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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无心系列 海外篇·卷二 蹈火录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3:52 |显示全部楼层
一、火与地

  一只鸽子扑打着双翅从高墙后冲天而起,落到了一枝伸出墙外的毗梨勒树枝上。

  在俱蓝国,这样子栽种着毗梨勒树的宅院有很多,只是像这座一样孤零零位于深山之中的倒并不多见。这宅子也并不算大,院墙却筑得又高又厚,相对而言,院门倒是小得可怜,此时也紧紧掩着。

  门外聚集着八个人,正中对着大门的是一个盘腿而坐的老者。这老者须眉皆无,身上披着一件恰达。所谓恰达,其实也就是一条围在腰间的白布,一头搭在肩上。这老者闭着眼端坐不动,旁人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这老者身后。听得鸽子扑翅之声,那些人都抬起头,一个中年人脸上露出喜色,道:“尊者,阿伽南夫人投降了。”

  他们都是天竺火天宗的弟子。火天宗由来极古,传说是火神阿耆尼一身化三传承下来的,历代都是三尊者执掌,这老者名叫桑波底,乃是当今阿耆尼宗的第二尊者,那中年人名叫达山,是桑波底七大弟子中第一位。

  桑波底睁开了眼,忽然高声道:“阿伽南夫人,请出来吧。”他身材矮小,可是中气却是极足,声音也响亮之极,那只鸽子刚站在枝头,被这声音一惊,又一下飞去。也就是这时,门一下开了。

  门里走出的,是一个穿着纱丽的女子。看到只有这女子出来,达山皱了皱眉,喝道:“桑波底尊者在此,阿伽南夫人呢?”

  这里是地天宗的波罗提毗院。地天宗来源亦是极古,当初与火天宗齐名。只是地天宗敬奉的是地母波罗提毗,因此此宗弟子大多是女子。经过千余年传承,火天宗历代宗主大多精明强干,地天宗却与世无争,渐趋式微,已不能与火天宗相提并论了。地天宗宗主阿伽南夫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但出来的这个女子相貌极美,肌肤雪白,分明也不过二十出头,绝非阿伽南夫人,而她身后也不见有人。达山见地天宗已示意投降,但阿伽南夫人却不出来迎接,不由大为着恼。他还待再说两句狠话,桑波底手一扬,道:“原来是吉祥女。阿伽南夫人有不便么?”

  地天宗宗主自称是坚牢地天波罗提毗转世,身边总带着两个侍女,称左右吉祥女,这两个女子中的一个会接任地天宗下一代宗主。左右吉祥女出来,也等如阿伽南夫人亲临一般,因此桑波底并不恼怒,只是不知这是左吉祥女还是右吉祥女。那女子一出门,也不理会达山的喝斥,向桑波底行了一礼,道:“尊者,夫人有谓,波罗提毗珠是地天宗代代守护之宝。既然要从夫人手上失去,她已无颜苟活于世了。”

  达山一听这话,面上动容。波罗提毗院里有一颗波罗提毗珠,是地天宗世代相传之宝。他们此番跟随桑波底前来,软硬兼施,阿伽南夫人自知不敌,终于愿意交出波罗提毗珠。地天宗虽然已趋式微,终究也是曾与火天宗并立的大宗,如果真个动武,只怕尊者七大弟子中至少要有两三人丧身此地,因此见阿伽南夫人投降,达山心中实是大大松了口气。可听这吉祥女所言,似乎仍有不甘心之意,难道这一场打斗终究免不了么?

  他不敢多嘴,只是看了看桑波底,桑波底也似乎有些疑惑,道:“难道阿伽南夫人仍要我恶取么?”

  那吉祥女道:“尊者神通广大,夫人不敢违抗。为免殃及无辜,还请尊者孤身入内取得此珠。”

  原来是要单挑的意思。桑波底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他原本盘腿坐着,双手交错在腿上,也不见作势,一下便站了起来,双手仍如先前一般。他身材虽然矮小,但一站起来,旁人恍惚中如见丈六金身,只觉这矮小的老者竟是伟岸之极。

  那吉祥女奉命传话,也知道阿伽南夫人已萌死志。只是见桑波底露了这一手,她不禁微微变色。原本觉得阿伽南夫人纵然不敌,终可一战,可真正见到桑波底的气势,她终于知道阿伽南夫人只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到,心道:“夫人恐怕连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了。”

  桑波底一站起来,便大踏步向前走去。达山带着一干弟子想要跟进去,桑波底扭头喝道:“达山,在此等候。”

  达山有些不安,道:“尊者,若她们另有阴谋,又该如何是好?”

  桑波底面无表情,只是道:“地天宗阿伽南夫人岂是玩弄诈术小人。达山,等在这里,不要让夫人看笑话了。”

  一走进小门,迎面却是一个水池,隔着这水池,是一座十分精致的四层楼阁。桑波底站在池边,高声喝道:“阿伽南夫人,火天宗桑波底求见。”

  他虽然说是“求见”,脚下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一下便迈入水池之中。双足一踏到水面,静静的池水上忽然闪现出一条火柱,将水池两端连在一处,桑波底踩在这火柱之下大步向前走去,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走得却越来越快。只不过一瞬间,桑波底的身影已消失在楼中了。

  虽然桑波底让他们在此等候,但达山终究放心不下。他在门口向里看去,楼中声息皆无。桑波底迈过小池时,池水直如尽是火油,此时却又变得平静无波,连水面上两朵睡莲都一动不动。他心道:“尊者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万一……”

  正想着,他只觉脚下忽地一动,池水也猛地翻起一个花来。达山大吃一惊,心知定是尊者与阿伽南夫人动上了手。他抬头看去,万一有什么不对,纵然会被尊者事后责骂,他也要带同门一起冲进去的。哪知他还没回过神来,身边却是“扑通”一声,原来是那吉祥女跪在地上,哭道:“夫人!”

  小楼最上一层此时突然间闪过一片红光,便如里面突然同时点亮了几百盏灯,又突然同时熄灭一般。“哗”的一声,一个人影直冲出来。这人身上只披了一件恰达,自然便是桑波底了。达山正要抢上前去,桑波底已落下地来,身形一晃,便回到门口,道:“回去吧。”

  桑波底的左手上,托了一颗闪闪发光的黑色珠子,正是地天宗至宝波罗提毗珠。达山没想到尊者这般快就把波罗提毗珠夺到手了,他又惊又喜地道:“尊者,您拿到了?”

  波罗提毗珠到手,阿伽南夫人定然已经身故了。桑波底一句话也不多说,大步向外走去。达山见他步履沉稳,全无异样,只是恰达搭在肩上的那一端有点破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真不愧是阿耆尼化身。”地天宗纵然不强,但阿伽南夫人终是一派宗主,只是在桑波底手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由他不赞叹。

  火天宗信奉的是苦行,平时都是步行。不过波罗提毗院位于深山之中,这一次他们是乘象辇而来。一干人坐上了几头大象,旁人是两人一象,桑波底却是一人一象,一行人在山间向前走去。走了一程,远远地还能听到波罗提毗院里传来的那些女弟子的痛哭之声,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达山停住了步子。

  桑波底的象在队伍中间,高声道:“达山,又有什么事?”

  达山回过头道:“尊者,罗娑婆那求见。”

  桑波底一直面无表情,此时他的脸上却是一动,道:“快让他过来。”

  罗娑婆那是火天宗第三尊者婆摩罗耶的弟子。虽然与桑波底同是火天宗三尊者之一,婆摩罗耶的性子与桑波底颇有不同,弟子也只收了这罗娑婆那一人。婆摩罗耶身负寻找阿耆尼珠的重任,一去数载,平时就是让罗娑婆那回来传递消息。桑波底记得婆摩罗耶说过,阿耆尼珠马上就可到手,现在只怕是婆摩罗耶已经大功告成回来了。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到了桑波底象前,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桑波底尊者。”

  “为什么这么急?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桑波底哼了一声。三尊者虽然据说是阿耆尼大神一身所化,但这三人之间也并非蜜里调油,契合无间。罗娑婆那抬起头,有点犹豫地道:“婆摩罗耶尊者他……他出事了。”

  这话说得并不响,但桑波底耳边直如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他在象辇上一长身,喝道:“什么?婆摩罗耶到底怎么了?”

  桑波底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怒意。罗娑婆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道:“婆摩罗耶尊者一直未曾与我联系,我前去查看,结果发现尊者居处已成灰烬,尊者不知去向。我四处查看,在附近找到有一处新坟,掘土视之,里面正是婆摩罗耶尊者的尸身。”

  桑婆底叫道:“不可能!”罗娑婆那只觉眼前一花,桑波底的身影突然间从象辇上消失了,却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了罗娑婆那的肩头。桑波底的手并不大,却如铁钳一般,抓得罗娑婆那肩头钻心也似的疼痛。他强忍着道:“尊者是被一个唐人杀了的。”

  桑波底显然也觉察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罗娑婆那,沉声道:“什么唐人能伤了婆摩罗耶尊者?单马锡那些唐人么?”

  单马锡聚集了数千唐人,以一个“净海王”为长,这些桑波底也都知道。净海王手下虽然也有一个术士,不过那术士的本领在婆摩罗耶面前不值一哂,婆摩罗耶初至单马锡时,因为要用人祭,那术士尊率甲士来犯,结果被婆摩罗耶软硬兼施,杀人立威之余,又承诺不伤净海王百姓,那术士只得袖手旁观,任由婆摩罗耶施术。这些事罗娑婆那先前都已报告过,还说婆摩罗耶进展顺利,过不了多久阿耆尼珠便可到手,哪想到这时候居然还会节外生枝。

  罗娑婆那抚了下肩头,道:“是个过路的唐人所为。”

  “过路的唐人?是那净海王指使的么?”

  “不是,净海王也伤在这人手下。单马锡的那个唐人总管说,这人名叫无心。”

  “无心?”桑波底眉宇间皱了起来。他的脸上须眉全无,看上去总带了一分诡异,此时更显得怪诞。他沉吟了片刻,道:“谅那唐人女王也没这么大胆。那阿耆尼珠的下落呢?”

  罗娑婆那犹豫了一下,道:“也被这唐人无心带走了。”

  桑波底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却又长吁一口气,道:“那么,这个无心是回唐土了还是继续西行?”

  “那唐人总管说,他是向西而来,只是不知他会在俱蓝还是马八儿靠港,因此弟子这才日夜兼程赶来。算算日程,也就是这一两天到了。”他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卷轴,道:“桑波底尊者,这便是那唐人的样貌。”

  桑波底打开了卷轴,里面是一幅工笔的人像,画着一个戴冠背剑,穿着一件奇怪衣服的唐人少年,边上立着一个色目少女。桑波底哼了一声,道:“那唐人总管倒画得一笔好画。”

  罗娑婆那道:“那荀总管说,这无心年纪虽轻,但法术不凡,尊者万万不要小看他。”

  桑波底仔细打量着画中之人,道:“此人眼带邪气,果然不是好人。哼哼,那单马锡的唐人也不会是善男信女。”

  桑波底的声音极是阴沉。达山在一边打了个寒战,心道:“尊者定不会轻饶了单马锡那伙唐人了。”眼下首要之事是对付这个无心,从他手中夺回阿耆尼珠。事后,达山也知道,定然是要去扫平单马锡了。单马锡离此间足有数千里,这一趟远路定是桩苦差事,他现在就已经有点害怕。只是尊者打定的主意,又有谁敢违背?这桩差事再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再逃不掉了。

  桑波底手一扬,将画扔给了达山,道:“将这画复绘一份,达山,你与婆利、拉昌德、阿罗克去马八儿,另外四个随我去俱蓝,定不能让他逃了。”

  马八尔与俱蓝是当时印度南端的两大王国。马八尔就是今日的马拉巴尔,俱蓝是今日的奎隆。俱蓝在马八尔的西南边,海船西行,要补给的话也是俱蓝方便得多,因此桑波底自己便要去俱蓝。他分派已定,身子一晃,又跃上了象背,坐在象辇中了。

  无心。他默念着这个唐人的名字。现在此人的样貌、名字、穿着打扮都已在自己掌握中。不论这人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招惹火天宗的,就是登上鬼录了。现在波罗提毗珠已在自己手中,只消阿耆尼珠再到手,四相珠就有一半在自己手里,到时阿尼什就算找到了婆楼那珠和婆由珠,一样不能与自己一争短长。

  虽然方才阿伽南夫人在他肩头留下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桑波底心中却已满是欣喜。

  “啊嚏!”

  无心这个喷嚏打得惊天动地,将正要再说两句感谢之话的陈耠吓得愣了愣,话也都吞了回去。无心揉了揉鼻子,道:“耘公,放心吧,贫道在此,你不必再担心了。”

  这已是第三次说这话了。陈耠也知道,这小道士将这话提个没完,那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谢礼万万不可轻了。先前在单马锡,陈耠前去拜会单马锡的净海王时,因为净海王一方面庇护过往商船,一方面却又豢养海贼劫掠落单商船,见无心身手不凡,故意引动他前去与一个来单马锡的天竺术士婆摩罗耶恶斗,将陈耠打晕了带到婆摩罗耶处。婆摩罗耶为取沉埋在单马锡山中的一颗阿耆尼珠,必须使用人祭,与陈耠一同前去拜会的几个水手全都死在了那里,只有陈耠被无心拼死救回。这救命之恩当然不可不报,只是像无心这样生怕旁人会忘了,见一面提一次,陈耠多少也有点厌。他在床上欠起身,拱了拱手道:“那多谢道长了。船马上就要到俱蓝,一进港我取了铺子里发来的货款,便重重酬谢道长。”

  无心以看望陈耠为借口,本意是想探探口风,提醒一下陈耠不要忘了自己的酬劳,没想到陈耠说得这般直接,他脸皮虽厚,终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恩不望图报,耘公太客气了,那我先告辞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佛门之语,不过当时也成了口头禅,无心更没什么门户之见,张口就来。只是他心中惊喜,说出来多少有点语无伦次。

  他一出了陈耠的客舱,只觉身边一阵香风过来,耳朵根便是一疼,他低声叫道:“莎姑娘,快放手快放手,别人见了成什么样。”

  那正是莎琳娜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莎琳娜是佛罗伦萨美第奇一族的除魔师,此番东来,是为了寻找她当初东来的叔叔唐德洛的骨灰。无心天不怕地不怕,自从第一眼见了莎琳娜的花容月貌就如雪狮子向火,在过单马锡时与妖人婆摩罗耶一战,两人更是亲密。原本以无心的本事,莎琳娜要揪他耳朵还真不太揪的到,只是无心从来不敢让莎琳娜生气,美人要揪自己耳朵,就算揪下来也心甘情愿,何况莎琳娜下手很有分寸,不会真个痛下杀手猛揪一气的。无心连声叫疼,其实也是做作而已。

  莎琳娜揪了他两下耳朵,这才松开手低声道:“你怎么又去向陈先生要钱?要是到了佛罗伦萨,我爸爸见了你这副模样,一定会说你没有骑士风度。”

  无心听莎琳娜说是担心自己未来的老泰山看不中自己,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好。他笑眯眯地揉了揉耳朵,道:“怎的没有,我有的就是骑士风度。我只是怕见了泰山大人,出手寒酸了,丢了我中华上国的颜面。”

  无心在船上一直和莎琳娜学拉丁文和意大利语,此时也已能夹生着说个百十来句了,那些“骑士风度”之类莎琳娜也跟他解释过,无心一听便知与中土的侠者风范大同小异。他自命除了贪财这一点……当然还除了一点点好色,一点点嘴馋不太像侠客以外,其他都还差不多,要论起骑士风度来,自己定然足斤足两,童叟无欺,有个十足的。

  莎琳娜道:“你知是知道,就是做不到。船还没靠岸,你就整天要钱,陈先生烦也烦死了。救人本是好事,你三天两头提一遍,这好事也得打个折扣。”

  无心讪讪地干笑了一下,道:“我怕他忘了啊。”说到这儿,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怕鼻涕飞沫喷到莎琳娜身上,一觉得要打喷嚏了,赶紧侧转身去。侧得有点急了,脖子都“咯”一声响,捂住了脖子直叫痛。莎琳娜见他这样子,也有点心疼,给他揉着脖子道:“你是不是伤风了?小心点啊。”

  无心道:“我睡觉老要踢被子的,想必着凉了。莎姑娘,今晚你给我盖被子可好?”

  莎琳娜见他又说上了疯话,脸微微一红,举掌在他后颈轻轻一砍,道:“盖你个头,把你这脑袋砍下来。”

  她的手纤小柔软,砍在无心脖子上岂但不痛,倒舒服之极。无心哈哈一笑,低声道:“谋杀亲夫呀。”乐极生悲,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道:“怎么回事,是谁在想我还是谁在骂我?”

  打喷嚏一说是因为旁人思念,一说是因为旁人咒骂。对于无心来说,被人想得少,被人骂得多,不过他心里总还盼着别人想自己,心道:“到底是谁在想我?临安软红楼的阿璇么?啊也,这小妮子只怕连我是谁都忘了,别是雁高翔那大胡子吧。”

  雁高翔是中原竹山教硕果仅存的弟子。竹山教虽是邪教,但雁高翔为人却正直大度,与无心也亦敌亦友。无心离开中土之前还曾救了雁高翔一命,只是将雁高翔送到医馆救治时却冒充是雁高翔的父亲,雁高翔醒来只怕要骂自己个狗血喷头。一想到想念自己的可能会是雁高翔那长了一部大胡子的大汉,无心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雁兄雁兄,求求你要想就去想别人,别想我吧。”

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4:13 |显示全部楼层
二、倾盖如故

  蓬莱号驶入俱蓝港时,天色已近黄昏。

  俱蓝即是今日印度南端的奎隆市,也不算太大,当时却是喀拉拉国之都,是东西方海运交通的中转之处,中原商船一般到了这里便不再西行,而西方的大食、天方诸地商船也在此地转购中原瓷器、丝绸一类货物,因此俱蓝成了一个万方辐凑的所在,甚是繁华。

  船过单马锡后,船只也曾在几个地方靠港,不过当时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上人烟罕至,现在苏门答腊岛上第一大市棉兰在元末尚是一片蛮荒之地,一直到了别名狮子国的僧伽剌(今斯里兰卡)才算繁华了些。但僧伽剌终究不能与俱蓝相比。何况僧伽剌乃是佛国,据说有佛殿供奉释迦牟尼肉身,海边还有留存佛祖足迹的莲台石,人民四季以香烛供养,无心虽然没什么门户之见,但他终是道家子弟,当地人并不崇道,自然也不会对他大加奉承,无心有点悻悻然。

  俱蓝与僧伽剌不同,因为来往之人极多,虽然人民多半信佛,但别个教派也有不少,连也里可温教(基督教)也有,《元史》中即有“寓俱蓝国也里可温主兀咱儿撇里马亦遣使奉表”的记载。到了俱蓝,无心便要自在多了。

  此时陈耠伤势虽未痊愈,但步行已是无碍。虽说船上水手死了好几个,但生意还得做,船一靠港,他就张罗着将船上的货物运下去。莎琳娜因为要找一艘回佛罗伦萨的船,早早就下去了。依无心的本意,在船上住着不用花钱,上了岸却要找客栈,又不知得花几两银子,不妨在船上先住几日,反正陈耠此时也不好意思多收他的钱。只是莎琳娜有命,当真是急急如律令,他哪敢不从,只得向陈耠告辞。陈耠倒是毫不食言,给了他两根金条。这两根金条每根总有十几两,虽说还要去金铺兑换,但总比身边带个几十斤银子要方便。

  陪着莎琳娜一下蓬莱号,无心就小小地吃了一惊。临靠港时,船上的水手小汪又搬出他叔父那本《岛夷志略》来,说俱蓝港颇为繁华,只是无心过单马锡时已大失所望,觉得俱蓝港多半与单马锡差不多,没想到一下船才发现,这俱蓝港当真不愧为天竺第一大港,较诸明州、刺桐这等通都大衢亦不遑多让。别个不说,一上岸,便见到有不少女子。因为俱蓝是八方会聚的所在,这些女子肤色有黑有白,各各不同,不过看上去当真赏心悦目,无心心痒痒的,要不是莎琳娜在身边,早就上前搭讪去了。

  港口海船甚多,只是莎琳娜运气不算好,要去勿斯里的船一艘没有。问了几处,最近去末罗国的船倒有几艘,去勿斯里的船却一艘也无。末罗国就是今天的波斯湾西北端伊拉克、伊朗一带,勿斯里则是今天的埃及,元时也被称为米西儿。当时埃及的苏伊士运河当然尚未开掘,而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亦未来临,欧洲人只是在地中海沿岸做些小生意,还不知道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东行,只有一些胆大的欧洲客商将大本营设在勿斯里,穿过红海经阿拉伯半岛的亚丁来到俱蓝,莎琳娜要回佛罗伦萨的话也必须到勿斯里下船步行穿过西奈半岛,再到地中海转乘海船回去。

  莎琳娜虽然懂数国语言,却不懂天竺话。想起陈耠经常来此间,他船上一定有懂天竺话的通事,便谢过船长,下得船来想招呼在一个饭馆里吃点心的无心回去再请陈耠帮忙。一进饭馆,却见无心正冲着一个坐在他对面的天竺女子挤眉弄眼。那女子多半是个歌妓,生得极是俏丽,额头点着一点朱砂,穿着一件一头张开成扇形的纱丽,眉宇间颇有轻浮之意,无心却与她眉来眼去个不亦乐乎。莎琳娜没问到有可以直接搭乘的船,心中本就老大不痛快,见到无心倒是一副无心无事的样子,更是恼怒,喝道:“无心!”

