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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亚尔斯兰战记》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0:53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卷 妖云群行 第三章 密斯鲁的热风
    (一)

    席尔梅斯的眼前是一片汪洋,放眼望去太阳上升的方位只见无边的辽阔。

    海面平静无波却被南国的艳阳照射得亮晃刺眼,一个月以来一直与这片大海生活,如果在海上继续待个三天,他一定会发狂。

    在诸国之间辗转流浪已历十个年头,其间也有过数次航海的经验,但不象这次是在酷暑季节的海上漫无目标地飘泊,南海太阳无情地发出光热,不仅烧灼着人的肌肤,也蒸发了活力与霸气。

    连席尔梅斯都承受不了了,当然毫无航海经验的特兰人身心耗损的程度更是剧烈。船上有六人病死,三个精神错乱投海身亡,当初搭上辛德拉国商船班德拉号时,特兰人共有一百一十人,活着踏上密斯鲁土地的只剩九十二人。

    包括席尔梅斯在内共九十三人上岸后,班德拉号便立刻扬帆,往海上逃之夭夭。六十名辛德拉籍船员得以全部生还离开,是因为特兰人已经身心俱疲,他们完全无心杀戮,只冀望能够早日踏上陆地就已经心满意足。

    然而,陆地比海洋更为贫瘠,连糊口的食物都找不到。

    身为草原民族的特兰人不习惯吃鱼,在船上也只吃碎肉或小麦,密斯鲁人并不知情。不知情是理所当然原,这个渔村的的男女甚至连特兰这个国家都没听过,位处边境的贫穷渔村不但与陆上的交易路线,也和海上的航道严重脱节,不过帕尔斯的商人一个月至少会来一次,跟村民做点小生意。

    "只需一片羊肉或牛肉,这群人就是大陆公路上最强捍的战士……"特兰人不会违背席尔梅斯的命令,他们并非忠心不二,而是连抗拒的力气也没有。生长于大草原的骑马游牧民族来到一个全是岩石与砂尘,连一小撮绿意也看不到的土地,令他们比待在海上来得更衰竭。

    特兰人明白自己目前相当虚弱,也不刻意勉强振作精神。

    "从陆地与海上败退而走,最后来到这个语言不通的酷热国家,难道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了吗?"骁勇善战的特兰战士们颓丧地几乎想掉泪,只有借助酒与暴力来逃避内心的失落感,于是这群喝了酒就施暴的特兰人很快就遭到村民的厌恶,上岸还不到十天就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

    "好不容易结束漂流重回陆地,再这样下去众人迟早会丧失斗志,请您下令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吧。"席尔梅斯一脸漠然,对年轻战士布鲁汉的请求充耳不闻。他左手持着长剑,右手拿着水牛皮制成的水壶,登上可以鸟瞰通往首都街道的山丘,为了避免强烈的阳光直射,就来到黑色巨岩形成的天然屏障下坐着等待,他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呢?

    "风向要开始转变了。"

    席尔梅斯自言自语着,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在清晨登上山丘,就在残忍的太阳抵达中天的前一刻,街道扬起了烟尘。

    白烟将赤红色的荒凉大地一分为二,画出大幅度的弧形朝向席尔梅斯接近。

    "我是要救人?还是杀人?"

    扔下喝空的水壶,席尔梅斯调整自己的架势。

    当白烟来到眼前正下方的一瞬间,席尔梅斯腾空而起。

    下一瞬间,抽出的长剑将白烟染成红色。

    身首异处的骑手在四溅的鲜血混杂着惨叫声之中跌落地面,另一名骑手发出惊愕与愤怒,拉扯着缰绳停下坐骑的脚步,他看向在地面翻滚一圈即站定身子的席尔梅斯,接着又看向他脚边横躺在血泊中的同伴。

    于是男子挥起半月形的弯刀,驱马冲向席尔梅斯,来势相当凶猛,然而对于长期与帕尔斯骑兵队生死搏斗的席尔梅斯而言,对方的攻击态势处处是破绽。

    席尔梅斯轻而易举地闪过对方的冲撞,接着手腕轻轻一转,只见男子高举半月刀的右手飞向半空。

    同时席尔梅斯口中吹起锐利的口哨,原本应该继续往前冲的马匹突然停下来,断了右腕的男子早已失出身体的平衡,整个人跌下马背,蹲坐在自己造成的血池当中,随时可能断气。

    席尔梅斯掸掉沾在剑刃上的血渍,然后向着一名与驴子一起累得趴在地上的男子说道:"站起来吧,盗贼已经被我收拾掉了。"遭到两名强盗追赶的帕尔斯商人就这样与席尔梅斯一起来到塔裘拉村。

    "你会说密斯鲁语吧。"

    "是、是的是的,我在这个国家做了十二年的生意,基本的沟通不成问题,比起只会说帕尔斯语的商人,我这样要跟密斯鲁人做生意方便多了……""很好,以后你就当我的翻译,你叫什么名字?""小的叫罗邦。"

    "这是订金,拿去。"

    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金币,年约三十五岁的帕尔斯商人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应该是辛德拉国的金币吧。"

    "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辛德拉国的金币当然是比帕尔斯国的铜币好太多了,小的我好歹也是个商人,懂得分辨价值高低。"这个名叫罗邦的帕尔斯商人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收下金币并藏进怀里。

    "我罗邦是不找零的,只有这个价钱才能买到我的诚意与热忱,这一点请您明白。""哦,看来你还蛮会说话的。"

    席尔梅斯吊起唇瓣的一端,罗邦则态度恭谨地继续说道:

    "您想要正确的情报是吗?"

    "没错,胆敢胡诌就饶不了你。"

    "那么,如果小的说出来的内容让您听了不高兴,希望您可不要动怒啊。"罗邦的视线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席尔梅斯并未感到不快,反而觉得这番对话将有所斩获。

    "嗯,好吧,情报正确才是最重要的,我先问你一件事,密斯鲁国的首都叫什么?""叫做亚克密姆。"

    "目前情况如何?"

    "目前的详细情况小的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小的我在密斯鲁首都只待到三月中旬,不过可以向您报告基本的状况,密斯鲁大约有三万名帕尔斯人定居在此。"席尔梅斯含了一口壶里的酒,味道之差让他暗地咒骂起来。

    "继续说下去。"

    "是的,这三万人当中约有一万人加入打倒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陛下的运动。""哦。"

    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点头,内心开始提高戒备,这是他听到亚尔斯兰的名字时的自然反应,看来他必须视罗邦的解说内容加以克制自己的表情、声音与动作。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对现任帕尔斯国王抱持敌意?""在这之前大家顶多嘴上发发牢骚就算了,不过有三个要素让事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三个要素?"

    "第一是密斯鲁国王的支持,第二是出现了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第三是出现了协助盟主的实际指导者……"罗邦弯下一根又一根左手手指。

    "依照时间的顺序,应该是二、一、三。"

    席尔梅斯微蹙起眉头。

    "那个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究竟是何人?"

    "就是席尔梅斯殿下,帕尔斯前二代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陛下之子。"席尔梅斯内心的防御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不过外表却看不出茫然自失或悖然大怒的情绪,可见防御做得相当成功。才愣了两秒,席尔梅斯总算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色。

    "这件事情实在令人无法置信,那个人物当真是席尔梅斯王子吗?""目前此人就住在密斯鲁的皇宫里。小的我并不十分了解也没见过席尔梅斯殿下,无法确认其身份的真伪,不过这位席尔梅斯大人现在在密斯鲁的皇宫,而密斯鲁国王也表示全面声援他,这倒是事实。"密斯鲁皇宫里的席尔梅斯是假的,席尔梅斯自身再清楚不过,只是他现在不便将此事公然说出,反正总有一天一定要把那个假货的那张脸给剥下来,席尔梅斯心想着并继续问道:

    "那么第三要素指的又是什么?你刚才说是协助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帕尔斯人的实际指导者……""哦,你是指这件事啊。"

    罗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席尔梅斯殿下平常足不出户,此人不仅领导帕尔斯人,甚至还帮忙训练密斯鲁国的骑兵,听说是席尔梅斯殿下无以伦比的心腹,如果缺少此人,帕尔斯人也不会如此团结一致。"席尔梅斯胸中涌起了乌云,内心仿佛有所预感,于是他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人物叫什么名字?"

    "回您的话,据说是出身于帕尔斯军人世家的查迪卿。"一听到查迪的名字,席尔梅斯差点就深深叹出一口气。

    好怀念的名字,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可是情形不太对劲,密斯鲁首都要的"席尔梅斯王子"既然是冒牌货,为何查迪卿愿意帮助那个家伙呢?

    难道说,"席尔梅斯王子"是假的,"查迪卿"也是假的?或者,查迪卿是真的,而"席尔梅斯王子"与真正的席尔梅斯相像到连查迪也会认错?席尔梅斯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你见过查迪卿吗?"

    "是的,虽说见过,但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帕尔斯人的聚会上远远望见而已。""他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还很轻,大约二十几岁,是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主张要协助帕尔斯正统国王复位的语气里充满了热情与活力。"看来真的是查迪本人没错,席尔梅斯心想,他胸中的黑云开始凝聚成形。

    "只要到首都就能见到查迪卿吗?"

    "是的,应该可以。"

    查迪在得知密斯鲁宫廷的阴谋之后企图逃脱,最后被马西尼撒将军所杀,然而宫廷对此事秘而不宣,早一步离开首都踏上商旅的罗邦根本不知道查迪的死讯。

    "查迪卿侍奉席尔梅斯王子并广招人材以准备进攻帕尔斯,他一定会很欢迎阁下您的加入……不过……""不过什么?"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如果连名字也不知道,那么今后要与您联络的话可能比较不方便。""以后再告诉你。"

    席尔梅斯冷淡回应。

    "你先退下,布鲁汉!把所有人叫过来!"从门口探出头的布鲁汉似乎有所领悟,大声称是之后随即跑出去。

    (二)

    被召集前来的特兰人有二十人喝得醉醺醺的,酒再怎么难喝,他们仍然不得不借酒浇愁。

    身为领导者的席尔梅斯必须负起责任,也就是赋予他们生存意义或者葬身之地。

    席尔梅斯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这群人,最初散漫无章的特兰人很快站直身子,表情也紧张起来,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

    "看来不需要拿水泼醒你们,那就听好。"

    席尔梅斯的声音撞击着所有人的腹部。

    "我话先说在前头,没有力气的人就留在这个村子,我一枚铜钱也不给,你就哭丧着脸在路边等死吧!"特兰人伸直背脊,领导者强而有力的叱责提振了他们的精神。

    "有力气的人就跟我来,无论是生是死,我会给予值回你们生命的代价。"此时布鲁汉提高音量。

    "我永远追随席尔梅斯殿下。"

    席尔梅斯冷淡地回答:

    "你追随我是理所当然的事,闭上你的嘴,我要听的是其他人的想法。"席尔梅斯连看也不看地扔下这句话,布鲁汉则带着微笑闭口不语,席尔梅斯冷漠的态度反而令他觉得高兴。

    一个名叫巴拉克的男子语气谨慎地回答:

    "布鲁汉所说的也正是我们的心声,我们愿意追随大人到天涯海角,只是请求大人明示前方的目标何在?"紧接着一个名叫阿托卡的男子也开口:

    "殿下,请告诉我们,我们究竟为何而战,只要您愿意赐教,我们绝对拼了命也会达成,请赐与我们生存的意义与赴死的勇气。""说得好,那么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各位。"

    特兰人个个屏气凝神。

    "我们要占领这个国家!"

    席尔梅斯如此宣称。

    "各位都知道这个国家叫做密斯鲁,我将成为密斯鲁国王,而你们就是贵族,每个人赏赐爵位、财产、上千名奴隶与上百名美女,如何?愿意跟随我吗?"打破无声之墙的是巴拉克颤抖的声音。

    "这、这真的会实现吗?"

    "当然。"

    席尔梅斯的表情、语气都充满了坚定的自信,领导者的信心对特兰人而言具有莫大的说服力。

    "老实说,最初飘流到这个海岸之际,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就跟你们一样,不过在遇到那个帕尔斯商人、获取情报之后,我的内心便涌现了必胜的计划。"特兰人的表情逐渐从困惑转为期待。

    "回想看看,我们与邱尔克国王联手掠劫辛德拉的那段时间,帕尔斯军的主力倾巢而出前来援助辛德拉,如果那时密斯鲁军趁机入侵帕尔斯西方国境,胜利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密斯鲁国王却迟迟不出兵,以致错失大好良机。"席尔梅斯一掌击在桌面,这个声响在特兰人听来比实际来得更大声,有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密斯鲁国王才能平庸,行事优柔寡断!要接近那家伙,找机会将他打倒绝对不是难事,况且他并不是什么贤王良君,百姓对他的评价自然不可能太高,我们取代他的政权也无不妥之处。"席尔梅斯以先前打在桌面的手掌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只要你们严守纪律听从我的命令,保证胜券在握,来、选吧,要跟随我享受荣华富贵呢?还是穷困潦倒客死异乡!?""我们追随殿下,誓死效忠!"

    特兰人的颓废不药而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热,席尔梅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很好,就这么决定,这个边境的贫寒村落久留无益,马上准备出发!"一群特兰人兴高采烈地陆续走出门,席尔梅斯向走在最末端的布鲁汉瞄了一眼然后喊住他。

    "布鲁汉,其实我对密斯鲁这个国家并无私人恩怨。""属下明白。"

    没错,和布鲁汉等人一样,席尔梅斯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踏上密斯鲁的土地;布鲁汉一时之间抓不准席尔梅斯话中的含意,只有伫在原地不动,听着席尔梅斯继续说道:

    "我不择任何手段也要占领这个国家。"

    "如果殿下有意就一定会成功。"对于布鲁汉的奉承,席尔梅斯置若罔闻。"这件事当然是势在必得,我指的是另一件事。"席尔梅斯发出低沉的笑声,阔别已久的笑容却少了一份纯真。

    "无关乎私人恩怨,想不到做坏事的感觉反而让人情绪高涨呢。"布鲁汉不知如何应对,席尔梅斯这次放声大笑,高喊:

    "罗邦!"

    帕尔斯商人畏畏缩缩地从邻室走出来,席尔梅斯命令他带路到首都。

    "小的明白了,不过,先前小的也请教过,不知大人您如何尊称?"想了一下,席尔梅斯才不经意地答道:

    "克夏夫尔。"

    此人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之子,身为王子却无法继承王位,然而他的子孙之中包括第四代迪克拉涅斯、第五代金那姆斯、第六代哥达尔塞斯一世、第七代亚尔塔巴斯共出了四位国王,席尔梅斯选择这个名字是出于相当微妙的心理。

    "那么从现在起,小的就称呼大人克夏夫尔卿。"这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的假名。

    "出发了、出发了。"

    一群特兰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精力充沛地做好出发的准备,包括罗邦在内总共九十四人,慷慨地把大笔辛德拉金币交给村民以购买所需的马车与牛只。最讨厌的一群外国人就要离开了,也难怪村民们显得相当愉悦,并小心翼翼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当天傍晚时分,双方高高兴兴道别,村民们发自内心欢送这群外国人离去。

    之所以选择在傍晚出发,是想趁着凉爽的夜晚赶路,天一亮就寻找岩石的遮荫处睡觉。日夜颠倒的旅程持续了五天,沿着迪吉列河北上又过了十天,一行人终于抵达首都。

    然而,席尔梅斯尚不知情,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三)

    密斯鲁的首都亚克密姆人口五十万,为全国最大的都市,透过开阔在北方的港口与马尔亚姆与鲁西达尼亚往来密切,不过对于见识过叶克巴达那繁华景象的席尔梅斯而言,这个城市最多算是一个"大乡镇"罢了。

    "至少比邱尔克的首都赫拉特好多了,等我开始统治这个国家,多的是机会改善都市风貌。"席尔梅斯与特兰人在旅馆休息,一边从窗口眺望迪吉列河面,一边研拟今后的对策。

    忙得不可开交的是旅居商人罗邦,负责寻找使用帕尔斯语的旅馆也是罗邦,接着他立刻上街,把泡过冰水的毛巾敷在颈子,前往帕尔斯人聚集的场所。

    日正当中时分,行人十分稀少,选在这个时刻外出的密斯鲁人,不是撑伞就是跟罗邦一个模样,如果不这么做铁定会中暑昏倒。

    微胖、粗眉小眼睛的帕尔斯商人罗邦走向同胞经常聚会的酒巴。毛巾曝晒在顶头阳光下,眼看就要完全干掉,罗邦总算抵达目的地。叫了一杯新鲜的椰子汁,一口气喝光后接着在酒巴里找到一个爱聊天的熟人。

    一听罗邦说有人想见查迪,罗邦的朋友随即答道:

    "你不知道吗?查迪卿已经死了。"罗邦闻言不禁睁大双眼。

    "死了?怎么回事?"

    "详情我也不清楚,听说好象是被毒死的,真惨,查迪卿跟一个女人同住,就是那个女人对查迪卿下毒,然后放火烧掉房子又偷了金银财宝逃之夭夭,好好一个身强体健的硬汉,实在死得太不值得了。"罗邦请朋友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对方的舌尖更是滔滔不绝。

    "我可不是说好玩的,如果我一辈子也翻不了身,难保情妇不会对我下毒,只不过我没什么金银财宝好偷的。""那么查迪卿死,情势有没有什么变化?"

    罗邦调整情绪继续问道。朋友一面舔着喝空的酒杯边缘,一面说明:

    "密斯鲁国王也跟着意气消沉,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查迪卿死后,等于少了组织帕尔斯人的强力领导者,损失可谓惨重。""也就是说,目前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领导者从缺就对了。"罗邦陷入沉思,他的朋友则呼着酒气说道:

    "当然也有几个人想继任成为领导者,不过还是得仰赖密斯鲁国王提供军需资金,我看密斯鲁国王也不可能一直摆出好脸色。""有什么问题吗?"

    "密斯鲁国王又不是慈善机构,又不可能获得帕尔斯的领土,凭这一点,他随时会丢下我们不管。现在亚尔斯兰国王的政治基础已经日渐稳固,咱们小声一点,老实说,与其做一些莫明其妙的白日梦,还不如回国向亚尔斯兰国王臣服,可能情况会好一点也说不定。"男子叹了一口气,手边晃动着酒杯,于是罗邦又在他的杯中注满葡萄酒。

    "怎么搞的?我离开首都这段时间,情况变得这么糟。""总之没一件好事就对了。"罗邦含了一口葡萄酒,不经意地问道:

    "这么一来,假如现在有人带来好消息,想必会大受欢迎吧。"对方露出无力的笑。

    "是啊,当然得看消息的内容而定,不过大家都很想振作精神,查迪卿一死也把我们的气力全带走了,如果能够出现一个比查迪卿更优秀的领导者,或许整个情况会有所转变,只是,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吗?……"罗邦回去后告知查迪的死讯,席尔梅斯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只有背对罗邦望向窗外,如果他是一人独处,应该会发出深深的叹息吧。

    "我太不中用了,让卡兰与查迪父子两代徒然枉死,就算现在死后相见,我也无颜面对他们二人。"据说查迪被同居的女子所杀,席尔梅斯并不相信这个消息,杀害查迪的绝对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动机是因为查迪碍了他的好事。碍了什么好事?应该是查迪发现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所以拒绝协助密斯鲁国王。

    "依查迪的个性,他不会在得知实情后还若无其事地帮助对方。我对查迪实在无以为报,至少让我为他复仇雪恨吧。"席尔梅斯在内心做下决定之后,回过头来询问罗邦几件事。罗邦的说明既正确又详细,对于席尔梅斯的几个质问也回答得明快。

    "……也就是这个原因,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目前处于气氛有点诡异的真空状态,如果再不出现强而有力的领导者,给予众人明确的目标,再这样下去组织会整个瓦解。""你的语气好象有点故弄玄虚。"

    "不、小的不敢。"

    "哼,算了,你刚才提到有几个没有实力却想成为领导者的家伙,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是、是、小的已经调查清楚了。"

    罗邦从怀中取出一小片有点肮脏的羊皮纸,纸张在密斯鲁还不如帕尔斯普及。

    席尔梅斯接过羊皮纸,确认写在上头的名字,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意即,他可以毫无顾虑地胁迫这群人屈服。

    不过,他嘴上却这么说:

    "你去拜访这群人,请求他们提供协助,我想进宫谒见荷塞因三世陛下,需要有人从中穿针引线。""小的遵命。"

    究竟要提供协助的对方如何帮起呢?席尔梅斯没说,罗邦也没问。

    "这名单当中年纪最轻的是谁?"

    "是克欧雷,不过这个人同时也是最没大脑的人物,想要说动他可能会花上不少功夫。""谁叫你去说服他们的!?"

    席尔梅斯并未说出这句话,反而冷不防提出另一个要求。

    "对了,我要你教我密斯鲁语。"

    "是,既然是克夏夫尔卿您如此命令。不过您已经雇用小的担任翻译了……""必要的时候当然还是需要翻译,不过暂时在外人面前,你就当我不懂密斯鲁语。"罗邦点头如捣蒜。

    "是的,您深谋远虑。"

    这个人认真起来时会露出独特的表情跟语气。

    不久罗邦退回自己的房间,侍立在墙边的布鲁汉正要关上门扉,席尔梅斯却摇摇头。

    "把门开着通风,热风总比闷着不流动的空气来得好一些。"布鲁汉将手抽离门扉却站着原地不动,踌躇地向席尔梅斯提出疑问。

    "那个帕尔斯商人值得信任吗?他表面看似惟命是从,也许私底下心怀不轨。"席尔梅斯凝视着布鲁汉。

    "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吗?"

    "……没有。"

    布鲁汉垂下双眼,他明白自己差点就成了诬陷同僚的佞臣,也因此对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

    "布鲁汉啊,我趁现在把话说清楚,你的胸襟必须更为宽大才行。你可是我的第一亲信,一旦我占领这个国家即位为王,你就是重臣之首,像你这样毫无根据猜疑他人,是不是要我不能再雇用新部属?"听着席尔梅斯的话,布鲁汉顿时脸颊泛红,席尔梅斯这番话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我、我是重臣之首,您是说真的吗?""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

    倘若查迪还在人世,事情根本不会这样发展。席尔梅斯在内心想着,当然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他认为布鲁汉有必要成熟一点,这位特兰年轻人的确忠诚又勇敢,然而要担任"席尔梅斯国王"身旁的宰相仍嫌历练不足。

    "话又说回来,布鲁汉是特兰人,罗邦是帕尔斯人,统治密斯鲁国还是需要有能力的密斯鲁人协助才行。"席尔梅斯陷入沉思,他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协助他呢?既要有才能,而且还得在荷塞因三世面前抬不起头来,长年心怀不满——这种人是最理想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

    "所以说,布鲁汉,你不能以做为一名战士而自满,密斯鲁是什么样的国家?如何占领这个国家?如何统治这个国家?你必须针对这些方面培养应有的见识与想法,期待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席尔梅斯以舌尖舔舐下唇,尝起来有尘埃的味道,从窗口吹来的风将干燥的热气送进室内。

    "是,属下绝对不负大人所望。"

    布鲁汉深深一鞠躬,激昂的语气比热风更炙热。

    (四)

    六月十八日。

    一如往常在夜晚处理国政的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见了三名帕尔斯人。这三名都是帕尔斯社会的有力人士,在查迪死后竞争着领导者的地位,而今三人异口同声表示:"我们有意共同推荐新任领导人选。"三人惴惴不安地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脸色,然后一起开口:"希望克夏夫尔卿成为领导者。""原来你们三人此次前来就要推荐这个人?"

    荷塞因三世的表情,声音里听不到一毫感动,能让凡夫俗子舍弃取得特权地位的机会,想必其中定有内情,不是被收买就是遭到胁迫吧。荷塞因三世对帕尔斯社会的内部事情不感兴趣,不管新的领导者是谁,只要能够在荷塞因三世的计划里派上用场就行了。

    "朕要见见那个克夏夫尔,传此人进宫。"

    身为国王的职责就是尽可能接见多方人士,有时还会借此打听到有趣的消息,所以这种事情疏忽不得。

    三名帕尔斯人再度跪拜在地上。

    "其实此人已经在宫殿门口守候多时,是否现在传唤他进宫?""哦,你们设想得可真周到,朕准了,不过要遵守谒见顺序才行。"荷塞因三世摆摆手,三名帕尔斯人行礼后退开。

    不久他们重新回到谒见厅,这次人数变成四人,荷塞因三世扫视着他们,目光定在第四人身上。

    在十名先到的客人露骨的蔑视下,"克夏夫尔"被召唤到国王御前,跪在地上身着夏季正装、身材颀长的帕尔斯人脸上有着明显的烧伤。

    "嗯,你就是克夏夫尔吗?"

    磨蹭着肥厚的下巴,荷塞因三世毫不顾忌地直呼对方的名字,克制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是件难事。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早在意料之中,席尔梅斯不加思索地答道:

    "孩提时,家中发生火灾,小的逃生动作太慢,等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床上,才发现以布包扎的右半脸十分剧痛。""哦,你的遭遇真是奇特,据说你们原本应该尊称为主君的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小时候脸被烧伤,这种事情在帕尔斯经常发生吗?"这是什么没大脑的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更加轻蔑荷塞因三世了,不过他很明白荷塞因三世提出这个笨问题的意图,于是警惕自己要小心作答。

    "不,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脸上留下烧伤的疤痕让小的自幼引以为耻,同时也对席尔梅斯殿下具有亲切感,因为听说殿下的脸也同样被火烧伤,如果将这种事情视为缘份,席尔梅斯殿下必定觉得不快,不过小的可以确信自己对僭王亚尔斯兰的憎恨绝对不亚于席尔梅斯殿下。"荷塞因三世刻意咳了几声。

    "你见过席尔梅斯王子吗?"

    "很遗憾,不曾见过。"

    席尔梅斯平静地答道,他不觉得自己在说谎,从镜子看自己的脸不叫"见过"吧?

    "那查迪卿呢?"

    查迪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如果连一面也没见过就太不自然了,荷塞因三世眯起双眼,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

    "那么,就你所见,查迪的为人如何?"

    "依照小的所见,查迪卿相当年轻,体格雄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风闻他人在密斯鲁国号召帕尔斯人,小的不禁拍打大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你应该知道,查迪已经死了。"

    "是的,小的已经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

    席尔梅斯表情沉痛的叹了一口气,完全不需要演技。

    "朕也觉得很遗憾,原本一切都进行很顺利,查迪死后,要找出胜任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次你进宫表示有意接任,朕想问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小的在帕尔斯原本拥有奴隶三千人,没想到那个伪君子亚尔斯兰,一登上王位就下令解放奴隶,小的自祖父以来的家产就此荡然无存。"席尔梅斯带着嘲讽的心情端详自己的演技,拉高声音表达懊悔的语气还算容易,他一边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表情一边继续说下去。

    "小的原本觉得前途无望,后来听说席尔梅斯殿下尊驾移往密斯鲁国,便火速赶至殿下身边,席尔梅斯殿下是帕尔斯王室的正统血脉,希望能得到密斯鲁国的援助,协助打倒僭王亚尔斯兰以复兴王位。"这段台词私底下不知练习了多少遍,内容倒不至于出错,却苦了席尔梅斯,说话的表情也不禁痛苦起来,可笑的是看在荷塞因三世眼里反而是真挚的表现。

    于是荷塞因三世从宝座探出身子。

    "纵使你这么说,不过你要知道亚尔斯兰王的统治广受帕尔斯人民支持,根基已日渐稳固,就算你再如何忿恨难平,也不可能打倒亚尔斯兰王的。"这个反问也在席尔梅斯的预测之内。

    "噢噢……伟大的密斯鲁国王陛下,您所言甚是,然而请恕小的斗胆直言,僭王亚尔斯兰的统治就跟生鸡蛋一样,外表看似坚硬,内容却是软得随时会溶化。""此话有何根据?"

    "是,启奏陛下,虽然小的舍弃帕尔斯远走他乡,然而小的还有许多朋友留在国内,即使不是小的的朋友,奴隶与财产遭到剥削而憎恨僭王亚尔斯兰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都殷切企盼推翻僭王亚尔斯兰,只可惜欠缺领导者又不敢奢望大国的支援,一旦这两者同时实现,将成为一道希望之光引导几十万帕尔斯人。"此段推论并非独创,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死于非命的查迪以及其他许多帕尔斯人都曾向荷塞因三世提出大同小异的说法,荷塞因三世将之视为实现自己野心的要素才会相信这群流亡的帕尔斯人。

    "人都是相信他想相信的事物,只要在真相的旁边挖一个陷阱,可谓上上之策。"帕尔斯国的军师如是说道。

    荷塞因三世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所做的回答都一一切中国王的心意,因此荷塞因三世内心已然允诺。

    "这个人应该可以取代查迪。"

    荷塞因三世目前中断了入侵帕尔斯的计划,当然这绝非出于本意。

    野心如同大蛇般蜷踞在荷塞因三世腹中并没有死亡,而是处于冬眠状态。

    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从"一个国家不可能动辄出兵"的角度否定密斯鲁军会仓促入侵,这是正确的基本观念,然而即便是那尔撒斯,也无法预见查迪的死与伴随而来的种种障碍。事实上荷塞因三世无时无刻不想出兵,迫使他的野心紧急煞车的是查迪的死,如果出现能够代理查迪组织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并率领帕尔斯人部队的人材,荷塞因三世腹中的野心大蛇又会缓缓扬起它镰刀形的脖子。

    此时荷塞因三世的内心开始沸腾,因为大蛇已经清醒了,于是荷塞因三世提出决定性的问题。

    "那么,你想要什么?"

    赢了!席尔梅斯心想。平庸的密斯鲁国王踏上了自取灭亡之路的第一步,席尔梅斯表面上当然是没有透露出一丝内心的想法。

    "小的斗胆恳求陛下,请您提供席尔梅斯殿下比先前更多援助,小的只要能留在席尔梅斯殿下身边尽棉薄之力就已心满意足,不过--"尔梅斯笑了,一个足以催眠荷塞因三世的微笑。

    "当席尔梅斯殿下借由陛下的援助重登帕尔斯王位之际,小的打算在获得合理的赏赐之后就返回故乡,当然,奖赏是不嫌多的。"荷塞因三世闻言笑了起来,肚皮也跟着晃动,下一瞬间,国王的侧近们亦同时发出笑声。

    这小子真有意思,荷塞因三世心想。席尔梅斯完全看透密斯鲁国王的心思,荷塞因三世一旦笑了,就会对他中意的对象表现出慷慨大方的一面。

    "很好,那么朕命你取代查迪职位,号召居住于我国的帕尔斯人们。""您要小的担任如此重责大任?"

    "没错,这是仅次于席尔梅斯王子的地位,总之朕先赐你一个称号。"荷塞因三世略显油亮的视线投向左侧。

    "书记官长,有没有什么适当的称号,马上调查前例。"削瘦得仿佛体内水分少之又少的中年男子从座位站起身,此人名为葛里,他手忙脚乱地翻阅装订成册的羊皮纸。

    "根据六十年前的记载,米尔萨二世在位期间,有一名来自马尔亚姆的流亡贵族,米尔萨二世陛下赐与此人'马尔亚姆客将军'的称号,依照先代前例,可以给予这位来自帕尔斯的克夏夫尔'帕尔斯客将军'的称号应该是最为适当的。"冗长的说明因咳嗽中断了两次,书记官长好不容易说完后深深一鞠躬,荷塞因三世喜孜孜地颌首。

    "不需要刻意加上国名,'客将军'就行了,朕赐你'客将军克夏夫尔'称号,你可有意见?""不敢,小的由衷感谢陛下厚意。"

    这是一场戏,密斯鲁国是剧场,自己是赏,席尔梅斯再三告诉自己。荷塞因三世则抿嘴一笑。

    "好了,朕说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希望你立刻走马上任,在与帕尔斯僭王亚尔斯兰作战之前,朕想先亲眼见识你们帕尔斯人的忠诚与武勇。"毕恭毕敬地一鞠躬之后,席尔梅斯结束了自己的演技。

    (五)

    "客将军克夏夫尔"告退后,荷塞因三世从谒见厅走向书斋。

    密斯鲁国王为这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感到心满意足,如同冷掉的料理重新温热后端回餐桌一样。

    荷塞因三世转过头,向随侍左右的亲信将军说道:

    "马西尼撒。"

    "是。"

    "这次可别象查迪那个时候轻举妄动啊,凡事谨慎小心。""……是。"

    马西尼撒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并不后悔杀了查迪,只是从那件事以来,荷塞因三世看他的目光似乎冷淡了许多。

    "不要操之过急,避免轻率引发事端。"

    "遵旨,不过那个名叫克夏夫尔的帕尔斯人本领真有他自己说的高明吗?""所以我才要试试他的斤两。这次命他去围剿阿休利亚地方的盗贼,赢了当然是最好,如果凭他的本事最后只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死了也不足惜,可谓一举两得。""陛下英明。"

    马西尼撒公式化地恭谨应答。

    "必要的时候,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稍稍压低声音。

    "杀了现在的黄金假面,然后叫那个克夏夫尔戴上黄金假面,冒名席尔梅斯王子,反正只要是脸上有伤的帕尔斯人,戴上假面具都一样,对吧?"荷塞因三世的想法简直滑稽至极,居然叫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担任冒牌货。荷塞因三世自身当然没有查觉到其中的可笑之处,反而是猜疑心重的马西尼撒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有种上当的感觉。

    "三十岁左右脸上烧伤的帕尔斯人,而且胆识过人、气质高贵……真有这种条件一应俱全的人吗?这个名叫克夏夫尔的男子会不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马西尼撒对于自己的猜测感到愕然,接着望向荷塞因三世。福泰的密斯鲁国王仍是一脸得意洋洋,右手持着葡萄酒杯,左手搔着自己的大耳朵,荷塞因三世自认是才智出众的策士,然而旁人并不这么认为。

    想到此,马西尼撒心头再度一惊,他想起一个讨厌的回忆,就是自己杀了查迪的事实。

    "查迪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臣,如果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知道是我杀了查迪的话就不妙了。"马西尼撒脑海里浮现查迪临死前瞪视他的目光,即使并非出其不意的偷袭,马西尼撒仍旧算不上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杀了查迪。

    "我紧张什么啊?那个克夏夫尔又不一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我怕的只是一个幻影,而且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幻影,我要冷静、冷静。"虽然极力说服自己,却还是抹不去心头的不安。

    "你在想什么?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分不清是挖苦还是猜疑的声音,让密斯鲁国第一猛将浑身轻轻为之一震。

    "啊、没什么,不知道席尔梅斯王子对那个克夏夫尔作何想法,臣觉得这下有好戏可看了。"密斯鲁国王冷哼一声,啜着杯中的葡萄酒。

    "谁管那家伙怎么想。"

    翌日,也就是六月十九日。

    "获得密斯鲁国王御赐称号的客将军克夏夫尔。"以此名义召集居住在首都亚克密姆的帕尔斯人前往练兵场,并不是所有人,而是依据过去查迪登记在名册里的三千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男性,查迪有意培养这三千人成为军队主力以等待进攻祖国帕尔斯那一天的到来。

    这群人并不是高高兴兴地接受召集,只因为如果不听从命令会引起密斯鲁国王的不悦,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聚集。

    全副武装的席尔梅斯来到他们面前,而未开口就传来了怒骂声。

    "你是哪里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头上!?休想我们会听你的命令!你这个小丑!"席尔梅斯盯着声音的主人,缓步走到此人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

    "想知道就告诉你!本大爷叫克欧雷,我父亲是夫塞斯坦地方的诸侯。"这名年轻人年约二十五岁,个性相当桀骜不驯,不待席尔梅斯开口说话就大声咆哮,是为了先发制人。他回过头煽动同伴,刻意放开嗓子大喊。

    "听说你过去有三千名奴隶,这点程度有什么好自豪的,我家有三万奴隶,也就是说,本大爷克欧雷比你多出十倍的资格领导众人,听见本大爷显赫的家世了没!?"席尔梅斯无声地笑了。

    "还有没有其它可以拿来炫耀的?"

    "什么……?"

    "除了你的家世,你自身没有什么长处吗?智慧?武艺?勇气?""你问这什么白痴问题!本大爷克欧雷是家世显赫的继承人,你这家伙敢对我不敬……""我懂了。"

    "什么?"

    "没有必要再让你活下去了。"

    席尔梅斯从剑鞘抽出长剑,划出一道白热的线,从克欧雷的右肩通过左肩,以这条线为界,克欧雷的肉体顿时断成上下两截。

    头飞到右方,身体往前倒,两者均喷出鲜血染约了砂地,一时怔住的帕尔斯人很快采取行动,手握剑柄发出愤怒的号叫。

    "动手!"

    与席尔梅斯的号令同一时间。

    十名特兰人应声放箭。

    十名帕尔斯人持剑倒地。

    其他存活的帕尔斯人再度慑住不动,保持射箭架势的特兰人分立左右两旁,席尔梅斯目光恶狠狠的扫视帕尔斯人。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下旨由我全权操持你们的生杀大权,你们已经见识到我长剑的厉害,象克欧雷这种只会唱反调的废物,今后不许再出现第二个。"帕尔斯人的脸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如同克欧雷的血被砂子吸收后逐渐变色一般。

    "从今天起你们要连续接受五天训练,虽然松懈了一些日子,不过有查迪卿训练的底子,应该承受得了,真的耐不住训练就没有办法,凡是不听从命令与指示者、敷衍怠惰者、对于逃脱计划知而不报者一律格杀勿论。"这时已经没有一个敢开口,闷热的风吹过帕尔斯之间,脚边也扬起砂尘。

    "相反地,表现优良者可以得到奖赏。训练结束后让各位休息一天,隔日就是最初的任务,国王陛下下令围剿出没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的野盗。"席尔梅斯挪动包着军靴的脚,踢了倒霉的克欧雷的人头一下,无情的声音贯穿帕尔斯人的耳膜。

    "在战场上凡是露出一丝怯懦者就是这个下场,没有例外,记住了!"(六)

    七月四日。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获消息,客将军克夏夫尔所率领的帕尔斯人部队已经凯旋归来。三千名帕尔斯人与九十名特兰人组成的这支部队,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与推定有五千人的强盗集团战斗,并将之歼灭。

    "剿杀二千人、虏获千人、二千人勉强保住性命逃之夭夭。"以上就是这次战役的成果。

    所费时日为十天。

    "行军三日、战斗三日、战后处理一日、回程三日。"完全按照客将军克夏夫尔的计算。

    总而言之,客将军克夏夫尔带着辉煌的功勋,将敌人五名干部的首级运往王宫由荷塞因三世亲眼鉴定。由于首级摆着会发出恶臭,所以先用盐腌过。荷塞因三世从宫廷奴隶手中接过长杖,以前端戳了首级一下,然后满意地说道:

    "太好了,做得太好了,朕要好好赏你。"

    "你真的杀了二千人吗?"

    此时马西尼撒歪着嘴诘问道,席尔梅斯则静静回答:

    "是的。"

    "你该不会只杀了近百人,故意虚报人数吧?这是爱抢功的蠢蛋经常使用的手段。""您的疑惑是对的。"

    席尔梅斯依然不为所动,马西尼撒眼里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我现在就可以解开您的疑惑,布鲁汉,叫部下们把那些袋子运过来。"五名特兰人各自抱着一个颇有重量的麻袋走进来,并排在席尔梅斯前。

    "请您打开袋子。"

    听了席尔梅斯的话,荷塞因三世向宫廷奴隶扬起下巴,一名宫廷奴隶上前解开系住袋口的绳子,一看到内容立刻就放声大叫。

    荷塞因三世发出呻吟,马西尼撒也全身僵直,从袋口掉出来的物体很明显是人的耳朵。

    "克夏夫尔啊!这、这个是?"

    "每袋各有四百个。"

    席尔梅斯的声调平静无波。

    "要将二千多颗首级运回首都实在相当困难,因此这次只割下敌方战死者的耳朵带回来,全部都是右耳,我不会拿左耳鱼目混珠虚报数量,请您确认看看。""……"

    席尔梅斯语气稍微加重,马西尼撒立刻紧握双手伫立在原地不动,尽管他有意对抗席尔梅斯,一时之间却不知做何反应。

    出声的是荷塞因三世。

    "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明白你功勋彪炳、战果显赫,也希望马西尼撒说话时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词。"席尔梅斯郑重行礼致敬,接受密斯鲁国王的仲裁。

    "朕要赏赐于你,你想要什么?"

    "谢主隆恩,陛下的赏赐已经足够,臣别无所求,只恳求能够给予参与这场战役的帕尔斯士兵们公平的奖励。""好、好,那就赏赐士官每人五枚金币,士兵每人一枚金币。你大概也需要自己的住处,朕就赐你一栋官邸,名为'客将军府'。"荷塞因三世在此时表现得相当大方,对他而言,这是为了获得帕尔斯这个国家所做的优先投资,不能在这方面吝啬。于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再次对国王的厚爱表示感谢,荷塞因三世心情愉悦地在宝座坐直身子。

    "不久,朕会安排你与席尔梅斯王子见面,能够得到象你这样值得信赖的部下,想必席尔梅斯王子也会很高兴。""噢噢,臣谢主隆恩,陛下的恩宠寒臣实在无以为报,但是只要有让任何我们帕尔斯人为密斯鲁国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地吩咐,我们必会竭尽全力,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报答皇恩浩荡。""嗯,朕拭目以待。"

    由荷塞因三世御前退开,席尔梅斯在布鲁汉与罗邦的伴随下走向王宫大门,夜晚的凉气沉到地面,微风舒适地吹在脸上。

    席尔梅斯目前年纪只有三十出头,花个十年取得密斯鲁国的王位,不,就算花个二十年,届时也还不到被称为"老国王"的岁数。

    "接下来才是跟亚尔斯兰正面对决的时刻。"

    席尔梅斯暗自低语着,扩散在全身的充实感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的好心情。然而,席尔梅斯纵身跳进的命运之河,却是流动得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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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1:4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卷 妖云群行 第四章 峡谷间的黑影
    (一)

    穿过山间小路走进峡谷,周遭色彩为之一变,先前满眼的灰色、褐色、红色至此转为清一色的绿意。

    仔细一瞧,绿色也分成不同的明暗浓淡,不过这需要处在其中一段时间才分辨得出来。凉风徐徐轻拂脸颊,唧唧鸟鸣与山谷小溪潺潺水声逗弄着人们的听觉,让人不禁想在此喘一口气擦拭汗水,顺着山谷小溪的水声而下,以清凉的溪水滋润咽喉。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正来到一个绿的乐园,这里位于帕尔斯中部,欧克萨斯地方一带深受水与绿意嘉惠的荷摩姆山谷。丰富的地下水在各处化为泉水涌出,形成数十道小河,蕴育着森林与农牧地,据说在这个山谷里连贫穷的庶民也能度过一个比王都的国王来得更为舒适的夏日。

    同时在这个山谷还能采收到帕尔斯最好的葡萄,深紫色的卡兰杰利品种与绿色的帕良恩品种。理所当然,帕尔斯最顶级的葡萄酒的产地就是这个山谷。

    不仅葡萄酒,虽然此处冬天会降霜,并不生产柑橘果类,不过樱桃、桃子、苹果、梨、甜瓜等等均是丰收,可以做为酿酒的原料,这要对于不管是喜欢吃水果的,还是喜欢喝酒的都跟天堂一样。

    二人策马前进,来到水边的小路,清澈的山谷小溪水质纯净得坐在马背就能望见水底,流水声让耳朵也获得凉爽的感受。

    "好棒哦,溪水好象一直说着:'请喝我!'法兰吉丝!可不可以让我把水壶装满水?""马上就到领主的馆邸了,说不定主人会请我们饮用冰凉的麦酒哟!""是吗?可是我不太会喝酒。"

    欧克萨斯的领主姆瑞鲁是服侍亚尔斯兰的御前骑士萨拉邦特的父亲,当亚尔斯兰还是王太子的时代,为了对抗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号召诸侯参战,那时姆瑞鲁由于久病缠身,于是把儿子萨拉邦特送进亚尔斯兰阵营做为代理。

    驱逐鲁西达尼亚军之后,立了大功的萨拉邦特留在王宫服侍国王,亚尔斯兰也对姆瑞鲁多方关照。这次是姆瑞鲁主动请求宫廷派遣女性巡检使前来,因为仅有五百名女神官的亚希女神神殿经常有可疑人影出没,并发生许多诡异的现象,于是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才启程前往欧克萨斯。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萨拉邦特你也跟着回乡省亲如何?"亚尔斯兰如此建议,萨拉邦特却摇头谢绝。

    "谢陛下美意,臣的部属们在夏天也积极修复渠道与街道从不休息,因此臣打算等工事结束后与部属们一同在祭典狂欢。"无懈可击的标准回答令亚尔斯兰不得不点头,于是按照最初预定的计划,由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历经十天的旅程抵达欧克萨斯。

    冷不防地,法兰吉丝回望年少的同事,因为亚尔佛莉德突然发出笑声。

    "亚尔佛莉德,你在笑什么啊?"

    "没有。我只是在想,在只有女神官的神殿出没的可疑人影会不会是奇夫卿……啊,好好笑!如果真的是他该怎么办啊?法兰吉丝。""到时就一剑解决他,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我想他本人也希望如此。""嗯,就这么办。"

    放浪不羁又性好渔色的宫廷乐师就这样被女性们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对了,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可以假装是女神官实习生。"

    "好象很有趣耶,我接受。"

    亚尔佛莉德击掌。

    "我一直想学学女神官的架势,这是个好机会。""不过你得花点时间用功一下。"

    "用功!?"

    "学习女神官的礼仪、祈祷的台词、众神的源流等等,从今天傍晚到天亮前一定要完全牢记在心,这样学起来才比较有模有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天、天亮前!?我本来打算在领主邸好好睡一晚的啊……"亚尔佛莉德正想重新考虑这际,河岸方面传来惨叫声。

    二人循声看过去,见到一群妇孺拼命沿着河岸逃跑,对岸有七、八名男子骑着马渡过河面,发出粗鄙的叫声追赶着女人们。马蹄踩乱了料理,踢翻了餐具,带头的是一个体格壮硕的年轻男子,从身上的绢制衣裳可知此人出身高贵。

    "在这个绿色乐园里居然会有如此无赖之徒。"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随即掉转马头,此时这群无赖汉停下马匹。

    "不准挡路!否则就准备死在马蹄下!"

    男子发出庸俗又粗暴的威吓,因为有个人走到他们面前,身材均匀且颀长的人影手持长棍。

    从身上的女性服饰看得出此人是名年轻女性,袖口滚着蓝边的白色短衣素净不花俏,年龄约与亚尔佛莉德相仿或者稍大一些。

    "又在欺负弱小了,纳摩德,你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不觉得丢脸吗?"高亢的声音的确是女性的特征,站在河川浅滩被一群男子排成半圆包围,她毫无惧色地扫视四周。

    "要是没有你,这座山谷就是名符其实的乐园,你到底想害几个人受伤才高兴?"年轻女子说出与法兰吉丝相似的感想,接着把棍子举起来,长三加斯(约三公尺)、材质坚硬的木头上裹着水牛皮。

    女子以清晰的声调继续说道:

    "任何人至少都有一技之长,象你这样老是欺负弱小,只会教生下的父母哀声叹息,快给我滚回去,不然我就代替你已逝的双亲教训你,纳摩德!"被称为纳摩德的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出凶狠的目光,从腰际的剑鞘抽出大剑,其他七人也随之拔剑。

    亚尔佛莉德向女神官低语问道:

    "法兰吉丝,我们不出手相救吗?一个女人对八个男人耶!""看苗头不对再插手帮忙。不过我看没有我们出场的余地,那个人远比我跟你强太多了。"法兰吉丝的回答叠着另一个杂音,是男子们的怒吼跟马蹄踢水的声响。

    这群男子拔剑似乎有意置人于死地,溅起的水花搭配闪烁的剑光有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挥下的剑被女子以棍棒拨开,倏地,棍棒的另一端弹趣,刺中男子下颚,男子连一声也不吭就跌落马鞍,在水面打出高耸的水花,此时女子已经闪过第二名男子的斩杀,棍棒在半空画出弧形直击颈部。

    第三人右手腕遭到重击,手心不稳掉了剑,第四人前排牙齿被打碎,整个人朝后仰,第五人被敲中太阳穴,第六人鼻子受了一击喷出鼻血,第七人…………的心窝遭到突刺,河面共计喷出七道水柱。七名男子摔进河里之后,哀嚎着拨开水面落荒而逃。

    此时,第八名男子--名为纳摩德的带头男子脸部因愤怒与憎恶而扭曲,绕到女子后方,挥起利剑就要从女子头后方砍下去,刹那间,法兰吉丝从马背跃起,在四溅的水花中细长的剑身发出二道闪光。第一闪把纳摩德右手的大剑打飞,第二闪的剑尖刺向不知所措的他的咽喉,并向高挑的女子问道:

    "怎么处置他?有意的话马上就可以让这片山谷得到永久的宁静。"高挑的短发女子平复惊讶的表情,带着苦笑摇头。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可惜不行,这个是领主大人的亲族,领主大人是个好人,我想让他伤心。""放任同族胡作非为就不能算是好领主。"

    话虽如此,法兰吉丝还是把剑尖从纳摩德的咽喉挪开,纳摩德调整呼吸,一边骨碌碌地转动眼球,交互瞪视法兰吉丝与高挑的少女,一边咆哮漫骂,然后掉转马头奔回河岸。

    "我是蕾拉,谢谢你出手相救。"

    "我是法兰吉丝,象你如此高明的棍棒功夫,无论男女我都不曾见过,实在佩服之至。""谢谢你的夸奖,就算是客套我也很高兴,那,这一位是?"双方四目一交接,亚尔佛莉德微微抬头挺胸。

    "我是亚尔佛莉德,全名是……"

    "是吗?你好,亚尔佛莉德。"

    蕾拉不等对方报上冗长的全名就大方坦率地问好。

    法兰吉丝在女性之中身材已经算是高挑,比男性平均身高还要再高一点,然而蕾比她高,高度约和亚尔斯兰王与那尔撒斯一般。加上一头短发,从短衣露出的是接受阳光洗礼的修长手脚,骨架宽大,肌肉也相当强健,如此结实的身材看起来几乎跟年轻男孩没两样。

    蕾拉弯下颀长的身子,把手伸进冰冷的水流当中抓起一个水壶,水滴顺着壶身洒下,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

    "要不要喝?"

    "是麦酒吗?"

    "我从昨天就摆在涌水处泡凉,几乎快要结冰了,就连国王陛下一定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麦酒。"蕾拉打开壶盖,直接抵住嘴巴,喉咙咕噜作响地畅饮了五口,接着把水壶拿开从口中用力吐出一口气,然后面带微笑把水壶递给法兰吉丝。

    法兰吉丝也报以微笑接过水壶抵着嘴唇,跟对方同样豪迈地灌下五口,随即交给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不服输地接过来,嘴巴抵住水壶,才喝到第二口就被呛到,只好再把水壶还给法兰吉丝,法兰吉丝一边道谢一边将水壶归还原主,蕾拉则望着法兰吉丝,佩服地摆摆头。

    "好酒量,我很欣赏你。"

    "你也是。"

    "你们看起来是外地人,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有何贵干?""其实我们有事拜访姆瑞鲁卿,现在正打算前往领主馆邸。""哦,原来你们是来找领主大人的啊。"

    蕾拉稍稍睁大双眼。

    "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卷进我与纳摩德的纠纷,如果接下来你们又遇到了纳摩德,恐怕会很尴尬吧。"法兰吉丝毫不在乎地摇摇头。

    "哪儿的话,觉得尴尬的应该是他,我自认问心无愧。""原来如此,对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一件事,请把这个还给纳摩德那家伙。"这是在刚才的打斗中从纳摩德怀中掉出来的,卷得密实的羊皮纸外头系着皮绳,蕾拉把这个看似信件的物体轻轻交给法兰吉丝之后便转过身,右肩扛着棍棒、左手拎着装有麦酒的水壶准备离去,行前回过头隔着肩膀说道:

    "领主大人的馆邸往左边走,过桥就到了。"

    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森林中,亚尔佛莉德目送她离开之后,纳闷地耸耸肩。

    "她究竟是什么人啊?"

    "她大概也对我们抱着相同的疑问。"

    女神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的羊皮纸卷。

    (二)

    欧克萨斯的领主姆瑞鲁卿馆邸位于面对全山谷最大河川的阶地上,受到绿与花包围的广大腹地只在衔接陆地的方位挡着一道白色石壁,而面朝河川的方向则是完全开放的,另外还做了楼梯连到河面,河岸系着一艘附有屋檐的小舟。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被领至二楼可以眺望河川与森林的客房,二人在此卸下旅行装备,房内并排着两偌大的宝盖床,床架采用经过刨光的松木,墙上挂有绘有众神狩猎情景的壁毯,还附有专用浴室,陈设相当豪华,从阳台敞开的窗口吹进的微风格外清爽甘美。

    侍女送来大盘水果与一壶冷水,并告知:

    "主人将为二位客人举行宴席,在此之前请二位好好休息。""请转达领主大人,领主大人的美意我们感激不尽。"侍女告退后,二人把朝内开的门扉扣上小门闩,并搬来椅子抵住门板,又把行李放在椅子上。由亚尔佛莉德先行入浴,清洗旅途中的汗水与尘埃,这时法兰吉丝就坐在浴室门前,把配剑横放在膝盖上戒备周遭,然后二人交替,最后二人都换上绢纱质料的赴宴礼服。

    接下来就等着侍女通报即可,不过在此之前二人必须先处理一件事情。

    "亚希女神会原谅我们吧!虽然偷看别人的信是犯罪的行为,可是精灵们的劝告不能不听。"法兰吉丝打开蕾拉拜托她交还纳摩德的信,正确说来这封信是某人寄给纳摩德的。手指轻柔地解开紧系的皮绳,只见略显褪色的羊皮纸上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帕尔斯文字。

    "内容写些什么?"

    "首先,发信人叫做克欧雷,写着我已经受不了密斯鲁满天砂尘的酷暑……应该是流亡到密斯鲁的帕尔斯人。""日期是什么时候?"

    "今年四月最后一天,从密斯鲁送信到这个地方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字写得真丑。"微蹙起线条优美的眉心,法兰吉丝继续读着信,来到某段内容,她又重复读了一遍,等到确认之后,才静静向亚尔佛莉德说道:

    "信上说查迪卿死了。"

    "查迪……啊,记得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心腹……"亚尔斯兰的近臣中,这两名女性是最初得知查迪死讯的人。

    "根据这封信的内容,大致上是说席尔梅斯王子与查迪卿号召逃亡至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企图从西方进攻我们帕尔斯国,就在这紧要关头,查迪卿被同居的女子杀害,而这个克欧雷自认迟早会取代查迪卿的地位,所以要求纳摩德助他一臂之力。""这太奇怪了!四月那时候,席尔梅斯王子正率领假面兵团在辛德拉国作乱,绝对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密斯鲁国。"两国之间隔着帕尔斯领土足足有四百法尔桑(约二千公里)的距离。

    亚尔佛莉德叉起双臂,忙不迭地思索起来。

    "如果在辛德拉国的席尔梅斯王子是本人,那么在密斯鲁国的当然就是冒牌货喽!""假如密斯鲁国出现了冒牌货……"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冒充席尔梅斯王子的究竟是谁呢?""嗯……不管是谁冒充,到底是如何骗过查迪卿的呢?"法兰吉丝也陷入沉思。

    "当鲁西达尼亚国侵略帕尔斯国之际,密斯鲁国一直保持中立。记得密斯鲁国王名叫荷塞因,据说其统治作风是比较注重充实内政,不会轻易对外挑起战争,然而从去年开始却频频对帕尔斯作出挑衅的小动作。""这么一来,东边的邱尔克国与西边的密斯鲁国很有可能联手从东西方夹攻帕尔斯,这太危险了。""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法兰吉丝颌首称是。

    "其实我也曾经如此认为,然而在实际进行上却相当困难,因为邱尔克与密斯鲁如果要经由陆路保持联系,就必须通过帕尔斯的国土,就算想从海路暗通款曲,邱尔克位处内陆没有海港……接下来的细节就交给军师大人去伤脑筋吧……"法兰吉丝以手指夹着下颚。

    "一旦将收信的纳摩德以叛国罪名公开处弄,不仅会连累姆瑞鲁卿,更有可能伤害萨拉邦特卿,我们就秘密把此事做个了结,回头再向亚尔斯兰陛下禀报。""杀掉纳摩德这个人,我可是一点也不会变得良心不安,想想有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亲戚简直倒霉透顶。"法兰吉丝想起一件事,当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准备启程前往荷摩姆山谷之际,国王亚尔斯兰说道:

    "虽然我不曾见过姆瑞鲁卿,不过他是萨拉邦特的父亲,等于是这个国家与我的恩人,如果他有什么困难希望你们尽量帮助他。"身为军师兼宫廷画家的那尔撒斯,在国王身旁以略带嘲讽的语气附加说明。

    "姆瑞鲁卿绝对不是坏人,不过他似乎很喜欢叫别人带头冲刺,自己则待在后面好整以暇,这次他请求派遣巡检使,就是有意省下自己动手的麻烦,另一方面又能解决问题;因此女神官大人只要依照个人意思行事即可,对外就表示'一切遵照军师的指示',由我来负责善后。"话至此,那尔撒斯的表情跟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

    "啊,还有,亚尔佛莉德就麻烦你多加照顾了,不好意思。"……看来他也挺关心亚尔佛莉德的,想到那尔撒斯的表情,法兰吉丝不禁轻笑出声。在军事外交方面向来表现得冷酷无情、手腕辛辣的策士一遇到跟亚尔佛莉德有关的事情,马上就露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愚蠢模样,无关乎有没有特定的恋爱对象,只不过家庭与婚姻向来是自由的劲敌。帕尔斯国内,在老婆面前低声下气的男士们有句口头禅:

    "无法实现的婚姻永远是最好的。"

    此时门外有人叩门,侍女表示宴会已经开始了,法兰吉丝便向亚尔佛莉德说道:

    "现在就去晋见领主吧,一切等宴会后再说。亚尔佛莉德,宴席上要吃多少水果就有多少,快把手擦干净。"(三)

    "小犬在王都承蒙各位照顾了。"

    老贵族深深鞠躬致意,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也彬彬有礼地垂头回应。姆瑞鲁卿年约六十五岁,纵使发须灰白,体格却硬朗挺直,不愧为萨拉邦特的父亲。

    "不敢当,萨拉邦特卿的表现一直十分杰出。""您太客气了,我家萨拉邦特只是块头比较大,却总象个长不大的小孩,想必为大家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他并非有意,只是孩子气了点,还望各位大人大量不予计较。"老领主堆起温和的笑容。

    "您千万别这么说。"

    法兰吉丝一面回礼,一面以隔着一些距离的视线望着老领主。在帕尔斯从国王亚尔斯兰排行下来,这位姆瑞鲁老人的地位不算低,却表现得和善谦逊,他之所以对法兰吉丝低声下气究竟出于多少诚意呢?

