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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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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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枪短篇故事·雪歌 [复制链接]

图尔贡·瓦达密尔

先知

群星的庇护-天蝎座 光之洗礼

天色已晚 发表于 2007-9-10 00:10:32 |显示全部楼层
  编辑 玛格丽特·魏丝 崔西·西克曼翻译:pigeondog
  前言
  “泰斯?泰索和夫·帕伏特!”我们边在路旁四处乱找,边气急败坏地嚷道:“把我们的传送装置拿回来,你这个坎德大笨头!”
  “除非你们再讲几个故事,”泰斯喊道:“我才出来。”
  “一定吗?”我们透过树丛,检查着水沟。
  “一定!一定!”泰斯兴奋地说:“先让我找个好位子。”灌木从中发出一阵“蟋蟋簌簌”的声音。“好啦,让咱们开始吧。你知道,我喜欢故事。我给你讲过那个我救了史东一命的故事吗?……”
  泰斯接着就讲起这个故事集里的第一个故事‘雪歌’,南希·瓦瑞安·勃勃瑞克把它记了下来,它讲述了同伴们最近的一次冒险,史东和坦尼斯迷失在暴风雪中,而他们的救命稻草竟是——泰所和夫·帕伏特!
  莫里斯·西蒙讲了‘法师的眼镜’,那是个‘如果……’的故事。泰斯总是说他在矮人王国找到了真知眼镜,但如果……
  一个说书人在‘那个说书人’里愚蠢的,但又精彩无比的说书事迹由芭芭拉·齐格尔和斯科特·齐格尔娓娓道来。
  “你难道不能从这里学到些什么吗?”我们给以泰斯当头棒喝,但他正忙着给丹尼·皮尔瑞讲他的另一个故事——‘一只卷毛狗的尾巴’。这一定是个有很多坎德老祖母们讲过的枕边故事,不过泰斯一如既往地宣称他认识故事中的每个人。
  下一个故事是哈罗德·巴克斯特讲的关于投德大王之死的真实故事——‘投德大王的悲剧狩猎’。
  瑞克·克纳克的故事‘荣誉的定义’中,牛头人部族成了主角。一名年轻的索兰尼亚骑士驰援一个村庄,却发现敌人要做的事比夺取他的生命更可怕。
  ‘炉边的猫和冬天的鹪鹩’是南希·瓦丽安·勃勃瑞克的另一个关于伙伴们早期冒险的故事——年轻的雷斯林机智地战胜了强大的邪恶法师。
  “好啦,泰斯。”我们叫道:“出来吧,我们真的必须走了。”
  “这些故事真精彩,”泰斯欢呼道:“但我还想听一些帕林和他的兄弟们的故事,还记得吗?上次那个雷斯林把自己的法杖送给帕林的故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舒服地坐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大圆石上,讲起了‘要打赌吗?’,那是年轻的魔法师帕林第一次冒险——一次完全不同于玛哲理兄弟心中的英雄主义的冒险。
  一个侏儒突然跳到我们面前,吓了我们一跳,他把一份手稿摔倒我们头上。“看看吧,讲讲那些所谓龙枪英雄的真实故事!”他一边口不择言地骂着一边跑掉了。于是我们就可以高兴地和你分享‘进入故事的心脏’——一篇迈克尔·威廉姆斯的‘论文’。
  “现在,泰斯!”我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暴风骤雨。
  “再讲一个好吗?”他恳求道。
  “好吧,好吧,但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们咬着牙说。于是尼克·欧·道恩诺豪讲了“匕首飞”,一个怪异而致命的东西对‘秋暮之巨龙’开场的描述,那东西是——一把有意识的匕首。
  “泰斯,出来!”我们咆哮道:“记着你的诺言。”
  安静。
  “泰斯?”
  无声。
  互相看了看,我们笑了起来,耸耸肩,我们在克莱恩的旅途又开始了。这就是坎德人的诺言呀!