  无心与那女子虽然言语不通,但眉目传情正传得入港,一时也忘了莎琳娜。耳边听得一声娇斥,他连忙站将起来正色道:“莎姑娘,你问到船了么?我方才去问了一下,说一时也没有去佛罗伦萨的船。”他当初也不知佛罗伦萨是什么地方,只觉是又是佛又是罗刹,当真匪夷所思。和莎琳娜在船上待了这些日子,总算知道这地方的正确发音。

  莎琳娜哼了一声,道:“你真是好本事,天竺话也会说,还说得眉飞色舞。”

  无心吓了一跳,心道:“糟糕,莎姑娘多半看到了,我来给她胡赖一下。”当即笑眯眯地道:“虽然我不会说天竺话,不过手势总会打,别人也知道的。”

  其实当时欧洲人并不把私情看得罪孽,贵族里更是以找情妇为时尚,便是贵为皇后也会有个把情人。只是莎琳娜终是少女,她们美第奇一族还不算真正的贵族,无心又是她第一个情郎,实在不愿他去拈花惹草。但她知道无心虽然有些好色,对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有意不再多说,只是道:“我方才也去问了问,眼下没有船去勿斯里,只怕我们要在俱蓝呆些日子了。”

  无心道:“好啊好啊,那我去找个住的地方吧。莎姑娘,我的银两也不太多了,是不是要一个房……”

  他话未说完,莎琳娜举起拳头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道:“好你个头,我问得口干,现在我喝点牛奶,你去问。”

  无心不敢再行多嘴,连连点头道:“好,好。”只是看了看周围,又苦着脸道:“怎么问?”

  俱蓝港的商人哪儿都有,眼下港口停了七八艘船,就有五六个国家,而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就更杂了。莎琳娜一路过来,已学会五六种话,总能找到一个能交谈之人,无心却只会一点拉丁语,再就是一些现炒现卖的夹生意大利语,俱蓝会这两种话的不多,何况无心问个路都要连比带划,要他去问,当真是拿鸭子上架。莎琳娜也知道这是难为他,只是恼他一不注意就要和女子搭讪,板着脸道:“你就算不会说,手势总会打,别人总知道的。”

  无心暗暗叫苦,道:“莎姑娘,你别难为我了,我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刚才我站得烦了,才和那个天竺姑娘聊几句,你也别使这小性子。”

  莎琳娜见他还要嘴硬,气得脚往地上一跺,道:“不管,不管,你快去!”

  无心不敢再多说了,心道:“色目姑娘使起小性子来也和中原女子差不多。”不过他倒不以为苦,嘿嘿一笑道:“那我去了,问不来的话我也没办法。”

  出了饭馆,见港口那些正在搬运东西的水手,不少人都留着一部大胡子。看到这些胡子,无心不觉想起了雁高翔,心道:“这小子现在不知如何了?嘿嘿,他想杀我,大概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

  港口此时停泊着七八艘船中,有一艘是些戴着缠头的大食人,显然不会去勿斯里的。其余几艘船中,莎琳娜已去打听了大半,这几天都不走,剩下的三艘船中有一艘就是蓬莱号,还有两艘船中,一艘也不知是哪一国人,身上的衣着无心从没见过,一船水手倒有三分之二是大胡子,个个面生横肉,看样子就很不好说话。另一艘却也是中国船,无心忖道:“没商量了,去那艘船上打听打听吧。”其实他也知道那艘船肯定不会再往西行,应该马上就要东归了,只是莎琳娜有命,岂敢不遵,去装个样子问问,也算在莎姑娘跟前有交代了。

  想罢,无心向那艘船走去。那船与蓬莱号差不多大,船头上却雕了个龙头,边上镶着“升龙”两个字。无心看到这个龙头,不由一怔,心道:“难道这是朝廷的船?”但船上扯出的认旗却是一个斗大的“髯”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龙纹寻常人是不能用的,用了便是僭越,说重了就是杀头的大罪。就算船主恃着这里是万里之遥的海外而肆无忌惮,但船总是要回去的,这般船头雕龙,取名也叫“升龙”,难道真是嫌命长么?

  他本来就要上船去,此时不由站住了。从船上搬运货物下来的脚夫尽是些光着膀子的天竺土著,问了也是白问,船边倒放了一张小桌椅,一个拿着笔墨账本的中原人正在埋头登账,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无心走了过去道:“先生。”

  那账房听得中原口音,抬起头看见无心,却是一怔,马上笑道:“哎呀,居然是位小道长。小道长,请问您尊姓大名啊?”

  这账房官话说得甚好,不过带了点闽地口音。无心打了个稽手道:“小道无心,敢问宝船是要回去么?”

  那账房眼中一亮,道:“是啊是啊,道长要搭船的话,船价很便宜的。”

  无心道:“唉,我不是要回去,要去勿斯里呢。”

  那账房一怔,马上笑道:“壮哉!无心道长气宇不凡,果然有踏遍宇内之志。”

  无心被他拍了几句马,心中大为受用,也笑道:“请问先生贵姓?”

  那账房道:“免贵姓林,草字归榕。道长,您是孤身来此么?”

  无心道:“跟个朋友来的,要去佛罗伦萨。”

  林归榕吃了一惊,道:“道长要去欧罗巴洲啊?了不起!了不起!”

  无心听他说得如此夸张,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去这地方很了不起么?”

  “我听说佛罗伦萨是在极西大秦王治地,距中原不知有几万里。汉时大秦王安东曾遣使来通,后汉班超也曾遣甘英西通大秦,结果为风浪所阻,后来就再不曾有人去过那里了。无心道长远游如此绝域,诚人杰也。”

  无心脸皮虽厚,林归榕这等赞美他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后脑勺,道:“林先生你们知不知道有去勿斯里的船?”

  林归榕道:“你问我可问对了。我们东家有个相识的大秦商人,他们就在勿斯里,每年这时候也该来俱蓝,想必这几天就会到了。”

  无心没想到这么顺利,喜道:“那林先生你知道他几时会来?”

  林归榕道:“这个倒说不上来,毕竟我们也是每年只来这儿一趟。这十几年来,我们也不过碰上了他四五次而已。无心道长,你若要搭他的船,兄弟请东家为道长引见阿米塔瓦先生。”他见无心有点莫名其妙,忙道:“阿米塔瓦先生是俱蓝王府总管,商船来此,都要去俱蓝王府挂号的,他也最是好客。”

  看来到处都是一样。无心想着,他听到“好客”两字,心中却是一动,道:“林老哥,那位阿米塔瓦先生好不好说话?”

  他与林归榕说得入港,称呼也成了“老哥”了。林归榕笑道:“道长放心,阿米塔瓦先生与敝东最是相熟,由敝东说句话,道长想在俱蓝住几天都成。”

  无心不像莎琳娜那般归心似箭,他最担心的倒是要在俱蓝住这几天的开销。听林归榕所言,那位阿米塔瓦竟会好吃好喝地招待自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冤大头哪里找去?登时喜不自胜,道:“那多谢老哥了。”

  林归榕想必是个急性子,搁好笔,将账本往腋下一夹道:“那道长随我上船吧,我便去与敝东说一声。”

  他说着,便向船上走去。无心也没想到林归榕说引见就引见,心道:“林老哥真是古道热肠。”

  他跟着林归榕向船上走去。这艘升龙号与陈耠的蓬莱号是同一型的福船,大小也差不多,只是这船东的生意显然做得比陈耠还大,船上货物不少。他们上了甲板,却见那边站着一个中年人,正与一个水手说着什么。这中年人身材不高,面团团的甚是富态,边上站了一个青年。那青年却生是甚是精壮,一脸敦厚。林归榕抢步走到那中年人跟前,道:“张公。”又低声说了两句,那中年人抬头看了看无心,迎上来道:“原来是无心道长,有失远迎,张仲熊真个失礼。”

  无心见这中年人张仲熊竟然如此殷勤,也不知林归榕跟他吹了些什么,忙打了个稽手道:“张公,小道无心,见过张公了。”

  张仲熊走到无心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赞道:“果然少年奇才,英俊不凡,久仰久仰。”

  无心不是不好谀之人,见张仲熊说得客气,心里极是舒坦,连忙道:“贫道久闻张公古道热肠,今日一见,当真胜于闻名。”其实无心根本不知道这张仲熊是何许人也,张仲熊也肯定不会久仰无心大名,不过花花轿子抬人,自然是舒服的。

  张仲熊呵呵一笑,道:“无心真人,听归榕说道长要去勿斯里么?”

  无心道:“正是。只是贫道眼下找不到船只,张公,您可能介绍可搭乘之船么?”

  张仲熊一怔,道:“此间眼下没船,马八儿也许会有,不过也说不准。要是道长不急的话,过几天博斯威尔先生应该会来,那时倒可以搭他的船去勿斯里。只是道长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甚?”

  无心听得张仲熊问自己去勿斯里的原因,心里不由一震。他是因为被正一道鹤羽令追杀,迫于无奈才远走海外的,这话当然不好明说。他嗫嚅地道:“贫道……我是……”心道:“这张仲熊追问这么紧做什么?难道他也接到鹤羽令了?无心啊无心,害人之心不可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小心点。”

  无心源出龙虎山正一道,正一教主张正言便是他伯父。只是张正言遭无心父亲阚鸣皋暗算归天后,新任掌门张正常认为是无心干的,于是发下鹤羽令,传令天下道门中人追杀无心。与此同时,密宗一脉也觉得无心与密宗三圣之死脱不了干系,一样要追杀他。天下如此之大,却已没了无心容身之地,随时随地都要担心会不会有人要杀了他,他这才只得跟随莎琳娜到佛罗伦萨去。

  到了海外,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可他已成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大为惊心。其实无心这念头倒是想差了,当时欧洲商人来俱蓝的很少,以波斯商人居多。波斯商人在汉唐时就远通中国,虽然盛唐时波斯国已被大食所灭,但商贾仍然极多。他们到俱蓝买了中国货物,穿过波斯湾后再从陆路转运到地中海沿岸,从欧洲人手里赚走了不知多少钱财。

  张仲熊认识的那个名谓博斯威尔的商人眼红大食独掌财路,便开出这条沿红海出来的新航路来。不过这条路比从末罗国到俱蓝要远许多,每年顶多只能走一趟。今年张仲熊来得早些,依往年惯例,博斯威尔还有十来天也该抵达俱蓝港了。张仲熊问无心去勿斯里做甚,纯是好奇而已,当时中原人去天方的还有几个,去勿斯里的就绝无仅有了。

  他正在支支吾吾,张仲熊只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道:“过往船只皆由俱蓝王府的总管阿米塔瓦先生挂号。道长,我给你写一张便条吧,请阿主塔瓦先生关照一下。不是吹牛,在下在俱蓝也有三分人情,阿米塔瓦先生多少要看看在下薄面。”说着向那青年招了招手,叫道:“赤奋若。”

  那青年走了过来,道:“张公。”

  “赤奋若,你给阿米塔瓦写张便条,便说这位无心道长要去勿斯里,请他多加关照,敲我的洗心岛印。”

  赤奋若道:“是。”转身对无心道:“道长,请随我来吧。”

  无心正要随赤奋若进去,张仲熊拱了拱手道:“道长,在下俗事缠身,不能作陪了。可惜在下马上便要回程,不然道长倒可以在敝船上歇息几日。”

  这种话看似客气,其实已是送客之意了,无心心性乖觉,有什么听不出,不过他要的也就是请张仲熊介绍给阿米塔瓦而已,便打了个稽手道:“那多谢张公了。”心道:“我也太多虑了。人说他乡遇故知,在这万里之遥的海外遇到故国之人,难怪他会多问两句。”

  随着赤奋若进了舱内,无心便暗暗喝了一声彩。张仲熊的生意显然比陈耠做得大,也定然比陈耠好享受,升龙号上船主的座舱十分宽敞,桌椅之类尽是雕工精致的上品红木,墙上还挂着几幅画。不过中堂上挂的倒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却是一幅海图。这海图画得甚是精细,沿途稍大些的港口全都画出来了,最北边的是明州。只是这张海图对中原画得粗疏,海上画得精细,多半是航海用的海图。

  无心正看着,赤奋若在桌前研墨写了张便条,又敲了个印递过来,笑道:“原来道长对海图也颇有心得。”

  无心接过便条来讪讪一笑道:“哪里。赤兄,请问勿斯里在哪里?”

  无心走南闯北,各地都摸得挺熟,但从没出过海,他在海图上找了半天也不见勿斯里在什么地方。赤奋若道:“我也不曾去过勿斯里,因此这图上不曾画出。听说,勿斯里在极西北之处,约摸与刺桐到此间的距离相等。”

  无心吓了一跳,道:“还有这许久?那不是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到?”这一路航海而来,是无心有生以来出过的一趟最远的远门。他本以为勿斯里不会太远了,没想到居然和刺桐到俱蓝的距离差不多,而佛罗伦萨离勿斯里仍然有极长的一段,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得了。

  赤奋若呵呵一笑,道:“海上行舟,十天半月不登岸也是常事。何况一路未必顺风顺水,有时耽搁了也不奇怪。博斯威尔先生说,从勿斯里到此间容易些,回去的话要麻烦,最顺利也要三个月方能到达。”他从桌上倒了杯茶,道:“道长,请用茶。”

  无心接过茶喝了一口,忽然道:“赤兄,你们是从洗心岛来的么?”

  赤奋若一怔,马上微笑道:“道长的眼光真是厉害,可是从这海图上看出的?”

  无心也微微一笑,道:“岂敢。不但是海图,中原船只,从来没人敢命名为‘升龙号’的。原本以为你们是琉球人,不过这海图上没画出琉球,倒是标出了洗心岛,贫道这才猜出来的。”

  中原向来有“术剑三门”之称,洗心岛正是这术剑三门的第一家。传说洗心岛的剑术传自隋唐时的虬髯客张三郎,张三郎与唐太宗李世民手谈一局,心知天下已非自己所有,于是率甲士出海,于洗心岛立国,成为化外之王。术剑三门的剑术全都揉入法术,与寻常剑术大不相同,中原武林都是好面子的,觉得术剑门全是些旁门左道,视之为邪派,当初洗心岛的洗心剑还曾名列中原七大剑派,就因此而被逐出七大剑派之列。不过洗心岛海外立国,对于名列七大剑派之类的细枝末节之事根本毫不在意,他们将商船命名为升龙号自然毫不奇怪了。他把茶水一饮而尽,道:“多谢赤兄了。在这海外还能得遇张公与赤兄这等古道热肠之人,贫道幸如之何。”

  赤奋若道:“张公是洗心岛的人,在下倒不是。”他忽然淡淡一笑,道:“不过道长孤身远赴极西,才是人中英杰,赤奋若佩服之至。”

  无心心中一动,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赤奋若的话中有些言外之意,似乎知道他因为正一道的鹤羽令而远赴海外之事。他心头发毛,还没回话,赤奋若却拱了拱手道:“可惜在下马上便要回程,无缘与道长多多盘桓,还祝道长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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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4:33 |显示全部楼层
三、美人计

  下了升龙号,无心这才松了口气。在船上疑神疑鬼,只觉张仲熊和赤奋若会对自己不利,没想到从头至尾都不是这一回事。他心道:“临走时我起过一卦,说出门遇贵人,看来倒是不假,这一路不但赚了点钱,还一路顺利,嘿嘿。”

  正想着,眼前忽地一亮,却是前面一辆车上有个女人正看着自己。这女子正是在酒店里打量了自己半天的天竺少女,此时撩开了车帘,更是觉得娇艳动人。他只觉脑袋里也是“嗡”的一声,忖道:“虽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只是运气也不会好到这等程度吧?”他听戏里常有富家小姐看中了路过书生一类的情节,有时胡思乱想时也盼着有哪个花容月貌的小姐看上自己,只是这些白日梦从来也没变成真的。看那个女子,似乎对自己未免有情,他的心眼登时又活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暗道:“那只是戏文上编出来骗骗人的,哪会真有这事,何况是在万里之遥的天竺。”

  他正待走开,哪知那辆车竟向自己驶来。他吃了一惊,站到一边,大车却停在了他的身边,那女子微笑道:“无心先生?”

  这女子声音娇脆。无心没料到她居然会说中原话,险些便要酥倒在地,但马上心有一凛,忖道:“不对!我没和她搭讪过,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生怕自己是听岔了一句天竺话,道:“你是谁?”

  那女子抿嘴一笑,道:“无心先生,请随我来。”虽然她说话口音很不标准,但是这句话有好些字,再不会听错。无心喜出望外之下,一时间什么都望个一干二净,道:“是我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是火居道士,酒肉婚嫁都没关系的。”

  那女子却只是微微一笑,拉开了车门,作势要无心上车。无心此时却又是一怔,心道:“哎哟,狗屎运不会真这么好法?别撞上天竺的闯啃老合朋友。”江湖行话里,施骗术叫闯啃,骗子叫老合。无心走南闯北有时自己也不免权当一回老合,闯一回啃,对这些自是加倍小心戒备。只是看这辆车甚是华美,那女子身上的纱笼料子也不便宜,他便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钱包,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老合朋友,小心点也不怕。俗话说,有便宜不占,是个猪头三。”想罢,一头钻了进去。

  一上车,车子马上就动了。无心又是怀疑,心里又痒痒的,伸手想去捉住她的手腕,但又不敢。他忍耐不住,轻声道:“姑娘,你叫我上来做什么?我是火居道士,百事不忌,不过穷的叮当响……”可他说了一连串,那女子却睁大了眼睛微笑不语,似乎根本不懂他说些什么。

  车行了一段,听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轻,竟是向郊外去了。无心心头一凛,暗道:“果然是老合朋友!”可是俱蓝港来的尽是富商巨贾,只怕无心要算最穷的一个了,这女子就算要做放白鸽、仙人跳的生意,找上他也算是瞎了眼。无心越想越是诧异,道:“姑娘,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那女子仍然微笑不语。无心再等不下去,站了起来,道:“姑娘,你不说我便下去了。”他想不明白这女子想做什么,此时却又想起贪小便宜吃大亏的古训来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俱蓝,一个天竺美貌女子居然认得自己,又把自己带走,实在令人生疑。哪知他刚站起来,那女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嘴里说了句什么,无心虽然不懂,想必也是“快到了?”一类的话。

  纵然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一把抓住他,以无心的本领,一个甩腕擒拿便可脱出,还可将抓住自己之人摔一溜跟头。但这女子指剥春葱,肤若凝脂,一抓住无心的手,无心只觉心神一荡,暗自叹道:“罢了罢了,好歹也看到底。”他又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地静观其变。只是他盼着还能那女子抓着自己,可她见无心不走了,便又放开了他。车中黑暗,那女子也不知涂了什么香料,幽香一阵阵袭来。

  车又拐了一阵,忽然一晃,停了下来来。那女子扭头向无心展颜一笑,推开了门,先下了车。无心怔了怔,正待跟着下车,却听得外面有个女子道:“是无心先生么?小女子恒伽失礼了。”

  带无心前来的女子声音柔美清脆,但这个女子的声音如乳莺初啼,更是娇美无匹。无心心头大吃一惊,心道:“天下竟有如此好听的声音!”莎琳娜的声音虽然也很是动听,但天天都听,未免也听得惯了。他本要钻出去,此时不免犹豫了起来。这声音如此动人,若声音的主人不那么美丽,不免大煞风景。

  他顿了顿,却听得外面那女子道:“无心先生,请出来吧。”

  这女子说的,竟是中原官话。自从离开马锡,无心还不曾听到过这种口音,他又惊又喜,心道:“莎姑娘,小道事急无奈,不能守身似玉,当真有愧于你。”当初他在杭州时常去勾栏听戏,墙头马上、后花园私订终身的戏看了一肚皮,也做过有什么绣楼上千金小姐看中自己,请小丫鬟来暗通款曲的白日梦,如今看来,这一出戏文简直就是自己在演戏了。纵然这女子不及莎琳娜秀美,但声音如此,总不会太丑,而这种美事岂能错过。只是他心里也觉得愧对莎琳娜,肚里先说几句安慰自己。俗话说事急从权,自己不能守身如玉,那也怪不得自己。正胡思乱想着,带他来的那个女子嘴角含笑,拉着车门向他示意,无心再顾不得了,一下跳了出去。

  哪知甫一落地。他刚看清眼前,“啊呀”叫了一声,满腔欣喜尽成冷汗,伸手便要去拔剑,心道:“糟糕,这一出是《断桥记》!”原来车前竟盘着一条巨蛇,足有两丈多长,一个斗大的蛇头正盯着自己。无心还在担心与自己说话的女子不是太美,哪想到会见到这般情形,吓的脸都白了。

  他刚摸到剑柄,却听得边上一个女子道:“摩睺罗迦,别吓着了无心先生。”那条巨蛇竟也似能听懂一般,扭头向一边游去,消失在树丛中。

  无心惊魂未定,看着那条巨蛇消失了,这才收剑入鞘,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还没说什么,听得那女子道:“无心先生,真对不住,摩睺罗迦吓着你了。”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女子站在他眼前。这女子穿的是一件红色沙丽,沙丽的一头张开成扇形,上面绣着花边,极是华贵,一脸脸却秀丽无比,带他来的女子以算是个美人了,但站在这女子身边,登时显然黯然失色。无心看的呆了,心头鹿撞,忖道:“无心啊无心,你这桃花运可是走大发了。可惜多半不能带她到佛罗伦萨去,就算莎姑娘乐意我讨小,我那要做正义旗手的老泰山定会闹翻天,看来只能在俱蓝国做一回露水夫妻了。”

  他越想越美,嘴角以露出笑意来。那女子见无心仍不答话,连带微笑,倒吃了一惊,心道:“他被摩睺罗迦吓傻了么?难道传说是言过其实?”正想着,却见无心突然正色肃立,打了个稽手道:“小道无心,姑娘你好。”声音平稳无异,她这才松了口气,道:“无心先生,让您受惊了,小女子甚是过意不去。”

  无心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条小蛇罢了,比这更大的我都见过。”他还待再吹嘘几句,但想天竺女子纵然没有中原女子那般怕羞,自己若说些疯话,说不定这一场旖旎的好事就此翻成画饼,便正色道:“小道是火居道士,姑娘想必不知道,火居道士是可以吃酒肉,有婚嫁的,两位姑娘不必在意,姑娘的中原话说的真好。”这女子会中原话想必是爱慕中原人物,只是来俱蓝港的中原人不是张仲熊这等肚皮如水桶的中年人,便是赤奋若那等粗壮少年,这女子看到自己这等人物情不自禁,这是也是有的。他越想越觉得没错,索性把这两句话说在头里,省的她以为中原出家人全都清心寡欲,反倒有所顾虑。

  黄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无心先生请坐,小女子恒伽,那边是我姐姐乌莎斯。如此请你前来,实是冒昧。”

  无心见前面一棵菩提树下站了不少女子,其中一个穿着鹅黄纱丽的想必是恒伽口中的乌莎斯,看样子也是一个美人。无心又惊又喜,心道:“想不到还能一箭双雕。只是她姐妹二人生得如此美貌,名字怎的不那么好听?”其实无心却不知道这两个名字都是女神之名,恒伽既是印度第一大河恒河,《大般若经》中所说殑伽天女既是此名,而乌莎斯在印度神话中则是曙光女神。他正色道:“恒伽姑娘有召,那是贫道福分。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恒伽淡淡一笑,道:“小女子聊备一席水酒,请无心先生入席。”

  说事水酒,其实尽是些水果。那些水果稀奇古怪,无心倒是只认得一两种。他捡了两个吃了,脸上尽量正经,只是不由自主地便向对面恒伽和乌莎斯姐妹两人脸上扫去。那乌莎斯长相甚美,却显然冷漠许多,只是冷冷看着无心,不时低声和恒伽说两句什么。无心听不懂,当真心痒难搔,心道:“两位姑娘难道还要礼让个先后么?哎哟不好,那岂不是一出《锦被堆》了?”