    "对了,我要向二位贵客介绍一个人,来,纳摩德,到这边来。"看到这个应声走来的人影,亚尔佛莉德立刻瞪大双眼,法兰吉丝也微蹙起眉头。

    "他叫纳摩德,是我大哥的儿子,也是萨拉邦特的表北,喂,还不向客人问好?这二位是国王陛下最信赖的巡检使,女神官法兰吉丝大人与亚尔佛莉德大人。"老领主姆瑞鲁所介绍的,正是在河边被名叫蕾拉的年轻少女教训得体无完肤的年轻莽汉。

    向来喜欢狐假虎威、自我膨胀的人一旦遇到更大的权势就会立刻缩成一团:这个名叫纳摩德的年轻人一听到"国王"的字眼不禁往后退,目光忿恨地瞪视法兰吉丝二人,绷着一张脸客套地行礼。当他再度抬起头,法兰吉丝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充满了好色的目光,意即,此人内在肤浅,所有心思一下子就被法兰吉丝识破。

    宴会开始了,老领主与宾客们不断赞扬亚尔斯兰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军手中夺回王都,登基后又解放奴隶,并进行各种改革,而且与外敌作战从未打过败仗,此时冷不防传来一声大吼。

    "新国王太放纵贫民了!"

    纳摩德不怀好意的批评亚尔斯兰。

    法兰吉丝平静地,亚尔佛莉德则是愤慨地看向纳摩德,只见纳摩德以夸张的动作猛灌葡萄酒,带着满眼醉意瞪视二名女性。亚尔佛莉德对这个人简直反感到了极点,不管他是真的喝醉还是借酒装疯,她最瞧不起这种不借助酒力就什么事也做不了的人。

    纳摩德完全不知道亚尔佛莉德对他的厌恶,径自喋喋不休地说道:

    "无论生活再怎么困苦,世间再怎么不公平,忍气吞声作纳税,只要国王一声令下,就必须勇于牺牲生命,这就是身为国民的义务。然而新国王公开宣布要匡正社会的不公平现象,解放奴隶,剥夺贵族的正当权利,破坏帕尔斯的传统,在我看来这跟弊政没两样,如果还因此自鸣得意,迟早有一天脚底会踩空,摔个四脚朝天。""法兰吉丝……"

    看到亚尔佛莉德向自己使了脸色,希望能说说这个人几句,于是法兰吉丝搁下琉璃酒杯。

    "纳摩德卿,您的高见我全部记住了,倾听民意是身为王者的义务,待我回宫必会一五一十向陛下禀告。"接着女神官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让我请教你一件事——当亚尔斯兰陛下尚为王太子之际,为了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曾经向各地方募兵,你的表兄萨拉邦特卿置生死于度外,毅然参加王都夺还之战,请问你那个时候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呢?"纳摩德的醉脸浮现狼狈的条纹图样,亚尔佛莉德刻意拍着膝盖发出窃笑。

    法兰吉丝无意评判纳摩德微不足道的意见,她反驳纳摩德有什么资格自以为了不起地批评现任国王的施政方针。

    老领主姆瑞鲁在一旁看不下去,终于插嘴道:

    "很可惜,纳摩德当时跟老夫同样卧病在床,所以无法参加募兵,他本人也相当懊悔,然而终究战胜不了病魔……请勿过于苛责。"骗谁呀!亚尔佛莉德暗地咕哝着,法兰吉丝则报以微笑,更加重了嘲讽的语气。

    "原来如此,当然法律并没有规定所有人都必须上战场,当事人生病、家中有病人或者没有男丁、不认同这场战争等等诸如以上的情况都属于正当理由,纳摩德卿身体不适实在令人同情,请问是得了什么病呢?""什么病啊……"

    见到纳摩德支支吾吾的模样,亚尔佛莉德高声嘲笑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懦弱病啦!"

    "亚尔佛莉德!"

    法兰吉丝尖锐严厉地加以斥责,亚尔佛莉德立刻住了嘴,这次轮到纳摩德爆发。

    "你这个臭女人!"

    随着一声怒吼,纳摩德从大盘子抄起切肉的短刀,笔直刺过来。

    亚尔佛莉德反应相当敏捷,站起来的同时闪开身子,纳摩德戳过来的短刀只刺中无人的空间。

    由于顾前不顾后,将全部重心投注在第一击,纳摩德身躯立刻失去平衡,眼看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亚尔佛莉德握起双手,用力在纳摩德背部打了两拳。

    纳摩德同时吐出怪声与肺部的空气,眼前一阵昏暗,腰部使不出力,倒在桌上摆得满满的美酒佳肴上撞出一阵杂音,杯盘碎裂、酒与肉汁飞溅,参加宴席的宾客们连忙站起来,身上的礼服也被弄脏了,愤怒与怨叹的声音此起彼落。

    亚尔佛莉德很想在纳摩德厚实的背部踩一脚,不过还是及时煞车,试探地望向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快向领主大人道歉!"

    如果是向纳摩德道歉,亚尔佛莉德打死也不接受,不过让老领主姆瑞鲁颜面扫地却是不争的事实,她无从反驳,只有重回座位,正襟危坐地向姆瑞鲁行礼致歉。

    "领主大人十分抱歉,有幸受邀参加你的宴席,却因我个人思虑不周,导致发生眼前的乱象,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罚。"视情况需要,亚尔佛莉德也可以表现出应有的礼数,此时法兰吉丝立即答腔:

    "亚尔佛莉德,你先回房间好好反省,我会代为转达领主大人的决定,立刻给我退下。""是,遵命。"

    还不等其他人开口说半句话,亚尔佛莉德匆匆告退,接下来的状况全部交给法兰吉丝应付。

    法兰吉丝以一番无懈可击的谢罪辞向老领主表示歉意,并巧妙地避开对亚尔佛莉德的追究。

    "不、不、您言重了。"

    老领主的表情分不清是悲哀还是痛苦。

    "在气氛和睦的宴席上故意与客人争辩挑衅,纳摩德的表现才是无礼之至,说实在话,应该道歉的是老夫才对……"老领主姆瑞鲁重重叹一口气,环视整个宴会大厅,面对兴致大坏的客人们宣布:

    "今晚的宴席就到此为止了,各位可以离开了,如果纳摩德自己站不起来,就来个人帮忙扶他。"宾客们向老领主行礼致意后,陆续走向大门口,二名体格壮硕的仆人从左右将纳摩德搀扶起来。

    "女神官大人,很抱歉扫了您的兴,不过老夫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可否劳驾您走一趟到老夫的书房谈谈,也请另一位过来一下。"于是,亚尔佛莉德才刚回到房间又被找了出去。

    (四)

    老领主姆瑞鲁的书房铺着厚重的地毯,房内宽广豪华,墙壁装饰着绘有勇士猎狮景象的挂毯,黑檀森制成的书桌搭配绸心椅。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在主人示意下就座,老领主姆瑞鲁也跟着坐下,经过一段令人难耐的长久沉默他才开口。

    "……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要求二位国王巡检使专程远道而来,老夫理应说明原委才是,不过在这之前,老夫想直截了当向二位说明老夫家族的内情,其实那位纳摩德是……"嘴上说"直截了当",老领主姆瑞鲁的语气却是吞吞吐吐,法兰吉丝不耐烦地把话接下去。

    "纳摩德卿对外是领主大人的甥儿,其实是亲生儿子对吧。""噢噢,不愧是巡检使,观察的确入微,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亚尔佛莉德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惊叫出声,一边听老领主继续说道:

    "老夫的盘算是希望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继承这片领地,另一个在王宫飞黄腾达。萨拉邦特明白老夫的心思,于是主动将领地继承权让给纳摩德,自己远赴战场,老夫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的笑容--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不必担心继承的问题。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老夫心里相当清楚。"平是只知道萨拉邦特是一个说好听点是豪爽阔达,说难听点是鲁莽又粗线条的青年,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头一次听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法兰吉丝对老领主投以平静却强硬的视线。

    "萨拉邦特卿凭借一己之力树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在战场上英勇果敢,同时具有土木建筑方面的才能,因此深获高度评价;但纳摩德卿又如何呢?请恕我直言,纳摩德卿似乎把自己的特权视为理所当然,如果他以这种心态当上领主,对于领民反而是祸非福。"对于法兰吉丝的直言不讳,老领主也频频点头,今晚不知叹息了多少次。

    "老夫也是次子,原本父亲的领地是由长男,也就是老夫的兄长继承,不料兄长意外身亡,领地的继承权便落到我手中,却也因此承受了许多蜚短流长。就因为身受其害,才不希望自己的二个儿子也发生同样的遭遇,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愈发难以公平对待。"老领主的回忆仿佛聊也聊不完,美丽的女神官带着优雅的微笑将内容拉回正题。

    "我明白了,现在想请教领主大人,专程把我们二人找来究竟所为何事?希望您为我们说明详情,感激不尽。""啊啊,差点就忘记这件事。"

    老领主点头如捣蒜,亚尔佛莉德打从心底感谢以亚希女神为首的帕尔斯众神。

    "唉呀,年纪一大,讲话就变得罗罗嗦嗦的。关于老夫向王都报告的事情,就是敝地的亚希女神神殿发生了离奇失踪事件,而且还不止一次。""确定是失踪吗?会不会是逃跑?"

    或许是忆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法兰吉丝的眼眸闪过淡淡的阴影。

    "情况好象不是这样,因为这座神殿一直保有从英雄王凯.霍斯洛陛下时代以来的传统。""这么说,这座神殿应该叫做海拉尔吧。"

    "噢噢,巡检使大人也知道?真是太好了,老夫本来还想炫耀一番,真不好意思。""我也只知道名称罢了,据说是救助处境不幸的女性,让年轻女性习得知识与一技之长,并多方从事慈善事业。""是的,老夫也多少提供了一些援助,不过这半年以来,女神官实习生中有三名女性一个晚上就不见人影。"宛如突然消失不见一般,除了有人失踪以外没有任何物品失窃。神殿为财务需要经常对外募款,加上人们对亚希女神的捐献,神殿内存有大量的金币、银币,然而这些钱财都完好无缺,不象是盗贼的作风,由于离奇失踪的事件接连发生,神殿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只好委托老领主请求调查。

    "由于神殿里全是女性,男性官差入内搜查多少会有所顾忌,因此老夫才向王都联络,请求派遣女性巡检使前来。""我已经明白整个事情的状况了,再请教一件事。""请说。"

    "失踪的三人都是美女吗?"

    老领主不加思索地点头。

    "是的,听说都很漂亮,就跟二位巡检使一样。"老领主定睛望向二人,总算开始做出具体说明。

    经过平静的一夜到破晓时分,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抵达海拉尔神殿。神殿与领主馆邸相隔并不远,大约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可见到一栋白色建筑物为丝柏树木与引进清流的濠沟所包围。

    身为神殿负责人的女神官长是一位脸颊格外红润的白发老妇人,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并未出示国王亚尔斯兰亲笔签署的巡检使身份证明书,仅仅拿出老领主姆瑞鲁的介绍信,女神官长便毫不迟疑地迎接两人入内。

    "领主大人的热心实在感激不尽,这次有劳二位帮忙了。""不敢,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白天并没有什么异常状况,我带二位到寝室去,放好行李后请来参加神殿的日课。还有这位实习生,我们这里正式的女神官与实习生的权利与待遇是有所差别的,请您谨记在心。"因此法兰吉丝是住在南边的单人寝室,亚尔佛莉德则被丢在北边的六人房。把行李摆在干净朴素的床铺上,亚尔佛莉德向同寝室的五人说了声:"你们好。"简短打完招呼后便望向窗外,正想观察神殿庭院的景色,背后却传来五名实习少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她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是实习生。"

    "一般十七、八岁就应该已经正式成为女神官才对呀。""也许是适应力不够,想想她也真可怜。"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年龄虽然比我们大,感觉一点也不稳重。"亚尔佛莉德用力挑起眉毛,即使在女神的跟前,也和尘世一样总是少不了专门针对菜鸟说闲话的人。深呼吸之后,亚尔佛莉德整个人转过去大声喝道:

    "喂!你们有话为什么不当面说出来!"

    少女们之中二人吓了一跳,三人愣在原地,亚尔佛莉德则象个少年似地叉起双臂瞪着这群人。

    "讲话老是偷偷摸摸的人还想成为神明与人类之间沟通的桥梁?我就算跟人吵架也不会背地说人坏话,敢不敢跟我较量一下,看看神明会眷顾的是你们还是我!?""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

    当一个带着苦笑的轻斥声传来之际,这几个实习少女立刻象一群小兔从敞开的门扉逃了出去。亚尔佛莉德认出站在门的人影,鹤立鸡群的高挑身材、强健又修长的手脚,就是昨天才认识的朋友。

    "你是蕾拉吧。"

    "你还记得啊,我刚刚才听说今天来了一个新人,没想到居然是亚尔佛莉德你。""你也是女神官?"

    "不、不、我也跟你一样,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实习生。"蕾拉露出开朗的笑容,肩上毫不费力的扛着装满洋葱的篮子。

    没有多余的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柔软、弹性与节奏感;一旦动起来就象一只雌狮子,其爆发力足以扯断发条,亚尔佛莉德暗自表示钦佩,正因为亚尔佛莉德自己年纪虽轻却也是身经百战的强者,所以才看得出这一点。

    象蕾拉这种尚未成为正式女神官,暂时负责各种杂务的人,在神殿里不论年龄与经历都统称为"实习生"。

    "年纪一大把?你几岁?"

    "我今年大概有十九岁了吧……"

    亚尔佛莉德顿时仰起头。

    "咦?你比我还小!?"

    今年十九岁就跟国王亚尔斯兰同年龄,亚尔佛莉德一直以为着蕾拉不是跟她同年就是再大个一、二岁,是蕾拉看起来太成熟呢?还是亚尔佛莉德看起来太孩子气?

    因为蕾拉闻言似乎也吃了一惊。

    "亚尔佛莉德你几岁?"

    "今年二十一岁。"

    "是吗?那我得喊你姊姊了。"

    "姊姊……吗?"

    "抱歉,我好象太自以为是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啦,别那么拘泥,大家都是朋友嘛!象我也是从来不叫法兰吉丝姊姊,你只要直呼我亚尔佛莉德就行了。"(五)

    在宽广的厨房一隅,亚尔佛莉德正帮忙蕾拉洗菜,厨房里有一口井,毋须汲取就自动涌出井水。亚尔佛莉德一边享受井水清澈冰凉的触感,一边向蕾拉询问关于这个地方的种种事情,不管怎么说,搜集情报当然是永远不嫌多。

    "纳摩德是领主大人兄长的儿子,我记得领主大人并没有这么放纵他,不过,对了,就是自从两年前萨拉邦特卿离开山谷那时开始的……""从现在算起两年前?"

    "是啊,当时领主大人生了一场重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等到康复后就开始提拔纳摩德。""为什么?"

    "谁晓得,听说是纳摩德细心照顾领主大人的病情,才让领主大人对他另眼相看,是不是实情就不知道了。""你知不知道纳摩德的父亲?"

    "领主大人去世的兄长比领主大人年长一岁,虽然是同父异母,据说两人长得十分相似,几乎跟双胞胎一样,可是个性完全南辕北辙……""兄弟感情不好吗?"

    "好象是,不过领主大人的兄长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问题还没问?亚尔佛莉德努力思索着,随即灵光一闪。

    "对了对了!说到领主大人的家族,差点就忘了一个重要人物,你知不知道领主大人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蕾拉以沾湿的指尖抵着线条优美的下颚,略侧着头回想。

    "我想想,夫人给人的印象并不很深刻……她这一年来从未踏出馆邸半步,没有一个人见过她,连女神官长也一样,或许是生病了吧?不过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在帕尔斯,按照古来的传统,女性是很少出席贵族宴会的。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是领主邀请的客人,而且是由国王任命的公职人员,因此属于特例。在亚尔斯兰的治世下,已经做了大幅度的改变,只是在现实中,上流社会的女性比较起一般平民女性反而更不容易摆脱社会旧有习俗。

    因此老领主姆瑞鲁的夫人未出席宴会并值得奇怪,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也没有特别在意,不过在听到"这一年来都见不到人"这句话之后,似乎有必要对此事好好斟酌一番。

    "……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手环满不错的,很值钱哦!"蕾拉左手腕的银制手环闪闪发亮,上面雕刻精细的图样。

    "哦,亚尔佛莉德你怎么看得出来这个手环很值钱?""啊,没有,只是稍微懂一点皮毛。"

    亚尔佛莉德含糊其词,她是轴德族族长之女,小时候就经常把玩父亲抢来的金银珠宝或装饰品,所以对于戒指、手环或首饰等珠宝的鉴识能力很强,当然她是不可能对外说出实情。

    "我本来想捐献给神殿,不过女神官长告诉我,这是关系到我身世之谜的重要线索,还是随身戴着比较好……"据蕾拉表示,当她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丢弃在这座神殿门前,不仅她一人还有另外二人同样是婴儿,三人都佩带着银制手环,蕾拉五岁时从女神官长口中得知此事,并把保管的手环交给她。亚尔佛莉德端详手环,上面刻着一名跨在公牛背上的年轻人以短剑刺向公牛头部的特别图样。

    "包括你在内,这三人是姊妹罗?"

    "不清楚,而且也没有出生证明,五岁时我们就各自分离,连长相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蕾拉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有一天重逢也认不出谁是谁吧,或许我们早就见过却一直不知道彼此。算了,再怎么追究过去也于事无补。""那你要一直待在神殿成为女神官吗?"

    "我觉得,以实习生的身份照顾女神官们也是很有意义的工作,不过还不是十分确定。"这时有位女神官喊着蕾拉的名字,她立刻站起身来,话题也跟着中断。

    是夜——

    这一晚也和昨夜同样清爽舒适,神殿的晚餐相当简朴,也许是地缘关系,餐桌摆满了大量的各式水果,正式女神官还能饮用葡萄酒。

    亚尔佛莉德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无奈上桌。不管什么职业,凡是被叫做实习生的都不可能太轻松,女神官也不例外。平时要对亚希女神念诵八十种以上的祈祷词,还要擦拭窗子跟地板,如果犯了什么疏失,虽然不至于遭受棒打的惩罚,不过还是必须提着空桶子,走到最远的水井装满水之后再提回来。

    即使是在喂食羊群或鸡群、甚至是洗碗的时候都不能停止祈祷,负责教育新人的中年女神官残酷地宣布——

    "来、亚尔佛莉德实习生,从头再做一遍!"

    干脆叫我直接冲进十万敌军里也比现在好太多了,亚尔佛莉德内心不断祈祷着,希望可疑的人影早点出现,把那家伙解决后就能早一日返回王都,向"我的那尔撒斯"叙述我辉煌的表现。

    "才第一天晚上,犯人不可能那么快现身,你就忍耐个十天,好好修行吧。"法兰吉丝面露苦笑如此告诫着,让亚尔佛莉德的心情跌进了无底的深渊。

    然而到了夜半时分,终于出事了。

    事后亚尔佛莉德认为"一定是亚希女神怜悯我的辛劳",不过耶拉姆有不同的想法,他宣称:"亚尔佛莉德根本极度欠缺成为女神官的天份,连亚希女神都看不下去,只好想办法早一点把她赶出神殿。"法兰吉丝仅仅表示:"天意不可测。"对此事不愿多做评论……

    "啊……累死了,你们真的这么想当女神官,宁可做牛做马也无所谓?我说你们难道没有别的志愿吗?"亚尔佛莉德向着同寝室的少女们说出对神明大不敬的台词,少女们只是用被单盖住头,决定不予理会。

    同寝室的少女们很快便进入梦乡,熄灯后不再胡思乱想,立即入睡也是做为女神官的修行之一,因为天一亮就必须起床祈祷,开始工作,如果不尽快入睡,身体会吃不消。

    当然,无意成为女神官的亚尔佛莉德手脚利落地不发一丝声响,在床上换好衣服好随即走出房外,短剑插在腰带里。

    走廊上只见法兰吉丝已经一身端整地等在外面,她住的是单人房,整装时大可不必顾忌他人。

    "现在要从哪边开始调查?"

    亚尔佛莉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法兰吉丝则冷静得几近冷淡。

    "不可操之过急,记得白天也告诉过你,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测的,只有暂时耐心等待度日……怎么了,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的视线越过美丽的女神官肩头。

    "法兰吉丝,想不到这个'暂时'这么快就结束了。"法兰吉丝回过头,一语不发地牵起亚尔佛莉德的手,迅速藏身于墙角一隅。

    只见一片墙动了。

    这块墙面面宽一加斯(约一公尺)高二加斯,上下左右包围着木框,其中贴着磁砖。磁砖涂上各种色彩,细腻地呈现出亚希女神的姿态,亚希女神的神殿里陈列亚希女神画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会特别引起注意。

    "原来如此,很少有人会轻易碰触亚希女神的图像,就算试着敲打墙壁,由于上头铺有磁砖,完全听不出后面有个空洞,好一个奸巧狡诈的产物。"暗门顺势打开,从里头走出一名男子,脸上罩着黑布只露出两眼,左手抓着一捆皮绳。无庸置疑的,此人就是半年内拐走三名女性的犯人。

    "不是奇夫。象他脸皮那么厚的人,做坏事不怕别人知道,根本连面罩也不会用。""那么究竟是谁呢?"

    "很快就会知道了。"

    男子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走了数步,观察此人的动作,法兰吉丝不客气地批评。

    "到处是破绽,凭这点三脚猫的技俩居然能够三番两次得逞,可见神殿的戒备也有缺失,这家伙怎么看都不象习武之人。""他好象没有发现我们。"

    "你看看,他戴的面罩把耳朵遮住了,我们窃窃私语他也听不见,证明了此人做事生疏而且轻率。"男子走到壁上的火炬前,影子往后方拉长,法兰吉丝也从后方悄悄接近,影子也是在后拉长,男子丝毫没有察觉。

    冷不防罩在脸上的黑布被抽掉。

    男子险些叫出声,所幸以手捂住口,整捆皮绳掉在地板上。男子面目狰狞地回过头,一看到法兰吉丝反而整个人钉在原地。

    美丽的女神官手上拿着刚刚才抓下的的黑布,微蹙起皎好的眉线。

    "哦,真是万万想不到。"

    "纳摩德!原来是你这个不成器的小子!"

    发出惊叫的是亚尔佛莉德。

    老领主姆瑞鲁的甥儿纳摩德一时手足无措,呻吟地往后退,法兰吉丝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出示纳摩德。

    "来得正好,这个还你。"

    "……!?"

    "这是你在密斯鲁国的朋友写给你的信,这么容易引起误解的内容,你应该把它收好才对。"纳摩德脸色发紫,听到这番话才慌慌张张地摸索怀中与袖口,然而这么做只是更加突显他无药可救的愚蠢。

    "你完全不懂得反省,你的叔父大人再怎么为你操心都是白费心机,纸上谈兵谁都会,不过,如果你想达成你的阴谋,可能还需要多用点脑筋。"纳摩德转身逃走,动作却因迟疑不前而显得笨重,由于隔了一段距离,亚尔佛莉德飞快射出的短剑并没有刺中他,而他连关上墙门的余裕也没有,直接就逃进黑暗深处。

    "慢着,亚尔佛莉德,小心有陷阱!"

    亚尔佛莉德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尚有诸多疑点,只要逮住纳摩德问个明白就行了,如果遇到陷阱就把纳摩德抓起来当人质,如此一来应该不难脱身,要是顾虑太多,只会白白断送大好良机。

    "就算到了明天向纳摩德质问,他如果拼命装蒜到底,我们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在领主大人面前又不好意思动手拷问他,要证明他非法闯入神殿还不如现在直接来个人赃俱获才是上上之策!""原来如此,颇有道理的。"

    法兰吉丝追上前揪住亚尔佛莉德的手臂,在听完亚尔佛莉德快速的说明后也表示赞同。同时也由于墙门内的走道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亚尔佛莉德要往前也不是,不往前也不是,才会很快地被法兰吉丝追上。

    于是二人再度回到走廊,分别从壁上取下火炬再次走进墙门内。脚下踩着切割后完全未经加工的粗糙石材,要是赤脚走路,脚掌一定会被刮伤。

    远处传来纳摩德微弱的脚步声,他似乎对这条通道相当熟悉。宽与高均为二加斯(约为二公尺)的岩石走道没有叉路直通到底,二人费了不算短的时间默默地在黑暗中穿梭行进。

    还未抵达走道的尽头,却可见到纤细的光丝从壁面透出,或许途中会有出入口也说不定,法兰吉丝的手摸向石壁,结果一个柔软松动的触感令她大吃一惊,法兰吉丝把这个物体轻轻移开,从隙缝里窥看出去,眼前是一副熟悉的景象,法兰吉丝轻叹一口气,这个地方正是前天老领主姆瑞鲁招待她们的书斋。

    (六)

    "想不到挂毯的内侧是秘密地道的入口之一。"亚尔佛莉德表示讶异,法兰吉丝径自思索起来。

    "贵族的馆邸里设有秘密地道并不少见,问题在于馆主姆瑞鲁卿是否知道此事。""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房子耶!不过,这个家不算小,而且又不是自己盖的。"毫无根据的推测根本无济于事,二人又默默地步行了一段路,从火炬摆动可以得知空气流动的方向,不过另一方面在黑暗中也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实在无法预测事态会如何发展,最重要的是这条地道究竟还要走多久?出口又在哪里呢?

    "……好象有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吗?就在右边。"

    那是硬物之间相互磨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而且硬物的质地各不相同,一边是金属,一边应该是石头。二人转向右方,愈往前怪声就愈大也愈来愈清楚,在火炬的映照下,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面面相观。

    这时终于听出是锁链撞在石地发出的声响,不知是人类还是野兽被囚禁在这个地道里。

    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呻吟声不断传来,经过一段时间帮确定是人类,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哀嚎。

    火炬的光亮映照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骨瘦如柴有如一株枯槁的白杨树,卷曲的白发长及肩下,脸的下半边似乎蓄满胡须,由于此人面对石壁,所以看不清楚,右手腕与左右脚踝全铐上铁锁,并系着与人头一般大的铁球。

    "你是何人?"

    法兰吉丝厉声诘问,老人气若游丝地作答,而他的回答让亚尔佛莉德惊愕地无言以对。

    "……老夫名为姆瑞鲁,这个土地的领主,你们又是何人?是来杀老夫的吗?"老人行动迟缓地回过头来,终于看清老人凌乱白发下的长相,亚尔佛莉德手上的火炬却抖个不停。

    老人的双眼是两个空洞,某人挖掉老人的双眼,即使未被幽禁在地底,老人也将永远与黑暗为伍,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呼声要带着疑惑与同情,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个怪异的老人遭受虐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必须先救他脱困才行。法兰吉丝明白亚尔佛莉德的意思,然而她只是静静的摇头。

    "亚尔佛莉德,我也很想救出这个人,但是我无法赤手扯断锁链,不过我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独当一面的女神官在医疗与药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造诣,法兰吉丝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这是由班得浆草磨成汁使其干燥后混合制成粉状,有舒缓疼痛的功效。

    法兰吉丝打开药包抵着老人的嘴角,老人伸出暗红的舌头舔着药粉,看着老人的表情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转为松弛,法兰吉丝才继续问道:

    "老先生,您自称是姆瑞鲁卿,那么我们所见到姆瑞鲁卿又是何人呢?""他是……"

    "是什么人?"

    "他是冒牌货,老夫才是真正的姆瑞鲁,难道你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美丽的女神官轻吐一口气。

    "看来密斯鲁与帕尔斯这阵子冒牌货大行其道。抱歉,我离题了,老先生,您如何证明您才是真正的姆瑞鲁?"老人发出吼叫,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哀嚎连站在一旁、对老人抱以同情的亚尔佛莉德听了也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噢噢,很遗憾,老夫没有证据,放老夫出去跟那家伙对决,如此一来老夫便能揭穿那家伙的真面目!""真面目?"

    半晌才得到回答。

    "那家伙是我大哥!"

    法兰吉丝闻言仅仅蹙起眉头,亚尔佛莉德则惊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是姆瑞鲁卿的大哥据说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也因此身为次男的姆瑞鲁才获得领主的地位不是吗?""其实此事……另有内情。"

    "愿闻其详。"

    老人闭起干裂的嘴唇,他还未开口却传来男人的声音,来自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的身后。

    "那家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宛若淌着毒液的语气令亚尔佛莉德打起寒颤,连忙回头朝声音所在位置看过去,被火炬照得通红的那张脸,正是到今天早上为止还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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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2:3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卷 妖云群行 第五章 妖云群行
    (一)

    人类的脸并不单单是由眼睛、鼻子与嘴巴组成的基本结构,这些五官的变化形成表情,让人类的脸拥有个性。

    亚尔佛莉德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姆瑞鲁卿"表情简直跟凶神恶煞没两样。

    在领主馆邸所见到的"姆瑞鲁卿",是一位性情温和、谦恭有礼而且有优柔软寡断倾向的老贵族,然而此时伫立在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前方的人五官是姆瑞鲁没错,表情却仿佛变了一个样。

    虽是一身便服,腰际却佩带着刀面宽广的大剑,虽然不知其实力如何,不过想同时对付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恐怕相当困难。或许他的身后跟随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也说不定,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随即观察黑暗的动静,完全听不到甲胄的声响,连士兵的呼吸声也感觉不到,看样子"姆瑞鲁卿"是单枪匹马来到这里。

    "老夫再重复一遍,那家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不然就等于主动招供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狂妄自大的态度、泛着邪恶目光的双眼、凶狠毒辣的语气,现在的"姆瑞鲁卿"再也不做掩饰,肆无忌惮的露出真面目。

    "姆瑞鲁卿,这样的称呼对吗?"

    法兰吉丝语气略带嘲讽,冷静地展开应战。

    "我们掌握不到事情的真相,由于线索太少以致无法判断哪一位老人才是真正的姆瑞鲁卿,因此我再询问一次,称呼你姆瑞鲁卿是正确的吗?""多谢你的不厌其烦,不过这个称呼是错的,不同于地面的虚假欺骗,地底才是真正的世界,正如那家伙所说的,老夫是那家伙的大哥。"说着便指向锁链缠身的老人。

    "这家伙把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老夫幽禁在地底深处,对外宣称老夫已死,恬不知耻地占据领主的地位。他夺走了老夫的地位,老夫的人生,甚至是老夫的名誉与未来。"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卿"的老人说得口沫横飞,他的唾液里包含着憎恶与激动的剧毒,滴在地上没有冒出白烟还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相较起男性之间的激情,二名女性显得格外冷静。法兰吉丝不用说,就连亚尔佛莉德也是,一旦内心的惊讶与厌恶感达到饱和状态,亢奋会悄然消褪,反而能够以清醒的神智观察二名老人。目前正处于陌生的土地地底,面对的是一触即发的状况,倘若不保持冷静就无法脱离险境,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曾经数度在生死边缘化险为夷,因此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内情错综复杂,我们实在看得一头雾水,在场的二位之中一位是姆瑞鲁卿,那么另一位该如何称呼呢?""就是嘛,赶快趁这个机会报上自己的大名,你这个冒牌的姆瑞鲁卿,不然事情怎么进行下去?"二位女性在探索真相的同时也顺便拖延时间。且不论她们的心思是否被看穿,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傲然地抬头挺胸答道:

    "老夫名为凯麦恩,姆瑞鲁的大哥,欧克萨斯正统的领主。"这番话让锁链缠身的老人发出痛苦与愤怒的嘶吼,衰弱不堪的身躯不知从何涌现如此气力,他激动地甩动锁链,拼命想扑向声音的主人,这么做自然是徒劳无功。

    "噢噢,想不到你还这么有力气,很好很好,这样才不辜负为兄让你活下去的用意,尽量多折磨自己取悦为兄我吧,我的弟弟。"名为凯麦恩的老人的狂笑摇撼着地道的石壁。

    "刻意在别人面前发出的笑声是不会持续太久的。"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老人顿时打住笑声。

    "因为这种笑并非打从心底由衷的笑,而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无论气息或声音,这样的笑法是不长久的,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凯麦恩卿,您好歹也是一名贵族,所以我就以'卿'称呼您。您夺走令弟的领主地位,事出必定有因,如果您认为自身的行为问天无愧,就请您光明正大说清楚吧。"凯麦恩以狐疑的视线探索着法兰吉丝,美丽的女神官则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是鬼鬼祟祟、羞于见人的勾当以致不便向他人启齿,那我也不会追究下去……依我猜,理由大概只是因为哥哥比不上弟弟才能出众吧。""住口!"

    凯麦恩大喝一声,太阳穴暴起好几条青筋,亚尔佛莉德借着火炬看见老人的模样,内心不断叫好,凯麦恩的猜忌心已经被愤怒一扫而空。

    "老夫不仅是兄长,在所有方面都远胜过姆瑞鲁,因此才会在毫无反对声浪的情况下,父亲选择身为长男的老夫成为继承人,而阴狠狡诈的姆瑞鲁内心暗藏毒刀,准备伺机行动。"仿佛着了魔似地,凯麦恩逐条列出胞弟姆瑞鲁犯下的"罪状"。

    当父亲卧病在床,姆瑞鲁便着手策划夺取兄长的地位,表面却频频强调对兄长忠心不二,让凯麦恩疏于戒备,接着再一同骑马到山区出游。

    一身汗水淋漓的凯麦恩在弟弟的怂恿下,喝干了皮袋里的麦酒,正觉得酒味有点苦,不料顿时手脚发软,不省人事。

    "当老夫再度清醒时,已经在这个地底,手脚被铁链锁住,就象现在这个家伙一样,我不断高声求救,喊到喉咙撕裂吐血之际,这家伙出现了,脸上带着苛薄的笑,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然后对老夫说——我刚刚举行过你的葬礼,大哥。"凯麦恩连人带马跌落山谷摔死,尸体遭到狮子啃食,长男猝死的消息让父亲受到严重打击,身体急速衰竭,一个月后也跟着辞世,于是次男姆瑞鲁顺利成为新领主。

    凯麦恩说着说着,脸部五官刻划出憎恶的线条,情绪激动得牙齿碰撞出声。

    "老夫好几次试图自杀,咬舌自尽、一头撞上石壁、绝食饿死都行,然而这家伙却不断威胁老夫,如果老夫自杀,就立刻杀掉老夫的儿子纳摩德。""手段真狠毒。"

    "老夫的弟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老夫既然连死都不被允许,只有祈祷正义总有一天实现,就这样挨过二十年的岁月。""原来如此。"

    法兰吉丝颌首。

    "被外界认定意外身亡其实是被幽禁在地底,领主地位也被夺走,尝尽二十年的辛酸血泪,所以你现在已经报复了这个可恨的弟弟。""不是报复。"

    "那又是什么?"

    "是正义的制裁。"

    凯麦恩自信满满地断言道。一旁姆瑞鲁或许已耗尽了力气,只是微弱地呼吸着,毫不加以反驳。

    "你在一年前杀姆瑞鲁卿的夫人,也是正义的制裁吗?"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睁大双眼。

    "哦,你连这件事也知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即使外表再怎么相像,做为妻子是不会把别人误认成自己丈夫的,一开始或许会以为是重病的关系才让整个人变了样,不过久而久之,可疑之处与日俱增,内心的问号也会逐渐扩大。"亚尔佛莉德暗自表示认同,她也听说过此事。姆瑞鲁的妻子许久未出馆外露面,恐怕她已经察觉了自己的丈夫是别人所冒充的,结果惨遭杀害灭口。

    "这么一来,萨拉邦特卿的母亲就是被这个男人杀害的吗?"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萨拉邦特的母亲很早便已去世,姆瑞鲁后来又纳继室。萨拉邦特离乡背井迟迟不回的理由,其实是有意回避父亲的后妻——这个原因于日后才得知。

    不知是第几次,凯麦恩又发出近似疯狂的笑声。

    "我算是很仁慈了,我让那女人、也就是姆瑞鲁的继室毫无痛苦地死去,原本仇人的伴侣应该活埋在石灰洞里才对,不过我后来亲手捏死她,比杀一只鸡还轻而易举。"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完全不觉得凯麦恩的做法有何仁慈之处,重点在于,凯麦恩原本就是生性残忍的人吗?亦或是复仇的念头让他变成这样?

    (二)

    "想请问,您是如何摆脱长达二十年的禁锢,对胞弟展开报复行动的呢?恕我才疏学浅,还望您指教。""我也很想知道。"

    面对这个质问,凯麦恩头一次表现得吞吞吐吐。

    "这个……相较起来老夫长年的忍辱负重,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哦,那么刚才听您满口正义的制裁,在您恢复自由之身的同时就应该立刻上诉亚尔斯兰国王,想必会得到公正的裁决,为什么当初不这么做?"亚尔佛莉德尝试改变话题,此时凯麦恩的舌锋再度运转起来。

    "亚尔斯兰?哼!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成得了什么气候,老夫从来没想过要指望那家伙,不,就算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也救不了老夫,国王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凯麦恩的辩舌里蕴含着狂热。

    "老夫拥有远比亚尔斯兰更强有力又值得信赖的靠山,不是,老夫有这番荣幸,老夫已经立誓要将老夫的忠诚甚至性命奉献给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假领主凯麦恩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让法兰吉丝不由自主打起冷颤,她目光锐利地扫视暗处,手握着剑柄询问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

    话说了一半,凯麦恩又闭上嘴,见到他这种只能以不自然来形容的态度,亚尔佛莉德就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问。

    "即使你取代了姆瑞鲁卿,却还是瞒不过萨拉邦特卿的眼睛,不管你们兄弟怎么相像,儿子是不可能认错父亲的,就跟夫人的情况一样。""老夫不在乎,反正老夫会杀了萨拉邦特那小子。""哦,怎么杀?萨拉邦特卿可是很强的。"

    "你们管太多了。"

    凯麦恩不屑地啐道。

    法兰吉丝紧接着开口。

    "亚尔佛莉德,大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理清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复仇者刻意制造借口,先把我们引来。"凯麦恩缄默不语,眼球狡猾地转动着,法兰吉丝观察着他的动静,并继续向亚尔佛莉德说明。

    "然后设法让我们离奇死亡,再把尸体藏起来,国王的两名近臣同时失踪,萨拉邦特卿必定会负起责任,返回故乡调查,届时派出士兵在山谷入口埋伏以暗箭偷袭,无论萨拉邦特卿如何勇猛也无法全身而退。""原来我们成了诱饵?"

    亚尔佛莉德表情微愠,如果法兰吉丝的说法成立,就可以说明凯麦恩大部分的言行。

    "不过这种手法不可能重复使用吧,要是连萨拉邦特卿也失踪,王都方面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的也是。"

    "就是啊,那尔撒斯或达龙卿,甚至是亚尔斯兰陛下也许会亲自亲领大军前来这座山谷,就算这座山谷地处天险,也难以抵挡王都大军的攻势。""如此一来王都就变成空城了。"

    法兰吉丝冷静的一番话点醒了亚尔佛莉德,她顿时屏住气息。

    而法兰吉丝的视线则未曾移开凯麦恩的目光。

    "如此一来,纳摩德掉落的书信,也就是来自密斯鲁国的密件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暗示内神通外鬼企图吞并帕尔斯国,与密斯鲁国或邱尔克国联手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倒是可以办得到。""……"

    凯麦恩默不答腔,或许是害怕祸从口出,他紧闭嘴唇,双眼目光闪烁,脚下开始移动。

    "或者说,连密斯鲁国也只是阴谋舞台的一个道具,目的是制造帕尔斯国内的混乱,导致分裂争斗,究竟是什么人会抱有这样的企图?不是在地上而是潜藏在地底的那群生物?"耐不住急速窜升的紧张感,亚尔佛莉德抓着短剑握柄低声喊道:

    "法兰吉丝!"

    "小心点,亚尔佛莉德,这个复仇者被忿恨遮蔽了良心,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了!"亚尔佛莉德闻言瞬间愣在原地不动,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有如雷鸣般发出轰然巨响,同时化为无形的枷锁链束缚了亚尔佛莉德。无论是贵族、一般平民还是盗贼,一听到撒哈克的名字就禁不住打哆嗦,不需任何理由,这是帕尔斯人的正常反应,纵使以勇敢机敏著称的亚尔佛莉德都不例外。

    其实连法兰吉丝也是一样,这时她向亚尔佛莉德发出警告,却慢了一秒钟。

    法兰吉丝的一秒钟和亚尔佛莉德的一秒钟加起来只有两秒钟,但对一个充满憎恨与怨念的疯狂老人而言已经相当足够。

    凯麦恩发出不象人类的怪叫,往空中跳起。

    是借助魔力的飞行吗?不过下一刻,法兰吉丝挥舞的细剑有了反应,以为是黑色大蛇摔到地面,仔细一看是原本张在石壁上方的黑网。法兰吉丝以剑割断落下。

    紧接着有个物体掉落在亚尔佛莉德脚边,撞击到地面时还迸出火花,原来是一个滑轮。随即一个不祥的重响压过滑轮的响声,火花再度迸出。当凯麦恩从空中又降落地面,亚尔佛莉德立刻朝他的左肩猛力刺出短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硬物阻挡了剑刃的去处,惹得亚尔佛莉德忍不住破口大骂。

    "搞什么鬼。"

    一个铁笼子堵在亚尔佛莉德与凯麦恩之间,和姆指一般粗的其中一根拦住了短剑刃,不祥的钝响正是铁笼落下的声音。

    "这下雌狮被关进笼里了。"

    凯麦恩阴毒地笑着,本想抓住铁笼又立刻缩回手,因为铁笼里的女战士朝着随便靠近之人挥出一剑。

    "老夫五天后再来,这段时间老夫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饿得发昏的你们,你们尽管向那群不中用的神明祈求奇迹出现吧!"凯麦恩刻意拉开嗓子哄笑,邪恶的背影逐渐和火炬光亮接触不到的黑暗融为一体。

    "中计了,我实在太不小心了。"

    "不要紧,那尔撒斯一定会适时想出对策的。""军师大人的确是卓越出众的智者,然而那尔撒斯并不知晓纳摩德掉落的书信一事,这并非凭借人的智慧所能预测到的,军师大人的智谋也必须以精确的情报为基础才能够得到发挥。"亚尔佛莉德思索了片刻,随即以活力充沛的声音说道:

    "意思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活着回到王都才行。""没错,我们一定要回王都向陛下与军师报告这个消息,事关帕尔斯的存亡,绝不容许任何差池。"法兰吉丝从怀中拿出一支翡翠小笛,亚尔佛莉德恍然击掌。

    "我明白了,吹了这支笛子就能召唤精灵带领我们出去!""只限地上。"

    "咦?"

    "精灵并不喜欢地底,有可能它们的所在范围听不到笛声,若是这样就算吹了笛子也无济于事。""可、可是不吹吹看怎么知道,先试着吹吹看再说嘛。"法兰吉丝颌首,嘴唇才刚抵住笛子,铁笼的对面便传来声响。法兰吉丝将笛子从嘴唇拿开,二人竖起耳朵聆听,那是吵闹又厚重的杂音,与优美的旋律相差十万八千里,是人的脚步声和金属铿锵作响的撞击。

    声音的来源立刻真相大白,出现在铁笼外的,是前一刻被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追赶的纳摩德,腰际挂着一大串钥匙晃个不停。

    (三)

    "挺不错的嘛,女神官。"

    听到对方的嘲弄,法兰吉丝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

    纳摩德夸张地睁大双眼。

    "女神官你也太健忘了吧,见过那么多次面,你居然还记不得我的长相。""记是记得,逼不得已的。"

    "那你就说说看我是什么人,名字要加上'大爷'。"法兰吉丝的双眸在火炬的照耀下如同宝石般晶莹明亮。

    "你虽自称纳摩德,但我怀疑你是否为本尊,因为刚刚这个地底同时出现了两个自称姆瑞鲁卿的人。""我当然是本尊,货真价实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纳摩德大爷!""那实在太遗憾了。"

    "你说什么?"

    "简直糟蹋了纳摩德这个名字的含意,如果你是冒牌货,真正的纳摩德另有其人,我至少还可以期待这个人物比较聪明又有度量一些。""噢,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这还用问吗?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种愚蠢至极、心胸又狭窄的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纳摩德的表情开始抽搐,亚尔佛莉德则大笑出声。

    "一点也没错,比起这家伙来说,奇夫卿就等于半个神了。""你也把奇夫捧得太高了,顶多只有五分之一吧。"好不容易,纳摩德才随着呼吸吐出一句话。

    "你这个可恶的女神官,舌头就跟蝎子的尾巴一样!"在帕尔斯常形容锐利的毒舌是"嘴里长了蝎子的尾巴"。

    "不过我承认你确实美若天仙,如果你改变态度乖乖听话,我就放你们出去,如何?"法兰吉丝默不答腔,纳摩德把视线挪向一旁。

    "这位实习生你呢?我想女神官可以做我的侧室,那你当下女也行。""想得美。"

    亚尔佛莉德不加思索地吐出舌头,在眼前弹指以表达她的不屑。纳摩德正想破口大骂,法兰吉丝接着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父亲取代了叔父?""一开始就知道了。"

    被问到的纳摩德立即回答。

    "父亲做的事是对的,他夺回自己身为领主的正统地位,而我也成为正统的继承者,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说这是结局?"

    法兰吉丝的语气蒙上一层霜。

    "如果你以正统继承者自居,就应该努力充实以求得合乎这个地位的能力,生来就站在比别人更有利的位置,付出与别人相同的努力就会比别人走得更高,不过我看你根本没有为将来继任欧克萨斯领主做好磨练自己的准备。""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原来只是无聊的说教,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是叔父姆瑞鲁的继承人,未来的欧克萨斯领主,名份是姆瑞鲁的外甥,其实是私生子--这种安排论谁也不会提出异议,真想看看萨拉邦特那个笨蛋在知道真相以后的表情。"亚尔佛莉德瞪着纳摩德。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罗嗦?什么事?"

    "在神殿失踪的三人到哪里去了?"

    "不关你们的事。"

    "你是不是对她们乱来,然后杀了她们!?"

    "哼!是又怎样?"

    纳摩德露出牙齿讪笑着。

    "这座山谷是我的,住在这座山谷的女人全都是我的,她们要生要死,要穿衣服不穿衣服都得看我高兴。""没种!"

    "你说什么?"

    "只有没种的男人才能以暴力胁迫女人屈服,不过凭你的功夫连女人也赢不了,没种当中最没种的非你莫属。""……你好大的胆子。"

    "别生气,能够成为全国第一是很了不起的,尽管是最没种、最卑鄙或者最爱说谎的。"说着说着,亚尔佛莉德便走近铁笼,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战士预先计算好的动作,法兰吉丝明白这一点,但纳摩德根本不懂。

    下一瞬间,亚尔佛莉德从铁笼的缝隙朝纳摩德的鼻子吐口水。

    顿时,纳摩德发出凶暴的吼叫,手臂伸进铁笼的缝隙,说时迟那时快,亚尔佛莉德纵身跳开,让纳摩德的大手扑了个空,紧接着法兰吉丝从一旁抓住纳摩德伸进笼子的右臂。

    然后把手臂用力一拧。

    纳摩德的上半身挤在铁笼边,发出痛苦与狼狈的惨叫,只剩左手在空中乱抓。

    "亚尔佛莉德,快拿钥匙!"

    法兰吉丝这句话一出口,亚尔佛莉德的纤纤玉指早就摘下纳摩德腰际的钥匙串。

    "这个没用的饭桶到底带了多少把钥匙啊?"

    亚尔佛莉德一边咂嘴,一边不断试着开锁,到了第四把终于有了反应,锁头发出自暴自弃的响声松脱了。

    打开铁笼,亚尔佛莉德顺势走出来,以短剑前端抵住纳摩德的咽喉,法兰吉丝也放开纳摩德的手臂走出笼外。纳摩德的腰杆被踢了一脚,整个人滚进铁笼里,上了锁之后囚犯与看守人的立场完全对调。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阴森的声音。

    "居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扯你父亲的后腿……这个窝囊废!""父亲大人,快救救我啊!"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

    "不,不要见死不救啊,我是你的儿子,你最重要的继承人啊!如果你丢下我不管的话……"纳摩德的话中断了,被法兰吉丝用力按住颈动脉以至发不出声音。

    亚尔佛莉德向黑暗处发出嘲讽。

    "俗话常说,愈没出息的孩子愈可爱,不过我们可是一点也不会对纳摩德的家伙手下留情,再不放我们回地上,就要你可爱的纳摩德脑袋跟身体永远分家!""可恶,你们太卑鄙了,居然拿人质做要胁!""卑鄙?利用秘道潜进属于男人禁地的神殿诱拐妇女,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们!?""那些女人是祭品,我们并非滥杀无辜。"

    亚尔佛莉德大笑不止。

    "正派的神祗是不会需要人类当祭品的,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拿他们自己当祭品不就得了,这才风光啊,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面对亚尔佛莉德尖锐的质问,声音的主人并未立刻作答。法兰吉丝探索着声音主人的动静,由于对方巧妙地潜伏在黑暗中,因此无法辩识正确位置。

    "……老夫没有自我了断、没有精神错乱,在地底忍辱偷生,一直都是为了你。"这个"你"指的自然是纳摩德。

    "当老夫借助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力量得以重返地面的时候,老夫内心期待成长后的你能有一番作为,结果你只是身体长大而已……"凯麦恩的声调宛如胆汁既浓浊又苦涩。

    "女人啊,逼不得已与你们交易吧,把纳摩德--老夫那不肖子放了,相对地老夫会保障你们的安全。"法兰吉丝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

    "那么这位身系囹圄的老人呢?"

    "……"

    "怎么了?"

    "那家伙的命运应该与你们无关,为何要理会这个救了他也没有好处可拿的家伙?""你被幽禁了二十年,并没有被挖掉双眼。"

    "……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要你以此满足,既然你还不过瘾,让个老人活下去,自然多的是复仇的机会,现在暂时打成平手,日后再做胜负如何?""照她的话做吧,父亲大人!"

    纳摩德嘶吼着,亚尔佛莉德短剑的前端轻轻划过他的皮肤,伤口汨出鲜血,纳摩德拉高音量。

    "老夫明白了,就依你们吧。"

    近似沉吟的承诺传来,谈判就此成立。

    (四)

    得到解脱的纳摩德象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融入黑暗当中,法兰吉丝随即将真的老领主姆瑞鲁从枷锁释放。谈判虽然成立,却不可能持续太久,必须趁假领主凯麦恩率兵前来之前离开地底才行。

    "亚尔佛莉德,你手上的钥匙串里应该有一把可以打开老人的锁,快试试看。""我知道,不过……"

    "你有什么不满吗?"

    "倒也不是什么不满啦,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我听到的全是一些'早知道就不听'、'连听都不想听'的事情。"法兰吉丝完全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假如那个叫做凯麦恩的人所说的一切是事实,那真是太可怕了,可是又没有明白确凿的物证,目前只能做单方面的弹劾罢了。其实还没有听取这个老人的证词之前,不应该听信一面之词,也无法加以定罪。"手上的钥匙串铿锵作响,亚尔佛莉德走近被铁链锁信的老人,沾满鲜血、汗水与皮脂的身体与衣服发出刺鼻恶臭,亚尔佛莉德忍不住蹙起眉心,却不敢说出"好臭"。幸好在第三把钥匙就有了反应,生锈的锁链吱嘎作响接着松脱,亚尔佛莉德扶起差点竣在地上的老人。

    "大哥太可恨了……"

    长时间保持缄默的老人开启干裂的嘴唇,声音虽然无力却逐渐产生热度,力量的泉源来自憎恶,老人衰弱不堪的身体激动地颤抖着。

    "大哥成为父亲的继承人之后,得寸进尺抢走了老夫的未婚妻,然后生下纳摩德。大哥太可恨了,老夫恨他是理所当然的!"亚尔佛莉德不知如何应答,一对彼此伤害至老的兄弟值得同情也教人骇然。

    "我无意杀害纳摩德,因为他是老夫未婚妻的亲生子,老夫打算总有一天让他们父子重逢,也想过好歹给予纳摩德一个地位……""走吧,有话等到了地面再说吧,锁链已经解开了,你自己站得起来吗?"亚尔佛莉德扶着老人,尽可能以温柔语气说道;回到地面接触阳光,老人暗浊的怨念也许会趋于和缓。

    亚尔佛莉德搀着老人,法兰吉丝举起火炬,三人一起往前走。往神殿的方向走了不到十步,暗处却传来充满恶意的呼啸,老人的身子略往后仰,没有发出惨叫,只吐出少量鲜血与气息,贯穿咽喉的黑色弓箭在火炬的映照下晃动着。

    "活该!看我宰了你!"

    是纳摩德的叫声,沸腾着憎恨与欢喜的声音响遍整个黑暗空间。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要射哪一个呢?先让你们动不了再说……"接着,他的声音转为痛苦的哀嚎。

    "啊啊、可恶、好痛、好痛!居然敢这样对我……"法兰吉丝纵身跃起,左手持着火炬,右手则挥起长剑,毫不留情地朝暗处猛砍。

    "法兰吉丝!"

    "听声音就知道命中目标了,不过不晓得是砍到啊个部分?""……左手臂。"

    亚尔佛莉德往前一指,那个位置还算火炬的亮度勉强可以触及的范围,相隔数步距离的石地上有个物体,是一只抓着弓弦的人类左手臂。

    "可恶!可恶!"

    简洁却深刻的咒骂持续着,负向的情绪和着鲜血淌在地上,黑暗中不断重叠着回答。

    "竟敢砍断我重要的左手,可恶的女神官,我绝不饶恕你们,给我走着瞧,我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声音渐行渐远,纳摩德的射箭本领意外地娴熟,只不过恐怕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以表现了。法兰吉丝无意穷追不舍补上一剑,她将沾着血渍的剑收回剑鞘,将火炬举向倒地的老人,老人毫无痛苦的表情,脸上只有一片呆滞。

    "不行,已经没有呼吸了。"

    "……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的收场,萨拉邦特卿太可怜了。"二人连连叹息,不过依战士的直觉判断,现在不是沉溺于伤感的时候,冷静说来,现在少了个负担,二人就能尽快离开地底。即使地道埋伏了敌人,二名女战士也有充足的实力应战。

    "亚尔佛莉德,把老人的头发砍一束下来,至少要把这个交给萨拉邦特卿。""我明白了。"

    "接着就马上离开这里。"

    现在只有将真正的老领主姆瑞鲁的遗体留在原地,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如果不能活着逃脱,以后也不可能再回来为他下葬。

    二人向老人的遗体轻轻一拜,小跑步往地道奔去,火炬很快就会烧尽,在被黑暗完全包围之前,有必要尽量接近出口才行。

    拐向第二个转角之际,距离还不够让她们跑得气喘吁吁,亚尔佛莉德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侧着头纳闷地问道:

    "法兰吉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啊?"

    "你也闻到了?"

    火炬的亮度逐渐变暗,二人表情紧张地面面相觑,亚尔佛莉德喘着气说道:

    "法兰吉丝,这是烟味!有什么东西烧过来了!"似乎以这番话为信号,浓烟尖兵由二人身后紧追而来,亚尔佛莉德揉着双眼,法兰吉丝咳了两声,即使事出突然,美丽的女神官也很快就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

    "是纳摩德放的火,不管他要把我们烧死还是闷死,总之他就是不让我们活着回到地上。""有意思,我就偏偏要活着走出去。"

    亚尔佛莉德把钻进嘴里的浓烟随着怒气吐出来。

    "然后我要他再也没办法做出这种阴险卑鄙的勾当!啊啊、气死人了!真想跟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让人心服口服的敌人对打。""这就是所谓身为勇者的气魄吧,不过在反击之前必须先逃离这里才行。"呛人的浓烟迎面袭来,无情地搔弄二人的眼与鼻,不过如此一来就能从浓烟的流动判断方向,于是二人背对着烟与风在地道奔驰着。

    只要有风,即表示空气的出口就在某处,因此必须顺着风向逃跑,这同时也意味着,神殿的暗门一直是敞开着的。

    看来有机会得救了,亚尔佛莉德跑着跑着,就想起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对了,要是蕾拉发现不对劲,跑来帮忙就太好了。""蕾拉吗?她做事是很牢靠,不过对她期望过高就是你的不对了,说不定人家睡得正甜,在梦中花园散步着。""好羡慕,我也真希望跟她一样。"

    "说起蕾拉啊,亚尔佛莉德。"

    虽然跟目前状况毫无关联,不过法兰吉丝相当在意关于蕾拉的一件事,白天曾经听亚尔佛莉德提过,蕾拉年约十九岁,出生时和其他二名婴儿一起被丢弃在神殿……

    "亚尔佛莉德,你有没有想过?"

    "蕾拉吗?什么事?"

    "关于亚尔斯兰陛下的身世之谜。十九年前,当时的泰巴美奈王妃产下的婴儿应该是女孩没错。"亚尔佛莉德啊的叫了一声,随即捂住嘴巴。这里除了她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其实没有必要特地掩住嘴巴。

    "……原来如此,我一直没注意到,不过,或许这只是巧合罢了。""现在要做结论还太早,就象你所说或许只是巧合罢了,然而,蕾拉配戴的手环是银制的,而且上面还刻着一个跨在公牛背上的年轻人对吧?""是啊,还用短剑刺进公牛的头。"

    "这是只有王族以及身份高贵与之相当的人才有权佩带的图样,因为那个年轻人正是密斯拉神在人间的姿态……"法兰吉丝不再开口,身后的热气猛窜而上,红光直逼而来,不仅是浓烟,连火舌也接近了,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心想着便回过头,一眼便瞧见飞舞跳跃的不祥火焰,正一步一步靠近两人,感觉不象火,倒象是水在流动,两从见状顿时恍然大悟。纳摩德并不只有放火,还把油倒进地道,地道的坡度有些微倾斜,于是火乘着油在整个地道窜烧,迎面扑向二人。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一语不发的继续跑着,而且是全力冲刺。地道在火焰的反射下被染得通红,此时二人冷不防停下脚步,因为前方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歌声。

    "啦噜啦、啦啦噜啦……在狂风般的喝采声中,吟游诗人优雅地登场了。""法兰吉丝,那个歌声是!?"

