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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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镜像》( Dark Mirror) 【精灵血脉四部曲中发生在第一和第二部之间的短篇】 [复制链接]

砦亘

求索者

光之洗礼 林间驿站 通用语研究所 风之诗

砦亘 发表于 2008-7-22 09:12:13 |显示全部楼层
黑暗镜像
  作者:R. A. Salvatore
  翻译:rangernailan

  旭日升起,新的一天降临。饱载着亿万世人的希冀和梦想,地表苏醒了。但如我痛苦所知,同样包含着是他人徒劳的努力。
  日出,在我的暗黑精灵家园,永不可见。在无光的幽暗地域,无物能堪与迸出地平线那一缕旭日的光辉相比。昼夜不分,四季不存。
  在这样死寂的温暖和黑暗中,灵魂不可避免地会有所缺失,的确,在幽暗地域永恒的辉光下,谁都不需要经历那刺痛般的希望,但不管怎么的奢望,在地平线闪过银光,旭日来临的奇妙时刻,都如同近在咫尺。当黑暗笼罩一切,黎明下的阴郁消失无迹,地表夜晚变化莫测,充斥着致命的敌人和来自幽暗地域的危险。
  同样永恒的是幽暗地域的四季。地表,冬季预示着反省时刻的来临,那是对于死者的牵挂和悼念。然而这对于地表仅不过是一个季节,不会被忧郁统治太久。我所见过的动物们一到春季便如获新生,我见过大熊醒来后便与小鱼在激流里扑打。我还见过鸟儿的飞行表演,尽管那只是只雏鸟……
  幽暗地域的动物从不跳舞。
  地表的圈子更富有活力,我这样认为。这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无论是阴郁或者快乐。在日光的沐浴下,情绪和太阳同步地升降着。这样更好,把恐惧尽量抛给夜晚,让白天阳光普照,充满希望。让寒冬的冰雪来抚慰怒火,在春日的熙暖中将它遗忘。
  在坚定的幽暗地域,非有流血的复仇,怒火方能平息。
  这种坚定甚至影响宗教——我那些暗黑精灵同胞生活的核心。女祭司统治着我出生的城市,没有人敢有悖于蜘蛛神后罗丝的意愿。卓尔精灵的宗教,其实仅仅是谋求利益,获得力量的工具,而我的人民,灵魂已经死去。因为灵魂与情感的交杂,就像卓尔精灵永远无法知道的辰夜交替。这是坠入深渊般的绝望和攀到天顶的喜悦的交杂。
  当和深处相比,高处越发高大。
  在最美好的那一天我离开了秘银厅,在那里,我的矮人朋友,布鲁诺•战锤重新登基。过去的两个世纪里,矮人的家园陷入灰矮人及他们首领——黑龙烁影的魔掌之中。而现在,恶龙已被布鲁诺亲手杀死,而那些灰矮人,亦被清除干净。
  矮人碉堡所在的山脉埋于积雪之中,但黎明前深蓝的天穹却如此清晰,直到夜晚依依不舍的放弃大地,最后一颗星辰才耗尽光芒。蒙上天眷顾,我幸运的发现了一块面东的平坦大石,狂风已经卷尽上面的积雪。而正在片刻之前,我还在祈祷不要迷路。
  当费伦的旭日将要跳出地平线,来放出它最初的一道金光,我心中的澎湃和激动难以言表。在地表旅行虽有二十多年之久,但我依然未厌倦日出。对我来说,日出是幽暗地域那段动乱岁月的抚慰,也是逃离无光世界和同胞邪恶生活的标志。即使日出结束,太阳亦高高地攀上东边,我仍然能够感到热量穿透了我乌黑的肌肤,而化为了在地底不曾感到过的活力。
  这是世界之脊最南端一个冬日。我离开秘银厅已有数个时辰,再有几百里路就到达目的地银月城——世界上最宏伟的几个城市之一。离开布鲁诺和其他人,抛下矿里那么多的事务,这确实让我难过。我们在初冬时扫除了秘银厅的灰矮人部族——还有在失去战锤部族的两个世纪中,一直游荡在殿厅四周的怪物。现在,矮人熔炉的烟雾又在山脉上空冉冉上升,矮人的锤子又开始在秘银的击打声中轻快地歌唱。
  布鲁诺的忙碌才刚刚开始,这是因为他的人类养女——凯蒂,布莉儿,和年轻的野蛮人——沃夫加之间的婚礼。布鲁诺怎能不高兴,但矮人的天性让他的快乐跟不上婚礼繁琐的准备而产生的暴躁——他幻想把这个婚礼办成整个南部最好的
  我没想对他说明,我缺乏决心,虽然他那令人吃惊的工作量迫得我很想离开一段时间。
  可是银月城主艾拉丝卓的盛情难却,尤其是对于我——一个让人们畏惧,却又很希望被别人所接受的卓尔精灵叛逆
  第一日平静地度过了。我打算渡过瑟布林河把那道最宽广的山脉抛在后面。在中午时分,我在河岸边发现了一些踪迹。看上去似是一个混合团体,大约有二十左右,不久前经过此地。最大的几双属于食人魔。这些生物在这个地区并不罕见,但最让我担心的是一些小的鞋迹。凭着形状和大小,我相信这是人类留下的,其中还有孩子。令我迷惑的是,人类的鞋印和怪物的脚印互相夹杂,似乎就是同时踩上去的。究竟谁是被俘者,谁又是看守者呢?