  雪歌
  南希·瓦丽安·勃勃瑞克
  坦尼斯撒开手,箱子“砰”地一声合了起来,听起来象是棺材上盖的声音。向山顶几个小时的艰苦攀登所追求的希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箱子是空的。
  喧嚣的风在破烂的小屋周围尖叫着,从缝儿比门大的入口和筛子一样的屋顶卷进来。中午的时候,暴风雪在坦尼斯和他的朋友们毫无知觉的时候就捉住了他们。远远的下方,温暖的山谷里,秋日的阳光中还没有一丝寒冬的气息。但在这山峰之上,秋天一下子就变成了回忆。离开艾斯科尔后他们已经跋涉了一天半,而到海文还有两天这样的路程。他们熬过这场暴风雪的唯一指望就是这个小屋了,它是有数的几个由艾斯科尔和海文人勉强维持的暴风雪避难所之一。现在,随着狂风越来越猛地呼啸,他们的希望变得象这个箱子一样空空如也。
  半精灵能听见背后泰斯正在慢吞吞地来回端详着这个屋子,他乐观的坎德人性格使他听不见已经一声声敲起的丧钟。除了一些散落在夯实的土地面上的碎陶片,这里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曾经是棚子里唯一家具的长条桌已经变成了一堆木板和碎木片。片刻之后,坦尼斯听到几声怪响从几星期前泰斯偶然得到的一支牧羊人短笛中蹦了出来。坎德人从那支烂笛子里鼓捣出的声音总象是一只山羊苦恼的嘟囔。但他还是不懈地努力着,每次他都说笛子是被施过魔法的。坦尼斯相信要是笛子被施了魔法,那现在他周围必定充满了阳光。
  “嗷,太棒了,这可怕的管子,”佛林特吼道:“泰斯!马上住嘴!”
  仿佛没听见一样,泰斯继续吹着。
  疲倦地叹了口气,坦尼斯转过身,看见佛林特坐在自己的包包上,正试图用冻僵的双手搓掉胡子上的冰茬,伴随着的还有老矮人因为揪疼了胡子而发出的嘀嘀咕咕的诅咒。
  只有史东仍保持着平静。他靠在门柱上,凝视着外面的暴风雪,仿佛在估量着怎么走出这个绝境。
  “史东?”
  大男孩儿把后背转向越来越暗淡的天空,“没有柴禾?”
  “没有。”坦尼斯打了个寒战,他没办法抵挡那要命的寒冷。“佛林特,”他喊道:“泰斯,过来。”
  佛林特仍是低声埋怨着从包包上站了起来。
  泰斯不情愿地放下笛子,走过箱子时又好奇地探进头看了看。他今天一直不停地跳过齐腰深的积雪,总是掉进雪堆里,只剩下脑袋上的马尾巴还露在外面,被拖上来之后,又笑得象个雪精灵。被冷风啄得通红的脸上,一双棕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坦尼斯,箱子里没有柴禾,”他说道:“他们把柴禾放在哪儿了?”
  “放在箱子里,如果有的话。现在没了,泰斯。”
  “没了?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暴风雪来得太突然了,他们来不及把柴禾运来?还是他们没想过要运来柴禾,因为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他们不觉得害臊吗?要是没有柴禾,今夜一定会变得又长又冷吧?”
  “啊,”佛林特嚷道:“可能不会象你想的那么长。”
  坦尼斯听到身后的史东急促地、浅浅地呼吸着。如果说泰斯是从暴风雪中跳过来的,那史东则是集中了所有的信念,迈着暴风雪也不能改变的步伐闯过来的。每次泰斯陷进雪里,史东都会在坦尼斯身边,一同把泰斯拖上来。他与生俱来的骑士精神一直让佛林特很头疼,他永远要替佛林特挡住刺骨的寒风,还要为这个满腹牢骚中里决不会加杂一声“请帮忙”的老矮人在积雪中开出一条远远宽于自己身体的道路。
  但坦尼斯知道,尽管是这样,这个小伙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雪。他干得很不错,不过我又得透支使用他了,半精灵自顾自地想到。
  卷着雪球的北风咆哮而至,带来了潮湿和疼痛。爬向这个避难所让坦尼斯变得僵硬而痛苦,渐渐的又因麻木而显得笨拙。他再不想走进凛冽的寒风中了,但不走就是死,虽然走出去可能也是死。不管选哪样,结局反正不会再坏了。
  “事情不能这样,佛林特。我们要有一堆火。”
  佛林特的怀疑深深地写在了脸上。泰斯又朝箱子里看了看:“这儿确实没有柴禾,坦尼斯。没有柴禾怎么点火呢?”