    "帕尔斯虽然面积辽阔,人口众多,不过象他那种活宝贝全国找不到第二个了。""可是,奇夫卿怎么会……难道他真的是潜进神殿来做坏事的吗?"事到如今已经无暇考虑太多,红色的热风推挤着背部,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继续往前跑,此时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敬,尽管姿势相当优雅,却搞错了状况。

    "嗨,法兰吉丝小姐,还有亚尔佛莉德小姐,幸好你们平安无事。""在你嬉皮笑脸的时候,我们就快有事了。"

    女神官没好气地说道。

    "即使你的眼睛充斥着不纯正,也应该瞧得见那团火焰吧,你赶快回到神殿通知有火灾发生,并要所有人避难,不然会有好几百人伤亡。""神殿里全是女性,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奇夫一本正经地点头,让开路面由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跑在前方,自己则尾随在后,一片通红的地道石壁映出三个摇晃的人影,身后猛烈的火势穷追不舍。

    (五)

    当金黄色与蔷薇色的黄昏进入尾声,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夜。白昼的热气逐渐褪去,凉气缓缓包围住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街道,诗人们称颂不已的"王都迷人的夏夜"才正要揭开序幕。

    将老鹰告死天使从自己的手臂移向栖木,国王亚尔斯兰来到阳台。天上有星座,地面有灯海,市街的熙攘乘着夜风隐约传来,此刻此景正是"和平与繁荣"的最佳写照。

    这个夏天,亚尔斯兰未曾穿戴甲胄,一直待在王都专心治理国政,夏天尚未结束,每天都是有如奇迹一般的安稳平静。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坏。"

    每天规律地处理政务、举办活动,想不到亚尔斯兰并不觉得厌烦。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下"英勇国王"应有的实绩,借此奠定了个人声望,目前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求得军事上的成就将国家卷入无谓的纷争。

    亚尔斯兰有些夸大了这个表面看似平稳,但就某种角度来说也是相当无趣的生活,然而年轻的国王一直有种感觉,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

    因此亚尔斯兰每天都会刻意找时间与达龙或那尔撒斯见面,尽量与他们一同进餐,因为他知道,能够如此悠闲谈笑的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

    亚尔斯兰今年十九岁,说来其实也才十九岁而已,不过世间早夭或横死的王者不胜枚举,英年早逝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能性虽然无限,然而亚尔斯兰统治国家的理念与构想不全然得以在他有生之年尽数完成,培养一个继承理念的人选亦是身为王者的义务,因此有必要早日结婚--这是老宰相鲁项的口头禅。

    亚尔斯兰在餐桌前坐定,在座的还有达龙、那尔撒斯与耶拉姆,连续好几天在身边作陪的都是这几张面孔。众人享用佳肴与美酒之后,亚尔斯兰提出一个煞风景的话题。

    "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可否请各位听我说?""为臣洗耳恭听陛下的想法。"

    那尔撒斯摆出教师的表情,达龙则露出"又来了"的眼神,却若无其事地啜着葡萄酒。

    "今年二月,我军按照那尔撒斯的规划,前往讨伐在辛德拉劫掠的假面兵团,当时是通过特兰与邱尔克两国才进入辛德拉境内。"世称"亚尔斯兰的半月形"是一项戏剧性十足的军事行动,那尔撒斯的策略完美演出、大获成功。自此以后,他国不再对帕尔斯穷兵黩武,使得帕尔斯能够迎接一个太平的夏季。

    "不知邱尔克国的卡鲁哈纳国王作何感想?让他国军队通过自己国家的领土,侵略辛德拉国失败,又损失了假面兵团这支贵重的战力,如果我是卡鲁哈纳国王,必定对帕尔斯国心存埋怨。""就象画里所描述的好心没好报。"

    听那尔撒斯如此说道,达龙随即把酒杯搁回桌上,还故意撞出声响。

    "有这幅画我怎么没看过?是谁画的?"

    "闭嘴,你这个不懂艺术的俗人!失礼了,陛下,请继续。"对于二个稀松平常的斗嘴,亚尔斯兰报以微笑并接着说下去。

    "单凭国王个人一时意气用事是不可能动用大军与他国挑起战火,假如卡鲁哈纳国王真有此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曾经听那尔撒斯说过,卡鲁哈纳国王就象獾一样,不会大胆向他国用兵,只要待在坚不可摧的国都赫拉特根本不怕外界动到他一根汗毛。""正如陛下所说。"

    那尔撒斯在桌面叉起十指,达龙则在白米饭淋上菠萝瓦大快朵颐一番,菠萝瓦是牛与羊的绞肉搀上捣碎的巴旦可与葡萄干,再以胡椒调味的食品。

    "邱尔克人与特兰人原为同族,特兰国王目前不知去向,军队也遭到歼灭,国家的形态丧失殆尽,卡鲁哈纳国王若是率领大军北进,特兰的领土很有可能就此将入邱尔克之手。"那尔撒斯颌首同意亚尔斯兰的话,同时把石榴冰糕拿到手边,拿起梨木制的汤匙。

    "卡鲁哈纳国王若是派遣大军北征,其目的仅止于扩充领土吗?陛下。"亚尔斯兰手上也拿起梨木汤匙,耶拉姆在他面前摆了一盘淋了醋蜜的冰糕,清爽的微甜别具风味。

    "如果成功占领特兰国,卡鲁哈纳国王等于确保了从北边入侵帕尔斯国的管道。"亚尔斯兰脑海描绘着帕尔斯周边的地图,一边动起汤匙。

    "我军在今年二月的行动路线人称之为亚尔斯兰的半月形,相同的路线由邱尔克方向出兵侵略帕尔斯国,到时候该如何称呼?""叫做卡鲁哈纳的半月形吧。"

    达龙笑道,他已经将淋了菠萝瓦的白米饭一扫而空,这次手上换了个注满红茶的木碗。

    "如果这一切都能成真,想必卡鲁哈纳国王的复仇心与虚荣心定会获得无上的满足。""达龙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从春天到夏季这段时间,邱尔克国的卡鲁哈纳国王一直按兵不动,也因此我国国境风平浪静,只是不晓得那位仁兄暗地怀着什么鬼胎。"达龙隔着红茶的热气,目光锐利地望着那尔撒斯。

    "陛下的担忧是对的。帕尔斯军能做的,邱尔克军没有办不到的道理,如果卡鲁哈纳国王这么认定也无可厚非。""说的也是。"

    帕尔斯北方国境属于平原地形,找不到一处可以做为屏障的山岳或大河,假如特兰国国力强盛,帕尔斯国就要大伤脑筋了。因为在平原进行骑马战术,即便能够获胜,牺牲也相对加重,而且溃败的特兰军能够不断往后撤退,想要乘胜追击来个斩草除根简直比登天还难。王太子时代的亚尔斯兰之所能够击溃特兰军,一方面归功于达龙与那尔撒斯的功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特兰军过于深入帕尔斯国境。

    那尔撒斯转向耶拉姆。

    "如果卡鲁哈纳国王有意北军北上,侵略特兰国土,到时邱尔克国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耶拉姆。""按照所谓大军的规模来看,如果军队全部倾巢而出,邱尔克国内就成了一个空穴了。""……情况就是如此,达龙。"

    那尔撒斯摆出笑容,将一小块冰糕放进口中。

    "我明白了,邱尔克国的南方是辛德拉国,而这个国家的君主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位仁兄……""总是带给我们欢乐的那个亲爱的恶徒,各位别忘了,拉杰特拉二世陛下身边还有一位高贵的囚犯,记得吗?耶拉姆。""是的,我还记得那位名叫卡德斐西斯。"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好笑,想起卡德斐西斯这个人物被帕尔斯军俘虏时遭受"严弄拷问"当时的情形。拿着孔雀羽毛制成的掸子,把卡德斐西斯搔到差点没笑死的就是目前不在场的奇夫,喜好美女的吟游诗人在宫中待了一段时日,现在应该又在某处哼着情歌吧。

    "一旦邱尔克国成了空城,拉杰特拉二世陛下会要求卡德斐西斯卿立刻登上邱尔克王位并出动大军,即使卡鲁哈纳国王终于下定决心北征,却难保不会遭人从背后偷袭,落到无国可归的下场。就是因为害怕这一点,卡鲁哈纳国王才不敢轻率动兵吧。"达龙向那尔撒斯确认。

    "基本上是这样解释没错,正由于内心做了这个盘算,拉杰特拉二世陛下才留下卡德斐西斯卿,因此我帕尔斯国与辛德拉国结为友好同盟也算是值回票价了。"这全是来自那尔撒斯的一手安排,亚尔斯兰迄今依然佩服不已,同时又问道:

    "不过,那尔撒斯你对东方国境也无法完全放心吧。""陛下英明,其实为臣所说的全是纸上谈兵,治理并推动国家政务之时,凡事需要经过详细推敲与精准计算再采取行动吗?其实不全然是这样。"那尔撒斯用完冰糕,把空盘推到一旁,耶拉姆紧跟着送上一碗绿茶。这位相当于国王亚尔斯兰同学的年轻人在用餐时,除了自己享受美食,心思细腻的他似乎更喜欢服务别人。

    "陛下您也知道,为臣前些日子指示克巴多卿等五名将领前往封锁迪马邦特山,由于接下来的部分状况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为臣之所以挑选这五人是认为他们或许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排除危难……"冷不防的,周遭暗了下来,一阵风穿过阳台,吹熄了灯火。天上明亮的月光又正好被遮蔽住,达龙正要伸手抓起立在墙边的长剑,眼前又恢复了清澈的蓝光,抬头仰望只见到月娘若无其事地在天际大放光明。

    "看样子只是云朵流窜过夜空而已。"

    达龙面露苦笑,把单纯的自然现象视为不祥的阴霾,似乎他也有预感和平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月满必缺,天晴不长。"那尔撒斯喃喃自语,并啜了一口绿茶。

    (六)

    雷鸣响彻云霄,一道白色闪光划破灰暗的苍穹,仿佛以此上信号,蟠居在山谷的冷气团开始形成漩涡,刮起寒风。

    "这下糟了。"

    有前头带领二千名帕尔斯军在迪马邦特山中行进途中,出身辛德拉国的加斯旺德不安地仰望天空,他不曾畏惧敌人,然而生长于南国难免会怕冷。

    "就快下雨了,而且是豪雨,最好赶快避一避。"加斯旺德的提议立即付诸实行,在高山淋到冰冷的雨水,体温与体力会迅速流失,容易丧命,观察气候变化谨慎行事是将领带兵的常识。

    "大家折回去不要贸然前进,今天行军到此为止。"继续往前也不一定找得到避难场所,做事向来牢靠的特斯在行军途中已经一一确认过所有可以做为避难场所的洞窟、岩台与森林,并要三位妻子绘制简单的地图,三姊妹中的次女可拉拿起来笔灵巧地绘出简单、正确易懂的地图。

    "真厉害,想不到可拉夫人比那尔撒斯更具有绘画天份。"伊斯方做下评论,不过对这种小事大加赞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距离我们最近的是这个钟乳洞,里面可以容纳不少人,我已经确认过了。""夫人们真是秀外慧中,大家加快脚步吧。"

    克巴多说道。二千名将兵掉转方向循着原路回去,不久雨滴开始打在将兵们的甲胄上,很快地充沛的雨势便封锁了四面八方,帕尔斯军横越冰冷的灰色世界,总算在路面化为一片泥泞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山洞入口高四加斯(约四公尺)、宽三加斯,令人吃惊的是内部又大又深,一时看不到尽头在何处,也因此所有人马得以进入洞内避雨。

    指派士兵在洞口站哨,并于各处架起篝火,分发烈酒让众人能够立刻温暖身子。如果入口再窄一点,即使遭遇敌袭也比较容易防御。

    伊斯方与二只小狼一起席地而坐,稍事休息片刻之后,特斯迎面走来。

    "伊斯方卿,听说你在默塔札山岭一剑砍断鸟面人妖的嘴巴是吧。""是的,总觉得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不,没有必要同情它们,你先来看看再说。"看着特斯的表情,伊斯方把疑问又吞了回去,跟在特斯身后。只见克巴多、梅鲁连、加斯旺德三人围在关着二头鸟面人妖的笼车前,克巴多一见到伊斯方就问道:

    "伊斯方卿,被你砍掉嘴巴的是哪个怪物啊?""这是……"

    伊斯方睁大双眼,二头怪物好端端地长着嘴巴,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人类。

    "看来被砍断的部位还会再长出来,我们所面临的对手并不是人类,大家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说话的同时,克巴多躲开上半身,掠过胸甲的正是鸟面人妖的钩爪。怪物从牢笼地板跳起扑向铁栏,伸出手臂企图以钩爪撕裂克巴多。

    "就是这样,丝毫不能大意……"

    克巴多露出苦笑,话才说到一半,却被异样的怪响掩盖,同时脚下传来不祥的震动。

    起初以为是地震其实不然,特斯的三名妻子奔了过来。

    "特斯大人,还有各位大人,一颗大石滚下来堵住了入口,二名哨兵很不幸地被压在岩石底下,已经回天乏术了。"听完三姊妹的长派特娜报告之后,克巴多等五名将领交换着锐利的视线,紧接着梅鲁连与加斯旺德跑上前去查看入口状况,留下特斯、他的三名妻子、伊斯方与二只小狼扫视着篝火四周,此时克巴多低声笑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凑巧,看来我们已经掉进某人设下的陷阱里了。"二千名帕尔斯军将兵就这样被封在迪马邦特山的巨大钟乳洞内部,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和平的夏季"正要进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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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3:1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卷 妖云群行 后记·再开篇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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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4:35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马尔亚姆的黑云
    Ⅰ

    头上不远处有扇小窗,白色的光从那边透进来,夜晚已经结束了。对于石床边蹲着的人来说,这也许是生命中最后的黎明。身着的长衣原本应该是紫色和金色的,泥土沾满全身,被汗、血和尿浸湿,说是破布都是在赞扬它了。

    衰弱污秽的人面前,有个男人挺立着,穿着看上去朴素却高价的衣服:“睡得好吗,波坦陛下?”

    对于生活在狱中的囚犯使用敬称,看来是抱持着敌意的。波坦呻吟了一下,依亚尔达波特教总大主教,一时被称为教皇的老人,现在只是个败北的阶下囚。面对着胜利者,没有敬意,波坦的脸上手上无数的痣和伤像是画出来的地图。

    这一年的一月一日,吉斯卡尔继位马尔亚姆国王。这个时候,还自称为教皇的波坦持续执拗的抵抗,吉斯卡尔为了确立国王的权威,把波坦的阵营逐个一一击溃,并且接受了惩罚。

    “萨卡利亚原野决战吗?就在去年的秋天,已经打了一年八个月了。竟然能够从中逃脱,但是接下来好像被命运丢弃般。”

    国王沉着刚毅的姿态,冷静的语气,引起随从骑士的敬畏。面对着应该憎恶的仇敌,仍然保持着冷静,不愧是拥有作为一国王者实力的继承人。

    那是异常努力的结果,只有吉斯卡尔自己知道。用俗话来说就是不断的用车裂之刑且乐此不疲。对于波坦的憎恶就像岩浆一样,在吉斯卡尔的心中燃烧着。即使如此,吉斯卡尔也要将波坦公开处刑。公开处刑的话,势必对于吉斯卡尔的批判也会增加,最麻烦的就是为了波坦的殉教者。

    “把对神的信仰和对波坦的盲信混同起来,波坦才是以神之名来欺骗别人的背教者,和他一起坠入地狱真是愚蠢。”

    马尔亚姆的新国王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仍然不停地对部下说着。年余四十岁的吉斯卡尔比起波坦拥有着千倍的锐气和活力,他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做着该做的事,直到衰弱枯竭。吉斯卡尔听到流传着关于波坦的言论,慢慢地说到:“昨天,帕尔斯的密使来了,希望把波坦总大主教作为战争罪犯引渡,以侵略和虐杀的罪名,原来也理应受到重刑。”

    这并不是事实,虽说是谎言,吉斯卡尔心中并没有感到痛痒,向特别招待席的客人庄重严肃地继续着他的演技。“引渡波坦的话,帕尔斯和马尔亚姆将恢复外交,交换大使,贸易也会全面展开……虽说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还是拒绝了。波坦干涸的脸上唰的浮现出生气,反射的认为也许能够得救。看着执著于卑微生存下去的老人,吉斯卡尔高声嘲笑道:“哼,安心吧,很不凑巧,不管是马尔亚姆,还是帕尔斯,都不会让你再一次看到外面的景色,怎么能把杀了你的乐趣引渡给帕尔斯人。”波坦一瞬间又坠落到绝望的深渊,用残存的力气诅咒到:“不信神的人!串通邪教徒的恶魔之手!为了贪图贸易的利益,把作为神之代理人的教皇出卖给敌人!这、这样恶逆的背教者会下地狱的,在不为人知的黑暗深处,遭受永世的劫火,被断罪之刃所斩杀,在痛苦和后悔中哭泣。

    “你已经坠入地狱了,”吉尔卡斯的声音有些阴沉,宛如丧钟,压制着整个牢房,封住了波坦的嘴。“所以,你不用说第二次、第三次了,一次就够了,永远不会爬到地上来,待在地狱的最底层。”“这、这是报应吗?”波坦像是失去了声音般勉强呻吟了一声,不过是普通人的吉斯卡尔用强大的魄力压制着波坦。波坦的权威不过是凭借着神之名被涂上了狂信的色彩。作为人的吉斯卡尔无视神的力量,与之相持不下。波坦是不可能赢的。

    吉尔卡斯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黑布盖住下半部脸的三个男人走进来,“不要流血,不然待会儿善后就麻烦了。”忠实的部下遵守着吉斯卡尔的命令。体格健壮的三个刑吏把苍老疲惫且衰弱的波坦逼入了角落,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让他趴在石床上。用密斯鲁厚麻袋盖住波坦的头部,刑吏中的一人骑在他身上,另外两人挥起沉重的木槌。

    “依亚尔达波特……哦哦哦哦哦……”

    神之名已经结束了,没有感情的木槌一击打在密斯鲁麻袋上,沉重迟钝的声音混合着含糊的悲鸣,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

    第二击、第三击……一击比一击强烈。

    悲鸣的声音停止了,四肢也停止了痉挛,木槌重复着上下挥动。每次都从监狱的墙壁产生回音,开始是干涩坚硬的声音,逐渐变成柔软、潮湿粘腻的声音。

    “已经够了,放开。”

    吉斯卡尔的声音让刑吏们放下了木槌,全身沾满了热汗和冷汗站起来。

    血腥的场面被密斯鲁厚麻袋隐藏了起来。碎裂的头盖骨、折断的鼻子、掉落的门牙、破裂的眼珠、流淌着的脑浆、溢出的血液、翻开的皮肉,这些都被关在麻袋中,是吉斯卡尔的眼睛无法触及。即便如此,透过袋子可以感觉到臭气漂浮在周围。

    “尸体就照预先的命令那样处理。”下达命令后,吉斯卡尔就抬脚走人了。

    为了得到皮革和肉,从密斯鲁进口了十头鳄鱼,饲养在皇宫的庭院内。刑吏们搬着已经无法辨别面目的尸体,扔到了里面。

    Ⅱ

    东北和西北方向的两条河,合流成为一条河,割开平原流入南海。合流点形成以石头堆砌出的城市,被三方的河流包围,却只有很低的石墙,北边的城墙则有三层楼那么高,差不多有十万人住在里面。

    这就是马尔亚姆的首都伊拉克里恩。

    马尔亚姆的国土南面和西面都对这外海,南边的海路通往密斯鲁,西边的海路通往遥远的鲁西达尼亚,东边面对着达尔邦内海、通往帕尔斯,北边又高又长险阻的山岳形成壁障,那边没有国家,据说被十几个部落的野蛮人瓜分了。

    马尔亚姆丰衣足食的时代是由于海路的交易繁荣,几个港口满是人和货物。伊拉克里恩面对着外海的各个港口城市,连接着内海的各个港口城市的街道,集中了很多有利要素。是交通和物流的要地,反过来说如果不是险要之地,也不会受到鲁西达尼亚军队的侵略而暂时陷落。

    “马尔亚姆没有名将,”作为胜利者的鲁西达尼亚这样嘲笑道,对于失败者这是很残酷的评价。即便有一个两个的名将发出声音,也无法拯救已经崩坏的国家的。

    “原本伊拉克里恩想要要塞化来防御敌人就是很困难的。强化海军力和海岸的防备,让敌人无法上岸。尽力去做这些倒不如积极部署陆上兵力的出击据点,必要时能够迅速移动到需要的地方;进一步强化街道。马尔亚姆的东海岸和西海岸同时有敌人登陆应该是不可能的。”

    在屡次的艰苦战斗中,吉斯卡尔似乎变得精通起马尔亚姆的地理了。在波坦已成败局的时候,他向国内发布公告:自称为教皇的波坦等于是死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产生怨恨的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旧马尔亚姆人和新马尔亚姆人不是应该携手建造一个为了所有人民的全新国家吗?

    吉斯卡尔的抱负,在马尔亚姆人们看来是相当厚颜无耻的。但是,他铲除了波坦却是事实,从中可以看出他卓越的政治才能。马尔亚姆王室已经毁灭了,能与吉斯卡尔对抗的强力领导者恐怕也没有了。对于马尔亚姆人来说,也没有推开吉斯卡尔出手的理由。

    实现理想并不是只靠嘴。

    “捕获波坦派的残党,带来他们中一人的首级就有赏金,得到你所期望的官职。波坦派对于有良知的新旧马尔亚姆人来说都是共同的敌人。”

    救这样波坦被囚禁的前后,几千人追杀着波坦派,不管是圣职者还是一般人,没有审判格杀勿论。一面充满血的味道一面开始屈服,马尔亚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即使是鲁西达尼亚人厚颜无耻也是有限的。只是事先尽可能的做出恶行,今后会好的。”

    “他们对于自己的事是没有记忆力的,我们马尔亚姆人也在想同样的事吧。”

    “但是王室的人们已经死绝了,如果现在还要复兴王室是不可能的。”

    “那个吉斯卡尔作为国王,比起波坦至少能明白在说什么。也许会有更加过分的家伙出现,就这样和解好了。”

    接下来的情况是不断的有马尔亚姆人向吉斯卡尔提出波坦的罪状。

    吉斯卡尔为了解决波坦处刑的事,返回公务室接见各个重臣。

    “今天之后,马尔亚姆人也许能够被宫廷所起用,你怎么认为,克利安典侯爵?”

    被国王问及的贵族沉稳地行了个礼:“全凭陛下的旨意,这件事微臣没有异议。”

    逃避的真好,吉斯卡尔在内心苦笑。

    克利安典侯爵是在萨卡利亚会战开始时,波坦阵营中的一将,结束时变成了吉斯卡尔阵营的功臣。戏剧性的转变是发生在会战的胜败趋势已经决定的时候。因为功勋的关系,从伯爵升格为侯爵,并且得到了国王相当的信任。

    “卡斯特罗卿、不,特莱卡拉侯爵的意见呢?”

    曾经吉斯卡尔被幽禁在特莱卡拉城时,在卡斯特罗帮助下成功脱身。之后,卡斯特罗在萨卡利亚会战中英勇地竭力奋战,由此得到特莱卡拉侯爵的称号。

    他中等身材,有着匀称的体格,比克利安典侯爵年轻八岁,更有朝气。

    “微臣同意前辈克利安典侯爵的意见。”

    “哼”

    “只是没有麻烦陛下亲自动手的必要,请允许把这样的事交给作为陛下忠实部下的微臣去做。”

    作为新生马尔亚姆王国的两大重臣,特莱卡拉侯爵和克利安典侯爵有功绩,有些头脑。也都有辅佐国王,发展国家的自觉和自负。这些方面都没有欠缺,但是近来彼此的竞争意识越发明显起来。没有要威胁吉斯卡尔国王地位的意思,只是想要从他的手中分得一些权势。

    吉斯卡尔愿意照着这两人的意愿去做,也是为了要拉近和马尔亚姆人的关系。

    “既然如此,王妃总是必要的,谁会先生出马尔亚姆王室的女儿呀”

    吉斯卡尔在考虑怎样对自己有利。他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把女性作为道具,只是不觉得结婚这种制度具有政治性的意义。和能够成为妻子的女性结婚,并且生下孩子都是一样的。如果需要有个妻子,当然是希望具有马尔亚姆王室血统的。

    “对了,为马尔亚姆旧王室的死者们举行个盛大的追悼会怎样?斩尽杀绝的罪孽都是波坦犯下的,现在举办这样的仪式正好可以上演新旧两派和解的戏码。”

    因为波坦,吉斯卡尔被强迫着经历了各种的苦难。这么想的话,在政治上利用一下死去的波坦,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考虑各种办法的接见、情愿、陈情的文件推成小山一样运来。目光能够触及的地方,有三个文件引起了吉斯卡尔的注意。是从鲁西达尼亚渡海来的使者送来的文件,有个认识的名字。

    ……前一天,“教皇”波坦迎来了人生最后的夜晚。吉斯卡尔国王的心腹骑士欧拉贝利亚,骑着马里开宫廷回家。作为前往密斯鲁王国的使者,做完归国报告以来,完全没有机会觐见吉斯卡尔国王。在后宫,帕尔斯出身的美女派莉莎也没有呈报的机会。吉斯卡尔在全身心追逼波坦的当口,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亲近女色。

    “快好了,明天就能见到陛下了……”

    正在这么考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声传进了耳朵。

    “白鬼,小心!”

    街上的一角正在发生争斗。一个盗贼集团搅乱了伊拉克里恩的治安,并且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珠宝店像是被袭击了。盗贼从店里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带着两个同伴的旅行者,似乎是武器妨碍了他逃走。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即使是英勇无比,四、五个盗贼对付一个人,似乎不会是不像样的人物。激烈的刀剑声夹杂着火花。

    “先稍微观察一下情况,真的有危险的时候再出手帮忙下。”

    欧拉贝利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大量的血飞溅出来,白鬼两手挥动着很重的长剑,砍中了盗贼的右肩。剑被比划的灵巧无比。

    混合着悲鸣,盗贼右手的剑和左手的袋子同时掉到了地上。袋口张开,抢劫来的黄金珠宝散落出来,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其他的盗贼正打算要捡这个袋子,被一把剑阻挡向后退开。只见一个穿着骑士装备的年轻女子,就是刚刚称呼“白鬼”的他的同伴。

    头发在后面束起,垂在背后不停地摇摆。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是给人明朗感觉的漂亮女孩子,目光很有神。

    仔细一看,白鬼是可以称为少壮这样的年龄。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剑是很公平的,就算是很有名的骑士也是一样的。

    从右边乘虚攻击过来的剑,打翻了手腕。刀剑的声音没有停止,回击砍中了对方的右手手肘,骨头碎裂的声音混合着痛苦的叫声。

    六人中的五人都负伤了,没受伤的那个人眼里也露出了胆怯。挥着短剑,转身逃走,五个受伤的人都摁着伤口,一路滴着血蹒跚地逃跑。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没有勉强去追,边笑边收起了剑。回头看,撞上了欧拉贝利亚的视线。

    “冬?里加路德……?”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和表情都因为惊愕而颤动,他跳下马跑到跟前。

    “这太让人震惊了!你还活着吗?!至今你都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抓住老朋友的肩膀来回摇晃。说是老朋友,却没有亲切的视线和熟悉的感觉。欧拉贝利亚看到了困惑的表情。他犹豫地问道:“你……知道我的事情?”“什么?不要说奇怪的话,你难道忘记我了?欧拉贝利亚呀,出征鲁西达尼亚以来,我们不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吗?”

    老朋友只是摇头,“我的名字叫白鬼,不,这三、四年都是这么叫的。一直不知道本名,冬?里加路德是我的本名吗?”

    受到这么认真地询问,欧拉贝利亚说不出话来。年轻女骑士朝这边走来,“由我来说明整件事吧。”这样说道。那种美丽就算是欧拉贝利亚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分,直到现在才确认了。

    “你是鲁西达尼亚人吧。”

    “是的,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原本受已过世的巴鲁卡西翁的照顾,参加过帕尔斯远征。

    “哦,这样的啊。”

    欧拉贝利亚有些瞠目结舌了,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看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你们好像刚刚到达这里,可以的话,到我家来吧。”

    女骑士艾丝特尔和白鬼相对视了一下,有些犹豫,由于欧拉贝利亚的热心还是答应了。其实,住宿的地方也还没决定,而且欧拉贝利亚又是宫廷中的要人,这样也会比较好。

    “哦,为了觐见国王陛下从鲁西达尼亚长途跋涉而来,真是辛苦了,一定会得到陛下嘉奖的哟。”

    对于欧拉贝利亚的话,女骑士为了询问也为了确认贸然说了出来:“国王陛下就是吉斯卡尔大人吧。”

    “当然,哦,这里就是我家了,不要客气。”

    是由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很气派的房子,橄榄树和月桂树深色的影子映在红土上。走进凉爽的大厅,女骑士才回过神来:“夫人在的话,要问候一下……”

    “不,我是独身。不需要顾虑,只是除了你们,还有一个女客人,先打声招呼吧。”

    就像是等待主人说完一样,从里面传来接近的脚步声。就像是跳舞般轻柔的脚步声,以为是女仆,披着头纱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大厅,以对等的口吻对欧拉贝利亚说到:“呀,来新客人了。”

    “喂,派莉莎!”房子的主人劝告说,“你是早晚都要见到国王陛下的人。注意谦恭一点,不要这样轻佻。”

    “不要管我,一直都被禁足在这里,嗯,不能说是牢房,那么气派的房子,也能够唱歌跳舞,只是这样老去太无聊了啦。”

    被称为派莉莎的女子移动视线,发现了艾丝特尔和白鬼。以亲近别人的姿态,对艾丝特尔报以没有什么意义的微笑。对白鬼,说是好奇心吧,似乎是动了在这之上的感情,注视的视线无法离开。

    III

    那个时候欧拉贝利亚并不是想要见死不救,而是他自己也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绝对没有想到冬?里加路德能从大地的裂缝中活着回来,想当然的认为好友已经死了。之后一直处在转变和动荡中,说实在的,也很少想起来了。

    但是,现在再次遇到了活生生的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对于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像是要补偿似的,把好友当成了贵宾。同样,艾丝特尔也受到了厚待,被带到一个拥有华盖床的客房。

    晚饭规模很小,内容却很丰盛。有六种葡萄酒,各种海鲜炒饭,羊肉和蔬菜串烧,野猪和野兔铺满了整个餐桌。座位上并排坐着欧拉贝利亚、艾丝特尔、冬?里加路德、派莉沙,服侍的人却有十几个,公馆的主人吃的好,喝的好,聊的开心。

    “鲁西达尼亚的人材都变成累累的尸体,曝晒在帕尔斯的旷野上。蒙菲拉特将军和波德将军……真是惊人的损失。”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混合着伤感,白鬼冬?里加路德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虽然很可惜,但死者无法复生,活下来的人应该团结起来,效忠于吉斯卡尔王,努力把这片土地建筑成王道乐土。”

    欧拉贝利亚一个人充满着热诚在喃喃自语。

    “冬?里加路德,你也应该留在马尔亚姆,我作为保证人,把你引荐到宫廷,哦,女骑士阁下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

    艾丝特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欧拉贝利亚又和好友聊了起来。

    “我现在也快要升到大臣的地位了,虽然也挺辛苦的,不过和你比起来不算什么。你凭着文武才能和丰富的经验活下来,也会想要出人投地。”

    冬?里加路德还在疑惑,欧拉贝利亚继续热诚地说着。对于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的评价很高,这决不是说说的。只是,在纯粹的友情以外,欧拉贝利亚也有把冬?里加路德放在身边的理由。

    现在,在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宫廷中,国王吉斯卡尔独占了权威和权力。没有设立宰相,仍然处于国王独裁的状态。考虑到吉斯卡尔王的才干和实绩,这是当然的。但这样的体制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的。吉斯卡尔王会结婚,生下世子,调整统治机构,总之设立宰相职位的可能性也很高。

    两大功臣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都遥望着这个位子,派阀的形成也开始了。对于欧拉贝利亚来说,由于双方的动作而处于心情非常愉快的立场。

    欧拉贝利亚没有将自己当成第三势力的野心。现在的情势是,虽然存在,但是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的势力斗争正在显著化,决定选择哪边的吉斯卡尔王的视线也可能投向中立派的欧拉贝利亚。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加入哪一方势力,被作为众人中的一员来对待,或者作为有力一派的首领受到认可呢,这关系到今后在宫廷的生涯。

    换句话说,欧拉贝利亚希望冬?里加路德的才能成为他的同党,当然也不能这么恶毒的来想,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好友的利益,并且相信对于吉斯卡尔王也是很好的事情。

    “女骑士阁下也这么认为吧。”

    既然欧拉贝利亚说了,艾丝特尔无言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当事人有些不同的想法。

    “我要和你一起行动,艾丝特尔卿。”

    白鬼对着年轻的女骑士这么说道,并向欧拉贝利亚行了个礼。

    “想要说感谢的话,我这身体确没有恢复记忆,被称呼为冬?里加路德,但没有一点实在的感觉。甚至和吉斯卡尔王共事的您也回忆不起来,引荐到宫廷什么的言之过早了。”

    “冬?里加路德呀……”

    “等到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吧,不然无法接受阁下的厚意,恐怕还会闯祸。”

    “说的也是没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着急,除了我以外也有熟人,慢慢地考虑恢复身体比较好。

    欧拉贝利亚晃动着葡萄酒杯,吐着酒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就算是这样,你这种程度的勇者,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年龄不应该会满头白发的。”

    “看见了可怕的东西。”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很低,回答的很短。

    “迪马瓦特山的地下吗?”

    欧拉贝利亚皱着眉问道,冬?里加路德没有回答。包含着正确的地名和时间,记忆也没有恢复过来。恐怖的片断就像早春的瑞雪一样缥缈的飞舞着。从四年前的每天半夜被恶梦所惊醒,至今每月还会有一、两次。

    “那件事反正可以慢慢听你说,倒是不要忘了重要的事。女骑士阁下特意从鲁西达尼亚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欧拉贝利亚问起,艾丝特尔慎重的直起身体说,措词和内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艾丝特尔从帕尔斯回来,到达自己家里已经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年末了。

    白鬼没有在一起,漂泊中颓废的心情随着踏上故乡的土地而涌现出伤感,流下了眼泪。甚至混合着雪的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回家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艾丝特尔慈祥的祖母去年过世了,祖父身体衰弱卧病在床。看见活着回来的孙女,无法起床,只能留着眼泪。

    另外,祖父为了孙女正式得到女骑士称号调整手续,艾丝特尔附加的从军证明书、情愿书送到了首都。同时送去的一些金子起到了效果,半年后,艾丝特尔获得骑士资格的通知书送来了,也是祖父死去的两天前。简陋的葬礼之后,艾丝特尔开始了新的生活。有要询问的事情,鲁西达尼亚国内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土地和人心都荒废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饥荒也好,盗贼也好,主管的宫廷都很无力。接着,艾丝特尔的故乡,无法忍耐并且有能力的人聚集起来商讨对策。

    “总之,就算王弟殿下不想回国,鲁西达尼亚这名字作为国家才能存在下去。谁愿意出力去马尔亚姆请愿让王弟殿下归国。

    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一带的小领主的骑士的村长的夫人的代理人,集合了三千人以上的签名。签名的同时,募集捐款,相对于签名并没有募集到多少。总之金额只够人数很少的陈情团往返马尔亚姆。

    筹集旅费的时候,也选出了参加陈情团的人。首先戴?莫拉这样的老骑士被选为了团长,虽然他没有选择同行者们的头绪,但艾丝特尔被指名为其中的一员。

    戴?莫拉是艾丝特尔祖父的朋友,有半开玩笑的约定过孙子一代以后要结婚。可是,戴?莫拉的孙子,远征帕尔斯的途中,在马尔亚姆伤病死了。戴?莫拉深知艾丝特尔在帕尔斯如何努力保护伤病者的,所以无论怎样都想要她同行。

    艾丝特尔犹豫着是否要离家,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接受了戴?莫拉的指名。

    想明白了就这样留在家乡,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在马尔亚姆,也要出手。

    白鬼也作为护卫同行。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众所周知,他是艾丝特尔忠实并且有实力的战士,这是没有异议的。

    这次陈情团的旅程,让参加的人们没想到的是接连着发生不幸的事情。

    首先,到达阿尔卡拉港口城市,等待着开往马尔亚姆方向的船只出航,却没有发现合适的船只。等待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出航的前一天晚上,年老的戴?莫拉心脏病发作,突然死去。

    葬礼结束后,讨论了往返问题,到现在也不能中止了。决定好之后,花了半个月寻找下一艘船,终于从阿尔卡拉出航,第三天就遭到了暴风雨。这三天,陈情团员们在客舱的床上翻滚。暴风雨安定下来,正以为可以松口气,作为戴?莫拉的继任者成为团长的贝拉斯克却失踪了。找遍了船内也没有找到。说不定是暴风雨的时候船上颠簸,掉到海里去了。

    目的地是埃斯克利亚尔岛,上了陆地之后,一行人完全情绪低落了。依亚尔达波特之神就像是在严苛地对信仰者进行着试练。

    就算是这样也提起了精神,找到了直达马尔亚姆的船只,支付了订金。到约定的时间拖着步子来到港口,应该等候着的船只早就出航了。被自称为中介人的男子欺骗了。

    中介人没有出现,和他交涉的责任人也行踪不明了。是无法忍受内心的自责逃亡了,还是自杀了,其他人也没有找到他的手段。

    一人死了,两人掉队,到达马尔亚姆港口已经是从故乡出发四个月之后的事了。踏上马尔亚姆土地的只有艾丝特尔和白鬼了。

    ……大致的事情艾丝特尔说完了,欧拉贝利亚胡乱地点着头。不知是感觉到艾丝特尔的辛苦,喝醉了,还是睡著了,或者是全部。

    艾丝特尔突然发现帕莉萨特丰满的肢体紧贴着冬?里加路德,擦拭着洒落在衣服上葡萄酒和米饭。分成一份份的羊肉,仔细地把它吃完。

    “占德也说不上是美男子,比起美貌却瘦弱,还是有实际武力的比较好。”

    虽然埋在年轻的帕尔斯女子胸口,还是感受的到好意,派莉沙是率直的。也许原本就是感情丰富的人,没有把爱慕的心情掩藏起来。看在眼里的艾丝特尔,不可思议地没有讨厌的感觉。

    说到冬?里加路德,很明显不会讨厌像派莉沙这样肉感的年轻美女。在艾丝特尔故乡的时候,附近的姑娘和没有归来士兵的妻子,都认为他很好而对他倾心不已的样子。

    “我是鲁西达尼亚人哦,也许在帕尔斯对你的亲兄弟做过很残忍的事,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派莉沙很爽快地说道:“第一,我没有亲兄弟;第二,残忍地对待他人不像是你这样男人的所作所为。真的做了坏事的人,无法摆脱烦恼和疑虑。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是呀。”

    暧昧地回答也让冬?里加路德的表情绽开了。艾丝特尔怀着好意凝视着他。

    “希望白鬼能够幸福。”艾丝特尔正在思考,这三年来他住在自己家里,也给医生诊断过,都没什么效果。恢复记忆的期间,白鬼耕田、养羊、修理房屋和栅栏,附近的人们都如获至宝似的。

    也不是只有和平的工作。

    失去了国王,也被王弟抛弃的乱世,就像是按照季节行事一样,不时的受到盗贼和私兵集团的袭击。每次都是艾丝特尔和白鬼协力击退敌人,保护了故乡的和平。

    白鬼是非常优秀的战士,自己挥动战锤和剑对付敌人,指挥农民、老人还有女性,发挥出用兵者的才能。利用敌人的大意把他们两百人引到山谷间,被我方五十人击溃。被称赞手腕时,笑着回答道:“啊,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难对付的家伙,否则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呢。”

    也怪不得白鬼这样,鲁西达尼亚能称得上和被承认的骑士和士兵,全部参加了帕尔斯的远征,几乎没有生还的。四十万人出征,七成曝尸在异国的荒野上,二成跟随吉斯卡尔留在马尔亚姆,回到故乡的只剩下一成。而且其中的一半,手脚或是眼睛留在了他国,虽然保住了生命,回来后也无法工作了。

    帕尔斯人和马尔亚姆人看来,鲁西达尼亚并不全部都是万恶无道的侵略者,他们也有他们的悲哀和伤心。在帕尔斯的战场上,失去一只脚的士兵好不容易地拄着拐杖回到故乡,认为丈夫早就死去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再婚了。这样悲惨的例子,在鲁西达尼亚所有的城市和村庄发生着。

    艾丝特尔以外的三人完全醉了,宴会随之结束了。主人和客人也各自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应该是这样的。

    Ⅳ

    一夜过去了。

    欧拉贝利亚起床出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晨光,鸟的鸣叫声比市场喧闹的声音还要大。这个时候,在宫廷的地下牢房里,自称教皇的波坦的头已经被敲碎了,欧拉贝利亚也不可能会知道。

    好友冬?里加路德所住房间的门慢慢打开了,那一幕让欧拉贝利亚大吃一惊。

    带着有些尴尬表情、还穿着睡衣的冬?里加路德伫立在门口。他背后的阳台上,有个伸着懒腰的年轻女子,让欧拉贝利亚最大限度的张开了眼睛和嘴巴。

    “派、派莉沙,你……?”

    年轻的帕尔斯姑娘一点也没有发怵,穿着睡衣从阳台走出来,用明朗和沉着的口气发表着意见,没有丈夫的女人和没有妻子的男人,没有被其他人强制,也没有一方勉强另一方,出于自愿因爱而交合应该没什么问题,少许行为过分就道歉之类的。

    “嗯……算了,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欧拉贝利亚有点、不,是非常地失望。对于他来说,特地把派莉沙从密斯鲁带来,使其成为吉斯卡尔王的后宫,计算着对自己的政治力有很大的帮助。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和冬?里加路德搞在一起。

    如果知道事情会这样,就先对派莉沙出手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先了。

    欧拉贝利亚低级地抱着后悔的想法,要说派莉沙,也怪他没出手。机会多得是,就算派莉沙没有喜欢上欧拉贝利亚,可也不讨厌。甜言蜜语一点,肯定也会得到回应。

    这么说来,冬?里加路德这家伙对女人出手还真不慢。女骑士对他有恩,可以除去,因此好像没有其他能够成为恋爱对象的人。

    总之,这不是慢悠悠抱怨的场合。乘着欧拉贝利亚有公事要出去,艾丝特尔匆忙地赶去王宫参拜觐见。冬?里加路德在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机会,帕莉萨特微妙地感到高兴。

    马尔亚姆的王宫和帕尔斯比较起来只有一半的规模,也达不到豪华的程度,但鲁西达尼亚王宫并不贫乏。利用大量的大理石,通过海上交易赚取财富.曾经到处都放置着雕像,但由于严禁对波坦进行偶像崇拜,所有的雕像都被破坏了。

    艾丝特尔从觐见用的房间里被叫出来,跪在台阶下,调整好语调和音量:“参见王弟殿下。”

    突然插入了式部官的叱责。“不是王弟殿下!这位是我们的马尔亚姆国王吉斯卡尔陛下!”

    “失、失礼了,请陛下饶恕。”

    看见因恐惧而退缩艾丝特尔的样子,吉斯卡尔心里嘟囔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才不想回鲁西达尼亚,从陛下降格到了殿下。无法理解这五年来的辛苦、恶战的人,到底要申诉什么。

    “算了,看来你们还没有习惯呀,不要重复犯相同的错误就好了。”

    吉斯卡尔这么一说,艾丝特尔更加退缩了。

    “从鲁西达尼亚带了东西来,务必请国王陛下看一下。”

    “哦……为了这个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

    “是的。”

    “好,让我看看。”

    吉斯卡尔并没有很大的期待,然而对艾丝特尔特地从鲁西达尼亚带来的东西,不禁很失望。对于现在的吉斯卡尔,不需要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这是热切期望陛下回国的鲁西达尼亚人民代表的请愿书,有三千人以上的签名。”

    “……”

    “无论如何,请回鲁西达尼亚。治理这混乱的国家,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民众。”

    十本左右羊皮纸做的卷轴叠在台阶前,艾丝特尔恭敬地低下头。看见她充满热忱的样子,吉斯卡尔显现出勉强表情。

    “果然是这件事,令人为难的好意啊.”

    艾丝特尔无法出声,心情比听到咂嘴声还差百万倍。

    鲁西达尼亚国内正在分派国王的直辖地和贵族的领地。国王的直辖地并不是统一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散在全国各地,称为“县”,共计四十余处。大小贵族中也包括圣职人员,他们的领地有二百处以上。这种混乱的分派形成斑驳的模样。

    参加帕尔斯远征的也有很多贵族,其中超过半数没有回国。鲁西达尼亚中央国王和王弟没回来,地方的土地领主不在,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年以上。渐渐演变成领地界限的争夺,不发生骚动反倒变得不可思议了。

    争夺的当事者们无法协商,开始向宫廷提出诉讼。但是,国王和王弟都不在,没有可以裁定的人。来请求吉斯卡尔回鲁西达尼亚的,艾丝特尔并不是第一个。

    吉斯卡尔终于回忆起来了,这个年轻的女骑士曾在帕尔斯见过一次。那时,艾丝特尔是以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为名的。

    那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下旬的事。叶克巴达那的帕尔斯王宫在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下,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艾丝特尔要求直接面奏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被吉斯卡尔赶走了。接着,伊诺肯迪斯七世被马尔亚姆的公主伊莉娜内亲王刺伤了。混乱之中有个帕尔斯的年轻人出现,用弓箭阻击吉斯卡尔,紧接着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乘乱救出伊莉娜内亲王,率领私兵逃走了。至此,与银假面席尔梅斯决裂。

    “对了,如果计划成立,艾丝特尔是要作为暗杀国王的共犯处死的……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真是奇怪的缘分。”

    就算感到有缘,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台阶下艾丝特尔?德?拉?法诺恭敬的样子,吉斯卡尔就有要生气的感觉,并不是针对艾丝特尔个人的。

    以后的三十年,鲁西达尼亚可能有几个大势力来统治,出现群雄割据的状态。甚至于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后,出现被称为风云人物或是英雄,再次统一鲁西达尼亚全国,开辟新王朝也未可知。总之,这是吉斯卡尔死后的事情了。

    「如果我回到鲁西达尼亚,需要完全巩固好马尔亚姆,整备好充分的兵力和物资。准备不足就离开的话,鲁西达尼亚可以恢复,马尔亚姆就会被他人夺走。我会在两国的历史上留下蠢蛋的名号。怎么能受得了被这种家伙引诱蒙骗了?」

    调整了下思绪,吉斯卡尔从御座发出声音。

    “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你了。但是,很可惜,我现在没有回鲁西达尼亚的余力。”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接着发出骚动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接下来,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留在马尔亚姆,由才能和意愿给予相应的官职和土地,为了建设新的马尔亚姆王国,鲁西达尼亚同胞们能够出力,也能让我增加胆量。”

    艾丝特尔的声音陷入了失望:“鲁西达尼亚期望陛下能够回国,这样是不行的。”

    “马尔亚姆也希望我留在这里。”吉斯卡尔不客气地说完就走开了。

    在鲁西达尼亚,他是伊诺肯迪斯王的弟弟,带领三十万人远征他乡却遭惨败的败军之将。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儿子,回去只能遭到他们的怨言。但是,在马尔亚姆这里,他是新王朝开创者,收拾战乱,讨伐波坦,获得至高的名声。

    “已经不是鲁西达尼亚了,是凯法路尼斯。”吉斯卡尔经常这么说。帕尔斯历三二二年六月,吉斯卡尔在马尔亚姆王国的西海岸,驻兵凯法路尼斯的城堡,打倒波坦,获得权位。辛苦得到了成果,不禁产生了赞美自己的伤感。

    每次说到“凯法路尼斯”这个名字,吉斯卡尔仿佛抓住了年轻时的热情。所以,第二年,吉斯卡尔把新开辟的王朝称为“凯法路尼斯朝”。

    看着低着头的艾丝特尔,吉斯卡尔有着暗红色的打算,他要把这个年轻的女骑士置之于死地。

    艾丝特尔没有罪,只是他让吉斯卡尔回忆起了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许多失败和屈辱的记忆。

    吉斯卡尔充分地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不合情理,对鲁西达尼亚来的使者,赶回去不管就行了,完全不需要陷害杀了她。但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思考回路向着奇怪的方向歪曲了。

    “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吗?好运的女人,总之将作为杀害教皇的犯人,在历史上留名吧。”

    Ⅴ

    不要垂头丧气。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艾丝特尔还是深切地感到气馁。没有想到会被吉斯卡尔这么明白地拒绝。

    期待“让我考虑一下”之类的,之后也许就好了,这些都变成徒劳的,心情非常沉重。

    什么成果也没有,还不得不花四个月回鲁西达尼亚。

    艾丝特尔耸了下肩,长长地吐出口气。到了马尔亚姆,立刻说服吉斯卡尔,就能够马上回国了。这样天真的梦想没这么容易实现。原本艾丝特尔生性乐天,几年来的操劳让她处事变得非常慎重。

    “吉斯卡尔殿下,不,陛下确实有他自己的事,但故乡那些拿出旅费的人们一定会很沮丧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天,想和靠得住的欧拉贝利亚商量,他却出城视察去了。

    走投无路的艾丝特尔回到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和白鬼说了整件事。白鬼似乎没有想起什么,也没明白在说什么。坐在一起的派莉沙相当豁然地鼓励着艾丝特尔。

    “不要在意,艾丝特尔,不能回故乡的话,那就等到能回去了再回去。”

    “你不想回帕尔斯吗?”

    “不怎么想。”派莉沙非常明快地回答。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恋爱、唱歌、好吃的食物哪个国家都会有。在这之前,一直待在密斯鲁,快乐一点才是首要的。”

    “在密斯鲁?”

    “是的。”

    “是怎么样的国家呢?”

    “嗯,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虽然不太喜欢他们的国王。”

    这时候,白鬼冬?里加路德插嘴:“为什么离开了密斯鲁?”

    “这个……发生了很多事。”派莉沙含糊其辞。发生的什么事情不要详细地对别人说,被欧拉贝利亚这么严厉的说过,就算这样,话题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了。

    “有个看上去像旅店老板的男人,叫占德,啊,不要嫉妒哦。”

    “谁会嫉妒啊?”

    “真的是个好人,很可怜被杀害了,如果再深思熟虑一点,也许已经是个小国家的国王了。”

    派莉沙的台词似乎透着对故人的惋惜,又似乎有某种程度的讽刺。艾丝特尔观察着派莉沙的表情,发出了重大的疑问。

    “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被杀了?”

    “被卷入了阴谋里。”

    “阴谋?”

    “密斯鲁宫廷的阴谋!”用轻微而强烈的语气说道,立刻派莉沙用两手捂住了嘴,发现再这样说下去就糟了。

    白鬼冬?里加路德在思考着什么。

    “冬?里加路德。”

    被呼唤却没有反应,艾丝特尔提高声音“冬?里加路德!”

    在此之前被称呼为白鬼的男人眼神迷茫地看着艾丝特尔。

    “啊,对不起,是叫我啊,都没什么真实感……艾丝特尔卿,什么事?”

    “改变一下话题,已经知道名字了,如果回到鲁西达尼亚,可以试着回故乡,也许会碰到熟人,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是啊……”

    白鬼冬?里加路德的视线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灵魂。关于故乡的话语莫名地感到怀念,但是记忆并没有因此而有起色。

    突然,冬?里加路德发出低沉而锐利的声音:“你们两人都不要动!”

    艾丝特尔和派莉沙同时屏息,手脚的肌肉都紧张得在抖动。两人都有面对这种危险场面的经验,能够感觉到夜晚混杂着的危险气味。

    冬?里加路德压低脚步声,靠近窗边,右手握住短剑的剑柄。马尔亚姆夏天这个季节,凉风会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现在除了凉风,还有敌意。

    不经意间,冬?里加路德已经越出窗口。脚步声、刀剑声、愤怒和狼狈的叫声一下子破坏了夜晚的平静。

    喘息之间,有什么被打破的声音。

    夹杂着好几种声音,很清楚的是有人倒地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按照冬?里加路德指示的两个女性也到达忍耐极限了。

    “白鬼!”

    没有多想就叫了这个称呼,艾丝特尔也越出了窗户,手里拿着长剑。

    一阵慌张离开的脚步声,石子路上落着点点的血迹,月亮发出青紫色的光。

    冬?里加路德趴在地上,艾丝特尔忍住不发出悲鸣,喘息之间派莉沙叫了起来。两人协力把庞大的男性身体运到大厅。

    派莉沙曲着身体在叹息:“唉,为什么我的男人运这么差?我迷恋上的男人都会因意外灾难而死掉呢。”

    艾丝特尔把湿毛巾从冬?里加路德的脸上拿走时,有个声音说道:“喂,不要擅自杀了别人。”

    这是微弱的活人的声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派莉沙和艾丝特尔发出高低不同的喜悦声。冬?里加路德按着头抬起上半身。

    “不要勉强。”

    “是啊,出了很多血。”

    “这是红葡萄酒,以为是真血吗……打翻了瓶子。是白天的盗贼,怀恨在心想回来报复了。”

    冬?里加路德发出有力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好好说。但是,看着两位女性的眼睛出现清晰的光芒。

    “想起来了!”

    听到冬?里加路德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女性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起来了是不是表示记忆恢复了?”

    “嗯,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冬?里加路德,二十二岁在鲁西达尼亚获得骑士的称号……”

    此时,佣人们进来了。艾丝特尔为冬?里加路德要了点水,让他坐在椅子上。

    冬?里加路德是和欧拉贝利亚一样得到吉斯卡尔信任的骑士,年纪轻轻就能够在一线指挥,勇敢且武艺高超,对待下级士兵也很公正。

    也许是因为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之后得到了帕尔斯神明的嘉奖。四年前,冬?里加路德在迪马邦特山目击了帕尔斯同志的争斗,见到奇夫一骑与席尔梅斯一党对峙的样子,那时候欧拉贝利亚也在。

    “什么呀,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重要的是有违骑士道,帮忙去好吗?”

    还没等到下属同意,就发生了大地震。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也有了收获。山崩地裂岩石飞舞之中,欧拉贝利亚死里逃生。而冬?里加路德被石砂瀑布带入了暗黑的深渊,连带地自己的名字这几年也掉到了忘却的池子里。

    “我在帕尔斯地底深处看见了恐怖可怕的东西……那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是几几年了?”

    Ⅵ

    终于确认了时间。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冬?里加路德在帕尔斯东部的怪山中行踪不明。现在是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经过了整整四年。当时冬?里加路德是三十岁,算下来现在是三十四岁了。

    “啊,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需要感激的事,没有从记忆中消失。对艾丝特尔卿的感谢无法用语言表达。”

    派莉莎询问由于情理而低下头的冬?里加路德,到底他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像是瞪着眼睛的巨人的影子,并且肩膀上长着蛇。”

    确实是很奇怪的话,但让艾丝特尔吓一跳的是派莉莎的变化。快乐和开朗一瞬间像是鸟儿一样飞走了。

    “那、那、那是……”

    和声音相对的,本来充满血色的脸变得苍白,能看到身上的肌肉在颤抖,没有东西从手上掉下来,不过是因为开始就没有拿。

    “派莉莎,你怎么了?”

    惊慌的艾丝特尔连忙扶着帕尔斯姑娘,膝盖发软的派莉莎眼看着要虚脱在床上。

    “你、你看到的东西、东西是撒、撒哈克啊!”指着冬?里加路德的手像是烈风中的小树枝在摇动。

    “喂,派莉莎……”

    “你看见的东西是蛇王。”

    “蛇王?”

    “嗯,蛇王,蛇王撒哈克!”

    派莉莎的恐惧是帕尔斯人共有并且能够理解的,但是在场的帕尔斯人只有她一个。

    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面面相觑,不是帕尔斯人,对于派莉莎的恐惧是没有实感的。活泼开放的帕尔斯姑娘变得恐惧和狼狈,多少有些滑稽。冬?里加路德对在地底亲身经历的恐惧有种奇妙的距离感。

    冬?里加路德伸出手臂,派莉莎像是做梦一样和他紧贴在一起。他的耳朵里传来艾丝特尔的声音。

    “对了,我有听到过撒哈克的名字。”

    这是不包含恐惧并且深刻响亮的声音。

    “就算是勇猛的帕尔斯骑士,听到撒哈克的名字,也会脸色大变,没办法笑出来。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撒哈克,啊,那就是撒哈克呀。”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有些生硬,没什么恐惧的感觉。不知道正体和名字的存在才更加可怕吧。不是帕尔斯人,却是更加骁勇的骑士冬?里加路德,被告知了在地底见到异形的名字,有了克服四年来恐惧的勇气。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又是谁来了。”

    “不是欧拉贝利亚回来了?”

    “还是刚刚的盗贼回来了?”

    “哼,让我恢复记忆的恩人吗?”

    猛地闯入大厅的既不是房子的主人也不是冬?里加路德的恩人。而是一群完全武装的士兵,人数十二、三人。说着鲁西达尼亚的话;穿着鲁西达尼亚的甲胄;拿着鲁西达尼亚的剑和枪。还没等开口责问他们,艾丝特尔他们就被指着:“他们就是旧马尔亚姆王派的残党!杀害波坦教皇的共犯!”

    “……什么事?”

    “狡辩也没用,没人不知道你们是因为对波坦教皇长年的怨恨而谋杀了他,连国王之名的审判都等不及,无礼的人!”

    “等等,波坦总大主教被杀了?”艾丝特尔有些茫然的问道。

    回应的是冷笑:“不用装了,犯人。”

    白鬼冬?里加路德哼哼着:“艾丝特尔卿,抗辩是没用的,我们被人陷害了。虽说是非常低劣的陷阱,但是我们死了的话,就没人能够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冬?里加路德接着问:“这件事欧拉贝利亚知道吗?”

    “知道这个干嘛?”

    “……呃,说了没意义的话。”

    如果欧拉贝利亚知道的话,那说什么也没用。反之,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卷入。

    就如经验丰富的军人一样,冬?里加路德当即做出了判断。

    用枪和剑的环猛地将与他们的距离拉近。

    “要对有着同样信仰的人下杀手吗?”

    冬?里加路德的话语中带着难以忍受的语气。

    帕尔斯的村民对没有记忆的我很亲切,也许,就那样失去记忆待在帕尔斯山中更好些。

    被称为白鬼的男人像是要斩断感伤一样,剑飞快地斩过。

    冬?里加路德的身体向右闪过斩击,抬起左肘,被痛打下颚的敌人,猛地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被踢中双脚的瞬间翻了个身,两个敌人又拿着枪刺过来。他顺势拉过枪身,向敌人的下身踢去。

    敌人无法使用剑而不能还击。这时右前方和左侧方又同时有人砍过来。

    冬?里加路德强韧地转过手腕,砍掉了左边敌人拿着剑的右手,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还带着血的剑紧接着向右边回旋。

    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朝着冬?里加路德颈部砍来的刀,火花四溅后又马上转回来。对手调整姿势的瞬间,冬?里加路德猛地跳起来,向着对方右锁骨下方狠狠地刺下去。

    “白鬼!”

