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里的魔法师

小村里的魔法师

作者：凤凰


　　正午的阳光照在水上，坎姆湖象是一面镜子，明晃晃地让人睁不开眼，水面下隐约可以看到成群的红鳟鱼缓缓游动，享受着无人惊扰的安闲乐趣。小约克蹦蹦跳跳地在岸边走着，浮土从他脚下飞溅，在他背后留下一道黄色的尘迹。很快，他来到一间木屋前。屋子的木板墙因为风吹雨淋已经变了色，象一幅胡涂乱抹的画，屋前围着一圈栅栏，也和房子一样破旧。小约克满是雀斑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他小心地推开那道比他还高的栅栏门，悄悄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小约克！又来捣乱了是不是？”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头也不回地说。

　　“卡迪珈爷爷，你偷看我！”小约克噘起嘴，“我打赌你手里一定藏着镜子！”

　　老人爽朗地大笑起来。“我的耳朵还不聋，还听得见你这只小黑猫的脚步声哪。”他半转过身子，扬起手中的东西。“我是在看书，可没有什么镜子。你赌输啦，得帮我打扫院子。”

　　“那你得给我讲故事。”

　　“又讲故事？你干嘛不去听汤尼讲他的冒险呢？”

　　小约克使劲撇了撇嘴。“汤尼叔叔的故事最没意思了，全是送货啊，买东西啊，顶多碰上个山贼。”他攀住藤椅扶手，神秘地压低声音。“卡迪珈爷爷，听说你以前不是药剂师，而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是真的吗？”

　　“哦？是谁说的啊？”老人颇有兴趣地瞧着小约克。

　　“他们都这么说。汤尼叔叔还说，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就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来。”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阳光照着他苍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他眯起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

　　“爷爷！”小约克抓住老人枯瘦的胳膊，不断摇晃着。“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你相信吗？”老人捏捏小约克的鼻子。“传言多半都是谣传，你要学会自己去分辨真假哪。”

　　“我相信。”小约克天真地说道，“因为你的故事特别多，特别精彩，还有……反正我觉得你是。”

　　老人正要回答，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铃声。两个人一起朝远处看去，看到一辆马车飞快地朝这边驶来。没过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栅栏门口，身材瘦削的车夫跳下来，顾不得擦汗就推门进了院子。

　　“请问这儿是不是有位药剂师？”他大声说道，“我的同伴受了伤，需要冶疗，不然就快没命了！”

　　老人审视着陌生人，扬了扬眉毛。“是怎么受的伤？”

　　“遇上盗贼团，打了一架。就在前面的树林里。”车夫焦急地望着老人。“请您帮个忙！”

　　“大白天的还有盗贼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喽。”老人说着站起身来。“约克，在这儿等着，爷爷出去一下。”

　　“我要和你一起去。”孩子说道。

　　“不行，你在这儿帮爷爷看家。”看着小约克满脸不高兴的表情，老人不禁笑了起来。“爷爷一会儿就回来。你要听话，爷爷就给你讲故事。记住，不许到处乱跑，不许乱翻东西，不许……”

　　“不许摘花，不许乱碰瓶瓶罐罐。”小约克鼓着嘴回答，“我知道啦，爷爷。你快点回来。”

　　“这才是乖孩子。”老人进屋取出一个木箱，拎在手上。“咱们走吧。”

　　马车颠簸不平地行驶了一会儿，在一片树林前停了下来，老人随着车夫走进林中，呼吸着潮湿的霉味，不禁有些鼻子发痒。他们越走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在一株大树下，老人找到了受伤的人，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灰色长袍背后有个血淋淋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焦黑，和长袍粘在一起。

　　“红刃？”老人不由得一愣。“盗贼怎么会……打伤他的是什么人？”

　　“是个穿黑袍的家伙，他在背后偷袭我们。”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要治疗红刃的伤虽然比较费力，倒也不算太难，问题是盗贼团里怎么会有魔法师？再说，红刃又是火系和风系的组合法术。要施出组合魔法，法力至少要达到三晶（注一），而这一级别的法师极少会与盗贼为伍。

　　“我得去守着马车，别让人偷了。”车夫说完，也不等老人回答，便急匆匆地走了。老人蹲下身子，熟练地从木箱中取出几瓶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手抚伤口，喃喃念了几句咒文，轻微的黄绿色光芒从他手上散射出来，象是有生命一样，渗进伤口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老人喘了口气，扶着伤者翻过身靠在树根上，这时他看到了伤者瘦削的面容。