  追踪他们并不困难,可是路上出现的几点鲜红印记让我忧虑倍增。我检查了一下装备,稍稍安下心。对于银月城的首次旅行,凯蒂交给我了她的陶玛里穿心弓。这样一把强大的武器在手,我放心的继续前进,确信没有什么危险会难以对付。
  我小心的移动,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同时拉紧了木绿色斗篷的帽兜,深深的遮住脸。很快,我判断出这个团队与我相距不到四个小时的路程。看来是需要最信赖的朋友的时候了。
  我从腰带里掏出黑豹雕像——我与关海法的纽带,放置于地上,然后开始轻声呼唤她,声音不大但关海法足以辨认。渐渐的有灰雾弥漫开来,继而幻化为黑豹的实体。
  “也许有些俘虏需要我们解救”,我指了指被践踏过的痕迹,对关海法轻语道。黑豹如往常一样地低吼了一声,我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们一起出发,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敌人。
  出乎我意料的是瑟布林河宽广的延滩上先有了动静。我闪到一块巨石的背后,拉满的陶玛里穿心弓蓄势待发。关海法倒是如寻常一样趴在河边的石头后面,黝黑的双腿扒着泥巴,但一旦有情况,她能够腾跃三十尺而直达对岸,而我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恐怕没法给与对岸的黑豹多少帮助。
  对岸开始骚动起来,我意识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而且很快就证实了——一根箭呼啸着掠过我的头顶。我正想考虑是否该表示一下友好,弓箭手已经猛缩回石头后面。不过我想陶玛里穿心弓可以轻易的射穿那层石头。
  我驻弦未发,并唤住跃跃而试的关海法。难道这就是我所跟踪的那个团队?那为何再也没有箭飞过来?像地精这样的家伙怎可能不表现出好战的天性?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喊了一声,反正我躲的地方也已暴露。
  传来的回答松开了我手中的弓。
  “不是敌人?那你是谁啊?”。我是一名暗黑精灵,这让我怎么回答?我猜测他们是一群农民,外出是为了追击流窜的怪物,我和他们虽互不认识,但目的却无分歧。我确不是他们的敌人,可是他们会怎么看待一个卓尔精灵呢。
  “崔斯特﹒杜垩登,秘银厅国王布鲁诺﹒战锤的朋友”,我大声说着,并且从躲藏处站了出来,希望如此可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个臭名昭著的卓尔精灵”,一个声音惊叫道,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人喝斥住他们的弓箭。
  “我们在追杀一群兽人和食人魔”,老人解释道——我后来知道他名字: 萨曼。
  “那你们可跑错河岸了”,我大声回答,“这一边河岸有脚印,我想离此不远就会有他们的行踪……你们可以过来么。”
  萨曼和他五个同伴商量了一会,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呆在原地。我向后几步,跨过一片布满大石的冰泽地,没多久,对方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他们衣衫褴褛,装备粗旧,像这样的普通农民怎么打得过凶残的兽人和食人魔呢。似乎只有萨曼是唯一经历了过风雨的,有两个似乎都不到二十,另一个甚至都尚未有髯。
  “我的伊马塔!”, 随着距离的拉近,其中一个突然惊叫起来。如果一个暗黑精灵的面貌还不足以让他有这样的反应,那也只有关海法才能让他们这么紧张
  关海法被这突兀而来的咒骂吓了一跳,误以为对苦难之神的祈祷会威胁到她,搭下耳朵,对那人呲了呲牙。
  那家伙差点晕过去,他边上的朋友赶紧扶住他同时拉弓上箭。
  “关海法没有恶意”,我急忙解释,“我也没有”
  萨曼看向一名粗壮男子,那人莫约有他一半年纪,手持的铁锤倒更适合一个铁匠而不是战斗队伍。这个年轻人蛮横但及时的制止他的同伴。看得出这个粗野的家伙才是队伍的队长,也许正是由于他的哄骗,这个队伍才会来这个地方。
  我的坦然并没有缓和双方的紧张,并且是完全没有。我甚至能够嗅出他们的害怕和忧虑——包括萨曼在内。青年农夫紧紧地握着武器,不敢向我出手,也算是我血统那残忍的名声带来的好处。谁敢和暗黑精灵作对呢?况且,就算我不是卓尔精灵,有黑豹在一边他们也不敢动手。他们自知落于下风,并且知道,像我这样的盟友对于他们的追捕只会带来帮助。
  仅仅五个人,全是农夫,有的也只是低劣的武器和防具,天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到去对抗一整群的怪物,且不说里面还有食人魔。他们的勇气倒是让我敬佩,亦不认为他们只是愚勇。我确信那些掠夺者还带着俘虏,假如这些不幸的人正好是他们的妻儿,这种绝望的行为反而令我感动。
  萨曼走上前,伸出布满泥垢的手掌。这紧张而真诚的欢迎让我感动。想想多少次迎接我的只是刀剑。“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他开口说。
  “那么你掌握着主动”,我握住他的手,礼貌地回答。
  那个粗野的汉子在他身后翻了翻眼皮,一脸的不满,这让我非常地惊讶,隐隐中我的友好反而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莫非他觉得自己才是声名远扬的战士?
  萨曼刚介绍完自己,那鲁莽的领头者就跨到我面前,“我是里寇”, 他宣布似的说,直直地冲着我,“里寇﹒彭噶伦,来自东南方向五十里的彭噶伦村”,明显的炫耀迫使萨曼不得不退了回去,同时无声地向我暗示这家伙可能会在追捕中带来麻烦。
  我听说过彭噶伦村,虽然只是在夜间行路的时候眺望过那里的灯火。在布鲁诺的地图上,这个村庄仅不过是几幢农舍,不用奢望会有任何有组织的武装队伍赶过来。
  “我们昨晚被袭击了,就在太阳下山后”,里寇继续说,粗暴的把老人推到一边,“兽人和食人魔,我们提到过的。他们带走了一些俘虏”。
  “我的老婆孩子”,萨曼插嘴说,充满焦虑。
  “还有我兄弟”,又一个说。
  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严峻的问题,试图安慰一下近于崩溃的农夫们。他们所爱的人在兽人和食人魔手里,事态着实严重,我不指望他们会抱多大的希望。
  “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了”, 我解释说,“我希望能够在日落以前找到他们, 有关海法的帮助, 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找到它们。”
  “我们已经准备好打一仗”,里寇宣布道。这肯定是由于我的表情——也许只是不经意流露出的谦恭——让他不太乐意。里寇拍了拍手里的锤子,呲着牙咆哮着说。
  “我不觉得非得打一场”, 我回答说, “我与兽人和食人魔都打过一点交道, 他们一般是不懂得设置守卫的”
  “难道你只是简单的想溜进去把人救出来算了?”