  这出《锦被堆》说的是宋时太尉杨戬帷薄不修,姬妾不安于室,暗自勾引美貌少年入内宣淫,结果那少年脱阳而死的故事,后来明人凌蒙初的话本中有一则便讲此事。这是野台班子才演的荤戏,无心是有一回挤在一伙脚夫中看到的,此时却想了起来。他越想心里越痒,再也忍耐不住,道:“两位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小道约略也知道些。”

  乌莎斯听不懂他的话还没什么,恒伽却面色一变,道:“无心先生您知道?”

  无心见她变色,心道:“糟了,她们定是什么大家闺秀,脸嫩,想偷汉子实在说不出口。”但这话总不能自己说出来,他微微一笑道:“小道是猜到些。恒伽姑娘,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懂中原话吧?但说无妨。”

  恒伽轻轻咬了咬嘴唇。她的两排皓齿白若编贝,嘴唇又红艳如朱,这动作极是动人,无心心头一荡,心道:“别人说天竺人全都长得甚丑,其实是胡说,恒伽姑娘就和莎姑娘差不多,那个乌莎斯姑娘也不差,她们看上我,真不知我前生怎么修来的福分。”

  他正想着,恒伽与乌莎斯两人忽然齐齐跪倒在无心跟前。无心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道:“两位请起。”他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相信这两个天竺少女会跪着求自己与她们春风一度,此时他终于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了。

  恒伽抬起头,道:“无心先生,波里提毗院吉祥女恒伽、乌莎斯恳请无心先生搭救,无心先生如不答应,那便是赐我姐妹二人一死了。”

  无心一怔,道:“什么波里提毗院?恒伽姑娘,乌莎斯胡娘,你们得了什么病症了?小道多少也懂点医术,不妨慢慢看看。”他也不知道恒伽和乌莎斯两人到底为了什么,只道她们得了什么绝症,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会些医术,想请自己开个方子。其实无心的医道蹩脚之极,顶多给人敷点金创药、配个消食丸之类,真要让他开方子治病,只怕来十个治死四双半。

  恒伽道:“无心先生,波里提毗院是我天竺四天宗之一……”

  原来天竺四天宗,乃是地天波里提毗、火天阿耆尼、水天婆楼那、风天婆由这四宗。四宗来源极古,上古时天竺诸国林立,号称有十六大国,其中又以魔揭陀、居萨罗两国居首。魔揭陀国定都王舍城,居萨罗国定都舍卫国,着两国都位于今之恒河中游,为诸国领袖。后来魔揭陀国出了一代英主瓶沙王,次王精明强干,魔揭陀国国富民强,因此动了统一天下之心。

  当时无魔揭陀国相邻之国名谓鸳伽国,亦是一个强国,瓶沙王屡攻不克,最终还是得到当时四个号称天下至强的术士之助,大败鸳伽国,得以吞并其地,从此一统了恒河下游。然而后来瓶沙王之子阿阇世弑父继位,四贤者亦因而分裂,其中波里提毗一宗南下,婆楼那宗与婆由宗各自散去,唯有阿耆尼宗荏苒跟随阿阇世左右,辅佐其征战四方。岁月荏苒,魔揭陀从瓶沙王的阖利昂伽王系转为希苏那伽王系再转为难陀王系,阿耆尼火天宗成为天竺第一大宗派。然而,此时天竺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西方马其顿的一代名王亚历山大率军来攻。

  亚历山大大帝即位以来,锐意进取,兵锋其盛,一举灭掉了波斯。挟余胜之威,亚历山大大帝率军东征。马其顿屡战屡胜,灭国无数,终于与难陀王兵戎相见。然而此时难陀王手下亦有一个名将,名叫旃陀罗笈多。旃陀罗笈多得当时阿耆尼火天宗宗主考底利耶之助,重新召集四天宗,终于顶住了马其顿军的军势,让亚历山大大帝战马止足于印度河。

  亚历山大大帝本想一举吞并全天竺,再转向东北,与传说中的中国皇帝开战,(燕垒生按:野史有云,亚历山大大帝确实有平定印度后东征中国之念。当时的中国,正是战国七雄纷争之时,唯一可能成为亚历山大大帝对手的秦王嬴政还要近一百年后方能登场。假如当时亚历山大大帝在印度进展顺利的话,或者他的生命在长二十年,恐怕中国的历史也将是另一番模样了。然而历史没有假设,唯有在说部中向这位气吞宇宙,却天不假年的马其顿千古一帝表达一下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敬意。)见战事不利,而兵老思归,最终还是未能一举平定全天竺,便命部将欧德穆斯留守。欧德穆斯虽是猛将,但能力远不及亚历山大大帝,旃陀罗笈多得四天宗之助,以考底利耶为谋主,最终迫使欧德穆斯退出西天竺。旃陀罗笈多击走外敌之后,自立为王,趁势灭了难陀国,斩杀难陀末代王,而他建立的,就是天竺史上有名的孔雀王朝,旃陀罗笈多之孙,既是第一次统一印度全境的阿育王。

  从孔雀王朝起,四天宗各安其位,不再有纷争,但互相之间联系也少了。一千六百余年过去,四天宗里。风天宗早已灭绝,水天宗则在后来戒日王与遮楼其王争雄之时一分为二,宗派中许多弟子不再崇奉婆楼那龙王,转而崇奉八部众中的龙众那伽。说那伽方位水神,这分出来的一支被称为那伽隐者团。水天宗遭此打击,派中高手几乎去了一大半,从此一蹶不振,至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波里提毗院的地天宗虽然一直仍有传承,但这一宗由于一直由女子执掌,当中好几代宗主碌碌无能,也行将式微,只是比水天宗好一些而已。唯有火天宗,因为一直依据历代王朝,虽然也有起落,但代代精研咒术,代代都有强者出现,势力越来越大,这一代的宗主有三人,被称为三尊者,三人门下徒子徒孙亦复不少,在北天竺尤受崇信,与水天宗、地天宗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恒伽为了让无心听得清楚,说的甚为详细。美人在侧,娇声曼语,无心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事他闻所未闻,虽然恒伽说到现在仍然未入正题,他仍是半点也不急,倒盼着恒伽能说得更多些。哪知恒伽说到此处,却像说书人卖关子一般住嘴不说了,无心心痒难搔,道:“恒伽姑娘,后来又怎么样了?”

  恒伽道:“无心先生,你是不是听得倦了?”

  无心道:“不倦不倦。”心头却是一凛,忖道:“无心啊无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了这两个姑娘好看就大意,这分明就是美人计,只是不知她们要做什么。”他脸上仍是笑咪咪的,心里却已打了七八个转,已生了戒心。

  恒伽顿了顿,道:“四天宗在当时能够并列,是因为四宗各有一件异宝,像我们有一颗波里提毗珠,风天宗是一颗婆由珠……”

  她话未说完,无心忽地插嘴道:“火天宗是阿耆尼珠!”

  他这话脱口而出,一说出便已后悔。恒伽和乌莎斯听得“阿耆尼”这几个字,都是一震,恒伽道:“无心先生,阿耆尼珠果然在你这里么?”

  无心自知失言。他对阿耆尼珠所知不多,真要说来也没几句,他随口道:“你们是波里提毗院,有波里提毗珠,火天宗就叫阿耆尼宗,岂不是阿耆尼珠么?”

  恒伽点了点头,道:“是,不过,与另外三宗不同,火天宗很早以前就由宗主把阿耆尼珠藏好了,从不示人。据说,连火天宗自己弟子也已经有很多代未曾见到阿耆尼珠了。”

  无心道:“那也只是藏一下吧。”听到此处,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恒伽和乌莎斯原来是为了那阿耆尼珠才找到自己的,自己还想入非非地以为她们看中了自己,不觉有些恼羞成怒。若她们不是两个绝色美人,无心早就发飙动手了。他嘴上敷衍,心中忖道:“原来这美人计原本答应了也无妨,只是那阿耆尼珠还在单马锡,她们若是漫天要价,要我回单马锡取来给她们,那可不成,我也没这个本事,嘿嘿。反正所在之处我还记得,这消息总也值个春风一度吧。”他越想越美,不自觉地瞟向恒伽与乌莎斯二人,心里比较着这两人的姿色。只觉两个女子都是美人,只是乌莎斯眉宇间带着点英气,性子只怕稍硬,而恒伽年纪小些,稚气未脱,声音里总有些怯生生的意思,定然更加温柔。他他肚子里寻思着:“这美人计顶好能一箭双雕,要是不能,我就要恒伽了,嘿嘿。”

  乌莎斯不懂中原话,在一边静静听着恒伽向无心解说,面前这异装的唐人少年眼珠骨碌碌乱转,目光不住在自己与恒伽脸上打转,她心中隐隐已有了些怒意,忖道:“这唐人不是好人!”天竺亦是文明古国,孟夫子“胸中正则眸子了焉”的古训虽然不曾传到此处,但天竺古诗《摩诃衍那》中亦有:“正人君子,目光炯炯而端正”之语。无心目光中虽然炯炯得有些过分,但端正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她有心想提醒恒伽别被这唐人少年骗了,却苦于不懂恒伽现在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却见无心一长身,向恒伽说了句什么,恒伽双眼一下子睁大,脸上泛起红晕,又回了一句。乌莎斯虽然听不懂,却也听得无心再说“阿耆尼”,心中生疑,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恒伽,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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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4:55 |显示全部楼层
四、计中计

  张仲熊张罗着卸完货,只觉有些倦意,便想回舱躺一回。一上船,却见赤奋若靠着船边看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笑道:“赤奋若,明日就要起程回航了,你不去集市上逛逛么?”

  赤奋若一抬头,道:“张公,没事了么?”

  “都妥了,今天就没事了。”这一趟的丝绸、茶叶、瓷器都卖了个善价,张仲熊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许多。他道:“这俱蓝是西洋道上第一大港,明年我们去马八儿看看吧。”

  赤奋若道:“张公,您去过勿斯里么?”

  “勿斯里我也没去过。”张仲熊摇了摇头:“听说那地方在极西,要经过黑人国,此间昆仑奴便是从那里贩来的。”

  所谓昆仑奴,就是黑人奴隶,中国在唐代时就已有不少,便是从这条道来的,因此当时人以为黑人出自天竺以南的小岛。张仲熊虽没去过勿斯里,这些却是知道的。赤奋若抬眼望着西方,道:“我只道俱蓝已是天地尽头,谁知道俱蓝以西更有另外一个世界。张公,勿斯里以西还有国家吧?”

  “是博斯威尔先生说过,那里叫欧罗巴,国家众多,有英吉利法兰西什么的。不过那些都是乡下地方,没什么出产,人们见识也短,尽是些井底之蛙,比中华上国差得远了。”洗心岛虽然海外立国,但他们祖先虬髯客也曾经起意义(应该是起义?)与李世民争夺天下,因此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异国看待,认为自己也是中华上国之人。

  赤奋若叹了口气,道:“那欧罗巴以西还有国家么?这世界难道真是无穷无尽?若是一直向西而去,不知是什么地方。”

  张仲熊摇了摇头,道:“听说欧罗巴以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洋,其水泻入无尽深渊,因此欧罗巴诸国之人从不敢西行的。”

  赤奋若呆了呆,道:“真有此事?那这些水日泻夜泻岂不会有朝一日干涸?”

  张仲熊道:“这只是那些欧罗巴乡野愚民之说,不值一哂。其实我张氏远祖平子先生有谓,天地如鸡子,地如蛋黄,天如蛋清,那么其实应该是圆的。真要一直走、向西而去,最终便会回到原地。”他说着,笑了起来,道:“日后有好事者,说不定真会向西而去。”

  这些事赤奋若闻所未闻。他叹道:“哎,若能到世界的尽头去看看,才不枉此生呢。”

  张仲熊所言,乃是中国东汉张衡(字平子)的浑天说。其实古希腊也有地球说,但当时的欧洲人仍然认为大帝为一平地,四边皆是无尽深渊,而中国一般人对直接的看法也与之相去无几。张仲熊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见识比一般人广博得多,因此相信浑天说。不过他的心思全在生意上,大地是平是圆实在与他毫不相干,之语绕地球一圈,证明大地是一个球,这种蚀本生意更是不会做的。他见赤奋若双眼发亮,有神往之意,心中一惊,正色道:“其实天地尽头,谁也没见过。就算能回到原处,也不知要花多少年头,何况海上风浪又如此之大,不然自古以来不会无人有过此意,却从未有过此事。至于现在,就算你有心,也没人敢去的。”

  赤奋若眼中已是闪闪发亮,听他这么一说,又黯淡下来,道:“是啊。”

  赤奋若并非洗心岛子弟,他本门倒是与洗心岛一般,被中原武林人士视作邪门歪道。他这一门的宗主与洗心岛岛主,张仲熊的大哥张仲炎是好友,这个子弟是他门中的后起之秀,生性又是好游历四方,张仲炎便托付张仲熊带他出海长长见识。虽然赤奋若没出过海,却颇能说各处语言,天竺梵文也懂,此时升龙号正缺一个通事,一路上张仲熊得他之助不少,但也知道这青年生性好动,又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真会不顾一切地向西而去。见他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张仲熊这才松了口气,忖道:“这小子当真大胆,不过他倒是天生的水手。去瞧瞧世界的尽头,嘿嘿,他也真敢想。要是这小子真的偷偷走了,我回去怎么向大哥交代?”

  正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了林归榕的声音:“姑娘,你找谁?”

  林归榕是老成人,而港口流莺不少,各处皆然,俱蓝亦是如此。张仲熊只道是有什么柳莺前来招揽生意,他对这个调调是没心思,正好可以收受赤奋若的心,省得他动那种不着边际的念头。想毕拍了拍赤奋若肩头,笑道:“哈,此间青楼亦有不少,与中原迥异,你不妨去看看,也是长长见识。”

  赤奋若眼里又是一亮,道:“张公,您不去么?”

  这胖胖的老者眼里此时居然闪动着一丝少年人般的狡黠:“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成的了,你去吧。不必担心银两,拿我的号牌去,让此间分号结账吧。”

  水手在海上成年累月地漂泊,一上岸,最要紧的是自然是醇酒女人,因此每个港口都缺不了这两样。张仲熊年纪不轻,只能偶尔逢场作戏,那些水手却是少不得的。只是能用号牌挂账,由此间分号结账,这等待遇除了张仲熊至亲或者最亲信的水手,别人自然也是享受不到。赤奋若更是兴奋,接过号牌道:“那多谢张公了。”

  他走下舷梯,却见林归榕正与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说着什么,不由怔了怔。这等模样,倒似是色目人,他见林归榕还要说什么,生怕是林归榕谈妥了,忙道:“林先生,有什么事么?”

  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一见这女子,赤奋若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颗头也似大了一圈,心道:“天下竟有这般美貌的色目姑娘!可惜了!”这女子衣着端庄,可惜看神情却不是流莺。

  那正是莎琳娜。莎琳娜虽然使了点小性子,逼着无心去问讯,但过了好久不见他回来,心里已不放心。只是她倒不担心无心会出什么事,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又和哪个天竺女子眉来眼去地搭讪去了。在码头问了问,好在无心衣着怪异,颇为醒目,她又心性聪明,会好几种语言,一路问来,有人说见到有一个唐人少年上了升龙号去了。她连忙到升龙号来查问,林归榕见突然间有一个色目女子向自己打听无心下落,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出门在外,和气生财,闲事闲非招惹不得,他正打算着该如何打发走莎琳娜,却听得赤奋若的声音。他道:“这位姑娘是来找无心道长的。”

  莎琳娜见船上走下一个颇为壮实的青年,亦是一怔,道:“我是来找一位无心先生的。别人说他上了这艘船,不知他还在不在?”

  赤奋若见莎琳娜打量了一下自己,更是得意。他长了一副忠厚相貌,其实心性甚为佻脱,上前道:“姑娘,小生哀牢山赤奋若,姑娘可是要找无心道长么?”

  莎琳娜大喜过望,道:“对啊对啊,先生,你碰到过他了么?”

  赤奋若听莎琳娜的声音如乳莺初啼,咬字虽然不是甚准,却更添娇媚,心道:“若是能将这色目姑娘带回家去,当真有面子的很。只是千挑万选,怎的选了一个不守清规的小牛鼻子?”他原先对无心尚有几分好感,此时见莎琳娜如此急切地要找无心,登时醋意大发,对无心也恨上了,他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小生方才便与无心道长在一处,只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中原女子的名字轻易不能对人说的,不过赤奋若知道色目人没那么多规矩。果然莎琳娜道:“我叫莎琳娜,他现在还在船上么?我们要回去了。”

  赤奋若听莎琳娜说“我们”。心中醋意更浓,心道“这小牛鼻子艳福不浅,难道这莎琳娜姑娘被他上手了?”只是他又不好直言问莎琳娜是不是与无心住在一起,仍是正色道:“无心道长方才与一个姑娘出去了,姑娘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在船上时赤奋若见到无心与一个天竺女子搭讪了几句,坐上她的走了,还曾羡艳过一阵,此时说来却大有幸灾乐祸之意。果然莎琳娜脸色一沉,道:“是么?”在生人面前她也不好大发娇嗔,只是听得无心果然被一个女子勾走了,心中已大有怒意。

  赤奋若见莎琳娜有些生气,更是高兴,心道:“有门!”又道:“无心道长是小生方外至交,有什么事小生都可代劳,莎琳娜姑娘你有什么吩咐?”

  他还想再搭讪几句,莎琳娜却似听而不闻,道:“先生,那你知道无心他去了哪里么?”

  赤奋若见莎琳娜话中尽是对无心的关心,醋缸都打翻了,心道:“姑娘啊姑娘,那小牛鼻子有什么好?长得也没我英俊。”其实无心虽然不是貌比潘安宋玉,却也甚是俊秀,赤奋若则纯是粗豪而已。只是赤奋若顾影自怜,平时揽影自照,总觉得镜中的自己如玉树临风,当真是万里挑一的浊世佳公子,若自己是女子,定然会以身相许。在他看来,自己当然要比无心要英俊得多。听莎琳娜只是关心无心,他心中很是不乐意,恨恨道:“无心道长说这两天都不会回来了。对了,小生听人说过,西方上古之时有个王子诱拐了一个美人,结果引来了灭国之祸。厮杀千年,国破家亡,然此之人见到这美人,便觉得纵然身死亦是不枉。”他说着,又晃了晃头道:“小生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故事罢了,见了姑娘,方之此事定然无虚。”

  这故事是赤奋若新近听来的,他故意说出来,以示自己乃是文武全才。哪知他说了半天,莎琳娜却像根本没听进去,只是道:“他说这两天不回?不会吧。”

  无心爱和别的女子搭讪,那是不假。但说要去青楼住两天,以他一钱如命的性子,莎琳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赤奋若没想到自己添油加醋适得其反,心头一慌,道:“说说不定他天黑就回来了。莎琳娜姑娘,你不妨到船上来坐坐,他回来时定回来找小生的。”

  莎琳娜淡淡一笑,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愁,道:“谢谢,不用了。”她已经决意将终生托付给无心,可无心本来只是讨讨嘴头上快活,现在却真个寻花问柳去了,莎琳娜再怎么大度也不会高兴。赤奋若看她面有忧色,眼中隐隐泪光,心头一热,脱口道:“姑娘别担心,我帮你把他找回来!”

  莎琳娜抬起头看着赤奋若的样子,心神忽地一荡。赤奋若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为她付出了生命的少年。虽然赤奋若的长相颇有不同,但此时两人的神态却几乎一般无二,她险些就要叫出“赫连午”三个字。

  也正在这时,林归榕在一边忽然道:“阿米塔瓦先生怎么有兴过来了?我去请张公出来。”

  阿米塔瓦是俱蓝王手下总管,过往客商到了俱蓝总是上他那里报号。前些天赤奋若刚到俱蓝时,阿米塔瓦曾带了些随从过来,张仲熊送上早就备好的礼物。赤奋若记得此人当真称得上狐假虎威,架子不啻王侯。但现在过来的这人却一脸惶恐,竟似有些害怕。

  走在他边上的,是一个天竺老者。这老者须眉皆无,身上披着一条恰达,看上去不是什么高官厚爵之人,但脸色严峻,气度非凡,站在阿米塔瓦身边,直如是他的主人。

  赤奋若现在做的是船上通事,忙迎上去道:“阿米塔瓦先生,张公在舱中歇息,我去叫他出来吧。”

  阿米塔瓦还没说什么,那老者忽然道:“阁下可是升龙号么?”

  赤奋若心中有些不快,心道:“什么叫‘阁下可是升龙号’,这些天竺人文法都不通。”只是见者老者的气势,他也不敢怠慢,道:“在下赤奋若,这船正是升龙号。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那老者却不回答,只是盯着莎琳娜。赤奋若看他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快,这时阿米塔瓦颤声道:“赤奋若,有一个无心先生是不是在这船上?”

  赤奋若一呆,心道:“他们怎么都来找无心?”连忙赔笑道:“方才是来过,不过他已与一个姑娘一同走了。”

  他话音刚落,那老者污染指着莎琳娜道:“不对,这女子才是与他在一处的!你们快把他交出来!”