  坦尼斯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去弄柴禾,这儿有一片松林。史东和我在日落前会带足够的柴禾回来。”
  泰斯兴奋起来,除了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被冻成冰棍以外,总算有其它事可干了。紧了紧身上的皮背心,他溜溜达达地走向门口。“我也要去,”他声明道,等待着伙伴们的真诚感谢。
  “不,”坦尼斯抓住坎德人的双肩,把他拎回来。“你留在这儿陪佛林特。”
  “但是,坦尼斯……”
  “我的意思是不,积雪太深了,只有我和史东能对付。”
  “但你会需要我的帮助的,坦尼斯。我能运木头,要是我们今晚不想被冻僵的话,我们可是需要很多木头呀。”
  坦尼斯看了一眼佛林特,他觉得老朋友的牢骚中似乎也有类似的抗议,便严肃地摇了摇头。佛林特似乎对他的决定很不以为然,但还是理解地点点头。恼怒地叹了口气,老矮人开始收集那曾是张桌子的碎木片。
  “史东,”他嘀咕道:“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坦尼斯在泰斯身旁蹲了下去。泰斯棕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反抗,他绷紧的下巴也告诉坦尼斯如果要让小坎德人真正留下来,那就要给他一些‘很必要’的工作,即使不是很有趣,也要比砍柴来的重要。
  “泰斯,听我说。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我从没有见过来得这么早、这么猛的暴风雪。但它还是来了,今天晚上要是没火的话,我们死定了。”
  “我知道,所以……”
  “不,先听我说完,我需要你和佛林特留下来。出去砍柴太危险了,我们足迹一会儿就没了,凭着路标我刚刚能回到那片松林。如果我需要你们的话,我必须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你们。”
  “但是,坦尼斯,你需要我来收集柴禾。”
  坦尼斯知道这帮助是真心的……至少现在是。但就象他能看见小溪里五彩的卵石一样,他也能看见恶作剧的坎德逻辑正在泰斯的棕色眼睛里跳舞。泰斯并不害怕那杀人的寒冷和棍棒般的狂风。他要回那片松林的冲动是来自于坎德人对游玩机会的渴求和永不满足的好奇心,这些已经不知多少次把坎德人带到大灾变的边缘了。
  好吧,就算把真实情况告诉泰斯恐怕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泰斯,要是我们在山里散开了,那我们就死的最快,我们必须小心。史东和我需要在有一个人回来求援的时候能在这里找到你们,明白吗?”
  泰斯慢慢地点点头,一下子明白了坦尼斯信任他,要依靠他,并藉此安慰着自己心中的失望。
  “我能指望你吗?”
  “相信我吧,”泰斯严肃地说。其实他还是觉得留在这里无论多高尚,终归有点儿太无聊了。
  尽管寒冷和疼痛夹杂着雪块不断从门口冲进来,坦尼斯还是向泰斯挤出了一丝微笑,“好啦,现在你为什么不去拍一下佛林特的后背,告诉史东我们要出发了?”