　　“金利！”老人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受伤的人缓缓抬起头，迷茫地眨了眨眼。他突然认出面前的老人，禁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

　　“卡迪珈老师！您……您怎么会在这儿？”金利不顾背后的疼痛，欠起身来握住老人的手臂。老人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小心伤口。”他看着金利沧桑的脸，目光中现出慈爱。“金利，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你还好吗？”

　　“我很好，老师。就是最近有点麻烦，我惹上了修罗席恩的黑魔法师工会。”

　　“那群黑袍法师？”老人皱起眉头。“是怎么回事？”

　　金利还没来得及开口，空中突然响起尖厉的啸声。老人脸色一变，身体向前晃了晃，似乎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拳。他捂住胸口咳嗽两声，随即站起，转过身来。

　　“‘北方贤者’果然心地善良，为了保护弟子，竟然用身体挡‘红刃’。”偷袭的人从林中走出，嘶哑的嗓音犹如铁沙摩擦钢板，令人心烦意乱。他大约四十多岁，身穿黑袍，兜帽下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你是谁？想干什么？”

　　“沙伦，黑魔工会魔法使。”他不无得意地补充道，“也是整个格雷德兰大陆身价最高的黑魔法师。至于我的目的……”沙伦缓缓说道，“我想跟你要两件东西。”

　　“什么东西？”老人戒备地看着黑袍法师。刚才救治金利消耗了一些魔力，硬挡红刃又受了一点小伤，虽然有护盾挡着，红刃只在他背后划出一条浅浅的伤口，但那股冲击力却震得他胸口隐隐作痛。毕竟是年纪大啦，老人暗叹了一声。

　　“你已经老啦，要那两样东西也没什么用。象‘贤者之杖’这种难得的法物，埋没在小村里，不是太可惜了吗？”沙伦摆了摆手说道，“我并不愿和老人家动手，所以刚才并没有用全力。否则的话，你的魔力护盾绝对挡不住。我劝你还是不要逼我动手的好。”

　　“恐怕你要失望喽。”老人平静地说道，“法杖和法袍我早就毁掉了。与其让它落在邪恶手中，还不如让它消失的好。”

　　沙伦盯着老人的脸，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相信！”黑袍法师终于大声说道，“你不可能毁掉它！”

　　“我可没指望你能相信，不过事实确是如此。”老人一边回答，一边暗自凝聚魔法力。“反正早晚你都要动手，何必说那么多呢？施出你的法术，让我瞧瞧黑魔法使到底有多大力量吧。”

　　气温似乎骤然降了下来。两个魔法师相隔几步对峙着，周围一片寂静，有种强大的压力弥漫在林中。一只黑颈鸟象是感觉到这股压力，叫了两声，扬翅飞向远处。

　　“火箭！”几束魔法火焰飞速向老人袭去。老人抬起双手，一团水雾从他胸前浮起，火焰射入水雾之中，嗤嗤响了几声便消失了。

　　“红刃！”黑袍法师又使出他惯用的法术。翻卷的火焰随着疾风飞出，如同利剑，带着慑人的尖啸。然而老人只是轻松地用右手划了两个圈，空中随即浮现出无数水泡，把火焰吞没无踪。疾风仍然向前推进，但在一层层水泡的阻挡下，力量迅速减弱，到达老人面前时已经毫无杀伤力，只在老人的白发上溅起一片水珠。

　　“炽龙！”沙伦张开双手，炽热的火柱蓦地飞起，犹如活物一般，盘旋半周，便向老人俯冲下去。金利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呼。炽龙是火系高级魔法中最凶狠的法术之一，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龙焰，但绝对能在眨眼之间把人化为灰烬。沙伦的炽龙颜色并不象通常的桔红色，而是略略发白，金利在侧面就能感受到火焰的强大热力。