  里寇不罢休的怒气让我吃惊,可是当我想从萨曼那里得到无声解释的时候,他却把手插入破旧的衣服看向别处。
  “我们将会尽力去解救俘虏的”,我只好说。
  “并且让怪物们再也没法回到彭噶伦”,里寇粗鲁地接口。
  “可以以后再解决他们么”,我试图让里寇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传个消息给布鲁诺,就会有数打全副武装的战士赶来,他们可是不把这些怪物扫平决不罢休的。
  里寇转向他的四个随从,或者更精确的说,背向我,“瞧瞧,我们现在要跟着卓尔精灵走了。”
  我没有发作,比这种公开的吓唬更甚的凌辱我都见得多了,而且这群几近崩溃的农夫——不包括里寇——也乐于得到一个有力的盟友,而不会在乎他的肤色。
  我们轻易地就找到了敌人的营地。闪烁的火光泄露对方和我们在河的同一边。为了方便——或者说是出于愚蠢——怪物们生了一堆大篝火来驱除冬寒。
  营地的布局也随着火光暴露在眼前。没有帐篷,只有稀疏几张圆木架石头而成的“凳子”,圆鹅卵石铺成平坦的地面上,间或落以几块大石,或是灌木。在火堆的南北向立着面目狰狞的兽人哨位,污秽的手中握着粗糙而邪恶的武器。我感觉到河的另一边朝西的方向也有同样的守卫。囚犯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背靠背的捆成一团,扔在火堆边。但是有四个——不是三个——两个孩子和那个农夫的妻子,出乎意料的还有一个穿着不赖的地精。但一时间,我无暇顾及这件稀罕事,满脑子只想该如何潜入和逃脱。
  “那条河”, 最后我悄声告诉他们,“我和关海法可以安全潜入而不被发觉,这是最好的侦察手段了”。
  里寇勉强的考虑了一下,“你们从东部过河进去,我们就从侧面狠狠地揍它们”。
  我摇摇头,他更加生气了。这个叫里寇的似乎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意思:救出囚者而不引发战斗。
  “我和关海法会进去的”,我试图解释,“但这都要等到火光暗下来再说”
  “我们必须乘着火还亮着的时候,”里寇争辩说,“我们和你不一样,暗黑精灵”,他嘲讽着,“我们可没法在黑暗中看东西”
  “但是我可以”,我尖锐的反叽,这家伙显然不会只说这些东西,“我可以进去救出囚犯——从背后干掉哨兵不太可能弄醒其他人。一切顺利的话,在他们认识到俘虏逃跑时,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萨曼和其他三个人不禁为这个简单有效的计划而点头,可里寇没有罢休。
  “假如不怎么顺利呢?”
  “关海法和我足够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你们的亲人和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跑开。我可不认为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会来追你们,我想他们也不会知道暗黑精灵已经偷走了俘虏”。
  萨曼他们再次急切地点头,里寇显然又在想借口,但萨曼按住他的肩膀,里寇一把甩开,闷不作声了。但我并没有在他的沉默中看到一丝认同,他呆板的脸上只刻着憎恨。
  河面已结冰过半,很容易过去,关海法一跃而过,我则小心地在冰面上找了一条路,我可不敢完全相信这种脆弱的桥面,于是选择了夹有石块的道路。
  对营地的新观察我发现了潜在的问题——简单的说,是巨大的食人魔,足有我两倍高,火光下灰暗色皮肤上突出着更深的瘤子,蓝黑色的头发。至少有两个,坐在俘虏北边的石堆中。而俘虏背靠着一块石头,面向着我在的那道河岸。我看到了另一个兽人守卫,靠着石头的北面坐着,膝上横着一把剑。以往与兽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他是奉命守在这里,一旦有麻烦他就会先杀掉俘虏。这个兽人才是最麻烦的,我对自己说,这个晚上,第一个被切断喉咙将会是它。
  万事俱备,只欠火光黯淡之后,随枯燥而生的困意笼罩营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对岸传来了带着怒意的低语——却不是来自营地。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居然是里寇和其他人在争吵!
  走运的是,离他们藏身地最近的那两个兽人没有什么反应,我只能默默的祈祷他们的耳朵没我那么敏锐,能够听到这样轻微的声音。
  时间慢慢地逝去,还好,声音也渐渐地低微直至寂静。但我却不敢有所松懈,直觉在警告我,将会有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关海法的低吼也证实了我的感觉。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我相信里寇应该不会愚蠢到那样的地步,但是直觉和战士独有的触觉驳回我的想法。我从肩上取下陶玛里穿心弓,搭上箭,再次扫视离那两个兽人最近的路线。
  南面的两个兽人开始紧张地来回走,不时含糊地用兽人语说着什么。我注意着他们的举动,但更加留意的是看守俘虏的那个兽人。同时我也提防着那两个更为危险的敌人——食人魔。虽然塔马斯陶玛里穿心弓精确的瞄准可以很快干掉一个,但单凭我的弯刀,另一个八百磅十英尺高德的食人魔,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倒下。我的计划依旧是在不惊动食人魔的前提下带着俘虏离开,毕竟和食人魔的战斗,会耗费我或者是被俘者太多的时间。
  然而这完美的计划瞬间化为了泡影。
  有个兽人哨卫突然嚷嚷了几声,他的同伴立刻朝农夫们躲着的灌木丛射了一箭。不出我所料,持剑的那个守卫立刻跳了起来,跨到无助的俘虏身边。食人魔们也喧闹起来,不过他们倒是好奇更多于警惕。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情况会有所改善——直到我听到传自里寇口里的战吼。
  任何战斗,都存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战士必须摒弃理智,让直觉来引导自己;必须完全的相信直觉,而不浪费一丁点宝贵的时间怀疑。我只能一箭干掉持剑的守卫,不然他就会杀死最近的俘虏——萨曼的妻子。剑刃已经悬到了她的头顶,与此同时,箭也离弦而去。带着魔力,箭犹如一道银芒划过瑟布林河。
  也许是射中了它的眼睛,但事实上不管射中哪里,它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尸体翻倒入黑暗中。我立刻飞步过河,警惕地观察着对岸。