  沉默了片刻,坦尼斯的招数似乎没成功。他看见愿望与承诺的斗争就象坎德人珍爱的地图一样错综复杂地描绘在泰斯的脸上。没过多长时间,泰斯还是违心地让承诺胜出了。
  史东倒空了他和坦尼斯的旅行袋,拿起两把斧头,试了试斧刃,准备离开了。坦尼斯为了以防万一又带上了弓箭,而把剑留给了佛林特。“我们要尽量简装。”将武器递给佛林特时,他这样说。
  “坦尼斯,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我有很坏的预感。”坦尼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放心吧,现在外面太冷,我们不能再向前走了,要不然就只能剩下你一个人了。照顾好泰斯,他答应我不乱跑,但是……”
  佛林特硬梆梆地笑了笑,“好吧,但是……别担心,你们回来的时候会发现我们都在这里。”一阵阵尖叫声突然从泰斯的笛子里发射出来。佛林打了个哆嗦,说:“但我们两个是不是都还完好无损就很难说了。”
  佛林特紧皱眉头,望着坦尼斯和史东的背影。泰斯溜到他身边,和老矮人并肩站着,祝两个伙伴好运,但他不认为在风雪的嚎叫中他们能听见他的声音。
  “快点儿,”佛林特忿忿地说道:“别再傻站在风口里了,我们要从那堆木头片里找些干松好烧的。那两个傻瓜回来时肯定已经被冻成冰渣了,那时我们就要尽快生起一堆火。”
  泰斯又在破裂的门板前站了一段时间,史东和坦尼斯的足迹很快就被白毛风吞没,他开始为自己的诺言后悔了。
  我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树林,对于泰斯来说,想法即代表行动,他在腰带上插好短笛,一步步挤进灰白色的风雪中。四周的空气变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让人高兴的是它们在拼命地推他,象雷声一样的吼叫也很有趣。突然,两只力气很大的手拽住了他的皮背心,把他拖进屋里。
  “不行,你不可以!”
  “但是,佛林特……”
  老矮人眼中的火焰大概能烤热一连人了吧。他在屋里待了这么久,怎么脸比刚从暴风雪中出来的时候还要红呢?”我只是想到外面走一走,马上就回来,一定。”
  佛林特的鼻子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你也答应过坦尼斯一定不会出去,那个傻瓜竟然会相信坎德人的诺言。”他把泰斯拖到一边,看了看雪山那暴怒无比的呼吸,“但他把宝压在我身上总是对的,我说过我会看着你,你就不会到别处去。”
  泰斯想知道会不会有条路能绕过这个堵在门口的老矮人。一定会有的吧,我一下子从他的胳膊底下窜出去。偷偷笑了一下,摆好了冲刺的姿势。不过佛林特的眼光怎么黑黑的,好象很危险呦,接着泰斯又想到了他对坦尼斯的承诺,还是算了吧。最终泰斯决定把时间用来寻找笛子上的魔法。这真是个又长又冻人的下午呵。
  在松树长大的枝干掩护下,风暴似乎已有所远离,长在倾斜山坡上的老干被新生的树木挤压,都乱七八糟地倒在了地上。坦尼斯一直走进树林深处,那里的地面和死树干上的积雪都很薄。
  “能拣就拣吧,”他告诉史东,“砍伐太耗费力气了。”
  走到树林花了他们比预想长得多的时间。虽然在树林里总是很黑,但凭本能他就可以知道,夜幕降临了。飘飞的雪花已经不是白天那种灰白色,而是微微反射出亮光。一个小时前天空还是那种潮湿、暗淡的蓝灰色,现在已是阴沉无光的黑色,除了没有月亮和星星之外,一切黑夜的元素都凑齐了,空气更变得象冰铸的刀子一样。
  他们在冻僵的手所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快干,将旅行袋塞满树枝直到勉强还能走得动。小心地使用这些树枝应该能让他们渡过这一夜的寒冷了。
  坦尼斯把最后一根树枝插进袋子,紧紧扎上口,四下里望了望,看见史东正用膝盖压着他的旅行袋。
  “好了吗?”坦尼斯喊道。
  史东向四周寻找坦尼斯,“行了,如果你能帮我背上它。”
  帮史东背上他过载甚多的旅行袋实在是花了一些时间。“好了?”看着大男孩拼命支撑着想找一个平衡点,坦尼斯问道。
  “好了,该你了。”
  当担子被压到肩头时,半精灵紧咬着牙关,把一声呻吟咽了回去。“诸神呀,”他小声说道:“要是我能祈求什么,就把我变成一只骡子吧。”
  今天第一次史东笑了,他洁白的牙齿在阴暗的松林里熠熠生辉,“这是个不错的愿望,坦尼斯。要是它实现了,我保证会好好使唤你的。”