　　老人微闭双眼，似乎根本没看见落向头顶的火焰。六束粗如手臂的水柱从他交握的双手上激射而起，如同喷泉，把炽龙隔在空中。刹那间，大团的水汽喷薄四散，象个巨大的开水壶，刺耳的嘶嘶声响彻林间。白雾之中，水和火相持了一会儿，炽龙渐渐失去了活力，越来越细，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怎么？所谓大陆身价最高的黑袍法师，就只有这些本领么？”老人双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他内心也有些惊讶，能使出炽龙就需要有超越一晶的法力，发白的火焰说明对方的力量还要更高，看来这个沙伦的确实力非凡。多年来，老人从未和人交战，这一次遇到劲敌，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象是回到了从前雄心勃勃的时光。他双眼炯炯有神，向前迈了一步。

　　接连失败的沙伦反而露出了笑容。他退后几步望着老人，目光中尽是嘲讽。

　　“你的水系法术果然象传闻中一样厉害，居然只用入门法术（注二）就挡住炽龙术，怪不得当年能独自杀死焰龙。只不过，你太专注水系了，地火风三系恐怕达不到太高境界。而且，没有贤者之杖，你根本无法施出其他系的高级魔法。卡迪珈，你输定了。”

　　“哦？是吗。”老人淡然一笑。“专注也有它的好处，就是强大。如果对某一系非常精通，那么不需其他系就足以取胜喽。”

　　“那么试试地系如何？”沙伦喃喃念起咒文，黄色的光晕照亮了他冷酷的脸。老人毫无表情地站着，眼神中透出谨慎。地系确实是水系的克星，只不过由于大地精灵性格沉稳，不喜杀戮，因此地系攻击法术修炼起来相对较慢。只要对方不是专修地系，自己的水系魔法应该可以挡得住。想到这里，老人忽然有些奇怪。黑袍法师应当擅长黑暗法术，沙伦为什么只用纯粹的元素魔法和自己对抗呢？难道对方真是如此骄傲，认为只凭元素魔法就可以取胜么？

　　时间并不容他多想。老人周围的地面突然隆起，很快便形成了数个小丘。土丘象软泥一样流动，象几根柱子从地下升起，渐渐化为人形。它们有一人多高，手臂比人的大腿还粗，石块是它们的关节，锋利的岩片是它们的手掌，而脑袋则是个没有五官的土球。这几个土偶笨拙地向老人围过来，每走一步都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你的法力还不错，一次能召出五个土魔像哪。”老人的声音从土偶的缝隙中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沙伦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被土魔神像贴身攻击，普通水系法术很难反抗，即使对方魔法高强，能够强行击毁土偶，多半也会被泥浆吞没，窒息而死。当然，对付卡迪珈这种级别的法师，泥浆估计是无法杀死敌人的，但只要能暂时困住对方，他就可以趁机发出强大的攻击，卡迪珈根本没时间施法抵御。沙伦紧盯着战局，只见土偶的包围圈中透出蓝莹莹的光芒，象是一个裹着泥土的水晶球。

　　“水滴术？”卡迪珈竟然还在用低级法术反击！黑袍法师暗自佩服老人的力量，在他遇到过的所有魔法师中，没有一个能施出这么巨大的水滴。但是以水滴术来对付土魔神像，实在是非常愚蠢的做法。看来，卡迪珈是太自信了，而过于自信往往会导致失败。沙伦凝聚着魔法力，准备施出致命的法术。

　　土魔像的圈子越来越小，几乎已经贴到老人的身体了。除了头部，老人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水球之中，而水球在土偶的压力下正在渐渐缩小。土偶们用力挤向老人，纷纷举起沉重的石掌。

　　“破！”老人蓦然大喝一声。无数水柱犹如利箭向四周飞射，土魔像的身体顿时被穿出无数孔洞，眨眼间，五个土偶全部崩坍下来。水柱仍然不停地喷溅，如同海潮的巨浪，将泥浆、石块卷到一边。沙伦愣了一下，一股强劲的水柱已经袭到他的面前，黑袍法师只觉得胸口受了强力的撞击，猛地仰天跌倒在草丛中。

　　“好小子，连水龙刺都打不死你啊。”老人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抖抖身上的泥水。沙伦艰难地爬起来，抚着胸口喘了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鲜血慢慢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你……你这不是水滴术？”

　　“当然不是！”老人傲然一笑，“这是我新发明的法术。试过用剑去刺水桶吗？会不会射出水柱来？”老人得意地捋着湿漉漉的稀疏白发。“告诉你也没关系，我这个法术，就叫水桶术！”

