斯特的身旁。他走上前去,将还没回过神来的女孩推到身后。“但是——骷髅里还装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他接口道:“和死亡截然相反的一些东西。”
“没什么东西能逃过魔手。”伊贺拉挑起一边眉毛。
“是么?”德鲁伊说:“那么你试试控制看吧。”
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大了起来。
那是嗡嗡的虫鸣。

9898485 发表于 2009-1-28 01:46:50

一些空气中游移的微小黑点,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嗡嗡声,在魔手之主身边聚集。一朵不祥的乌云,由上万个黑色分子构成,在浮空的侏儒身边不停地游移,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状。
那是数量惊人的虫子。是蚂蜂,还是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我不愿多想。好吧,就让我放下自尊说一句实话吧:本人,一个久经沧桑的男人,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虫子。而达莱恩最擅长的事情,除了易形,就是操控这些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小生灵。
伊贺拉的表情变了,换掉了那张赌气的脸,一贯戴在脸上的得意神色也去向不明。她现在的样子让人心疼,就和那些看到蟑螂蜈蚣爬上裙子的小女孩没有分别。威风八面的魔手之主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两只小手拼命地在身边扑打。在她旁边飘浮的三件兵器失去了舞空的魔力,重新被重力俘获,坠向夕阳下已恢复平静的盟约城。
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她必须保持专注。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达莱恩的战术:对于一位法师,尤其是女性法师,还有什么东西比虫子更能影响她的定力呢?
仿佛吊住伊贺拉的无形之力松动了一下,魔手之主向下坠了一尺,但马上又停止下落,重新缓缓浮上。现在的伊贺拉,被成千上万嗡嗡鸣叫的毒虫包围,别说集中精力使用念力遥控了,连维持自己的飞行都做不到。
达莱恩将双指放入唇中,吹了声口哨。伊贺拉身边的黑色更浓了,仿佛泼墨一般,云障般的虫子几乎将她淹没了。她在半空晃了晃,接着施法架势崩溃了,我们看到她如同一块陨石般坠了下去,带着一连串尖锐的惨叫。她飞了。
如果我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的话,这一幕大概会更加心旷神怡。
但是我们没时间欣赏了。葛路的一声呻吟将我们的视线拉回到高塔一角。此时葛路已经半蹲在尖顶边缘的斜面上了,而他的对手则进一步紧逼。她的手刀在半空闪过,划出一道又一道明亮的光弧,而葛路的礼服已经残破不堪,被鲜血浸染。
他需要武器。
在举起智铁的一刹那,我本能般地犹豫了一下。血牙秘密暴露的危险犹如幽灵,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微微一笑,将退缩的念头甩开,同时在心中高声宣布:不再是秘密了!这不再是秘密了!血乌鸦中没有秘密。我对朋友没有保留。
血牙,重锻。
在他手中要像在我手中一样锋利!我对血牙叮嘱道,它传回一阵迷惑的冰冷感。没时间多说,我将它用力抛掷出去。
在火红的霞光中,一柄绯红的巨斧旋转着飞过塔顶,划过一条弧线绕过了黑衣女子,稳稳地落入到满脸疑惑的野蛮人手中。同样疑惑的,还有他的对手。
“果然。”仿佛对什么事不甘心,钢铁之王的牧师咬紧了嘴唇:“你果然有那种东西……”
“天哪,难道?”欧斯特挤出两个词。我头一次看到一个精灵的嘴张得那么大,恕我直言,这一点都不优雅。
他身边的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只有派因,面色苍白的死灵师,仍然不动声色,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智铁,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样做的。