    艾丝特尔也飞身而出,用了已经习惯的称呼。她捡起了掉在床上的枪,向低位投了出去。前进的敌人被枪刺中了脚,身体扭曲着倒了下去。

    杯子、器皿乱飞,原来是派莉莎扔的。被器皿打中脸的敌人,留着鼻血开始后退。

    “后退!”其中一人怒吼着,“没有必要在这里被杀了,后退!”

    此时的动作才证明了他们的训练有素,死者被留了下来,负伤者被同僚搀扶着带走,撤退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冬?里加路德没有因为胜利而高兴。

    “他们马上会回来的,这次就不会只有这点人了,我们恐怕没办法应付。”

    “不想死的话,只有这么做了,总之这个国家不能待了。”

    “到哪儿去?帕尔斯?”艾丝特尔说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地名,反对的倒是变了脸色的帕尔斯人派莉莎。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想回有蛇王撒哈克存在的帕尔斯。”

    激烈地摇着头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

    “但是就这样待在马尔亚姆,我们会被当作杀害教皇的犯人。白鬼、不,冬?里加路德说得对,这个国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艾丝特尔无法相信吉斯卡尔国王的公正,并不是觉得他残忍无道,而是亲身遇到过把政治目的放在道义之前的人。

    “就算逃走,也没必要特地去帕尔斯吧?对了,鲁西达尼亚,你的故乡怎样?那样更好,是吧?”

    被紧贴着的冬?里加路德感到有点困扰,又无法用力甩开。

    “鲁西达尼亚确实是我的故乡,但是……”

    冬?里加路德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记忆恢复了,连带讨厌的事情也想起来了。冬?里加路德在自己的国家并不幸福,也因此才参加了帕尔斯的大远征。

    “……不用勉强回去就好了。”艾丝特尔望着他在低头自语。

    Ⅷ

    冬?里加路德出身于名门望族的旁系。位于鲁西达尼亚西北部的某个地域,同样是鲁西达尼亚,艾丝特尔的故乡在东南部,离得很远。和平时代,徒步旅行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

    虽说拥有骑士的身份,只要不浪费生活就没什么麻烦,但父亲死后继承的长兄,二年之间就消耗掉了大半的家产,兄长自身投机的失败再加上他妻子的浪费,成为沉重的负担。

    冬?里加路德向兄长谏言,但完全听不进去。吵到最后,兄长拿出了剑,弟弟要从兄长那里把剑抢过来,争抢之中,刺到了兄长的侧腹,受了重伤。兄长的妻子告诉了他判决的结果。

    “去参加帕尔斯的远征,为了神之荣光而战,以此免去你伤害兄长的罪孽。”

    无法逃避,冬?里加路德不得不抛弃故乡,加入了盔甲的行列。

    现在又一次陷入了穷途末路,冬?里加路德摇了摇头。

    “不,就算想要回鲁西达尼亚,也做不到。”

    “为什么呀?”

    “朝着外海的港口,一定有所准备,想要乘上船是很危险的。就算乘上了船也有可能是陷阱,到了海上再把我们扔下去。”

    冬?里加路德没有明说是谁指使的,艾丝特尔也不敢去确认。如果吉斯卡尔有意去做的话,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艾丝特尔也仔细思考了一下,做了了决定。

    “一定要回鲁西达尼亚,只是要经由帕尔斯到达。向东走,在达尔邦内海沿岸乘船出发。”

    冬?里加路德强烈地表示支持:“赞成!”

    鲁西达尼亚的骑士看着帕尔斯的女子:“派莉莎,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快一点。”

    “哎,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快乐的人生呀。”

    叹息归叹息,派莉莎也只得调整逃走的方向,赶快跑。相比在密斯鲁的时候,似乎处理的更好的样子,只是样子。另一方面,屋子的主人欧拉贝利亚慌张地从宫廷赶回来,三位客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欧拉贝利亚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就返回王宫向吉斯卡尔报告。马尔亚姆新王国的支配者苦笑着说:“嗯,逃掉了嘛,算了,也没办法。”

    吉斯卡尔不是在犹豫是否要杀了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这不是他的目的,而是需要他们来背负杀害教皇波坦的罪名,从马尔亚姆消失就足够了,吉斯卡尔这样说给自己听。

    “去追踪,但是,确定逃到国外的话就没有追下去的必要了,鲁西达尼亚方面也是警备森严。”

    在吉斯卡尔看来,找不出理由来判断杀害教皇的犯人们会逃往帕尔斯。

    第二天,王宫发出了公告。公告上的内容是自称教皇的波坦被杀害了,一名马尔亚姆的男子作为犯人被逮捕。

    男子“自白”称:受了旧马尔亚姆王朝的恩惠,和来自鲁西达尼亚的一男一女共谋杀害了波坦,并把尸体扔在了荒野。对于为什么与鲁西达尼亚人共谋这样的疑问,回答是他们的亲族受到异端审问而被杀,所以有共同的仇恨。当天夜里,男子就在狱中猝死了。

    这样的自白谁也不会相信,大家都认为自称教皇的波坦横死是吉斯卡尔的意思。吉斯卡尔省去了裁判和处刑等手续,消灭了历年来的仇敌。

    但是,谁也没说什么,都接受了吉斯卡尔公开发表的内容。倒不是因为怕吉斯卡尔,不管是马尔亚姆人还是鲁西达尼亚人,都认为波坦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

    “为了那个狂信徒,流了多少的血,已经够了,连回忆都不想要。不知道天会晴还是下雨,总之暂时迎来了黎明……”

    欧拉贝利亚也什么都没说,不管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自己,除了沉默没有其它的方法。

    吉斯卡尔也满足了,朝着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建设,练就各种各样的政策,制度改革也慢慢出台。

    在那之后,三名杀害教皇的“犯人”,从伊拉克里昂向东,朝着面向达尔邦内海的港口,快马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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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6:3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黎明前的黑暗
    Ⅰ

    跟马尔亚姆以达尔邦内海相隔的帕尔斯国里,正逢称"盛夏四旬节"的庆典,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但是,现在在亚尔佛莉德背后阵阵拍打而来的热浪,并非天上的太阳所造成的,而是地面上的火形成的。

    纳摩德放的火,随着油的流动紧紧地追了过来。亚尔佛莉德的左边是法兰吉丝,奇夫紧跟在后,“亚尔斯兰十六翼将”当中的三个人,就在慌张地快要在底下被熏制起来时,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在后方的火焰跟烟雾。因为他们从秘密暗门滚到了地面上的房间。

    几次深呼吸后,把烟和热气从体内赶出来,回头一看,热气正缓缓从暗门冒出来,亚希女神的画像开始冒出阵阵略带青色的烟。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位看来很有气质的老妇人现身了。这个穿着白色圣职人员服装的女性,就是哈拉尔神殿的女官长。虽然个性很温和,但这时也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女神官法兰吉丝!还有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安置着让人尊奉的亚希女神,而且是非常清净的神殿啊!好好分辨着是个什么样的场所!”

    “我诚心地向你致上歉意。”

    女神官法兰吉丝行了个礼,而“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因为修行不足,马上气得鼓起脸颊反击。

    “这里可是有人放火啊!如果不早一点做些什么——哪,你看那里!”

    听到这句话,女神官转头一看。虽然向右转过头去,应该就可以看到火跟烟雾,但她却转向左边。她所看到的,是在哈拉神殿里绝对不能存在的邪恶东西。

    “男人、男人……”

    正用右手手指指向奇夫的女神官,虽然像是要愤怒地大吼,但是在看到奇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就奇妙地双颊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是奇夫的武器,特别是对付纯情的女性,可说是有着绝大的效力。

    此时,有个手持棒子的人影跑过来。这个人比一般人来得高,手臂跟腿也比较长,身上包着一件短衣。这个被太阳晒黑、让人觉得精悍的年轻人,看起来虽然像个男人,实际上确是个女人。这是见习女神官蕾拉。

    "亚尔佛莉德!法兰吉丝!"

    蕾拉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这件事待会再说,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啊!”

    亚尔佛莉德虽然虽然昨天才认识蕾拉,但是已经了解她值得信赖。听到亚尔佛莉德这么说,再加上被烟跟热气一熏,她马上就理解先况。

    “女神官长大人,我们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吧!话说回来,法兰吉丝、亚尔佛莉德,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隐瞒你们是我们不对。亚尔佛莉德跟我是国王任命的巡检使!奉国王命令,前来这个山谷。”

    “巡检使?”

    “我们得早点把火灭掉,详细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我知道了,详细待会再说吧!”

    一边点头,蕾拉一边手握棒子,开始大声地向神殿当中的女人们下达指示。虽然身份只是见习神官,但是在非常时期似乎很值得信赖。从老妇人到少女,各个年轻的女神官们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跑,看着窗外的亚尔佛莉德说明状况。

    “火的魔掌又伸到领主馆内了!”

    “真是讽刺啊!人能够通行的道路,火也传得过去。另一个出口应该是在领主阁下的书斋吧!”

    “领主大人没事吧?如果有任何闪失……”

    “哎呀?”蕾拉发出比亚尔佛莉德所想象,更无忧无虑的声音。

    上下大量着蕾拉高大的身躯,奇夫的表情微妙地罩上一层阴影。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看穿内心,是这种想法被表现出来了吗?但是他马上就用温柔的声音说起话来。

    “来吧,美丽可爱的女神官们,亚希女神派遣忠实的我前来相伴,你们已经从灾难中被拯救出来了。因为奇夫会到这里来,是女神的意志所引导的行为。就让我们赞颂女神的名吧?”

    奇夫甜美的微笑跟表现出来的沉着态度,似乎虏获了这些不知世事的少女们的心。她们看着彼此涨红的脸,一阵交头接耳后,开始跟在奇夫身后。法兰吉丝露出苦笑的表情摇摇头。

    “[做人]再糟糕的男人,总还是派得上用场。这样就能不引起混乱地解决了。”

    “这可是奇夫卿的功劳呢!”

    “那么说太夸奖他了。狼会去救小羊,一定是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能让他停留在那里太久。”

    就在避难即将结束之际,奇夫虽然从女骑士口中得知查迪的死讯,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那个叫查迪的是?”

    “你想不起来吗?”

    “我好象听过。”

    “不是有个身为席尔梅斯心腹的年轻壮汉?他不是跟你交过手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再怎么说,奇夫未免太冷淡了。

    “确实是有那个家伙。嗯,死了吗?在还没有确定他是生是死之前,这是件好事啊!”奇夫说。对亚尔斯兰的近臣来说,没有理由特别悼念查迪的死。查迪就像是席尔梅斯的附属物,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亚尔斯兰的敌对阵营。如果考虑到敌人少了一个,这反而值得庆祝。

    “那么,那就是证明的文件吗?”

    奇夫指着亚尔佛莉德拿出来的羊皮纸卷。

    “嗯,无论如何,只要有了这个文件,关于密斯鲁国触手伸到帕尔斯国内一事,就相当明显了。”

    向纳摩德提出这些文件的克欧雷,已于密斯鲁国惨死在席尔梅斯刀下这件事,就连法兰吉丝也想不到。但是,无关文件主人的生死,这文件当中的内容,有着只能想国王报告的价值。

    “奇夫,你之所以到这里来,是接受了军师阁下的指示吗?”

    “嗯,没错。”

    虽然流浪的乐士是个相当饶舌的男人,但也会随时机而变化。是心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还是故意装出那种举动引人怀疑,再借此取乐?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很难判断的。法兰吉丝不继续勉强地追根究柢下去,因为她知道,就算追问下去,他也是不会正经回答的。

    “神殿的火灾看来不太严重啊!亚尔佛莉德”

    “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没有人死伤,顶多就是年纪大的人跌倒而已。”

    “那我们走吧!”

    也不问目的地,亚尔佛莉德很快地就迈步向前。她是要往厩舍的方向去。就算不说也知道,是要骑马前往距离约半法尔桑外的领主馆,打算揭穿自称领主姆瑞鲁——那假货的真面目。

    法兰吉丝也打算跟在后面,但有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追上她。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拿着棒子的蕾拉,也跟着跑向厩舍。至于在法兰吉丝背后不断传出娇声,是因为奇夫正在跟身边见习女神官的少女们道别,就算不回头,法兰吉丝也知道。

    Ⅱ

    在帕尔斯国里提到欧克萨斯,其中一个是河的名字,另一个则是个地名。因为欧克萨斯河源流的其中一支,是从欧克萨斯地区的尼姆鲁苏山岭一带发源出来的,还是在久远之前贾姆席多圣贤王的朝廷里,有个名叫欧克萨斯的廷臣,因为探察到河的源流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在经过千辛万苦后终于完成任务,也有这样的说法。

    就在地名和人名混在一起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帕尔斯人并没有太深入思考这件事。因为不论是河流或地区都以欧克萨斯为名,也没造成太大的不便。

    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卿是“亚尔斯兰十六翼将”中萨拉邦特的父亲,在与其兄凯麦恩互斗的最后,被幽禁在地底,在这一天的夜半时分造到杀害。重新以弟弟身份支配领主馆凯麦恩,虽然因为发生火灾而感到惊惶,但在知道是自己儿子纳摩德放火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想要叱责纳摩德,也因为纳摩德的左腕被法兰吉丝斩落,而非常苦闷,什么都不能做。

    “啊啊,好痛!好象快丧失理智了。帮我做些什么吧!你可爱的儿子如此痛苦!不要就只是看,快帮我做些什么吧!”

    之所以这样怪责父亲,是因为纳摩德已经因痛苦而开始思绪混乱。

    老凯麦恩的脸上渗出了失意的黑色苦水。为了让这个愚蠢又粗暴的儿子当上欧克萨斯的领主,凯麦恩才会如此觉得,就算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也无所谓。

    总之,要先让纳摩德在自己房里睡着,加以止血,再帮他上药。另外,也得快点下达灭火的指令。

    抓住沉重的半月刀,他走到室外。带着慌乱的脚步,急急往大厅前进。

    清晨曙光尚未充满整个世界。在微亮的灯光里,骑着马匹、声势浩大前来领主馆的,是女神官法兰吉丝跟她的同伴们。

    一行人下马跑进大厅,法兰吉丝正面指着原形毕露的凯麦恩。

    “凯麦恩卿,你就快要无路可逃了。为了前往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的裁定,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意思就是叫你[觉悟吧!]”

    亚尔佛莉德毫不客气地换上另一种说法。

    凯麦恩的老脸饱涨愤怒和憎恨。伪装成弟弟姆瑞鲁时的温暾,已经连碎片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女人不仅发现了他的真面目,就连宝贝儿子纳摩德的左腕也被她夺走,心中的杀意就有如毒蛇般昂首吐信。

    “上啊!警卫!有不法之徒入侵了!”

    应和着这个声音,约莫五、六个士兵手拿着刀和枪赶到大厅。另一方面,共有四个入侵者,其中三个是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看到凯麦恩的身影,像是很担心地问候着。

    “领主大人看起来好象没事了。不过你的样子是?”

    “蕾拉,那位大人并不是姆瑞鲁卿。”

    女神官的声音冷酷地回响着。

    “那是姆瑞鲁卿的兄长,凯麦恩卿啊!将弟弟幽禁在地下,杀害弟弟的夫人,成为领主大人。为了让罪状更清楚,我们要将他带到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达的裁判。”

    “什么?”

    士兵们的眼睛跟嘴巴都张到最大极限,看着自己一直相信是他们领主的人物。

    凯麦恩理所当然地,像是故意似地笑了起来。

    “这位女神官好可怜啊!看来像是发疯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就说我并不是姆瑞鲁?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但是侮辱了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这项罪名,可没办法用发疯当作理由避免啊!”

    “太难看了,凯麦恩卿。真要把家世的名誉挂在嘴边,就赶快承认罪名吧!虽然你的罪名已是举世皆知,但国王是个公正的裁判者,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就提出来吧!”

    蕾拉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

    “法兰吉丝,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姆瑞鲁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领主正被幽禁在地底下,你们可以不去救他吗?”士兵们纷纷开口。

    法兰吉丝跟凯麦恩彼此交换视线,士兵们不断提出问题。比凯麦恩还快,法兰吉丝早一步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很遗憾地,姆瑞鲁卿已经遭到杀害。”

    动摇的波浪,转眼间扬起了巨大的飞沫。

    “被杀害了?被谁?”

    “就是纳摩德卿。”

    女神官明确的说明让士兵们纷纷闭上嘴巴。紧接着法兰吉丝高声询问:“纳摩德卿在哪里?走上前来,好好解释清楚。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绑架好几个哈拉尔神殿的女神官,并且加以杀害的事件!”

    “我觉得你太疯狂了,原本打算看你能说出多少坏话,但是也该有个限度吧!照你这么说,是打算叫我的儿子[杀父凶手]吗?”

    室内一阵电流串过。凯麦恩一时失言说出的事,让房里众人静了下来。

    “哦?你说是[我的儿子]!这位老爹,如果你是姆瑞鲁卿,纳摩德应该是你的侄子。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不就证明你就是凯麦恩卿吗?”

    法兰吉丝的话锋相当锐利。

    凯麦恩脸上流出的不是汗,而是毒汁化为水滴,像要滴下来的样子。代替手杖立在地板上的半月刀,缓缓举了起来。

    “警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些闯入者抓起来?”

    就连声音都像要渗出毒液似地。刚好有几个士兵像是热的神智不清,枪头一起往前刺去。

    突然风声一响,只听到弓弦的声响。其中一名士兵发出怪声把枪扔掉,只见他的甲胄上头刻着的鹰眼上,有一枝箭正射在上面,而且箭尾的羽毛不停摇晃。

    “别想轻举妄动。虽然同是帕尔斯人,我可不会对男人慈悲哦!”

    和奇夫所说的话相比,他手上的弓更让士兵们感到恐惧。光是看到现在展现出来的神技,他们就被夏破胆了。更何况原本应该是守护对象的主君,不管怎么看都是假货。心中出现了疑惑,而再次确认的过程中,是不会有人为此拼上性命的。

    用优美的手指直指向依旧傲然独立的凯麦恩的,是美丽的女神官。

    “站在这里的凯麦恩卿,是把灵魂卖给蛇王撒哈克才有今天的。你们如过跟随了凯麦恩卿,将会成为蛇王撒哈克的党徒,会被永劫之火燃烧殆尽。你们好好想想吧!”

    宛如音乐的美声,在这个情况下,就像是打了一道响雷。

    “撒哈克?你是说蛇王吗?”

    有人连枪都拿不稳,掉在地上;甚至有人吓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领、领主大人,这是真的吗?”

    相对于像是悲鸣似的追问,凯麦恩回以轻蔑的笑容。他的双眼奇异地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涂满了鲜血。

    “无聊。又是这个疯女人欺骗世人的谎话。蛇王撒哈克?哼!你以为搬出蛇王的名号,就会把所有人吓得发抖吗?真是下流的手段啊!”

    凯麦恩嘲笑女神官。亚尔佛莉德心中非常佩服不管用哪个方式,哪个角度去逼迫,这个伪装成领主的老人一点也没有动摇。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也明显波及士兵们。这果然是正牌的领主大人,反倒是女神官比较可疑呢!这类的耳语正散播着。

    “那么,警卫们,把这些自称为国王的使者,借以迷惑人们的家伙抓起来。这是我的命令!不需要去害怕国王是否会因而愤怒。”

    法兰吉丝等人正处在孤立无缓之地。这并不是人数问题,即使只有这些人,还是可以借由斩杀突破包围。

    但是刀枪所要贯穿逼近的,是原为姆瑞鲁卿的部下,也就是萨拉邦特的领民,同时也就是友方。想要毫不留情地斩杀,心中还是会犹豫。

    换句话说,不能够斩杀他们。法兰吉丝像是发觉了什么,回头看着年轻的盟友。

    “亚尔佛莉德,把之前的秘密文件拿出来。”

    亚尔佛莉德一下子就理解了。

    “我知道了,是指那个吧!大家冷静一下,来看看这个吧!”

    亚尔佛莉德高举用羊皮纸写成的书卷。

    “这份秘密文件是纳摩德从密斯鲁国带回来的东西。纳摩德跟他的父亲凯麦恩与密斯鲁国互通讯息。他们是要颠覆祖国帕尔斯的背叛者!你们难道想成为背叛者的同伴,在帕尔斯的历史上留下污名吗?”

    “无聊!又拿出假文件……”

    应和着凯麦恩的,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和躁动声。好几名士兵跑进大厅想凯麦恩报告:“领主大人,有超过五百名士兵攻入山谷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事情的发展,凯麦恩大幅度地挑动灰色的眉毛。

    “是哪里来的贼?快确认他们的身份!”

    “那可不是贼啊,伪领主大人阁下。”

    这是奇夫的声音。在双脚踏入领主馆后,第二次开口的宫廷乐士用彻底厌恶的眼神瞪着凯麦恩。

    “那是从王都派遣来的正规军啊!看样子时间刚好来得及地重叠在一起啊!就让伪领主搭上囚车一起到王都去,让你跟萨拉邦特卿来一场对决吧!”

    “乖乖地束手就擒如何?你这个假货!”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向凯麦恩逼问。

    “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假货就好了,否则要斩杀你哦!”

    “哦?你杀得了我吗?小女孩。”

    一边嘲笑着亚尔佛莉德,假借姆瑞鲁之名的凯麦恩,此时终于拔出半月刀,并将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的刀鞘丢在脚边。

    “当然可以,如果你是国王的敌人,又是蛇王的同伙。”

    亚尔佛莉德也将剑抽出剑鞘。

    “我已经对于指正你的诡辩这件事感到厌烦了,就让我先把你那毫无诚意的舌头斩下来也好。”

    “别做这种无聊的误解啊!小女孩。”

    “你说误解?”

    “凭你这种伎俩是没办法杀我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嘿,你还真会开玩笑!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啊!”

    亚尔佛莉德确认了手上剑的握法,为了准备第一次的交手,脚跟微微踮起。

    Ⅲ

    “领、领主!”

    拼命呼叫着的,是最先想法兰吉丝追问的士兵。他已经进入老年了吧,嘴边的胡须不停颤动着:“关于这些女性是否为国王任命的巡检使,还请领主加以确定。如果是,就没有必要刀剑相向。误解能就次化解就……”

    老兵的忠告将永远中断。他被凯麦恩的半月刀一刀劈开。银色的刀光在水平面上画出一个圆弧,不幸的老兵头颅上就这样露出拼命的表情飘在半空中。

    颈骨遭一刀两断的声音、血液喷洒出的声音、失去头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紧接着,是士兵们口中的哀鸣声。

    亚尔佛莉德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地呆立着,法兰吉丝则是为无法阻止无意义的死而发怒出声。

    “老人,难道你打算将帕尔斯国献给蛇王撒哈克?”

    “在我死后,就不可能知道帕尔斯会变得如何。三百年前,本来就是由撒哈克大人统治的时代。这样不过是回到过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在撒哈克之前,可是结束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的王朝啊!真要这么做,重回贾姆席多王的时代还比较好呢!”

    虽然法兰吉丝的步法如同在地板上滑行,但是手上的剑刃根本碰不到凯麦恩。

    在法兰吉丝面前,出现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新敌人。

    她一边发出吼叫声,棒子紧跟在后袭来。

    如果不是早有防备,遭这一击后,头部就会被打碎了吧?优雅地一跃闪开,那必杀的棒子只有打到空气。站稳身子后,法兰吉丝叫出袭击者的名字。

    “蕾拉!”

    “就算是你们,也不能没有理由便对领主大人出手。退下!”

    露出一副陌生的态度跟表情,蕾拉手上棒子的前端从女神官面前移到见习神官面前。

    “放弃吧!蕾拉!”

    亚尔佛莉德朝前方一跃而出。就在凯麦恩即将接受斩击的洗礼时,被蕾拉的棒子挡住了。朝着头侧部横扫而来的一击随后而至,亚尔佛莉德好不容易才闪开。

    “蕾拉,为什么要这样……”

    亚尔佛莉德困惑了。蕾拉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两眼坚定地闪烁着充满敌意的光芒。

    “让我告诉你吧!这个女孩的心智已经受我掌控——她已经被我操纵了。”

    像是在夸耀胜利的凯麦恩说话时,蕾拉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倒是亚尔佛莉德非常惊愕。她好不容易握紧掉在地上的剑。

    "蕾拉,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凯麦恩嘴角扭曲:"因为她喝下大量混入蛇王撒哈克大人珍贵的血所调成的魔酒啊!上个月,这个女孩在谷里举行的武斗大会中得到优胜时,我将血混入作为奖品的葡萄酒中,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得一干二净.活人是没办法耐得住魔酒毒性的,想必会一直痛苦到最后吐血而亡吧?但我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女孩实在是非常强壮、健康啊!"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被弟弟陷害,幽禁在地底那一刻起,我就舍弃人心了。就算真有那种东西,也什么都得不到。哼!圣贤王贾姆席多又如何?不是连蛇王大人都赢不了吗?”

    蕾拉一句话也没说,棒子就直往亚尔佛莉德身上突刺。这样的状况又再次勾起亚尔佛莉德对凯麦恩卑劣行经的愤怒。

    “这个女孩现在已是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忠臣了。在连本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变成这种样子。不管是狭义还是勇气,那都是虚幻的东西啊!”

    凯麦恩笑了起来,比起乱响的丧钟,这是更不吉利的笑声。

    “就算我死了,纳摩德和蕾拉也一样会受蛇王撒哈克大人的驱使,朝着违逆上意的纂王亚尔斯兰与其同党,挥下制裁的铁锤!首先,就让这群从王都过来干下这些事的愚蠢家伙们,成为献给蛇王撒哈克的贡品好了!”

    “这个不知耻的家伙!不能再让你活着!”

    亚尔佛莉德因为愤怒而想展开攻击行动,而蕾拉的棒子再一次阻止了她的打算。

    “蕾拉……”

    “抱歉,亚尔佛莉德,我不能让你杀害领主大人。”

    “所以说,蕾拉——我不是已经说过这家伙不是领主大人了吗?”

    这些话蕾拉根本听不下去,她已经一边掩护着身子一边前进了。

    “如果真要杀害领主大人,就先打倒我吧!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就被你打倒。”

    想要说服她已经是不可能。法兰吉丝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再加上亚尔佛莉德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于是她静静地走上前去。

    “蕾拉就由我来负责吧!亚尔佛莉德,你就打起精神,跟伪领主互斗的功劳就让给你好了。”

    “对不起,法兰吉丝。”

    “不用谢了。有件事得先说,那个老人可是非常强哦!他不晓得有没有借用邪恶之力啊!奇夫!”

    被叫到名字的乐士,在破坏士兵的队形后出现了。

    “噢,好不容易想起我了吗?法兰吉丝阁下,能帮上你的忙,我奇夫就算会淹死在其他美女的泪水所汇集而成的池子,也会试着闯进去哦!”

    法兰吉丝完全不配合他:“希望你别再对士兵们攻击了。”

    “哈?就只是这样?”

    “有什么不满吗?”

    “不会不会,男人是为了照顾所有美女而生。梦想着总有一天心意相通的日子回来到,也许今天就是那一天,因此谨慎有礼地生活着哦!”

    就算嘴巴上说是玩笑话,奇夫使弓的神技也只有现在才能实际一见。看他弯弓搭上箭的样子,士兵们半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

    带着凶恶的神情,凯麦恩发出一阵哄笑。

    “手拿着弓的小丑,你就好好品味你短暂的人生吧!等我处理掉这些女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凯麦恩手上的半月刀开始伸长。那种速度,甚至已达奇怪的柔软度,就像毒蛇快速地攻击猎物。一开始以为会在正面遭袭的亚尔佛莉德,慌慌张张地横向跳开。之后,半月刀的闪光马上就朝她所在位置斜行追去。亚尔佛莉德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因为这个角度太刁钻了,就算回击也会失败,肯定会从腋下到肩膀断成两截。

    这三年来,亚尔佛莉德使剑的手法也更上一层了。就算有三个三年前的亚尔佛莉德,恐怕也赢不现在的亚尔佛莉德吧?在天生的机灵跟敏捷上不断累积经验,再加上学习了有套路的技法,她在剑术方面有着大幅度的成长。

    虽然熟练度还赶不上法兰吉丝,刚柔之间也尚未兼备,但是就方向而言,迟早都可达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虽然亚尔佛莉德已有如此显著的成长,但是在面对眼前敌人,也就是前领主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展开一场苦战。

    接连不断进行了五、六回合,在刀剑相交的火花飞散下,凯麦恩脸上浮现无所畏惧的笑容,左手放在抓住剑柄的右手上。在双手的斩击下,以压力倍增的气势袭向亚尔佛莉德。转眼间,亚尔佛莉德将身体转了半圈,那致命的一击挥空了。

    虽然应该如此,但衣服还是发出锐利的悲鸣。亚尔佛莉德的背后被刀刃轻轻擦过。虽然幸好没有伤到皮肤,但刀刃还是将衣服部分割开了。

    如果可以,真不想杀害他,最好能够让他受点伤然后抓起来,希望他能够将罪状吐实。虽然亚尔佛莉德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忍不住有着“过于天真”的沉痛感触。于是,她采取一口气缩短三步距离的体势。

    Ⅳ

    在士兵面前展开的两场战斗,并不是辛德拉国的“神前决斗”。但实际上却非常接近。能够掌握胜利的人,就能支配这里的情势。从哈曼姆尔山谷,进而将影响力扩展到欧克萨斯地区全城。

    蕾拉挥动长棒的姿势非常精彩。以为如同全力奔驰的车轮般回转,但在一瞬间,却会以短距离且角度锐利的突击反刺。法兰吉丝忽左忽右,以细长的剑身拨开,防御了蕾拉的攻击。剑棒击防的声响中,虽然一旁观众直吞口水,但是暂时仍没办法分出优劣。

    在看到回转棒子没有意义的情况下,蕾拉突然转变攻势,以可怕的速度跟气势,不断刺向法兰吉丝。

    右、左、右、左、左、左、右、左、右。

    上、上、下、上、下、上、下、下、下。

    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法兰吉丝身边。法兰吉丝或伸展身体、或低着头,时而踩踏地板,以闪过连续猛击。虽然有好几次都让人以为差点就打中了,但是法兰吉丝的姿势并没有因而受到影响。那完美控制全身的姿势,反倒像一场优雅的舞蹈。

    “看来法兰吉丝阁下并不需要担心,反而是轴特族的女族长阁下这边有点危险啊!”

    奇夫的视线往另一场决斗送出,不由得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虽然可以去帮她,但愚蠢地出手帮忙,可是会遭来怨恨与不满的啊!不过,那个老人的确不是普通强悍。”

    现在可以明显看出亚尔佛莉德处在防守的一方。凯麦恩双眼喷出狂热的火焰,他的双臂像是不知休息似地,将半月刀举起、劈下、斩杀。沉重的斩击让承受它的亚尔佛莉德感到疲倦,甚至连反击的余力也没有。亚尔佛莉德的呼吸开始混乱、汗珠从额头飞散,就连想要轻快移动步法都渐渐变得不可能了。

    大多数的人都开始觉得“应该分出胜负了吧!”但在这一瞬间,亚尔佛莉德跌倒了。不,不是跌倒。她把身体往前朝地板投出,伸长剑尖,划伤了凯麦恩右腿。虽然只是擦过,但是那一点点的血花飞散出来了,那个颜色给目击者鲜明的印象。

    不过,凯麦恩依旧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他之前早已受了伤。凯麦恩的双眼闪烁着血色的光辉,这个伤也连带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你这个肆意任性的小女孩!”

    随着怒声响彻四周,他也将半月刀高举起,摆出只要一击就要将亚尔佛莉德斩成两半的气势。但是,凯麦恩并没有领悟到,只要有一道小伤口,形势将完全逆转。领悟到这件事的,是虽然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亚尔佛莉德。

    老人高举双腕,在身体完全没有防备的瞬间,亚尔佛莉德右手腕回一转,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毫不犹豫地将剑射出。

    一道细长的光线刺进凯麦恩的左胸口。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将刀刃往亚尔佛莉德头上砍去的凯麦恩,完全无法回避这个攻击。他充满双眼的血色光芒眼看就要消失,就这样拿着半月刀,仰天发出声音倒下,地板传出震动。

    “蕾拉,已经结束了,丢掉你手上的棒子吧!”

    法兰吉丝尖声提出忠告。

    蕾拉的脸色变得比死灵还要苍白,再度加强攻势。她就这样表情紧绷着,朝法兰吉丝的头部,将棒子挥动过去。

    美丽的女神官化为在风中飞舞的羽毛般移动着。虽然法兰吉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表情反而明显带着失望,但是她的动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长剑优美的划出一道光弧,将蕾拉手上的棒子由上而下,漂亮地斩成两段。棒子被斩断的一刻,直飞到由士兵们形成的人墙后方才落下,棒子只剩下留在蕾拉手中的一半。

    亚尔佛莉德以单膝支撑起身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屏息盯这什么。

    “看那个吧,蕾拉!”

    随着冷静的口吻,法兰吉丝改变了剑尖的方向。维持手上紧握半根棒子的样子,蕾拉的视线也跟着移动。她僵硬的表情上,又增加了困惑的阴影。

    维持着被剑刺穿胸口的姿势,凯麦恩的肉体开始改变。双手跟双脚如同机器上下摆动,以手掌和鞋跟反复敲击地板。随着这个声音变到最大,手脚上下的摆动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凯麦恩的全身化为灰烬,在一瞬间崩毁散去。只有刺进衣服的剑因为倒在地上而发出空虚的声音。

    “法兰吉丝,这是……”

    “别靠近这些东西,亚尔佛莉德,也别靠近蕾拉。这个老人早已死了。看来,是死者借由魔继续活着的样子。就连本人也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出声音。同一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了。因为他们都被这种情形吓得脸色发青。只能忍着呕吐感,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又响起了吼叫声。亚尔佛莉德摇摇晃晃地移动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没有跌倒。

    发出吼叫声的是蕾拉。虽然在一时间,她如同古代著名的工匠制成的青铜像般静立不动,但是冷不防又动了起来。手上挥舞着只剩一半长度的棒子,将左右士兵击倒在地。蕾拉朝亚尔佛莉德半是冲撞地跳了过去。

    在这过速的转变中,就连奇夫都没有料到。就算如此,奇夫还是以其他人完全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将箭搭上弓,但在他瞄准同时,蕾拉却回头将棒子朝奇夫脸上丢过来。

    有惊无险地,奇夫闪过了棒子。但是,已经错失将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在背后没有遭宫廷乐士的箭射中的情况下,蕾拉从大厅逃走了。亚尔佛莉德在追赶几步后,就放弃了追赶的念头。

    “千万别空手触碰凯麦恩卿化成的死灰。要在上面撒上盐跟石灰,好好混合后再将这些东西深深地埋在土里。”

    对着颤抖不已的士兵们下达指令后,女神官看着年轻的盟友。

    “昨日做为朋友相遇,今日做为敌人分离。”

    “法兰吉丝……”

    “虽然遗憾,但就是有这种缘分啊!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至于是敌人还是朋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安慰,法兰吉丝搂住亚尔佛莉德的肩膀,越过点着头的亚尔佛莉德肩膀,法兰吉丝以冷静的视线看着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纳摩德了。”

    此时,纳摩德正在苦闷的谷底不断翻滚。虽然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但是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应该是已经失去的左手臂化为疼痛的硬块折磨着他,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滴得地板到处都是。

    “药、药……就是那个药、那个药……”

    纳摩德的声音就像喝得烂醉似地。因为出血与难以忍受的疼痛,脸已经变成了土色,只有双眼相是炉子里的柴火般熊熊燃烧。嘴唇因为热度而龟裂,舌头已经贴在上颚内侧,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这变化当中,他才开始想到要理解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热情跟固执如果能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出来,纳摩德一定能够做为一个勇者而得到奖赏吧?因为失去左手臂所带来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停地跌跌撞撞,再不就是倒在地上。就算这样,他的手还是成功地将银色的小壶从架上拿了下来。

    将盖子拔开,把壶倒过来,一口气喝干看来不知是绿色还是紫色的液体。他放下壶,整个人倒在低上。

    奇怪的呻吟声变为不知是人或兽发出来的声音,跟地板上像是很痛苦的声音混为一体。

    被灯火照映出的黑影,漂移着、歪斜着、蠢动着。虽然看来像是因为火眼摇动,但也因为黑影本身正在变形。黑影发出了声音。虽然像是纳摩德的声音,但却不成一句话。因痛苦而发出的声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最后终于完全转变成怪异的喜悦叫声。

    黑影往左右巨大地膨胀起来。被成为“身体”的东西是不会变得这么大的。那是因为突然长出了不属于人体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翅膀。

    Ⅴ

    “丢掉你们手上的武器,国王的直属军队已经将这个领主馆压制住了。遵照丢掉武器的指示,拒绝的人将以叛逆罪惩治!”

    帕拉撒达提高嗓门大叫,他率领士兵在谷外不远处待机,随着奇夫射进夜空的火焰箭这个信号,才冲进山谷里。虽然领主馆里里外外有八百名左右的士兵,但是全部都丢掉武器,向国王宣誓他们的忠诚。

    将压制领主馆的工作交给帕拉撒达后,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快跑着往领主馆深处前进。因为凯麦恩已经死亡,蕾拉也已逃走,她们希望至少能够抓住纳摩德。从他的口中,追问出横跨帕尔斯跟密斯鲁两国的阴谋全貌,关于凯麦恩和蛇王撒哈克之间所缔结的黑暗的契约。也务必让他说出来。

    只是,“他也可能已经死亡”,到时就有必要去确认他的尸体。

    打开无数道门,弯过好几个转角,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踏入一间满溢恶臭的房间。这是能一眼看尽的石造房,里头散发出明显的血腥味与陌生的药物气味,让她们感到紧张。法兰吉丝用鞋尖碰触地板上的一块布。

    “虽然已经被扯裂开了,但这堆布块是绢服呢!”

    “是纳摩德的衣服吗?”

    “恐怕是。”

    两个勇敢的女骑士毫不犹豫地开始巡视起房间。涂上红色跟青色的玻璃窗紧紧关着,看来应该没有人从那里出去。

    “该不会在受了那种伤后还逃得了吧?那他还真是有毅力呢!”

    半是感动、半是厌烦的亚尔佛莉德说着,法兰吉丝则皱紧美丽的眉头。

    “的确是令人意外地有毅力吧!还是小心点好,亚尔佛莉德,如果小看那家伙,说不定会后悔。”

    “知道了。”

    点头回应后,亚尔佛莉德听到头上发出异样的声音,那象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她正奇怪为何会感到有点恶寒,一边屏息,亚尔佛莉德一边慢慢地看上去。天花板出乎意料地高,更上面一点的地方是暗的。黑暗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存在着。那是在看不清是人还是猴子的身体上,所长出——像是蝙蝠的翅膀。

    “有翼猿魔,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危险!”

    不吉利的黑影不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从天花板上急速飞下。

    有翼猿魔右手臂发出声响,钩抓已经朝着亚尔佛莉德袭击过去。亚尔佛莉德往后一仰,回避掉这个攻击,但已经有好几根发丝飞散在空中。

    法兰吉丝的剑往斜上方划出一道闪光。

    但是刺偏了,因为斩击的角度有欠完美。剑刃无法斩断怪物无毛的翅膀,从滑溜的皮上滑开了。怪物口中发出让人厌恶的叫声,就在嘴巴张开到极限时,直接在空中回旋。结果,让它腥臭的唾液从黄白色的牙齿间飞散而出。

    因为法兰吉丝跃起一斩,有翼猿魔在空中飞行的姿势变得不稳,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怪物以右肩冲撞墙壁,一边奋力拍打翅膀,一边不断发出吼叫,才从墙上离开。一瞬间,他就一头钻出窗外飞去,只留下玻璃粉碎的声音,朝着即将黎明的天空逃去。

    “你发现了吗,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声音既沙哑于沉重。因为冲击的关系,想要追赶上去的念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怕跟那家伙是一样的。”

    两个人在脑中描绘出刚逃走的有翼猿魔的身影。比一般的有翼猿魔要大上一圈的身体,红色的口中黄色的牙齿,点燃着凶恶火焰的赤黑双眼,再来就是那只有翼猿魔身上并没有的左手臂。

    从被破坏的窗子射进来的光线很微弱,无法为她们带来振奋的力量。

    走出已经沦为可怕事件现场的房间后,把门关上。她们回到大厅,在入口处迎接她们的是帕拉撒达。他郑重地向两人行礼。

    帕拉撒达曾为了向亚尔斯兰王太子紧急通报特兰军队大举侵攻一事,花两天的时间骑马越过五十法尔桑撒克远的距离。也曾在途中跟独自旅行的万骑长克巴多见面,并借了马匹。在那之后经历过数场艰难的激战而存活下来,现在则是配属在大将军奇斯瓦特的麾下,晋升为千骑长。

    “法兰吉丝阁下、亚尔佛莉德阁下,这趟旅行的工作处理得真漂亮啊!”

    此时,虽然他实际统率的只有五百骑的骑士,但全都是精锐。在这一年的春天里,也有过跟密斯鲁军队会战而获得胜利的经验。

    法兰吉丝回了礼,慌慌张张地考虑起来。

    “这个山谷现在已经失去领主。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考虑,虽然萨拉邦特卿最适合做为新领主,但在正式决定之前,有必要找出一个代理人吧?”

    直到法兰吉丝下决定之前,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

    “帕拉撒达卿,我只跟你借五十骑。希望这些人能跟亚尔佛莉德还有我,一起护卫运送着这座领主馆中的文书类资料到王都去。”

    “我知道了。”

    “你则率领着剩下的四百五十骑驻守在这里,直到王都下达正式命令前,希望你能够维持这里的治安,保卫民众的生活。可以吗?”

    忠诚老实的青年武将微微点着头。

    “虽然没有理由拒绝,但相较起在下,奇夫卿的职位不是比较高吗?”

    “他不适合这种质朴的职务。你还是比较可以信任呢!”

    奇夫的嘴边挂着一抹奸笑,一边点头。

    “了解我的莫过于法兰吉丝阁下。而且我不想回王都,或者应该说久待在法兰吉丝阁下不在的地方太无聊了。你就别管我了。”

    拥有两百年以上历史,在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事实上已经灭亡了。同一时间,延展深入帕尔斯国内的密斯鲁策动的触手,也丧失了主要核心。

    查迪之死,在密斯鲁发生的旧王派蠢动,以及欧克萨斯领主一族的灭亡。为了将这些报告呈交上去,法兰吉丝一行人急急往王都前进。亚尔斯兰王跟萨拉邦特卿一定也会感到惊讶吧?那尔撒斯则是毫无疑问,一定会高兴地筹划起今后的事。

    虽然能够见到那尔撒斯让亚尔佛莉德非常高兴,但她不知为何地在意起蕾拉来。就算已经无法挽回她了,但亚尔佛莉德却也没有为了不让蕾拉走上不幸的道路,而想众神们祈求。

    Ⅵ

    被黑暗封锁的空间里,有着绝对白画光线的瘴气无声卷动着。从墙上伸出枯干的人类手臂,紧紧握住照明用的松明。松明被怪异的紫红色火焰燃烧着,飘散出像尸体般的油脂味。书本、毒草、矿石、不管是放在瓶子、壶里或皮袋里,都各自堆成一座座小山。在这些小山里,有个人影坐在其中。

    “凯麦恩已经死了。”

    “我知道。”

    两人开始阴沉的对话。身穿暗灰色衣服的两个男人,像是在怪物们的吼叫的空隙中谈话。

    “古尔干啊,就这么让他死了,不会太早吗?让他以欧克萨斯领主的身份继续维持权势,应该能从帕尔斯国内加以侵蚀。一旦如此,让他得到一万士兵,也能兴起一阵叛乱啊!”

    “别太奢求了,格迪。那家伙已经充分扮演好他的角色了。伪装成他的弟弟扮演欧克萨斯领主,也已是极限。那是萨拉邦特吗?能跟他的弟弟的儿子见到面,他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叫萨拉邦特的家伙,如果能将他引诱过来杀害也好!”

    “所以说,别奢求了啊!”

    古尔干声音中的冷漠感更强烈了。事实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会在一夜之间得知凯麦恩的真正身份。

    “那个叫蕾拉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住。不管逃得多远,她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目前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因为那个女孩今后将成为重要的棋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吞下蛇王撒哈克大人神圣的血还可以活下去的人。”

    “真是的,在找到她之前,到底被几十个女人背叛了我们的期待呢?每一个都吐血,痛苦地死去了,这群软弱的人类。”

    饱含利己意识的愤怒脱口而出。

    “包括这件事,能找到蕾拉可是凯麦恩的功劳。接下来,只要让这位父亲再庇护蕾拉就好了,但是,古尔干啊,为何不这么做呢?”

    “什么啊,格迪。你难道不知情吗?”

    “你指的是什么?”

    “恩,开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不,事实上,凯麦恩因为太疼爱自己的孩子,使得他被蒙蔽了。他打算把蕾拉交给那个不肖的纳摩德。”

    就另一个魔道士来说,这似乎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在一阵短暂的无言后,他发出混进猜疑的怒吼。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古尔干?”

    虽然古尔干稍微皱眉,但似乎觉得为了向同伴对抗而争论是很麻烦的事。他安抚对方。

    “因为我还在考虑应该怎样跟你说。抱歉啊!格迪,是我的疏忽。恩,就是因为会那样发展下去,如果继续让凯麦恩活着,之后跟我们就会有嫌隙啊!手上棋子太多可是会漏看一些东西的。是该整理的时间了,我想你应该能够谅解吧?”

    格迪是因为同辈对他低声下气而感到满足吗?他改变了话题。

    “如果得到蕾拉,纳摩德这家伙马上就会想要洗清被虐待的那些日子里的冤气吧?”

    “没错。哼,憎恨可说是执着的另一种面貌!是因为他邪恶的思想已然让他血液沸腾了吧!”

    “哼,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对凯麦恩见死不救,结果反而从纳摩德的毒牙那里保护了蕾拉?你不觉得这是无聊透顶的结论?”

    “别那么说,格迪。说来我们并不是只要保护蕾拉。已经选出跟那个女人相称的伴侣了吗?”

    “恩,是有这回事!”

    格迪点着头。站在晃动灯火的影子中,说出他们的计划。

    “那个男人也是在喝了圣血之后继续活着。不,他惊人的体力跟力气就算是还维持在人类肉身的情况下,也能在帕尔斯国内带来相当的灾厄吧。”

    “跟纳摩德相比,他的气度完全不同。如果幸运站在他这一边,就算被成为大陆公路的霸者也不让人觉得讶异。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被安置在格治达哈姆手下吧?如果做了粗心大意的事,他可是会狠狠咬住主人的手啊!”

    魔道士的声音里有着嫉妒和怀疑。这点古尔干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这么安排,格治达哈姆也不会同意。等到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再出面就好了!现在就静待他们的报告吧!”

    虽然格迪再次点头,但是离能够真正交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他不够沉着,无法压制焦躁的心情。虽然身为蛇王撒哈克党羽的魔道士想要追求心灵上的平静很可笑,但是受到远方时时传来有翼猿魔的吼叫声骚扰,已有一段长久的日子了,这确实是让他们深感疲倦。

    从前扣除尊师还有八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魔道士们的焦虑跟寂寥,是不可能不会有深刻感触的。

    有翼猿魔们发出巨大的吼叫声。他们似乎正在争夺老鼠肉。在啃噬小型兽类身体时咬到骨头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而造成的混乱中,还混合着彼此斗殴所发出的声响。

    “真是群卑下的家伙!”

    满腹的厌恶跟轻蔑,让格迪咋舌出声。

    “虽然很难要求这些野兽有品行,但是难道不能稍微自制一些?或者试试减少几只?”

    “对那个男人来说,军势是必要的。就算再怎么勇猛,单单一个人是无法与亚尔斯兰大军抗衡的。所以不能减少它们的数量。在战斗之前就减少同伴怎么行!”

    “但是,光是增加数量也养不起它们啊!就连现在,光是粮食就够让人头痛了。”

    格迪一肚子火地指摘,失望的古尔干摸着下巴。

    “虽然鲁西达尼亚军没出息,但是特兰、密斯鲁、邱尔克、辛德拉,不管是哪个国家侵入帕尔斯国内,都会无可避免地筑起尸体之山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一阵奇怪的、充满狂躁的吼叫声正震撼着魔道士的耳朵。

    “什么声音?”

    没有回话,古尔干卷起暗灰色的衣摆,小跑步地往隔壁房跑去。格迪不断咋舌,也紧跟在后头。

    “这是什么?”

    格迪喘着气。挥动翅膀发出声音的数匹怪物,卑微地往后退开。倒在地板上抽动不已的,是有着相同长相的怪物。只是全身满布鲜血,有好几个部位的肉已被咬掉。古尔干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吗……”

    “再怎么卑下,也该有个限度吧!说到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我们竟然得跟这样的东西比肩而论,我们忍耐着辛苦的修行直到今日,还真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格迪的手动了起来。拿下卷在腰上,附有倒钩的皮鞭,有翼猿魔们发出恐惧的叫声。它们的口中跟手指被同类的血弄脏了。

    “竟然跟这些低等东西一样。”

    皮鞭闪过空中,紧接着出现一阵痛苦跟恐惧的吼叫声。在毫不留情的一击里,皮肤裂开、肉跳起、飞散的毒血交错着,格迪正准备再次挥下皮鞭的同时,古尔干两手抓住同辈的手腕,拼命制止了格迪。

    “别这样,不可能期待这群家伙能有同伴之间的仁义。你不也这么说过吗?”

    格迪报以咬牙切齿的声音,古尔干放开了左手。

    “能够将有翼猿魔当成士兵来驱使吗?那个男人有统御它们的才能吗?在好几个边境村庄死灭的情况下,亚尔斯兰与起党羽有察觉到这些异变吗……现在可是非常重要的时间点。你要忍耐啊!格迪。”

    古尔干一边向格迪解释着,但事实上着是说给自己听的台词。

    失去左腕的有翼猿魔,一边缩在房间角落,一边观察两个魔道士的样子。双眼闪现赤黑的火焰的表情,与其说是卑屈,不如说是狡猾。

    Ⅶ

    这几天,太阳的势力格外强劲,让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似乎因热浪而昏死过去.因为着正是"盛夏四旬节"开始变得更炎热的时节。

    但那也只限于艳阳高挂的时候。胡闹得疲倦的太阳开始往西方遥远的山岭隐蔽身影时,屏息以待的凉气开始反击。天空的颜色由蓝转黑,星座开始整理出形状时,凉快舒适的黑夜,就开始诱惑着各式各样的叶克巴达那市民。每一个人都从凉爽的街角跑出来,白天的疲惫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因为游兴与买卖而非常忙碌。

    在喧哗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年轻人缓步走着。打扮得恰如其分的他们,是位居这个国家王座的人,还有他的近臣。

    “解放王虽然是个任何事都有所节度的大人物,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他非常喜欢微服出宫,甚至在盛夏四旬节的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出王宫。”

    这些事在《帕尔斯列王纪》上这么记载着。

    在比这个记载还要早很久的时刻里,亚尔斯兰望将附近的耶拉姆叫过来说话。

    “鲁项卿诚恳地向我提出了建言。”

    “是关于你结婚的事吗?”

    “你知道了啊?不愧是那尔撒斯的弟子!”

    “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陛下?”

    “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弟子吧?”

    “好好,那么,请往这边走。”

    年轻的主从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造访了背面一间房间。那里被称为“天使之间”,用来收藏王家一部分财宝,但因为遭鲁西达尼亚军掠夺,变得空荡荡。沿着墙面安放了六个天使的人像,分别是绿玉天使、红玉天使、黄玉天使、真珠天使、黄金天使,还有白银天使。在这六个人像当中,黄金天使看起来很明显地遭到损害,因为在颜料当中混入熔化的真金,所以小刀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就刮掉了。另外五个天使人像的双眼也被挖走了。就算不提也能够清楚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像的眼睛部分各自嵌上了符合名字的宝玉。但是这些欲望深重的掠夺者,却对石造的墙面完全不感兴趣。

    从“天使之间”的秘密暗门离开王宫的年轻主仆,立刻跟善良的老百姓们混在一起,一边对话一边往前走。

    “鲁项卿说过,如果看到陛下的婚礼,就可以引退,把宰相的位子让给那尔撒斯大人呢!”

    “如果这样,那尔撒斯可是我间接的同伴呢!因为他并不想当宰相啊!”

    亚尔斯兰笑着说,耶拉姆则是微微低下头。

    “陛下即位后,帕尔斯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

    “奇怪的国家?”

    亚尔斯兰耸起肩膀,似乎就快撞到醉汉了。

    “在一般国家里,国王跟宰相可是会彼此抢夺权势哦,陛下。”

    “在帕尔斯也是用抢的啊!抢着推给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是相反的。”

    “是吗?权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告死天使就不想要。”

    忽然扯出心爱老鹰的名字,年轻的国王开着拙劣的玩笑。

    “只是陛下,若要认真说起来,没有办法永远持续这样的情况哦。”

    “恩,虽然我打算了解啦……”

    亚尔斯兰讲得吞吞吐吐的。之所以不明确断言“我知道!”这也是因为年轻国王的为人。

    要说那边才正确?和亚尔斯兰相比,鲁项的意见比较正确。迎娶王妃,让她怀上世子,是身为国王的重要义务。王权的继承跟国家的安定紧密相连,亚尔斯兰不得不让国民能更加深刻地体认这个刚起步的新王朝的永续性。如此也能让国民更加信赖政策的正确性。

    “鲁项卿好象已在帕尔斯国内屈指可数的名门中,选出相称的公主们了。”

    站在鲁项的立场,为了敬爱的年轻君主,他想尽可能帮助亚尔斯兰得到让旧贵族势力闭嘴的正统性。

    “虽然很感谢鲁项,但是我比较喜欢那种女孩子!”

    亚尔斯兰的视线前方,是一群平民少女,那四个人虽然都不是美得让人耳目一新,但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有精神,她们是准备在夜市卖东西吧?把水果跟糖果装进大笼子里,四个人一起搬运。她们听到大概的指示后点着头,一边聊着熟人的八卦,一边说着拿到微薄的薪水后要买些什么,欢笑地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市场前进。

    耶拉姆扮了个恶作剧的鬼脸。

    “那么,我就悄悄地告诉鲁项卿吧!让他不要去找公主、大小姐之类的女孩,叫他选出在市场里工作的女孩,然后马上送到皇宫吧?”

    “喂!耶拉姆!”

    “陛下,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啊!否则您的面目可是会暴露出来啊!”

    两个年轻人一边说着无聊的笑话,一边走在夜里的街道。跟各种职业的民众擦肩而过。头上戴着无边的的兰色帽子,一簇黑色装饰品从头部左侧垂下的市场监督官跟贩卖葡萄酒的露天商人,正高声对话。

    “喂,你在这里的评价很差啊!你这跟在葡萄酒里渗水来卖不是一样吗?像你这种不实的买卖,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还是说,这只是薄味难喝的酒啊?”

    “你就饶过我吧,老板。捉弄我们这种穷人家,可不是在吸食我们利益的蜜汁吗?”

    “哼!用水冲淡的葡萄酒,想必就是蜜汁吧?一天到晚都有来跟我抱怨哦!你打算怎么处理?”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我珍藏的一杯,请享用这葡萄酒腌制的银币。”

    “呵呵,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哎呀,你还真是知道什么叫良心啊!就不要在意不懂酒的家伙如何批评了。”

    虽然是还不至于被称作恶徒的小人物的对话,但是听到这些对话的亚尔斯兰,一边回避人群,往昏暗的小路前进,一边反而开心地向近臣低语。

    “啊,耶拉姆,和王宫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街上。我一直都是喜欢民间远胜于待在宫殿里。当帕尔斯确立了永恒的和平与繁荣后,我想要将皇位送给其他人,过着一般的生活。也可以当个私塾的老师,受孩子们包围,还可以时时开心地欣赏艺人的歌曲、舞蹈跟奇妙的杂技……”

    “陛下……”

    虽然心有同感,但耶拉姆压抑住这种心情,做出了像要跟这些想法诀别的表情。

    “陛下是帕尔斯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民间的和平,就是因为陛下善理政事啊!”

    “国家需要的不是国王,而是人民啊!国王只要当个装饰品就够了,做好这样就行了!”

    耶拉姆轻轻压住主君的手。

    “陛下。”

    “恩。我知道。耶拉姆,我是开玩笑的,只是稍微想想而已!不要骂我没有责任感啦!”

    “不,不是。陛下,周围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听耶拉姆这么一说,亚尔斯兰往四周张望,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但是出生入死的次数早已数也数不清。察知危险和恶意的知觉,已经被磨练过了。

    在昏暗的小路上,有个阴暗的影子冒了出来。像是混杂嘲笑跟磨牙的声响,勾起了亚尔斯兰一行的不快。如果只是在晚上出没的盗贼,就算对手有十个,耶拉姆也能独自将其驱赶,但是让人十分厌恶的东西却伴随着烟与风吹了过来。

    “是我们太大意了吗?”

    “那是我耶拉姆的罪过。真是失礼啊!”

    耶拉姆将手伸向腰带,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国王在微服出巡时若是遭到危害,或是发生不祥的事,随侍一旁的臣下会受到严重惩处,这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当然,亚尔斯兰一定会袒护耶拉姆,但是对耶拉姆来说,是不会想要依赖这种袒护的。“为了亲近的臣下,让国王习惯去扭曲解释法律。”如果演变成这样而传开来,是双重的不忠。

    影子动了。虽然耶拉姆的短剑轻快出鞘,但影子却避开短剑的剑尖,往左右散开了。那是有着青黑色皮肤,膨起的腹部,会让人联想到蜘蛛突起的分节的手腕跟脚,闪现着红色光辉的双眼。看来像人却又不是人。

    “是食尸鬼?”

    “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喜欢啃食尸体的怪物,就连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也知道。因为它们是蛇王撒哈克的属下。在鸟面人妖跟有翼猿魔出没后没多久,即使是食尸鬼跟着出现,也没什么好不可思义的。只是,食尸鬼主要是在边境横行,不晓得有没有出现在王都的例子。

    还来不及回答疑问,亚尔斯兰跟耶拉姆马上就被四方的攻击包围起来了。细得跟针一样的牙齿、跟钩子相似的爪子、密生着刚毛的拳头,都破风飞来,然后划过身旁,发出了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耶拉姆,快往明亮的地方跑!”