  坦尼斯也笑了起来,一时间,他忘记了寒冷。
  史东的微笑象撕破乌云的阳光,每次都使人振奋,只是太少了。在旅程刚开始时,坦尼斯曾很为是否应带上这个大男孩而犹豫过。倒是佛林特对让史东加入最为热心。
  “你说他没经验,”老矮人说:“我倒想知道他要是总呆在索拉斯的话怎么能有经验。”
  坦尼斯认为这点确实不错,但他还是没被说服,直到他看见沉默的老矮人直视自己的目光,想起很久以前年轻无知的自己。最终他同意带上史东。毕竟只是一次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短程旅行而已。
  史东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对突至的风暴毫无怨言,严肃而优雅地接受挑战,服从领导,和坦尼斯年轻时的那种古怪脾气完全不一样。
  终究还是出了意外啊,半精灵边想边正了正包袱,使劲踏着积雪,徒劳地想加速一下血液循环,我的血管一定是冻住了。
  “快点,史东。回去得越早,大家就越高兴。泰斯的诺言恐怕就要失效了,打赌吗?我赌上所有东西,虽然咱们面前还有那么一段路,但现在最难受的肯定是佛林特。”
  当他们重新进入肆虐的风暴中时,坦尼斯立时觉得自己会后悔变成一头骡子的,要是能变成一只轻易就能找到家的狗就好了。暴风雪抹平了一切。
  佛林特凝视着阴森的夜色,和坦尼斯同样在想着这次‘轻松’的旅行。他们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到了埃斯科尔,村子里富裕的酋长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并对去年夏天就定下的一对银质高脚杯非常满意。这双有着优美的杯颈,镀金内胆,嵌宝石杯身的工艺杰作是酋长女儿的结婚礼物。佛林特为此进行了长期的设计,使用了最好的宝石和最纯的银。他的委托人高兴得甚至连一般的十点利都没还。
  嗯,它们是多漂亮呀,不过我们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泰斯那牧羊短笛中传出了一阵阵怪异的悲叹,好象刺穿了小屋的墙壁,正在与厉风的嘶吼一争长短,弄得佛林特的神经没来由地一阵阵紧绷。老矮人从没听过任何一种声音与之有一点点类似。
  “泰斯!”他忍无可忍了。“如果你一定要鼓捣那支可怜的家伙,就不能找个成调的东西来吹一吹吗?”
  ‘笛声’一下子停住了,泰斯走到佛林特身边,“我也不想这样,但这是我能达到的最好效果了。”
  佛林特刚张开嘴,泰斯又开始吹了起来。尖利的声波一下子把佛林特的神经震成了细针一样的碎玻璃渣。
  “够啦!”他从泰斯手里抢过笛子,正当他要把这个魔鬼扔出小屋时,又被泰斯一蹿身抢了回来。
  “不,佛林特!这是我的魔法笛!”
  “魔法!别告诉我你还要吹它。这里面除了……除了……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确实有,佛林特。那个牧羊人告诉我只要我找到了乐音,我就会找到魔力;我最想用它的时候,我就会找到乐音。我现在真是一心想着用它呀,但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生呢?”
  佛林特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了。虽然故事里的背景和几个精彩的细节总是在变,但大致意思都是:一个牧羊人给了泰斯这根笛子,发誓说他被赋予了魔法,又不告诉泰斯里面到底有什么魔法。
  “你会发现它的用处的,”他满怀信心地说:“当你开启了里面的音乐,它就会为你服务,但你马上就要使用它。我把它送给你,因为每个开启它的人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想象不代表现实,佛林特想,这东西一定是用坎德人的老办法弄来的。一时的分心,再撞上一只狡猾的手,那个牧羊人一小时以后就只剩下找笛子的份儿了。他大概还应该庆幸自己的牲口没有一下子少了一半儿吧。
  “这里没有魔法,”佛林特说:“倒象是天生的次品。把它收起来,泰斯,让我们安静一下吧。”
  随着一声吹得满屋灰尘的叹息,泰斯走回屋里,
倒在连灰尘都冻结起来的地板上,背靠着包包。他想让笛子唱出来的那首歌就回旋在他的脑海里。温柔的期望伴随着欢快的游戏,一定会是首可爱的曲子,为雪而唱的歌。为什么这笛子就是唱不出来呢?