  这老者说得极不客气,赤奋若心头着恼,暗道:“你这天竺老头,什么礼数都没有,当我们是犯人么?”依着他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讥了。只是这船是张仲熊的,他知道不能给张仲熊添乱,仍是陪着笑道:“无心道长真个已走了,只是他马上会回来的。”

  老者冷冷扫他一眼,还没说话,船上张仲熊急急道:“阿米塔瓦先生,出了什么事了?”

  已经有人前去报知正在舱中歇息的张仲熊,说有人前来惹事。张仲熊吃了一惊,只道是什么俱蓝当地不开眼的混混。他与阿米塔瓦混得很熟,俱蓝当地的混混没有谁敢来招惹他们,哪知下来一看,却正是阿米塔瓦带着一个天竺老者。他慌忙上前,先打了个圆场,只是他只会一两句天竺话,也不知阿米塔瓦所为何事。招呼过后,拉过赤奋若道:“赤奋若,他们要什么?”

  赤奋若道:“他们要找方才来过的那位无心道长。”

  张仲熊一怔,道:“找他做甚?无心道长与阿米塔瓦有过节么?”

  “只怕是与那位老者有过节。”

  张仲熊又是一怔,喃喃道:“不会吧。”

  升龙号刚来的时候,张仲熊曾去拜会过俱蓝王,在俱蓝王边上见过这老者,知道他是俱蓝法师桑波底。桑波底在俱蓝地位崇高,他怎么也想不通无心一个中原年轻道士怎么会和桑波底有过节。

  张仲熊和赤奋若在一边商议,这时阿米塔瓦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道:“尊者,那个无心应该不在船上了,我们不妨将这女子带走吧,他定然会跟来的。”

  “他说什么了?”

  恒伽道:“他不愿意帮我们。”

  乌莎斯一怔,道:“难道他不知桑波底正在找他?”

  “他说他根本不惧桑波底,婆摩罗耶便是死在他手下的。”

  婆摩罗耶的本领与桑波底差不多,但他心不旁骛,只怕本领比桑波底更高。乌莎斯沉吟了一下,道:“给他加价也不成么?恒伽,夫人已然不在,波里提毗宗一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间。”

  恒伽家中富可敌国,不管无心要价多高,她定然付得起,只是看她愿不愿意了。乌莎斯生怕恒伽不肯答应,那波里提毗院复兴就成空想,因此以这话来激她。果然,恒伽身子一凛,抬起头道:“是。”

  乌莎斯见她目光坚定,他知道这个师妹经历过一番变故,原本心灰若死,现在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道:“恒伽,多谢你。”

  无心虽然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先前那条巨蛇不见了踪影,定然还在树丛里。他体内有勾陈腾蛇两个神煞,偏生对蛇有种本能的害怕,万一恒伽和乌莎斯恼羞成怒,将这条巨蛇驱出来,那可怕人的紧。见乌莎斯和恒伽又走了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道:“恒伽姑娘,你想得如何?”

  恒伽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鲜艳夺目,牙齿又细小洁白,咬住嘴唇是直如一排白玉嵌在了一块玛瑙之上,无心心中一荡,心道:“恒伽姑娘不比我的莎姑娘差啊。还好还好,莎姑娘没在跟前。”他正在胡思乱想,却见恒伽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答应你。”他呆了呆,心道:“天竺女子就是时实诚,我着漫天要价她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门。无心根本不想给恒伽她们办这事,但又不敢一口拒绝,因此有意开了这个荒唐之极的价码,原本觉得恒伽定然不会同意,谁知恒伽竟然同意了,此时他倒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道:“自……自然,只是恒伽姑娘,你不多想想么?”

  恒伽道:“无心先生,只请你能取回波里提毗珠,我便答应你。”

  无心微微一笑,道:“那好,成交了。”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恒伽告诉他,她们波里提毗地天宗的至宝波里提毗珠被火天宗尊者桑坡地夺走,只消自己能从火天宗将波里提毗珠夺回恒伽便答应自己的条件。过单马锡时,无心与婆摩罗耶有过一场恶战,虽然婆摩罗耶最终失手被杀,其实却是因为与无心恶战消耗了实力,结果中了与单马锡国师荀明赞二身一体的秦明容的暗算。在那一战中,无心出尽八宝总算不曾丢了小命,其实却是一败涂地。方才听恒伽说婆摩罗耶乃是阿耆尼火天宗三尊者之一,此教还有两个尊者,他更是胆寒,哪里还敢去虎口拔牙。提出这个荒唐之极的条件,一是让恒伽之难而退,二是让恒伽觉得条件如此困难,便不会想到自己根本不做的可能了。其实无心早就打算好了,不论恒伽答应不答应,他在俱蓝胡混个一两天,只消一有去勿斯里的船,马上带着莎琳娜走人,管他娘的火天宗和波里提毗珠。现在恒伽果然已落入了他的圈套,根本就没想到取不回,或者说不去取波里提毗珠会怎么办。他道:“那么,恒伽姑娘,那我就先走了。我住在港口边的客栈,到时你来找我好了。”

  恒伽怔了怔,对乌莎斯说了句什么,乌莎斯柳眉一竖,又向恒伽说了一句,恒伽忽道:“我姐姐说,你若是根本不想帮我们,那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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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5:14 |显示全部楼层
五、先礼后兵

  无心正待滑脚,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恒伽说出这话来。他见恒伽怯生生地用银牙咬着红唇,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心中不由一荡,心中暗骂着自己:“无心啊无心,人家这是美人计,你可不要上当!”当即正色道:“恒伽姑娘,贫道是三清门下,出家人不打诳语,说的定然做到。不过我要是斗不过那桑波底尊者,也怪不得我。”

  恒伽急道:“无心先生,我们不是火天宗三尊者之敌,但三尊者中的婆摩罗耶却是死在你的手上……”

  她话还没有说完,无心只觉像被人当头施了一招五雷轰顶,惊叫道:“等等,你是从哪里听说婆摩罗耶死在我手上的?”

  婆摩罗耶死在单马锡,这消息他向谁都没有说过。婆摩罗耶一死,他马上就到俱蓝来了,纵然婆摩罗耶有弟子来查探,也不可能如此断定人是自己杀的。但恒伽说的如此确定,简直像是众所周知的一般。

  恒伽看了看乌莎斯,用天竺语说了两句,道:“无心先生,这是阿耆尼宗第二尊者桑波底说的,而这消息有是他们向单马锡问罪时,那唐人王手下的国师说的。”

  无心心中一寒,忖道:“糟糕,真是作法自毙了,原来是荀明赞那小子。荀明赞啊荀明赞,你好歹搪塞个几天,等我坐船滚蛋了再说也行啊。”

  单马锡国师荀明赞乃是中原北天师道的弟子。他受了师兄秦明容之骗,修习天竺秘术阿湿毗尼术,结果成了双身一体,身体被秦明容所占据。婆摩罗耶死后,秦明容与无心也有过一战,结果上了无心的当,被无心击昏。无心以符咒封住秦明容,那身体又恢复成荀明赞了。只是荀明赞本领平常,他自己也不会相信是自己杀了婆摩罗耶,无心自然当仁不让地将此功揽到自己身上。他还记得那是为了邀功自己还吹嘘了一番如何与这妖人恶斗的情形,听得那荀明赞胆战心惊,只怕荀明赞全都当真了。只是当时他还只道婆摩罗耶是个独脚妖人,没想到他背后还有如此庞大的一个势力,而且竟然如此迅速就查到了自己的头上。若是荀明赞顶个几天,那么自己坐船去了勿斯里,离开火天宗的势力也就罢了,偏生他这一问就说,让自己没来由地与火天宗结下了深仇。他原本一直在庆幸此间没人知道婆摩罗耶之事,因此当听说恒伽说婆摩罗耶死在自己手上,他当真吓得魂不附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却觉得这事隐隐有些不对。

  无心皱起眉头苦思,恒伽在一边道:“无心先生,阿耆尼宗已不会放过你,现在你唯一的生机便是与我们合作。地天宗虽然弱小,却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无心心想要是你们若有还手之力,也不会轻轻易易连本门至宝让火天宗夺了去。但恒伽这话倒也不错,现在自己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火天宗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而在俱蓝,唯一能帮自己的,恐怕就是这地天宗了。他本来觉得恒伽和乌莎斯是两个小姑娘,骗了她们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势成骑虎,迫得要与火天宗一战了。他原本只想早点滑脚走人,此时才算是真正静下心来想想前因后果,又坐下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乌莎斯方才见无心马上就要拂袖而去,急的叫出声来,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惹恼了他。此时无心又坐了下来,和恒伽又嘀咕了一阵,她也听不懂,等他们说完了,小声道:“恒伽,他还不愿么?”

  恒伽道:“他权衡之下,已是愿意了。”

  乌莎斯松了一口气,道:“他开了什么价?”

  恒伽脸颊忽地一红,道:“没什么……”

  这时无心忽地双眼一睁,道:“恒伽姑娘,你们是从哪里听来我杀了婆摩罗耶的?”

  恒伽忽地展颜一笑,道:“无心先生英雄了得,桑波底尊者对你极是看重,因此他要阿米塔瓦在码头时刻注意你的行踪,而阿米塔瓦告诉了我。”

  无心呆了呆。阿米塔瓦这名字林归榕和张仲熊都说起过,此人是俱蓝王府总管,张仲熊还让赤奋若给自己写一张便条。他哼了一声,道:“桑波底是什么人,他怎么能指使阿米塔瓦?”

  恒伽顿了顿,似是有难言之隐,半响才道:“桑波底尊者是家父府中法师。”

  无心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想了想,登时大吃一惊,叫道:“什么?恒伽姑娘,令尊难道……难道就是俱蓝王?”

  恒伽并没有正面回答,因此他想了想才算明白。恒伽道:“是。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波里提毗院的人。我是听说阿米塔瓦说桑波底正在找你,才立刻让阿霞将先生你带到此处。”

  无心忽地站了起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行踪了?”

  恒伽微笑道:“阿米塔瓦在港口布下了许多人手,谁下了船都瞒不过他的,因此我也不能自己去港口去接你,现在他们扑了个空,桑波底定然正在火冒三丈呢。”

  无心额头忽地冷汗直冒,喃喃道:“糟了,糟了!”

  他先前不知道火天宗正在找自己,所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出来已有些时候,假如莎琳娜等得急了上码头打听自己的话,万一被桑波底发现,那可大事不妙,虽然无心老是想着与别个女子搭讪,但在他心里莎琳娜实是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一想到当初那婆摩罗耶生取人心的手段,无心就不寒而栗。

  恒伽道:“无心先生,你不用担心,我已安排妥当,桑波底性子很急,越急就越不会起疑心,让他多等一阵好了。”

  无心急道:“不是,我还有一个朋友,她一定会来找我。”他越想越怕,顾不得再与恒伽多话,翻身跃起,飞快地向山下港口跑去。

  一定要在桑波底发现莎琳娜之前通知她!

  看到无心突然转身逃走,乌莎斯大惊失色,抓住恒伽道:“恒伽,他怎么了?”恒伽却没说什么。

  果然与你说的一样,他落入圈套了。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半点高兴之意,眼中反倒现出一丝痛楚。

  俱蓝港是东西交汇之地,每天都有七八艘船靠岸,至于过路的行商便更多了,而港口更是人来人往之地。此时在升龙号前却围了不少人,后来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道有什么远道而来的便宜货可买,拥过来想看个究竟。只是前面人已挤得多了,后面的再挤进来,以至人越来越多,连原来不想看的人都耐不住过来看个究竟。

  桑波底见人越来越多。皱了皱没有眉毛的眉头,道:“达山,请莎琳娜小姐走吧。”

  在这里纠缠不清,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只怕更会出乱子。现在最好的办法,想必正是阿米塔瓦说的将莎琳娜带走了。桑波底整了整身上的恰达,领着几个弟子向莎琳娜走去。

  莎琳娜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见这个半裸的天竺老者向自己走来,吓得花容失色。此时已经站在哦船边,退无可退,她咬了咬牙,右手抓住了斗篷里的一柄火铳,喝道:“你不要过来!”眼前却觉一黑,赤奋若突然闪身过来,挡在她的身前。

  莎琳娜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桑波底这等威逼她等于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边上不少看客也不明所以,但看着眼里,全都觉得这天竺老头太不像话了,有几个大食的商人甚至对桑波底破口大骂,桑波底虽然不懂,他的弟子中却有懂大食语的,听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只觉无地自容。张仲熊见桑波底走来,脸已变得煞白。他虽然也有些本领,但常年经商,早年修习的这些已忘个七七八八,别说动手,就连演示一遍都难。何况就算有本事,他一般不敢得罪俱蓝法师。只是若是桑波底强行将莎琳娜带走,就算是他也看不过去,他强打笑容迎上来道:“尊者,尊者。”只是苦于只会夹生天竺话,满肚皮缓颊调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桑波底却还记得他,站住了对边上一个少年道:“罗婆娑那,请你对张先生说,我们只是有些话要问这位姑娘,绝不会对她不利,请张公不要阻拦。”

  罗婆娑那道:“尊者明鉴。”他走上前去,向张仲熊道:“张公,尊者要找的,只是那位无心先生,这位莎琳娜小姐与无心先生乃是至交密友,因此尊者想先请莎琳娜小姐前去做客,张公请不要阻拦。尊者答应,绝不会难为莎琳娜小姐。”

  这名叫罗婆娑那的天竺少年竟说得一口极好的中原官话,张仲熊不由略略有些吃惊。听罗婆娑那说完了,张仲熊心道:“孙子才要阻拦。”他满面堆下笑来道:“自然自然,尊者一诺千金,自然无碍,我那世侄不过误会了,还请尊者不要见怪。”

  他扭头一看,却见赤奋若仍站在莎琳娜面前,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暗自叹了口气,道:“赤奋若,我们让开吧。”

  赤奋若见桑波底带着人向莎琳娜走去,莎琳娜一副楚楚动人的害怕模样,心中更是一热,已截在莎琳娜跟前。听着张仲熊的话,他高声道:“张公,世间万事,皆抬不过一个‘理’,纵然在这俱蓝亦是一般,请恕小侄失理。”他伸手向四周团团做了个四方揖,高声道:“这位莎琳娜姑娘是要觅船去勿斯里的,但此间法师桑波底先生却强要将她留下,在下只是看不过去,这才自不量力,愿为莎琳娜姑娘出头。若哪位觉得在下所为不当,还请指教。”赤奋若行走之地甚多,人也聪明,学会了好几种话。他不无卖弄地先用汉话说了一遍,又以天竺语复述,然后依次以波斯通用的吐火罗语、大食语再说一遍。旁人见这中国少年长相忠厚粗豪,竟会说这许多国的话,而且每一种都甚为流利,登时大为心折,那几个大食商人更是不住口地叫好。待赤奋若说到第五种话时,边上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全都爆雷也似地叫好。

  桑波底见这事越闹越僵,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他冷冷一笑,轻声道:“罗婆娑那,你也对他们说,吾等有急切之事要向这位莎琳娜姑娘相询,绝无恶意,不会对她不利。”

  罗婆娑那点了点头,走上前道:“桑波底尊者有言……”那些围观之人虽然大多对桑波底颇为不满,但听得这天竺少年的话,却也全都惊得呆了。罗婆娑那年纪比赤奋若还小些,声音清亮,竟然也是先以华语说了,再以天竺语复述,与赤奋若一般无二,说到最后,有几个人页喝起彩来。

  赤奋若也吃了一惊,心道:“我自觉各处方言,无一不晓,又学了许多国的言语,没想到这天竺少年竟不弱于我。”他极是好胜,样样都要出人头地,觉得被那天竺少年压了一头,心里甚是不痛快,厉声道:“做生意亦无强买强卖之理。尊者不是等闲之辈,难道连此理也不知么?赤奋若不才,尊者若定要带走莎琳娜姑娘,还请从我身上踏过去!”

  这话已是在挑战了。罗婆娑那皱了皱眉,道:“赤奋若先生,以这种之尊,岂有以虚言欺人之理?我等绝不会伤害莎琳娜小姐,但赤奋若先生仍要胡搅蛮缠,请不要怪我等失利。”

  赤奋若心性高傲,何况在莎琳娜跟前一显英雄气概。他原本就甚是讨厌罗婆娑那,何况罗婆娑那的话已是威胁,他仰天一笑,朗声道:“赤奋若生于天地间二十六年,一事无成,去从来不知畏难避险。尊者要仗势欺,在下就是看不过去。”他伸手将左袖捋起,露出小臂上套着的一个皮套来。张仲熊心头一沉,低声道:“赤奋若,别胡闹。”

  他知道赤奋若年轻气盛从来也没有什么铁肩担道义,一心要行侠仗义的习惯,定然是因为好胜心太强,觉得面子上下不去。他不想得罪了阿米斯瓦和桑波底,便摆出长辈的样子来喝止他。哪知赤奋若确高声道:“张公,长者有命,原来不敢有违。但此事我实在看不下去,请张公不要勉强我,福祸皆由我一人担当。”

  桑波底见赤奋若小臂上的那皮套上插着五把明晃晃的小刀,脸色也是一沉。那五把小刀自是赤奋若的拿手兵器了。他听罗婆娑那译了赤奋若的话,点点头道:“赤奋若先生,既然你要一人担当,那就再好不过,我不会为难张公的。罗婆娑那,你向张公说一声,便说桑波底迫于无奈,要对不住他了。”

  罗婆娑那见桑波底眼中已有杀气,心中一喜,脸上却仍然诚惶诚恐地道:“是。”当即把这话对张仲熊说了。张仲熊见他们已经说僵,再无转圜余地,一张圆圆的大脸上尽是冷汗,道:“赤奋若……”

  他还没说出什么话,桑波底双手忽地在身前画了个圈。在他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团烈火,那些围观之人本来见有热闹可看,正在起哄,有些还想给赤奋若打打气,见桑波底如此神通,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一瞬间升龙号周围变得鸦雀无声。赤奋若听着周围人起哄一多半是给自己喝彩,正在得意,哪知道桑波底出手如此之快,原来还在做筋做骨地摆架子,没想到两道长长火蛇已直扑面门,一股热浪直冲过来,竟有无坚不摧之势。他吃了一惊,心道:“糟糕!”闪页闪不及了,他一咬牙,双手一错,护住面门。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如一块石头般直飞向升龙号。

  船在海中航行甚久,木板已变得甚是坚硬。赤奋若脑袋正撞向船帮,若是撞个正着,纵不脑浆崩裂,也是七荤八素。但眼看就要撞着了,赤奋若在空中忽地一转身,人已横了过来,让过了脑袋,但后背仍是重重在船帮上一撞。这一下撞得不轻,赤奋若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要翻过来了。他手在船身上一按,趁势落下地来,却仍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却觉有人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却是张仲熊出手,张仲熊终是洗心岛的首要人物,虽然从没和人动过手,本领也不见得高明,但这般一扶,赤奋若不至于坐倒在地。他勉强调匀内息,心中极是震惊,忖道:“这桑波底好厉害!”

  桑波底双手又是一翻,那两条长长的火蛇转瞬就如活物般疾收回去。他突然以这安底罗双火蛇将赤奋若击飞,虽然下的不是杀手,但他本以为这一下至少能将赤奋若击晕过去,没想到赤奋若居然硬挡一下,落地后也不见有什么异样,他心中亦是吃了一惊,忖道:“这些唐人果然了得,婆摩罗耶伤在那个无心的唐人手上,说不定并不是中了暗算。”

  他对赤奋若不无忌惮,也知道升龙号是俱蓝忘得贵客,不能太过无礼。只是想到方才这阿米塔瓦走得慢吞吞的,心头就更是恼怒。若是阿米塔瓦来报信报得早一些,定然就能截住无心了,事态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他越想越怒,喝道:“罗婆娑那,请张公让开吧。”

  张仲熊也知道赤奋若的本领远在自己之上,可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击飞。如果桑波底真想硬来,有谁能挡得住他?显然桑波底也留了些情面。他满头都是汗,向赤奋若作揖道:“赤奋若,你就看在老朽面上,别和尊者做戏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大哥交代。”

  赤奋若一张脸又青又红,却不说话。先前他夸下海口,只觉这些天竺人不知中原术剑的妙用,自己只消一显本事,定然让他们知难而退,莎琳娜姑娘得救之下,也定然会对自己大有好感,再献些殷勤,不难将她带回哀牢山去。可是真个一动手,仅仅一招自己就大出洋相,他虽然好胜,却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可看着一边的莎琳娜,自己大话也说出了,现在示弱,这脸实在丢到了家,怎么都说不出口。正在犹豫,罗婆娑那上前道:“赤奋若先生,尊者说阁下本领非凡,亦是一条好汉,尊者对阁下极是佩服。尊者只是请莎琳娜小姐前去做客,绝无恶意,还请阁下不要误会。”

  桑波底的话赤奋若听得懂,哪有佩服之意,但罗婆娑那这话显然是给自己留面子。他正在迟疑,张仲熊笑道:“正是正是,尊者有道高僧,只是误会罢了。赤奋若,我们走吧。”其实桑波底并非僧人,不过他须发眉毛皆无,张仲熊也就当他是和尚了。他生怕赤奋若还要节外生枝,拖着赤奋若走到一边。赤奋若此时已经豪气皆消,半推半就地跟着张仲熊走开。只是看到莎琳娜神情凄婉,他心如刀绞,可是心惊之下,再出头确也不敢了。

  罗婆娑那走到莎琳娜跟前,行了一礼道:“莎琳娜小姐,请不要担心,尊者只是想请无心先生商量,请随我来吧。”

  莎琳娜也不知无心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些天竺人,他看了看桑波底,道:“你们怎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罗婆娑那微微一笑,道:“莎琳娜小姐随我来便知端的,请跟我来吧。”

  莎琳娜咬了咬牙,正待说什么,围观的看客们又是一阵乱,却见一个人影冲天而起,从那些人头顶直飞过来。看客围得太多,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这人定是挤不进来,情急之下竟然踩着人的肩头飞跃进来。这门龙虎山嫡步虚的轻身功夫极是了得,周围那些列国之人哪里见过这等中华武功,登时齐齐喝彩,连被踩了一脚的那人也不以为忤,反觉面上有光。那人一落到圈中,便抢到莎琳娜跟前,一把抓住莎琳娜的手道:“莎姑娘,你不要紧吧?我来晚了,吓着你了。”

  那人正是无心。只是赶得极了,此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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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5:33 |显示全部楼层
六、天罗地网

  一只海鸥箭一般从天空中直冲下来,掠过水面,抓起了一条鱼,又极快地飞去,海面上只留下一点白色水花,转瞬便已消失。

  叹了从舷窗里看着看着海鸥,莎琳娜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在码头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天竺人要将自己带走,她正在担心之时,无心突然出现,才让她放下心来。本来以为有可能又会大打出手,没想到那些天竺人见了无心,倒是客客气气地请他上来一艘早已停在岸边的船上。虽然客气,但一上船,便被关在舱里不能出去,等如软禁。只是软禁归软禁,桌上却放了不少时鲜水果,无心坐在桌边大口小口地啃着那些大多叫不上名字的果子。她低声道:“无心,你方才去哪里了?”