　　故意让土偶压迫水滴，把水魔法的强度迅速提升，然后瞬间释放……沙伦暗自想着。怪不得传闻卡迪珈是格雷德兰大陆上最强的水系法师，看来他的水系法术确实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了……

　　“怎么样？我看没有必要再打了吧。”老人还在絮絮不停地说着。“我刚刚说过，专注的好处就是强大。以你现在的法力，不论用哪一系都胜不过我的。想要贤者法杖，你还是回去再修炼几年吧……”

　　沙伦怔怔地听着老人唠叨，突然眼睛一亮，站直身子。“不必再装了，卡迪珈大法师！刚才那个什么水桶术已经把你的法力消耗得差不多啦，现在你恐怕已经精疲力尽了吧？我刚刚也说过，你年纪大了，身体早就不行了。我劝你还是把法杖和法袍送给我吧！”

　　老人的笑容顿时消失，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黑袍法师说中了他的心事，此刻他确实非常疲劳。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有些精力不足，所施的虽然是低级魔法，却都动用了强大的法力，几个回合下来，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老人用力呼吸了两下，扬起双手。“既然如此，那就再来！”

　　两个浑身湿淋淋的法师再次对峙，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击，谁也不说话。渐渐地，沙伦的身体变得模糊不清，如同烟雾般轻轻晃动。老人定定神再仔细看去，沙伦的身边出现了三个鬼魅般的影子，每个都和他本人一样飘忽不定。四个身影交叉散开，把老人远远围在中央。

　　“幻影术？”老人喃喃自语。四个黑袍法师同时作出攻击的手势，一样的黄色光晕，一样的冷酷表情。老人微闭双眼，似乎陷入了沉思。幻影的攻击是虚假的，关键是必须判断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攻击……

　　四股火柱急卷而来，空气中顿时泛起热浪。跟在火焰后面的是四道碎石旋风，石块锋利的边缘如同刀刃。这时老人身体周围泛起一团淡蓝色的光环，仔细看去，其中似乎飞舞着无数细小的冰晶。火柱遇到冰晶环，随即发出爆响，而冰晶环中立刻聚起几束冰箭，向其中一条火柱迎去。老人哼了一声，双手用力划下，冰晶的光芒突然耀得人睁不开眼，一股强烈的寒气随着冰箭卷向沙伦。

　　黑袍法师一见到冰环就知道不妙。作为防御魔法，冰凌障壁并不是最强的，但却有个非常有用的特点，就是遇到攻击时会自动反击。幻影并不能作出实质的攻击，因此冰凌障壁立即就判断出了真正的沙伦。一瞬间，冰晶已经碰上了火柱，水汽再次喧腾而起。

　　老人这一次是尽了全力。冰龙刺在水系魔法中杀伤力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过于残酷，对手往往被冰刃割成碎块，要不是今天面临危机，老人绝不肯施出。火柱被冰流逼得向后倒卷，随即熄灭，水雾混着冰晶撞上碎石旋风，立刻凝在半空，象一条透明的柱子。这奇异的场面只维持了一瞬，冰柱便开始碎裂下落，而冰龙刺并没有停止，大大小小的冰块包着碎石一起向沙伦迎面袭去。黑袍法师急忙吟起咒文，一面厚厚的土墙刚好来得及挡在他身前。然而冰龙刺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强，无数冰晶如刀刃般侵蚀着土墙，转眼间，厚土障壁就被削掉了一半。沙伦只能苦苦支撑着土墙，再也没有余力反击。

　　老人已经掩饰不住疲惫，白发一绺绺粘在额头，尽管寒气彻骨，他的脸上仍然流下了汗珠，而尖锐的冰刃仍然不断从他手中飞出。看得出来，黑袍法师的力量也同样到了尽头。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再过一会，他就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背后传来，老人身体猛然一颤，眼前顿时一片血红。他踉跄扑倒在潮湿的地上，痛苦地挣扎了两下，翻过身来。透过模糊的双眼，他看到了金利得意的笑容和手中滴血的匕首。