    “请陛下先走!”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个性。两个人一起或是留下来打斗都是愚蠢的行为。为了回避这样的愚行,亚尔斯兰有先跑的义务。

    “耶拉姆,我要走啦!”

    看到国王已经跑开,挥开食尸鬼的攻击,耶拉姆也拔腿就跑。

    其中一个影子高高跳起,浮在夜空中,然后猛然落下,用爪子抓向耶拉姆的脖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闪光将怪物的身体分断成上下两半。伴随盛开的血花,发出声音落下的怪物尸体,是突然出现的人类脚步声。

    强壮而匀称的高大身形里,兼备老虎的优雅和狮子的威风。将大剑架在平常所穿的衣服上,在星空下,无视怪物群郎笑着的,无庸置疑地是“战士中的战士”。

    “你欠我一笔哦,耶拉姆。”

    “达龙!”

    亚尔斯兰叫着他,帕尔斯最年轻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陛下,虽然对您有些失礼,但请将这些礼仪放到一旁,先让我将这些不速之客击退吧?”在行完礼时,第二次的闪光已然直奔而出。发出与其说是斩断,不如说是被锤打到似的沉钝声响,鲜血又喷洒在石地板上。

    怪物群现在放过了原来的猎物,露出爪子跟牙齿,包围起可恨的妨碍者。

    又有一只被达龙的剑击倒了。斩击不只破坏了怪物的肩膀跟锁骨,也斩断好几根胸骨,使怪物的上半身完全被斩成两半。

    惨叫跟鲜血像要抛到夜空似地喷洒着,怪物不停回转倒在地上。比它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还要快,达龙的刚剑又强迫新的牺牲者跳起死亡的舞蹈。颈部几乎被斩成两半的怪物,一边散发出像是酸液的毒血气味,一边摇摇晃晃地,重踩着石板地后横倒在地而死。

    很快地又一只,这次是从右腰骨到左胸,伴随着钝重的声音被斩开了,一瞬间,它的双脚浮到空中再往后抽搐着。

    击毙五只怪物后,达龙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这是在以人类为对手时不可能发生的事。要斩倒非人的魔物的确需要比平常加倍的力量。

    “那么,这些应该能够当成那个没有慈悲心的宫廷画家很好的参考吧?”

    若无其事地,达龙手里紧握沾满鲜血的大剑前进。在一步的距离里调整好呼吸,由缓步转为快跑的同时,原本安分放在右肩的大剑,也画出一道银色的圆弧,重重挥下。

    两匹食尸鬼变成四大块,失去了性命。

    在逐渐变浓的血腥味中,怪物们好不容易了解到这对人类而言是个可怕的灾难,每一只的口中都吼出憎恶跟咀咒的叫声,开始往夹着小路左右的墙壁跟围墙跳上去。

    “请活捉一只回来,达龙大人!”

    耶拉姆用激烈的声音说着。

    “原本啃噬死尸的食尸鬼,会在这样的地方侵袭活人,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有查清楚的必要!”

    达龙苦笑起来。

    “指使别人做事的样子还真像那尔撒斯啊,耶拉姆,虽然我本来就这样打算,但是有点辛苦哦!”

    远方传来人声与混乱的脚步声,穿着武装的将领徒步跑了过来。

    他是千骑长席洛斯,是个已待在奇斯瓦特麾下,身经百战的强将。在长官留守时,负责处理大将军府内事务的重要地位。虽然已快从壮年进入中年,但是除此之外,他的思考相当深入,判断力也很正确,因此长官都寄寓深厚的信任。从右下颚到脸颊上的刀痕,是他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骁勇的象征。

    “现在马上点起城壁上的灯火,好驱走黑暗。”

    命令士兵们后,他向达龙行了礼。

    “达龙卿,看样子是赶上了。那边的诸位您认识吗?”

    达龙干咳了一声。

    “不,这边的两个是那尔撒斯的客人!在夜晚的道路遭遇意想不到的灾难,还真是悲惨啊!着两个人就由我来护送,至于怪物那边就拜托你了。请在民众还没出现死伤之前快速解决掉,另外要活捉一只起来,我信任你。”

    席洛斯大概已经发觉亚尔斯兰的真面目了吧?但这件事他却不敢脱口而出。国王陛下在微服出巡时,做为臣子,还是装不知情就好了吧?

    “那么,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到那尔撒斯卿的宅邸去向您报告。”

    “不用了,关于你做的事,就由我来向国王陛下说明吧!”

    装作认真地说完,达龙将大剑收入鞘中。席洛斯忍住像是要笑出来的表情,朝亚尔斯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就这样,解放王在这一个晚上,在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家里展开一场意料之外的访问。

    Ⅷ

    从古到今,不论是东方西方,对身为臣下的人来说最有名誉的事,就是招待主君前来家中做客。不管是在绢之国也好、辛德拉也罢,甚至是密斯鲁国,只要被告知“国王即将前来造访”,那个房子的主人就会连滚带爬地前来迎接。但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不能以常识来判断的人物。

    “陛下,虽然您微服出巡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可以,请到其他地方去。虽说我是您的臣下,但还是有让自己一出王宫就不应受到侵扰的权利。我要跟您收入场费哦!”

    “特地在你吃晚饭的时候打扰真是对不起啊!那尔撒斯。”

    像是要帮畏畏缩缩的国王说话似地,万骑长提出反击。

    “竟然想跟主君收入场费?真是让人厌恶。与其做那种事,我有个更不错的想法。”

    “是什么?”

    “若是想要陛下离开,只要让他看你的画就好了。陛下就会以比老鹰还要快的速度跑出去了吧?”

    “这几天的热度,看来还真是让你的脑子被煮熟了!达龙,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对于万骑长或狮子猎人来说,这真是悲惨啊!”

    那尔撒斯瞪着达龙,随侍一旁的侍童则露出一丝窃笑。

    “耶拉姆,我不会把你当成客人招待哦!拿加上糖蜜的刨冰给陛下。另外,应该还有哈密瓜跟一些凉饮。”

    “好的。”

    在行礼的耶拉姆旁,达龙开始点东西。

    “耶拉姆,给我一杯冰凉的麦酒。”

    “厚脸皮的家伙,让你喝浴缸里剩下的洗澡水就够了。”

    “耶拉姆,两杯麦酒。”

    “好的好的。”

    耶拉姆迈起飞快的脚步,前往厨房方向。亚尔斯兰虽然想帮忙,却不能这么做,就在那尔撒斯的招呼下坐在位子上。虽然没被招呼,但是达龙也坐下了。

    就在亚尔斯兰被称为“王太子殿下”的时候,曾前往东边最远的辛德拉首都乌拉优尔探视,南边最远则是到达港镇基兰。历代国王当中,也有人即位超过十年,却连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叶克巴达那。而亚尔斯兰在这一年,帕尔斯历三二五年的二月到四月这段期间,还带领军队从断邱尔克国,前往辛德拉国。

    虽然是跟坐在王宫里派遣臣下四处巡视不相称的身份地位,但是亚尔斯兰反而没办法放心地过这种生活。从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接连不断的旅行,一个接一个的战场,让他对不断移动的情况印象深刻,反倒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景色跟前一天不同这件事,让他觉得很自然。

    虽然达龙也是国军的最高干部,但是他的个性跟在王都的官衙与自家宅邸之间来回的日子完全不合。于是他将桌上的事务推给大将军奇斯瓦特,编造出要练兵啦、巡察啦之类的理由,就跑到城外去了。他一边忠实地服从希求和平的国王,一边享受着定期出现破坏和平的敌人。当然他也知道国王一直抗拒着宰相的好意。

    “耶拉姆,又是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吗?但是,恩,我并非不了解宰相阁下的心情啊!”

    像是让年轻主君听不到似地,他们小声地对谈着。

    “在王宫的女官当中,难道没有一个适合的女孩子吗?”

    “全都是阿姨跟婆婆哦!”

    “是这样啊……”

    达龙露出苦笑的表情。现在王宫工作的女官,几乎都是战死官兵的遗族。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感谢国王的心意,并且忠实地工作着。因此会欠缺开朗的气息,也是无可避免。

    刚刚离开的那尔撒斯回到位子上,达龙马上射出讽刺之箭。

    “你还真不错啊,那尔撒斯。我还以为你做为一个副宰相,正日夜忍受着沉重的工作压力,没想到竟是过着每天喝酒画画的日子啊?”

    “我全都拜托邦迪亚斯卿了,不需要做无谓的担心啊!”

    邦迪亚斯原本在札拉做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工作,在亚尔斯兰起冰之际,得到那尔撒斯的推荐成为会计总监。在与鲁西达尼亚军连番的激战中,帕尔斯不管是军用金或是物资,都没有发生困窘的情况,说是托邦迪亚斯的才干之福也不为过。在亚尔斯兰即位后,他在宰相鲁项卿的手下就任王国的会计总监,像是租税、岁入、预算或是土地台帐等等,这些无聊的事务全都由他处理。

    如果那尔撒斯坚决拒绝担任下一任宰相,也可能会暂时让邦迪亚斯接那个位子。不管怎么说,邦迪亚斯跟那尔撒斯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热心于职务,工作态度不仅坚定且诚实。而且他以“在必要时,将刚好必要的资金转到必要的地方”这种高超的手腕而受赞赏。

    “平时的宰相职务交给邦迪亚斯就能处理了。等到出现了威胁帕尔斯国存亡的危机时,再把那尔撒斯叫出来就好。”王宫里面有一部分流言是这么说的。

    “有道理。”亚尔斯兰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达龙开玩笑地推测:“散布这种意见的元凶该不会就是那尔撒斯吧?”也有这种说法。

    在亚尔斯兰心中,有着在民间过朴实生活的梦想。虽然那尔撒斯也有梦想,但是如果让达龙评论的话,就会说成“对万人来说是个噩梦”。就算是为了这个阻止梦想,也要让那尔撒斯当上宰相,尽情驱使他,让他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有害的梦想,这就是帕尔斯第一勇将的意见。

    “那么,陛下,请说明事情的经过吧!如果让达龙来讲,想必又会以毫无节制的自夸作总结。就请陛下说出事实吧!”

    这时,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今夜小小的冒险结束了,他们心里正这样想着。但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不,夏天的黑夜还很长,里头所潜藏的秘密跟危险,正要开始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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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7:42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恶灵们的宴会
    Ⅰ

    那尔撒斯家的麦酒被冰得透凉。手里握着玻璃大杯,达龙吐出满足的一口气。亚尔斯兰跟耶拉姆用酸酸甜甜的刨冰将凉气送进体内。那尔撒斯则是给了自己一杯红茶。

    放下大杯子的达龙开始提问了。

    “你对今晚的事有什么看法?”

    “俗话不是这么说吗?‘想要做包蛋饭,首先要打破蛋壳’。”

    “看样子,帕尔斯到处都有蛋壳被打破呢!”

    “是毒蛇的蛋吗?”

    理解那尔撒斯台词中满溢出来的含义,亚尔斯兰有点紧张。说到“毒蛇的蛋”,就算不多加解释也能了解,那是指蛇王撒哈克的属下。眼睛所看不见的巨大魔手,已经抓住了帕尔斯全国的领土了了吧?

    “恐怕是如此!”

    看着年轻的主君,那尔撒斯用认真的语气回答。亚尔斯兰也放下附着冰凉水滴的汤匙,移动身体重新面队宫廷画家。

    “请告诉我,会有多危险?”

    “如果由我来操纵这些魔物的话,我会在今夜展开第二次袭击。不只因为第一次击退它们让我们放下心来,也因为猎物正聚集到同一个地方。”

    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达龙此时发出平静的声音回应了。

    “虽然有一就有二,但是像食尸鬼和有翼猿魔这种非人的怪物,会有那种战术头脑吗?”

    “它们当然不会有。如果有,也是操纵着怪物们的傀儡师啊!那些家伙们的战术头脑有多厉害呢……”

    “恩,那也不错。”

    达龙嘴边露出可说是悠然的笑容。

    “如果正如那尔撒斯所预测的,它们应该是特地为了报先前之仇才过来的。这一来省掉我去找它们的工夫了。”

    那些怪物当然不可能听到这句话,但是,就像会让人这么联想似地,同时间发生了奇怪的事。

    窗户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后粉碎散开。笼罩在灯火下的碎片,宛如星星的碎块,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那尔撒斯跟耶拉姆一左一右同时掩护亚尔斯兰的身体,趴倒在地。达龙反而一跃而起。他跟从窗口飞进房间的黑影差一点就撞在一起。

    退开的并不是达龙。明明是为了将人类撕开咬烂而冲进来的——却看到达龙大剑出鞘,昂然站立的英姿——这让非人的怪物出乎意料。它登时发出怪叫,反射性地往上飞起。

    是打算再一次从上方袭击吧?但这一次展翅飞行的速度奇快,它已经撞到天花板了。

    完全不给有翼猿魔后悔的时间,达龙的大剑画出一道鲜红的彩虹。

    眼睛还来不及看清有翼猿魔被砍成两段的尸体,达龙马上移动高大的身躯,从客房里跑了出去。快速冲上阶梯,从二楼的走廊上往阳台冲去。等待机会侵入一楼的怪物们,因为这意外的敌袭惊恐不已。白刃不断举起,经过三闪后,喷散着血花的三只怪物后仰倒下。

    躲避掉达龙的攻击,就只剩下第四只成功在空中飞起来的有翼猿魔。达龙将剑咬在口中,蹬着阳台的地板,就往它的背部跳了上去。

    就算达龙的体术再精良,如果穿上甲胄,也没办法这么做吧?但是就是因为现在穿着便装,才能使出这样的技巧。

    背上突然被踩了上来,让有翼猿魔非常吃惊。就连异形怪物也会有吃惊的时候。当场发出怪声,不只是翅膀,就连四肢都不断摆动,有翼猿魔为了避免坠落,死命地这么做。

    达龙用一边的膝盖抵住怪物的背部,右手抓住怪物的右肩,左手紧紧环住它的咽喉部位。一旦妨碍怪物拍击的翅膀,双方都会落到地面上。

    有翼猿魔为了进食,会绑架人类的小孩子。虽然也会捕食狗跟小羊,但都是从地面上带到高空然后丢下,使它们在强力撞击地面后头盖骨破裂,然后吸食脑髓。就人类的角度来看,它们的举动非常残忍无人性,因此遭到憎恨。

    能够抓住小孩飞起的怪物,想要支撑像达龙这种强壮厚实的体重也是很困难。它拼命地拍动翅膀,身体不断在空中扭动,想要甩落达龙。达龙用双脚紧紧夹住怪物的身体,左手用力环住怪物的脖子。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骑马啊……”

    虽然这么想,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剑还咬在口中——他们的脚下,成为灯火之湖的王都街道正不断往后流去。

    “飞低一点。”

    怪物在太高的地方飞行的动作,不管是采取刺杀或是砍杀,在杀死怪物同时,也会使达龙一起坠落在地面上。相那样子的死法,那可就“敬谢不敏”了。

    因为脖子被使尽全力的手臂扼住,怪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痛苦地发出咳嗽声。它的四肢不断挥动,就像在攀爬眼睛看不到的墙壁。

    “喂!我叫你飞低一点啊!”

    像是无视于达龙的叱喝,怪物一边拍击着空气,一边往上爬升。既然没有人帮助它,所以有了想把达龙一起带上路的念头吧?

    如果这个举动成功,这只有翼猿魔就树立了地面上无人能及的巨大武勋了吧?因为它让连辛德拉、鲁西达尼亚、特兰、邱尔克等列国畏惧不已的帕尔斯黑衣骑士面临死亡的束缚。

    但是,达龙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他重新握好大剑,就在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将怪物颈部劈成两半。上升之势停住了,人类与怪物缠绕在一起,开始从夜空中落下。

    水花与血花同时溅起,怪物的头颅朝月亮飞舞而去。

    由于清楚下方有个泞水池,达龙才做出这个决定。

    的确得救了。但是因为身体强劲地击到水面,一瞬间让他痛得不能呼吸,就连手也放开剑了。达龙忍着疼痛,在调整成站着游泳的姿势后,他发觉头顶上有道影子逼近过来。朝着浮到水面的他的头,有两只怪物从空中杀了过来。

    正当得快点离开水池时,就在旁边的堰堤上,发出了马蹄声。在星空下看起来黑漆漆的骑影朝这里发出声音。

    “是人类吗?”

    被这么意外一问,达龙从水面狠狠地丢了一句回去。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那我就救你吧!”

    随着这句话,之后发出奇妙的声音。那时强劲吹出空气的声音,就像把夜风化为细刃疾射而至的样子。

    在知道那是吹箭声时,是因为两只有翼猿魔发出哀叫,在空中痛苦翻转。

    其中一只在不断翻滚后,就化为奇怪的石像落下了。落下的声音与水声重叠,直接沉到水底去了。

    另一只即使受了伤,也还是拼命在空中重整姿势,最后拼命拍着翅膀,往夜空的深处逃了出去。

    吹箭的主人并没有追赶过去,仿佛一点也不想追。他下了马,走近两步。

    “你该不会是达龙卿吧?”

    询问的声音里,有着特兰地方的腔调。如果是这样,达龙马上就猜到是谁了。

    “是吉姆沙卿吗?托你的福得救了,谢谢……不过,你在这里干嘛?”

    感谢的话语转变成质问可疑的台词,也是在所难免。看来有点不愉快的吉姆沙身影,怎么看都很奇怪。透过星光,很容易把人跟怪物搞混。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头。

    达龙还来不及问,对方左边小小的头动了。比较大的头开始说明。

    “我正背着一个小孩子。”

    “噢。”

    达龙爬上堰堤,在不断滴水的情况下,看着吉姆沙的样子。虽然吉姆沙是骁勇的男人,但是就像特兰人对水没辄一样,他也尽量避免靠近水面。

    “那是你的孩子吗?”

    “如果是,我恐怕在十四、五岁就当上父亲了。”

    这是在开玩笑吗?正当达龙感到迷惑时,有好几个骑影赶了过来,同时发出害怕与喜悦的声音:

    “这不是吉姆沙吗?是你帮了达龙吗?”

    “正是,陛下。”

    吉姆沙有点辛苦地将小孩子放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一直抓住吉姆沙衣袖的小孩,也跟着低下头来。在星光照耀下,这个动作逗得年轻国王微笑起来。

    “请站起来,吉姆沙卿,那边的孩子也是。”

    吉姆沙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小孩子也模仿他的样子。

    年轻国王有三人随侍在旁。除了那尔撒斯和耶拉姆,另外就是接获千骑长席洛斯急报而赶过来的大将军奇斯瓦特。

    “我有件急事要向陛下报告。”

    一个深呼吸后,吉姆沙将事情传达了。

    “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

    Ⅱ

    这是一段奇妙的空挡。

    就跟从雷光闪动后到雷声隆隆之前,那段充满异样的几秒相似。国王亚尔斯兰跟各有名气的近臣们,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吉姆沙话中的含义。

    “伊尔特里休是指……那个伊尔特里休吗?”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的亚尔斯兰再次确认,吉姆沙接连两次点着头。

    “是的,就是那个身为特兰国王族的将军伊尔特里休,就是那个被叫做亲王的人。”

    就在那尔撒斯跟达龙等人的无言中,奇斯瓦特向主君进言。

    “陛下,看来这会变得有点复杂。如果可以,就在敝舍听取他的报告吧?”

    “我知道了。虽然已是深夜还给你添麻烦,但是就这么做也好。”

    就这样,亚尔斯兰在一夜之内造访了不同的臣子家中。

    将城门跟城壁的守备托给萨拉邦特,关于城内骚动的处理就交给席洛斯,大将军奇斯瓦特邀请六个人来到他家中,分别是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吉姆沙还有他带在身边的孩子。这个孩子虽然从发型跟服装得知是个女孩,但就这样全身沾满旅途的尘土,一步也没有离开吉姆沙身边。

    有个人充满兴趣地看着她这个模样。因为他的身高比这个女孩子稍微矮一些,于是只好抬头往上看。那是这个家中的长子,他叫做艾亚尔。

    这个幼儿承继了两个万骑长的血缘。既是奇斯瓦特的儿子,也是马奴邱尔夫的孙子。

    “迟早会变成勇者吧?”

    虽然王都里的人都这么擅自判断,但是当事人长大后,说不定会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期待而迷惑不已。

    因为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而战死时,马奴邱尔夫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是根据幸存下来的士兵所说,他在战死前也将接近二十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起带往冥界。不仅仅是弓术、马术刀术样样精通,还擅长攻城野战,是个带有典型帕尔斯风范的武人,就连帕尔斯文字的书法也难不倒他,再加上拥有清朗美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曾不只一次命令他朗读宣战报告或是谈和的敕书。也因此,继承了这个血缘的艾亚尔,哭泣的声音之大也非常有名。

    来到大厅后,吉姆沙一边把手放在小孩子头上,帕尔斯人们只能苦笑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她离不开我啊!”

    “被让她害怕啊!不过,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听。”

    奇斯瓦特轻轻地拍了手。

    “这里有个人很会照顾小孩子,就拜托她一下吧!”

    听到丈夫的呼叫,娜丝琳赶了过来。听完说明后,她很快就了解,然后走近小女孩。她在站立不动的女孩面前蹲了下来,给予温暖的微笑。艾亚尔走近母亲身边,双眼圆睁。

    “那么,就请到这边来吧!首先让你洗个澡,洗完澡后用餐,再好好地睡个觉。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哦!”

    少女看了一下吉姆沙,就伸手拉住娜丝琳的手,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奇斯瓦特在后面说话了。

    “吃过晚饭后,睡觉之前,说不定可以问出事情经过哦!”

    “那就明天再说吧!今晚要让她睡一下,否则就太可怜了!”

    听到妻子这么指正,帕尔斯的大将军低下头。娜丝琳带着自己的孩子跟还不知道名字,别人的孩子走开了。

    “虽然在帕尔斯国内很罕见,但看起来勇名威震大陆公路列国的双刀将军,在老婆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自古以来不是有这种说法吗?‘地上最强的人物,就是地上最强的男人的妻子’!”

    达龙跟那尔撒斯彼此窃窃私语,留着美须的大将军也只能苦笑。但是援军从意料之外的方位出现——是亚尔斯兰发出了笑声。

    “别在意,奇斯瓦特卿,我倒觉得达龙跟那尔撒斯他们在羡慕你呢!”

    代表帕尔斯军的雄将跟智将突然静了下来,奇斯瓦特开心地笑了起来。

    “愿荣光永佑国王的睿智。吉姆沙卿,既然已经安顿好那女孩了,接下来可以等你的报告了吗?”

    他对着行礼的吉姆沙又再追问了一个问题。

    “就在刚刚,你说了让我们一行人怀疑起自己耳朵的事情啊!特兰国王的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和平的气氛顿时云消雾散,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还有耶拉姆,总共五对充满紧张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出身自特兰国的年轻武将身上。

    重新坐回位子上,吉姆沙开始说明。

    “原本我在跟大将军商量后,得到国王的敕令,而前往东北边境,是为了视察筑城的场地。”

    “就如吉姆沙卿所说,陛下。”

    “恩,确实有这件事。”

    亚尔斯兰点着头。在另一边,奉娜丝琳命令,奇斯瓦特家的家仆拿了让达龙更换的衣服过来。慌慌张张的达龙赶忙到另一个房间换下湿透的衣服,回到房里时,吉姆沙刚好开始说了起来。在帕尔斯境内,虽然通常会称呼吉姆沙为“吉姆沙将军”,但是他正式的官名是“统制官”。那是个

    比万骑长稍微低一些,但有比千骑长高很多的官位。

    在这四年中,吉姆沙吹箭的技术几乎没有进步,但那是因为没有继续进步的空间了。不过关于剑技,又更加熟练了一层,就连使枪的技巧也已到达放眼帕尔斯全军,能够凌驾吉姆沙的只剩下达龙,克巴多等几人了。

    也就是说,跟成为亚尔斯兰臣子的时候相比,如今的吉姆沙是个更危险的男人。不仅是身为战士的时候,做为指挥官也是一样。

    “将特兰自古以来的骑马战术流传给后世,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听到奇斯瓦特这么一说,吉姆沙开始努力的演练以轻装骑兵的小集团为基础的奇袭战术。将五十骑到一百骑编成战斗单位,然后迅速移动好几个这种单位,不断地拆解组合。如果有必要,就集合在一处组成庞大军团。因为鲁西达尼亚大举入侵而造成帕尔斯军的损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不可能准备好庞大的军势。所以柔软的编制与运用就变得不可或缺。

    有一次,吉姆沙向大将军奇斯瓦特提出一个方案。

    在帕尔斯北方的平原筑起城塞,如果在到王都之间的路程上,也能够建立起好几个烽火台,北方的守备就会变得很稳固,吉姆沙是这么说的。

    “虽然是个好注意,但不只是城塞,就连烽火台也需要配置兵力啊!”

    “那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每个烽火台只要十个人就非常足够了。”

    “这样在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就很难防守了。”

    “没有必要防守啊!如果爱惜生命,只要逃出去向同伴报告就好了。”

    “恩……”

    虽然奇斯瓦特试着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检讨吉姆沙的提案,但却让他觉得毫无破绽。在国土北方门户大开,而且没有天然要塞的情况下,不管是要防御、攻击或侦察,都需要有个据点。虽然过去那尔撒斯也有几乎相同的想法,但是因为特兰已经灭亡,已经失去紧急性,于是那尔撒斯便放弃了。跟那尔撒斯完全无关,这是吉姆沙自己想出来的。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希望能够到现场去确认该在哪筑城,请求大将军批准。”

    这的确是最佳选择吧?

    “那么你就率领三百骑兵前往吧!”

    “五骑就够了。”

    “那不会太少吗?”

    “不,五骑就够了。如果只有这些,就算他们同时袭击,我也能独自将他们斩倒在地。”

    吉姆沙不带笑意地说着,让奇斯瓦特愣住了,他直盯着特兰出身的年轻武将。

    “如果有那种想法,你的部下可不会拥护你哦!”

    “没关系,我本来很讨人厌。”

    他到底有多认真?在六月,吉姆沙马上就带着仅仅五骑的士兵从王都出发。因为不需要整理三百骑的粮食跟装备。

    “该不会是顾虑到我吧?”

    奇斯瓦特低头想着。

    吉姆沙被分配到叶克巴达那城内的宅邸,虽然住起来感觉应该不坏,但是他却常常被沉不住气的心情所困扰。虽然还不到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程度,但是半夜醒来往上看到大理石达的天花板,环顾周围墙壁,就让他保持清醒直到早上。

    结果,吉姆沙就在庭院里搭起帐幕,然后在这里生活。里面则市铺了厚厚的毛毯,也放了床,做了相当程度的调动。再这之后,一年约一到两次,下起豪雨的时候,吉姆沙才会没睡在里面。

    就这样,在吉姆沙将军的宅邸里,就变成了主人在庭院里生活,另外十名仆人跟他们的家族则是在白亚之馆里头生活。虽然有时候会招妓,但是他并没有娶妻的想法。另一方面,从很久之前就在叶克巴达那居住,以千人为单位的特兰人,他也没有跟这些人有特别交际。虽然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很讨人厌,但倒可以确定他是个怪人。

    Ⅲ

    如果亚尔斯兰有扩张领土的野心,也许帕尔斯的国都就能往北上迁百法尔桑萨克吧?要把特兰的故土做为版图应该有可能。但是,无限扩张领土是既没必要又没有意义的。自古以来,帕尔斯国只要能够守住既定的东、西、北方国境就够了。东边是卡威利河,西边则有第吉雷河做为天然国界。问题就出在北方。

    “因为没有自然要塞。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建立起坚固的要塞,同样地那里也会成为要害。就趁现在还没有来自北方的威胁,把城塞盖好吧!”

    吉姆沙坐在马上往周围望去。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一瞬间,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一望无际的草海当中,看来像是轻轻吞下了成千上万人马似地。

    “如果有烽火台,攻击而至的敌人就会瞄准这个烽火台。当一个烽火台陷落时,下一个烽火台就会传达这种情况。因此敌人就不得攻击下一个烽火台。也就是说,敌人将会沿着烽火台的行列攻击过来。反之以好的方面想,一旦建造烽火台,就能锁定敌人的攻击路线。那样就不用去考虑该如何把敌人诱导到烽火台了。”

    “虽然敌人也会想办法隐藏,但是,这也让敌人得采取不必要的方法啊!”

    绕着草原,度过了好几条河川。就吉姆沙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能够尽可能地找到能够俯视大川的山丘,就是这次理想的筑城地点。他希望能够建成,就算只是小城,但对敌人来说却是非常碍眼,且拿不出办法解决的烽火台,就是要这样,投入国家经费筑城才有意义吧?

    当他还是特兰的战士时,吉姆沙满脑子想的都是前进。那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前进到尽可能远的距离这件事。特兰人都是这么做的,至于防守的事,都远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外。万一在骑马战中败北,他们就只会以让敌人放弃追击的速度,尽可能逃到远方。

    以特兰人身份成为效劳帕尔斯国王之身,让吉姆沙考虑起“防御”这件事。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有时就会察觉到帕尔斯人所没有察觉的事。

    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似乎也是如此,但是他并没有特别跟吉姆沙说过话。故国灭亡了,像这样受异国国王任用,关于自己的未来,他有着略带讽刺的兴趣。

    “现在的我如果能有一万名、四年前的特兰骑兵,应该能够试着征服帕尔斯北部边境吧?”

    空想着不可能的事,吉姆沙笑了起来。停止笑声后,他像是不高兴似地自言自语着。

    “我是笨蛋吗?”

    一度停止的风,又再次吹起。这阵风带来奇妙的声音,那是远雷隆隆的声响。在天空漂流不止的云絮速度加快了,明明是大白天,空中却展开灰色的布幕。

    特兰人畏惧雷。虽说在遥远南方的热带雨林之国,也有人把雷当成丰收之神加以崇拜,但是对特兰人来说,那只是无法防范的灾厄。“没有必要特地在这里等待雷的到来!”

    早些时候,他曾经经过一个小村子附近。从马飞奔回到那儿,等待雷云过去,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走吧!”

    吉姆沙只说出这句话就回转马头。在茫茫草海中,能够正确地回到前来的道路,对特兰的武将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资质。特兰的英勇士兵是不会将生命托付给一个会迷路的指挥官的。不,不可能的。那是距今不远的过去,却不再回来的过去。

    “话说回来,布鲁汉还健壮吗?现在这时在那里做些什么?”

    关于弟弟,吉姆沙并没有多想。虽然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走的路也有巨大的分歧。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吧?如果死亡,虽然遗憾但也做不了什么。

    “只要有太阳神的保佑,总有一天也会再见面吧?不需要寻找,特别是在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时候吧!”

    虽然他这么想,但是,如果连特兰的人民都不存在了,那么特兰的神明是否会继续存在?这点吉姆沙就不晓得了。

    雷云并没有往远方离去,也没有快速靠近。雷云仿佛与吉姆沙等人并行,在草原上移动。吉姆沙一行当然不能犹豫,于是突然改变了前进方位。

    可以看见村子了,前方的确有个名叫拉吉卡的小村子。这个畜牧村落只有二十户人家,大约一百人,但是牛与羊加起来可能有人口二十倍之多。他们身上带着准备在村长家躲避雷雨,接受他们招待用餐的资金。

    随着接近村子,吉姆沙开始感觉到异样的气氛。看不到站在户外工作的村人,也没有人声。从村子方向吹来一阵风,让吉姆沙嗅到明显的血腥味。

    “加快速度。”

    吉姆沙简短说完,就加快马匹的脚步。因为察觉到这不是容易解决的事,吉姆沙手下的士兵们也露出紧张的表情。

    能够看得见民宅了。因为这里树木稀少,因此房子并非木造的,是以土加上胶着济凝固而成。就在还称不上玄关的出入口前方,有人影交叠倒在地上。血腥味又变得更加强烈了。

    吉姆沙停下马匹,命令五名士兵下马调查村子状况。不久,就得知如同预期中的凶报。说是二十户左右的居民都死了。但不仅仅如此。

    “在尽可能确认之下发现,羊跟牛也全遭屠杀。”

    “就像那个样子!”

    吉姆沙坐在马上弯下身子,伸长手上的皮鞭,检视倒在地上的羊尸体,他是为了确认伤口。羊被残忍地打破头颅。在那破洞的内部,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

    “脑髓被吸走了吗?”

    吉姆沙轻轻点着头,这并非胡狼集体的作为。

    “看来血也被吸干了。”

    “有一半的死者也是一样。”

    “另一半呢?”

    “是遭斩杀的。”

    “是人类做的吗?居民是为了什么被……”

    吉姆沙在马鞍上的重量减轻了,因为他正准备下马。但是途中他停下了动作,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一丈高的草竟然沙沙作响起来。

    Ⅳ

    草里好像潜藏着好几百名士兵。如果真演变成这个样子,虽然能够探取战斗或者是逃走,但单纯如果只有草在动,是很难应付的。

    “别大意。”

    因为预期到会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跳出来,于是吉姆沙重新坐回马鞍上。他右手紧握住剑,左手抓住吹箭圆筒贴在嘴边。这样就能同时击毙多数敌人。

    吉姆沙的视线如同白刃般,扫视了包围村子的草原。他的视线停在村子跟草原的交界上。那里也有横倒着的羊尸体。那是只巨大的羊,明明应该是尸体,看起来却像在动。

    “去检查那个尸体!”

    吉姆沙将剑尖指向尸体。士兵们拔出刀子,小心翼翼地接近。不一会儿,就从羊尸体的阴影处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还有人活着!”

    士兵大声叫着。吉姆沙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策马靠近。

    从发型跟服装来看,她是个女孩子,年龄大约在十到十二岁左右吧?身上沾满血和泥巴,但那不是她的血。

    是因为钻在羊尸下而躲过杀害者的眼睛吧?小孩子的脸上不但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只有漆黑的大眼睛像是直视着恐怖似地圆睁着。

    “你叫什么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说说你知道的事吧?”

    对于士兵的问话,她也是沉默以对。

    吉姆沙小心选择帕尔斯语的简单字跟小女孩说话。

    “我们并不是可疑人士,我们是受国王陛下任命的人,你的生命就由我们来守护。所以你放心,试着把事情说出来吧?”

    她并非特别对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感到奇怪吧?如果是这个地区的居民,不管是和平的时代也好,或不是如此也好,应该都跟北方特兰人有过接触。但是,小女孩就只瞄了吉姆沙一眼,很快地又转移视线。她依然是坚决不开口的样子,只是身体变僵了。

    虽然吉姆沙看了她一阵子,但他还是用冷淡的口气向士兵们下令。

    “该走了。”

    “咦?要放这她不管吗?”

    “她如果不想跟过来,也没有理由勉强带她走吧!”

    吉姆沙有时会让人有冷漠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吧?只要觉得“这家伙说了也不懂”,吉姆沙就可能放弃说服,而会说“就随你便吧!”然后丢着不管。连这样的场合也如此,难怪士兵们会表现出近乎非难的眼神。

    若是就这样离开这个村子,吉姆沙无庸置疑地真的会变成讨人厌的家伙。

    但是,惨叫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

    下一个瞬间,他立刻调转马头,一度被收进鞘中的剑再次被拔起,吉姆沙开始突进。

    小孩子的身体正浮在半空中,不可能是她自己飞到半空中的。那时吉姆沙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异形怪物,它正以手腕紧抱住小女孩的身体。宛如蝙蝠的黑色巨大翅膀,令人作呕地拍打着。

    “有翼猿魔。”

    耳边听到士兵们厌恶的声音,吉姆沙往头上挥出强烈的斩击。

    有翼猿魔以夸张的姿势在空中倾斜了一下。虽然差一点就闪不过吉姆沙的斩击,但是小猎物已经快要拿不住了。吉姆沙以极快的速度调转马头,发出第二次斩击。那是比第一次还要锐利的斩击。

    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血之花。

    维持着抓住小孩身体的姿势,有翼猿魔的双手和身体被斩开了。

    突然失去了负荷的东西,怪物高高地往天空飞起。小孩子就这样被喷出鲜血的怪物双手紧紧抓着,从空中落下,沉入草海。

    “别太早出来,先躲在里面。”

    一边向小孩子大喊,吉姆沙眼神锐利地往上空望去。那里有着不易看到的景象。从被切断的伤口下起血雨,怪物是在空中痛苦地翻滚着吗?或是力气用尽?亦或是掉下来了?

    它拖着血花沉入草海中,就这样消失踪影。对着欢声雷动的士兵们,吉姆沙命令他们立刻骑上马。因为他不认为光是那一只就能杀掉全村的人。

    等不及命令结束,草海就分开了,新的黑影飞舞而至。

    “吉姆沙将军!”

    士兵们的喊叫声中,有着藏不住的动摇。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就像是在草里出生似地,有翼猿魔纷纷跳到空中。

    在它的背后,远处有着地平线。在地平线上空,聚集很多黑色的云,有时会有光之大蛇闪现着白银色的光倒插在地面上。雷声之所以没有马上隆隆而至,是因为落雷的地方跟这里有段距离。

    以暗云跟雷光做背景,活跃在半空中的怪物们,如果是糟糕的吟诗游人,一定会唱出像“这是如同噩梦般的景象”之类的诗歌吧?徒步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各自的爱马。怪物们露出尖牙,从上空袭击而来。

    但是它的身影在空中后仰,发出了混合雷鸣的叫唤声。这是因为吉姆沙的吹箭命中了其中一只怪物。它抓紧自己的喉咙,不断地往吉姆沙靠近。吉姆沙瞬间就挥起吹箭筒,往怪物打去。

    外面包着铁皮的吹箭筒,成了殴打用的武器。由于脸部遭重击,怪物发出苦闷的悲鸣声。飞散在空中的,是被打碎的牙齿。是因为咬食人血吗?牙齿看起来像是闪着赤黑色的光芒。

    其中一名士兵从马鞍上一个筋斗地掉在草海中,因为被怪物的爪子切断了脖子的血管。爪子上不断滴落人类的鲜血,那怪物在空中表演着丑恶的胜利之舞。

    失去骑士的马匹遭恐怖驱使着,开始朝错误的方向疾驰而去。

    “喂,等等!”

    即使其中一名士兵叫着,马还是没有停下来。另一名士兵为了拯救落马的战友,而将马靠过去,但是其他有翼猿魔为了妨碍他,不断闪现翅膀跟爪子。

    已经陷入狂乱的马匹,更遭到其他怪物袭击。妖怪在与马并行的情况下,在几乎基础到草的高度飞行,一挥动爪子,就深深割开了马的侧腹。

    不幸的马依旧摇摇晃晃地往前奔驰。马儿被割开肚子里掉出巨大而长的肠子,有翼猿魔咬住肠子,一边以快擦到草的高度飞行,旁观着马匹。不一会儿,马就失去力气,发出衰弱的马嘶声后草丛当中。

    对于活生生被怪物吃掉内脏的马匹,吉姆沙虽然想要帮忙,却没有办法出手。一边以为愤怒与嫌恶而咬牙切齿,一边安抚着因恐惧而喘着气的马匹,向士兵们飞快地发出指示。

    “躲到草里面。”

    紧接着继续指示。

    “彼此背靠背聚在一起,稳稳地守住彼此的背后!”

    四个士兵像是陷入恍惚似地照着指示做。

    其中一名打算往前集结的士兵,在策马的同时,背后却遭到袭击。怪物紧抓住士兵的后头。那展开的黑色翅膀,将这可憎的景象从吉姆沙眼中隐藏起来。士兵的下半身不断挣扎着从马鞍上浮起来,突然间手脚无力垂下而静了下来。

    悲惨的叫声此起彼落。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三个士兵,当他们的鲜血像是长了翅膀似地飞起时,他们就会趴倒在马鞍上,然后跌落草丛中。有个人影在草丛中站起,随后又很快地躲藏起来。吉姆沙确实看到在那一瞬间闪现,又马上消失的白色刃影。

    他随后看到的,是从草丛中飞奔而出,准备靠近吉姆沙的小孩身形。

    “待在那里!”

    因为草被强烈风吹得沙沙作响,吉姆沙用更大的声音再次指示小女孩。

    “别过来,离远一点!”

    吉姆沙是特兰人。虽然在帕尔斯生活了四年,在语言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地方,却还是没办法摆脱特兰的腔调。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也会犯下文法上的错误。这时,吉姆沙的话应该是让小孩子听懂了。

    “过来这里,别离开!”

    女孩开始跑近吉姆沙身边。

    吉姆沙从马上跳下,他打算以徒步的方式藏在草丛中。就在走了两、三步后,小女孩也紧紧地跟了过来。

    “不对、不对,反过来了!”

    虽然这么说,小孩子却拼命抓住不放。虽然她终于理解吉姆沙是同伴,但现在却不是可以是说“你终于了解了”的时刻。

    随着吉姆沙从王都一同前来的五个士兵,却一起消失在吉姆沙眼前。到目前为止,虽然已有两名士兵遭到从空中袭击而来的异形怪物杀害,但是留下来的三个却不是如此。他们是被潜藏在草丛中的人类所斩杀。能让三名精锐士兵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遭到杀害,那人想必相当武勇。

    “喂!小家伙,放开,拜托你快点放开我!”

    不容易对付的敌人就在近处,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之相斗。而且这真面目不明的敌人,很明显地跟这群异形怪物声气相通。在部下全遭杀害,吉姆沙只能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不得不同时与人类和怪物对抗。

    吉姆沙发出吼叫声,将剑转为反手握住,挥出短暂却锐利的一刀。小女孩的身体往后翻了一个筋斗,因为吉姆沙上衣的衣诀斩断,而小女孩太用力,就维持着紧抓住衣诀的姿势跌倒在地。

    在特兰自古以来的习俗中,如果有东西妨碍了战士的战斗,为了排除那个东西,他们允许使用各种手段。在此刻,吉姆沙应该可以被允许斩断小女孩的手。就是以为这种不寻常的严酷,才能支撑起特兰军的勇猛。

    但是,吉姆沙没有那么做。在没有伤害小孩子的情况下恢复自由行动后,吉姆沙马上转身,以手上的剑,朝着往他头上接近的一匹怪物,用力刺了过去。

    有翼猿魔的腹部被剑刃贯穿,一口气往咽喉部位划开。抽出剑的同时,吉姆沙往草丛翻滚过去。一瞬间,怪物的血在吉姆沙原来的位置上方化为血瀑飞奔而下,紧接着怪物的身体也跟着掉落下来。草缓和了落下的冲击,因此落下时并没有发出声响。一边发出愤怒与憎恶的叫声,两只怪物同时袭击吉姆沙的头部上方。其中一只的血从它的身体喷洒出来,另一只则是掩住了它嘴巴的部分。因为吉姆沙一边在草丛中翻滚,一边往右上方那一只砍过去,顺便瞄准左上空的那一只,朝着它的嘴里射出吹箭。

    边以翅膀拍击空气,怪物们边往草海中坠下。吉姆沙吐了吐口水。如果能够看到敌人的样子,不管是人还是猿猴,吉姆沙都不会畏惧。不管是飞到空中也好,或是全身都被绑走也罢,只要知道敌人身在何处,就没有必要感到害怕。吉姆沙畏惧的,是那名藏身在草丛中不知是谁的人物。

    吉姆沙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刚好有纱制成的围巾。他将轻薄的布揉成小圆球后,将它塞进嘴里。这让他的下半脸稍微膨胀起来,虽然让他的长相变得有点滑稽,但是没有其他人看到。实际上也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是。

    “哼!滑稽的是我的心态啊!到底是什么让我感到畏惧?”

    嘴巴被布塞住,这是为了在遭遇再怎么大的惊吓,也不会发出声音而做。

    吉姆沙置身特兰军时,有好几次出发前去夜袭敌军。吉姆沙这边也曾遭受夜袭。人类用布盖住嘴巴,让马的嘴巴咬住木版,这是为了在黑暗中维持一直的沉默而做出来的举动。

    “即使已经这么小心,却还是有夜袭行动被看穿。”

    这是吉姆沙小时候从外公那里听到的事。

    那是特兰正全力朝东方扩展势力范围时期的事,也是时常与绢之国大动干戈的时期。地方将军在形成风道的谷间布下阵形,然后使用训练精良的狗群,嗅出特兰军人马的气味。在激战的最后,特兰军大败而退,损失了过半数的士兵,从此特兰就放弃了进攻东方的念头。

    感觉到异样的吉姆沙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后看,不知何时,小女孩已来到他的身边。

    吉姆沙左手指刺进自己嘴里,把纱拉出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确实地发音。

    “不要出声!如果不想死,就安静待着。听到了吗?”

    小女孩,维持着僵硬表情点了头。在重新把纱塞回口中只前,吉姆沙又说了:“如果能够照我的话去做,我一定会帮你。知道了吗?”

    不晓得小孩子到底相信与否。除此之外,他连分出一点心力的余力都没有,吉姆沙专心地守住眼前的景象。

    敌人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潜藏在草海中,也有他的极限。事情正如他所想象吗?

    吉姆沙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人身上穿的,正是特兰的铠甲。

    Ⅴ

    “亲王伊尔特里休……”

    在他心中爆发出惊愕的叫声。虽然那应该会化为真正的声音冲出体外,但是因为口中被纱布塞住,声音也就被堵住了。

    那个人缓缓地往四周环视着。

    虽然身形看起来很巨大,但事实上他是中等身材。那肌肉隆起的筋骨、充满力感的动作,以及让人联想到猛兽的目光,再加上稳重的步调,才会给人一种身形巨大的印象。就算他身穿铠甲,却没有戴上头盔,因此容貌清楚可见。那是吉姆沙很熟悉的相貌。既然没有双胞胎兄弟,那么他肯定就是过去在特兰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

    “亲王还活着吗……但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伊尔特里休在弑杀国王多克多米修后,就夺走了国王的地位。虽然吉姆沙知道这件事,但是并没有亲眼目击。伊尔特里休的纂位与败亡,他都是在培沙华尔城的一个房里从帕尔斯人那里得知的。

    “亲王不可能会苟活下去。”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熟知伊尔特里休为人。自从初阵以来,他们有十年的时间一起与特兰的敌人战斗。对于伊尔特里休的严苛、高傲的自尊,吉姆沙非常了解。伊尔特里休并非那种在经过数次惨痛的失败后,还能以流亡之身,羞耻地活在宛如冰天雪地里的男人。所以吉姆沙一直相信他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自杀身亡。

    “不,不对。”

    冰冷的汗水从吉姆沙的额头滑到脸颊上。

    “那不是亲王。虽然看起来像亲王,但其实不是亲王。感觉上完全是不同的人……那到底是谁?”

    渗透着迷信的恶寒虏获了吉姆沙,让他站不起身来,就只能维持着藏在草丛中的样子。大概后退两步后,他的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全身恐惧地不停发抖,好不容易转过身,看到的却是小女孩的身影,让他耸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别吓人啊!”

    因为嘴里还塞着纱布,这句话就变成奇妙的声音。看到这个样子,连小女孩也笑开了。随后吉姆沙再一次回到草丛中观察伊尔特里休。

    伊尔特里休正眯着眼睛,眺望地平线上的雷云。虽然他身形雄壮魁梧,但是会徒步移动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在这茫茫草原的正中央,会是用徒步的方式前来吗?连马也没有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亲王伊尔特里休曾经跟帕尔斯的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交过手,被称为“特兰的狂战士”。他战斗的动作非常狂野,指挥的方式则是严厉、毫不留情,全身上下满溢着霸气与野心,称得上是危险的枭雄。但是在吉姆沙记忆所及,他应该没有如此散发着非人的妖气。

    虽然特兰人信仰着以太阳神为首的自然界神明,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价值观都还是非常现实。善于战斗,善于取胜,尽可能掠夺更多的东西、尽量公平地分配所得的猎物,那就是特兰人心中理想的王者。伊尔特里休这个人强壮勇猛,很会吃也很会喝,喜欢抱女人,也会想要财宝。几乎就是俗界中勇者的写照,他应该是跟妖术以及魔道之类的东西没有缘分的。

    但是亲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间,头上传来不快的叫声。一匹有翼猿魔不断在空中盘旋,手指前端正指向吉姆沙。像是要告诉伊尔特里休“草丛里有人”。

    “是谁?”

    虽然声音里充满着令人畏惧的声响,但确实是曾经听过、伊尔特里休的声音。拉出塞在口中的纱,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吉姆沙站了起来。伊尔特里休的视线登时化为一支箭射了过来。

    “你是谁?”

    那是我的台词啊!吉姆沙在内心喃喃自语。原本已然冰冷的汗水,现在更是冻得快要结冰了。这个男人果真不是亲王伊尔特里休。

    “您忘了吗?我是吉姆沙啊!”

    “吉姆沙……”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原先的精悍感。虽然两眼还有光辉,但那仅仅是跟不上从外面射来的光线而出现的反射性动作,实际上那就像深不见底的井底般漆黑与昏暗。就算听到吉姆沙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想起来,而且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么吉姆沙,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如果发问的人是真正的伊尔特里休。但吉姆沙知道并非如此。于是他双眼低垂了差不多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思考了他的回答。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为了准备特兰国的复兴而来。”

    “特兰国?复兴?”

    伊尔特里休像是在确认一个一个字眼的意思似地喃喃自语。

    “是的,就如亲王所知,这片无限延展的草原,一直到遥远的北方的冻土为止,本来就是特兰国的领土。而现在,这些都是处在没有国家也没有主人的空白状态。不能再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吉姆沙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等待着伊尔特里休的回应,然而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

    “您说什么?”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我是这么说的。”

    吉姆沙试着做出失望的样子。

    “真想不到这会是亲王口中说出来的话!亲王拥抱着身为特兰人的荣耀,期望着荣光与胜利,除了这些,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现在的我,有比特兰更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是试探的质问,马上就得到了回答。

    “那就是蛇王撒哈克大人。”

    即使是现在,吉姆沙还是不得不重新审视亲王伊尔特里休的表情。

    因为受帕尔斯的宫廷任用,而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居住的关系,吉姆沙也学到帕尔斯相关的习俗,蛇王撒哈克的名号也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对于身为特兰人的吉姆沙来说,就只能把蛇王当作是异国的邪神来加以理解。对于文明国家帕尔斯的人民会打从内心害怕撒哈克这件事,他总是觉得非常愚蠢。但是跟吉姆沙同样身为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却对蛇王加上敬称。

    “无法理解,就到此为止——那个叫撒哈克的人物,对帕尔斯人来说是邪神,但是身为特兰人,那并非需要崇拜的对象。”

    Ⅵ

    “这个无知的家伙!胆敢直呼撒哈克大人尊贵的名字!”

    就连越来越大的雷鸣声,也被伊尔特里休的怒吼压过了。紧接着就是劈砍而至的斩击。吉姆沙往后一跳,闪开了这次攻击。剑刃画出的圆弧,以半瞬之差就可以将吉姆沙的躯体砍成两截。

    “看来似乎可以打发时间啊!”

    勇猛强悍的伊尔特里休重握紧大剑。

    “就算杀了几百个农民或杂兵,还是一点都不够有趣啊!难得你有让我想要对敌的技巧,既然让我等了这么久,就把剑拔出来!”

    吉姆沙低声回答:“亲王。”

    “干啥?”

    “亲王现在应该是喝了劣质的酒而醉了吧!我只能如此认为。请您早点清醒吧!”

    “别说笑了!”

    大剑形成的暴风吹袭而至。

    吉姆沙承受了像是要把脖子砍斩断似的猛击,并不是完全承受,而是将剑刃侧挡,将敌人的攻势减半。虽然伊尔特里休的剑刃滑向空中,但也发出了火花与剑刃相交的声响,并且以异常的压力让吉姆沙的手跟手臂感到麻痹。

    就算砍歪了,伊尔特里休还是保持相同的姿势。在一瞬间,他就转过手腕,以完全相反的角度瞄准吉姆沙的身体劈过来。吉姆沙也同时扭转手腕与腰身,在被可怕的斩击劈中之前将其弹开。火花与剑鸣又再次飞散到四方。

    双方同时转身,重新调整了攻击姿势。

    黑漆漆的雷云在地平线上由左往右,正缓缓移动着。时而传来阵阵雷响,就已经快传不到吉姆沙的耳中了。

    彼此互击已经经过五十个回合。凭借着轻快敏捷,吉姆沙缠住了伊尔特里休。或许必须轻巧地使剑才能办到。但是,在伊尔特里休刚强快速的剑技里,还具备着将攻击弹开的迫力与压力。就算是被吉姆沙的剑尖割破了战袍、划伤了皮肤,就算是流血,他依然视若无睹地向前迈进,从正面劈砍过来。

    吉姆沙没有受伤,但是,吉姆沙知道,他并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优势。随着沉重锐利的斩击弹开,吉姆沙渐渐感到疲劳。汗水飞溅、呼吸混乱,手臂跟腿也开始变得承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干掉。”

    对吉姆沙来说,最早受的伤的确会成为致命伤。虽然想使用吹箭,但是当他拿出吹箭咬在口中的同时,脑门一定会被一刀两断。

    但是他并没有绝望,吉姆沙心中燃起连自己都觉得讶异的愤怒。

    “虽然我也不愿被真正的亲王砍杀,但我岂能被这样的妖人杀害!就算是两败俱伤,我还是要打到底。”

    吉姆沙连续退了两步,,正准备发出必杀的突刺时。

    “等一下!伊尔特里休!”

    听到这句叫伊尔特里休住手的话,特兰狂战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是个相当有趣的家伙啊!而且你也需要能够协助你的左右手。而且,他本来就没有受到帕尔斯国的恩义,似乎能成为以利相和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下仆啊!你就别出手了。”

    有个暗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伊尔特里休身边。虽然那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那个有着高傲自尊的亲王,竟然乖乖收回大剑,依照人影的指示行动。

    “你是傀儡师吧!”

    吉姆沙的剑带起一阵啸声。挥剑的目标不是伊尔特里休,而是暗灰色的人影。

    “你难道没有带耳朵出来吗?”

    一声不响地闪过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咋舌作响。

    “看来跟伊尔特里休是一样的,那就是特兰的野蛮作风吧!真是无可救药的愚昧之徒啊!”

    “废话少说!”

    吉姆沙一跃逼近人影。如果伊尔特里休不出手,只要跟眼前这件暗灰色的衣服染上鲜血,就能解开亲王的迷惑了。

    瞬间,魔道士的人影消失了。吉姆沙的剑刺在空中。吉姆沙马上用左手握紧吹箭筒,往四周张望。

    “上面!”

    尖锐的叫声,是从小女孩的口中发出的。

    听到这句话时,吉姆沙的剑已在空中画出一个银色的半圆。

    宛如黑色的石像,朝吉姆沙头上直冲而下的魔道士,应该已经完全被这道斩击砍到了。但情况却不是如此。

    因为魔道士把脚缩起来,吉姆沙的剑刃只是浅浅地划开了他的鞋底。

    魔道士将脚一伸,踩住了吉姆沙的肩膀,利用这个反作用力往旁跳开。在空中一个翻身,就稳稳地站在草丛当中。草高到掩盖他的腹部,魔道士面向吉姆沙展现嘲讽似的动作,就在这个瞬间,吉姆沙的吹箭破风飞了过来。

    虽然魔道士判断这是可以躲过的,但眼看就快来不及了,于是他以右手保护右眼。或许是认为吹箭如果射中右手的手甲,应该就不会受得致命伤了吧?

    但是,吉姆沙吹箭的威力远超过魔道士的想象。银色的细小电光贯穿了魔道士的右手手甲,那锐利的箭尖从手掌心串出,就这样刺进了右边的眼球。

    痛苦的大叫,凄厉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魔道士番倒在地,右手依旧盖住右眼。因为他的右手已经被吹箭连接到右眼上了。

    “啊,啊……啊啊!”

    一边狂叫着,魔道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被压碎的草屑飞舞着。

    “这样就记住了吧!”吉姆沙以特兰语说着,随后又以帕尔斯语补充一句:“你在该知道的。”吉姆沙以左手将飞奔而至的小女孩抱起来。

    魔道士移动他的左手,抓住像是在右手手甲上生根似的箭,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其抽起来。这个举动又再次让尖叫声倾泻而出。虽然魔道士拔出吹箭恢复了右手的自由,但是同时,他也亲手将右边的眼球拉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眼球,魔道士以看得见的左眼与看不见的右眼直瞪着吉姆沙。被染成红色的脸上,激动地抽动着。

    “绝不能放过你……你这特兰人!竟然、竟然,夺去了我的右眼!”

    “不能放过你,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维持着左腕抱住小女孩的姿势,吉姆沙以右手重新把剑握好,以魔道士为目标冲了过去。不,虽然有此打算,但是抱着小女孩就没有办法发挥原本的快速脚力。就在这种情况下,碍事的草丛又绊住脚,让他漂亮地摔倒了。小女孩弱小的身体也被抛到草丛上头。

    一跃起身后,吉姆沙好不考虑就往一旁挥剑,却没有感觉有砍到东西。就连痛苦不已的魔道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杀了你。在挖出你的双眼之后再把你杀掉!”

    充满咀咒的话语消失在天际,对于魔道士的恐吓,吉姆沙充耳不闻。

    “亲王呢?”

    如同竖起毛发警戒的胡狼般,摆出架势的吉姆沙朝周围射出名为视线的箭。当他第二次往左前方看的时候,却变得无法动弹。

    这一天,吉姆沙到底看了几次无法置信的景象?吉姆沙觉得应该没有能让他觉得惊讶的事了。但是,被称为惊讶的东西,就像海水般无穷无尽。

    四只有翼猿魔从空中飞舞而至。

    它们似乎没有攻击吉姆沙的意图。怪物们合以四头之力,好象把什么东西吊了起来。那是四根看起来很强韧的大粗绳,可以看得出,就是用这些大绳将一个巨大的盘子吊起来,那是一个非常浅的吊笼,似乎是用兽皮跟麻编成的。

    但到那个之后,吉姆沙就知道了。他知道了就连马也没骑的伊尔特里休,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草原的中心地带。

    喔喔,太阳神啊!因为亲王伊尔特里休是从空中飞到这里来的。

    吊笼降落在地上后,伊尔特里休沉着地搭上了吊笼。

    “吉姆沙啊!如果你能够飞到空中,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对手吧!还是说,你害怕双脚离开地面?”

    “亲王……”

    吉姆沙的声音终于开始发抖。

    “亲王,难道您已经不是人类了?”

    对于这痛切的质问,伊尔特里休没有回答。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他并不开心这类的问题。

    “我要统一特兰与帕尔斯。然后,跟为了我而被选出来的女人生下孩子。以那个孩子做为降临地上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代理人,将永远统治你们。请期待吧!”