葛路还在出神,铁娘子先出手了。随着飞快的几个手势,铁锈色的烟再度在她的手上泛起,白皙的五指化为锈蚀之爪,直直朝巨斧形态的血牙抓去。葛路本能地闪了一下,正巧中了对方的佯攻之计,另一只爪以更快的速度从另一个方向袭来,俘获了血红色的兵器。“锈蚀吧!”她高声宣布。
“没用的。”我笑道。
的确没用。
黑烟在血红色的金属周围徘徊,想找到一个空隙钻入,但始终未能侵入一分一毫。十秒,二十秒,葛路与女子僵持着,而血牙仍然是完美的红色,在被夕阳染成红色的世界里,在仿佛燃烧起来的盟约城上空,它呈现出红宝石般的真红。我从未见过比这更美丽的颜色。
葛路,聪明的葛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猛地将巨斧甩出女子的掌控,一跃跳过了女子,在她身后塔顶的中心着陆,脱离了险地。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出神地望着手中的巨斧。仿佛对于新主人非常不适,血牙在他手中不安分地扭动着,这种细微的动作只有我能注意到。
“果然……”黑衣女子转过身来,带着苦涩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果然是这样啊。唯一不臣于钢铁之王的金属,伪神的造物。‘唯有智铁方能击破智铁’。它是不可能毁于其他手段的,包括锈蚀爪。”她摇了摇头:“那么……”
“那么你输了。”我接口道:“大家,不要让她逃走,也别让她掉下去,抓住她。”
女子微微一笑,在那张瓷器般的脸上,这笑容如此精致。“跪下。”她轻声说,话语中充满了威严。
葛路巨大的膝盖通地落在了地上,砸碎了两片屋瓦,他的架势一时崩溃了。以与职位不符的速度,女子化为一道黑风越过了他,双手划出一个明亮的十字。但半兽人在关键时刻用巨斧保住了自己,女子身后爆开一团明亮的火花。
闯越过野蛮人,她别无他顾,直直朝我冲来,浑身上下带着死亡的气息。欧斯特和朱莉丝同时朝她丢出飞刀,她连闪都没有闪,直接让它们砸在自己身上弹飞,方向不改,直直地朝我冲来。
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伊甸之誓的任务:
杀掉血乌鸦的战士,杀掉血牙的持有者,杀掉智铁的锻造师。
杀掉我。
其他人没关系,只是杀掉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直接朝她的手刀撞过去。在红宝石般的霞光中,我想自己的血溅起来一定很漂亮。
如果要杀我的话,就直接杀吧。不要绕那么多弯路,不要殃及其他人,直接来取我的命就可以了。
这条命还在无耻地贪婪着蜜酒、荣誉,以及快乐的生活。但是每时每刻,它等待着死亡,期待着解脱。
如果死真的是解决办法的话,那么,来吧。
但是他们没有给我机会。
朱莉丝和欧斯特同时跳上前去,以左右夹击之势围住牧师。牧师双臂交叉,双掌于身边两侧同时挡住细剑和匕首的攻击,然后前进一步,以能杀人的炽烈眼光盯着我。她又踏前一步,欧斯特和朱莉丝黏在她身边,攻击越来越快,如频密的雨点,她全部防住,一些用手掌挡下,一些直接以钢铁皮肤承接。派因甩出一只骨灰瓮,苍白的战士在她身前钻出,她仅仅念出一个词,骷髅就化为灰烬。顶着猛烈的攻击,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她脚边的瓦片颤动起来,一些东西在下面膨胀,冒出。瓦片飞溅,数条粗大的藤蔓仿佛鲜绿的触手,自瓦片下钻出,牵牛花般在她身上攀援而上,牢牢地抓住了她。达莱恩站在我身边,将手掌贴在地上,念念有词。她又念了一个词,飞速生长的藤蔓迅速枯萎,化为褐色,断成几节。在藤蔓落地之前,她又前进了一步。
她的距离离我越来越近。
在这过程中,她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我。
“吾以吾主之名。”她以鬼神般的气势继续迈步,一边大声吟唱道:“号令汝等血肉之身。”欧斯特拦在了她的面前,试图遮住她的视线,她用双手夹住他的细剑,将它染成黑色,折断,再一脚将他踢开,口中咒文丝毫不乱:“拳不动,口不言,眼不视,血不流,心不动。”她合上了双眼,派因急速吟唱着一些咒语,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能听出他非常着急。钢铁之王的牧师朝我举起了手指,双眼猛地张开,这一次,她的目光饱含着剧毒般的杀意:“速遵吾之真言,急如律令——”她的双唇缓缓张开,我知道,她要吐出一个威力无比的字——
在她吐出之前,仿佛要将那个字挡住,一个巨大的身影拦在了我的面前。
在那一瞬间之前,我听到了一声试音般的咳嗽。