　　小约克跌跌撞撞地跑进树林，灌木丛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卡迪珈爷爷在哪儿呢？那个车夫一定在骗他，卡迪珈爷爷绝不会死，绝对不会！他又跑了一会儿，停下来向四周张望。孩子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但他握紧拳头，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林深处传来一声爆响，孩子立刻向声音的方向奔去。快接近的时候，他放慢脚步，小心地拨开枝叶，悄悄前进。绕过几棵大树后，小约克来到了一片乱七八糟的空地边缘，两个陌生人站在那里，而卡迪珈老人正躺在地上，全身都是斑驳的泥浆和血迹，白发夹缠着腐草，肮脏不堪。小约克差点叫出声来，他捂住嘴巴，伏在草丛中。

　　“卡迪珈大法师！现在可以把法物交出来了吧？”沙伦边说边喘息着，刚才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魔法力。

　　老人愤怒而痛心地瞧着他昔日的弟子。“金利！没想到你投入了黑魔工会！”

　　“不，老师。我可没有加入黑魔工会。”金利志得意满地收起匕首。“我是和沙伦法师约定，我要法杖，他要法袍。”

　　“你，你竟然背弃光明，和黑袍法师联手！”

　　“卡迪珈老师，我真是非常抱歉。因为我需要力量来达成我的梦想，”金利脸上现出狂热，“修罗席恩帝国的洛德王答应我，只要我能取得贤者法杖，就让我做帝国首席魔法师。修罗席恩现在是格雷德兰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再过几年，整个北方大陆就要全归于帝国旗下，那时我就是大陆最有名的魔法师……”

　　“然后呢？你就心满意足了么？”老人语调严厉，象在教诲不成器的弟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名利是魔法修行的最大障碍么？追求名利的魔法师，永远也无法达到法术的最高境界，借助黑暗的力量更会使灵魂受到玷污……”

　　“那么您呢？您不是也倒下了吗？”金利的话象刀一样刺进老人心里。“光明，善良，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只有力量的统治才最有效，只有黑暗的力量才能让人最快地达到目标！没有杀戮，哪来的英雄？不掠夺他人，自己怎会富足？”金利停了停，无情地望向他的老师。“卡迪珈，你的确太善良了。你为我治伤时，我在你手臂上洒了衰弱药粉，否则的话，沙伦恐怕早被你打倒了。”

　　“难怪沙伦一直不用黑暗魔法，原来是怕伤到你。真想不到……”老人喃喃说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好，好。看来我今天真是输了。不是想要贤者之装备吗？你们跟我来吧。”他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地站起，忽然一晃，又坐倒在地。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来，扶住老人。

　　“小约克？”老人瞧着满脸血痕的孩子，“你怎么来了？”

　　“您走了没多久，那个车夫就回来了，在您的屋子里乱翻，后来就摸到了那个箱子，他说您死定了。”小约克语无伦次地说着，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后来怎么样？他没伤害你吧？”老人费力地摸着孩子的头，安慰地问道。

　　“没有。后来地上冒出几块石头，把他挤在里面，我就跑来找您了。”

　　老人艰难地笑了一下。“好孩子，咱们现在回去。爷爷走不动路，你帮爷爷找根树枝来当手杖，要白沙木的，别的木头不够结实。知道在哪儿找吗？”

　　小约克点了点头，朝沙伦和金利狠狠瞪了一眼，便跑进树林，不一会儿就拿了根树枝回来。老人接在手里，缓缓站起，把孩子揽在身后。

　　“走吧，还磨蹭什么？”沙伦冷冷地说道。

　　老人毫不理睬黑袍法师，他握紧树枝，眼中忽然射出异样的光芒。金利比沙伦更早发现不对劲，但老人已经诵出咒文，树枝蓦然光华四射，眩目的亮光比太阳还要耀眼。两个人本能地挡住眼睛，等到反应过来，老人已经拉着小约克退到十几步之外。

　　“这……这是怎么回事？”沙伦和金利对望了一眼。老人手中树枝附着一道飘缈的光晕，隐约呈现出法杖的形状，几团彩色的雾气围绕树枝浮动流转。刚才还虚弱不堪的老人，此刻竟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稳稳地站着，目光如电，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威势。