  离农夫最近的几个兽人又射了一箭,然后抽出了近战武器。我无暇顾及,也许里寇开始冲了。朝北的三个兽人呜呀叫着看向这边,想知道是什么杀死了他们的同伙。这时候我毫无反抗能力,除了脚下小心的迈出每一步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果不然,担心成为现实,兽人发现我的行踪,开始把弓对向我。
  兴许没有看清楚,抑或准星太次,他们的第一轮射击都偏得老远。我骤然停步,回敬了两箭。有一枝正中敌人,正中的一个兽人直飞了回去。同时我感觉到有枝箭从耳边一寸远处掠过。还有一枝——我想是被跃起的关海发打落下来——我甚至没有发觉!蒙神恩赐,我可是一点没有发觉。
  关海发在我前头冲到对岸,它那结实圆滑的肌肉轻松遏住了惯性。我无数次地看到过她做这样非凡的表演,但我依旧为她捏了把冷汗。她向北跃去,但前爪甫一及地,便一步也不多移,一个转身扑到尚未来得及抽箭的弓箭手。
  我确信听见了南部传来的战斗声,里寇和他的手下已经和兽人战成一团。马蜂窝已经捅开了,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弥补错误。
  我注意到食人魔站了起来——两个,不,是四个——我立刻又射了一箭。箭矢穿破食人魔那肮脏的皮甲,深深地扎入它的胸口,直至没羽。这个臭气冲天的家伙居然还能向前迈几步,着实让我惊讶而恐惧。然后它终于跪倒,不能动弹,但并没有死。当它滑向地面时,脸上依然带着惊愕,不明白什么东西挡住他的去路了。
  在抵岸之前,我还可以再放倒一个食人魔,但俘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兽人,剑举到孩子的头顶,邪恶的意图显而易见。
  它侧着身子对着我,我向着它这边的胳膊射箭,却直穿透到了另一边。它并没有死,但是在倒下去的时候,双臂却已如废物。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讶。我还记得当时我一抵岸,便扔弓抽刀。我确实想到过有可能会把陶玛里穿心弓弄丢,甚至想象回到秘银厅后凯蒂会如何的为她宝贵的武器而责怪我。但是这些景象立刻被随即而来的战斗驱散了。
  我右手的利刃闪光,泛着蓝芒,把内心的怒火展现的淋漓尽致。我的另一把弯刀,闪烁着蓝白的辉光,像是严冬颁下的死亡之贴。只有在极寒的空气中它才会发光。
  余下的三个食人魔杂乱的向我冲过来——每当我与这种强壮但愚蠢的生物交手时,我都会想到若有某种命令能够压制他们天生的混乱时,他们该有多么强大。
  他们的冲锋存在漏洞——带头的距离同伴太远,而我低身俯冲的速度却出乎它的预料。闪光重重的击在它的膝盖上,而另一把刀则在大腿上留下一道深沟,我冲过这双巨脚,顺势一个翻滚。食人魔想要立即停步,但这一切都太突然,只得一个踉跄滑倒在鹅卵石上。
  它跌坐在地上,正好我从它背后站起来。这样放在面前的大好头颅不可多得,我自不会放过,一刀就劈向这头野兽的脑壳,把它的耳朵劈为两段。
  这样的的重击不足以杀死它,但好歹能让他晕了一阵子。在它回过神之前,我跃起身,足尖点了一下它的肩膀,飞身弹向第二个野兽的脸。这完全的出乎它的意料,手里可怖的大棒还垂着,没来不及举起来。
  闪光切入他厚实的脖颈,而另一把刀则扎入它的胸口,肌肉撕裂以至于它的黑牙在星光下抹过一缕光。但没有伤足以致命,我发觉自己陷入大麻烦了,这头野兽用未受伤的手臂把我环腰抱住,紧紧地把我掐在它厚实的胸口上。幸亏右胳膊尚可弯曲,我挣扎着抽回闪光,猛力笔直地捅入。我用尽全力要一刀致命,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个人——还有那些被俘者的安危。
  魔法弯刀切入血肉,砍断了一根大约足有树杈那么粗的肋骨,然后继续深入。脉搏的悸动使我感觉到闪光找到了心脏,猛力抽动带来的大力让弯刀都几乎脱手。
  我必须一刀致命,然我做到了。食人魔再次喘了一口气,然后搂着我一起滑向地面,我立刻翻滚开,让它替我挨了它同伴一棒。
  战斗远未结束,还站着的食人魔俯着身子,做好准备。更糟糕的是先前倒下的两个——被我一箭撂倒和砍掉耳朵的——并没有死。他们还在顽强地站起来要加入战斗。
  关海发的赶到让我稍稍安心,它冲到我和新的敌人当中。我以为她准备干掉受伤的那一个,不料她径直跨过正在费力爬起来的敌人,跃过惊恐中的俘虏。听到弓弦响声,我才明白过来:西边的兽人业已赶了过来,那里传来了一声雷鸣般的吼叫,紧接传来惊恐的尖叫。
  要想阻止强大的关海发,不是兽人一两箭可以解决的。
  我同时也注意到,那个地精站起来,跑入了黑夜之中,我未多加以理会,谁会想到就是这个地精,对我以后的生活带了深远的影响
  我立刻从逃跑的胆小地精那里拉回了思维,未受伤的食人魔再次把我拉入战斗中。他率先挥动大棒,连续几下。我完全处于防守之中,步步为营。如我所料,随着每次进攻都告以失败,它渐渐暴躁起来,进攻变得没有章法,破绽也越发多了。我砍中他四下,虽然不怎么严重也够让它疼上一阵子,这是我注意到单耳食人魔开始爬起身来。
  敌人无休止的进攻逼我闪避,我骤然突入,匆匆的刺了一刀,它一屁股坐到脚后跟处,我则回头冲向尚且摇摇摆摆的食人魔,可怜的家伙勉强地举起棒子,但似乎连举平的力气都未恢复。,我轻意就避开了它笨拙而迟滞的挥动,双刀顺着它伸直的手臂挥了过去。甚至我都不知道它脸上多了多少道血痕,瞬间内,食人魔脸面血肉模糊。
  尸体倒下了。在我检查营地时,愉快地发现,那个先前胸口中箭的食人魔已经放弃战斗,放弃了一切,只是静静地仰天躺着,全无呼吸。
  那么只剩下我后面的那个轻伤的食人魔了,像这样的对手,我随便怎么打都可以赢,只要我不开小差,它根本无法伤及到我。出于对这类邪恶生物的憎恨,我遗憾的发现他已经跑入夜色之中。
  但一想起那些俘虏,少许的遗憾便化为乌有。我发觉北面的敌人已经被五个农夫打败,唯一一个没有伤口的最年轻的里寇是其中唯一没有伤口的,一俩傲然的神色。我一心想对他炫耀的脸狠狠打上一拳。
  不多会儿,关海法悠然的踱步回来,西面的危险也没有了,黑豹身上有几处兽人留下的轻微箭伤。也就是说战斗结束了,死了三个食人魔和六个兽人,余下的一个食人魔和半打兽人则逃之夭夭。真是彻底的胜利,未有一个同伴倒下。
  饶是如此,我依然怀疑这场战斗是否有打得必要。但我也没有去斥责里寇,至少不会在萨曼夫妻重逢,农夫兄弟相见时这么做。
  “诺吉赫穆在哪里?”,里寇发问。口气的冷漠让我惊疑,假如那是他的亲人,我应该能够感觉到悲哀,但我从他发问中察觉到的只是决然的恼怒,似乎刚被侮辱了。
  农夫们交换了一下迷惑的眼神,最后集中到我身上。
  我问道,“谁是诺吉赫穆? ”
  “一只地精”,萨曼解释说。
  “确实有一只地精夹在囚犯当中”,我告诉他们,“它在战斗中偷偷溜了,似乎是朝着西南方”
  “那么我们走”,里寇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丝毫没有顾及刚刚自由的人们。如此荒谬!一只地精抵得上这些男女,孩子所遭受过的痛苦么?