  那果子十分清甜,无心伸长脖子把嘴里嚼着的果肉吞了下去,笑道:“莎姑娘,别担心,没事的。”

  方才在码头上无心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莎琳娜当真吃了一惊。若是没有旁人,莎琳娜定然一把拧住无心的耳朵,逼问他方才跟着走得那个天竺姑娘是谁了,只是周围尽是陌生人,这等家法当然不好拿出来。无心出现后,那天竺老人桑波底果然不再难为莎琳娜,只要带走无心,只是莎琳娜实在也不愿离开无心,虽然赤奋若邀她在升龙号上暂时歇息。但她哪里愿意,非要跟着无心前去。她声音又压低了些,轻轻道:“那些天竺人找你是什么事?”

  无心嘴里尽是果肉,含含糊糊地道:“这老者与单马锡那妖人婆摩罗耶是同门。”

  莎琳娜心头一惊,道:“真的?”她脸上更增忧色。只是看无心自己反倒毫不在意,她也不再多说,只是低声道:“对了,铁希似乎也曾来过这里。”

  无心将那个果子啃得只剩个骨果核了,正打量着另一些长满细细软刺的红色果子,听得这话却是一惊,道:“是他?你碰到他了?有没有被他咬到?”

  铁希是一个吸血鬼,在中原时莎琳娜同来的一个名叫索尔谛诺的家臣便死在他的手上。本来他们以为铁希已死在刺桐城外的胜军寺里了,但在经过单马锡的女王竟然曾被铁希咬过,她这才知道铁希还在世上,心里更是担忧。无心和铁希其实并不曾碰过面,只是他听莎琳娜说起过,此人是个吸食人血的妖魔,刀剑不能伤,唯有纯银才能对付他。莎琳娜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他,只是在酒馆里听人说起,上几个月此间有人莫名其妙死了,唯有脖子上有伤口,周身血都没了,多半就是铁希干的。”

  无心打了个寒战,道:“那人会不会变成吸血鬼?”

  “不会,当时他们就把尸体烧了。”

  火葬是俱蓝一带通行的葬仪,无心松了口气,道:“那还好。”

  莎琳娜抬头看看天,突然道:“无心,假如我真的被铁希咬了,那你就把我的头砍下来,再把我尸身烧了。”

  无心心头一寒,道:“干吗说这不吉利的话。”

  “不要心软,如果你被咬了,我也会砍掉你的头的。”

  他还记得在单马锡刚脱险时,莎琳娜还仔细查看了自己的脖子,当时若自己被咬了,只怕她真的会一刀将自己的脑袋斩下来。可若莎琳娜被咬了,他可怎么都不能去砍莎琳娜的脑袋。他抓了抓脑勺道:“要是不砍,那会怎么样?”

  “你就会和单马锡的那女王一样了。”

  无心嘿嘿一笑,心道:“那也不坏啊,无非就是要喝点血罢了。嘿嘿,要是莎姑娘真被咬了,我宁可让她也咬我一下,做一对吸血夫妻好了,管他那么多。”

  他正胡乱想着,忽然响起了叩门声。无心大声道:“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正是那个会说好多种话的罗婆娑那,他倒是礼数周到,先行了一礼,才道:“无心先生,尊者请您过去。”

  莎琳娜站了起来,道:“我也去。”她不知桑波底。“莎姑娘,没事的,你在这里呆一会,别走开,我马上回来。”

  莎琳娜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无心机变百出,纵然对手本领再强,他总有办法应付,倒是照顾自己要他分心,好在她有两柄火铳,自保亦是有余。

  想是这么想,莎琳娜终究有些担心。她独自在舱中,将两柄火铳又清理了一下,以防死火。刚清理好,无心倒又回来了。她忙站起来道:“怎么样了?”

  无心嘴角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没什么,那个老头子居然还说是让你担惊,要我转达歉意,真会假惺惺。”他坐了下来,拿了个果子啃了两口,忽地叹了口气,道:“好手段。真可惜。”

  等无心一出去,桑波底皱起了眉头,低声道:“罗婆娑那,这人说的是实话么?”

  罗婆娑那迟疑了一下,道:“恐怕不假。此人本领虽然不错,但绝对比不上婆摩罗耶尊者。”他顿了顿,又道:“很可能真的是那伽隐者插了一手。”

  那伽隐者团是从婆楼那水天宗分出来的一个宗派,一直在海边清修,向来不过问世事。阿耆尼宗的第一尊者阿尼什从天水宗夺到了婆楼那珠,难道婆楼那宗不敌之下,向那伽隐者团求援么?他低头沉思着,总是拿不定主意。

  婆楼那珠,婆由珠,波里提毗珠,加上本宗的阿耆尼珠,这四颗珠子连他也刚知道还有这等妙用,难道那伽隐者团就得到消息了么?也许,是因为天火宗处处出击,他们才有所察觉吧。

  正想着,桑波底忽觉身子一震,却是这船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诧道:“到圣火岛了?”

  阿耆尼火天宗势力庞大,不像另外几宗只剩一个隐修院苟延残喘,他们在各处皆有道院,这圣火岛便是阿耆尼宗在俱蓝附近的分院,要是阿什尼和桑波底平素常到南天竺时的驻留之地,虽说是附近,但从俱蓝坐船出发,也得花半天时间,现在离岸已久,按时间看,倒也差不多了。但他抬起头来从舷窗望出去,外面确是碧波万顷,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见;桑波底吃了一惊,猛地站起,喝道:“德罗星!”

  此番行动,他的大弟子达山领着另三个弟子去了马八儿,他因为是俱蓝法师,带着罗婆娑那和两个弟子在俱蓝等待,德罗星正是他第二个弟子。这些弟子向来跟他形影不离,只消一唤便过来了,哪知现在他喊得虽响,却不见有人进来。他性子原本就甚是暴烈,此时更加恼怒,大踏步向舱外走去,罗婆娑那也跟了出去。

  一到甲板上,却见甲板上空空荡荡,方才还在忙上忙下扬帆掌舵的水手竟然一个都没有了,而守在甲板上的德罗星与另一个弟子毗沙黎竟然都瘫痪在地。

  出事了!桑波底心中一沉,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走近,便觉一股酒气冲人,晃了晃他们,这两人仍然人事不知。他试了试德罗星和毗沙黎的鼻息,却觉呼吸如常,竟如醉倒一般。祭拜阿耆尼神虽然也要用酒,但天火宗弟子以苦行为宗,向不饮酒,何况在这当口他们怎会有不知好歹,喝个烂醉的道理,定然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难道是无心使的手段?只是无心的舱门从外面插得严严实实,正在这时,却听罗婆娑那声音颤颤地道:“尊者,你看,那是他们?他们把小艇划走了!”

  他指着海上,一艘小船正驶向远处的那艘大船,这小船正是船上所备的救生小船,此时离开已有十余丈了,小艇上挤了十几个人,正是这艘船上的水手,这些水手都是俱蓝王府中之人,一向归桑波底使唤,平时也极为恭顺,此时竟然弃船而走,桑波底更是吃惊,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罗婆娑那道:“尊者,是触礁了么?”

  船触礁后,拯救无望,船上之人便弃船而走,这也是常理。桑波底也知道船底进水初始,这船并没什么异样,只是如果方才一震是触礁的话,那些水手定然会大呼小叫,定然不可能一声不吭,立刻就走之理。

  果然中计了。只是桑波底并不慌乱,他将恰达束了束,道:“罗婆娑那,准备动手。”

  罗婆娑那却似已惊恐万状,道:“尊者,与谁动手?”

  桑波底冷笑道:“这位无心先生定然是个诱饵,先拿下他。”

  船上的水手都已被人买通。这些人平时都是阿米塔瓦分派的,而无心的行踪正是阿米塔瓦前来告知。桑波底心头已是雪亮,此事定然就是一个圈套。虽然桑波底还不能确定幕后主使者是谁,但一定与无心脱不了干系。方才与无心一番交谈,无心事事全都答应,他还觉得无心是自知落入自己手中,不敢有违,现在才知道其中定然有诈。无心和莎琳娜又生得美貌,桑波底对他们其实颇有好感,虽然无心伤了婆摩罗耶,定不能留他性命,桑波底却不想去折磨他们,但到了这时他心中却已怒极,恨不得将无心大卸八块。他右手一扬,手掌在无心舱门外虚虚一劈,那门闩却如被一把无形快刀劈断,他左手一引,舱门登时开了。

  这时阿耆尼宗的宫毗罗火刀术。宫毗罗是药师如来十二神将之首,本是密宗秘术,阿耆尼宗将之引入,与十二火神对应。桑波底只道无心定然隐身舱内想要伏击,因此不敢伸手开门,只以宫毗罗火刀术劈开门闩。哪知门一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罗婆娑那惊叫道:“尊者,他跑了!他跑了!”

  看到舱中是空的,桑波底亦是一怔。但他的嘴角马上又浮起一丝冷笑:“他还在船上。”平时罗婆娑那显得颇为老成,却不知真遇了事居然如此惊慌,看来婆摩罗耶神通虽大,却训徒无方,只怕罗婆娑那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他回头看了看那艘小船,小船虽然已隔了十几丈,但桑波底目力过人,仍然可以看清楚船上并无无心,连莎琳娜也没有,显然他们还留在船上,只怕想对付自己。选在船上动手,自然是打着以水克火,不让自己的天火宗法术发挥的主意,只是无心这人如此滑溜,如果是在岸上,他只消使出大明炎,不惜烧毁周围的一切,便能将对手逼出来,但现在是在船上。不过桑波底自信神通非凡,纵然在海面之上,那无心仍然不会是自己对手,他担心的倒是那艘正在靠近的大船。

  那船上怕是正主,却不知是谁,但他们敢来捋虎须,自非不是等闲之辈,单看他们能将这船停在海上动弹不得,便知那些人神通不小。

  纠缠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他打定了主意,伸手扶起躺在地上的德罗星和毗沙黎,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柄钥匙扔给罗婆娑那道:“罗婆娑那,你去尾舱开了门,那里有一艘小艇。”

  这船上只有一艘小艇,已被那些水手划走。但桑波底为人精细,向来要防一手,这船的尾舱里也预先放好了一艘小艇,以备不时之需,因此他见小艇被那些水手划走后也并不惊慌,此时便用得上了。至于无心,定然是躲在船中的什么地方,桑波底已想好了,只消一登上小艇,立刻又大明炎将这船燃起,让无心作法自毙。而那艘船为了救无心,就来不及追赶自己,只消能赶到圣火岛,集结岛上弟子,这伙密谋对付自己之人就没一个跑得了。

  罗婆娑那答应一声,拿了钥匙向尾舱走去。桑波底一手挽着一个弟子,他身材并不高,德罗星还不算高大,那毗沙黎块头却足足有桑波底两个大,但桑波底将他们挽在手上,行若无事。到了船尾,他本以为罗婆娑那手脚纵慢,此时也该将小艇放心了,但定睛一看,船后的海面上仍是什么都没有。他心头怒声,厉声喝道:“罗婆娑那,你在做什么,还不将小艇放下来!”

  这小艇因为是放在尾舱里的,旁人都不知道,要放下来也并不太容易,只是也不算如何困难,其实只消用的力气,推上一把,便会自行滑出去了。他刚喊得一声,却听“砰”一声,尾舱门一下打开,从中飞出一艘小艇。只是这小艇出来时已散了架,一落到水面,登时四分五裂,成了些木板。

  见此情景,桑波底这才吃了一惊。他将德罗星和毗沙黎放到一边,沉声道:“无心先生。”

  罗婆娑那只怕遭了无心的毒手了。但方才只是一瞬间的事,难道无心正是躲在尾舱里了?桑波底心中追悔莫及,他知道无心并不懂天竺话,多说亦是无益,所以只说了一句便闭上了嘴,右掌一举,对准了后舱门,右手拇指屈在掌心,左手五指并拢如刀,在右掌掌背重重一击。

  随着这一击,一片火云猛地向后舱中冲去,正是波夷罗术。桑波底本不愿伤人,但无心如此咄咄逼人,简直要迫使自己与他一决生死,桑波底性子暴烈,自非善男信女,下手当然不留情。这波夷罗术在阿耆尼宗十二火神术中刚猛第一,无心的神通纵高,桑波底也不相信他能超过自己去,这一式波夷罗术定要让他好看。

  哪知他刚发出波夷罗术,却听尾舱中有人一声暴喝,一片火云亦是喷薄而出,与桑波底的波夷罗术对个正着。两者一般无二,连家数亦是相同。两片火云一撞之下,在尾舱门口四散飞射,化成万千火星。

  不论无心会如何应付,桑波底都不会如此震惊。十二火神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就算他们三尊者,这十二火神术亦是功力桑波底最擅长的是安毗罗、波夷罗、真达罗这三路,而婆摩罗耶最长于安毗罗、波夷罗两种,第一尊者阿尼什倒是精擅其中五路。方才这波夷罗术甫一交锋,桑波底便知道那人功力较自己尚有不如,却也比得上达山。德罗星这些弟子中的佼佼者了。无心一个初来乍到的唐人居然也会阿耆尼宗秘术,难道这十二火神术昔年也曾随佛教一起东传了么?

  桑波底心中惴惴,好在那人功力虽然不弱,却终究难敌桑波底数十年苦行修为。只消波夷罗术侵入后舱,里面纵然是钢铁之属亦当化为汁液,不消说人了,只怕转瞬就成了一具焦尸。桑波底异步留情,正待再加一把力,却听得后舱中有人高声呼喝。说的虽是唐音,但声音却并不是无心。

  是罗婆娑那!

  桑波底一张脸立时变得通红,怒火几乎要将他的天灵盖都冲破了。原来如此!直到此时,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中了这圈套,原来一切都是罗婆娑那的安排。正是罗婆娑那报信,说婆娑罗那为无心所杀,只是不知道要到马八儿还是俱蓝,以至于自己将七大弟子兵分两路。也正是只有罗婆娑那才懂华语,自己以为无心对一切供认不讳,其实这一切可能尽是罗婆娑那在捣鬼,德罗星与毗沙黎两人变得如此,只怕也是罗婆娑那下的手,自己偏生对他如此信任,以至于试试掣肘。他越想越怒,手上劲力更大,那一团火云更是威势惊人,眼看便要冲入后舱,背后忽听得有人极快地高声念道:“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慑万灵。无幽不察,无愿不成,劫终劫始,数终未申。上帝有敕,吾神降临。阐扬正教,荡邪辟兵。急急如律令。”

  这才是无心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但桑波底也知这定是无心在施法。他心头一凉,忖道:“原来他们打的是前后夹击的主意!”他恼怒于罗婆娑那吃里扒外,一副心思都放在了前面,一时间竟忘了防备身后。但他始终是阿耆尼火天宗三尊者之一,神通不凡,嘴一张一合,将一口气吞入腹中,右手趁势一勾,以反手向后击去。随着他的右掌拍出,又是一团火云喷出,护住了他的身后。

  桑波底神通虽高,但一心不能二用。虽然借“口不言”的法门将功力提升,可是罗婆娑那亦不是弱者,只一分心,左掌威力减弱,后舱舱门的火云立时被推出了尺许。桑波底也没想到罗婆娑那原来已修到这等地步,心下一寒,正待孤注一掷,耳边却听得一声水响,一道水柱直如长虹经天,竟然从船边直冲上来,正击在舱门的火云之上。

  水能克火,一击之下,只听“兹”的一声响,船尾立时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那道水柱竟在一瞬间尽成水汽。桑波底只觉左手一空,心知这是收手的良机,他身形极快,脚下一错,已向一边闪出数尺,只是一颗心却是狂跳不已。方才罗婆娑那自知必死,拼命反击之下,加上自己又分了心,还当真快要抵不住了,眼看就会两败俱伤,因此这一道水柱其实成了一拍两散,既解了罗婆娑那之危,也救了自己之急,他一时间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心道:“难道真是那伽隐者?”

  在天竺上古之时,水天婆楼那乃是至高无上的大神,以波里提毗为体,以阿耆尼为心,以婆由为呼吸,水天宗亦是四天宗的首领,但千年过去,婆楼那之神已江河日下,信徒寥寥无几,水天宗也四分五裂,最大一支独立成了那伽隐者团。只是水火相克,现在水天宗只在苟延残喘,那伽隐者团亦远不是火天宗对手,但桑波底对那伽隐者团还是颇为忌惮。无心所用乃是水术,桑波底恍惚间只觉得是那伽的水术。

  他定睛看去。船尾虽然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但桑波底目力过人,仍能看到身后的船桅横枝上站立着一人,双手结印,正是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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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5:50 |显示全部楼层
七、火·水·雷

  无心虽然答应了跟随桑波底离去,其实心里一直在打着滑脚的主意,只是桑波底竟像是知道他的主意,竟将他带到了海船上。无心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路上尽在想着神不知鬼不觉逃走的主意,但他机变虽多,在四面皆是茫茫大海的海船上,想要溜走唯有背生双翼了,何况还有一个莎琳娜。到了此时,他这才明白恒伽为什么会放心大胆让自己答应了就走,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是溜不掉的。

  既然知道溜不掉,无心也定下心来,准备恒伽所言内线前来联系。只是被关在舱中,门口有人看着,那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内线。他正有些着急,罗娑婆那突然让无心不要动容,不要让桑波底看出破绽。乍一听,无心险些要惊叫起来,他也没想到罗娑婆那看似是桑波底的心腹弟子,没想到竟是恒伽所说的内线。他更没想到罗娑婆那居然如此大胆,竟敢在桑波底面前玩弄花样。纵然桑波底并不懂华语,但万一在脸上看出破绽,岂不迫得自己要动手?他越听越是佩服罗娑婆那的胆大,此人与桑波底说天竺话,与自己说华语,两者全然不搭界,却由显得天衣无缝,等如是在口译。他不知婆娑罗娜还有什么本领,单这一手应变之能就让无心大为佩服。

  罗娑婆那要无心在舱中,等过一会儿桑波底会来对付自己,自己只消能顶住片刻,婆娑罗娜便会在桑波底背后下手。无心听得背后发毛,心中暗骂:“你这天竺小子惯会骗人,要我当这替死鬼。”桑波底就算与婆摩罗耶不相上下,自己也远非对手,何况舱中还有莎琳娜,自己遇险,难不成让莎琳娜也冒这等奇险?只是在桑波底跟前他也不能争执,心里却打定主意,罗娑婆那让桑波底上了一个大当,他也要让罗娑婆那上个大当不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替死鬼是决计不做的,因此桑波底在打开舱门,见无心并不在里面,罗娑婆那心中的惊惧实是难以言表。这计划步步皆成现实,偏生到了这最紧要的一步无心却耍了滑头,他原本已准备对桑波底下手,但既然没有无心牵制,他哪里还敢。待听得桑波底竟然不争一时之闲气,要乘暗藏小艇远走,他更是着急。这个计划他们准备了许多日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为山九仞,岂有功亏一篑之理?原本派无心做替死鬼只有咬牙自己上了。虽然抵住了桑波底,但桑波底的波夷罗术仍然令他胆战心惊,他拼尽全身之力仍然挡不住。眼看要被波夷罗术烧成一团焦灰,而接应仍是鞭长莫及,绝望之下,他高声骂到:“无心,你这混蛋,难道忘了公主的话了么?”