　　“贤者之魂？”金利突然想起关于贤者之杖的传说，沙伦则瞪大眼睛，满脸惊疑。

　　“没错。”老人示意小约克退后，自己则持着树枝面对敌人。“你们两个也该知道，世上有三根法杖是有生命的，不但蕴含着强大魔力，更具有自己的意志和灵性。六百年前人魔大战结束后，里欧兰法杖归回精灵族，血杖和魔神一起被封印，只有属于人族的贤者之杖保存至今。”老人顿了顿，神情复杂地抚着树枝。“我没有骗你们，三年前我确实把贤者之杖毁了，因为这柄法杖已经挑起了无数争端，我不想看着人们为它流血。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人找上门来。”老人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眼神逐渐凌厉。“感谢神佑，法杖上历代贤者的英魂并没有离开我，而你们两个也将受到应得的制裁！”

　　金利默默低下头，他的同伴则冷笑着迎视老人。“你吓不住我，老家伙！”黑袍法师大声说道，“就算法杖在手，以你现在的身体还能支持多久？我倒想看看，贤者之杖是不是象传说中一样厉害！”

　　“好，好，黑袍法师果然都是死不悔改的人。”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上了前襟。沙伦看到这一幕，不禁得意地笑起来，但是他的笑容马上就凝固了。三道蓝紫色的电弧闪过，迅即化为圆圈，把沙伦和金利困在里面，电光跳动不息，不断发出令人心颤的噼啪声响。

　　“雷缚？” 两人全都露出惊惧的表情。元素系六大咒缚魔法中，雷缚是最难操控，也是最致命的，被这个法术困住，通常只有等死了。

　　“如果你们愿意脱离黑魔工会，我可以放过你们。”老人有些怜悯地说道。

　　金利咬紧牙关，凝视着电网，无数念头在他心中交战，脑子里轰轰作响。片刻之后，他下了决心。“沙伦，”他低声说道，“我们得赌一下。反正回去也没什么出路，我们必须得赌一下。”

　　“怎么赌？”黑袍法师也低声回答。“咱们根本闯不出这个见鬼的电圈！”

　　“这个由我来做，你只要紧跟着我就行了。然后……”

　　老人远远望着两个人，不禁摇摇头。“我劝你们不要硬闯，否则我也救不了……”话还没说完，只见电圈中蓦然升起一层蓝雾，随着剧烈的电击声，两个人影 飞快向外弹了出来，跌跌撞撞倒在地上。金利的左手已经烧焦，黑袍法师则一动不动，象是已经昏迷。

　　“卡迪珈，恐怕我已经破了你的雷缚。”金利大口喘着气，僵硬地笑了笑。侥幸死里逃生，他额上流出大滴的汗珠。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弟子，水系魔法用得相当纯熟。”老人脸上掠过伤心与失落。他暗自佩服金利的狠劲，竟然用水幕障壁硬闯出来。虽然以水系对电系无异于自杀，但在这种情况下，以水隔绝雷电，自己躲在水幕中逃生，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只是这样一来，金利就算是表明了态度，不肯回头，而他也只能对昔日的弟子动手了。老人闭了闭干涩的眼睛，高举法杖。“金利，你投向黑暗，玷污了魔法师的声誉，我以历代诸贤者之名，对你实行处罚，希望你今后能够醒悟。”

　　“处罚？我不是魔研会的成员，你凭什么处罚我？”金利不服气地凝聚魔法力准备防御，然而老人的法杖毫无动静。金利正在犹疑不定，忽然感到一阵酸软，无数光球凭空出现，把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向外流去。金利骤然明白过来，满脸都是惊惧与绝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说不出话。

　　“按照盟约，贤者之杖可以约束所有的魔法师。我没有权利剥夺你的生命，但对于走入黑暗的法师，封咒是个恰当的处罚。失去魔力并不一定是件坏事，你可以重新开始，走上光明的道路。”

　　“重新开始？我还有机会吗？”金利浑身颤抖，嘴唇咬出了鲜血。“我有什么错？我追求自己的理想，难道不对吗？每个人都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你非要阻拦我？就因为我想要贤者之杖？”

　　“追求理想本没有错，你想做修罗席恩首席魔法师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该使用卑鄙的手段抢夺法杖，更不该和黑魔工会联手。当年我接下贤者之杖，便接下了守护大陆和平的职责，凡是与邪恶有关的力量，我都要尽力消灭。”老人缓缓说着，语调中带着惋惜。突然间，他感到身后掠过一丝奇异的气流，他立即转身，沙伦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边用力拧住小约克的胳膊。老人心中一惊，自己只顾和金利说话，竟没注意到沙伦又施出了幻影术！