接下来,除了一个无比震撼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砸并且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无论牧师将要吐出的那个字是什么,又包含着怎样的威力,我都听不到了。
因为它要么没有发出,要么被野蛮人的长号掩盖了。
总之,在葛路仰天长啸的时候,我的听觉机能肯定停滞了。其他的五感机能基本也在半停滞状态。我只觉得天地变色,眼前发黑,盟约城摇摇欲坠。北地歌王用他难以想像的音量制造了一个可怕的领域,这领域比我所知道的任何结界都可怕,至少对于需要集中精力的施法者来说,想要突破它是不可能的——
当我回过神来时,塔顶只有三个人站着,其他人都已倒下了。
那三个人分别是:眼冒金星的我,面带得意神色的葛路,还有黑衣女子。
她的样子很不好。被束起的长发散开了,披头散发,面色憔悴,几秒钟前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完全找不到了。她现在就像是刚从疯人院逃出来一样,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目光里满是疯狂。
我很同情她,毕竟,她是音波攻击的主要对象。
葛路松了松领口,摸摸自己的喉咙,惊恐地望着半兽人,仿佛看着这世界上最恐怖之物,她朝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塔顶消失了。
*
“真不愧是传奇小队呢,来无影去无踪的。”朱莉丝说。
我们趴在塔檐,朝下望去,什么也看不到。既看不到摔成肉饼的尸体,也看不到挂在半空的人影。什么也没有,在下坠的过程中,两个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逃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赢了。”欧斯特笑道:“传奇小队啊!那可是传奇小队啊!血乌鸦战胜伊甸之誓了!这可是史诗的题材啊!”
“看到了吧!那女人折服在我的歌声之下了!”葛路哈哈大笑:“看到没有,这就是半兽人艺术的感染力!我敢保证,她会在我的个人演唱会出现,并向我索要签名!”
接着,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达莱恩的肩膀:“好久不见了,暗林的德鲁伊。”
“是盟约城的德鲁伊啦。”达莱恩更正:“城市德鲁伊。”
“唉,管他呢,还有你,我的芦柴棒老友。”葛路一把将派因和德鲁伊一起抱了起来,仰起身子将两人高高举起,然后在那张充满消毒水味的脸上落下一个热吻:“你看起来皮肤更好了,真的。”
“我以为你死了。”派因脸上呈现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样我就能让你变得有头脑一些了。”
“唉,真可惜现在没机会啦。”葛路哈哈大笑起来:“那群家伙滚蛋了!让我们开始狂欢吧!party!party!”
六个人在塔顶上胡闹着,他们是血乌鸦,完整的血乌鸦,仿佛从没有分开过,仿佛那漫长分离的日子都是一场梦。是的,我们从未分开过。正如歌中唱的,冒险从未结束过。
我端详着手中的血牙,躺在平坦的地方,欣赏着风景。晚霞已尽,天空的云朵变得五彩斑斓,盟约城大部分的建筑转为暗红,只有一些高塔顶还反射着玫瑰色的霞光。我放松全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享受着重逢的喜悦,以及战斗后片刻的宁静,同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询问。朋友们关于智铁,关于血牙,关于遗产继承者的疑问。
在葛路又咬了派因一口之后(半兽人表达热情的方式总是很激情),欧斯特终于说出了我一直在等的话:“等一下,葛路,我们还有件事没解决吧?”
葛路怀抱一松,两个男人通地掉在了地上。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对呀。”
他们走到我身边,一左一右。
“好吧。”我笑道:“看起来,必须要说明一下了,你们知道伟大者在创造……”
“你先来?”欧斯特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你先来吧。”葛路难得地谦让了:“免得他上来就晕了。”
“一起吧?”欧斯特一脸坏笑地说。
“好啊。”葛路大笑道,笑声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爱与友情的合体技!”