  罗娑婆那已是绝望之下的叫骂出气,却不知躲在暗处的无心心头一热,忖道:“是啊,恒伽还答应了我的要求呢。”他虽然不愿听从罗娑婆那安排,给他们做这种替死的冤大头,但此时同舟共济,桑波底杀了罗娑婆那,小艇又已毁了,他无法离船,定会再来找到自己。自己与罗娑婆那联手,只怕还有与桑波底相抗之能,假如自己只靠莎琳娜帮助的话要害莎琳娜遇险。何况办成了此事,恒伽还答应了自己的好处,权衡之下,心道:“这生意做得过!”他低声向莎琳娜说了一句,一下窜了出来。亏得无心来得及时,再过片刻,罗娑婆那定然被烧得体无完肤。他虽然脱险,一时间却周身无力,瘫倒在地,心道:“真是再世为人,尊者的神通实在非我能敌。”

  桑波底看了看倒在甲板上的德罗星和毗沙黎,心头一片冰凉,心道:“今番可真是糟糕。”中了这等毒计,船已动弹不得,何况就算船能动,他一个人也没办法升帆驾船。一前一后都有大敌,虽然单打独斗他都不惧,可这两人水火交攻,便是桑波斯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无心一击得手,心中却已大定,忖道:“原来那罗娑婆那也不是嘴把式。”站在横桅上高声道:“罗娑婆那,我们再来一次。”他方才所用乃是佑圣真君咒。佑圣真君即是真武大帝,即时北方玄武,宋室为避赵玄朗之讳改名为真武,乃是道教水神。无心除了雷法,最精擅的便是水法,桑波底会的尽是火术,正好以水法克制。在单马锡时,他正是以小木郎咒困住了婆摩罗耶,秦明容才得以趁隙而入,现在正是故技重施。桑波底不懂华语,不怕他听去。他双手一合,拇指伸入掌心,中指竖起,食指压在中指之上,另外两指扣在掌背,结成请神决,正待再念佑圣真君咒,却听得船后“扑通”一声,似是什么重物掉进了海中。

  这声音大是突兀,桑波底也没放在心上,只道是什么东西掉进海里了。但无心站在高处,看得甚是仔细,跳下海去的正是罗娑婆那。罗娑婆那一下水,就抓住了几片破船板急速划动,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去势极快,一转眼就已离开了丈许。他大吃一惊,暗暗骂道:“这混蛋,居然临阵脱逃!”虽然自己也摆了罗娑婆那一道,但还是在危机时刻出来救了他,没想到罗娑婆那在这当口跳水逃走,他自己晾在了这里。无心水性并不如何,再说莎琳娜还在船上,要他扔了莎琳娜自己逃生,无心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他生怕桑波底知道罗娑婆那已经逃走,一咬牙,厉声喝道:“太阴化生,水位之精……”只是他虽然发狠,心中却没底,念咒之声总有些发颤。

  桑波底虽然不懂华语,但无心的声音底气不足却是听得出来的。原本趁着无心没念完咒立刻攻上便能收到击其未济之效,但他担心罗娑婆那乘机攻来,自己倒并不害怕,怕的是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受牵累,当即闪到两个弟子跟前,手亦结印,嘴里喃喃念诵。

  “哗啦”一声,一道水柱又从海面升起,在空中弯成一道长虹,击向桑波底顶门,只是无心声音发虚,这道水柱却比方才大了许多,便如一条天骄腾起的巨蛟、桑波底没想到无心的功力竟然突然间增大了近十倍,心一横,双眼一闭,使出了“目不视”,双掌上举,一团火云腾起,罩住了他的头顶。他本以为纵然能将水柱击散,甲板上也会如下了一场暴雨一般,哪知却听得“嗞”一声响,直如水珠溅在烧红的铁锅上,水柱竟然立时消失,雾气登时浓了许多。原来无心此番所使佑圣真君咒却并不是实打实的,而是幻术。这幻术纯是吓人用的,其实威力已远不及方才,而桑波底知道那船靠拢过来的船定是敌人,若不能速战速决,就大势去矣,因此这真达罗术使得比平时更胜三分。此消彼长,强弱立判,无心的佑圣真君咒立时被击得无影无踪。只是方才的雾尚未散尽,此时又起浓雾,几乎将半艘船都掩盖起来。

  无心冒险施放幻术,等的就是这一刻。单打独打,他是斗不过桑波底的,唯有这般游斗才能牵制。他在横桅上看得更远,见那艘来船距这里只有数十丈,从这船上逃走的水手已尽数上了那艘船。那艘船定然就是恒伽前来的接应,只消拖到她来到,银两美人就全到手了。见桑波底闭上了眼,他心中虽然不无害怕,更多的倒是兴奋,心道:“机会来了!”此时雾气遮住了甲板,他翻身下了横桅,便准备欺近桑波底,给他来个五雷轰顶,打他个七荤八素。等恒伽上来,大把的银子便逃不了了。

  无心的轻身功夫大是了得,在甲板上一点,人如影子般极速向前冲去。原本他离桑波底也不过几丈远而已,一眨眼便到了他跟前。在单马锡是他见秦明容与婆摩罗耶相斗,婆摩罗耶将口不言、耳不闻、目不视尽数使出,功力是大了好几倍,但人也如泥塑木雕,结果被秦明容一击得手。桑波底本领与婆摩罗耶是一路的,现在正与当时情景一般。他冒险施放幻术,果然吓住了桑波底。见妙计得售,心中更是喜不自禁,在手一捻,指间已夹了一道符,伸手便要向桑波底掷去。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哪知就在这一瞬间,桑波底身边的德罗星与毗沙黎两人忽地翻身跃起,两人各出单掌向无心击来。雾气中,只见他们手掌中吐出一道长长火蛇,一下便将无心罩在当中。

  宫毗罗。佛经中又称金毗罗、俱毗罗,为药师菩萨护法十二神将之首,本意乃是鳄鱼,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之蛟。虽然宫毗罗术不能像安底罗术一般及远。但威力比安底罗术更大,在单马锡时无心曾被婆摩罗耶的安底罗术追得无路可逃,早成惊弓之鸟。他心有余悸,虽然计策实现,还是加以戒备,因此虽然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明明已被罗娑婆那弄晕了,却突然又跳了起无心还是有了防备,右手一扬,喝道:“唵吽唎吒唎喧轰火雷大震摄!”

  右手符纸飞出,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一瞬间便将他自己围在了当中。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掌中喷出的火焰虽烈,却像是装上了一个透明的大坛子,只在外面打转,怎么也攻不进去。无心也知道这玉霄太素天辖咒不能持久,逆用此咒虽然挡得一时,自己的动作已经缓了一步,正待将左手的五雷破使出去,站在那里一直一动不动的桑波底忽地睁开了眼睛,舌绽春雷。一声暴喝,左手突然间长了数尺,一下抓住了无心的肩头。

  这是天竺苦行瑜珈术、瑜珈术练到极处,周身都如软泥,可以钻入小坛子之中,埋在地底数日不死。桑波底瑜珈术功力极高,这一下出手突如其来,无心只觉肩头像是压上了一块极重的石头,骨头几乎要被压断,痛的“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心道:“完了完了,我也太小看他了。”桑波底名列阿耆尼宗三尊者次席,本领还在婆摩罗耶之上,无心先声夺人,只道已抓住了桑波底的破绽,哪知桑波底当真称得上深不可测,反是自己上了圈套。

  桑波底一睁眼,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重又摔倒在地。方才他使出了口不言、目不视,但耳朵仍然能听到。甲板上尽是浓雾,看也是白看,一横心,冒险将无心诱进来,听得果然有人欺近,即刻驱使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挡了一招,再以瑜珈术出手,果然将无心擒住。他长吸一口气,还待以火术将无心烧成焦灰,却听耳边一声巨响,前心又是一痛,似是有人用刀刺了进来。

  无心与他相距还有数尺,又是跪倒在地,而他身边也没有人,难道真有隐形之人攻过来?他已顾不得再烧死无心,一口气运到胸前,却觉手一松,无心脱出了他的掌握,一下退出了浓雾。

  那正是无心的厌胜术,无心被桑波底擒住,心知生死已在一线,幸好双手还得空,他一把拔出腰间的摩睺罗迦剑,向前轻轻一划。桑波底手搭在他的肩头,已被无心以厌胜术将他的身体与自己化为一体,这一剑划去,等如划在桑波底身上,桑波底根本不懂这种厌胜邪术,若是无心刺入自己心脏,那桑波底当然也立即毙命,只是无心哪有这种玉石俱焚的气概?这一剑划得甚轻,连皮肤都不曾划破,桑波底的瑜珈术又高明之极,根本伤不得他。倒是耳边那一声响让桑波底吓了一跳,让无心乘机逃走。

  海风不小,加上桑波底这一扫,甲板上立时清清郎朗。但他刚把雾气扫空,却觉胸口一闷,几乎要摔倒在地,心道:“不好,我用力太过了。”他自持神通广大,但终究不是神圣,方才接连涌出十二火神术,又强行驱使德罗星和毗沙黎,一时间真气不继,已无力再去追击。他弯下腰,双手从小脚里侧扳住脚跟,人忽然地倒立过来,以头顶支地,双足向天,调匀呼吸。这是瑜珈术的一个法门,运气一周天便可恢复体力。大敌当前,事不宜迟,若不能尽快恢复,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无心生怕桑波底会追击上来,脚尖连点,人如飘风般追到了座舱拐角处,莎琳娜正站在那里。方才无心让莎琳娜安心躲好,不要出来,但莎琳娜实在放心不下,见甲板上尽是浓雾,也不见无心踪影,实在担心无心会出个三长两短她看不到无心的影子,生怕一火铳反而打中了无心,所以将火铳对空放了一下。亏得这一声响让桑波底分了心,无心才得以借厌胜术脱身。他心道:“到底还是自家老婆好。”他退到莎琳娜身边,抹了把汗道:“莎姑娘。”虽然有些怪她不该出来,但若不是莎琳娜发了一铳,他也逃不出桑波底掌握。

  莎琳娜提着另一把火铳。此时雾气已在散去,看得到桑波底的身影,她面上忽地一红,道:“无心,他在做什么?”

  无心扭头一看,见桑波底还头下脚上地倒立。他昔年避居密宗龙莲寺,见寺中僧侣练功也有这种姿势,知道桑波底真理不继,现在攻击,实在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将手中的雷符揉在掌心,急道:“莎姑娘,你给他再来一下,我让他吃个五雷轰顶。”

  莎琳娜犹豫了一下,低低道:“要杀他么?无心,他没有为难我们……”

  无心心头一凛,忖道:“莎姑娘跟我说过那个骑士风度,我要是不依不饶,非要她一铳把这老头子毙了,只怕也要被她看不起。好吧,让莎姑娘看看,我无心也是侠者本色!只是……”其实无心做梦也没什么行侠仗义的念头,带莎琳娜一同上船,一是不放心让她孤身留在码头上,而来也是动这把火铳的念头。只是他答应恒伽将那颗波里(罗?)提毗珠夺回,委实不愿杀人,可现在桑波底势若疯虎,他死里逃生了一回,哪里还有不伤人的念头,保住自己和莎琳娜的性命就已是上上大吉,要装侠者本色的派头,他没半分底气。

  桑波底却不知莎琳娜手中还有这等利器。他虽在炼气,眼睛却死死盯着无心,见他们低低说些什么,虽然听不懂,多半是商量如何对付自己。此时他胸口气息已提起了五六成,猛一提气,双手松开了脚跟,忽地往甲板上一按,人又翻了过来。他的手掌刚触到甲板,地面立起腾起两道长长火蛇,如活物般直冲向无心。无心大吃一惊,顾不得再用雷法,右手反手抽出背后长剑往身前划了一道,喝道:“快打他!”只说得这一句便急急忙忙念道:“水府神,水之精。驱雷电,运雷声……”这召水府宙颇为繁复,他只顾念咒,已来不及多说了。

  眼看那两道火蛇便要迫到无心眼前,只听“砰”一声响,无心鼻子里闻到一股硝磺之气。他心头一喜,却见桑波底愕然站立,火蛇不再追过来,在他身前却有一个小洞,里面亮晶晶的有颗银弹丸。没打中!无心险些叫起来。一路上他有时也玩玩火铳,当然他是不舍得把银弹丸打掉的,打的都是铅弹,虽然准头远比不上莎琳娜,可一丈以内还是指哪打哪,例无虚发。莎琳娜的火铳术远远比他高明,在这点距离本没有不中之理,却只打了个空,他怔了怔,马上回过神来,心道:“原来莎姑娘不想伤人,唉,这真是宋襄公之仁了。”

  桑波底此时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火铳虽然早已传入天竺,但是桑波底并不曾见过火铳,只约略听说,昔年蒙军铁骑踏破宇内,有一种火铳极是厉害,伤人立死,便是身披重加也挡不住,与无心相斗时听得一声巨响,他还不曾想到这儿去,待见莎琳娜手一扬,又是一声巨响,身前的船甲板上却出现了一个小洞,里面是一颗亮闪闪的银丸,他这才猛然省悟,心道:“是火铳!”

  先前在码头上桑波底虽然迫使莎琳娜随自己前去,但想到自己一大帮男人欺负一个少女,桑波底自己也觉得丢脸,因此不惜拉下面子要不信转达他的歉意。他恼恨无心骗了自己,对莎琳娜终究有不忍之心,方才这火神术也是尽数向着无心去的。见莎琳娜放出火铳,但相距如此之近,却只打在自己跟前,无疑是莎琳娜手下留情了。他心中更是迟疑,忖道:“这两人到底想做什么?”婆摩罗耶是无心杀的,那是罗娑婆那传的话,与无心交谈也是罗娑婆那传译。而罗娑婆那处心积虑对付自己,他的话当然不能信。桑波底人虽暴躁,终有数十年苦行之功,此时细想,便觉其中另有文章了。

  无心见莎琳娜没打中桑波底,他不敢去责怪莎琳娜,见桑波底也没有趁势攻来,召水咒也不念了,左手一摊,掌心的雷符无火自燃,正要用出五雷破,莎琳娜在边上忽地一拉他的手臂,轻声道:“等等,他好像有话要说,先不要动手。”

  无心如此乖觉,哪会不知。只是他和莎琳娜不懂天竺话,桑波底又不懂华语,也不知道该如何交谈,他迟疑了一下,道:“莎姑娘,你知道他要做什么?”

  莎琳娜轻轻咬了下嘴唇,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会打手势么?去跟他比划一下好了。”

  无心哭笑不得,心知莎琳娜还在恼他在酒馆与那天竺女子搭讪。只是心一定,他也已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心道:“哎哟,难道恒伽姑娘是骗了我?”恒伽姑娘容貌绝世,软语商量,无心先入为主,觉得这火天宗仗势欺人,不是好东西,现在看来,桑波底其实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此事恐怕另有内情。他也犹豫了一下,道:“好歹我都去跟他商量一下。莎姑娘,你快将火铳装起来,万一讲不通,你可要来就我。”莎琳娜只有两柄火铳,现在两柄火铳都已放过,再装弹丸火药需要时间,自己去和桑波底东拉西扯,正好可以给莎琳娜争取那填装火铳的时间。

  莎琳娜点了点头,道:“好的。”她虽然不愿杀人,可桑波底假如真要杀了无心,那也说不得,非把桑波底打死不可。

  无心有莎琳娜在后面撑腰,胆气壮了三分。他整了整道袍,满面堆笑地慢慢走上前去,双手摊开,以示并无恶意,嘴里道:“桑波底,无心,好朋友好朋友。”桑波底虽然不懂华语,但名字总听得懂。反正罗娑婆那已借水遁而逃,桑波底只怕也在怀疑自己中了罗娑婆那的圈套,自己正好把一切都栽在罗娑婆那头上好了。

  桑波底果然有这个疑心。见无心双手摊开走过来,他定了定神,心道:“和这无心不要是个误会吧,管他想干什么,先看看再说。”他先前用力太过,此时也正好调匀呼吸。

  无心走到桑波底跟前五六尺,见他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更是镇定。正想着该如何向桑波底解释,忽然从那艘靠过来的船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无心先生,多谢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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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6:09 |显示全部楼层
八、过河拆桥

  这是恒伽的声音!

  一听得恒伽的声音,无心登时一喜。恒伽要他帮忙夺下桑波底抢走的波里提毗珠,此珠自然就在桑波底身上,虽然尚未到手,但桑波底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困在这孤舟之上,有波里提毗宗一干人等相助,不怕他不交出来。想到马上可以拿到大笔银两,还有那极大的好处,无心登时乐不可支。海风甚大,那艘船虽近,终究还有一段距离,恒伽的声音娇怯怯的,没想到在海风中却能传那么远。

  桑波底听得恒伽的声音,心头亦是一亮,这才恍然大悟,想通了此节,看到无心一副得意模样,心道:“原来是她!我还以为这无心也是上了罗娑婆那的当,原来他们根本就串通好了的!”他只道无心刚才满脸堆笑,结结巴巴的解释全是拖延时间,对无心更是痛恨,心中惊恐也更甚,双掌猛地往甲板上一拍,身前立时腾起一道火墙,隔在他与无心之间。

  这正是大明炎。十二火神术乃是三味真火,伤人而不会引燃明火,这大明炎却是亦虚亦实。他自己也身处孤舟,一直不敢使出这大明炎来,此时却已不顾一切。无心虽然得意,却仍是全神戒备,见桑波底突然动手,火势比先前更增数倍,他将身一纵,人已倒跃出去,跳到莎琳娜身边,道:“莎姑娘,快动手!”

  莎琳娜已装好了一柄火铳,比划了一下,却迟疑道:“无心,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你打架?”恒伽的话她也听到了,这声音娇脆悦耳,定然是个美人,莎琳娜知道无心是个轻骨头,见了女子恐怕会连爹娘都不认,先前问无心,无心总是避而不答。她心中生疑,也不无醋意,更担心无心是晕了头受骗上当。

  无心见莎琳娜此时还要吃醋,更是着急,道:“莎琳娜,你快把他打倒,我细细跟你说。”

  莎琳娜摇了摇头,道:“我不能随便杀人。”她是美第奇一族除魔师的嫡系传人,这一支都是虔诚信徒,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何况她还是个少女。

  无心急道:“你不打倒他,他就要冲过来了,我可挡不住他!”他一直在莎琳娜跟前吹嘘自己本领非凡,虽然自知斗不过桑波底,却也从不承认,情急之下终于自承不行了。桑波底放出这道火墙如此之大,正好将船从中切成两半,不要说冲不过去,就算能冲破火墙,那一头还有个桑波底。点在火还不是很大,等再燃一下,火焰更炽,连桑波底的身影都要看不到了。

  哪知桑波底并没有追击过来。他以大明炎封住了无心去路,心知这船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一片火海。现在首要大敌并不是无心,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心中恻然,忖道:“师父无能,害了你们了。”背起手,对着来船高声道:“原来是公主。不知你为何要对付我?”

  那艘船离这船相距已不过十几丈远了。桑波底声音虽然不是很响,却比恒伽的声音更为沉稳。却听得从那船上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桑波底尊者,恒伽乃是我宗左吉祥女,你该知道了吧。”

  一听这声音,桑波底遍体生凉,心道:“原来是她!”

  这个老妇正是波里提毗宗的阿伽南夫人。在波里提毗院,桑波底以绝世神通慑服阿伽南夫人,夺得了波里提毗珠,但他是有道之士,波里提毗宗与阿耆尼宗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纵然有苦衷不得不去抢夺波里提毗珠,此事终究算不得光明正大。他只道阿伽南夫人败北之下,定然已无颜面活于世上,心里也总有愧疚,没想到阿伽南夫人竟然并没有自尽,反而布下了这个局让自己钻进来。恒伽是俱蓝公主,自己受聘成为俱蓝法师,定然也是着圈套的一环。只是想想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受聘虽然并不长久,却在夺波里提毗珠之前。难道阿伽南夫人神通如此之大,居然能预先知道自己要攻打波里提毗院,才让吉祥女恒伽以父亲的名义礼聘自己么?

  此时已由不得他多想了,那船靠到了五六丈外,忽然停住。原本海船行驶,向来不能说停就停,总要漂行一段,却不知那艘船上有什么机关,能够一下停住,一停下来,却见来船的船头上站着十多个人,当中一个正是穿着波里提毗宗礼服的阿伽南夫人,左手处是恒伽,右手处却是那个曾在波里提毗院见过的另一个吉祥女乌莎斯,她们边上立着许多劲装甲士,手持长弓,尽数对着他。这些甲士在平地之上自然不值桑波底一哂,但这是在海上,桑波底纵然有一跃五六丈跳上那艘船的本领,却也没有抵挡乱箭齐发的手段。

  到了此时,桑波底心灰若死,道:“原来阿伽南夫人能屈能伸,真不愧是地天宗宗主。波里提毗珠便在我身上,请夫人过来取吧。”阿伽南夫人纵然在海上伏击,却也不知鹿死谁手,他有德罗星和毗沙黎佐佑,足以抵挡到圣火岛,到了圣火岛,阿伽南夫人这些甲士就全无用处了。可是罗娑婆那设圈套于前,无心纠缠于后,现在自己沦落在海上,又是孤掌难鸣,阿伽南夫人败过一次,明摆着不会再和自己以真本事见个真章了。但波里提毗珠事关紧要,就算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不能拱手交出去。

  阿伽南夫人此时心道:“久闻唐人全是足智多谋,当初大唐使臣王玄策在天竺受了屈辱,借吐蕃数千甲兵几乎灭了天竺,当真名不虚传。”阿伽南夫人虽是女子,却能饱读诗书,唐时王玄策借兵攻打天竺,对天竺来说不是好事,阿伽南夫人却也全都知道。她败于桑波底手下,波里提毗珠也被抢走,本来觉得复仇无望,没想到依计而行,却是大获全胜,心中更是得意之极。听桑波底说要自己上船去取珠,她哪里会上这个当,笑道:“尊者,您也把阿伽南当成小儿了。尊者若真不愿意交波里提毗珠,那阿伽南只得无礼,以箭矢相迎尊者。”

  着船上的甲士尽是君兰王府中的健者,个个都是神箭手。万箭齐发,桑波底本事再大也要变成个刺猬。何况波里提毗珠虽然是地天宗至宝,其实更是个象征,也也没有什么真实用途,就算桑波底发狠,玉石俱焚,只消杀了桑波底,那地天宗这个奇耻大辱也就洗消干净了。

  桑波底见阿伽南夫人不上当,此时他的大明炎已烧到了船帆之上。帆布浸过桐油,十分坚韧,水漫不透,却怕火烧,何况这几天没下过雨,船帆被晒得更干,此时燃起,一艘船几乎像一柄大大的火炬。再烧下去,定然是船毁人亡。他犹豫了一下,高声道:“阿伽南夫人,桑波底纵然要以命相还,但我的两个弟子却无大过,还请夫人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他自知必死,但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人事不知,也要被活活烧死,心中实在不忍,虽然自己不愿屈辱求生,但为了两个弟子,他也不惜说两句话了。

  阿伽南夫人冷笑道:“尊者,你带他们杀上波里提毗院来时,倒也不曾说过这话。”

  阿伽南夫人也不是没有慈悲之心,但既然打了桑波底伏击,地天宗和火天宗的梁子就再也解不开了。火天宗势力极大,三尊者更是了不起的人物,在桑波底上面还有一个第一尊者阿尼什。如果桑波底逃脱后,纠集同门卷土重来,波里提毗院纵然有俱蓝王府庇护,胜算也是极微。权衡之下,索性将这事做绝,以免后患。

  她刚说出口,边上恒伽忽然道:“夫人。”

  阿伽南夫人见恒伽脸上有不忍之色,道:“恒伽,你有什么话么?”