  暴风雪不停地释放着怒气,摇动着小屋的墙壁。黑夜用严寒的利爪撷住了整个山脉。坦尼斯和史东已经离开太久了。
  可能是因为我为了钻研那首曲子太耗费脑力了,所以实际上并没过多久。会不会坦尼斯合史东只走了一、两个小时呢?他们要走到松林,收集柴禾,还要把它们装进包里。我要是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花这么长时间,三个人还能带更多的柴回来。坦尼斯让我许的那个诺真傻呀,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去的!
  也许是因为瞬间的寒冷带给他的一阵哆嗦,或者是门外风声的异变,泰斯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那首曲子了。
  风声愈发凄厉,片片飞雪缀成一道厚厚的灰幔。泰斯灰心丧气地把笛子插了起来,走到门边。
  “风吹得真怪,不是吗?”
  佛林特没有搭腔,就那么一直站着,望着暴风雪。
  “佛林特?”
  “我在这儿。”
  “风声听起来象……我不知道。”泰斯竖起耳朵,“象狼嚎。”
  “那不是狼,那只是风。”
  “我从没听过风有这样刮的。呃,有一次我听见一种声音,真象狼嚎,但也更象一只狗在嚎叫。有时候你会听见一只狗在夜里嚎叫,并把它错认为是狼,但那其实不是狼,狼嚎是不一样的,更凶残一些,又少一点寂寞感。这真象狼呀,佛林特,你不这么想吗?不过狼怎么会在暴风雪中狩猎呢?他可能太饿了。”泰斯皱皱眉,想起了一个故事。“在库额的群山中,一个暴风雪之夜,狼群袭击了一个村庄。我没到过那里,但我爸爸看见了所有的事情,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看狼群趁着黑夜跑进村子里,把一切认为是好吃的东西都吞进肚子真是有趣。饥饿的狼到底最爱吃什么实在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
  “你就不能安静一些!停止你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牙齿“咯嘣嘣”地咬着泰斯的那些饿狼和暴风雪爱好,佛林特蹒跚地走了几步。长时间的站立和寒冷使他浑身又僵又痛。“要是你真的闲不住,就帮我生堆火。”
  “用什么,佛林特?”
  “用这些老木板和……”佛林特摸着自己的包包,难过地叹了口气。“和我包里的这些白木头。”
  “好吧。”泰斯在门口转着磨磨,那一定是狼嚎,不是风声。又大又凶残的狼,胸腔象大鼓,长毛灰蒙蒙,眼睛闪凶光,牙齿赛匕首。它们会跳过雪堆,在山谷中潜行,偶尔停下来闻一闻风,为自己填不饱的胃口哀叫上几声,然后再接着游荡。
  爸爸还告诉他大灰狼在多雪的天气里几乎是看不见的。丛竖起的耳朵中,他知道那嚎叫越来越近了。不用走多远就能看上那些大家伙一眼吧?忘了对坦尼斯的承诺,忘了那支不合作的笛子,泰斯决定去看看那些老被爸爸提起的东西。
  确认了一下佛林特的位置,泰斯就那么笑着溜进了风暴中。
  “坦尼斯!”仅在半精灵身后一步之遥的史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除了风声,他什么也听不见。虽然他已喊破了嗓子,但他知道坦尼斯根本听不见。他拽住了坦尼斯的胳膊。“听!”他把柴担微微偏了偏,“你不会再告诉我那是风声了吧,那是狼!”
  他是对的,坦尼斯的谎言一部分是因为史东的骑士精神,同时也是为自己壮胆。现在他再不能有所顾忌了,“我知道!但我们只能向前走!不能让狼挡住我们回避难所的路!”