  “夜还很长”,我毫不客气,“把火升起来,好好照料受伤的人。我会去抓那只地精的”
  “我一定要抓到它”,里寇咆哮着说,很快他注意到我迷惑并且已经开始生气的表情,突然又镇静下来解释。
  “几周前,诺吉赫穆带着一群地精袭击了彭噶伦村”,他边说边瞟周围的人,“这个地精是个头头,很有可能会带着大队再次回来。在这批掠夺者来时,我们正在审问他”
  我并非不相信里寇的说法,但一想到这些常常遭受野外骚扰的农夫,会因为审讯了一只地精而陷于麻烦之中?他们脸上欲言又止(似是害怕)的表情也让我犹豫,但我最终把他们的沉默当作了惊恐,也许他们怕诺吉赫穆带来的敌人会把他们脆弱的村子夷为平地。
  “我不急着去银月城”,我想让他们安心,“我会在明天前把诺吉赫穆带回彭噶伦的”。当我准备出发时,里寇一把扳过我的肩膀,面对着面。
  “要活的”,他一字一句,用我极不喜欢的口吻说。我从不吝啬对地精进行正义的举动,但里寇残酷的口气更像是出于对复仇的渴望。可是我没有理由怀疑这个粗壮的农民,更没有想过去对抗彭噶伦村的正义事业。我和关海法一会儿就出发了,向着西北方向,很快就找到了诺吉赫穆的逃匿痕迹。
  追捕要比我预料的长。我们发现除了诺吉赫穆之外尚有散乱的兽人,除恶务尽,让它们回到老巢得到增援就不妙了。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三个,陶玛里穿心弓让我不费吹灰之力老远的三箭结果了他们。
  然后我和关海法不得不返回到诺吉赫穆留下的足迹,再次向着黑暗前进。这确是一个狡黠的对手,如里寇所说,它是所属邪恶种族的领袖。它反复地走同一条路,并且爬上有分叉巨大的大树,从远处又爬下来,奔向另一个方向。同时还利用了河流这种能对追踪造成极大麻烦的障碍。
  把游侠全部的训练都用上,再加上关海法敏锐的感觉,我才它逃之夭夭前找到它。老实说,要不是由于在那些掠夺者手里遭到的疲惫,它可以轻松的甩掉我们。
  当我们抵达河岸,凭着天赋能力(幽暗地域常见的)——利用生物发出的热量,而不是反射光线来辨认——我觉察到一个温热的轮廓正在卵石路上谨慎地移动。红外视力并不完全可信,单凭热源表现的轮廓不易辨识,于是我举弓放了一箭,击起的石屑,打在地精前面几寸的水面上。它一惊之下,半足不慎滑入冰流之中。霎时银光足以映出它的身份,我立刻冲了过去。
  关海法已掠过我,我全力跑到桥半当中,便听到黑豹的低吼和地精痛苦地呻吟,“关海法!别急!”,我大吼一声,生怕黑豹把他撕成碎片。
  当我赶到时,大爪子蹬着一只皮肤焦黄,骨廋如柴的地精。关海法在我的示意下迈回利爪,诺吉赫穆立刻爬滚到我身边,纺锤型的细胳膊搂住我的双腿,手中还带有几缕碎布片。
  我下意识想抽刀劈了它,但当我反应过来,却发现这下贱的家伙只是边淌着口水边亲吻我的靴子。
  “不要,我的主人”,它以地精独有糙杂的声音啜泣着,“不要,噢,不要阿,诺吉赫穆不会再跑了,诺吉赫穆很怕……怕大大的,拿着大棒子的,丑陋的食人魔,诺吉赫穆好害怕阿”
  我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它提起来,喝令它闭嘴。
  它站在那里,脸丑陋而平坦,前额倾斜,一双黄色的眼睛,加之塌鼻子。我极力压制才止住拔刀的冲动,我作为一名游侠,保护着善良种族不受费伦大陆上邪恶的威胁,而在这些邪恶种族中,我最痛恨的莫过于地精了。
  “不要阿”,它再次乞求。
  看到我收回武器,诺吉赫穆咧笑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天色已近拂晓,我打算即时便赶往彭噶伦,但诺吉赫穆因为坠入冰河,已经近于半僵。从它弓腿走路的姿势看得出,它一条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正如我先前说过,我对地精毫无好感,从不对它们施以仁慈。假如它曾经袭击过我的部落,那么在它把脚提离河面之前,我就会一箭解决掉所有的麻烦。但有对农夫的诺言在先,我只好升起一堆火,允许它烤烤麻木的四肢。
  诺吉赫穆的言行打开始起就让我困惑,我心里的疑团随时间越滚越大。第二日凌晨,关海发回星界休息后,我开始盘问它。不管我如何的喝问它,除了一副顺从的表情外,它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别处。够了,我对自己说:这与我无关。
  午后不久,我们便赶到了彭噶伦,这只不过是在一块清空树木的平地上,由十几幢木屋组成的村子,周围围着一堵高墙。其他人几小时前就已经回来了,显然里寇告诉看哨的我将会到来。他们没有准许我立即进去,但是也未流露出敌意,我只好等着。一会儿里寇出来了,显然他曾留下话,在我到来时便通知他。
  这个粗鲁汉子的态度较之前夜已经改变了很多,似乎是事情的转机让他四方的下巴不再那么僵硬,当他看到我以及我带来的俘虏时,立刻眉开眼笑,满脸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你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他边说边用绳索套上诺吉赫穆的脖子,如同平常套一条狗,“你不是还要去银月城么,你可以放心了,彭噶伦现在没什么危险”。
  我仿佛是被遗弃了。