“你们要干嘛?”我的心跳猛然加速。
这时,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我耳边徘徊:
去他的兄弟!去他的血乌鸦!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糟了,我都忘了……这两个家伙肯定心里很不爽……至高神啊,他们会把我活活打死的……至高神原谅我,守护者救救我——!
“一、二、三!”
我看到两只脚覆盖了视野,接着,黑暗,仁慈的黑暗降临了。
*
幕间
一只纤细的手捡起了被遗忘在瓦片中那块绿色的水晶,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水晶如同心跳般脉动起来。

9898485 发表于 2009-1-29 16:10:48

黄昏已至,灯火未燃。苍穹一片暗紫,盟约城沉入暗影。最后的余晖落在城西的圣战纪念碑之上。
纪念碑坐落在盟约城西侧边缘的一座悬崖上,在高高的石座上,面对着盟约城,高达数十尺的战争天使高昂着翅翼,挥舞着长剑,表情肃穆。此刻,她被夕阳染得通红,显得更加英勇可畏。当年,在十三公会联军击破了风采之都武王的长生军后,骄傲的天怒圣战军为了纪念自己的功绩,修建了这座建筑。这座翱翔于盟约城市民头顶的雕塑就和天怒圣战军一样:威武、骄傲、狂怒、可怕,不可招惹,与其说是在守护盟约城的秩序,不如说是在用武力威胁人民乖乖就范。
几只迟归的飞鸟绕着天使飞翔,他正坐在雕像上,咬着一块干硬的面包。天色已晚,雕像巨大,而他又藏在天使的大理石长发背后,没有人会留意他亵渎的行为。
他正坐在天使的肩头,一只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扶在天使的石头脖颈上(如果将他们的比例尺缩小到正常,这动作就好似情人暧昧的搂抱。),正与愤怒的天界代言人并排望着同一方向。
那里是安宁的盟约城,天使与他共同守护的地方。虽然距离千尺,但视觉敏锐的他能清楚地看到城中发生的一切:结束一天忙碌后踏上归途的市民,表情严肃进行交班仪式的士兵,逐渐热闹起来的酒馆,以及飘舞着十二面旗帜(还有一只空旗杆)的中心广场,在那里,十二公会核心宣布休息,中央法院正敲着晚钟,真相公园的诗人们歌唱着奇迹时代伟大者事迹的歌谣。伴随着歌声,来自十二个公会,身着各色服装的守护者们排成一个圆圈,绕着中心广场徐步而行。
那就是约束之地,西境秩序的核心,每个人都必须信守诺言的地方。
那就是约束之地,伟大者的无心之作,盟约城的摇篮。
那就是约束之地,几代伊甸之誓许下诺言的地方。
那就是约束之地,他以生命与荣誉守护的地方。
“该死!”他轻声说,一边仿佛泄愤一样,用牙齿狠狠撕下一块面包,然后将面包余下的部分搓着碎屑,丢在雕像上。
纷飞的鸟儿在他身边落下,不慌不忙地啄食。一只鸟儿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伸出手轻轻抚弄着它的羽毛。鸟儿没有飞走,他也没有转开视线,仍然紧盯着约束之地。
他的双腿耷拉下雕像的肩膀,随意地摇晃着,在膝盖之上,平放着一只漆黑的长条状皮箱。箱子带着把手与背带,在箱盖上,用土族语镂着一行金字:献给鹰眼之人。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鸟儿飞去,余晖燃尽,盟约城冒出星星点点的灯火,约束之地一片漆黑,仿佛城中心一团正圆形的黑暗。
他仍然没有动。
直到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脑海,那是女人沮丧而愤怒的话语。
(都能听到吗?)
他没有做声,仍然发着呆。
(好了,失败者们,不要一个个地给我耍脾气了,都给我回来,开会了!)
他仍然没有回答。
(不许迟到,否则小命难保。听到没有?
(以誓言的名义,集合!)