　　“放开他！”老人怒喝道。

　　“当然可以。”黑袍法师阴险地笑着。“只要你交出贤者之杖。否则的话，孩子就没命了。”他掐住小约克的脖子，目光贪婪，直盯着老人手中的树枝。

　　“卡迪珈爷爷，快救我！”小约克惊慌地挣扎，但孩子的力气毕竟有限，只是无用地乱蹬乱踢。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老人怒视着黑袍法师，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焰。他转向小约克，望着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小约克，不要怕。如果你死了，爷爷一定让他为你偿命！”

　　“什么？你竟然不顾孩子的性命？”沙伦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人。

　　“孩子，你要记住，”老人继续说道，“邪恶经常会采取下流的手段，用种种方法来逼你屈服，那时你应当以大局为重，即使失去至亲的人，也决不能向邪恶低头。追寻正义难免要有所牺牲，你一定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只要有一线光明尚存，黑暗就会有败退的一天。”

　　“爷爷，我懂了。”小约克稚嫩的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坚毅表情。“爷爷，让他杀了我好了，不要交出法杖。”

　　“好孩子！”老人欣慰地笑了笑，随即把树杖插在地上，后退几步，围绕树杖的光晕立即黯淡下来，但仍然闪着微弱的光。

　　“你……”黑袍法师满头雾水，不知道老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沙伦，把法杖拿去！”老人仰头向天，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我作为贤者之杖的传人，绝不能看着别人落入危险而不救，哪怕为此付出生命。这也是贤者盟约中的一条。快放了孩子！”

　　沙伦看看老人，飞快地踏前一步，一把拔起树杖，随即大笑起来。“卡迪珈，你可真够迂腐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想让我放了孩子，除非你死在我面前。”

　　“果然如此。”老人象是早已预料到对方的行为。“我这个老家伙不死，你就不安心是吗？哼，你不愧是个黑袍法师！”

　　沙伦正要说话，一个身影突然向他扑来，紧紧抓住树杖。他奋力推开窜过来的人，小约克趁机挣脱，跑到老人身边。

　　“你看，邪恶不仅伤害善良的人，更会自相残杀。”老人把小约克揽在怀里，看着沙伦和金利在地上滚来滚去，互相撕打。“孩子，你知道为什么黑暗总是无法消灭吗？”

　　“为什么？”小约克仰起脸问道。

　　“因为黑暗其实是源于人内心的自私。自私是人的本性，任何人都是如此，包括我在内。只要遇到对自己有利的事，人自然会去追求，如果欲望过于强烈，黑暗的邪念便会油然而生。 ” 老人抚着小约克的头说道，“只不过，许多人都不曾想过，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只凭个人之力完成，所以我们经常需要别人协助。你要做的事越大，所需要的帮助就越多。只有善良才能获得更多人的帮助，只有光明才能使人们团结，只有真心为别人着想，别人才会真心来帮助你。”

　　小约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声惨叫蓦地响起，老人抬头看去，只见金利躺在地上，那柄用来刺伤老人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沙伦紧握树杖，疯狂的兴奋使他的脸都变了形，象一只捕到猎物的嗜血猛兽。

　　“都结束了！卡迪珈，现在你彻底输了，我将成为格雷德兰大陆最强的黑袍法师，而你和这个孩子将化为灰烬，永远从世上消失！”

　　“爷爷！”小约克紧紧靠在老人身上。老人则平静地看着沙伦，一言不发。

　　“用贤者之杖来杀死北方贤者，想必也是很恰当的吧？”黑袍法师狞笑着举起树杖，诵出咒文。炽烈的火焰如同怒龙，张牙舞爪地从杖头飞起，在他头顶盘旋。沙伦随即用树杖指向老人，炽龙立刻飞落而下——却不是向着老人，而是向着他自己。黑袍法师根本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便被火焰当头吞没。转眼之间，沙伦连人带杖化为一堆白灰，呛人的焦臭味混着烟气弥漫开来。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小约克看着这悲惨的场面，不由得惊呆了。

　　“贤者之杖有自己的生命，要传给别人，必须经过特定的授杖仪式，获得历代贤者之魂的认可。沙伦以邪恶之心运用法杖，招致杖上灵力反扑，这是他咎由自取，也是他应得的下场。”老人长叹一声，牵起小约克的手。“孩子，咱们回家吧。”