  “杀人终究有违天意。夫人,您饶了桑波底尊者那两个弟子吧。”

  阿伽南夫人心道:“恒伽的心肠太软,果然难以接掌地天宗。”地天宗的宗主将来就是在这左右吉祥女之间产生,恒伽比乌莎斯更沉稳,又是俱蓝公主,阿伽南夫人原本属意于她。听的恒伽求情,阿迦南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她高声道:“桑波底尊者,你若能交还波里提毗珠,发誓日后不会对波里提毗院不利,我便用小船来接你。”

  波里提毗珠事关火天宗存亡,但此事又不能对阿迦南夫人说。桑波底心中一动,道:“不必了,夫人能饶过我两个弟子,桑波底就感激不尽。”

  阿迦南夫人虽然是女子,却也极是好胜。当时在桑波底手下一败涂地,全无还手之力,但对桑波底的神通她也颇为佩服。此时见桑波底虽然已到绝路,却仍是不卑不亢,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正想着同意,身边忽然有个人低低道:“夫人,该放小船了。”

  说话的是乌莎斯。恒伽却盯着那艘正熊熊燃烧的船,眼里噙着泪水。阿迦南夫人心头一动,暗自叹道:“是啊,此事不能心软。”这条计策虽然毒了点,但到了这地步已不能回头。她点了点头,道:“放小船下去吧。”

  有人已放下了一艘救生小艇,这小艘由一个水手划向了桑波底的船。那船此时已烧的开始倾斜,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碎裂。桑波底见阿迦南夫人果然派出一艘小艇,心道:“阿迦南夫人设计虽然毒了点,却也不会食言。”甲板上烧的已只剩下小小一块地方了,他身上的恰达都已被烤的发黄。他抱起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到了船边,高声对划船过来的那水手道:“喂,你回去向夫人说,不要为难他们。”

  那水手沉声道:“尊者放心,请尊者上船。”

  那是似是害怕,一直低着头,人似乎是异乡客,声音总有些怪腔怪调。桑波底倒也没有多想,阿迦南夫人纵然设下这种计策,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夺波里提毗珠引起的。他淡淡一笑,道:“既然阿迦南夫人已经答应,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罢,不跳到小船上,反倒退了一步,那水手看来也吃了一惊,叫道:“尊者,您不上来么?”

  桑波底道:“请转告夫人,波里提毗珠桑波底有大用,定然不能奉还,恕我失礼了。”他双拳在身前一错,船边忽地腾起一股白雾。那水手一愕,还没回过神来,桑波底双掌突然拍子那水手身上。只是他无意伤人,这一掌力道也不大,用力却是甚巧,那水手站立不定,立时被拍落水中,桑波底将身一纵,已跳上了小船,长笑声中,将披在身上的恰达一把拉下往海里一掷。恰达本是一块白布,但是桑波底手上却如一柄自行搅动的船桨,那救生小艇立刻极快地向前驶去。

  阿迦南夫人本来有些不忍去看,已闭上了眼。忽然听得恒伽惊叫一声,她睁开眼时,正见桑波底夺了小艇极速逃去。她原本觉得桑波底已是俎上鱼肉,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本事,不由大吃一惊,心道:“这……就不是水天宗的水天法印咒么?桑波底怎么也会?”眼见桑波底驾着小艇,长笑中越驶越快,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白色浪花,她们乘得船虽大,速度却远不能及。她惊叫:“恒伽……”

  她还没有说完,却见小艇后边突然腾起了一股白雾。雾气极浓,白茫茫地在海面弥漫,刹那间就将小艇遮了起来。阿迦南夫人心头更急,道:“恒伽,秦先生他怎么样了?”

  恒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她紧盯着雾气,突然道:“他追上去了!”

  此时的桑波底心中浑是死里逃生的庆幸。这一手却是和无心学的,方才无心以水术攻他火术,弄得甲板上尽是雾气,桑波底灵机一动,才想了这个主意。

  他正在庆幸,耳边忽地一声水响。他以恰达施展婆楼那宗的水天法印咒,原本就是要搅得水响,但这一声水响响的异样。他呆了呆,一抬头,却见雾气里有一个长长的影子伸出水面。这影子粗粗长长,隐约似乎是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怪物。他吓了一跳,心道:“是什么东西?难道我这水天法印咒不得法,唤出婆楼那龙王么?还是什么幻术?”

  水天宗婆楼那,本意为龙神,在密宗为金刚界曼荼罗四大神之一。水天宗秘术,桑波底也只学了这一门水天宗印咒,而且从未用过。他记得典籍中说此术为召唤婆楼那神所用,桑波底当然不信这一类怪力乱神,可是一看到这人首蛇身的影子,他登时想起了典籍中的此语。

  那影子在空中弯了下来,夭娇如龙,忽地缠向立于船尾的桑波底。随着扑过来,雾气也随之翻动,隐隐已能看见那影子正是披鳞带甲。桑波底正在惊骇,那影子忽地断成两截,上半截落到船上,下半截却横扫过来,缠向桑波底。

  是一个人站在一条巨蟒之上!桑波底这才明白过来,巨蟒没有毒牙,捕杀猎物之时是用身体缠绕,力量之大,足以毙狮杀象。只是波里提毗院向来只有女子清修,桑波底做梦也没想到地天宗居然会有这种凶狠密法,哪里闪得开,被巨蟒缠了个正着。

  那施法之人见一举擒获桑波底,不由松了口七。印度河边有一种鳄鱼极为凶猛,大象时喝水都要避开,但这种鳄鱼被巨蟒缠住后也只有死路一条。那施法之人先前受了桑波底之欺,好在他划船过来,本来就没打算真个送桑波底上船,早就在船底伏下这条巨蟒,桑波底夺船逃跑,只道得计,却不知这水手也是个高手,他又借雾气藏身,哪知此人虽然被他一掌击落水中,却仍然在雾气中紧追不放,驱使巨蟒将他缠住。

  桑波底一被缠住,眼前登时金星乱冒。他虽然惊骇,却不慌乱,猛吸一口气,身子一下缩小了一圈。以他的瑜珈术功力,能够钻进一个比身体更小的坛子里,只消能稍稍松一松便有腾挪的余地。哪知他身体一缩,那巨蟒缠的更紧,竟是严丝合缝,半点空隙都没有。桑波底被缠的气都透不过来,心道:“不好了。”此刻已别无良策,他眼一闭,口一合,双耳也一下贴住耳孔,又是长吸一口气。

  这正是阿耆尼宗口不言、目不视、耳不闻三法。这三法能瞬间提升功力,可是在这一瞬间浑身也全无知觉,因此万万不能让敌人欺近,在单马锡时婆摩罗耶正是使出这三法后被秦明容迫到近前击杀。现在小船上还有大敌在侧,可桑波底马上就要被这巨蟒缠得气绝,就算饮鸩止渴,也唯有一试了,只盼那人并不知道这三法的破绽。

  三法一出,他的身体猛然间如一个气球般涨大。巨蟒虽然力大无穷,却还是抵不住桑波底的护体火神术,“砰”一声响,那巨蟒竟被撑的段段断裂,蟒身如巨木般一截截直飞出去,蛇血亦是四处飞溅,染了桑波底一身。他刚刚挣断了这巨蟒,背心忽地一疼,身体立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倒在地上。

  是唐人的点穴!

  桑波底见识广博,天竺与中华交往亦多,他听说过点穴这种神奇的武功,但天竺人会这个的却还没碰到过。他心头一寒,暗道:“这水手到底是谁?”

  先前那水手前来迎接自己,他只道这只是个寻常水手,出手之时也没用劲力,只将他击落水中便罢。没想到这水手竟是个极强的好手,纵然平手相斗亦能与自己周旋良久,不要说借助巨蟒之力打个措手不及。桑波底心灰若死,抬头看去,雾气中,只见那水手站立在船帮上。小船在海面起伏不定,这人却如钉在上面一般动也不动。身上虽然穿的是寻常天竺水手的衣服,一张脸却皎如冠玉,英俊不凡,正是个唐人。桑波底张了张嘴,道:“你……你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轻声道:“单马锡秦明容,尊者。”

  恒伽在船上见巨蟒被桑波底挣断,心痛如绞,叫道:“摩睺罗迦!”这条名叫摩睺罗迦的巨蟒是她自幼养驯了的。这种巨蟒颇通人性,天竺乡野间野兽甚多,还有人养驯了让它看管婴儿,自行下田劳作,野狗狼群之类根本不敢靠近。摩睺罗迦养了十来年,已能听懂简单人话,平常出去打猎游玩,带上它后山魈猛兽根本不敢靠近,没想到让桑波底一举杀死,她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但见秦明容终于将桑波底制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摩睺罗迦纵然死了,能帮一下明容,也是值得。”

  秦明容没有桑波底的水天法印咒,小艇上的浆也当他被桑波底击下水时落在海里了,他向船上招了招手,阿迦南夫人的船掉头向他那边驶去。

  此时桑波底的船上大火已越烧越旺。亏得这船上没载什么货重,载重既轻,尚不至于沉没,但无心带着莎琳娜已是躲躲闪闪,走投无路了。他见莎琳娜被大火逼得双颊通红,更是心痛,暗自骂着自己道:“无心啊无心,你自作聪明,以为能与虎谋皮,哪知自己落到这地步了。”他知道恒伽拿下了桑波底后定会来救自己,但在烈火毕剥燃烧之声中,听得桑波底与一个老妇一问一答,却不动手,又不知他们说些什么,更是着急,可是着急归着急,现在也过不去,何况过去后要对恼羞成怒的桑波底,他也不敢。他拉着莎琳娜向船尾绕过去,此时船中间已烈焰熊熊,船尾一片火势要小一点。满耳都是火焰燃烧之声,风声大作,火借风势更是炽烈,只怕船上的铁器都已化成了铁水。无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道:“遭了,再过不去,只有在这一边跳海而逃。要是恒伽过河拆桥,装作不知道我在船上,岂不是被活活烧成烤猪?罪过罪过。”他看了看一边的莎琳娜,莎琳娜被火烤得脸蛋通红,却仍不减其美。想到她也会变成“烤猪”,无心反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莎琳娜已急不可耐,她没想到无心还笑得出来,急道:“无心,我们怎么过去?”

  无心道:“是啊是啊,你等等。”火势已烈,但他最怕的还是桑波底,侧耳听去,却已听不到桑波底的声音了。他心道:“三清庇佑,那老头只怕先变了烤猪。”他双手结印,嘴里爆豆也似念道:“水府神,水之精。驱雷电,运雷声。雷声发,震乾坤。黑猪吐雾,赤马喷烟,毒龙行雨,风伯前导。丁壬二将,水火之源。闻吾一召,急急如律令!”

  这召水府咒终于念成。话音刚落,他身前忽地腾起一道水汽,向前疾冲而过,将火墙冲破一个缺口。无心一把揽住莎琳娜的纤腰,将身一纵,从这缺口中一闪而过,到了穿的另一边。他刚冲过去,先打量了一下船头那一边,只见烈火已将烧断了通道,不见桑波底的人影。他心神一定,抬头望去,却见恒伽的船竟然掉头而走。无心大惊失色,叫道:“喂,恒伽姑娘,我还在船上呢!”

  无心中气甚足,情急之下,喊得更响。哪知那艘船竟然停都不停,仍是远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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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6:26 |显示全部楼层
九、绝处逢生

  无心的声音远远传来,恒伽也听到了。她吃了一惊,对阿伽南夫人道:“夫人,无心先生还活着!我们快回去吧!”

  在秦明容所定计策之中,无心也就是被用来当成替死鬼的。恒伽骗了无心,心中一直有些内疚,见无心还活着,她大感欣慰。此番恶战,却连一个人都没死,实是最好的结果了。桑波底最终还是遭擒,波里提毗珠也已夺回,无心功劳不小,既然没死,那么酬谢他也是应该的。阿伽南夫人点了点头,道:“好吧,等秦先生上来了我们就回去救他。”

  船已靠近了秦明容的小艇。刚放下舷梯,秦明容一把提起桑波底忽地一蹬,那小艇立时四分五裂,小艇上的德罗星和毗沙黎滚落海中。他二人中了罗婆娑那之计,至今认识昏迷不醒,这般落入海中自是有死无生。阿伽南夫人没想到秦明容大获全胜后仍下这等毒手,心中大是不忍,正待让人下海去救,秦明容提着桑波底在舷梯上一跃而上,从桑波底腰带里取出一颗黑色小珠,笑道:“阿伽南夫人,幸不辱命。”

  一看到波里提毗珠,阿伽南夫人大喜过望。她伸手便要来接波里提毗珠,道:“秦先生,多亏您的帮忙,我们快回去救那位无心先生吧。”

  手刚伸出,阿伽南夫人却是一皱眉。她刚要说什么,腰眼一疼,她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却见先前上船来的罗婆娑那一脸狞笑,手伸到她腰间。在他手上,是一把腰刀,刀刃尽数刺入她的身体。

  波里提毗珠被桑波底夺走后,阿伽南夫人原本已准备自尽已殉,但恒伽引来了秦明容,说可以设计夺回。虽然这计策有点不太光明正大,但阿耆尼宗前来夺珠亦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让恒伽出面诱使无心与桑波底相斗,而频率上呢早在单马锡就与秦明容勾结,内应外援都已齐备,此事成功大有希望。阿伽南夫人知道秦明容是恒伽的爱侣,只道秦明容是想立下这大功来求娶恒伽,所以一直不疑有他,哪会想到有这等变故。

  这一刀刺入她的要害,阿伽南夫人立时摔倒在地,恒伽和乌莎斯都大惊失色。乌莎斯怒喝一声,猛地向罗婆娑那扑去,哪知她身形一动,背心亦是一疼,却是秦明容拔出水牛角克力士到,一刀刺入她的背心,这一刀直入乌莎斯的心脏,她中刀虽在阿伽南夫人之后,却是立时毙命。

  罗婆娑那和秦明容两人突然出手伤人,恒伽已静得面色煞白,惊叫道:“明容!”

  秦明容昔年远游天竺,与恒伽相识。秦明容长相英俊,本领不凡,恒伽芳心可可,一缕情丝便沾在秦明容身上,后来秦明容得罪了那伽隐者团,躯壳被击毁,也是她救了秦明容。幸好秦明容修习过阿毗湿尼术,及时将心神遁入山魈内才算保住元神不灭,但身体已变成如此,他自惭形秽,不告而别。恒伽芳心欲碎,离开波里提毗院回到王府,下决心终身不嫁,谁知不久前秦明容又换了一副面孔出现。虽然样子变了,但这个身体同样英俊不凡,谈吐之间仍是秦明容,恒伽不禁大喜过望。

  秦明容此番前来,说是有求于阿耆尼宗的尊者。波罗提毗宗与阿耆尼宗虽然同列四天宗,但一直没有往来,只是情郎有求,恒伽还是央求父亲礼聘桑波底前来为法师。没想到还没找到机会介绍秦明容,却出了桑波底强夺波里提毗珠之事,波里提毗宗与阿耆尼宗势成水火,秦明容所求之事只怕再无着落了。她正感为难,秦明容却提出了这计策。恒伽只道情郎是为自己着想,连向桑波底求恳都不顾了,更是大为感动,立刻与阿伽南夫人商议,依秦明容之计而行。

  计是好计,让阿米塔瓦将无心引来,那个滑溜之极的无心也上了当,只是秦明容说无心这人阴险毒辣,狡诈无情,无耻下流,猪狗不如,但那天无心听得桑波底去码头找自己,而他有个朋友还在码头上,生怕桑波底会对那朋友不利,立刻不顾一切地赶回去,她又觉得无心这人虽然无耻下流,却还颇有情义,不无可取,也不想他被烈火活活烧死。哪知变故突起,罗婆娑那出手伤了阿伽南夫人,秦明容竟连乌莎斯也杀了。她大惊失色,只觉心中构筑的幻梦瞬间崩溃,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

  秦明容将克力士刀在乌莎斯的纱丽上擦了擦,与罗婆娑那微微一笑,收起刀道:“恒伽,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俩。”

  恒伽只觉秦明容一张俊秀的脸恍如蛇蝎,不由退了一步,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明容淡淡一笑,道:“罗婆娑那兄要接任地天宗宗主的,波里提毗珠不交给他,他怎么接任?何况桑波底尊者身死,若阿伽南夫人不死,他又该如何让阿尼什尊者相信?恒伽,此事十分里已成九分。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消接下去办,俱蓝定能一统天竺。”

  在单马锡时,静海王告诉无心说秦明容有先吞廖内岛,再吞满者伯夷,进而吞并新罗,最终夺得天竺全境之志,当时无心听了只觉好笑。其实秦明容不是疯子,他当然知道凭单马锡这点宋遗民的兵力,想吞并廖内也是痴心妄想。他真正的用意,却是以俱蓝为据点,招兵买马,在海外立国。为了这一步,在天竺势力最大的阿耆尼宗务必要先行收服。他收买了罗婆娑那,到时再对阿尼什尊者下手,扶持罗婆娑那当上阿耆尼宗宗主,这梦想也就不再是妄想了。让罗婆娑那带着波里提毗珠回去,说阿伽南夫人不甘心失败,大举反攻,与桑波底尊者两败俱伤,罗婆娑那最终带着波里提毗珠逃脱。

  这连环计好生厉害,不但桑波底和阿伽南夫人都落入他的圈套,便是无心都没能看成破绽来。无心这人亦是知情者,在单马锡他就知道这小道士不好对付,现在上天保佑,让他死在大海之上,当真干干净净,天衣无缝,再好也没有了,因此定计之初,他就已下了干掉阿伽南夫人,并不是因为听了她要救无心才起的意。此时大功告成,他这计策步步都已兑现。心中实是说不出的高兴。

  恒伽看着秦明容的脸,不仅仅是这张脸如此陌生,但是这具躯壳里的元神亦显得如此丑陋。她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秦明容身形一闪,忽地到了她身边,惊道:“恒伽,你不要做傻事!”他话音刚落,手指已一下点中了恒伽的腰眼。旁人看不到他出手,知道恒伽心痛之下,想要自寻短见,秦明容前去救她。恒伽心里痛骂不已,却说不出话来。秦明容凑到她耳边,极低地道:“恒伽,别担心,你总是我秦氏天竺的皇后的。”

  无耻!恒伽想要骂,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闭上了眼,眼中泪水已涌出。秦明容却抬起头,大声用天竺话说:“公主有令,大家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这船上水手都是秦明容在单马锡私养的海盗,虽然也有一些恒伽带来的甲士和阿伽南夫人带来的波里提毗宗女弟子,但那些甲士只听恒伽号令,而恒伽让他们听从秦明容的吩咐,秦明容发令,那些海盗应声附和,甲士们先前也听不懂恒伽和秦明容用华语交谈,只道这是公主的计策。虽然觉得公主杀了师傅,不免有些说不过去,但他们都忠心于俱蓝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亦随声答应。剩下那些女弟子们都没什么见识,见阿伽南夫人被杀,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胆子最大的也不过敢打量一下四周,有些胆小的甚至在嘤嘤的哭泣。

  秦明容心满意足,抱起恒伽,下令让水手开船回港。他志向极大,但一直都蹭蹬不顺,此番却全胜而归,将各方势力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回头看了看那艘桑波底的海船,船上火焰越烧越大,他心里痛快之极,心道:“真是天助我也,桑波底都帮了我一个大忙。”扭头对正将桑波底捆绑起来的罗婆娑那道:“罗婆娑那兄,请你在船上主持,我去将公主变成秦夫人。”

  女子委身于人,就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虽然不是处女就不能当波里提毗宗宗主,但波里提毗宗式微如此,这点势力他根本看不上眼,倒是恒伽的身份不能丢了。将她变成秦夫人后,再施以水磨功夫,不怕她不从。

  他正在得意,忽觉心口一跳,脚也似有千钧之重,冷汗登时冒了出来,心道:“糟糕,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

  无心见恒伽的船掉头而去,先前还存着回来救自己的念头,哪知他们一去不返,他周身冰凉,心道:“怪不得人说漂亮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是狐狸精,原来天竺女人也是这般!”他破口大骂,无心游走市井莎琳娜跟着无心学华语已相当不错了,但这些话无心当然不会教,听也听不懂,也不知“操你十八代祖宗,不分男女老幼”是什么意思,但无心跳脚大骂却是知道的,伸手拉了拉无心的袖子道:“无心,船快沉了。”

  这船被烧得吱吱作响,无心骂了一通,胸中恶气也出了一些,回头看看莎琳娜,总算有些欣慰,暗道:“无心啊无心,你有这般好一个老婆还想偷腥,活该你现世报。”只是要害莎琳娜陪自己丧命,他内疚之极,反倒笑道:“莎姑娘,别担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纵然自己活不了,也一定要让莎琳娜多活几天。他下定决心,一下脱下道袍,道:“莎姑娘,你伏到我背上来。”

  莎琳娜不知他要做什么,伸开双臂伏到无心背上。无心只觉软玉温香偎在背上,信心更是大增,将道袍束成长长一根,把莎琳娜缚住了,道:“莎姑娘,不管出什么事你都别放手。”他身边还带着银包金条,这些东西仅次于莎琳娜,那可是万万不能丢了的。他伸手拔出摩睺罗迦剑,将船舷竖着划了两下,飞起一脚,那块舷板立时飞向海中,无心一咬牙,猛地向那舷板跳去。

  如果是无心一个人,当能立在舷板上。可是他背后背着个莎琳娜,她身体虽然不重,总有个七八十斤,无心脚刚踏上舷板,便觉脚底一沉,直没入海。他心道:“哎哟不好,我割得小了点。”情急智生,俯身抱住舷板,摩睺罗迦剑一下刺入舷板,便如钉了个大钉。此时他的身体有一半沉入海中,浮力大增,这块舷板终于浮了起来。

  无心松了口气,背后莎琳娜忽然惊叫道:“船要沉了!”

  船只下沉,会带起漩涡,周围的一切全会被卷进去。无心大惊之下,双手双脚齐动,至于是狗刨式还是猪爬式都顾不上。才划了几下,只觉身下的舷板竟然有竖起之势。他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划动更快,便是莎琳娜在他背上也帮着划水。也幸亏他跳海及时,划了一阵,身下舷板又变平了。他知道已划出漩涡,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看,之间半根桅杆还露在水面上,周围尽是些碎木片。

  已无性命之忧,无心浑身登时软了下来,头也垂下,浸在海水中,莎琳娜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把抓住他的顶瓜皮,惊叫道:“无心!无心!”