他还是没有回答。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
他又发了会儿呆,接着抓起膝盖上的长盒,纵深一跃,跳下了雕像的肩头,坠下悬崖。
无声地越过虚空,他毫发无伤地降落在山下森林一棵高大的巨树上。他的双脚无声地踏过树冠上,没有一片叶子由于他的到来簌簌作响。一只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来,警惕地望着他。他对着这只小动物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再度起跳。
他接着落在盟约城城西一座守护者神殿的尖顶上,握住屋顶顶端的神徽,他习惯性地环视一周,夜晚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没人注意到他的出现。他自尖顶轻轻地滑落,如一片落叶般飘到神殿旁较矮的骨灰堂的圆顶上。
他再从圆顶起跳,这一次,他抓住神殿旁一棵大树的枝条,秋千般地一荡,飞跃了神殿爬满常青藤的栏杆,灵巧地在盟约城的街道上着陆。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触及地面。
仍然环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他挺起身来,将乐器盒扛上肩头,于人群中不匆不忙地走着。
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无论叫卖的小贩、面色通红的酒鬼还是挤在人群中大声吆喝的卫兵,都没有留意到从天而降的他,以及他可疑的盒子。
保持着步伐,他走过三条街道(与一个卫兵问好),穿过两条胡同(施舍了乞丐一个铜子儿),越过一个街心公园(中途骚骚一只守护狼的耳朵),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在街心公园的中心,树木围绕之处,人工湖湖畔,突兀地矗立着一所豪宅。它的前面没有邮箱,也没有任何道路通往它。实际上,按照盟约城的法律(曙光教团的和谐法),公园中就不允许修建任何住宅。这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违反建筑。
但是还没有人向住户提起上诉。
因为它昨天还不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单手在半空做了几个法印,让笼罩豪宅的结界张开一个开口,之后走近了屋子,敲了敲门。
门开了,他飞了进去。
是的,直接飞了进去。
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拉进屋去,之后掼在了一面墙上。
伊贺拉,小队的术士,双手掐腰,对他怒目而视。
在他身后,哈格,那个新入队的可怜虫正战战兢兢地望着他,组成影议会面具的碎片拆分环状,犹如一条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更远的地方,双刀游侠正平躺在华丽的地毯上,在他旁边,一脸沮丧的牧师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避开所有人。
“告诉我你今天失准还有迟到的理由?”
他没有做声,也没有对上侏儒可怕的目光。他双眼看着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瓶酒。
“看着我的眼睛!”
伊贺拉叱道。
他没有做声,也没有对上侏儒可怕的目光。还是双眼看着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瓶酒。
“看着我!”
“我不看。”他轻轻地说。“见鬼,伊贺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丑?难道你以为大家都喜欢欣赏你这样子?”
喉咙上的魔手猛然消失了,他早有准备,轻巧地落地,抚摩了一下生疼的喉咙。带着得胜的心情,用余光瞟了一眼术士。
此刻,唯一能证明眼前这个脸庞浮肿犹如猪头的侏儒是伊甸之誓的魔手之主的只有毫发无损的法袍,以及花花绿绿的脚趾甲了。
“你是怎么搞成这样子的?”他问。
“那群混蛋居然用……”带着蚊子般细的声音,伊贺拉低下头去,本来就很红很大的肿脸变得更红更大了,下一秒,回过神来的魔手之主以十倍的气势回击:“你又是怎么回事?居然让目标逃了?你不是夸口风都能射中吗?”