  “要不在这里先用餐吧”,里寇飞快地加了一句,指了指已经打开的门。我的困惑有那么明显么?“随便吃,随便喝”他笑着说,“告诉酒吧老板——阿噶尼斯,我来付钱”
  我原想抛下俘虏后立刻出发,为我前往银月城的旅途开个好头。我渴望见到瑞汶河畔的神奇城市,城市女领主的祝福伴随着我自由地行走于奇妙的弧形林荫道上,参观那无与伦比的图书馆和博物馆群。但直觉提醒我进去用餐,似乎情况不怎么对劲。
  阿噶尼斯,水桶般粗壮的大胡子男人,笑意似乎总在脸上,但当看到一个暗黑精灵踏入他的屋子,也掩饰不了脸上的惊讶。他那寻常两间大的店铺在村后部中间,包揽了酒吧,交易所,以及其他所有的公共作用。当他勉强克服自己表情——只有惊骇才能完全的形容——急忙地来招呼我,至少从摆在我面前的那超大份看来是这样的,和吧台另一边农夫的相比之下是出奇的多。
  对于他的殷勤我不置可否,毕竟长途跋涉早让我饥肠辘辘。
  “你就是崔制特 杜垩顿?”,吧台另一边的男人问道,一个面色枯焦,头发稀疏的老头。
  一听到有人发问,阿噶尼斯立刻脸色骇白,想必是以为我会把那个人撕成碎片
  “崔斯特”,我更正说,看向他。
  “贾克 提姆贝兰”
  他伸出手,又收回去在衬衣上反复擦拭后,才再次伸出来,“我听说过你,崔斯特”,他小心而正确的拼出我的名字,我感到受宠若惊,然后他才说,“他们说过你是个游侠。”
  我紧紧地和他握着手,确信自己一定是深深地笑了。
  “我就在这里和你聊,崔斯特——”他再次仔细地拼出,“——我不在乎一个人的肤色。我听说过你,你和你朋友在秘银厅的杰出事迹”
  他的褒奖似乎有点过头,可怜的阿噶尼斯脸色再次发白。我倒不觉得被冒犯,贾克的笨拙只是缺乏经验的表现。和其他许多我在地表所遭遇的欢迎相比,这已经是非常有技巧的,那些往往最后就演变成兵刃相见。
  “嗯,矮人能够重回家园确是一件好事”,我表示赞同。
  “然而里寇他们能遇上你也是好事”,贾克加了一句。
  “萨曼一大早就喜洋洋的”,酒吧老板插进来说
  看上去很平常几句话,不过你要知道,再也没有比同时和几个地表的居民打交道更让我觉得不平常地了。
  “你把里寇的奴隶带回来了?”,贾克直率地问。
  我差点就被食物给噎住了。
  “诺吉赫穆”,他解释道,“那只地精”
  我曾经在我的出生地——魔索布莱城的各处见到过残忍的奴隶制度。暗黑精灵蓄养着许多种族的奴隶,残忍地奴驭着它们,直到再无价值可图,然后肆意的蹂躏折磨他们的肉体就如先对待他们的灵魂那样。对我来说,奴隶制是最令我痛恨的行为,即使是使用在那些被认为是至恶的种族身上,比如地精或是兽人。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贾克,但突然出现在我脸上的厌恶之情让他不敢再开口。阿噶尼斯紧张地反复擦拭着同一个盘子,紧紧盯着我,偶尔用毛巾拭一下布满汗珠的额头。
  我一言不发的对付了午餐,除了意外的了解到哪一幢是里寇的农房。我不打算从这两人的口里得到信息,我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日近薄暮,我站在里寇家围栏外边。木板和圆木架成了这个农房,窟窿上抹以泥巴挡风,中间还有一根木梁支持着积雪的压挤。诺吉赫穆正忙碌于它的杂活,手脚上并未有镣铐。四周寂然再无他人,但木屋窗户的帘子时有微动,显然里寇或是其他人一直都在留意着地精的举动。
  当照料完屋边的一头山羊后,诺吉赫穆望了望渐黑的天色,开始走入屋边上的一个畜舍。除了一个顶之外,畜舍也不剩什么了,透过其中的大片裂缝,我看到很快里面有火光闪现出来。
  怎么回事?我完全懵了。如果诺吉赫穆确实带着手下来掠夺过这个村子,怎可能会有这样的自由?随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棍,他就可以轻松地把这间农房化为熊熊大火。
  我不准备从里寇口中得到答案——因为,无论事实真相怎样,他都不会对我告知实情。
  看到我踏入昏暗的畜舍,诺吉赫穆立刻堆出一幅可怜相。
  “噢,不要,不要阿”,它以地精特有的尖细声啜泣着,肥大的舌头舔着嘴唇。
  我一把推开他,怒气表露无遗,它无声地坐到火堆前,直直地瞪着吞卷的橙黄色火舌。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它惊讶地望向我,一脸的顺从。
  “你曾经掠夺过彭噶伦村么?”,我继续追问。
  它重新看向火堆。脸难以置信地扭曲,似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我相信了他。
  “那为什么?”,我一把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里寇要你回去的原因?”
  “告诉你?”,他欲言又止,突然间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一只地精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崔斯特 杜垩顿?一只地精向游侠乞求怜悯?”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天,说的一字不差!