    伊尔特里休抓住其中一根大绳拉了一下。这似乎就是信号吧?四只怪物开始使尽全力,将吊笼拉到空中。

    伊尔特里休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缓缓地往上升起。他俯视着吉姆沙,嘲讽似地张开嘴巴,只留下充满恶意的笑声,朝雷云的方向飞去。

    随着不断吹拂的风,数以千万的草沙沙作响。一想到这就是满溢在草原,恶灵同伙们的嘲笑,就连吉姆沙这么大胆的男人也觉得恐怖。

    吉姆沙暂时陷入茫然地呆立。手被拉动后才突然发觉,小女孩正以深色的眼瞳望着吉姆沙。在不远处,可以听到马嘶鸣的声音,似乎还有马匹活着。

    吉姆沙抱起小女孩,朝马的方向前进。得尽快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必须向国王报告这件奇怪的事。

    Ⅶ

    “最后到达王都时,总共花了五天的时间。”

    说完之后,吉姆沙吐了一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说是要上厕所就离开大厅。也就是说,在他离座之后,大家可以不必顾虑地思考他的话。大家都理解这种情况,奇斯瓦特首先开口。

    “那尔撒斯有什么想法?”

    “吉姆沙没有说谎的理由,也没有说假话的兴趣。这是事实吧?”

    “恩,虽然这完全是提出来当作讨论源头,但是难道没有‘特兰的狂战士确实活了下来,企图图谋祖国的复兴’这样的可能性?如果说提出这种想法,而希望吉姆沙协助呢?”

    “如果是这样,吉姆沙应该反而会隐瞒伊尔特里休还存活的消息吧?不可能会以那种让人无法置信的说词,伊尔特里休以什么方式出现……

    等等告诉我们,让我们从记忆深处唤起他的名字,还提醒我们要为万一做好准备。不管是伊尔特里休,或者是吉姆沙,如果打算复兴特兰国,应该会在私底下运作吧?”

    “的确如此,我都已经忘掉伊尔特里休的名字了。在这三年里,直到今天啊!”

    在奇斯瓦特的叹息声中,在座人士全都点头相应。虽然特兰国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对帕尔斯来说,是饿让人畏惧的强敌,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亚尔斯兰指出臣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还有,就是那个小女孩。她应该是在场的目击证人吧?吉姆沙背后如果有隐情,是不可能将小女孩带回叶克巴达那的。”

    达龙大大地点着头。

    “这也是事实。小女孩不会说谎,再加上今晚发生在王都的事曾经跟他们照过面,我们应该可以相信吉姆沙的话吧?”

    抱住手臂思考的耶拉姆,把脸转向身为老师的那尔撒斯。

    “我有好几个在意的地方,到底是谁能够成为伊尔特里休的妻子?”

    “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掌握线索。”

    那尔撒斯会这么回答也很正常。

    “应该会是充满魔性的女人吧?就算你掐住我的脖子,我也没有办法找出答案。无论如何,就以先搜索伊尔特里休的去向,开始进行对策吧!”

    “俗话说‘受老虎指挥的话,就算是羊群也能胜过狼群’。请在心里描绘出像是伊尔特里休这种勇猛剽悍的男人,聚集着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袭击而来的模样。我可是感到一阵非比寻常的恶寒啊!”

    “耶拉姆也有同感。”

    亚尔斯兰带着深刻的表情点头时,像是特地赶来的脚步声响起,吉姆沙回来了。

    “因为很舒服,就待得久了点。”

    这奇妙的台词认真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帕尔斯人笑得很辛苦。这时,吉姆沙问了:“那个小女孩睡了吗?”

    “我妻子就跟住在她身旁,不用担心。”

    这么回答后,奇斯瓦特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哦,你还在担心她吗?吉姆沙卿。”

    “不,并没有特别要担心的地方……”

    吉姆沙脸上露出与其说是棘手,倒不如说是害羞的表情。虽然是个不爱交际的男人,但是因为有着从特兰军离开而成为帕尔斯国将军的经历,跟奇斯瓦特相处时,就会处在顺从的态势,跟萨拉邦特之间就比较亲近。

    达龙继续追问。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叫她‘小家伙’啊!而且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叫法。”

    该说是温柔还是冷淡,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吉姆沙卿,很高兴你除了带回非常贵重的情报外,也能够平安回来。”

    亚尔斯兰慰劳着吉姆沙,虽然吉姆沙行了礼,但是抬起头后,语气却变得很失望。

    “虽然从陛下那里得到令人感谢的言词,但对我来说,这却不是我所愿意的。因为我并没有完成与大将军商谈后特地离开王都,所应达成的原先使命。”原本为了在北方草原建筑城塞而进行的调查行动,在那个时间点就消失了。今后,不管是继续调查,或是寻找伊尔特里休的去向,都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有重新整备的必要性。

    那尔撒斯看着年轻的主君。

    “陛下,以前我也想跟您报告,所谓作战,不能不以最弱的士兵作为基准来判断。虽然达龙卿跟吉姆沙卿的武勇值得赞赏,但是单凭这些人,如果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设下陷阱,接下来一定会发生让人后悔的事。”

    在一片默然中,所有的人屏气聆听。

    “被称为魔物的怪物们,以集团方式袭击时,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就如同士兵的强弱有着个人差异,魔物应该也会有这种差异吧?在一般的情况下,一只的魔物该由几个士兵来应付?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那尔撒斯闭了一下双眼,再次张开双眼时,又继续说了下去。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对付一直魔物需要十名士兵,当一千只魔物侵袭过来时,我们就不得不动员一万个士兵。如果那时错误地只调动了五千个士兵去攻打,最后将是这五千人全都惨遭歼灭吧?”

    那尔撒斯说完后,周遭陷入一片沉默。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姆沙。

    “请陛下恕罪。”

    “怎么了?吉姆沙卿,奖赏你都来不及了,何况也没有什么要让你接受惩罚的理由啊!”

    “不,因为发生了奇怪的事件,让我忘了重要的事。让陛下的士兵白白死去,非常抱歉。”

    亚尔斯兰点着头,对吉姆沙说些安慰的话。虽然对遭怪物杀害的士兵感到同情,但是这些士兵的家属将会得到遗族优厚的抚恤。对于那些不幸的拉吉卡村人们,也要找个机会前往慰灵,别拖延人们寻求再建拉吉卡村之路的心情,亚尔斯兰是这么说的。

    那尔撒斯轻轻地对达龙说:“就算是一次或两次的战败,民众对国王的信赖也不会动摇,反而会让国家的基础变得更稳固。那就是我想要达成的东西。”

    “但是没有理由特地打败仗啊!”

    “那里……”

    那尔撒斯的眼睛越过墙壁,望向遥远的地方。

    “亚特罗帕提尼的大败北,对于在那之后的帕尔斯国来说是个出发点。受陛下任用之后,我们还不晓得败北的滋味,但那是在人间的事,如果要以魔物的军势做为对手,就有重新进行各种计算的必要性。比方说,跟辛德拉国结为同盟。”

    达龙垂下强壮的肩膀。

    “辛德拉国王可是个看到哪儿有利益,就算是跟妖魔也会联手的大人物哦!”

    “结果却让自己变成妖魔的饵食。”

    那尔撒斯虽然边笑边说,但是他轻轻地点了头。

    “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是在确认妖魔们必会得胜之后才做的。而且,拉杰特拉王应该也不会打从心里对妖魔发誓忠诚,说不定反而会帮我们扯妖魔的后腿哦!”

    “喂喂,你打算让他们内讧吗?”

    “如果赞成‘蛇王撒哈克一起倒下’,那就真的会留下‘人间的大功臣’这种美名吧?”

    两人尽情说出对邻国王者很失礼的事,将这些听在耳里的亚尔斯兰回过头来。

    “现在你们谈论的事,明天在王宫里再重新说给我听吧!看来最近也不能不出阵了。要将战场开在哪个地方,希望由那尔撒斯卿告诉我。”

    “在荒野地带引发战争就行了。毕竟那些地方除了成为战场之外,没有其他用途。虽然陛下心中已经有所决定,但是请求您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就是别让叶克巴达那再次成为战场吧!”

    亚尔斯兰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坚定地说出来。看到这样的侧脸,耶拉姆内心也安定下来。

    “太好了,陛下似乎不会放着国家跟人民就隐居到民间去。”他心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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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8:58:58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孔雀姬
    Ⅰ

    云层低垂,天际却没有下雨,只有不断增加湿气。虽然刮起风来,却完全感觉不到凉意,但比起无风状态还是比较舒服。白天的时候,如果保住了生命,到了夜里也只剩下一口气。就这样,密斯鲁人也已经活了几百年。他们在冬天做完一年份的工作,到了夏天,他们的工作就只剩下“想办法活下来,等待下一个冬天的到来”。在西方阿休利亚地区扫灭了五千人的野盗集团以来,席尔梅斯度过了平稳的几天。在帕尔斯历来说是三二五年七月的事。

    “所有的事都是从冷静开始。像这么炎热的天气,就连智慧都要融化了。如果待在密斯鲁,就学习密斯鲁人好了。”

    席尔梅斯打算追随秋天的到来,展开他的行动。虽然想要一直休息到那个时候,但是他还有得去做的事。

    “不能不去见见伪称是我的人啊!他是否有利用价值,有必要加以确认。恩,应该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吧!那是个眼睁睁看着查迪被杀害,只是不断挥动手脚,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啊!若是连犹豫都没有,应该也没办法拯救自己的部下吧!”

    平均三天一次,席尔梅斯会向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提出与“席尔梅斯王子”会面的请求,但是许可还没有下来。虽然因为太麻烦已经想过放弃,但是完全不提出请愿是会让人质疑。虽然不断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行动,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虽是平稳的每一天,但是在东方的帕尔斯王国里接连出现各种异象与事件,让廷臣们东奔西走之下才解决了这些事。当然,这不是席尔梅斯所能知道的事。在将手伸向帕尔斯之前,席尔梅斯非得将密斯鲁的国权纳入掌中不可。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猛烈的大雷雨。下雨在密斯鲁的夏天可说是非常罕见,也因此在日落之前变得很凉快。

    重新找回生气的群众塞满道路。席尔梅斯骑上马匹,出门前往第吉雷河河岸边。因为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让他的身体变得想要动一动。

    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这是个奇妙的景象。在大河岸边有好几个圆形的黑影并排着,开来正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回转着。

    就算知道那是汲起河水的水车,但是看在眼里就是完全不同。虽然在密斯鲁国的领土里,沙漠跟荒野占大多数,但是第吉雷河两岸的田野,则是以诸国望尘莫及的富饶,一年四季不断生产出大量的作物。

    “这就是密斯鲁国富饶的泉源啊!”

    在强烈的日照下,席尔梅斯暂时远望着不住旋转的水车。

    “我也不得不稍微对民政产生了些兴趣呢!如果民众没有‘国王轮替实在太好了’的想法,就算篡国成功,也没有办法持续!”

    当他这么在心里点头时,有人叫住他。那是个徒步接近的男人,从背后叫他。

    “克夏夫卿!”

    发觉到是在叫自己,席尔梅斯视线转移到发出声音的方向。

    “失礼了,我在想些事情。请问古里卿有何贵干?”

    身为宫廷书记长的古里轻轻举起手,制止了正打算下马的席尔梅斯。

    “别太在意。我正准备前去迎接从异国来的访客呢!”

    “您要迎接的是?”

    “有使者从那巴达东国前来晋见啊!除了送来贡品,他们也有好几件事要报告。”

    “是南方国境发生了什么异变吗?”

    看到席尔梅斯多多少少了解密斯鲁,古里读这异国人的迅速反应轻轻地笑了起来。

    “虽然异变还是异变,却又不是因为战乱而发生的事。是第吉雷河上游地区遭到相当大的豪雨侵袭!”

    “哦。”

    看到席尔梅斯暧昧地回应,古里又加以说明:“如果第吉雷河的水量增加,恐怕会形成洪水,就得发布警报。不过,就算发生洪水,要到达密斯鲁国境内也是明后天的事了。至于到达王都,更是五天以后的事。我们只要在那段时间里拟定对策就好了。”

    “真不愧是大河呢!”

    看到席尔梅斯感动的样子,古里身为密斯鲁人的自尊心像是被挑动了起来。

    “那是每年必会出现一次的现象,不需要这么惊讶。等到洪水完全退去,就会留下肥沃的泥土,就是这些泥土使我国的耕地如此富饶。不管是堤防、水路或水车,都是计算进洪水因素才建设起来的。那已是经过好几百年的事了。”

    有队伍从古里背后通过,队伍里有好几部水牛拉的车子,还有不少人徒步行走。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黑色跟褐色皮肤,但也有好几个白肤色的人。

    “那些是那巴达人吗?”

    “是的。”

    “我还以为在他们土地上,只住着黑皮肤的人呢!”

    “原本是如此,但也有从其他土地移居的移民呢!虽然西那巴达完全在内陆,但东那巴达则是面对大海,以海路跟帕尔斯、辛德拉等国相连,因此也会有移民,血缘也因而融合。”

    “原来如此。”他虽然感觉到经过的车窗那里,似乎有人影朝着这边看,但是因为逆光的关系,不是那么确定。

    “那巴达国比密斯鲁还要偏南方,应该是块气候炎热的土地吧?”

    “不是啊!虽然位处南方,但是因为山岳跟高原接连不断,所以气温好象比位处低地的密斯鲁来得低。”

    “哦哦!”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并不寒冷。虽然我没去过那巴达,但是我妻子的哥哥曾以使者身份前往西那巴达王国。那里似乎很适合生活。不过,那里也有着像猛兽的危害啊,同部族族人之间的抗挣啊,这种各式各样的问题呢!”

    身为宫廷书记宫长的古里,是想出称呼席尔梅斯为“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男人。虽然他那削瘦看来缺乏水气的样子,在背地里被加上了“会走路的木乃伊”这种称呼,但他不只是轻易地处理密斯鲁宫廷里的杂务,能够确实地指使仆人们,也精通法令、条约跟记录,因此他才能举出像“客座将军”这个称号。

    对席尔梅斯来说,没有特别理由需要防备古里,反而是在深入交往后,希望能够活用他的知识跟人脉。于是他恭敬有礼地说:“对于书记宫长阁下,今后还需要向您请教各种事情呢!如果方便,下次请到拙居用个葡萄酒如何?”

    古里礼貌地点了个头,说些道别的话后,就回到那巴达人的行列里。

    Ⅱ

    在密斯鲁国的南方,当然也有国家。那里的居民是黑皮肤的人种,虽然称为那巴达,但是现在分成东西两个王国,一起支配着第吉雷河上游广大延伸的高地。

    东西那巴达王国在更南的地方,有着广阔的密林和草原,那里也有好几个国家。那些国家不但小,就连富裕也称不上,因为在短时间里王权就会陷落,在政治上也不安定,因此对密斯鲁人来说,根本就懒得去记住国名。常常是用“第吉雷河的更上游处”啦,或是“那巴达南边”之类的称呼来取代。而且这样的做法也没有造成生活上的不便。

    跟平民不同,对执政者而言,现在必须有比较精确的知识。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真的就有好几次,出现了统一那巴达,充满野心的王者,并企图朝密斯鲁国进攻。

    从南方而来的进攻,都毫无例外地会从水陆两面同时袭击。配合陆上部队的北进,也会有船团从第吉雷河顺流而下。

    因为国力本来就有差异,从南方而来的进攻,从来没有全面性的成功。但就算这样,还是有城镇跟村落被烧毁、物资遭掠夺,民众跟士兵惨遭杀害。也有人就这么被绑架成奴隶,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国境的防守不能松懈,密斯鲁国的宫廷一般都会在南方配置一万名以上的兵力,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达三万多名的士兵。

    这个“南方军”对密斯鲁国来说虽然必要,但是养这支军队的经费与物资,是个不小的负担。况且,如果北方跟王都阿克敏姆发生战乱,势必会动员南方军前来处理,这时,南方就会出现兵力缺口。

    南方军的指挥官被称为“都督”,历代以来都是任命声名远播的老练将军。

    现在位居南方军都督地位的,是个被称为卡拉贝克的人物。虽然是个在指挥士兵,以及与东西那巴达王国交涉的方面,都能充分表现出手腕与握有实绩的老将军,但是他在这一年向宫廷上书了:“在下就人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已经有十四年了,而且在下也已经七十岁。虽然对陛下的忠诚丝毫未减,但此地的暑热终究还是对在下造成影响。如果可以,请准许在下离开这个职位吧!在下将向众神明祈求,愿国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卡拉贝克也相当具有生意头脑。他介入从南方输入的象牙、黑檀、香料以及黑人奴隶的买卖,随心所欲地操弄巨大的财富。虽然他将财富聚集在他一人手上,很容易招徕他人的嫉妒与反感,但是卡拉贝克将一部分财富发给有力的部下跟宫廷要人,一时间获得了极佳的名声。就连嫉妒心与猜疑心强的马沙尼撒,也好几次接受高价礼品。大概是因为世代不同,所以对卡拉贝克是怀有好感的。

    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以卡拉贝克上书这件事作为话题,是席尔梅斯在第吉雷河河畔遇见古里隔天的事。

    侯塞因三世向高官们宣布:“卡拉贝克已经七十岁了,让他隐居到凉爽土地去度过余生的确不错,但是,要由谁来接任卡拉贝克,这可就是问题了!”

    “卡拉贝克卿有三个儿子。长男已经超过四十岁,历经地方知事跟部队长职务,经验也相当丰富。若是让这个人担任继任者,您觉得如何?”

    仅仅点着头,侯塞因三世避掉了直接的回答。如果卡拉贝克的后继者由他的儿子接任,人事上的烦杂琐事的确就能压低在最小限度内。但是,这个名为南方军都督的重要地位如果转为世袭,随着世代交替,势力将会逐渐累积,最后说不定会在地方上建立起半个独立的领国。

    “恩,这也不是什么太赶的事,就先准备几个候补人选吧!”

    再怎么说,将国家安全仅仅依赖在军事上面,是愚昧的王者才会做的事。历代的密斯鲁国王都相当注意对南方的外交。他们为了让那巴达出现强大的统一王朝时,不会对北方产生野心,而努力工作着。就如同回报他们的努力似地,眼前那巴达为了一些原因分裂成东西两国而彼此对立,随着这两个国家都与密斯鲁国建立起良好的外交跟交易,在互称兄弟之国中稳立于优势地位。为此,国境就不会有不安的因素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公平地对待这两个国家。

    听到东王国的公主即将结婚的消息,就派遣祝贺的使者前往;得知西王国的皇后去世,就派遣吊唁的使者前去。一旦冷落了其中一个国家,之后就会产生麻烦事。“讲到外交,实在是件烦人的事啊!”

    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侯塞因三世思考着老卡拉贝克的事。

    在同一个时间,“客座将军克夏夫”开始频繁地调查起南方军跟那巴达的事,也得知南方军都督府就位在名为阿卡夏的城市里。

    阿卡夏这个城市大概有三万人口,其中半数是南方军里的将士,另一半则是依存着军队生活。不管是市场、酒店或妓院,如果没有军队,就无法做买卖。

    这个城市既是防守国境的军事据点,也是水陆交通跟交易要地。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商队的行列跟大小船只的影子。由北边被运到南方的东西,从小麦、麻、棉花、菜种油、医疗药品、盐巴、砂糖、珍珠,到各式各样的金属工艺品都有。从南方被运到北方的东西,除了布菜、象牙、毛皮,还有人类。被猎捕到的黑人奴隶们,被锁链串在一块,人口贩子以便时时鞭打他们,一边将他们带往外国。从这些努力的愤怒与叛逆心中,诞生了有名的铁锁术。

    因为那巴达是被迫将人类作为商品的一方,因此严禁从密斯鲁国输出奴隶到那巴达地区。因此在武器方面,不管是弓、剑或枪,只要是从国境带出去的,就会遭到严惩。

    但实际上的状况是,像是弓、剑、枪这类的东西,如果以狩猎用的工具当借口,就能允许输出。遭到全面禁止的是像战车、投石器,因为密斯鲁国以“能够在一次攻击的情况下击毙象只之类”做为区分标准。虽然那巴达人大多是不骑马的,但是因为身体强健,所以他们拥有非常适合做为步兵或猎人的绝佳资质。

    “原来如此,密斯鲁国跟东西那巴达国的关系,还真是相当有趣啊!”

    席尔梅斯露出的额头上,汗水反射出光芒。

    到目前为止,席尔梅斯并没有对那巴达抱着太大兴趣,因为他仅仅抱着“这就是黑人奴隶的故乡啊!”的观感,而且也没有必要去考虑以外的事。但是,如果那巴达人适合担任步兵,若能将他们编入部队加以训练,事情好象就会变得蛮有趣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密斯鲁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适合当士兵。如果能以帕尔斯人、特兰人以及那巴达人的联军征服密斯鲁,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席尔梅斯对此乐在其中。

    顺着第吉雷河而下,宛如飞在天空的鸟群般突击进攻的船团。往旁边一望,能够看到河岸街道上卷起阵阵沙尘中疾驰前进的骑马军团。作为目标的王都阿克敏姆的城墙上,正闪耀着黄金色的光芒……

    这个幻影出乎意外地紧抓住席尔梅斯的心。他将双脚抬到巨大的圆桌上,两手交叠胸前,陷入了思考。一个想法开始慢慢地成形。

    当他回过神时,已是黄昏时刻,窗外传进了人声,凉风也跟着这些人声一起流进室内,席尔梅斯就有为了转换心情而出门一趟的想法。他将说已经准备好晚饭的密斯鲁家仆烦人的抱怨抛到耳后,走出了大门。

    就在席尔梅斯走向市场没多久。

    “失火啊!”

    席尔梅斯停下脚步。

    仔细望向前方,从一间民房里冒出黑烟。在黑烟当中,不断窜出红色的火舌。一听到有叫声指示着那个方位,群众便冲近火灾现场。

    “我并没有恐惧火的理由,顶多是感到不愉快。”

    一想到这件事,席尔梅斯完全不打算自己继续不愉快下去,于是转过身子。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抚摸着脸上火伤的痕迹。当他对自己生起气来,再一次停下脚步的同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墙前面。那是一面红色瓦片筑成后,在上面涂白的高墙。

    而墙上的某人正俯视着席尔梅斯。

    Ⅲ

    夕阳落下后的黑暗已翩然而至。在称不上宽阔的小路里,除了席尔梅斯外,没有其他人影。

    伸手按住剑柄,席尔梅斯朝着高墙送出锐利的视线。高墙上确实有人。看来像是从里面准备爬上高墙时,往下看到席尔梅斯的身影后,就不再动了。在席尔梅斯的眼睛习惯了夕阳下山带来的黑暗后,他马上得知哪个坐在高墙上的人物,是个头上包着白布,穿着宽松长裤的女人。

    虽然完全不晓得对方是否听得懂帕尔斯语,但是,席尔梅斯却对于用密斯鲁语对谈没有自信,看来只能用帕尔斯语沟通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女人俯视席尔梅斯,像是有什么事,却又不确定。回答的声音,确实是个年轻的女人。

    “您觉得我看起来像在做什么?”

    “哦,说帕尔斯语也能通啊!你是帕尔斯人吗?”

    “我是从那巴达东王国来的,这里是来自那巴达使者的宿舍。”

    “你是使节团的一员吗?”

    高墙的上方与下方,展开了一段奇妙的对话。虽然发觉了这件事,不知为何席尔梅斯没有想要立即离去。

    “一员?恩恩,说不定是吧?”

    “那么,你打算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

    像是理所当然地,女孩回答了。

    “直到您让我下来啊!”

    席尔梅斯装出冷漠的声音。

    “为何我非得如此?”

    女孩没有回答,只发出声音。

    坐在高墙上的女孩移动身子。下一个瞬间,她既轻巧又优雅地,不知为何以席尔梅斯为目标翩翩落下。女孩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等到发现的时候,大胆的跳跃者已经落在席尔梅斯的臂弯里了。

    带着厌烦的表情,席尔梅斯还是先让女孩在地上站稳,女孩以带着笑意的声音宣布:“除了抱着接住我,还请您负起责任吧!”

    “说什么无聊事!”

    虽然席尔梅斯咋舌以对,女孩却毫不在意地迈步向前。

    “你打算上哪去?”

    “当然是前往你的宅邸啊!”

    停下充满活力的脚步,女孩回头望着席尔梅斯。

    “该不会,您的家里有个可怕的老婆吧?”

    “我还是单身汉啊!”

    “那就不需要顾虑其他事了。无论如何,请让我住在您的宅邸。为了度过美好的一晚。”

    迎着灯光,女孩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也反射出光芒。黄昏的暮色更浓了,跟夜晚也仅有一线之隔。

    “你是从那巴达被带过来的吧?任意从宿舍逃走,难道不会有麻烦事?”

    “明天我就要被献给密斯鲁国王了。”

    女孩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说明了。

    “这样一来,就会被关在后宫,没办法跟其他男人见面了。虽然那没办法,但是无法照着自己的意思挑选男人,再怎么说都不是我心所愿。”

    “所以你选择我?”

    “正准备离开宿舍寻找喜欢的男人时,就找上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寻找下去了。”

    “还真是厚脸皮啊!被抓到可是会遭痛打哦!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痛打?”

    女孩发出像是唱歌的笑声。

    “那巴达人没办法伤害我的身体。在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处女肌肤上流下鞭笞的痕迹,他们做得到吗?”

    席尔梅斯好不容易看清女孩的长相。在像是雕琢出来的端正脸庞上,如果少了闪现光芒的眼睛,说不定看来就少了生气。至于充满活力而有弹性的肢体,席尔梅斯刚刚就感觉到了。这个好不容易停住笑声的女孩,席尔梅斯从问话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孔雀姬”。

    “昨天的白天,您已在街角看过我了。”

    “唔,是吗?”

    “您那时候骑在马上,跟一个官员打扮、徒步的男人好象在说些什么。”

    席尔梅斯不由自主地再次看着这个女孩。就在他跟宫廷书记官长古里在第吉雷河畔对话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原来那道视线的主人,就是这个女孩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连自己也觉得行迹可疑的情况下,席尔梅斯带着名为孔雀姬的年轻女孩回到客座将军府。

    出入的门旁并没有守门人,孔雀姬像是很有兴趣地望着亲自开锁的席尔梅斯。

    “是客座将军阁下吗?”

    突然有人出声,又让他再次惊讶地呆住了。席尔梅斯半举手臂似地,藏住了女孩的身影。

    “不,没什么特别事。因为想知道您会在哪里,所以在这里等您回来。”

    “是吗,不过今晚你就回去吧!不是有句说话说‘无趣的工作就等待明天’吗?”

    “在下失礼了,那么在下明天再过来!”

    随着布鲁汉慌慌张张地退出去,孔雀姬唇边绽放出微笑。

    “看来这个纯情的年轻人并不想见到我呢!”

    “他可是比你年长啊!”

    丢下这句话,席尔梅斯迈步朝大厅深处走去,没必要说出“跟过来”之类的话,孔雀姬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

    席尔梅斯打开寝室的门,轻轻用下巴指示孔雀姬,孔雀姬不慌不忙地侧身滑进房里。她看着坚硬但朴实的床铺,便走近试着用手触摸。紧接着转过身子,笑着面对席尔梅斯。

    “我已经想过,如果对方是密斯鲁国王,多少可以忍耐一下,但最后还是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国王成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看上了像您这样的人。”

    席尔梅斯沉默以对,孔雀姬则是带着微笑,两条手臂缠上席尔梅斯宽阔的肩膀。

    “我不打算成为尼姑或女神官。反正迟早都得了解男人,当然希望能够选出相貌堂堂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将我的身体献给我喜欢的男人。然后……”

    “然后?”

    “然后,如果那个男人出手,就能拥有这个名为密斯鲁的国家。”

    直到席尔梅斯回答这个问题前,是需要些时间的。

    “这种事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你去做。”

    “密斯鲁国王有那么可怕吗?”

    “那是因为——有女人这样投怀送抱时可不能犹豫啊!”

    席尔梅斯嘴角微微一歪,孔雀姬也跟着笑起来。那并非心中有所图的笑声,而是明亮开朗,让人感到清爽的笑声。

    “您的大名是?”

    “我叫克夏夫。”

    差点就要说出本名,席尔梅斯好不容易踩了刹车。

    “我受密斯鲁国王任用,接受了人称客座将军的称号。”

    “我如果背叛了克夏夫大人,那一定是我遇到比克夏夫大人还要好的男人。”

    “……”

    “不过,那样的男人应该不存在。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克夏夫大人的。”

    席尔梅斯连摇了两次头。

    “先不管你会不会背叛我,你应该有打算回去宿舍吧?回去后若有人追问起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辩解?”

    “我已经想好了。”

    “我就是在问你到底想出了什么样的借口。”

    “借口就是那群那巴达人侵犯我,然后伪装成处女献给密斯鲁国王。”

    “……”

    “如果是那样,那群那巴达人会遭到严厉处罚。他们一定会闭紧嘴巴,很拼命地让密斯鲁人相信我还是个处女吧?”

    “原来如此。”

    席尔梅斯呼了一小口气。

    “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是可以保持安泰之身?”

    “恩,就是这样,所以请您放心。”

    席尔梅斯紧紧关上寝室大门,就只有高处的窗子为了让夜风吹进来而开着。就这样,月亮成了唯一的目击者。

    Ⅳ

    在床铺上撑起上半身,透过窗子远望月亮,席尔梅斯追问女孩。

    “孔雀姬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那是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女人称号。”

    “那么你的本名是?”

    “费特娜。”

    从回答问题开始,孔雀姬就郁闷地用手指抓着头发。

    “我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本名。当我懂事的时候,亲生父母都已经不存在了。就连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

    “他们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吧?”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因为那个手环。”

    席尔梅斯一把抓起孔雀姬费特娜放松垂下的左手腕。

    “跨坐在公牛身上的年轻人,拿起短剑刺进公牛的头里。因为那是密斯拉神的御姿,只有帕尔斯的王公贵族才允许使用的设计。”

    席尔梅斯放开女孩的手腕。

    “所以,你是帕尔斯人吧?”

    “大概。”

    “大概?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感觉到席尔梅斯声音里带着严格口吻吧?孔雀姬重新在床铺上坐好,用认真的表情回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正确年龄!大概是十九岁吧?当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巴达东王国的港镇里了。虽然我的养父母是帕尔斯人,不过他们似乎从海路前往那巴达,然后就住在那里。籍由买卖象牙或珍珠的生意,我们过着越来越富有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载着商品的船只发生船难,养父母突然宣告破产。失去了店铺和房子的养父母所寄望的,就是费特娜的美貌。在贫困的生活中,尽可能地让费特娜穿着华丽,拼命地想让她嫁给富豪或富豪的儿子。事实上也不需要拼命,费特娜就已经美得让男人赞叹不已。

    于是她开始思考。

    “若是非得变成讨厌的男人所拥有的东西,那就挑身份地位高的男人吧!可能的话最好是国王。如果只是找到街上的有钱人,我可不能忍受自己便宜地被卖掉啊!”

    虽然费特娜是个美丽的女孩,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应该也有好几个人比她更美丽的吧?但是,像费特娜这种审慎思考自己的价值,然后决心把这个价值活用到最大限度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

    “女人的幸福是由男人创造的。”

    虽然养母这么说,但是对费特娜来说,这句话是不对的。

    “女人的幸福要由自己去掌握。与其说现实生活是由男人创造,不如说我所需要的是鉴别男人的眼光!”

    费特娜一直在寻找能够成为自己最初的男人。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却没有一个人适合。虽然,曾经心想如果是密斯鲁国王也不错,但姑且不论权势跟地位,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是没办法满足她的。难道没有具备野心与才能,以实力获取自己栖身之处的男人了吗?

    她找到了,就是那个“客座将军克夏夫”!跟费特娜同样都是帕尔斯人。明明拥有出众的相貌,但是对于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烧伤疤痕却毫不遮掩,这点也让她相当中意。这个男人真是跟自己相称啊!费特娜这么深信着。

    就席尔梅斯来说,本来就不会耽溺女色。至于心爱的女性,就只有过世的妻子伊莉娜,而且那也是像是为了回应她不求回报的思慕之情。

    如果席尔梅斯身为帕尔斯国的王位继承人,与身为马尔亚姆国的公主伊莉娜结婚,两个国家就会展开和平的共同君主联盟形式。

    “在家庭圆满的情况下,也是一樁理想的政治婚姻。”

    后世一定会有这样的评论吧?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席尔梅斯在与亚尔斯兰争夺王位继承权过程中,以奇怪的方式败下阵来,就与伊莉娜展开漂泊的旅程。虽然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但感觉起来已经非常遥远了。

    席尔梅斯在心中自语:“这个女人跟伊莉娜完全不同!”

    席尔梅斯也只有伊莉娜可以作比较。如果担任帕尔斯巡检使的乐士奇夫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会用鼻子笑出声来。如果由奇夫来说,就会变成“所有的女人跟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同的”。

    伊莉娜只希望与席尔梅斯一起度过平凡的生活。想起在邱尔克国安定下来、怀孕的时候,应该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当时就连席尔梅斯也心想,自己就这样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当席尔梅斯终于知道这是个幻想,是在伊莉娜去世时。自己只能沿着鲜血聚集而成的河流,走在危险的道路上。如果只能这样做,何不至少以自己的野心为粮食继续走下去?

    就算知道那是条孤单的路,席尔梅斯也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也许就在前方,有个人可以陪伴他一起前进。

    席尔梅斯又勉强提出另一个问题。虽然知道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是他很想知道孔雀姬会怎么回答:“女人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吗?”

    “至少我能改变国王。”

    孔雀姬马上回答了。席尔梅斯看着她,费特娜也直盯着他的眼睛并微笑着。

    “我要得到国王的宠爱,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这对克夏夫大人来说是很有利。不过,光是改变还不够。如这个国家不是我们的所有物。”

    虽然费特娜并没有明显表示出来,但是对于这个“我们”的表现手法,席尔梅斯也只能轻轻眯着眼睛回应。

    费特娜像是嘲讽地撇了以下嘴唇。

    “说不定我真正的父母是盗贼,他们从不知何处的富翁家里偷出这个手环。或是因为他们曾经亲切地对待有困难的人,对方将这手环做为谢礼回送。不管怎么说,手环不过是个物品,以这样的东西来推测我的身世,实在是很奇怪。”

    费特娜动着右手,把银手环从左腕上脱了下来。

    “不过,单纯的物品或许也包含一些思念。我现在有个想法。”

    费特娜黑色的眼瞳注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大人,您应该有佩剑吧?”

    “当然有。”

    “请把这个手环切成两半。”

    “为什么?”

    席尔梅斯之所以不断提问,是因为希望听到费特娜的答案。在发觉这种情况后,让他的心里非常生气。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是因为跟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吗?

    “这是为我们而做。”

    孔雀姬费特娜将脱下的手环放在圆桌上。席尔梅斯转头望着她,她富有弹性的优美肢体,承受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被分成两半的手环,总有一天会回复成一个吧!能够早一天也好,希望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Ⅴ

    她是个充满野心与谋略的妖女吗?还是什么都不怕的勇敢少女?看在席尔梅斯眼中,孔雀姬费特娜早已不是寻常的存在。

    沉默地拿起剑,席尔梅斯走近圆桌。刹那间白刃出鞘,一道闪光过后,手环已经被劈成两半。看到一个圆形被断成两个半圆,费特娜发出感叹。

    “手环变成了两个,不过我们的心却合而为一。”

    “真令人感伤啊!”

    虽然打算嘲笑她,但席尔梅斯始终没有这么做。就在他收剑入鞘的同时,费特娜两手分别拿起手环的一半,将其中一个拿给席尔梅斯。

    “那么,就预祝您和我的目标顺利达成。”

    “不经思考就立下巨大的目标,应该是很难成功啊!”

    “哎呀,如果不立定目标,岂不是永远别想成功?”

    就在席尔梅斯无法回答之际,费特娜已将变成半圆形的银手环,非常诊视地拿在手中,然后坐在床上。

    一阵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了她的头发。

    “恩,克夏夫大人,您相信您比现在的密斯鲁国王更适合做国王吗?”

    虽然事情的确如此,但这反而让席尔梅斯不想回答。费特娜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差,仍继续往下说:“我也是这样想。克夏夫大人,如果您比国王更适合当国王,理所当然地,何不将密斯鲁国纳为您的掌中物?”

    席尔梅斯第一次将那一半的受环拿在手上。

    “如果我把你的野心告诉侯塞因,你觉得会如何?说不定国王会处分你,然后给我通报的报酬呢!可以试试看啊!”

    费特娜娇艳地笑了起来。

    “恩,克夏夫大人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嘛!那张叱喝指挥数万将士军官的嘴,应该不会密告我这柔弱小女子吧?”

    受到这讽刺的痛击,席尔梅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费特娜从放在床铺旁的小桌子上拿起玻璃水瓶,直接对着嘴巴喝起水来。她脸上还留着笑意,就像跟着水一起吞了下去。

    “虽然我觉得您现在说的是玩笑话,但如果您真的想这么做,还是请您放弃吧!克夏夫大人跟我,您想试试侯塞因王会相信哪边吗?”

    “我知道了。”

    席尔梅斯脸上浮现像是苦笑的表情,没有分量的威胁对这个女孩四不会有作用的。再加上她的才气,没有理由不去认同她的好胆量。

    一瞬间,席尔梅斯陷入思考中。虽然这想法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但还是以让他难以想象的速度涌现出来。

    “那么,有件事能请你帮忙吗?”

    “什么样的事?”

    “我想得到南方军都督的地位。”

    “那是非常重要的地位吗?”

    “当然!”

    席尔梅斯简单地将自己的构想告诉费特娜。费特娜一边听,时时用心地点着头。

    “在你被幽禁在后宫时,就算我待在王都阿克敏姆里,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跟你见面。这样我不如待国境里,压制着密斯鲁跟东西那巴达。借此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数年内就可以握有大军攻入王都。然后,让你成为我的妃子,开创崭新的王朝。如何,你能帮我吗?”

    “我知道了,请让我成为您的后盾。”

    费特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这个月里,就让您就任南方军都督!”

    充满自信的火焰,在黑色眼瞳里燃烧起来。

    “事情成真时,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让我孔雀姬费特娜成为您的妃子这个约定。”

    “这是当然。”

    “不过还有一点。对于军事的相关知识,非常遗憾,我并不了解。如果让您成为南方军都督,对密斯鲁国王来说有何利益?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我才能说服国王。”

    “好吧!”

    一边在心中感叹着对方的聪明伶俐,席尔梅斯一边将为了说服侯塞因三世的论述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告诉费特娜。像是一个忠实而优秀的学生,费特娜一边点头,一边覆颂。看她这个样子,席尔梅斯又开始检视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还不知道“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真实身份。如果谈到优势,这就是席尔梅斯的优势。而且席尔梅斯还不打算让费特娜知道所有事情。

    “如果告诉她我的本名,这个女孩会有什么反应?”

    手掌感受着费特娜充满弹性且紧实细致的肌肤,席尔梅斯这么想着。但是,很快地,他就把注意力转向军事方面。指挥那巴达士兵这件事,自己办得到吗?

    就算手下是异国的将官士兵,席尔梅斯对于掌握军队的手腕还是相当有自信。

    “如果我在亚尔斯兰这小子的手下,以实力来看,应该也能升到万骑长之类的职务吧!”

    虽然这是相当拐弯抹角的表现方式,但确实如此。不管是作为战士或将帅,席尔梅斯与达龙、奇斯瓦特跟克巴多等人相比,应该是好不逊色的。如果他明快地放弃王位继承权,就敌人的角度来看,大好人亚尔斯兰必会开开心心地赠与大将军的地位。但是,那样做不只无法满足席尔梅斯的矜持,对查迪的父亲卡兰也好,席尔梅斯都没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忠臣们。

    现在,席尔梅斯所有的兵力是九十名特兰人,三千名帕尔斯人。在这些兵力里加入约一万五千名密斯鲁人,再加入那巴达人,整顿好大约三万的军容由那巴达国北上。从南方军都督府所在的阿卡夏,前往密斯鲁国的王都阿克敏姆。

    以帕尔斯的里程来说,差不多约一千法尔桑。水陆相应和一起进击的军队幻影,夺走了席尔梅斯的心。

    这些事在两、三天前都还不敢多想象。这是孔雀姬费特娜带来的东西。

    就在席尔梅斯与他的野心分道扬镳之际,出现了能与他一起策划阴谋的同志。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并不意外。他跟去世的妻子伊莉娜,从来没有谈过关于政治与军事的话题。有时候,虽然霸气的余烬也曾在他心中燃起,但是席尔梅斯总会将这些火焰压抑下来,因为总是得压抑下来。只因为席尔梅斯是名为伊莉娜的女子的丈夫,而实际上,他有三年左右的时间都只是那样的存在。

    伊莉娜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跟伊莉娜度过的每一天也不会再重来。费特娜也无法代替伊莉娜的存在,这一点,席尔梅斯非常清楚。

    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的结合,如果已经去世了的查迪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惊讶吧?不只是因为查迪知道席尔梅斯的真正身份,也因为曾是查迪的爱人派莉莎,就戴着跟费特娜一模一样的手环。

    因为查迪的死亡,派莉莎前往马尔亚姆后,又朝帕尔斯前进。在成为空白的密斯鲁国里,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相会,进而结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已不存在地上。

    Ⅵ

    天亮前,孔雀姬费特娜回到她的宿舍,送她回家,在暗处确认她进门后,席尔梅斯也加快脚步回家了。因为费特娜的生命受到保障,是不需要怀疑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说。

    随着早晨到来,立刻有股热气涌进房子。席尔梅斯把身子靠近西方的窗边。跟被阳光照到的东方窗边相比,西方比较凉快。之后,席尔梅斯又开始思考起来。

    席尔梅斯不认为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是那么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也不打算小看对方。一旦下了决定,侯塞因三世可是能够以十万兵力包围席尔梅斯,让他的人头落地的。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认真地思考着支配帕尔斯国的事呢?如果是认真的,事情再怎么变化也都还有可乘之机。那么,如果演变成‘还是放弃吧’,这对我可是一种妨碍。不,万一没搞好,应该连脖子都会被扭掉吧?”

    若侯塞因三世放弃支配帕尔斯国,打算跟国王亚尔斯兰缔结友谊,事情会怎么发展?包括席尔梅斯在内,住在密斯鲁国的帕尔斯人们,就会被侯塞因三世放弃。到时,可能会被出卖给亚尔斯兰了。

    接着,席尔梅斯的思绪转向同伴这边。布鲁汉的忠诚与勇气,完全没有被质疑的余地。他是可以信赖的,但是在同时间,席尔梅斯也察觉到布鲁汉的人格过于正直,无法做为谋士商量阴谋。虽然布鲁汉能够成为最棒的亲卫队长,但并不代表他也会是个好的策划阴谋对象。

    “因为策划阴谋的才能跟智能无关,反倒是寄宿在气质里面啊!今后虽然并非无法改变,但是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刚直了。其实查迪也很接近这种人啊……”

    就在他准备更深入思考时,有客人来访。是帕尔斯商人拉邦,来客不断擦着汗。

    “抱歉打扰您,因为我听到了令人在意的消息。克夏夫大人愿意听听看吗?”

    “什么事?”

    “是关于查迪卿去世的事,与官方发表的说法不同。”

    席尔梅斯做出拿起手巾擦拭脸上汗水的动作,这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表情。

    “恩,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听听看倒无妨,你就说说看吧!”

    “那么恕我直说。从结论说起,查迪卿是在单挑的最后,被马沙尼撒将军杀害的。”

    席尔梅斯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

    “噢,这是说查迪卿比马沙尼撒将军还要弱吗?”

    “也不能那么说。从目击者的话里听到的是,已经决定胜负了,是查迪卿获胜。但马沙尼撒将军像是在叫着什么,当查迪卿收剑时,马沙尼撒就用偷藏的短剑刺杀了查迪卿。”

    这个目击者,是其中一个奉马沙尼撒之命追踪查迪的密斯鲁骑兵。他在母亲生重病的情况下,为了购买高价药品,而向马沙尼撒借钱,却早遭到冷酷的拒绝,从此怨恨马沙尼撒。后来拉邦让他听到金币声后,他就尽其所知地说了出来。

    这跟欺骗之后加以杀害不是一样吗?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特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哼,那个叫马沙尼撒将军的人,对部下而言好像非常没有人望!”

    “不管是地位或金钱,一旦入手的东西,不管有多么无关紧要,他也绝对不会分给其他人。”

    “知道了。这是你难得为我收集到的情报。我就让它派上用场吧!辛苦你了!”

    让拉邦退下后,席尔梅斯感到愤怒与憎恨在他体内涌现。

    “马沙尼撒这家伙,似乎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但是,如果我大意地对他下手,就连我也会沾染他飞溅的血液。被他这种人的血弄脏衣服,实在不值得。”

    就算想要提出决斗的申请,也没有任何借口,而且侯塞因三世应该也不会许可。因为马沙尼撒犯下了杀害查迪这个罪行,如果不让他背上污名,尽可能地被杀害,席尔梅斯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再加上,如果让马沙尼撒被杀害这件事,能为席尔梅斯的霸业有所贡献,也能安慰查迪的亡灵。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罪行已经被席尔梅斯知道了,马沙尼撒正做着符合自己形象的事,不断向主君鼓吹对“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猜疑心。

    “让这群帕尔斯人自由扩展他们的势力,这样真的好吗?他们说不定正利用陛下的恩情,计划谋反啊!”

    这是个没有根据的毁谤。但非常讽刺的是,马沙尼撒的毁谤所言属实。正如他所说,身为帕尔斯人的席尔梅斯,正打算利用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的信赖,强行夺走这个国家。

    侯塞因如果是个彻底的昏君,就会因为马沙尼撒的毁谤策动,而对席尔梅斯产生怀疑,将他关进监狱或是加以处刑吧?只有这样做,才是回避灾难的最好方法。

    但是侯塞因三世并没有如此昏庸。他知道马沙尼撒会妒忌他人的才能与功绩。不过,他也没有将马沙尼撒从宫廷里头流放出去的决断力。因为马沙尼撒并非全然无能,也是有着还不错的才能与功绩,他觉得一旦失去这个人也很可惜。

    总结来说,侯塞因三世的宫廷政治,在各种层面上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虽然侯塞因三世打算统御各种不同立场的朝臣,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虽然你一竿子打翻帕尔斯人一船人,但那也要帕尔斯人全都尽可能地一心团结。就连同是密斯鲁人的同志,也会有欠缺协调的事情啊!”

    “是……”

    “对我来说,反过来也是如此。我觉得让那个克夏夫就这样对黄金假面言听计从也好,但如果这群人彼此对立,结果会如何?我们袖手旁观不也可以吗?”

    “是,您说的是。”

    “我心中早有想法,如果你能接受,就先退下吧!”

    让马沙尼撒退下后,侯塞因三世暂时陷入思考中。虽然受马沙尼撒的意见触发,让他也理所当然试着以策士的说法回答,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稳固的策略。虽然客座将军克夏夫是个非凡的人才,但是该用什么方式活用?他还是没有决定。再怎么说克夏夫毕竟是个异国人士,到底要多相信他才好?话虽如此,如果尽是对他抱持猜疑的想法,就会糟蹋掉难得的人才啊!

    “不想了,不想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没办法拟定策略。向所有的人宣布,今天的谒见已经结束!”

    侯塞因三世沉重的身体缓缓从玉座上站了起来。光是这样做就已经让汗水从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喷洒而出。

    宫廷书记长官古里提出问题。

    “陛下,您要上哪里去?”

    “去后宫啊!”

    “还只是上午……”

    抑制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古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

    这天早上,从那巴达东王国前来的使节团,将两个贵重物品献给侯塞因三世。其中之一是城为“象之珍珠”的东西,差不多有幼儿的头那么大。这是象牙的内部空洞化后,在内部突起的部分崩毁,像沙子般聚集起来。经过几十年的岁月,这些东西在空洞中被震荡着,然后彼此结合成像是蛋的形状,加以研磨后,就变成看来像是巨大的珍珠,拥有彩虹色泽的奇石。这就称为“象之珍珠”,被赋与比更加上等的象牙一百枚分量的价值。

    另一个,就是美丽的处女了。因为能够当作奴隶差遣,所以也算是多了一个奴隶。如同席尔梅斯得到的说明,因为那巴达的居民原本就是黑色肌肤,所以能够献给国王的美女们,全都是拥有黑色或褐色的肌肤。皮肤白皙的美女,还是首开先例。侯塞因三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着上唇。

    “今早献上来的女孩皮肤好白啊!我记得名字是叫费特娜……”

    “是的,好象有帕尔斯人的血缘。”

    “恩,帕尔斯人?”

    一提到帕尔斯人,侯塞因三世就联想到黄金假面跟客座将军克夏夫。

    “如果是帕尔斯女人,就在自己充分享受后,再给他们也行啊!”

    侯塞因三世这么想着。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冷酷。从少年时代开始,侯塞因三世就把女性跟庶民们当作物品一样使用着。因为他的父王跟祖父王也是这么教他的。并不是要特别去虐待她们。“女人能带来小孩跟快乐、庶民能够带来税收跟劳力,因为这些对国王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要好好运用。”,因为被这么告知,所以他也打算遵守父祖留下来的教导。

    “那么,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给我那种要让给黄金假面跟克夏夫都会感到可惜的女人吧!”

    完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女人真面目,也不去想象隔年此刻的密斯鲁会变得如何,侯塞因三世一边因为沉浸在快乐的想象中而不断流着汗水,一边在前往后宫的走廊上,以飞快的脚步前进着。

    Ⅶ

    名为孔雀姬的费特娜,悄悄地从床铺上滑了下来。天将亮的晨光带着微微的蓝色,越过窗户玻璃射进房里。她披着一件薄纱,往前走了几步,将放在黑檀木造圆桌上的水瓶拿起来。那是从非常遥远的绢之国花了大半年时间经由船运送到的陶器。

    喝完水后回过头,可以看到仰躺在床铺上的侯塞因三世。臃肿肥胖的密斯鲁国王就算发出声势惊人的呼吸声,也还是非常舒服地贪溺在睡眠当中。他第一夜就对孔雀姬非常满意,在第二夜就深深为她着迷。他已经连续两次送了穿过两百个珍珠的首饰给孔雀姬了。

    费特娜以雪白的纤足,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床铺一旁,偷偷看着侯塞因三世的睡脸。那是张营养很好,因为浪费与快乐而松弛的脸孔。费特娜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我也能在这里把这个男人杀了。”

    为了不让人将刀器带进国王的寝室,而布下了严密的警戒。但是,她不只能够拿着青铜制的沉重花瓶打烂国王的脸,也能将床单扭成绳子,利用绳子勒住国王的脖子。只要事前有万全的准备,想要在嘴唇涂上毒药让他吃下去也办得到。

    费特娜轻轻地把是后伸向深信受强大的权力与武力保护,而放松地摆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密斯鲁国王。

    门外传来微微的金属敲击声,是戒备寝室的士兵们所穿着的甲胄发出来的声音。

    费特娜小声地笑着,将手收了回来,再一次悄悄钻回床铺里。一边注意着不碰到热得烦人的侯塞因三世的身体,一边伸展充满弹力的四肢。

    虽然对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爱情,却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不只是因为他让她过着奢华的生活,也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还没有杀掉他的必要与理由,暂时还需要为了她跟她所爱的男人派上用场。

    “那么,克夏夫大人会为了自己与我,画出一幅什么样的图画呢?”

    费特娜闭上睫毛浓密的双眼,坠入寻求可能的美梦中。

    这是在与孔雀姬费特娜首次见面后四天的事,席尔梅斯因为受侯塞因三世传唤而前往王宫晋见。

    “就让你跟席尔梅斯王子见面吧!”

    因为太唐突了,使席尔梅斯在一瞬间找不出回答的字眼。之前的请求都无法通过,为何会突然改变注意?无论如何都得试着表达感谢之意。

    “非常感谢您的答应这件事,如果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让我好好准备……”

    “就是现在。”

    “啥?”

    “现在就要让你跟他见面。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拜访,客座将军克夏夫。”

    这实在是双重唐突。没想到,就连“今天我刚好有事,不妨等到后天。”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请让我跟您一起前往,陛下。”

    席尔梅斯在内心不断咋舌。密斯鲁国王真是难以捉摸!

    经过有着喷水池的中庭,侯塞因三世在前面导引席尔梅斯。

    跟在侯塞因三世背后,就在一边望着密斯鲁国王渐秃的后脑勺跟过大的两只耳朵一边前进时,席尔梅斯心中开始涌现出黑云。

    他不觉得这是陷阱。要真是陷阱,就变成侯塞因三世在欺骗他了,但是国王并不会耍这种把戏。那么,这会是孔雀姬的诡计吗?是那个女孩在侯塞因三世耳边咬耳根子的结果吗?

    “如果一直不让你们见面,也只会让你积累不满。对克夏夫卿来说,也希望能以认真的心情为密斯鲁国工作吧?如果是那样,就容纳感我实现你小小的愿望……”

    通过好几道大门,席尔梅斯终于站在“席尔梅斯王子”面前。他站在一个坐在黑檀木制的椅子上,头上罩着黄金假面的人物面前。

    “这家伙就是我吗?”

    一这么想,就让他觉得愚蠢到快要哑然失笑了。就在表情产生变化前,他先恭敬地行了礼,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紧接着听到侯塞因三世的声音。

    “席尔梅斯王子啊!我得知这个人想要和你见面,因此尽快将他带过来。请你说句话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黄金假面里发出来的声音模模糊糊,说不定是特地装出来的。

    “他叫克夏夫,跟你一样是帕尔斯人。他说因为对亚尔斯兰望的统治觉得反感,因此希望拥护你回复帕尔斯旧有的血统。恩,你就把他当成去世的查迪卿接任者好了。”

    侯塞因三世这么一说,黄金假面暂时凝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密斯鲁国王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可以担任查迪的接任者。应该可以信任你吧?”

    “我发誓,为了侯塞因陛下与席尔梅斯殿下的意志,愿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自己的名字先被提出来,所以侯塞因三世像是没有感觉到不愉快。他像个王者般缓缓点着头:“真是让人感动啊!席尔梅斯卿,如果有什么疑问就试着提出来吧!”

    “说到让我登上帕尔斯王位这件事,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现在从黄金假面里可以看到的眼睛,正发出异样的光芒。

    “首先,就如同我向侯塞因陛下进言过的,我在帕尔斯国内有众多的朋友与知己,一旦有需要,就请他们响应跟着起兵吧!”

    “你说是一旦需要的时候吧?”

    “是的。”

    “要怎么做才会有需要呢?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试着说出具体方案,关于所需天数也要详细说明!”

    噢,这不是用相当尊贵的口吻来质问吗?是为了让他人看起来像是个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吧!是演给侯塞因三世跟我看啊!

    “具体的策略从现在开始将充分演练。因为夺取一个国家是非常大的事业,不容许失败。在现阶段,不告诉您不负责任的话,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帕尔斯国里有个叫那尔撒斯的男人。”

    “是……”

    “你知道那个男人吗?”

    “虽然不是很熟,但是听说他担任亚尔斯兰这小子的军师。席尔梅斯殿下怎么会特别在意这个人?”

    黄金假面双手紧紧交握。两手不断发抖的情况,席尔梅斯看在眼里。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烧到滚沸的感情化成声音满溢出来。

    “这家伙对帕尔斯来说,是邪恶的化身!你攻下帕尔斯那天早晨,要将他活生生地撕成八块,挖出他的眼睛,将他的舌头拉出来割断。可以办到吧?”

    原来这家伙憎恨帕尔斯的二流画家?而且,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憎恨啊!

    因为这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使席尔梅斯不得不重新拟定计划。加以利用黄金假面对那尔撒斯的憎恨固然重要。但是,就算戴上假面掩饰表情,那种感情也太明显了。就算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也会将黄金假面对帕尔斯国的思念,认为是因为有单纯的私怨。

    “这就不像几年前的我吗?虽然我也是没有心情,但是看到其他人如此,实在是让我觉得不愉快啊!”

    暂时沉默的侯塞因三世插嘴了。

    “喔喔,我还不晓得席尔梅斯卿如此憎恨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家伙啊!虽然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但只要亚尔斯兰遭到灭亡,那家伙也会跟着毁灭吧?”那尔撒斯的确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比起愤怒,不如说是饱含痛苦的泪水,席尔梅斯回想起四,五年前的记忆。虽然想知道那尔撒斯到底对黄金假面做了什么,但是他应该不会说出事情吧!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黄金假面的才干比不上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殿下!”

    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席尔梅斯向侯塞因三世解释。带着满是虚伪的热诚,继续把话说下去。

    “席尔梅斯殿下,就让我为您尽一份心力吧!有密斯鲁国王陛下在背后支援,就让帕尔斯王国回复真正的血统吧!”

    “已经可以了,客座将军克夏夫。席尔梅斯卿看来累了,何不让他休息呢?”

    侯塞因三世先一步走出去,席尔梅斯对黄金假面行礼后,紧跟在密斯鲁国王后面。

    漫步在走廊上的侯塞因三世转过头去看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你的忠诚,在我跟席尔梅斯王子之间,是哪一边比较深厚?”

    “当然是陛下。”

    席尔梅斯平静地回答。这不是谎言。因为对黄金假面的忠心,在席尔梅斯心中,就连碎片也不存在。

    Ⅷ

    侯塞因三世已经决定了南方军都督的人事案。身为密斯鲁国绝对支配者的侯塞因三世,没有跟臣下讨论,就突然发出通告。

    “客座将军克夏夫以南方军都督叙任。”

    因为这是不经咨询就提出的宣言,所以马沙尼撒就连提出异议的机会也没有。直到前一天应该还是白纸状态的重要人事案,在出人意表的情况下就决定了,这让朝臣们低头想要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侯塞因三世的通告,让将军马沙尼撒处在一种非常复杂的心境。

    就马沙尼撒的角度来看,现在让武勋显赫的“客座将军克夏夫”待在王都阿克敏姆,实在是让他觉得非常碍眼。

    但这并不是说,马沙尼撒就会全面性地赞成让席尔梅斯担任南方军都督。因为像马沙尼撒这样的男人,看着席尔梅斯晋升到能够指挥一万名士兵的地位,感觉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深感惶恐,陛下,南方军都督就算是在我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重要职位。虽然能够认同克夏夫卿的才干,但是让前来我国还不满一个月的新近异国人士担任如此重大的职位,将会造成人事方面的混乱,希望您能重新考虑这个案子。”

    “马沙尼撒是这么说的。你觉得如何。克夏夫卿?”