　　夕阳安闲地立在地平线上，给小屋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柔和光辉。小屋中，那车夫仍然被挤在岩石中，早已无法动弹。老人摇摇头，低吟了几句咒文，岩石随即退入地下。

　　“你也是黑魔工会的？”老人严厉地问道。

　　“不不，我只是个车夫，他们花十个金币让我来偷……偷点东西。”车夫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叫什么名字？”

　　车夫犹豫了一下。“我叫塞隆，我真的只是个车夫，我知道自己错了，请您原谅！”

　　“塞隆，记住以后别为黑魔工会做事，不然会毁了你。” 老人疲惫地扬扬手。“你走吧。“

　　车夫连连点头，飞快地退出门外，跳上马车扬鞭而去。直到跑出很远，他才怨恨地回过头来。“等着瞧，可恶的卡迪珈！”他叫道，“总有一天，我黑袍法师克鲁诺（注三）要讨回这笔债！”他用力抽下一鞭，马儿背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

　　屋子里的老人并没有听到这几句话。老人走近那个暗金色的箱子，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打开。箱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截碎木头，和一块破破烂烂的布片。老人把它们捧在手里，微弱的阳光从窗缝中射进来，照着布片上的一个六角形标记，也照着他苍老的脸颊。老人慢慢回忆起那些逝去的岁月，从前那些青春的日子，那些辉煌的时刻，仍然象昨天一样鲜明。

　　“或许我是错了。”老人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还是不该毁掉它们，更不该躲在这儿隐居。看起来，黑暗已经再次复苏，大陆即将陷入腥风血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也许，我该为贤者之杖找个继承人才好……”

　　“爷爷。”小约克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老人把碎木和布片重新放好，盖上箱子，转过身来。

　　“爷爷！”小约克猛地扑进老人怀里，放声大哭。巨大的精神压力一旦释放，便立刻化为汹涌不绝的泪水，把老人的衣襟弄湿了一大片。老人连忙抱紧他，抚着他的脊背，然而孩子却越哭越大声。

　　“好啦，好啦，没事喽，一切都过去啦。”老人蹲下身子，搂住孩子的肩膀。“哭个痛快吧，然后洗净脸蛋赶快回家去，不然你的妈妈要担心了。”他慈爱地为孩子抹去眼泪。“明天你再到这儿来，爷爷给你讲魔法师的故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喽……”

　　黄昏悄悄降临，天边仍残留着晚霞的黯淡余晖。几颗星星隐约从天穹中浮现，象是闪动的眼睛，默默俯视这片安祥宁静的美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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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三晶：在夕罗尼建王国的皇家魔法学院，评测学徒的魔法修习水平，是以“晶”来判定。一般的方法是，由导师持基本杖（镶一颗基本晶石）施出法术，学徒则以辅助杖（镶多颗基本晶石）施法。若学徒借助十晶辅助杖所施出的法术与导师效力相当，则评为十晶。考虑到导师本身魔法力较高，攻击法术的破坏性又太大，因此考评时只以各系最基本的法术来进行。五晶相当于中级水准，四晶则可以正式获取“法师”的称号。达到三晶，就已经是比较高的水准了， 有权申请加入皇家魔法卫队，有权申请加入魔研会。通常认为要达到三晶水准需要足够的魔法天赋。魔法学院的学徒，毕业时能达到三晶的不足百分之一。

　　【注二】入门法术：卡迪珈所用的水雾术、水泡术、水花术均为水系最基础的入门法术。入门法术虽然也可以用来作战，但用来对抗火系高级法术也能保持平手，说明卡迪珈的水系法术确实非常精深。当然，以水系对火系占了属性克制的优势，否则卡迪珈绝不会如此轻松。关于地水火风四元素系，以及冰雷两分支系，其常用法术在《魔法师入门》一书中已有说明。

　　【注三】关于黑袍法师克鲁诺此后的经历，在《银色流星》中另有叙述。

凤凰的作品爱看!!!!

哦哦 我也喜欢凤凰的文章 [s:110]

开头还好，才读了没几行马上就变成魔法说明书了。

谢谢

太阳光明媚了，魔法这玩意儿，咱感觉就是化学，纯粹的折磨人的东西

写的不错，喜欢，看来要多来逛逛楼

感觉斗智斗勇这块还有点且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