  “我听说过有关崔斯特 杜垩顿和朋友布鲁诺战锤收复秘银厅的英勇事迹”,他回答说,适当的词性变形令我惊讶。“这在溪谷下游的村庄中广为流传,村民都盼望伟大的矮人国王能够表现他对于财富的慷慨”
  我放开他,坐了下来,而地精依然直直地盯着火焰,眼睛逐渐低垂。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倒是诺吉赫穆感觉到了我的想法。
  “我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回答我无声的提问,语气中却并不怎么确信。
  “你不是普通的地精”
  它跨过火堆,“我想我根本就不是一只地精”,它如是回答,倘若我正在吃东西,必然会呛住的。
  “我与我见过的任何一只地精都不相同”,它带着无望的语气苦笑着,还有绝望中唯一的特征——顺从。“包括我的母亲……她杀了我的父亲和妹妹”,手指噼噼啪啪地响着,像是在嘲笑下一句话,或者说突出里面的讥讽,“按地精的标准,他们活该。谁叫他们不愿与她分享晚餐呢”
  诺吉赫穆摇摇头,不再说话。它无疑是一只地精,但是它真诚地语气,我发觉它和它邪恶的同类完全的不同。我的思索飘得更远,在我游侠生涯中,我从未质疑自己对地精的行为。有可能它是那个邪恶种族与众不同的一只?我从不考虑这一点。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奴隶”,我再次开口。
  “这一点我可不觉得自豪”
  “你为什么不离开”,说完我立刻知道了答案。我自己,在那些夺心魔——幽暗地域中最为邪恶的居民之一——手中,也曾经是一个被捉住的奴隶。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地,更持久的痛楚了。在我的家乡,我看见过数以百计的兽人,在六个卓尔精灵面前俯首帖耳。哪怕他们能够鼓起那么稍微一点勇气,也足以把推翻他们的看守。勇气,纵然不是第一个从奴隶身上被剥夺走的,也该是最重要的一个。
  “你并不服从命运”,我让自己尽可能温和。
  “你又知道什么?”,它反问道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我说,“应该做一些事来纠正”
  “我只知道假如我胆敢逃跑的话,我会被吊死”,它一针见血得指出,“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别人,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但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种族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界限”,我告诉他,魔索布莱城中漫长的阴暗之路重新浮现,“你说你听说过我的故事,难道你觉得这像是一个暗黑精灵的行为么?”
  “你是一名卓尔精灵,不是地精”,它的口气看来似乎这就可以解释一切。
  “你自己说过的,你不同于一名地精正如我不同于卓尔精灵一样”,我提醒它。
  “有谁会了解?”,它只是耸了耸肩,绝望的神态深深地刺痛了我,“难道让我去对里寇说:从里到外我都不是一个地精,只是无情命运的牺牲品?你觉得他会相信我?你觉得这些普通农民会有这样的理解?”
  “你不敢去试?” 我问他
  “是的!”他的坚定让人吃惊。“我不是里寇第一个奴隶,他蓄养过地精,兽人,甚至一只枭头熊。他喜欢让别人来为他卖命。然而,你到这个村子后又见到过几个奴隶呢?崔斯特杜垩顿。”
  他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见到,而我对于他的解释也是毫不惊讶。现在,我对里寇彭噶伦的反感已经不是一丁半点了
  “里寇结果了它们,”它继续说,“它们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再无利用价值。你注意到前门那个高悬的十字架了么”
  想到十字架的真正用途,我脊梁骨上一阵冰凉。
  “我还活着,并且还要活下去”,它宣布道。很快,这个坚毅的地精第一次抛掉了防范,哀戚的表情背弃了先前的言语。
  “你甚至希望一开始就死在那些食人魔手里”,我向它指出,它并没有争辩。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地坐着,心头无比沉重。我知道自己决不容许这样的不公正,无论是谁急需援手——即使是地精,都不会弃之而去。我仔细思虑了一下整件事,意识到要想真正的有所帮助的话,就必须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和大多数村落一样,彭噶伦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社区。他们受到周围大城市的保护,同时也受到监视。我可以找艾拉斯卓,银月城主,或者布鲁诺。战锤——附近的国王,我最亲密的朋友。
  “也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反抗里寇”,诺吉赫穆突兀的冒出一句,打破了我的沉思。它下面的一句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不是一只勇敢的地精,我只是想活下来,虽然我常常想知道,我的生命价值到底有多少?”
  我的父亲必然也说过这些话——我的父亲,扎克纳梵,另一种类型的奴隶,扎克纳梵在魔索布莱城可以过锦衣美食的生活,但是他唾弃暗黑精灵的邪恶行径。他没法逃跑,没有找到逃离卓尔城市的通道。他缺乏勇气,不得不充当着卓尔战士的角色,顺着他所憎恶的信条来生存下去。
  我试图再次提醒诺吉赫穆我曾经逃离过类似的命运,摆脱了令我绝望的境地。我向他解释我也曾经在旅行途中因我的血统饱受他人的憎恨,令他们畏惧。
  “你是卓尔精灵,而不是地精”,它重复着,这回我咀嚼出了它的言外之意。“他们决不会认为我的内心并不像我的同类那样邪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你相信自己”。我鼓励他。
  “然后我去告诉他们我并不邪恶?”
  “就是那样!”我下结论道,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合理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诺吉赫穆驳回了我的论点,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对自身和整个世界尚未考虑完全。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我追问道,满怀希望地想让它了解我的看法
  “你觉得自己受到迫害?”,地精问道,眯着黄眼睛。我知道它觉得自己很精明。
  “我绝不接受那种俗见,正如我绝不遭受迫害”,我声明说,油然而生的自信突然让我明白这可怜小家伙想表示的东西,“人们可以用他们自己的眼光来看待我,但是我绝不接受他们的结论”
  “如果有人危害你,你会和他打么?” 诺吉赫穆又问。
  “我会反驳他们,或者不去理会,但在内心里,我坚信自己的信条”
  诺吉赫穆露出一丝笑容——为我找到了自己道路的喜悦,为它自己境遇的哀愁
  “我们的境遇并不一样”,它坚持说,扬手阻止我的发言。“你是罕见而奇特的卓尔精灵,与你相遇的人们大多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几乎地表所有的人都听说过有关卓尔精灵的恐怖行为”,我试图争辩。
  “但是他们没有直接与卓尔精灵打过交道!”它以尖锐的口气反驳,“你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的奇异。从他们标准出发,你的美丽别具一格。你的特征如此得精美,崔斯特杜垩顿,你的双眼洞察万物,你的皮肤黝黑而蕴满活力,在地表的人们眼中无比美丽。而我呢,一只丑陋的地精——是外貌不是内心”
  “如果你向他们展示你内心真实的一面………”
  诺吉赫穆大笑着嘲讽着我的关心,“向他们展现真相?一个足以让他们质疑自己毕生所知的真相?把我当作他们道德的黑暗映象?那些人,包括里寇在内,杀了不知其数的地精——大多是正当的”,它飞快的加了一句。这些话向我展示了诺吉赫穆试图让我被蒙蔽的眼睛看见的真相。
  假如这些农夫,常常地和地精作斗争,其中一些人甚至畜养地精作为奴隶,有一天发现其中一个生物并不符合他们关于邪恶生物的定义。这么一只地精向他们展现了足以与他们相比得善良和同情心,智慧和精神。结果必然是他们陷入了混乱之中。例如我,在意识到诺吉赫穆的内心时犹如被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我的暗黑精灵血统一向享有恶名,若非我自身有此经历,怕也难从这样的懊悔和不知所措中解脱出来。
  而那些农民,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地理解诺吉赫穆,他们只会感到害怕,进而更加的憎恨他。
  “我没有那么勇敢”, 诺吉赫穆重复先前的断言,尽管我并不同意,但没说出口。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西行到秘银厅去”
  “决不!”