    侯塞因三世对着跪在阶梯前的席尔梅斯问话。席尔梅斯尽可能不把视线望想马沙尼撒,一旦看到马沙尼撒,他的眼睛肯定沸腾着憎恶与杀意。如果让其他人只就不妙了。

    一边压抑着自己激烈的情感,席尔梅斯一边恭敬有礼地回答。

    “请让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恩,你就说说看吧!”

    “南方军都督的职务是对密斯鲁国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让平庸之辈得到,应该无法承担如此的重责大任。因此,我觉得只有深得陛下信任,武勇方面也无可非难的真正名将才能胜任。因此,马沙尼撒卿才是适合南方军都督这个职位的大人物。”

    马沙尼撒吓呆了,突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要拼命压抑表情的剧烈变化。侯塞因三世用手指截着已经变成两层的下巴。

    “哦,克夏夫的话也有道理呢!马沙尼撒卿啊!对于他的推荐,你有什么回应?”

    “哎呀,陛下。”

    马沙尼撒的声音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僵硬。就任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就意味要远离王都阿克敏姆,他的身影会从国王侯塞因三世身边消失。这对马沙尼撒来说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虽然马沙尼撒是个利己主义的男人,但好歹也还是密斯鲁国王的臣下。他并没有如同席尔梅斯,有着将密斯鲁纳入掌中的野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杀害侯塞因三世,抱持将叛意贯彻到底的反叛心。

    在侯塞因三世的宫廷里飞黄腾达,将权势握在手中,这就是马沙尼撒的最终目标。

    “我希望能在陛下身边献上我的忠诚。而且陛下本来就属意克夏夫卿,没有必要被我卑下的言论左右。”

    席尔梅斯冷漠地听着密斯鲁人主从间的对话。就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席尔梅斯如果成为南方军都督,他就会聚集那里的兵力,迟早都会攻进王都阿克敏姆。如果马沙尼撒成为南方军都督,席尔梅斯就会留在王都里,一边累积侯塞因三世对他的信赖,一边寻找弑君篡位的机会。

    不管变成什么情况,对席尔梅斯都没有影响。

    “像这种事都没有办法看穿,这个叫马沙尼撒的家伙城府还真浅啊!不管是策划出什么样的阴谋,这家伙都不可能将我灭掉。小人只要像个小人一样地知道自己有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活得长命一点。”

    而且马沙尼撒迟早会被席尔梅斯拿来当起兵的借口。

    “讨伐君主身边的小人,将国家导入正途。”

    应该会以这种名义吧!不久,密斯鲁人主从之间的对话结束了。在自己不想离开王都阿克敏姆的情况下,也只能承认席尔梅斯就任南方军都督了。马沙尼撒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么,克夏夫卿,你就前往南边吧!”

    “谨尊敕命。”

    “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客座将军克夏夫即将叙任南方军都督。这可是自古以来能与宰相平起平坐的职位啊!应该没错吧?宫廷书记官长。”

    “如您所说,陛下。”

    得到宫廷书记长古里的肯定,侯塞因三世公布了让他有好心情的事。

    “那么,在克夏夫前往任职的那天,即将举办与他地位相符的盛大典礼。而且东西那巴达王国的使者也会列队,因为得向他们表示一下南方军都督的权威啊!”

    “谢主隆恩。”

    虽然席尔梅斯一开始认为典礼很无用,但是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如果举行盛大的典礼,国王后宫的女官们也会列队出席。这样一来,孔雀姬费特娜就能看到席尔梅斯的英姿了。

    退出的席尔梅斯直接回到客座将军府。

    “布鲁汉,接下来就是第一步了!在秋风吹起前,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了。”

    对身为心腹的年轻人这么说着,席尔梅斯第一次感觉到收藏在怀中那银手环的存在,是件极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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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00:0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卷 魔军来袭 魔军来袭
    Ⅰ

    在后世,被称为“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骑士们当中,现在正有五个人被封闭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那就是克巴多、特斯、加斯旺德、伊斯方,还有梅鲁连。除了他们,还有两千名骑兵,以及三位女性,那就是身为特斯妻子的三位姐妹,派特娜、可拉,还有尤琳。

    虽然梅鲁连跟伊斯方为了确认地洞入口而被巨大岩石堵塞住,但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报告了不可能移动岩石的消息。

    “眼前有两件事必须决定。”

    环视周遭的诸位将领,克巴多这么说着。

    第一,是要离开?还是待在这里?

    第二,是要将两千名士兵分散开来?还是集结在一起?

    独眼的万骑长将众人置身于何种状况中,以非常易懂的方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如果尽可能分散出兵力,至少也有一队能够生存下来。

    “因为可能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希望能听听你们的意见。就我来说,我觉得所有人一起行动比较好,这完全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他这么说完,加斯旺德轻轻举起手。

    “选择停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请让我们听听克巴多卿的考量。”

    “这是想要停留在这里,然后排成圆阵形来迎击敌人的想法。此外,也因为不知道路,若是大意地往深处前进,可能会有一阵子都出不去。”

    “至于敌人,指的当然就是那些有着鸟脸的妖魔!”

    加斯旺德指向囚车。囚车当中关着两只鸟面人妖,它们滚沸着杀意和憎恶的视线,越过囚车的铁栅间,狠狠地刺向人群。

    特斯点着头。

    “是啊,就是这些家伙的同伴将岩石丢下来堵住入口,把我们封闭在这里。回想起来这就是……”

    一瞬间,声音停住了。

    “你是想说蛇王撒哈克干的,或是它已经复活了?”

    在毫不在意的辛德拉人话语中,帕尔斯人们冻结住了。

    彼此无言地面面相觑,像是在嘲弄这种状况,从囚车的方向传来鸟面人妖的鸣叫声。

    特斯好不容易才能平静地回应。

    “别轻易说出口,辛德拉人,随随便便说出蛇王的名字,蛇王可是会真的出现。”

    特斯并不胆小,他是因为慎重,而且厌恶轻率的人这点,是帕尔斯全军都知道的。这次发言的沉重,就连辛德拉人也知道。

    “请让我至歉……”

    加斯旺德预期突然一变。

    “你们可是从地上最强的勇者中选出来的人物。不管是辛德拉、鲁西达尼亚、密斯鲁、邱尔克,还有特兰,你们击退了四方的强敌,并且让胜利的旗帜飘扬在大陆公路上。建立了如此值得夸耀的武功,但是这群骑士只是在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变了脸色。虽然真的很抱歉,但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撒哈克?”

    虽然帕尔斯人并没有生气,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伊斯方声音里,像是确定了异国人的无知。

    “别小看蛇王撒哈克!辛德拉人。那家伙可是残忍地杀害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统治地上的国度超过前年!”

    “那就是我会这么说的缘故了。我们不是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吗?”

    平常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难以克制的加斯旺德,这时竟昂然地说着话。

    “请别忘记,英雄王凯·霍斯洛不是拿着宝剑路克那巴多吗?现在,那把宝剑又是在哪位大人手中?”

    面对加斯旺德的质问,并没有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宝剑路克那巴多现在已经变成国王亚尔斯兰的所有物。而这代表的意义是:亚尔斯兰的即位是受英雄王的英灵认定,他的正统性因而得到保证。“说得好啊!辛德拉人。”

    终于有人发出声音,那就是克巴多。

    “不管是谁,我们都不能让他们说我们帕尔斯军胆小。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是既骄傲又愚蠢的东西啊!就是因为有撒哈克的存在,我们才没有办法说出‘我们是无敌的’着种想法啊!”

    “的确如此。”

    紧接着,伊斯方重重地点了个头。

    “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有谁会害怕它们啊!”说话的是伊斯方。那并非虚张声势。但是“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的确是足以将笑意一扫而光、过于巨大的存在。

    以独眼环顾眼前一群人,克巴多环抱着自己肌肉隆隆的手臂。

    “接下来就是眼前的急事了。那些东西并不是靠对话就能和乐相处的对手,与之战斗是理所当然的,请提出为了获胜的智慧吧!”

    这么说完,伊斯方跟加斯旺德两人相视点了头。以弹手指做为信号,在摩尔塔札坡那里可供使唤的士兵们,推出了小型手推车,行李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布。

    “请您看一下。”

    加斯旺德掀开盖在手推车上的布,当场香气四溢。这些发出如同柑橘般清爽香气的是除魔香料,而且是从做为原料的果实山里散发出来的。

    “真是让人吓一跳!一台手推车分量的行李,全都是芸香吗?”

    “这些由既是副宰相,也是宫廷画家的大人物指示的。”

    克巴多露出一笑。

    “很好很好,那男人就算不擅长画画,我也会原谅他。如果他的作画技巧变高,却使不好的知识被乌云遮住,那可就成了帕尔斯的损失啊!”

    克巴多将地位较高的士兵找过来。

    “在点燃松明的地方丢下芸香吧!这样一来,这群妖魔就没有办法靠近了。目前先暂时涂在发出香味的场所,等待下一个指示。”

    “把芸香涂在剑、枪还有箭上,你觉得如何?我觉得应该或多或少会有效果。”

    “原来如此,这是很好的想法。”

    对于特斯的提案,克巴多点点头,马上命令部下去执行。就在武将们对话的同时,士兵们也不是单纯地等待着。如果不做些什么,不安也会不断袭上心头。

    芸香被交到士兵手中。士兵们将芸香放到水桶里面溶解,将剑刃跟枪头泡在水里,紧接着也在箭上涂上溶液。此外,他们也将溶液含在嘴里,然后喷向自己的手跟衣服。

    “还有很多,就尽量涂满吧!”

    山洞里面开始散发芸香的香气。虽然对人类来说并不是让人不快的香气,但是对妖魔来说,是有可能致命的东西。

    被关在囚车里头的两只鸟面人妖开始发出喧闹的叫唤声,似乎是因为不断散发出的芸香气味往那边吹了过去。

    “吵死人了!这群妖魔!”

    在一阵叱喝声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专心涂抹着芸香,但是有个人例外,她非常小心地紧盯着鸟面人妖不成。

    那就是特斯三个妻子当中,最年长的派特娜。虽说是最年长,但也不过十八岁。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的,是小她一岁的妹妹可拉。她当然也是个聪慧的十七岁少女,正将手按在剑柄上,非常勇敢。再加上十五岁的尤琳,给人一种有点孩子气的印象。这三个人快速将芸香涂完后,为了不让囚车中的怪物采取可疑的行动而监视着。

    最小的女孩问了比她大一点的姐姐。

    “可拉姐姐,你不觉得那只怪物流露出‘就算自己遭到杀害,只要同伴能够获胜就没关系’的样子吗?”

    “即使牺牲自己吗?我并不觉得它们会是那么奇特的家伙啊!”

    提出了与妹妹相反的意见后,可拉朝着囚车中的怪物们望去。

    突然间,可拉的表情一变。虽然将手贴在下巴陷入思考,但是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她朝着姐妹说了些什么,三个人慌慌张张结束讨论。代表三人的派特娜呼叫骑士们。

    “各位,虽然这有点僭越,但是我们有点想法。你们能够听听看吗?”

    虽然特斯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妻子们,但是并没有反对。就这样到八个人的会谈结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Ⅱ

    这些人类到底在说什么?鸟面人妖当然无从得知。只是,一起转过头的人类脸上。不知为何看来就像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这些人走了过来,感觉上是终于要被杀了,但是独眼的壮汉竟用出乎意料的平稳声音说话了。

    “哎呀,真是造成你们不少的困扰!请不要怨恨我们啊!”

    鸟面人妖没有回答。因为没办法回答。它被这些人类伤害,而且被关在了囚车里面虐待,就在它心想在战斗开始时,是会被作为祭品拿来血祭?还是会被当作人质?到底回是哪种情况--然后这男人又是什么态度?

    “人与魔之间并不见得有着非得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宿命。如果能够和平、友好地共存,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你难道不这么想?”

    在滔滔不绝论述辖区的独眼壮汉两旁,其他人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边点头一边朝鸟面人妖笑着。无论怎么看都是很怪异,让它们产生了不能轻易相信的心情。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与有翼猿魔不同,鸟面人妖会说人话。虽然乍听之下不容易听得懂,但它们还是以宛如隔了层什么的声音,丢出了它们的疑问。

    “阴谋什么的,那没有什么大不了。是因为我们自我反省,想要跟你们这些妖魔和好啊!”

    “哼,我才不相信!人类不是既邪恶又充满贪欲、没有慈悲心,非得支配其他生物不可吗?”

    “恩,就算你不这么说,你也能放开心胸,跟我们和好吗?”

    话一说完,一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甚至有点泼辣的女人出声了,那是尤琳。

    “是啊!为什么人跟魔非得彼此斗争?如果带着诚意沟通,一定能够彼此理解。不,到了那个时候,人与魔之间不就能培养出美丽的爱情,然后形成一段佳话吗?”

    鸟面人妖无趣地看着自己的鼻尖,可拉朝妹妹热烈的演出泼了一桶冷水。

    “尤琳,你的演出太过火了。请正常一点。”

    “是这样吗?我觉得演得相当不错。”

    “哪!鸟面人妖不是看起来一副厌烦的样子吗?虽然帕尔斯国戏剧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但是让非人类的魔物感到厌烦的二流演员,在帕尔斯史上你可是第一人。”

    尤琳尽可能鼓起双颊。对于身为妻子们的姐妹吵架装作没看见,特斯对鸟面人妖说话了。

    “恩,突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相信,毕竟这不能勉强。迪纳胡斯我们能够让你们信任喔,我们打算让你们逃走。”

    “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鸟面人妖不断重复这句话,实际上,这些人类到底在策划些什么,它们完全找不到线索。

    会把肚子里的胎儿连同孕妇一起杀而食之,然后吸食幼儿脑浆的撒哈克一党,应该是不可能跟人类融洽相处的。其中一部分堕入魔道的人,他们热切期望同胞的毁灭以及自己的荣华,因而协助促成蛇王撒哈克的再次降临,眼前这些人也是那样吗?

    “无法相信,这岂是可以相信的说法!”

    越是思考,就越搞不清楚理由的情况下,鸟面人妖发出了大吼。人类同伴们彼此相望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把这个当作诚意应该可以了!”

    “是啊是啊,你们已是自由之身,可以出来罗”

    “恩,也可以回到同伴的身边喔!让你们遭遇不好的对待是我们的不对,但请你们原谅我们。”

    克巴多将大大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发出金属的声音,锁就解开了。门被打开了,没有铁烂封锁的空间,就在鸟面人妖的面前展开。

    其中一只鸟面人妖动了。虽然带着半摇晃的脚步,但还是以低姿态走近打开的大门。

    就在它即将走到囚车的外面时,另一只鸟面人妖竟然抓住同伴的肩膀往回拉。这只鸟面人妖双眼燃起红通通的火焰,带着极端险恶的表情,像是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准备走出去的鸟面人妖挥开同伴的手,嘴巴激烈开合地吼了回去。

    三句话、四句话,虽然人类完全不能理解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它们的对话也已经结束了。其中一方的钩爪往另一方的脸上抓去,血与羽毛飞散开来,发出了凄厉的怒号。

    在狭窄的囚车上,鸟面人妖彼此的格斗就此展开。伸出利爪互抓,以嘴相啄。扼住对方的脖子,施以痛击后将对方踢开,然后把对方狠狠地往囚车的铁栏砸去,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声。

    “窝里反吗?”

    其中一个人类语带讽刺地喃喃自语,同伴们耸了耸肩。

    斗殴双方的身体激烈地撞到了铁栏上。

    囚车一阵摇晃后翻了过来。声响跟尘土飞扬而起,一个圆形物体飞到半空中,飞快撞上了岩壁而碎裂的,是飞射而出的车轮。

    人类因为往两旁跳开,而避免了被灾难卷入的危机,囚车遭到破坏,铁栏也脱离了,当中飞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其中一个人提枪刺了过去。

    间不容发的回避掉涂上了芸香的枪头,鸟面人妖发出了胜利的叫声。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这个叫声跟翅膀拍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要让你们出来了吗?”

    特斯的台词似乎没有传到鸟面人妖的耳中。

    像是要尽情享受自由,它在空洞的天井附近不断盘旋。抬头看着那个身影,用手指指着,人们也只能发出骚动声,根本没办法出手。

    想到这种情况,鸟面人妖嘲笑着。

    “看看我的样子吧!你们这群人类!”

    一边发出让人不快的羽毛拍击声,一边以将这个声音盖住的音量大声叫嚣着,俯视着眼前这些人,朝他们丢下脏了它嘴巴人类语言。

    “你们是不可能再抓到我的。你们就露出痴呆的脸孔,在那里等待充满空降的死亡吧!”

    梅鲁连一言不发地架好了弓,瞄准好后就吧箭射了出去。虽然箭画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飞去,但在擦过鸟面人妖的羽毛前端后,就往虚无的空洞深处消失了。

    “你没射道哪!不成熟的家伙!用那种伎俩就想打倒我吗?”

    鸟面人妖在空中一转。

    “给我等着吧!等我带着同伴过来,把你们全部都残忍地杀掉!每个人都撕成八块地杀掉!在那之后,我们就要攻向培沙华尔城,同时也要把那里化为一片血海!”

    它一边狂笑的同时,一边往黑暗的深处展翅飞去。人类正确认了它飞去的方向。

    “好!那家伙往右边的道路过去了。”

    “这么说,是指左边的道路就是离开的路线了吧!”

    这些无情的人类边笑边点头。他们轻而易举地欺骗了怪物,并且因而得知正确的逃离路线。

    “全员快点往左边的道路前进,在那家伙向同伴报告后集结而来之前,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啊!”

    在克巴多指示下,两千名将贯士兵们开始慌张地动员起来了。他们把堆放着贵重芸香的手推车放在队伍中央,紧接着整理七队伍。

    接受殿后这个工作的伊斯方,在从大空洞往左边道路的出口处,满满地撒上芸香。他养的两匹狼--火星跟土星--刹那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伊斯方抚着它们的头。

    “对你们的鼻子来说,这气味太强了。没办法,忍耐一下吧!”

    地上传出了呻吟声。被破坏的囚车底下,有羽毛移动着,红色的眼睛正闪着光芒。是因为逃走的另外一只鸟面人妖变成了囚车的垫子。在推开毁坏的车体,伴随着吼叫声一跃而起的瞬间,伊斯方拔剑冲了过去。

    剑光正确地将鸟面人妖的头部跟身体砍成了两半。身体往左方滚落,头部往右边飞去,维持张开的嘴巴紧紧地咬住石头。

    Ⅲ

    “头该不会就这么活过来吧?”

    “我可不知道!”

    对于伊斯方的问题,克巴多看来眉头紧锁。

    “把头跟身体丢到不同的地方去。啊!等等,在那之前,先在头的切口上涂芸香吧!”

    士兵们将融入芸香的水洒在鸟面人妖的伤口上。

    “我们走吧!”

    梅鲁连跟加斯旺德位于队伍前方策马前进,虽然不晓得能够骑马前进到多远,但是必要时就只有徒步前进了。

    两千骑的人马在地道里前进,以五百多只松明灯火照得道路闪现赤黄色,而且让骑马的影子摇晃地映在岩壁上。伴随着这幅景象,到处都散发着芸香的香气。

    只要紧追着芸香香气,妖魔们应该就能正确地掌握到人类的行踪。但是,却也无法下手攻击。只要在这个地下道里,不管对人类或妖魔来说,芸香都是一把两面刃。

    梅鲁连时时抓住箭,将箭头刺进松明灯火中,朝着前面的空间射出火箭。黑暗中会因而产生小小的光点,然后就以光点为目标前进。前方如果有妖魔潜藏,应该就会对芸香的香气有所反应,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看样子并没有埋伏。”

    梅鲁连的声音似乎被其他声音盖住了。在得知那就是水声后,士兵们就着松明的光线试着确认,发现有条地底河流沿着道路流动。

    梅鲁连抬头仰望,连松明的灯光都照不到头顶的黑暗。

    “在这岩石天井的遥远上方,应该有着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

    “那又代表什么?”

    加斯旺德询问理由,梅鲁连稍微思考过后回答。

    “嗯,那就像瓶子一样的东西。将瓶盖拿掉,就会从名为迪马邦特的瓶口当中,往地上喷出各种邪恶与灾难。”

    “还真是容易懂的比喻呢!”

    “对小孩子跟异国人来说,容易了解的比喻是必须的!”

    那是什么意思,加斯旺德正打算争论时,传来了克巴多的声音。

    “这条河流到外界的可能性很高,顺着河流的方向,暂时就这么前进吧!得先确认有没有毒,如果没毒,水的补给就不成问题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响起巨大的水声,水面上出现了巨大的影子,拿着松明灯火前往调查的士兵们,彼此轻声交谈着。

    “这是山椒鱼吧?”

    “真是恶心的生物!”

    “虽然应该没有毒……”

    “你说的应该是栖息在其他地方的吧?这里可是迪马邦特山哪!”

    虽然都是被选出来的精良士兵,但是他们比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要多嘴,了解他们是因为心中深感不安而导致的,武将们也就没有责怪他们。

    暂时维持一段时间的行军,因为一阵怪异声停了下来。那是因为渴求血液的咆哮声,已经从背后逼近了。带着沉重而柔软的脚步声,而且不是只有一、两只。

    土星跟火星在伊斯方的脚边毛发直竖地警戒着。克巴多策马靠近伊斯方身旁。

    透过黑暗隐约可以看到,反射着松明灯火而闪烁的眼睛正急速接近中,两只红色的眼睛,两只黄色的眼睛,这些眼睛并排在同一张脸上。

    “四眼犬?”

    “喔,追过来了吗?这群妖魔。”

    在伊斯方左右,土星跟火星压低了身子,采取了要跳跃并且攻击的姿势。

    四眼犬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体毛非常稀疏,带点褐色的皮肤几乎都要裸露出来了。它那四只眼睛里头,上面的两只是红色的,下面的两只是黄色的。从黑色舌尖滴落口水的样子,会让人因为嫌恶而感到没那么恐惧。虽然是杂食性动物,但只要有其他野兽或人类,它便最喜欢吃他们的孩子,果然是蛇王的属下啊!

    四眼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红色与黄色的眼睛闪耀光芒时就跳了过来。土星跟火星马上跳离地面迎战。两只怪物跟勇敢的狼群激烈地互咬的同时,另外几十只四眼犬已经冲入帕尔斯军的行列中。努号、咆哮,以及马的嘶鸣声接二连三响起。

    克巴多的大剑一闪,砍断松明的火焰。

    四眼犬的头部拖着血水往后飞去,重重地撞到岩壁后才停下来。失去了头的身体,像是完全没有发觉到这件事,走了五、六步后,就发出钝重的声音横倒下来。

    此时,其中一名帕尔斯士兵在发出短促的叫声后倒了下去。他的胸口可以看出像是被大枪的东西贯穿而过,那个东西竟然是钟乳石。是谁丢过来的?

    嘈杂的叫喧声从上空传来,地底的黑暗被翅膀拍击声打破了。松明的灯光捕捉到飞舞盘旋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摇晃,影子更加让人不舒服地晃动着。

    士兵的头上,钟乳石不断地掉下来。有不规则形的、圆形的,还有四角形的石头。怪物们从空中丢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士兵们都以盾牌挡开了。

    但是怪物们很狡猾。因为盾的关系,士兵们没办法看到头上。怪物们就一边丢下手上的石头,一边急速下降,然后抓起在队列中处在边角的士兵身体。

    怪物飞起,就算是看到在它手中发出悲鸣的战士,士兵们也无计可施。悲鸣声中断了,炙热的鲜血从上方滴往士兵们的脸跟手腕。

    明显地咬着人类脚部的有翼猿魔,以空洞的天井为目标盘旋而上时,它的后颈突然被一支箭射入,有翼猿魔以发出惨叫的样子张开嘴巴,它口中紧咬的脚从空中落下。有翼猿魔激烈地拍打翅膀,好不容易恢复到能在空中游泳。正当它将手伸到后方,准备将插在脖子上的箭拉出来时——

    弦音再次响起,第二支箭插入有翼猿魔的左眼。怪物发出短促的叫声,在叫声尚未消失之际,就仰天掉了下来,射出箭的是梅鲁连。就在士兵们过去制服怪物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射出第三支箭。正打算剑气同伴掉落的人脚的另一只怪物,耳中插着一支箭,朝和的对岸掉了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

    士兵们发出欢呼声。梅鲁连走进有翼猿魔,将插在它左眼的箭拉出来,并且将沾满血块的箭镞刺向水流里洗干净。

    “明明只要一支箭就能杀掉,竟然要用到两支,我的技巧也生疏了哪!”

    梅鲁连说出引来他人咋舌的喃喃自语。另外一支箭,在有翼猿魔的颈部深埋得几乎已到箭羽部分,就算用手捉住箭,也没有办法拉出来。

    在梅鲁连不断响起刀呜声跟涌现的叫唤声中,血花不断飞散。被钩爪撕裂腹部的士兵,摇摇晃晃的横倒在地。前后被两只枪贯穿的有翼猿魔,虽然想要上升却做不到,不断以翅膀拍打地面。

    战斗虽极短却非常激烈。袭击而来的妖魔当中,有半数化为尸体滚落在人类脚边。是因为芸香的香气减弱了它们的力量吧?憎恶与诅咒之声在岩石天井里回响,然后跳进地底的河川里,生存下来的怪物就逃走了。

    “那些家伙被砍之后不会再生吧?”

    “如果用涂上芸香的剑来斩,大概就会死了吧?”

    “不晓得!说不定只会让它们受点伤。”

    一边低语着,士兵们将不幸战友们的一体并排在靠墙处。总共有五具。对于葬礼有些心得的特斯,对帕尔斯的众神献上简短的祈祷后,就在遗体上撒满芸香。虽说是为了让遗体不被妖魔吃得乱七八糟而做,但事实上到底会有多少效果,则没有定案。

    关于妖魔同伙的尸体处置方式,虽然也有人主张将它们的尸体丢到河里去,但是可能会让尸毒污染水源,因此就照着原样,放着不动。

    Ⅳ

    在芸香的薄烟守卫下,帕尔斯军队的人马不断地在地底道路上前进。一半的路途以步行度过,另一半则是策马奔驰,而且还有怪物群从后方追赶而来。

    沿着地底河流,骑着马匹缓步前进,其中一名士兵丢出了让人不安的问题。

    “如、如果芸香的效果消失了,我们会变得如何?”

    “所以在有效的时间内我们就要到地面上去。快走吧!”

    特斯的声音,让士兵们带着僵硬的表情点头之后,就激励爱马往前移动。

    跟他们在约百加斯(一加斯约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人类所无法看穿的黑暗当中,有着大群异形保持潜行追踪着他们。跟两千名人类相比,以压倒性的数量混杂在一起的妖魔们,正等待着一口气发动攻势,将人类加以歼灭的好时机。

    突然间,人类傍边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河流对岸应该是不断延伸的岩壁,但那个岩壁却中断了,出现了一块平坦伸展开来的岩场。被松明的火光照出万头窜动的异形影子,正往黑暗深处延伸过去。这让人类吓得停止呼吸。

    “那些挤成一团的,该不会全都是妖魔吧?”

    “有上万吗?连数字都不晓得呢!”

    “如果它们一口气攻过来,我们怎么都赢不了!”

    “别想太多,跟那些魔物之间还隔着河川。只要狙击飞过来的家伙就好了。”

    就在这句话还没说完时,石头就飞了过来。发出怪异的声响,不断跳跃,有翼猿魔跟食尸鬼丢出的石块化为一阵石雨,袭向帕尔斯军队。脸部被石头打中的士兵,鼻子跟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士兵们遵从长官的指示,高举盾牌,放低姿势,从投石攻势中保护自己的身体。从盾牌上弹开的石头,往地面跟河面掉了下去。

    听到被石头打到的马匹发出悲惨的嘶吼声,士兵们凭着怒气,从盾牌间放出箭,把怪物们射倒了。怪物们也发出愤怒与憎恨的吼叫声,不断挥舞着手腕与前肢。发现到闪着白光的东西时,士兵们吓呆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些家伙可是拿着刀跟矛啊!”

    “他们会使用武器吗?”

    “说不定是有人教的?”

    听到士兵们的对话,梅鲁连提出疑问。

    “火呢?不是还拿着松明吗?”

    “那东西好像没有了。”

    “如果它们连火都会用,防御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虽然梅鲁连咋舌不已,但是担心会加深士兵们心中的不安,所以没把这句话讲出来。

    投石的石雨减弱时,克巴多马上命令部队前进。在河川的方向,也就是左侧,将盾牌聚集在一起,然后队列就跟着移动。从对岸那里看到这种情景。怪物们也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边重新丢掷石头,一边开始配合人类的行动前进。非常明显地,怪物们以它们的方式列队行动。

    克巴多非常激动。

    “喔握!这群怪物不是被好好地统帅着吗?”

    “真的!就像有某个有名的将军指挥着呢!”

    “应该不可能,但这已是军队了!”

    特斯回想起英雄王的武働诗。

    “英雄王凯.霍斯洛,在马扎达兰的荒野击破了蛇王撒哈克的军势。看样子,妖魔们的确能够组成军势。”

    “那个时候,应该是由撒哈克亲自指挥百万只妖魔们吧!”

    到底有几次了?被岩壁与河流夹着的狭小道路上,不断出现相当广阔的空洞。人类士兵们接受长官指令,背靠着其中一边的墙壁,组成半园形的阵形。外围并排这盾牌对外,以长枪突刺而出。那种结合迅速与整齐的阵形,不愧是威震大陆公路的帕尔斯国。

    以数量占优势的怪物们猛地袭击过来了。不只是从后方的陆路前来,也从从河的对岸飞了过来。

    梅鲁连的弓高昂地弹奏着死之曲。

    涂上芸香的箭簇在刺进怪物的身体时,在它们体内造成剧痛的火焰不断蔓延开来,让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横倒在地。与半园阵形近身交战的怪物们,被盾牌挡开后,被长枪刺穿身体,就这样倒伏在地上。

    “你试着射射看吧!能够射中我吗?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人类?”

    遭到血的气味包围中,有着不断飞舞在半空,以人话叫嚣的鸟面人妖。

    梅鲁连登时了解倒,这只鸟面人妖就是破坏囚车的其中一只。

    “不成熟的家伙,可以你就射看看啊!射中的话,我就要好好地夸奖你啰!”

    “那么,请你说得好听点吧!”

    不加修饰地抓起箭,不加修饰地把箭搭在弓上,不加修饰地把箭射出。

    当银色纤细的闪光贯穿咽喉时,在鸟面人妖脸上浮现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名为“无法相信”的表情。像是要发出叫声似的,但咳出来的却是黑色的血液,鸟面人妖一边无力地用翅膀拍打空气,一边倒栽葱地掉进地底河流。

    “射得好!”

    对于克巴多的赞赏,轴德族的年轻代理族长则是兴趣缺缺地回应。

    “要特地射偏那次,反而还比较难。”

    “那时的演技真的很好呢!梅鲁连卿。”

    派特娜这么称赞着,可拉也趁势跟着称赞起来。

    “真是的,别摆出不甘心的表情嘛!你已经比尤琳的射箭技巧好上几百倍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

    三个姐妹中最小的妹妹抗议着。

    明明还在进行奋战,却还是传出笑声。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着帕而斯就能在避免全歼的情况吓离开这里到地面上去。虽然梅鲁连没有笑出来,但是他继续拉弓,心里却想着与血味毫不相干的事。

    “这三个都是可爱的美人!不过,跟我喜欢的类型有些不痛。”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前年秋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举止稳重的女孩,但在得知那个女孩已经有个相爱的贫穷男后,梅鲁连就维持他一贯不开心的表情,拿出一百枚金币让他们结婚了。虽然这是件美谈,但总是从同族的婆婆口中听到:“代理族长是多么好的男人典范啊!如果我能年轻个五十岁,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受到这样的称赞,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几百只,或者比这个数字更多的妖魔,在飞越河流的途中就被箭射落,伴随水声沉到河里,或是被河流冲走了。帕而斯军也是,人跟马匹不断受伤倒下。

    倒下的马匹,当场就被主人杀死。断腿的马匹已经没救了,如果让它救这样倒在地上,只会让妖魔们活生生地把它吃掉。只有将剑刺进它的脖子里让它死亡,才是战场上的慈悲。

    虽然特兰兵也是如此,但是对被称为人马一体的帕而斯骑兵来说,亲手杀死爱马是难以忍受的事以爱马的血染红刀子的骑兵,会因为激愤与憎恶而全身发抖,然后徒步冲进敌群中砍杀。尽管极尽猛烈的攻击能够杀死敌人,但是就自己也丧失了冷静沉着,最后常是被敌人包围,被敌人的牙齿与爪子撕裂。

    Ⅴ

    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深处,看着巨大的空洞跟非常长的地道,就会让人觉得人与魔之间的战争将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谁知道?感觉上还没到七月吧?”

    太阳光没法照射到这个被诅咒的战场。骑马前进,然后下马步行。战斗。休息。彼此换班去睡觉。配上水把干肉跟面包咽下去。就这样子,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

    虽然水、粮食、松明,还有箭等东西准备得很充足,但是加斯旺德随随便便计算,现在已经剩下一半。有些部分是遭妖魔突袭而丢弃没捡回来,所以应该很难正确计算吧。

    “已经过三天了吧?”

    辛德拉的战士判断着。

    人类全身沾满了血、汗跟泥巴。现在没办法补充人力,妖魔们就算杀完了再杀,也还是犹如洪水般推近过来。

    在时时刻刻都变得越来越不利的战场中,不断挥舞着大剑的克巴多身影,宛如洪水中的一块巨岩。

    “不要单打独斗,快组成三个人一组!”

    就在下命令的时候,克巴多的大剑已经在血花四溅中,把两只妖魔砍成了四截。在这个地底下,他所斩杀的妖魔数目,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一道黑影快速窜近克巴多脚边。土星顿时一跃而上,以锐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四眼犬的脖子。虽然土星打算就这样把四眼犬往外甩去,但是因为它还在少年期,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身形较大的四眼犬,就维持把土星晾在脖子上的姿势,持续朝克巴多攻击。但是,这让它的动作变得比较迟缓。克巴多的大剑发出吼声,往四眼犬的头部直击而下。

    “你帮了个大忙哪!如果伊斯方卿给的饲料变成便宜货,就到我家来吧!会有更肥的羊只,再多也够你吃哦!”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理解了克巴多的感谢辞,土星充满元气的为了寻求下一个敌人而离开了。

    加斯旺德看到敌方的移动后大叫:“前方包围过来了!”

    “不需要担心。”

    梅鲁连举起弓,站在他旁边的可拉也摆出射箭的姿势。

    梅鲁连仅仅发出三箭,就在弦音不断回响之际,三只箭已经将三只妖魔射倒在地。其中一只是穿过喉咙就不再动弹,一只则是射到腹部,最后一只则是射到脸上。因为被箭射到的痛苦而翻滚着。

    虽然可拉的箭也命中目标,但是因为弓势稍微弱了点,鸟面人妖就带着浅浅地插进右胸的箭,展翅往可拉袭来。

    虽然可拉正要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她把握在手中的箭奋力往前上方突刺出去,刺进了鸟面人妖的眉间。乘它受不了疼痛而掉到地面时,可拉抽出剑,一剑贯穿鸟面人妖的喉咙。给予最后一击后,向妹妹大叫:“尤琳,要守住特斯大人的背后啊!”

    “交给我吧!姊姊。就算以生命交换都没有问题。”

    背对着妻子们的对话,特斯一言不发地前进。之所以不在这时候回头看妻子们,是因为在战场上需要公私有别吗?还是他深信妻子们的武艺呢?

    特斯的手上发出了铁索的声音。

    在头上不断发出痛苦叫声的有翼猿魔,在头侧受到猛烈一击后,连翅膀都无法拍击地掉了下来。掉到地上后发出沉重的声音翻滚着,红色的眼睛燃起了强烈的憎恨,正准备再站起来之际,第二击疾飞而至,铁索的前端将怪物的头打碎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特斯身体一扭。此时擦过他甲胄的,是有翼猿魔危险的钩爪。被它在低空拍打翅膀时打到手腕,尤琳因此放下长枪。特斯的铁索旋回而至,虽然有翼猿魔好不容易闪过了,却也破坏了它的姿势而滚倒在地。

    蓄积了浑身的力气,冲过来的派特娜将枪举起。

    因为只是稍微瞄准,导致枪尖仅仅擦过怪物的身体,就刺在岩壁上迸散出火花。怪物虽然打算挥动手臂,朝派特娜挥下钩爪,却发出呻呤,身体不断扭曲着。那不是道很深的伤口,似乎是涂在枪尖的芸香正在发挥作用。

    尤琳重新捡起枪,就这样从低姿势再次刺出枪。她是真心想要挽回名誉。于是脖子被由左到右刺穿的怪物,就在口中吐出血块,全身抖动后,永远停止了活动。

    在击退第几十次的攻击后,人类在尸体堆成的山前开始吃饭。这大概是第三天的晚餐,亦或是第四天的早餐吧!因为被血腥味熏得鼻子麻痹,就连食物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了。

    突然间,伊斯方说话了:“为了喂养这么多的怪物,到底需要多少人次的人类?”

    “它们应该也会吃牛跟羊吧!但是在地底没有那种东西啊!”

    梅鲁连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在这个地低下,那群家伙是吃什么而活?自从凯.霍斯洛王即位以来,并没有以几万人为单位的人类消失的记录啊!”

    克巴多回答特斯。

    “如果就我听到的来看,因为它们是蛇的属下,所以就像冬眠似地在地底睡觉!它们似乎可以一直睡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呢!”

    在帕尔斯国的内陆部分,冬天是非常寒冷的,而且也会下雪。回溯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一月到三月,虽然那时也积了相当的大雪,但是因为亚尔斯兰一行人正好远征到辛德拉国,然他们反而过了一个可以成为快适的冬天。这当然只是指气候方面。

    “说到那些家伙才从冬眠醒过来不太久,肚子应该非常饿了吧?它们难道不会前往地面,贪心地将外面的人吃掉吗?”

    “不能发生那种事!”

    简单却严厉,克巴多这么说了,而这也变成所有人的结论。虽然命令士兵们轮班睡觉,但有五个武将还是醒着。虽然已经很疲劳了,但是因为精神亢奋,就算合上眼睛也睡不着。梅鲁连虽然躺着,却不是在睡觉,另外四人也是背靠着岩壁,边喝水边聊天。宛如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证明。

    “如果能够生还,非得把培沙华尔城的防御弄得坚固一点!”

    克巴多环抱着肌肉结实的手臂。

    “我并不擅长守城的战法,所以没有我说话的余地那!”

    作为一个将帅,克巴多的本领明显地就是在攻城野战的部分。跟他万骑长的名号相符,是个能够随心所欲驱使一万个骑兵的人,不过,他特别拿手的就是波状攻击。

    将一千骑分成十队,以一次攻击就脱逃的方式,一拨接着一波地给与敌人打击,就算敌人打算由后方追击逃走的那一队,也会因为那时出现的一队已经杀到,不得不与其应战。而离开的那一队,就重整阵形,由战场迂回到阵中,休息过后等待下一次出击。

    一直到敌方阵形崩溃之前,这种做法能够不断地重复。这个以毫不留情的破坏力著称的战法,被称为“克巴多的车轮战法”。

    虽然不是克巴多独创,但是这个战法经由克巴多熟练地运用,也为他增加了不少耀眼的武勋。

    “嗯,至少也是从这里活着出去之后的事了。如果在地底下喧哗嘈杂的妖魔们把我们全部杀掉之后,似乎紧接着就是打算要专程杀到培沙华尔的城塞呢!”

    “那可真是敬谢不敏!”

    像这类的帕尔斯语倒是学得很快!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一边苦笑,一边把没有味道的干肉硬生生地吞下肚去。

    因为松明的火焰没有消失,所以一定有通风的管道。就算脑子里知道,也不知道地底通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尽头,自己到底能不能从魔宫里逃出去?不安的水位正逐渐高涨。虽然打算逃出去,但是难道不会往越来越深的地方陷进去吗?

    虽然人与魔之间连血的气味也不同,但是血腥味一混合起来,就连芸香的香味都没有办法稍减这种气味。

    “早知道这样就该带葡萄酒来!如果在地面上,离酒杯就不会那么远罗!”

    随着感慨出声,克巴多改变了话题。

    Ⅵ

    “原本当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时,前往讨伐蛇王,就是被赋予宝剑路克那巴多所有人的使命!”

    “也就是说,这是亚尔斯兰陛下的使命吗?”

    加斯旺德加以确认。克巴多没有点头地回视他,以认真的声音提问。

    “辛德拉人啊,亚尔斯兰陛下四年前在凯?霍斯洛王的陵墓里得到宝剑路克那巴多时,你应该在现场吧?”

    加斯旺德回答“正是”时,出乎意料地,特斯跟伊斯方全都往前坐起。这是因为在现场的武将当中,就只有加斯旺德亲眼目击亚尔斯兰得到宝剑的那一瞬间。于是他详细地告诉另外四名武将。

    “那么就没有疑问了。亚尔斯兰陛下是为了完成讨伐再度降临的蛇王撒哈克,而被授予宝剑的。”

    克巴多这么说着,特斯将沾黏在铁锁上的妖魔血渍用布擦掉,一边涂上全新的芸香,一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算击退了侵略我国的鲁西达尼亚军队,那也已是凯?霍斯洛王以来的重大武勋了。还有讨伐蛇王撒哈克的任务,亚尔斯兰陛下身上还真是背了相当沉重的负担哪!”

    “不过,如果换个想法,不只是陛下的大名,就连我们的名字也会跟着留在历史上呢!”

    一边像是很高兴似地,还是勇敢似地,伊斯方这么说了。

    “诞生在一个好时代里,能够受一个好国王任用,我可是这么想的喔!轴德族人啊!你有怎样的想法?受陛下任用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呢?”

    梅鲁连张开眼睛回答了。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信任我。”

    “就只是那样吗?”

    “那样就非常够了。”

    虽然梅鲁连将眼皮闭了起来,但是马上又睁开了,脸上露出非常罕见的苦笑。

    “本来,以我身为轴德族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变成在宫廷里面工作哪!”

    “我也是以出生并且在辛德拉国被养育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受帕尔斯国的宫廷任用呢!”

    加斯旺德满怀感慨地说完,马上就受到伊斯方的指责。

    “虽然你是辛德拉人,但是我们还有特兰人喔!”

    “你是说吉姆沙卿吗?虽然他也有点奇怪,嗯,关于这一点,是被我们的军师打败才变成那样吧?”

    “今后该不会也有鲁西达尼亚人、邱尔克人跟密斯鲁人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吧!”

    “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有鲁西达尼亚人吧……”

    这么回答的特斯,像是回想什么似地,抚摸着已经长出胡子的下巴。

    “嗯,已经忘记了。虽然那只是四年前的事,在攻陷名位圣马奴艾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城时,曾见过一个非常有精神的女孩。虽说是以女儿身担任鲁西达尼亚军的见习骑士,但是在她回到祖国后,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可拉向丈夫质问:“特斯大人,您说她是个有精神的女孩,那么她到底多有精神呢?”

    特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这个以冷静沉毅著称的男人,好像也被问倒了。他把手挪开下巴后苦笑着。

    “说得也是,大概就像你们三个人加起来吧?”

    “哎呀,姐姐,我们三个人合起来好不容易等于一个鲁西达尼亚女孩呢!特斯大人的话,还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啊!”

    克巴多发出声音。

    “你们夫妻要吵架的话,就等出去地面再说吧!”

    虽然这事实上应该叫做“打情骂俏”,但是在大群妖魔当前的局面下,他实在是不打算增加无聊的争端。派特娜劝告自己的妹妹。

    “是啊!可拉,你让特斯大人感到困扰是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开玩笑也好,也说得有点过分了。尽管是特斯聪明的妻子们,在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地底的战斗里,多多少少有点兴奋。克巴多也不打算责怪可拉。克巴多心想要对特斯说几句帮可拉调停的话,结果望向可拉,刚好看到特斯抚摸可拉的头发,她正面对丈夫绽放耀眼笑容的时候。

    “真蠢,连四眼犬也不想理!”

    单身的万骑长耸起肌肉结实的肩膀苦笑着,站起身,朝士兵们走去。

    “虽然抱歉,但还是起来吧!出口应该就在附近。地上的光明正等着我们!”

    拍拍刚起身的士兵们的肩膀跟背后,克巴多呼叫着。

    “伊斯方卿,请你站在前面。”

    对这露出一副有什么事的伊斯方,克巴多指着小狼给他看。

    “它们可是比人类还聪明呢!所以我希望它们能够告诉我们正确的道路。”

    “了解了。火星、土星,走啰!”

    伊斯方跑了出去,像是要守护在伊斯方左右似地,少年期的年轻野狼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两只狼——现在最少也要给予它们百骑长程度的待遇!”

    就在特斯这么说时,士兵们已经正好队列,确认过人数后开始行军了。

    担任殿后守卫工作的加斯旺德跟特斯回头看。随着松明的灯光往前进,后方伸展开来的黑暗,其浓度跟厚度都有增加的样子。虽然妖魔们或许正在休息,但是一定很快就会吵噪地聚集在一起,为了渴求鲜血而再度展开追击吧?

    其中一名士兵抬头看着岩石天井,发出不安的声音。

    “那些家伙应该没有打算为了解决掉我们这两千人,而把我们活生生地埋在地底下吧?”

    “如果岩盘崩毁,也会堵塞住怪物们通行的道路。再怎么说,应该不至于那样。”

    “那么会是谁呢?”

    身为异国人士的加斯旺德,再一次直指核心。帕尔斯人们省略主词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极力不愿从嘴里说出撒哈克的名字。

    依照传说,撒哈克为了爬出地面,不得不破坏二十块巨大的岩石板。一枚岩板的厚度,听说跟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墙厚度相当,就算拥有撒哈克的超绝之力,想要破坏一块,也需要花上十五年的时间。虽然将二十块岩石板全部破坏掉,计算起来可得花上三百年的时间,但是自从凯?霍斯洛王登基以来,也已经三百二十五年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到了”,不论何时发生都很正常。

    地底的河流面变广,差不多是之前的一倍宽。试着丢小石块,水流也已经变得缓慢,由此可知水深变浅了。

    “跟魔物们的战斗里,帕尔斯的众神会借给人们力量吗?”

    “众神才不会借呢!”

    虽然是极端没有信仰的台词,但是独眼的万骑长在马上回过头,这么回答辛德拉人的疑问。

    “圣贤王贾姆席多因为蛇王撒哈克而遭残杀,但是神明没有拯救他。有人说贾姆席多王因为恃荣华富贵而骄,使得众神消失而让圣贤王得不到庇佑,那又是怎样的情况?”

    “凯?霍斯洛王也是,凭藉着他自身的勇气与智慧,最后终于打倒蛇王撒哈克。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受到众神激励,但如果是激励,连人也办得到。这样倒不如干脆地认为众神并不存在,说不定还比较好呢!”

    以非常小声的语气,特斯说出了严重的事,尤琳马上向丈夫提出异议。

    “不过,之前那一大群魔物就已经存在了,如果众神是实际存在的话,那又如何呢?”

    “不存在的话你觉得会不公平吗?”

    “是啊!”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如果众神并非实际的存在,人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跟魔物战斗。然后,人们打赢了魔物。”

    虽然克巴多的声音既不高昂也不激动,却强而有力地渗入将兵们的心里。其中一名士兵发问:

    “打得赢吗?人类对魔物。”

    “赢得了。”

    “为什么您可以如此断言?”

    “因为人类的时代一直延续至今!这就是无可否认的证据,代表人打赢了魔物这个事实。”

    “喔喔!”士兵们发出了声音。他们原本因疲劳而不安而暗沉下来的脸色,就像获得了全新的力量,重新变得开朗有活力。这真的很有道理,人类没有理由不赢魔,他们兴奋地彼此传递着,彼此点着头。

    不管智略有多高深,若是无法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就不具有成为将帅的器量。而克巴多具有这种能力,已经受到同行骑士的认同。

    加斯旺德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回到地面上,好像能够再次创造出人打赢魔物的历史呢!”

    “正是如此,如果在这种地方死掉,就没办法参加从这里开始的战斗了。”

    克巴多笑了,像是一点都不有趣似地,梅鲁连随后又订正了。

    “并不是从这里开始,而是从现在开始的战斗啊!”

    “敌人来了!”就连说出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不吉利的脚步声与让人不快的吼叫声,转眼间逼近了。

    声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的。在帕尔斯军左侧,涌现出踩水的声音。是因为一大群四眼犬强行涉水,度过明显已经变浅的河流。

    指示着阵形的变化,克巴多突然发现,小小的手推车里已空无一物。

    “芸香呢?”

    “没有了,用完了!”

    梅鲁连大吼,拿起弓朝一大群四眼犬射出箭,随着弓弦的响声,四眼犬也跟着倒下,激起一阵水花。

    “随便射都会中,真无聊。”

    在咋舌的梅鲁连身旁,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正在对话。

    “如果蛇王的属下们变成决定全面性胜负的关键,就有必要大量生产芸香了。”

    “芸香在辛德拉跟密斯鲁也有生产。若是能够输入就好了。”

    “啊!辛德拉生产的芸香想必是非常高价的制品!因为它的价格就像同等重量的黄金!”

    不停动着舌头,手和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不管是伊斯方、加斯旺德或梅鲁连,都在右边奔跑,然后往左边冲去,以纵横的方向挥砍着剑,并且让枪不断闪烁刺出。往后方跳去调整呼吸,往前方一跃而出,就会卷起一阵血雾。

    被加斯旺德劈落左手臂的鸟面人妖,在呼喊着什么的同时,将断手捡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在另一侧的伊斯方剑光一闪,抓住左手臂的右手臂拖着一条鲜血,飞在半空中。

    两条手臂都被砍断的鸟面人妖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接着又对紧接着跳出来的怪物,一刀劈下丢到旁边。至于那到底是鸟面人妖还是有翼猿魔?已经没有时间确认,紧接着就开始迎击新敌人。非常激烈的疲劳,让呼吸变得混乱,而剑也堆得跟座铅制小山一样。

    已经倒了极限,就只能这样吗?

    就在大多数人们这么想的时候。

    头发摇动着,凉气吹拂他们的脸。

    知道所代表的意义时,人类的眼睛开始回复了生气。因为风正在吹!有强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了。

    外面的世界,就在他们附近。

    Ⅶ

    “是外面啊!是外面啊!”

    狂喜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洞窟。白色的小小光之岛正浮现在黑暗中。朝着那座光之岛,人们奔跑着,相反地,妖魔们开始畏缩,急急停下追击的脚步。

    “别太快出去!”

    在浅浅的河川里,一直浸到膝盖一半深度时,克巴多大叫着。他将大剑放到水里,将黏附着的血糊冲洗干净。

    “如果大意走到外面,会让阳光伤到眼睛的。先让眼睛习惯。谁要先出去确定一下?”

    “就让我来吧!”

    扬起一阵水花,梅鲁连跑了起来。河面再次缩小,水声变得强劲的同时,就往外面的世界流了出去。

    只得庆幸的是外面是阴天。这可以说是一点小小的幸运吧?就算眨了好几次眼睛,帕尔斯军还是全都到地面上了。就在士兵彼此相拥的喜悦中,武将们正对照着地图跟地形,确认现在的位置。

    没有能够悠闲休息的时间。因为在已经整理好态势的妖魔同伙朝培沙华尔袭击过来之前,一定得回去。确认了生存者,让负伤的人坐上车子,分配饮用水,立刻踏上朝培沙华尔的回家之路。继续追妖魔是没有用的。

    “喂!看那个!”

    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天空一角,那是在地面上前进了大约半法尔萨克(一法尔萨克大约五公里)距离的事。

    将军们穷尽眼光,虽然那些看起来就像飞在空中的鸟群,但却不是那样的东西。由异形的影子看来大约有一百只左右吧?在距离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是不断地朝着那个地方飞行着。

    “里面不只有翼猿魔,也有鸟面人妖。说不定还有其它魔物。这就是飞天怪物聚集军势的时候喔?”

    “它们会从空中袭击过来吗?”

    “这边就只有这么多人,不能轻易向它们挑衅。但是,也不能犹豫哪!”

    命令士兵们准备弓箭,因为在地底的血战用掉了很多箭,每个士兵也只剩下六支箭。即使这样,总数也还有接近一万支,应该能够跟飞在天空的怪物战斗。

    从迪马邦特山急急忙忙回到培沙华尔城塞的两千名帕尔斯军中,梅鲁连的视力本来就是相当优异。虽然就是因此才会以使弓的名手而广为人知,但是这个人将视线放到铅色天空中的一个角落时,却忍不住发出了可疑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声音让克巴多非常在意,立刻在马上越过肩膀回头看。

    “怎么了,轴德族长?”

    “是代理族长。”

    “怎么了,代理族长?”

    “你看那个。”

    梅鲁连用握在手中的弓前端,指向飞在空中的怪物聚落。因为距离遥远,云的流速很快,让克巴多没办法看得很清楚。

    “那里有个形状奇怪的影子。”

    “我觉得既然是怪物们的聚落,奇怪的影子当然很多。不过,那跟其他影子有哪里不同?”

    “那里不是有个远远地固定住动作的影子吗?就是那个没有翅膀的影子。”

    “既然没有翅膀,那是怎样浮在空中?”

    自从四年前在戴拉姆与梅鲁连相识以来,克巴多对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僚将,不知为何总是很喜欢捉弄他。

    梅鲁连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视线仍旧直盯着怪物群落,然后回答。

    “好像有什么坐在上面……那像是被吊起来的。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不是人类,不过他正坐在一个像是笼子的东西里喔!”

    “嗯……”

    克巴多叫来约三名左右对视力有自信的士兵,要确认梅鲁连所看到的东西。但是这三个人虽然往天空另一边凝视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没办法报告,因为他们的视力完全比不上梅鲁连。最后,在连真面目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飞在空中的不吉之影就朝云的另一端消失了。

    即使已是夜晚,满天星光下,帕尔斯军依然持续行军。他们想要离迪马邦特那怪异的山形远一点。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休息,已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接续着在地底的严酷战斗,就是这个强行军。虽然会接二连三出现脱队者也很正常,但是就在十头左右的马匹力尽倒地,而人连一个也没有少的情况下,终于到达培沙华尔城塞了。

    培沙华尔城用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在士兵们眼中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东西了。欢声雷动,不管是人或马,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涌现的呢?他们都朝着城门走了过去。

    城门的厚重大门被打开来了,与其说人马是入城,倒不如说任何一个人都是倒在地上滚进去的。

    试着计算一下,在地底迷宫里彷徨了五天半,再加上回到培沙华尔城之前需要花上三天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六月二十八日的黄昏了。

    无法回到培沙华尔城的士兵,总共有一百二十二名。虽然是惨痛的牺牲——

    “还好嘛,这样就能解决的事。”

    这实在是让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擦着冷汗。

    他们入城后,就命令留守中的将兵严加警戒。之后所有人要开始做的就是睡觉。年轻剽悍的伊斯方跟没梅鲁连也是,滚进营舍后连甲胄都没脱,就倒在床铺上。

    虽然最早醒来的是克巴多,但也已是隔天二十九日的中午了。一醒过来,他很快地叫来一个男人。

    那就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他是受克巴多委托留守城内的老武将。

    “那么,就照您的指示,立刻将城外居民全部收容进来。”

    “请尽快,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完成,就算是空手进来也没关系,反正就是立刻让他们进城。另外,收集城内外所有的芸香吧!”

    紧接着,克巴多又对千骑长巴尔海下达指示。

    “虽然很抱歉,但请你确认城内粮食的存量!如果只有将兵应该可以维持一年,但是城内人口可是有十倍多哪!”

    这些指示是克巴多泡在浴缸里,喝着葡萄酒、扫平带骨羊肉的同时所下的。就他本人来看,因为时间很宝贵,所以他只是大概处理一下。

    “接下来,所有的井口都配置警备兵员,只要被下了毒,有再多的粮食也没办法发生作用!”

    特斯跟三个妻子离开宿舍。一觉醒来后,去洗个澡,结束用餐,换上已经洗过的衣服,以俗话所说“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在城内漫步着。可拉从红色砂岩的城墙内侧往上看。

    “不管是再高大的城墙,只要被飞越进来就完了吧,特斯大人?”

    “可不是那样,可拉。”

    应话的是抚摸着剃掉胡子的下巴的特斯。

    “如果有城墙,那些家伙就不能不飞越过来。只要在城墙上头排列弓箭兵,设置弩弓,朝天空射出一片箭幕,应该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一边以克巴多的住所为目标前进,阳光让特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反过来说,我们得注意的,就是下方了。如果有人能够指挥统帅怪物们,他不就会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天空,然后穿过隧道,从地下攻击过来马?”

    “反过来也有可能吧?”

    “嗯,这种说法就到克巴多卿那里,等全部的人都集合再说吧!不管怎么说,大家应该都起来了吧?”

    在培沙华尔城内,有好几栋为了收容避难居民而设的建筑物。在东方远征时,因为也曾在此驻留了十万以上的士兵,所以兵营非常充裕,应该能完全收容城外居民。收容他们的建筑物的门窗都理所当然地涂上了芸香。

    于是,克巴多、梅鲁连、伊斯方、加斯旺德、特斯跟三个妻子,带着清爽的表情集合在一起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这些避难居民当中,从十七岁到五十岁的健壮男人里,如果有意愿,也可以发给他们枪支。女人、小孩、老人还有病人各自分别收容,然后设置负责人。用餐也以集体方式进行。平常就要确认人数,要进行定期性的联络。

    结束会议后,克巴多集合起城内全部的将兵发表训示,并且以简单的方式完成对战死者的慰灵。

    紧接着,克巴多选出对马术特别在行的士兵九人,将他们分为三人一组,合计三组的紧急使者,让他们策马奔向王都叶克巴达那。武器就只有剑跟弓,连甲胄都不穿。他们只需往西方急驰,在到达接近中间点的索雷马尼耶更换马匹,然后从索雷马尼耶的官衙派出使者往四周飞驰,呼吁各地提高警戒。

    在使者赶往城门后,只留下了芸香的香气。因为不管是衣服或马具,都涂抹上大量芸香。九骑当中就算只有一骑也好,一定得让他们活着到达索雷马尼耶。他们的任务非常重大,因此他们的眉宇之间都充满着拼命的神色。

    站上西方的城墙,克巴多目送使者离开,并且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无事。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太阳化为灼热的橘黄色圆盘,下方跟地平线相接着。

    看到使者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克巴多走下城墙,因为他还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事。虽然其他武将耶开始走下由砂岩造成的阶梯,但是在途中就停下脚步的,是特斯其中的一个妻子,长女派特娜。她像是有疑问似地,呼唤着她的大妹。

    “怎么了,可拉?”