“意外情况。”他说,一边走到桌旁,拿起酒,拔开瓶塞:“你可没告诉我他会有狼战车的帮忙。”
一股凶猛的力量将酒瓶从他手中夺走了。伊贺拉一把接住飘过来的酒瓶,逼问道:“那你就应该先杀死那个白痴兽人。”仿佛回想起什么可怕的罪过,牧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他厌恶地转过目光,将乐器盒砸在地上,打开:“我不杀多余的人。”
“那个兽人是主犯之一。”伊贺拉冷冷地提醒:“他罪有余辜。”
他耸耸肩,将盒子中那件金属仪器拿出来,开始拆解:“随便你怎么说,我的原则就是:少杀一个是一个。”
“对啊!”一直躲在侏儒身后的少年叫道:“没必要死那么多人!”接着他的头撞到了天花板上。
“原则,都是原则!”伊贺拉愤怒地说,将目光转向屋里的其他人,没有人迎上她的目光:“这算什么事,先是那瘫恶心的东西脑子窜烟让他活了下来,接着一个猎人为什么狗屁原则放掉了自己猎物,然后一个只知道耍帅的脑残又放过了他……我真服了你们这群人了,大好机会全被你们放过了。”
“哎,不要只怪别人。”他小心地擦洗着一件件零件:“放过最后机会的人是你。”
侏儒一下子沉默起来,她不堪入目的脸上纯真的自责让他觉得心疼。
放下手中的零件,他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身来,一只胳膊搭上她的肩头,用哄小孩的语调说:“行了,大家都有责任。誓约之证还有一块没有易手。我们只要赶在血乌鸦前把它夺过来保护起来就行了。”
伊贺拉没有理他,将脸朝向另一个方向。
屋子接下来里陷入沉默。他擦着零件,侏儒赌着气,游侠平躺沉思,牧师低声喃喃,哈格在天花板上不住地挣扎。
最后游侠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他问。
“洗澡。”游侠说:“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肮脏透了,一天洗三次都不干净。”
没有人理会他语气中的讥讽。
黑衣牧师紧随她搭档的脚步。
“晚祷么?”他笑道:“放心,钢铁之王至少比我们的小伊贺拉宽容。”
回应他的是一阵怒视。
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伊贺拉仍然目光望着别处,沉默不语。
“那么我也走了。”他合上盒盖,重新扛上肩头。
“你去哪?”侏儒终于开口了。
“消遣。”他说:“就算是伊甸之誓,这时候也该休息一下吧?”
伊贺拉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再度陷入沉默中。
在离开房间之前,他指了指天花板上那个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的可怜人,说:“别忘了把他放下来。”
关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闷响及一声惨叫。
他走上街道,朝郊外走去。经过这几天辛苦的工作,他已经厌倦了盟约城布满尖顶的天空,他现在只想跑到城外,找到一片没有人的树林,攀上最高的树,眺望星空。
他沿着大道,凭着感觉,径直朝北走去,没有理会路边的喧闹。
他走出城门,走进农田,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来到一处开阔地。
大道旁,有一棵粗大的橡树,橡树下,一间矮小的酒店正亮着灯,里面传出欢笑与琴声。
像实酒店。
他停住了脚步,略一思考,接着转身。
但在他转身之前,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那位先生,能否留一下步?”
他转过头去,下一刻,他全身的肌肉都收紧了。
半精灵吟游诗人正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望着他。
“哦,我森林的兄弟。”他迅速将盒子藏在身后,以精灵的姿势行礼:“向您问好。”
“森林的问候。”半精灵的眼睛里毫无笑意:“非常抱歉打扰您,不过……”诗人的目光绕过他,直奔他的长盒子。“那件东西……是什么?”
“盒子。”他强迫自己微笑。
“那么盒子里面呢?”半精灵保持微笑,走近一步。
“呃……那个词不太好发,你知道,侏儒才刚发明出来它。”他退后一步:“叫什么来的?”
“到底是什么呢?”半精灵又进一步。
“想起来了!”他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伸缩长号!就叫伸缩长号。是一种乐器。”
半精灵的眉头皱了起来:“能让我看看吗?”
“最好不要。”他苦笑道:“夜晚的露气会损伤乐器,您是行家……”
“据我所知。”半精灵脸上的微笑冰冷起来:“那种东西是一种吹奏乐器,没有琴弦。”他望了一眼身后的酒店,又转过身来:“您知道,这家酒店正需要您这种音乐人。不如,我们过去合奏一曲?拜托,让我开开眼界吧。”
天色如水,夜风冰凉,路边的草丛随风起舞。
他深吸一口气。
“好吧,既然您坚持……”
他将盒子从身后拿了出来,放在地上。
诗人又凑前一步。
没想到距离会有这么近。他想。
“打开吧,让我开开眼界。”诗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
他的手指触动了盒盖上的机簧,在灿烂的星空下,盒盖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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