  我困惑地望着他,感到更多的是刺伤。
  “我不想再被追捕了”,它向我解释,从它哀伤的神情也能看出上回里寇的追捕让他记忆犹新。
  我无法胁迫诺吉赫穆听从我,但我也不会容许这样不公正的存在。公开地冲撞里寇只会带来更大的牵连。我不知道彭噶伦村隶属于哪个大城市,假如它是在某个并不怎么宽容的城市资助下,如西南面的奈斯姆,那么任何对这个城市居民所作的行为,都有可能给这个城市和秘银厅带来麻烦——因为我是布鲁诺战锤的使者。
  我只得离开诺吉赫穆。天明我策马踏上唯一的道路。既然艾拉丝桌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威信的领袖之一,我决定前往银月城求助。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鼓动布鲁诺那强烈的正义感。
  我还决定,万一艾拉丝桌还有布鲁诺都未能给予帮助的话,我将以我一人之力救助诺吉赫穆——不管代价如何。
  三日的跋涉将我带到了银月城。来自城池西边,荒野城门的问候出奇的客气,守卫向我致以艾拉丝卓的祝福。我需要的只是见到艾拉丝桌,然而当我说明来意时,回答却是银月女士已经离开,前往东方处理桑德巴的事务,今晚是不可能回来了。
  我无法等待,所以我向守卫告别,说明在十几天内即会赶回。随即我原路赶回,默念布鲁诺会给与帮助。
  振奋和痛苦同时伴随着我的归途。银月城的欢迎完全的出于我的意外,让我油然而生这世界上的谬误即将被推翻的感觉。但同时,我又觉得是我遗弃了诺吉赫穆,试图通过适当的礼仪来解决与胆怯无两样。我应该坚持带走诺吉赫穆,先把它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然后再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
  我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而现在我再次重蹈覆辙。我立即勒转马头,赶往彭噶伦,而不是前往秘银厅的布鲁诺议会。
  映入眼帘的是高悬在里寇十字架上的诺吉赫穆
  某些事情会永远的冻结在脑海中,某些感觉会流溢出额外的气氛,那是一种生动而持久的记忆。我始终记着那片刻秫然时所感受到的风。那天,阴云低沉,出奇闷热,但那风,偶而迸发的那风,却刺骨般寒冷,似乎饱蕴着高山上的累年积雪。寒风从我背后刮过,卷起浓密的白发抽打着脸,斗篷死死地贴着我的后背。而我,坐在马背上,绝望地看着那高立的十字架。
  诺吉赫穆僵直发胀的尸体在阵风中左右摆动,缠着麻绳的木杈吱吱作响,如同在无助的哀戚和——抗议。
  以后我将只能见到这样的它。
  我甚至没有去把这可怜的地精放下来。这时里寇和几个粗壮的随从全副武装地出来见我——我相信这是一个挑战。然后,萨曼也出来了,未带武器,一脸绝望的神情。
  “该死的地精居然想杀死我”,里寇解释道。我差点相信了他的话,担忧是我让它犯下了这个致命的错误,但是,随着里寇喋喋不休的讲地精是如何公开攻击他——在一打的证人面前,我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所谓的证人也无非是他们的同谋。
  “没有理由为它生气”,里寇继续说,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回答了我对这场谋杀的疑问,“我杀过很多地精”,他又飞快地加上一句,语气微变,“当然大多数都是正当的”。
  为什么里寇要加上这么一个词“大多数”?我对这个词似曾相识。对!就是这种语气,我曾经听诺吉赫穆以同样的语气说过。毫无疑问,里寇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那晚地精的忧虑噩梦般地成为了现实。
  我真想抽刀下马把这个凶手碎尸万段,不管谁来帮助他
  萨曼看着我,看穿了我的意图。他摇摇头,无声地提醒我武力对任何人——包括诺吉赫穆在内——都没有益处。
  里寇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却已不再听。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指望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会对里寇采取什么行动。不管怎么说,诺吉赫穆始终只是一只地精,不管我如何的拿出证据说明它的另类,让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确信这只地精爱好和平反遭枉死,他们也难以采取行动。意图决定着罪行,对于里寇和彭噶伦的其他村民来说,无论我如何地证明,诺吉赫穆始终只是地精。这片土地上,与地精之间的残酷战斗寻常可见,几乎所有人都有个别亲人死于地精之手,没有任何正义的法庭会判决绞死诺吉赫穆——一只地精的行为是有罪的。
  我无意中成为这件的罪行的帮凶,是我抓获了诺吉赫穆让它重陷里寇的邪恶之手——甚至是在我意识到做错了以后。而且我再次闯入它的生活,对它告以危险的想法。
  里寇还未停口,而我已经下马,卸下陶玛里穿心弓,向秘银厅行去。
  日落,再一次屈服黑夜的降临。在离秘银厅不远的一座山脚,我扎营休息。
  夜晚的奥秘又开始展现了,然而诺吉赫穆是否知道更大的奥秘呢?我时常想起在我面前逝去的人们,他们的所知也许我只有到死才能明白。对于诺吉赫穆,死亡是否要胜过做里寇的奴隶呢?
  假如阴间的生活也是正义之一的话,那么确是如此。
  我只能相信这一点,但是在这不寻常地精的死亡中自己扮演的角色每每浮现在我眼前——追捕它以及后来带给它不可能的希望。我曾弃它而去,尽管当时是出于善意——我奔往银月城,却把脆弱无力的它留在本不应有的痛苦中
  所以我从后悔中吸取教训。
  从今以后,我决不姑息这样的邪恶。如果我再遇见如此般的心灵和困境,那么就让它邪恶的主子小心点。让这片大地上的执序者们评论我的行为吧,假如他们认为我做得很对,他们会奖励我;假如……
  没有关系,我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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