    次女可拉在城墙上一动也不动,宛如石像般站得直挺挺的。虽然因为姐姐的声音转过头来,但是她被落日的光线照着的脸正僵硬着。

    “现在是黄昏时刻,对吧?大姐。”

    “是啊!”

    点着头,稍微露出苦笑,派特娜爬上阶梯,走近妹妹。

    “很快就要结束了,所以并不是早晨喔!那么,又怎么了?”

    平常总是敏锐聪明的次女,有着让人觉得奇怪的紧张感。一点笑容都没有,说出来的事也很怪。

    “现在太阳是在西边。”

    “是啊,它的下端正紧接着地平线,看起来就像金圆盘……话说回来,是有点太红了!”

    虽然想要让妹妹放松一点,但派特娜失败了。

    “等等,可拉,怎么了,你在发抖?”

    不由自主地声音变大了,派特娜抓住妹妹的手腕,颤抖经由手掌传了过来。

    “大姐,现在是黄昏,我们现在站在西边的城墙上头,远望着落日。那么什么城墙的影子会往西边延伸过去?”

    战栗不已的手指,指向地面的影子。

    “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大姐?”

    漆黑伸展开来的影子,看来已将培沙华尔西边宽阔的旷野填满了一大半。看向影子,派特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姐,您在作什么?”

    这是最小的妹妹的声音。因为有可靠的同行者,因此就算不说话也能了解。

    “特斯大人!”

    派特娜跟可拉异口同声地叫着,立刻冲近丈夫身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半是提问,半是安抚的声音。着急的派特娜跟可拉马上将事情告诉特斯,话才说到一半,特斯的表情就变了。

    “你们三个快从城墙上下去,赶紧到克巴多跟其他人那边报告这件事!”

    一瞬间,他就对着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三个人,像是叱喝般催促着。从跑着离开的三人那里,他朝着城外的黑影投出锐利的视线后——特斯看到了。

    影子正在动。由缓缓蠢动转变为跃动,以惊人的数量快速改变。掩盖住一半旷野的影子分裂为成千上万个黑影,从地表上跃起。那宛如雷声般震耳欲聋的,是皮翼拍打着空气的声音。

    那是背对着落日,在赤红色的天空聚集成一面的无数黑影。

    那就是宣告着由人与魔所展开,凄惨的培沙华尔攻防战开始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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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02:3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第一章 染血的一夜
    第一章染血的一夜

    Ⅰ

    清晨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床上的主人打了一个大喷嚏,睁开了眼。

    这是辛德拉王国的国都乌莱优鲁。王宫坐落在河对面的高台之上,可以说是集结了辛德拉建筑技术的精华于一身。半球形的大型屋顶,以及东西南北设置的四座尖塔,也许在外国已被熟知,但是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窗户和通风孔都设置得不错,这种构造使得从河那边吹来的风很容易吹进来。虽然是一座显得有些笨重和夸张的建筑,但这正是它的可取之处。”

    打了一个喷嚏后,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又紧接着打了一个大呵欠,从床上起来了。辛德拉被称为是炎暑之国,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一旦到了六月末的话,最炎热的时节也就过去了,早晚还会有徐徐凉风。比起邻国的帕尔斯来,季节的推移还是要快上一些的。尤其是辛德拉历比帕尔斯历早一年,这并不是自然之力而是人类的功劳。

    辛德拉历三二六年,这是一个即将送走六月的晴朗的早晨。

    拉杰特拉由侍女们服侍着,脱下睡衣换上了白色的宽衣,洗过脸后就来到了早餐的席位旁。盘起腿坐在丝绸制成的王座上,享用着以牛奶粥和水果为主的早餐,这时候侍女引领着十几位官吏前来参见。

    在邻国帕尔斯,有一种“拉杰特拉三世”的说法。从别人那里借钱之后,不返还反而再次借钱的人,就会被大家这样称呼。据说最先开始提出这种说法的是奇夫卿还有达龙卿,不过拉杰特拉在帕尔斯的武将之中尤其没有人望,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拉杰特拉国王在国内还是比较有人气的,他也确实当之无愧,在早餐桌上就已经开始政事了。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在为人方面完全相反,但也有着奇妙的共通点。那就是他们即位之后都没有马上娶王妃,而是继续保持独身。与一本正经的亚尔斯兰稍有不同的是,整整年长十岁的拉杰特拉,对各种事情都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不过这其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共通点,就是两个人都与上流**的千金小姐十分疏远。拉杰特拉的理由是这样的:

    “王族和贵族的大小姐们,都是被当作公主殿下养育的,也就会认为被别人服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依靠家境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反感。想得到权势的父亲的脸一浮现出来,就怎么样也无法欣赏她。”

    拉杰特拉总是亲自对在王宫做事的侍女候补进行口头提问。虽然十分期待观赏到美丽的容姿,听到聪明的回答,但是当场以家境自傲的候补者无一例外的全都不合格。

    拉杰特拉首先过目的是市场调查报告书。上面罗列着各种商品的价格,一位大臣毕恭毕敬地提出疑问。

    “陛下,这里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报告书,为何优先看这微不足道的物价呢?”

    “只有看过市场的动向,才能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那样一来,无论是农业,还是与外国的交易,都可以在**的基础上加以制定。就是这样。”

    “哦哦,陛下真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啊。”

    “贤明的是你吧,纳塔普尔。”

    “您说的是我?”

    “是的没错,对阿谀奉承的家伙来说,是牵扯不到资本利益的。可以免费的拍好君主的马屁。熟知这些的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啊。”

    对着难为情的大臣一番挖苦的讥笑后,拉杰特拉继续读起报告书。

    “嗯,大米、小麦、还有大麦……与上个月几乎没什么变化。羊肉似乎有涨价的趋势,而牛肉却相反稍稍贬值了。这些都在变动的范围之内。”

    “的确如您所说。托国王的威德,这个月的天气也稳定下来了。”

    “哼,照你这么说的话,要是发生暴风雨和凶灾,就是由于我的过失了?”

    又是一次严重的挖苦,不过因为是笑着说的,没有那么令人不快。只是,那笑容马上便消失了。

    “这是什么?有什么在微秒地操纵价格的变动!价格竟然是上个月的三倍。”

    “您注意到了。那是芸香。”

    “芸香的用途是什么?”

    “与其他的柑橘类一样。果实可以食用。榨出的汁可以饮用,也可以染布,另外还可以当作香料和药材来使用。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哼,可是为什么只有芸香以如此高价出售呢?柠檬和柠檬水,其他的柑橘类不是都没有涨价么?告诉我理由。”

    在这个时候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话,会被当作无能之辈来看待。众臣之间开始窃窃私语,稍微有些胖的年轻男子来到国王面前叩拜。这是一位名叫阿塞加的书记官。

    “请允许我来向您报告。这个月经过我国的帕尔斯商船,每次进入我国港口之后,都要将市场上销售的芸香全部买走。因此价格才会迅速上涨。”

    “哦,是帕尔斯啊。不过,为什么那些家伙要买光这些呢?”

    “据说芸香有一种除魔的效果。”

    “除魔……”

    拉杰特拉的眼睛像沐浴着阳光一般闪烁着。

    “这样看来在帕尔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自作聪明的纳塔普尔大臣,拉杰特拉轻轻地歪了一下嘴角。

    “这点小事情,我也知道。重要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诚然如此。”

    “是吉还是凶?这么点情报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很有可能不是吉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需要的是除魔。”

    “即使对帕尔斯来说是凶,对辛德拉来说可不一定同样是凶。”

    拉杰特拉将几个种类的水果削皮后放在玻璃器皿里,添加蜂蜜和乳精。用大勺子将好吃的东西统统送进嘴里。

    “对帕尔斯来说如果是凶的话,我们趁这个机会采取行动,又是吉是凶呢?让我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很快众臣之间又开始嘈杂起来了。拉杰特拉将满嘴的食物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阿塞加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说道:

    “恐怕,将会是凶。”

    “哦,理由呢?”

    “即使趁虚而入攻打帕尔斯,也并不一定可以成功。况且陛下也十分清楚,帕尔斯的精兵很强大,将领也都富有武略。”

    “我是知道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拉杰特拉国王略显直率。

    “在这个国家,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些。但是,正因为如此,在出手之前就已经放弃的话,太令人生气了。”

    阿塞加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如果失败的话,帕尔斯人会累积怨恨,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个报复的借口。我国马上就要向东方进军了,这时实在没有必要在后背引起忧患。”

    “嗯。”

    “而且……”

    “而且?什么?”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作为我们辛德拉的同盟者,始终都忠实于盟约。”

    “那家伙真是招人喜欢啊。”

    拉杰特拉一口断定,不过并没有蔑视的含义,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也政事因为如此,我国并没有西方国境的困扰,才可以与北方的邱尔克、东方的蒙族和夏恩族对峙。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明明有机会却不出手,不是很没意思吗?”

    总而言之,帕尔斯如果发生了凶事的话,拉杰特拉就总是想搞点小动作。这是他的一个怪癖,深知这点的众臣们,用一种“令人为难的国王啊”的眼神互相交流着,保持着沉默。书记官阿塞加来宫殿为官时日尚浅,便上前柬言道:

    “即使可以打倒亚尔斯兰国王,仅凭我军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压制帕尔斯全部领土的。趁人之危,攻其不备取得不正当的利益怎么说也……”

    拉杰特拉用勺子敲打了一下玻璃器皿的边缘,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塞加呀。”

    “是,是的。”

    “你说的这些是意见呢?还是说教啊?”

    阿塞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请,请您息怒。身为下臣,说了过分的言语。请求您饶恕我吧。”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认真。作为统治者来说,对国家的未来,希望可以尽可能的留有更广泛的选择余地。我没有生气。就这样吧,退下。”

    阿塞加将头扣在了地上,周围流淌着安全的空气。虽然是个令人为难的君主,但绝不是一个暴君。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国王。”

    “采取辛德拉最善意的策略。”

    “那,那是怎么做呢?”

    众臣不假思索地探出身来,拉杰特拉将勺子扔在了器皿之中。

    “我国生产的芸香,从今以后照常对帕尔斯人出售。不过可是高价出售。这样的话,也属于帕尔斯人不会发怒的范围之内。能够从中获取不俗的利润,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拉杰特拉笑着,众臣一起点头。事实上也可以想到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拉杰特拉和他的大臣们,都还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辛德拉国内,生产芸香的农田,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帕尔斯人买下的事实。农田可不是在市场上进行买卖的,因此报告书上并没有任何记载。

    Ⅱ

    “染血的一夜。”

    从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到三十日的夜晚,被历史书冠以此命。帕尔斯国的大部分土地上,善良的男女老少都安分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可只有一个地方,东方国境的要塞培沙华尔城以及周边地区另当别论。

    二十九日,在如同烹煮热泥般的太阳照射中,培沙华尔遭受到了魔军的袭击。最先发现的是特斯卿的三位妻子,她们将此紧急报告给主将克巴多的同时,成千上万的魔物已经在空中张牙舞爪,发动起了攻击。那翅膀扇起的旋风包裹着天与地,只见培沙华尔城被染成红与黑两种颜色。

    帕尔斯军队的五名将领,克巴多、特斯、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虽然之前已经演习过迎击魔军的战略,但是都没有实行的空闲时间就被对方先发制人了。

    令诸位将领大为愕然的,是魔军的战斗方法。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三只一组吊起笼子一样的东西,那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他几只捡起石头向地面抛投。就像乱石之雨一般向培沙华尔城落下。

    “大家快躲到屋子里面去!”

    克巴多大声喊着。他双脚灵巧地移动着顺势躲避开石头,但独眼万骑长健壮的肩膀还是被轻轻刮了一下。

    “躲到屋子里面,躲避投石!反击等到那些家伙扔完石头再进行。快!”

    在连续不断落下的乱石雨下,士兵们一边保护着头部一边向附近的建筑物跑去。没能逃掉的人十分悲惨。全身被石头击打着,埋在地下的人。脖子被砸断的人。肩膀被打碎的人。想要去救负伤者的人,也在乱石暴雨之下,满身是血地倒下了。

    从空中投石。

    如此恶毒的战斗方法,究竟是什么人想出来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可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天花板发出阵阵响声。就像暴雨一般,但却有着干脆而又猛烈的声响,也就是像下了一场乱石之雨一般。尘埃从天花板上,飞舞着向地面落下。

    “没有办法对抗啊,这样下去的话。”

    “不过,这也不会持续很久的。”

    在同一间屋子里躲避的加斯旺德和梅鲁连小声交谈了一番之后,听到头顶之上有异常的声响。二人反射性地跳到了墙壁边上。几块人头大的石头,还有木片和瓦砾像瀑布一样击打着地面,石头地表面的碎片四处飞散。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屋顶和天花板都被破坏了。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之中,突然落下了几个奇怪的黑影。嘴里嘶喊着的,是为杀戮而愉悦的歌曲。

    落下的影子发现了猎物,发出怪声并且手舞足蹈。那个影子扇动着翅膀,被加斯旺德掷出的长枪刺穿了。

    与此同时梅鲁连也发起了突进。把长剑刺向了右边的敌人,用短剑割向了左边敌人的喉咙。被切断的气管发出了死亡的笛音,腥臭的血混合着尘埃更是产生出一股异常的恶臭。

    梅鲁连一边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一边咂着嘴巴。

    克巴多让全体士兵躲在屋子里的命令是正确的。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这样一来全军的指挥系统就被切断了。躲进室内的士兵们,不得不各自与怪物进行战斗。竟然可以计算到这一步,敌人是何等的狡猾啊!

    拔出剑的加斯旺德,左边右边,斩断了好几只魔物。梅鲁连将短剑刺进一只的胸腔中,顺势将其踢倒。令一边的左手,紧握着士兵掉落的长枪。又传来一阵声响,有翼猿魔从门口飞来。

    “哦,从门口进来,是个懂礼貌的家伙啊,只不过还没有交入场费啊!”

    梅鲁连掷出的长枪,贯穿了第一只的前胸。枪尖带着喷出的血从后背射出,又贯穿了第二只的身体,继而深深地刺入第三只的胸腔,这样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枪穿刺的三只怪物,发出了可以冷却人类灵魂的叫声,全身产生了痉挛。即使已经毙命了,但是由于是在狭窄的门口,所以并没能倒下。三只怪物尸体就这样成为了一体堵塞了门口,阻碍了后面跟上的同伙。

    梅鲁连感到有些厌烦,向僚将发出了喊声。

    “真麻烦啊,从现在起,暂时先调整耐性一只一只解决吧。”

    “其他人都没事吧?”

    即使有所担心,不等投石雨结束是无法到屋子外面去的,也就没办法确认战友们的安全。

    特斯的三位妻子之中,大夫人派特娜和二夫人可拉,其实就躲在离梅鲁连不到五十步距离的旁边的一所建筑物里。那里是城内囤积芸香的场所。因为只是刚刚开工,所以大篮子里面还只有一小部分。必须要把这些送到丈夫那里去,她们这么想着。但是刚将篮子挎在手上时,窗户就被打破了。一个奇怪的黑影跳了进来。

    “有翼猿魔!”

    可拉叫了一声后从腰间拔出了剑,就在这一瞬间,怪物的前肢已经擒住了她的手。剑掉落在了地上,可拉摇摇晃晃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向她的脖子咬去。但是,怪物这个邪恶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之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

    条件反射的,有翼猿魔将那个东西吞了进去。仅仅是一瞬间,在怪物的腹中痛苦爆发了。有翼猿魔想要惨叫一声,但就是这样都已经做不到了。腹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分不清是唾液还是胃液的液体从嘴角慢慢溢出。

    这时候,可拉从地上拾起了剑。双手紧握住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向相反的方向运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刃砍向怪物。

    有翼猿魔的身体被砍成两半,随之倒在了地上。一张嘴以最大限度张开着,却无法发出最起码的叫声。

    可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脚步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

    “可拉,没事吧!?”

    “谢谢,姐姐,多亏你救了我。”

    派特娜看到妹妹的危机,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将手上的芸香果实,扔向了有翼猿魔的脸部。破魔的小果实,从怪物的口中飞进了腹内,立刻发挥了效果。

    在有翼猿魔的颈部又加了致命一击后,二人提起了盛有芸香的篮子。一只手握着篮子的把手,另一只手则紧握着剑向室外走去。

    猛烈的喧嚣充斥着整个广场。悲鸣和怒号,杂乱的足音,皮质翅膀扇动的声音,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棍棒打折骨头的声音,投石砸碎屋顶的声音,人类与魔物一起撞到墙壁上的声音。沉重的声音和尖锐的声音。就在这些互相产生冲突制造的大混乱中,派特娜和可拉在奔跑着。寻找丈夫和妹妹的身影。

    她们忽然向上方看去,似乎看到了屋顶上面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在由蓝变黑的天空之下,那个身影,就像一头停止飞翔的猛兽。

    “培沙华尔……培沙华尔……培沙华尔……!”

    男人的声音多次地重复着,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又像受到了什么诅咒。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也就是四年前,杀害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后夺过全军指挥权的伊尔特里休,对培沙华尔的强攻失败了。从全军溃灭的惨状中独自一人逃走,在黑暗深处失去了踪迹。那没有尽头的浓烈的黑暗将伊尔特里休拖了进去,使他变成了一个囚徒。

    眼前的,正是这个男人,被称作“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就在前不久,在北方的旷野上与老熟人吉姆沙交战的他,现在正被怪物们运到空中,俯视着培沙华尔城的现状。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逃出后向培沙华尔疾行的途中,帕尔斯的一部分士兵远远看到了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但是并没有能够确认实体。

    伊尔特里休突然向屋顶踢去。穿着甲胄的身体在空中飞舞着,这是超越人类极限的技巧。一名仰望天空的中年武将,在自己移动的路线上指挥着士兵们。他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

    一言不发。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发出不祥的呻吟向莫夫塔塞布猛击过来。

    在距离千骑长额头一寸的距离,两把利刃相互抵抗着。炽热的刃尖尖利地刺向鼻子。伊尔特里休笑着,快速地抽出了剑,发出第二次攻击。

    莫夫塔塞布又挡住了——虽然如此,但是握剑的手已经感到一阵麻痹。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实在是太重太猛烈了,很快的莫夫塔塞布就处在了劣势。

    “实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啊。真应该奖赏你,帕尔斯人。”

    莫夫塔塞布从左侧的肩膀到右侧的腋下,被特兰人的剑深深地砍断了,黑红色的飞沫高高地弹射四散。

    这是国王亚尔斯兰即位以来,帕尔斯第一个在战场上丧命的千骑长。

    Ⅲ

    手上握着满是献血的利刃,伊尔特里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时身经百战的帕尔斯士兵们都重踏着地面后退了。他们被充满战意的恐怖打退了。他们的千骑长一声不吭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味随着晚风迎面吹来。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对新的血液的渴望,在双眼之中灼热地沸腾着,他举起利剑,想要将视野里看到的所有帕尔斯士兵全部杀光。

    这时候,在附近发出了嘈杂的声音。那是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石阶上,一个帕尔斯人在与怪物们连续地战斗着。两只四足兽在其左右就像是在保护着他一样。这个人正是“被狼养大的男人”伊斯方。

    挥舞着剑斩落一只手舞足蹈的怪物,下一个瞬间,伊斯方跳了起来。

    在他的脚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叫声,一只有翼猿魔,一边抱着头一边从石阶上滚落。伊斯方利用有翼猿魔的头,当作跳跃的踏板。

    其他的有翼猿魔全都争相发出了愤怒和憎恶的吼声。伊斯方毫不在意,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地上,两只正处于少年时期的狼护其左右。看到倒下的千骑长尸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莫夫塔塞布,被杀了吗?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帕尔斯士兵们发出了欢喜的声音来迎接可靠的年轻勇士。伊尔特里休没有说话。他毫无惧色,双眼还是在灼热地沸腾着,剑尖指向了伊斯方。伊斯方这边同样是毫不怯懦,琥珀色的瞳孔中燃起了斗气。双方前进后,两把剑铿锵地交错在了一起。

    虽说只有一点点,但是可以看出伊斯方的剑势缺少了以往的锐气。疑惑也由此诞生。十几个回合过后,利剑猛烈地交错着,这时候记忆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这个家伙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呢?

    四年前,同样是在培沙华尔这里,伊斯方曾与伊尔特里休交战过。不过在乱战之中,只是交战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清楚地记下来。况且印象已经完全不同了。当时的伊尔特里休,剽悍无比,燃烧着野心和斗志,是一个与尘世之外的妖气完全无缘的男人。

    伊斯方的这丝疑惑,如果是寻常的剑士并不能察觉到。可是,伊尔特里休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右侧攻击之后,紧接着大角度的回旋向攻向左侧,之后又连续不断地攻击右侧。即使是伊斯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也变慢了。虽然还能抵挡住,但是态势已经被打乱了,他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一边膝盖终于弯了下去。伊尔特里休发出短促的咆哮,在一旁的士兵都露出绝望的神情。

    不过必杀的一闪,没有落到伊斯方身上,发出短暂而又尖锐的悲鸣倒在地上的,是小狼。为了救助主人而向伊尔特里休扑了过去,在半空中,被伊尔特里休的魔刃击中了。

    “火星……!”

    伊斯方悲痛的呼喊声,已经无法传到年轻的狼的耳中了。身上满是自己喷出的鲜血,被燃红的尾巴虽然又动了一下,但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火星的瞳孔里还映射着主人的身影,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永远都不会再动了。

    伊斯方一跃而起。这一次,伊尔特里休又发起了进攻。割断黑暗的火花炸裂着,伊斯方弹开了伊尔特里休的剑。

    旁边刚刚发生了兄弟的离别。

    土星用鼻尖碰了碰兄弟的脸颊,然后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和它同时出生的分身完全没有了反应。它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发出了悲哀的嚎叫,这似乎让还在少年时期的狼感到十分的困惑。

    “你这混蛋……!”

    这是人类的语言。是养育狼仔的亲人发出的。伊斯方快速地奔跑着,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他一边飞驰着,一边将腰间锋利的长剑高举过头,以暴风之势挥下。

    火花灼烧着瞳孔。剑刃的鸣叫穿刺着耳膜。伊斯方的势头过于猛烈,伊尔特里休呲着牙向后退了一步。

    瞄准了特兰人的脚,一团皮毛从低位窜了出来。土星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想要为兄弟报仇,却遭到了伊斯方的斥责。

    “停下来,土星,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

    他害怕土星也上演它兄弟的惨剧。

    连续不断的五次交击,剑刃的鸣叫声划破天空,在飞散的火花之下二人的位置交错着。

    伊尔特里休短促地笑着,展开自己持有大剑的右手和空闲的左手。在伊斯方身体的上方摆出一副宛如猛爪一般的姿势。伊斯方不顾局势,发起突进,手中的剑向敌人毫无防御的咽喉刺去。

    伊尔特里休突然抽出左脚,展开身体。帕尔斯人的必杀突刺像电光般刺穿了天空。特兰人高举着剑向下劈去。

    刚速的斩击。一旦击中伊斯方的颈部,他的身体和头部便会一刀两断——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特兰人呻吟着的剑,发出了一声巨响,被另一把利刃挡住了。

    新的火花照射出的,是一个独眼男子的脸庞。将伊尔特里休的剑振上一圈的大剑,附着鲜血像特兰人刺去。

    “别心急,伊斯方卿,欠缺冷静是战胜不了这个家伙的。”

    克巴多向前迈了一步,用强悍的眼神,注视着向后退去的敌人。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克巴多卿知道吗?”

    “是伊尔特里休,你也认识吧。”

    “……伊尔特里休?是那个伊尔特里休!?”

    是那个给帕尔斯军带来痛苦回忆的特兰的年轻猛将,听到这个名字,伊斯方恢复了记忆。令人惊讶的是,记忆恢复后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杀死千骑长莫夫塔塞布,杀死火星的这个妖人,居然是伊尔特里休!?

    伊斯方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可是,伊尔特里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没有人能够确认。看到眼前在这里站着的这个人,看来他已经厚颜无耻地,从那场败仗中保住了性命。”

    四年前,克巴多在战场上看到“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面容的时间,要比伊斯方长很多。

    “不对,或者是,他在地狱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跑到地面上来了。看到那种眼神,我不得不这么想。”

    克巴多被称作是不知恐怖的男人。不过,并不是感受不到这种异样的感觉。伊尔特里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毒气,是一百只有翼猿魔加在一起都远远不及的。

    “在地狱里也好,在天堂里也好,我是不会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

    土星在伊斯方的身边,一边发出愤怒的嚎叫一边前进。一直因为遵守着将其养育至今的亲人的命令而忍耐着,但是那种悲哀感已经快要被愤怒和敌意压倒了,它不停地想着,兄弟的仇不能不报。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声音重叠着,几十只异形的影子突然出现,造成了一时的混乱,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也从克巴多和伊斯方的眼前消失了。

    在重叠在一起的人类和魔物的尸体之中,克巴多发现了自己重要的部下不再动弹的身体。

    “莫夫塔塞布被杀死了。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鲜血从大剑上掉落到地面。

    克巴多悼念部下的心情,是真实的。莫夫塔塞布是个朴实而又坚强的男人,他的回应总是能够很好地得到克巴多的信赖。讨伐盗贼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在克巴多不在的时候被赋予守卫培沙华尔城的任务也毫无过失地完成了。虽然身负着培沙华尔城的重任,但克巴多可以去充分的享受美酒和女人,都是因为有莫夫塔塞布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辅佐。

    伊斯方收起了剑,跪倒在地上,抱起火星的尸体。站在一旁的土星用尾巴缠住他的脚,面对着夜空吟唱祭奠兄弟的歌。群魔乱舞的空中,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消失了,黑暗笼罩着整个要塞。

    克巴多嘟囔着。

    “说起来,特斯卿在哪里啊?”

    Ⅳ

    特斯的铁锁,很有必要擦拭一番了。已经击碎了十几只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脑袋,压断了它们的颈骨,上面沾满了鲜血和粘液。以沉着刚毅著称,在帕尔斯军中与大将军奇斯瓦特齐名的这名男子,虽然正身处艰难的战斗之中,但仍不缺乏冷静的思考。

    “在黑夜里只能在眼前的敌人面前保住自身,作战什么的,是天亮以后的事情了。”

    这是在一座建筑物内。他环顾左右,轻轻地笑着。

    “那样的话,你们拿来的芸香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一刻都没有离开丈夫身边的尤琳,和在混乱之中与丈夫再次相见的派特娜和可拉,三人一起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

    “躲在这里面的家伙们,快给我出来。”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头顶上闪动着橘红色的光。那是空中的妖魔们手中举着的火把。门稍稍打开了一条缝,派特娜向外窥视了一眼,将情况告诉了丈夫和妹妹们。

    “看到脸了吗?”

    面对丈夫的疑问,派特娜无法抑止颤抖的声音。

    “因为是逆光,没有看清楚。”

    话音刚刚落下,猛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出来吧,帕尔斯的家伙。你们打算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啊。我数十下如果还不出来的话,就要给你们下一场火雨了啊!”

    特斯的表情虽然十分冷静,可内心却有些愕然——妖魔们会使用火吗?是那个男人教它们用火的吗?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有特兰的口音。”

    “我也听出来了。”

    特斯紧锁着眉头。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实的意味。称呼我们为“帕尔斯的家伙”,意味着这个男人并不是帕尔斯人,可是带有特兰口音又是怎么回事呢?等同于灭亡的特兰的武将中,应该是有谁存活了下来,带领着这群怪物向帕尔斯发起了复仇吧。

    “……七……八……九……”

    故意等到数数的声音将要结束的时候。

    “等一下!”

    喊叫的同时,特斯打开了门。为了让三位妻子停止悲鸣,他一边握紧了铁锁,一边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们去死的。”

    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说着,同时以极为自然的步伐向前走着。头上聚集着数百支火把,火光时强时弱,使得好几个身影在地上摇晃。

    “我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没错。”

    “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将你大卸八块,帕尔斯人。”

    发出嘲笑声音的同时,异形的身影已经从头落下——在紧贴着门的上方,两只鸟面人妖贴了过来。特斯挥动起铁锁。其中一只的下巴被打碎了。不过,特斯的应战并不是万全的。第二只鸟面人妖从旁边抓住了伸长的铁锁,利爪向特斯的右手袭来。

    特斯的右手流出了鲜血,他同时丢掉了铁锁。

    三只鸟面人妖跳着舞,发出了胜利的叫声。突然特斯猛地向地面扑去,躲开了利爪的袭击,一边滚动着一边拔出了长剑。

    在铁锁术方面,特斯可以称得上是帕尔斯国内无人能及的高手。但是在剑和枪方面,就没有那么深的造诣了。不过,普通的士兵当然还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物。

    特斯的剑从从下而上割向怪物的膝盖。鲜血伴着哀号飞散,被切断的腿滚落了石阶。

    在起身之前,特斯已经让四只怪物趴在地上了。调整呼吸和站起身子同时完成的时候,眼前那个男人已经逼近了。

    那个男人,曾经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勇猛沸腾地,自如地操纵着长剑向特斯逼近。

    在用剑的技巧上还是伊尔特里休更胜一筹。他的连续猛攻压制着特斯,却也一时无法将帕尔斯的武将斩落在血海之中——特斯发现了敌我实力的差距,采取完全防御的战术来拖延时间,利刃交击产生的火花四散,双方交战了十几个回合。

    伊尔特里休开始了嘲笑。

    “怎么了,帕尔斯的剑术难道只懂得逃跑吗?”

    一边说着,一边左劈右砍,不断作出猛烈的攻击。特斯的头盔被打得发出悲鸣,飞向了夜空。右手也已经负伤,而且左臂也在血花四溅。注视着特斯的妖魔们,已经确信了他的死亡。

    突然,一只鸟面人妖发出悲鸣从空中跌落,两支箭矢贯穿了它的咽喉和胸腔。可拉和派特娜的弓弦声音刚刚落下,飞奔过来的尤琳就从怪物手中夺回了铁锁。

    “特斯大人,接住这个!”

    特斯再一次向地面扑去,左右两手同时翻了过来,扔出长剑,抓住了飞来的铁锁。

    回到他手中的手上的铁锁,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飞舞着。切断了风,化身为拥有钢铁身躯的蛇,向伊尔特里休猛扑过去。

    金属和金属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响声,伊尔特里休的剑和铁锁在空中建起了一座死亡的桥梁。

    双方互相敌视着一动不动——实际上也无法行动。

    “本来打算折断这把剑,不过被你巧妙地抵挡住了。”

    特斯的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感叹之情。伊尔特里休只是稍稍扬起了嘴角,接受了敌人的赞赏。

    “就那样不要动,特斯卿!”

    充满力感的声音响起。特斯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了克巴多的雄姿。并不只是独眼的万骑长,经过互相寻找,会合到一起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土星全都到齐了。

    “那个家伙是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干掉他,所有人,一起上!”

    克巴多指着伊尔特里休。

    “那个家伙是指挥官。只要干掉他,妖魔就会一哄而散,比起去杀一万个妖魔,还是应该选择干掉他一个人。”

    独眼的万骑长克巴多,作为一名战士来说相当豪爽,作为一名用兵者也并不缺乏应有的毒辣。为了除掉伊尔特里休这种有害的强敌,“堂堂正正单挑”这种战士的美学也敢于舍弃。那种身为将帅的可怕之处压制着诸位将领,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伊尔特里休大声喊着:

    “没有一对一战斗的勇气吗?帕尔斯人不拥有作为战士的自豪啊。”

    “对待从空中落石的家伙,没有必要谈及战士之道。如果想要对等的话,就让你的手下全都趴在地上。”

    这虽然是一种谁见了都会认为是胆怯的行为,但是在“巧妙”与“胆怯”之间很难明确地划出一条线来。在这条线上巧妙地昂首阔步的即使是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也会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想要脱离正轨踏过来的人称作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不管怎样,克巴多没有心情在争论上浪费时间。

    伊尔特里休察觉到了克巴多是认真的。他用充满血光的双眼看着克巴多,并且环视了一下克巴多身边已经准备好武器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的三位妻子。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将会发生的事情,倒下的战死的会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伊尔特里休放下了手中的剑,闪开了身体。这时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同时从地面上弹起。斩击的一闪从左上至右下,另一闪从右上至左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伊斯方的剑差一点就要击中伊尔特里休的后头部了,几十根头盔的缨散落在空中。加斯旺德的剑也差一点就要击中他的肩膀了,盔甲的表面出现了浅浅的龟裂。伊尔特里休向前摔倒,以一种十分前顷的奇怪姿势继续奔跑着。

    克巴多的大剑,梅鲁连的长剑,特斯的铁锁,一起发起了进攻。可是,这些对伊尔特里休都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这是用来对付从夜空中急速下落袭击的怪物们的。

    火把掉落着,火焰瀑布般倾注到地上。虽然不断用剑击飞、用铁锁割倒,但是多半的火焰还是到达了地面。

    几名帕尔斯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不好,看来援军是无法及时赶上了。”

    为了寻求救援,在这之前,特斯派了五名急使骑马从培沙华尔城向西方奔去。到达大陆公路的要地索利马尼耶,无论多快也要花费三天的时间。从那里再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又需要三天时间。如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话,合计需要六日,到达王都的时候人和马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吧。

    在王都内,国王的直属部队经常备战于东西国境的危机。一两天整备紧急出战态势后,由雄将达龙等人率领向东疾行。完全武装的军队到达培沙华尔城,六天是不可能的。起码应该多加两天时间。

    也就是说,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前来的援军到达培沙华尔城,最少需要十五、六天。这一点,在帕尔斯的军事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问题。培沙华尔城即使是在大陆公路上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要塞,只要粮食充足的话可以承受长达一年之久的攻城战。坚固的城墙,只要小心应战,十五到二十天强力的援军就会赶到了。敌人是要放弃攻击撤退,或是在磨磨蹭蹭之时被城塞和援军夹击,徒劳地败退,哪一种选择都只会是一条死路。

    可是,目前十五日后的援军,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的状况正像是一句帕尔斯的格言——“葬礼结束以后,医生才拿着药赶到”。

    培沙华尔城内的建筑物,几乎全都是由石头、瓦砾和灰浆建造的,不过也有一些是用木头建成。在多个场所放起的火,就像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点起了红色的灯。

    “火势不会继续蔓延的。灭火稍候再做。”

    听了克巴多的话,千骑长巴尔哈伊回答说:

    “可是这样下去,武器和粮食就都要烧光了啊!”

    “粮食?到了明天才会需要吧。但是,那都是今天结束以后的事情了。有灭火的那些人手倒不如赶快去守卫兵器库和马厩。”

    就在这时,怪物们从夜空中急速落下,用钩爪抓起了帕尔斯士兵。物品燃烧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到了一起,就连马厩里的马都开始忍受不了发出了一声声嘶叫。

    这之后,在培沙华尔激烈的攻防战中活了下来的千骑长巴尔哈伊,对他的老朋友们如下说道:

    “我当时以为,所谓的正义,已经要结束了。我们会被杀光,培沙华尔将会落到凶猛的怪物们手中。有一半的士兵,脑子里充满了绝望。但是,那却没有发生。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是援军赶到了。六月三十日,和太阳最初的一道光芒一同到来。”

    V

    千骑长巴尔哈伊,也许在性格上就有一些悲观。从客观方面来看,在培沙华尔城的攻防战中,妖魔还没有完全压制人类。克巴多、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几位将领,使用了涂有芸香的剑和枪。

    “发挥着多年的英勇,如割草一般地击退着妖魔,他们的战衣上全是敌人的鲜血,闪烁着红黑色的光泽。”

    这就是“帕尔斯列王纪”中的记述,不过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城内一部分街道被妖魔的尸体掩埋着,四处弥漫着血腥味,被血濡湿的石阶也变得十分光滑。

    只是,被先发制人的事实还是相当明确的,即使是诸位将领也只能指挥一下身边的士兵,想要把握全体战况是根本不可能的。在狭窄的范围内,自己被孤立、进行苦斗,看着左右满地都是战友的尸体,产生绝望的心情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总感觉敌人的兵力在不断地增加着,彻夜的战斗给将士们带来了巨大的疲劳。时而听到有人叫着“已经不行啦”,所以全军即使就这样败下阵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东边的天空闪出一道白光。在地平线之上,闪耀着晨晓最初的光芒。那光芒照射着已经溶化至此的天与地,并不断地扩大着。并且那束光之中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刺进了聚集在天空上的妖魔之中。

    伴随着强烈的悲鸣,在人们茫然的眼前,妖魔的尸体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跌了下来。它们无一例外地被箭矢刺穿,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古拉杰卿……!”

    加斯旺德爬上了墙壁,确认着状况,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东方,卡威利河的河岸聚集了几十艘船的影子。从巨大的弩中射出了无数支长箭,将密集的妖魔的身体贯穿,将它们的翅膀砍断。

    而妖魔们,现在正跳着一场死亡之舞。在空中张牙舞爪着、折腾着、打着滚地坠落下来。从船上射出的箭矢,都已经涂上了芸香,这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并且注意看的话,可以确认在甲板上立着一支长枪的人正是古拉杰。

    古拉杰健壮的左肩上,站着一只雄鹰。那是在帕尔斯最有名的鸟——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它是国王亚尔斯兰身边有着鸟类外形的“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拍动翅膀,从古拉杰的肩膀上腾空而起,在晨晓的天空中飞翔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加斯旺德看到这一切十分惊喜,他在城墙上大声向克巴多报告。

    “原来如此,是宫廷画家的智慧啊!”

    这是克巴多的第一反应。加斯旺德从城墙扔下一条锁链,顺着锁链降落在了城外。他全力地奔跑着,与登陆的古拉杰进行了会面。

    “前几天,从军师那里来了急使。”

    古拉杰一边看着重新回到他左肩的“急使”一边说。

    “说是迅速行动,在辛德拉国内抢购芸香。而且,将其中一半运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另一半则是要快速地送到培沙华尔城。我全都是奉命行事。最后由于考虑到路途的问题,我便选择了用船只经卡威利河向培沙华尔城运送芸香。船只在月光的庇护之下行进着。”

    在帆柱上对前方进行哨戒的水手,发现了在培沙华尔城上空乱舞的奇怪黑影。刚刚传来消息,就看到了从城内冒起的火焰和黑烟。

    在这一瞬间,古拉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作出了决断。在各船的甲板上排列好水桶,里面放满芸香。然后罗列出剑、枪和弓箭,并在上面涂抹上沾有芸香的水。船只靠岸后,手持武器的水手们登陆赶往培沙华尔城。这一切,都是在破晓前的昏暗中正确实行的。

    那尔撒斯并没有给古拉杰下达如此详细的指示。如果古拉杰在这种状况下没有作出最好的决断的话,那么他的名字也不会列在十六翼将之中了吧。

    古拉杰拯救培沙华尔城危机的这份功绩,确实是相当的大。

    被箭矢贯穿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身体,发出沉重的声音掉落在地上,或是滚落在屋顶。

    “解放王亚尔斯兰陛下的军队,也可以在水中前进。忘记这一点的话可就要麻烦喽!”

    古拉杰拍打着健壮的胸脯,欢快地大笑着。

    在培沙华尔城内死战的加斯旺德,对古拉杰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感到十分难为情。因为他对古拉杰和他的船队的存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光想着战斗是在陆地上进行的了,没想到敌人从空中,而我方竟从海上过来。”

    这又是千骑长巴尔哈伊的讲述。

    在关键时候,克巴多没有去做一名进行个人战斗的勇者,而是发挥了作为在一瞬间抓住胜机的统帅的作用。他让身边的士兵们,全都齐声高喊着: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那种响声,传到了在其他场所战斗的士兵耳中,于是他们也呼喊着相同的语言。呼喊声在加速,成为了巨大的波浪在城内转了一圈。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人们十分喜悦,更加勇猛。在妖魔之中,能听懂人类语言的家伙们已经开始动摇,另外看到自己的同伙纷纷在自己眼前坠落也感到十分恐怖。有的往右有的向左,发生了不少的碰撞。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场景都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在天空中溃不成军,多么令人心情舒畅的景象啊!”

    说话的人是古拉杰的心腹鲁哈姆。

    他也被称为“基兰出身的鲁哈姆”——国王亚尔斯兰麾下还有一个与其同名的将军,在对鲁西达尼亚战役中担任步兵队的总指挥。那个鲁哈姆在两年前,虽然还不是很老但是却由于心脏病而去世了。这之后,鲁哈姆才得以摘下“基兰出身的”这个前缀。

    “总觉得自己终于已经脱离这个头衔变得够格了。”

    听到鲁哈姆这么说,古拉杰便开了个玩笑。

    “那可是因为别人的死啊,所以先别这么高兴。今后要是再出现一个同名的大人物,你岂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了?”

    于是鲁哈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来表示回应。

    “船长,不用担心。因为我会让那个家伙被称为‘非基兰出身的鲁哈姆’的。”

    这时候古拉杰只得发出一声苦笑。

    在古拉杰重要的部下里面,鲁哈姆作为要事的使者,或是作为交涉的代理人会有很多的工作。他不但精通很多外国的语言,而且总是可以引发转机。并且在这样的实战之中,他也可以把船队总指挥官古拉杰的命令和指示,很好地传达给各船的船长。

    加斯旺德返回了培沙华尔城。无伤的强力援军也随他杀到城塞。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叫做伊法奈斯的男人。

    这个伊法奈斯拥有一名马尔亚姆裔的母亲。他从十二岁那年就成为了古拉杰的弟弟,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了。在商业方面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以英勇善战著称,曾经在与海贼和其他国家的武装商船的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古拉杰正式成为亚尔斯兰的部下时,最高兴的人就要算是他了。

    “托这个的福,我也将会成为提督阁下了。不,我也并不是很想当,但是既然都被赋予了,再推脱掉的话,就太孩子气了吧。”

    现在的伊法奈斯,将极为强健的九百名水手三十人一组编成三十个小队,他站在最前面向培沙华尔城城门赶去。加斯旺德叫开了城门,援军与呐喊声一起进入了城内。

    Ⅵ

    伊法奈斯不仅精通战斗指挥,对刀术也很有心得。虽然称不上是刚勇,但一个人面对三名普通士兵却也不在话下。

    击倒偷袭的妖魔,斩断逃跑的怪物,以快速的步伐在街上行进着。这时候,虽然已经给麾下的士兵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但是战斗似乎已经变得令人着迷了。突然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血刃,一个人站在狭窄的小巷里。

    两只流着血的鸟面人妖,从上方逼近。状况似乎变得有点不利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各让一步吧。”

    伊法奈斯大叫着。

    “我不潜入水中,你们也不能用飞的。我们双方都在陆地上战斗。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圣贤王夏姆席德也会嘉奖我们的,怎么样?”

    这可是难得的提议,但是鸟面人妖并没有接受。也许是因为它们不太喜欢夏姆席德王的名字。对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来说,夏姆席德王只是一名仇敌。

    伴随着剧烈的叫声,两只鸟面人妖高高地飞舞着,从伊法奈斯的头上袭击过来。伊法奈斯十分狼狈,一边挥着刀一边大叫:

    “喂,停下来,约定可不是这样的!”

    “并没有作什么约定!”

    会说人类语言的鸟面人妖,大声地回答,可是伊法奈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把刀架在右肩上,慌忙地逃走了。

    鸟面人妖的利爪眼看就要刺到他的脖子,在这紧要关头,撕破晨风飞来的物体,将两只怪物同时击落。一只是被告死天使的嘴刺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则是被古拉杰的枪贯穿了身体。

    “玩游戏也要适度啊,伊法奈斯。”

    “呀,船长,你立了大功了,救了未来的提督阁下一命。”

    “真是轻浮的家伙。在战斗胜利的最终阶段死去,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在成为提督阁下之前,就提前进入坟墓也没关系是么?”

    这对伊法奈斯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他惶恐地向古拉杰行了一个礼,用刀砍掉两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鸟面人妖的头颅,然后跟着古拉杰和告死天使一起,与克巴多等人会合。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战斗的扫荡阶段。指挥魔军的伊尔特里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所建筑物的屋顶上,他坐上了三只有翼猿魔吊起的篮子里,正准备脱离战场。

    站在另一个屋顶上的梅鲁连,发现了这个正要逃亡的敌将。

    梅鲁连在箭头上涂抹上芸香。并且使用的是在这之前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秘藏之矢——格外的粗、长、重,仅仅一支就能置一头狮子于死地。

    拉开硕大的弓,准备进行狙击。梅鲁连调整好呼吸,一边确认自己的脉搏,一边射出了巨矢。

    箭矢飞出了二百加斯(一加斯约等于一公尺)的距离。当伊尔特里休的耳朵听到空气的弹裂声响时,距离已经不允许他躲开这支箭了。

    这一刻所能看到的,本应是伊尔特里休的咽喉被射穿的画面。

    伊尔特里休抓住了篮子旁边的有翼猿魔的肩膀,把它的身体拉到了箭矢的轨迹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倒霉的怪物并不清楚。箭矢贯穿了它的眉间,并击碎了它的脑壳。随后箭矢带着鲜血和粘液从其后脑勺飞出,箭羽由于受到冲击而飞散开来。

    “这个混蛋!虽说是妖魔,可居然用自己的手下做挡箭牌!”

    一个目击了这一幕的帕尔斯士兵呻吟着,而梅鲁连一言不发地弹了一下弓弦表示不快。在他看来,只是杀死一个小角色,不值得使用秘藏的箭矢。

    这如果不是妖魔,而是特兰士兵的话,伊尔特里休是决不会有如此无情的动作的吧。妖魔对伊尔特里休来说即使是战友也绝非同志,只不过是他所使用的道具这个事实,已经显现无疑了。

    伊尔特里休将惨死的有翼猿魔的尸体,漫不经心地从屋顶扔下。他傲慢地环顾着帕尔斯人,倾斜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眼看着吊篮就要飞走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伊尔特里休!”

    喊声充满了力量,与其说是震动,不如说像是一阵轰鸣。伊尔特里休回头一看,认出了站在地上的声音的主人。他就是身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独眼的猛将。

    “伊尔特里休!你这家伙给我听清楚了!”

    伊尔特里休看着克巴多的双眼之中,不停地泛着血光。克巴多一边伸出食指,一边大声喊着。

    “未来,培沙华尔城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放弃吧。然后,赶快滚回你爬出来的地方。连值得死的场所都没有的家伙,真是既肮脏又可悲啊!”

    马上,伊尔特里休便作出了回答——那是一阵干涸的、灰暗的、咆哮的大笑。伊尔特里休一边抬起强力的下巴大笑着,一边拽了一下绳索。三只有翼猿魔,在天空中高高地飞舞着,特兰人的身影化作不祥的影子渐渐向远处飞去。

    在此之前伊尔特里休被同胞特兰人称作“亲王”,被敌人帕尔斯人称作“狂战士”。但经过这次凄惨的培沙华尔城攻防战后,他便有了一个新的称号——“魔将军伊尔特里休”。

    这时,正徐徐上升的朝阳,将蔷薇色的光撒向大地,魔将军的身体也化作一团不祥的黑影。在一夜的混战中存活下来的怪物们,将大小数千的影子浮在半空,随着魔将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天空。受伤的存活下来的人们,将拳头、剑、枪举向天空,从心底发出呼喊来目送这些家伙——“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培沙华尔城最终免于陷落。敌人虽然败退了,但是帕尔斯军也没有进行追击的余力和手段了。一夜的苦战,死者多达八百人,负伤者更是这个数字的两倍,特斯的伤完全康复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妖魔的尸体虽然有两千之数,但对人们来说并不能成为一种安慰。;

    老练的千骑长莫夫塔塞布的死,令帕尔斯军的将士最为痛心,而让一部分人极为心痛的,则是小狼的死。伊斯方将火星冰冷的身体抱在膝盖上,自己一人静坐在石阶上。

    土星在伊斯方的膝盖旁边一步也不愿离开。决定要把完成非前世业缘之死的兄弟那份一起算上,保护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亲人。

    伊斯方的手动了,抚摸着土星的脑袋。土星很高兴地摇着尾巴,并发出小小的鸣叫以引起亲人的注意。

    看到经过的克巴多等人的身影,伊斯方轻轻地将火星的遗体放在石阶上,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把我养育**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普尔,可他死在了敌人的手中。现在我和土星都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到这家伙老死之前,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照顾一下。”

    听了伊斯方的话,克巴多点了点头。

    “你也要活得长一些啊。完成天寿,才是报答恩人之道。”

    生前的夏普尔,虽然和克巴多是绝对合不来的一对,但是他刚刚对伊斯方说的话是充满诚意的。

    伊斯方再行一礼,两眼之中映射着灼热的光芒。

    “不过,不管我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在那之前,都要用这双手,亲自杀死伊尔特里休。”

    “那个伊尔特里休啊……”

    张嘴说话的特斯左腕上包裹着绷带。那是和伊尔特里休战斗时受的伤。

    “四年前,特兰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之后,那家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怎样生存下去的呢?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特斯的一位妻子尤琳,正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火星的皮毛,但当听到丈夫的话时脸色有些发青。她的姐姐们和诸位将领,也都无法显现出愉快的表情。伊尔特里休曾经是帕尔斯军的劲敌,现在却成了一名不祥的令人不快的仇敌。:j;E,f9o'e|4w%A!j

    “怎么活下来的,虽然不得而知,可是伊尔特里休成为了蛇王撒哈克的部下,并且袭击了这座城。最重要的是这个事实。”

    克巴多一边说着一边总结自己的想法。诸将都沉默地听着。

    “将妖魔作为军事力量进行组织、指挥、统率。对妖魔本身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利用原本就是人类的伊尔特里休。可是伊尔特里休把妖魔当成士兵却并不善待它们。在那里便出现了一个裂痕,我们还有抓住机会的余地。”

    “复活的蛇王自己亲自指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加斯旺德提出了疑问,梅鲁连摇了摇头。

    “蛇王还没有复活。”

    “为什么这么肯定?”

    加斯旺德继续问道,梅鲁连丝毫没有笑容地回答。

    “如果蛇王已经复活的话,不会是这种程度。天地鸣动,太阳隐藏,暴风要持续千日。”

    是这样,正是如此。伊斯方和特斯,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么回事。”

    对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来说,对蛇王还缺乏一种本能的畏惧。在这一点上,特兰出身的吉姆沙也一样。只是,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到培沙华尔攻防战,妖魔的战斗力确实是不容轻视的啊,加斯旺德的经历也让他非常明白这一点。

    “看来已经变成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克巴多卿是正确的,大伙应该齐心协力杀死伊尔特里休。那样的话,妖魔就无法再找到一个代替伊尔特里休的统帅了,它们对人类的攻势,也就不得不推后。人类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总之即使要和蛇王撒哈克的魔军进行决战,也必须要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才行。

    “正因为如此,战斗的性质才变得大不一样。”

    如果这是人类创造的国家之间的战争的话,双方不会进行永远的斗争。可以讲和也可以缔结条约。甚至可以割让领土,或是支付赔偿金。即使是在**策略上,双方的王族也可以结婚,连结两个王室的血液,甚至可以产生一个新的王朝。

    四年前,由于当时的国王特克特米休死于非命和伊尔特里休的大败,特兰国事实上已经灭亡了,不过特兰的百姓并没有全死光。经过数十年,或是数百年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复生。但是和蛇王的战斗又将如何呢?

    加斯旺德无法抑止心中的疑问。

    “这场战斗,为了胜利拼尽全力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这一切呢?”

    克巴多简单地回答道:

    “那种事情,让身在王都的宫廷画家来考虑就行了。”

    轻轻地展开双臂,克巴多继续说道。

    “国王为什么会给那个男人地位和俸禄?并不是为了荼毒帕尔斯的艺术界,或者封闭王宫。不过,即使有九成是多余的,剩下的一成,也是为了让那家伙活用他的智慧。那家伙挤出了智慧,我们只要将其实行就好了。”

    “也就是说人们各有所长。”

    特斯依然没有笑容地补充道。他的妻子们却都在捂着嘴笑。

    “目前,我们刚刚赶走这些攻击我们的家伙。魔军受到的重创,也足以让他们无法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古拉杰所说的,成为了诸位将领的结论,首先要做的是祭奠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以及己方战死者,所以一场匆忙的战后处理开始了。修复被破坏和烧毁的建筑物,治疗伤者,活下来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堆成了山。尽管刚刚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中生还,可是在这一夜死去的士兵多达几百名,令战友们十分悲叹。

    妖魔们的尸体,被放在沙漠中挖好的巨大的坑里,撒上盐和油之后放火烧掉。

    虽然是在对风向进行了充分的计算之后,才开始放火,不过即使这样恶臭还是传到了培沙华尔城内,令将士们感到有些畏缩。还有,随着风,可以听到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妖魔那苦闷并带有诅咒的呻吟,但这好像也只不过是那些在死斗中满身疲惫的士兵之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火烧妖魔尸体的浓烟,经过十日还没有散去。在这不祥的浓烟之下,帕尔斯的诸将向西方赶去。

    特斯和他的三位妻子,随古拉杰的船队一起走海路。特斯和妻子们除了选择渡河的小船,就不能坐别的船了。妻子们只要看到了大海,就开始有了活力。

    “托特斯大人的福,我们很高兴有这么一次难得的体验。”

    听派特娜这么一说,特斯只是苦笑了一声。

    “要道谢的话只用和古拉杰说就行了。”

    特斯的内心,一直在担心传闻中没有亲眼见过的怪物“晕船”,但是由于顾及自己身为丈夫的脸面,这件事就一直没有说出口。

    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带领五百名骑兵在陆地上行进。部队的先锋就是土星。虽然累了的话就可以骑在马背上,可是它已决心连刚死去的兄弟的份一起努力。这个小队在行进的途中,收到了先行急使报告而感到紧张的人们都在欢迎他们。

    克巴多和辅佐他的梅鲁连留在了城内。不过,他们两个人,一旦看准时机也将会赶往王都叶克巴达那。“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聚集一堂的日子不再遥远了。

    Ⅶ

    与地上不同的风景,在地下不断扩展。一丝阳光都无法射入的世界,被青白色的磷光笼罩着,一个物体的影子向四方微微延伸,令人无法确认其实体。林立的钟乳石之间,有过还算宽阔的空间,一名身穿盔甲的男人,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

    “蛇王撒哈克大人……”

    这个嘟囔着的男人,好像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般环视着四周。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摇了一下脑袋。

    “蛇王撒哈克……撒哈克是谁?特兰历代的国王里面,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盔甲上干了的人血已经擦不掉了。男人一边用手指甲将它们刮掉,一边像迷失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一样坐在那里。

    “伊尔特里休!”

    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两眼中的光芒好像在急速地增加着力量。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好像从死亡中复活般恢复了生气。

    “如此无礼称呼身为特兰王族的我的是什么人?”

    “王族……哈。”

    随着嘲讽的声音,地下的客气也产生了动摇。在青白色的浓雾之中,升起一道黑烟。那烟有生命般向左右蔓延,慢慢变成一个人形;同时密度不断增加,最后出现的,是身穿暗灰色斗篷的阴暗的魔道士的身影。

    “真可怜啊,失败的篡位者伊尔特里休呀。还没有舍弃生前的傲慢,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自称是特兰的王族?”

    这是拥有格治达哈姆这个名字的魔道士。颜色和质感都相当好,用粘土做成的脸上没有右眼,而是被打穿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在挑选的当天,由于在帕尔斯宫廷供职的的特兰人吉姆沙,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格治达哈姆踩着石头地面刚要向前走出一步的这个瞬间,伊尔特里休伸出了左腕。刚刚作出回避的动作,魔道士的咽喉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伊尔特里休发出了恶毒的笑声。

    “明明都已经腐烂了却还在不停转动的这根舌头,是不是应该被我切掉呢?”

    “等、等一下……!”

    “不用担心。即使切掉也会马上长出来的,因为你是一个非人类。不过,哼哼,好像失去的右眼还没有长出来啊。”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歪着脸。愤怒和屈辱,还有剧痛的记忆虏获了魔道士,不过并不仅如此。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的伊尔特里休,眼前也正在背叛他。尽管前些日子,面对吉姆沙这个老熟人,他已经说过“特兰什么的怎么样都好,与我无关”这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现在即使在这里把你的左眼挖出来,也会再长出来的吧。说不定两只眼睛会一起再生呢!那么就让我来试试看好了!”

    伊尔特里休右手的拇指,按住了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左眼。魔道士全身因恐惧汗如雨下,悲鸣之声也随之飞散。

    “不要这样,伊尔特里休!你、你难道不想认识一个可以为你生下孩子的妻子吗?我可是为了通知你那件事情,才来到这里的!”

    “我的妻子?”

    伊尔特里休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想见吗?想见的话……”

    得寸进尺是魔道士的习惯,刚刚提出条件的格治达哈姆,再次感到自己唯一的眼球受到了**,发出了败北求饶的声音。

    “明、明白了,你冷静一下,我马上让你见。因为我要马上让你见,所以稍微放开一下手,不那样的话我就施展不了法术。”

    伊尔特里休的手松开了魔道士的脖子,并且退后了两步。那并不是友好的证明。那是为了稍有不对就发动攻击,可以将格治达哈姆撕成两半,而间隔出的距离。

    那个意图,格治达哈姆当然也很清楚。他无法严惩伊尔特里休,也不能追究在培沙华尔城攻略中失败的罪过,尽管可能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危险,他还是施展了法术——只是在伊尔特里休面前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我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特兰的再兴。”

    伊尔特里休手中紧握着剑柄,低声说道。

    “令特兰再兴,引领铁骑队,在大陆公路上飞驰到天涯海角。从东边的绢之国到西边的帕尔斯,从太阳升起的海域到太阳落下的海域,所有只要有人存在的陆地上,都插满特兰的旗帜。”

    这是被野心的火焰所灼烧的人的声音。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窥视着伊尔特里休的样子。根本无法从特兰人的刚剑所划出的杀戮之环中逃出。

    “正因为如此才和魔物联手。蛇王也好龙王也罢,全都无所谓。为了特兰的再兴,我只需要利用他们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魔道士向后退了一步。

    “哼,不听话的家伙,竟然敢说利用撒哈克大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愚昧之徒!总有一天,你将会为你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魔道士大声叫喊着,丝毫没有畏惧特兰人的神色。

    “让我来修改一下我刚才的发言吧。帕尔斯我将会与你们的蛇王共享,但是这之外的,全都属于我。”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魔道士脸部扭曲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生下强大的孩子的女人。只拥有美貌的孱弱女子,就像别国的公主一样,只能当作玩具。刚才你让我看的女子,似乎挺强有力的,叫什么名字?”

    “蕾拉……”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倒抽了一口气,连谎言都不敢说出口了。

    “蕾拉?挺好记的名字。我很喜欢。什么时候,让我和那个女人见面?”

    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和友爱,只是由于对帕尔斯王国的憎恨而连结到了一起,将会带来陆上从没有发生过巨大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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