  无心抬起头,吐出口中海水,笑道:“莎姑娘,我还活着,嘿嘿,你身上好香。”

  莎琳娜见无心甫脱大难又说疯话,又气又好笑,伸指在他头顶敲了个爆栗,道:“等脱险了让你闻个够。”

  无心精神大振,叫道:“真的?嘿嘿,嘿嘿,只是我现在半点力气都没有。”

  莎琳娜见他笑得颇为淫荡,知道他又在想着怎么嗅到自己身上。但经此大难,她也更觉无心为人不错,扳过他的脸来亲了他一下,道:“真的,都是真的。只是现在怎么办?”

  无心看了看四周,道:“等等,这儿应该时常会有船只过的,但愿我们运气好,碰上一艘。”

  他看来看去,忽然道:“对了,莎姑娘,你先把我放开。”

  莎琳娜伸手解开身上的道袍。无心水性虽然不是甚佳,但海水浮力本来就大,他有事练武之人,体例较常人好的多,让莎琳娜坐在舷板上,他噼噼啪啪地向一边游去,劲头竟不输于方才逃生。莎琳娜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游一圈又回来了,身前推着一个小木匣。她呆了呆,道:“这是什么?”

  无心道:“这是那船上的东西,大概会值钱。”

  这木匣极小,不过三指宽,三指长,上面还有一截断了的丝线,原来大概是束在某人身上的。大海茫茫,此时天色也应按了下来,若不是无心目力过人,还当真发现不了。莎琳娜知道无心生就是爱钱如命的性子,也不说他,道:“那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盒子严丝合缝,也不知是怎么盖上的。无心扳了两下,见扳不开,索性从舷板上拔下摩睺罗迦剑来一下划开。才划开盖,却见里面是一个拇指肚大小的黑色珠子。虽是黑的,却光润之极,只怕真是什么宝物。莎琳娜道:“这是什么东西?”

  无心一见这珠子,不由吃了一惊,他捻了起来放在眼前照了照,忽然叫道:“哈,这是波里提毗珠!”

  在单马锡时,无心曾抓到阿耆尼珠。那珠子通体火红,握在掌心感到发烫,这波里提毗珠却要温润许多,大小却一般无二。只是拿到这珠子,心中诧道:“怎么回事,恒伽没拿到波里提毗珠,怎么会走了?”

  他却不知桑波底为人虽然暴躁,却也精细。夺得波里提毗珠以后,她心知阿伽南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强夺她是没本事的,就怕她会巧取,请个妙手空空的高手来偷了去,因此弄了一颗假珠放在腰带里,这真珠却放入木匣束在另一边腰间。在小艇上秦明容驱使巨蟒攻击,桑波底奋力挣断了巨蟒,这真珠子却也落到了海里。阿伽南夫人先前要接珠市已发觉秦明容夺回的乃是假珠,但还没说出话来便给罗婆娑那杀了。阴差阳错之下,这真珠被沉船的漩涡带入海中,又浮了起来,漂到无心身边,被无心轻轻易易拿到了手。这一切无心当然也不知道,但珠子在他手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心道:“恒伽啊恒伽,你骗了我,谁知道仍是一场空欢喜,这珠子老天偏生交到我的手里。”

  只是这珠子他们抢得天翻地覆,对现在的无心来说毫无用处。他伸手道袍已脱掉了,光着个膀子,顺手把珠子递给莎琳娜道:“莎姑娘,你拿着吧。赶明儿给你钻个眼,当项链坠子。莎姑娘,我现在又没力气了,再让亲一个吧,嘿嘿,嘿嘿。”

  莎琳娜也没心思和他调笑,道:“你收着吧,别闹了,有船过来。”

  无心趴在舷板上,伸手揽住莎琳娜的纤腰正想去亲她一下,听得有船来了,反倒有些怒意,心道:“什么不知趣的船,这时过来。”他手搭凉棚看去,却见远处真有几点光在移动,只是看样子在里许以外,方向却不是向着这里的。他急道:“莎姑娘,你那火铳还能放么?”

  先前莎琳娜曾把两把火铳都装好了子弹,但跳入海中后都已打湿,根本放不出来了。她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会放雷么?放个雷试试。”

  无心苦着脸,道:“我的符纸也全被水泡烂了,要晒干却不容易。”

  莎琳娜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有纸就行?”

  无心又惊又喜,道:“你有纸么?”

  莎琳娜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道:“你先前给过我一本书。”

  当初初始莎琳娜时,无心为了吹牛讨好她,给了她一本《太清诸丹集要》,这书莎琳娜虽然不懂,却收藏得极好,用油纸层层包裹,虽然在水里打了个滚,居然只是外皮有些湿。无心擦干了手接过来,大喜过望,撕下一张干的,咬破了指尖在上面画了道符,喝道:“东方风雷使者蒋刚轮速到,唵缚日噜呢啼萨婆诃!”

  这是召五方雷使者的东方风雷使者。却听一声雷响,一道闪电直直劈将下来。威力虽不甚大,但海上别无一物,空空荡荡,只怕十几里地以外都看得到。这道闪电掠过,那艘船显然也已发现,转而向这边而来,无心松了口气,道:“莎姑娘,你真是我的福星。”

  莎琳娜抿嘴一笑,抱住他的头又亲了一下无心的嘴唇,道:“没力气了,亲一个。”无心不顾性命地将自己救出火海,现在运气又如此之好,当真让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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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马可波罗 发表于 2011-3-26 20:26:45 |显示全部楼层
十、疑神疑鬼

  那艘船驶得近了。黑暗中也看不清楚,离得十来丈时,却听得有个声音随海风而来,说的却是天竺话。

  这声音甚是响亮,海风虽大,仍然吹之不散。无心心头一沉,忖道:“这天竺人居然也是个好手。”好在他也听得出并不是秦明容的声音,他也放下了心。他看了看莎琳娜,却见莎琳娜面色有异,心头突地一震,心道:“莎姑娘认得这小子?”转念一想,忽地大悟,心道:“这不是赤奋若的声音么!”

  这船正是洗心岛的升龙号。在俱蓝码头上,赤奋若为了替莎琳娜出头,没来由地得罪了桑波底,只怕连阿米塔瓦也得罪了。张仲熊生怕节外生枝,本来还要呆一天再走,索性把细小事务托付给驻留俱蓝的洗心岛商号之人,提前启程。赤奋若在桑波底跟前毫无还手之力,他的真实本事又拿不出来,憋了一肚皮的气,此时正在船头吹海风。突然见海面上有一道闪电掠过,此时连云都没什么,根本不曾下雨,他见识也广博,见此情形,诧道:“这不是正一道的五雷法么?”

  海上有人遇险,过路之人都应救助。张仲熊是生意人,深明和气生财的道理,也知道行善积德没什么坏处。反正提前启程,时间充裕,又不甚远,便过来看个究竟。靠得近了,赤奋若在船头用天竺话刚喊得一声,却听得海面上有人叫道:“是赤奋若兄么?”他吃了一惊,心道:“糟糕,海上难道也有应声鬼?”

  应声鬼是哀牢山一带的一个传说,说人在山中行夜路,有时会听得呼唤自己名字,那是应声鬼,万万不可答应,否则便要有厉鬼上门。只是赤奋若素来胆大,也不信这一类的乡野奇谈,高声道:“正是哀牢山赤奋若,阁下是谁?”

  “是我,无心!”

  此时靠得近了,赤奋若已听得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正是莎琳娜。莎琳娜没有武功,声音没赤奋若和无心那样能传远,直到现在才听得到。如果是无心一个,赤奋若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真会不理而去,但听得莎琳娜也在,他心下一软,忖道:“罢了罢了,算我赤奋若也难得做一回善事。”

  赤奋若也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之人,恶事不做,善事也不常做。但莎琳娜和无心在一处,无论如何也该救一救。升龙号上放下了小艇,赤奋若自己下了小艇划过去,过不了多久,正见无心和莎琳娜两人衣冠不整地抓着一块舷板。莎琳娜浑身都已湿了,却更显其美,他叫道:“莎琳娜小姐,小生来了,不用怕。”

  他伸手正想去拉莎琳娜,哪知无心一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欢天喜地地叫道:“赤奋若兄,你真是大大的贵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没说的,有空贫道做东,我们一块儿喝个不醉无归。”

  无心身上湿淋淋的,赤奋若被他抱得极是难受,也说不出的讨厌。但在莎琳娜跟前他也不能失了面子,淡淡一笑,推开无心道:“莎琳娜小姐还没上来呢。”

  无心伸手挽住莎琳娜,把她拉上了小艇。莎琳娜上了小艇,向赤奋若行了一礼,道:“赤奋若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赤奋若见莎琳娜浑身上下也是水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面露娇红,更显得娇羞无限,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道:“她记得我的名字!”乐不可支之下,全然忘了方才自己就已报过名了。

  上得船来,莎琳娜和无心擦干了身上,换了套衣服,依赤奋若的意思,给无心一套最破最旧的就行了,可张仲熊倒甚是殷勤,拿了一套半新的衣服给他换上,只是不并不是道袍。无心和莎一样娜险死还生,对张仲熊千恩万谢,只是张仲熊听无心说了经历,却是样了半晌。俱蓝公主对天竺势力最大的阿耆尼宗下手,只怕阿耆尼宗三尊者之一都已被杀,此事定然会在俱蓝惹起轩然大波。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道:“亏得提前走了,不然只怕要受池鱼之灾。”等无心说完了,他笑道:“道长,先前听说你要去勿斯里,不知还去不去了?”

  无心道:“是要去啊。张公,不知哪里还能搭得上船?”

  张仲熊要的就是这一句话,他道:“南天竺有两大港口,东为马八儿,西为俱蓝。老朽所知,眼下俱蓝没什么船去勿斯里,马八儿却定然会有。不如这般,明日老朽在马八儿暂且靠岸,道长便在此处搭船吧。”

  虽然做了这件善事,但无心实是个烫手的山芋,张仲熊盼着他早点滚蛋。无心也知道张仲熊意思,但他本来就不想跟随张仲熊东归,回头路多走一程,日后搭船的船费也要多一些,听张仲熊愿意转道马八儿靠岸,无心实是求之不得,站起来一躬到地,道:“张公大恩大德,贫道铭感五内。”

  张仲熊见无心答应在马八儿下船,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微笑道:“道长,那么请早些安歇吧,明日午间应该到马八儿了。”

  他向赤奋若使了个眼色,便要告辞出去。赤奋若一路盯着莎琳娜,眼中深情无限,张仲熊也知道这个世侄定然对这色目少女情有独钟,干咳了一声,赤奋若这才醒觉,抬头道:“莎琳娜小姐,那我走了。”

  莎琳娜见他要走,忽然道:“赤奋若先生,您说过你是哀牢山之人,哀牢山大么?”

  赤奋若微笑道:“哀牢山很大,绵延数百里。莎琳娜小姐若是有机会重来,我带你去山上玩。”

  莎琳娜眼中突然露出哀伤之色,道:“唉,很大啊?要是你知道有一位赫连午先生住在哪里,请你把这些给他的家人。”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囊。无心看得清楚,这是当初在刺桐城外破军寺所见的赫连午所用的剑囊。无心看得心里酸溜溜地,心道:“我都忘了那淫贱公子了,没想莎姑娘没忘,还把他的东西带在身边。”赫连午是术剑三门中哀牢山赫连世家之人,人敦厚诚恳,被他二叔耍了,说给他取个“银剑公子”的外号,他颇为得意。赫连午极是爱慕莎琳娜,却为了救她不幸死于九柳门手下,莎琳娜一直觉得对不起这少年,当破军寺倒塌时,她抢出了赫连午的剑囊一直带在身边。

  赤奋若一见这剑囊,却是呆若木鸡,道:“莎琳娜小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认识赫连午么?”

  莎琳娜神色黯然,眼中有泪水滚动,低头道:“赫连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救了我,却死在一些坏人手上,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

  赤奋若怔了怔,道:“好吧,我认得他,会给他家人的。”

  方才张仲熊拉他他不肯走,此时却一下走了出去。张仲熊连忙跟了出去,到了甲板上,却见赤奋若已冲到了船头,默默地望着大海。

  赤奋若,本名是赫连赤奋若。赫连世家有天干十剑、地支十二剑,宗主赫连于逢,于逢二字即是天干中“甲”的古名。赫连午是赫连世家后起之秀中最出色的一个,排在地支第二剑的第二位,赫连午则是地支十二剑的第七位,因为第二位是丑,赫连赤奋若嫌“赫连丑”太难听了,一直以“丑”的古称“赤奋若”相称。没想到莎琳娜告诉他,赫连午竟然被人杀了,而莎琳娜看样子其实对赫连午感情更深,如果赫连午活着,她多半就是自己的侄媳了。他站在船头,心中直如翻江倒海,心道:“这小牛鼻子,竟敢抢阿午的老婆,我杀了你!”可是看着手中剑囊,却也不禁落泪。

  他在家中与赫连午这个堂侄最为相投,感情最好,赫连午那个“淫贱公子”的外号也是他开玩笑取的,此翻跟随张仲熊出海,给家人带的礼物中就数给赫连午的东西最多,听得赫连午已死,他心中痛苦实是难以言表。但气头上过去,无形中又将莎琳娜看成了自家人。莎琳娜对赫连午甚是有情,他这个二叔岂能去夺阿午的老婆?思前想后,他将剑囊放进怀里,心道:“阿午,罢了。看在莎琳娜小姐面上,我就带他这一回,你也会高兴的。”

  现在莎琳娜和无心已成爱侣,若是把无心杀了,莎琳娜定然会痛恨自己,只怕连带着连赫连午都恨上了。赤奋若虽然不是侠客,却也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只是为了你啊,阿午。他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万里无云,星月在天,泪光中,他仿佛看到了赫连午那憨厚的笑脸。

  俱蓝和马八儿相邻,但海上行船,两港之间也有一日多路程。无心总算可以放下心来。虽然莎琳娜对赫连午不能忘情,但赫连午毕竟已经过世,这干醋不喝也罢,虽然莎琳娜答应自己“闻个够”,但见莎琳娜神情忧伤,他也不敢自讨没趣,小声道:“莎姑娘,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我来叫你。”

  他才掩上门,正要回自己舱中,这船忽的一震。无心险些摔倒,吓了一跳,心道:“难道真那么邪,我祸不单行,这船也触礁了?”

  如果是触礁的话,船会倾斜。但这船一震之下,却又稳稳停住,倒似下了锚一般。他拉开莎琳娜的门,叫道:“莎姑娘,你在这儿等着。”转身冲上甲板,只见水手们正跑来跑去,张仲熊也在当中,满头是汗。他叫道:“张公,出什么事了?”

  张仲熊在海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怪事,叫道:“天晓得,这船动不了了,也不是撞上礁石。”

  是法术!无心脑海中猛然一亮。当初他坐着陈耠的船过龙牙门时,也曾碰到过一回。那次海中是被人以法术招来许多大鱼抵住船底,让船只不能动弹,方才在桑波底船上时也曾碰到过这样一次。无心并不知这是秦明荣的千鱼降,只道是龙牙门海盗中有什么法师使的秘术,因此一直没联系起来。此时听张仲熊一说,他心道:“难道恒伽姑娘是召了龙牙门那拨海盗么?好歹也试试。”当下道:“张公,你这儿有黄裱纸么?”

  张仲熊一怔,也不知无心所说何意,一边的林归榕没口子答道:“有,有,道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本空白账簿。无心一把接过来,撕了两张,咬破手指急急画了两道符,足踏禹步,喝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

  这役万灵咒向来法不空施,总要收钱的,但此时无心也顾不得谈价了。他念得快如爆豆,一眨眼已到了结尾。等念到“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几句,手一挥,两道符飞速入海,海面上“哗”地起了一层浪,船动了动,却又停住了。

  无心吃了一惊,心道:“怎么不灵了?”张仲熊本来还以为无心施法,只怕符到显灵,没想到船只是动了动,心道:“这小道士真是半瓶醋。”正在这时,随着海风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兀那杂毛,快将珠子留下来!”无心却认得这人正是荀明赞。

  无心听声音竟是荀明赞要自己留下珠子,不由啧啧称奇,心道:“此人我真是看走了眼,从天上掉下来的么?难道还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居然知道柱子在我身边。”他高声道:“是荀明赞荀兄么?”

  那人冷笑道:“无心道长,是我。”

  无心心头一凉,心道:“糟糕,这秦明荣怎么还能出来?”

  秦明荣本体已毁,他夺了师弟荀明赞的身体,但在单马锡时无心曾封住荀明赞身体。他只道正一道法术能让附体于荀明赞身上的秦明荣不再出现,却不知秦明荣所修阿湿毗尼术精微远在无心估计之上,秦明荣性子又远较荀明赞强横,无心封住的反而是荀明赞的元神,荀明赞胆子不大,但这声音虽是荀明赞的,语气却万分刻毒,无疑是秦明荣,无心到此时才算明白他为什么挑拨火天宗与自己为敌。升龙号动弹不得,那船来的却极快,转眼已到近前,他也看清了这船正是恒伽的座船,心中酸酸的甚是不好受,忖道:“恒伽姑娘长得如此好看,难道真要取我性命不成?”而秦明荣在恒伽船上,无疑他们两人早有联系。此时他也算明白赤奋若看到自己和莎琳娜一起时的滋味了。

  张仲熊高声道:“阁下,我是洗心岛张仲熊。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为难我们?”

  他本领远不及无心和秦明荣,但此时相隔已近了,他说的话秦明荣也能听到。

  秦明荣高声道:“我有一颗宝珠为无心道长所得,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原来当时罗娑婆那将桑波底捆好,又收起波里提毗珠,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对。那珠子全无灵气,只怕是寻常黑石,他担心之下,把桑波底弄醒了,拿出那珠子来让他认,桑波底虽然不答,却有失望之色。罗娑婆那拿了波里提毗珠是要向阿尼什尊者邀功的,其实还在火天宗手里,桑波底一心为了本宗,显然这珠子是假的了。罗娑婆那又气又急,追问下去,桑波底虽恼他背叛,却也说出,真珠是放在身边一个小木匣之中。秦明荣将桑波底擒上船来,身边并不见那木匣,如果失落在海中了,大海茫茫,怎么找得到?罗娑婆那急得团团转,敲了半天秦明荣的舱门,秦明荣在里面也不见吭声,他狠下心,破门而入,却见恒伽平躺在床上,穴道未解,秦明荣却坐在座位上睡着了。好容易叫醒他,秦明荣一听珠子是假的,亦急出一身冷汗。

  如果罗娑婆那拿不到波里提毗珠,想接掌火天宗绝无可能,他也别想借火天宗之力混天竺了。想来想去,只有回去寻找。只是回到原位,倒是发现了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的尸体,却不见无心。秦明荣心头一凛,只道是又上了无心的当,这珠子被无心得去了。其实他这也是把无心高看了,不过这死马当活马医的举动倒是歪打正着,波里提毗珠真的被无心得去,只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得到。无心若想通这点的话,当下矢口否认,以他作伪之能,秦明荣也未必真会冒险攻来,倒是更有可能会回原处继续搜寻。可他先入为主,珠子也真在他身边,当即高声道:“你拿了这珠子,当真就不再多事了?”

  秦明荣身边有人欢呼一声,秦明荣高声道:“绝不食言。”话中也有欣喜之意。无心这才明白失策,但话已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珠子纵然宝贵,对无心来说也没什么大用,当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这就过来。”转身对张仲熊道:“张公,请借我一艘船,我去去就来。”

  张仲熊见无心倒愿意交出对方索要之物,暗自松了口气,道:“好,好。”正要让水手放下小艇,赤奋若忽地走过来道:“张公,我陪道长前去。”他生怕张仲熊反对,先去坐到了小艇中,抓起两柄船桨。

  两船相距不远,赤奋若臂力甚强,只几下便到了那艘船前,从舷梯上去,秦明荣和罗娑婆那已等候在甲板上。无心见秦明荣模样是荀明赞。但眼中闪烁不定,尽是狡诈阴毒,心里百感交集,道:“秦兄,别来无恙。”

  秦明荣虽然设计让无心钻入圈套,但对这个小道士亦是忌惮之极。波里提毗珠果然在无心身上,在秦明荣看来,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策划得如此辛苦,却让无心打了偏手,这小道士的狡猾,生平仅见。他见无心一口答应,心中反倒生疑,忖道:“他到底是什么居心?不要这又是个圈套。”他越想越惊,不敢上前,对一边的罗娑婆那道:“罗娑婆那师兄,你去拿吧。”

  罗娑婆那见识过无心的本事,心中暗骂,心道:“你让我辅佐你那千鱼降,还让我当替死鬼。”可是波里提毗珠是他要的,诸事也由秦明荣主持,他不敢不上,走上前来到:“无心先生,请把波里提毗珠给我吧。”

  无心伸手摸向怀里正要去取出珠子,忽然有个女子厉声道:“不要给他!”

  那是恒伽的声音。恒伽看似娇弱,终究也是波里提毗院的吉祥女,秦明荣还要借助恒伽父亲之力,不敢对她下重手,封住的穴道竟然提前自解。她一回过神来,虽然仍站不起来,却听得秦明荣要无心交出波里提毗珠,再也忍不住,当即出口喝止。秦明荣没想到这时候恒伽会突然醒来,面色一沉,脚下一弹,人已疾退到舱门口,便要推门进去。

  无心也不知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但见秦明荣要推门而入,定要对里面的恒伽动手,他脑子一热,伸到怀中的手忽地探出,极快地结了个手印,喝道:“唵哞嗔嗊吒敕摄!”

  这是碧霄始分天辖咒,乃是九天心咒之一,并不需符纸协助。威力虽不大,但这等近身攻击,无心指尖已射出一道电光,亦是惊人。罗娑婆那本就担心无心会出花样,见无心动手,他也没多想,双手一搓,一团火云从掌间喷出,直冲向无心。

  罗娑婆那是婆摩罗那高足,火神术颇为不凡,与桑波底都能正面相抗一阵。无心一出手便觉得一股热浪扑来,心道:“糟糕,忘了这家伙。”正待回身,却听赤奋若喝道:“叱!”三道电光如飞而入,擦过无心脸颊,直刺罗娑婆那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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