  “逃跑?你想让我们逃跑?”临阵脱逃的罪恶感在史东脸上引起一阵嫌恶的痉挛。但在这种厌恶感之下本能的恐惧还是没有被藏住,坦尼斯发现了这一点,这或许也是史东所希望的吧。
  坦尼斯本就僵硬的笑容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是!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逃跑。退却并不可耻,史东!我们还没有一根柴来的重要,如果佛林特和泰斯被冻死了,他们是不会欣赏我们的勇气的。”
  虽然语气有所保留,但史东还是听出了其中斥责的意味。他的回答仍不失惯有的风度,“我不习惯逃跑,坦尼斯,”他声音中透着严峻,“但我更不习惯丢掉朋友,走吧。”
  你从什么时候被压上了这副道义的担子呢,史东?嗳,还是先赶路吧……
  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他们已经走了多远?坦尼斯不知道,迎面击来的冰雪封死了他的眼睛。他们离开避难所的时候,风还只是痛击着他们的后背;现在则是割着他们的脸,抓着他们的皮肤,撕着他们的衣服。不过这样倒替他们指明了避难所的方向,坦尼斯真不敢想万一风暴改变了方向会发生什么事。
  可能春天的时候会给过客展现一些令他们伤心和奇怪的骨殖吧。挥去不祥的想法,坦尼斯紧了紧背上的柴担,在暴风面前垂下头,尽量保护住眼睛。每迈一步,双腿都变得更加沉重、坚硬,脖子和肩膀疼得要命,狼嚎声越来越近了。
  又趟过了一个雪堆,前面的路还是渺无尽头,回到避难所的希望越来越遥远。风暴蹂躏着山脉,狼嚎渐渐嘶哑……不理它们了。坦尼斯似乎已经听见了佛林特喃喃地责骂着那两个不知回还的傻瓜,一定是闲逛迷了路,被风暴吞没了。之后就是泰斯喋喋不休地提问。最后他们那点可怜的燃料只剩下几点火星,融化了几粒他们冻硬的手脚上的冰渣。
  坦尼斯转了转头,在蔽目的风雪中努力地斜视着身后仅有一线之隔的史东。
  “史东!快!”他喊道。
  史东抬起头,寒冰冻住了他的头发,脸上是一条条白色的刻痕。“什么?”
  “快,我们就要……”
  凭着本能,坦尼斯滑出包袱的羁绊,擎出弓箭。史东那睁大双眼的惊恐表情或许也起了提示作用。但坦尼斯并没有听到公狼的咆哮和母狼的吠叫,他只是觉得有一百多磅的重量坠在他的膝盖上,迫使他扑向雪地。
  他的弓被压在身下,而匕首还在皮带的鞘里。恐惧象一股热流穿过身体,他将下巴紧贴胸口,双手锁住后颈。狼吻中呼出的腐臭热气却带来无法抵挡的窒息。发现有力的咬噬无法伤及猎物的脖子,滴着粘液的利齿又开始撕扯无味的厚皮袄和皮外衣,向下寻觅血淋淋的鲜肉。两盏荧火发出灼灼绿光,映照着獠牙间血色的鲜红。
  一次又一次地挣扎,他心中只剩下求生的欲望。坦尼斯努力站起来,抓住腰间的匕首。饿狼拼命抓挠,想恢复原先的态势,一瞬间胸部不自觉地前挺。坦尼斯紧握匕首,感受着蜇刺心肺的冷气,猛然向后挥拳,利刃从猛兽肋骨之下直冲而入,一没至柄。血雾喷溅,中间裹挟一弦弧形银光,肩上一轻,抽搐的尸体落于雪中。
  颤栗着,带着瞬间凝滞的畏惧的微笑,坦尼斯倒卧在雪地上,感觉到汗水的冻结,和一阵阵反胃。一把把冰针从咽喉直插入肺脏,鼓起一阵风箱的泵压声。身侧黑血汇成的小池中生起了一丝淡淡的白雾。
  身后的坡上传来另一只狼的怒嚎,紧接着变成了致命的嘶叫。一声撕裂耳膜的痛苦尖啸,令人根本无法分辨那是人声还是兽鸣。
  史东!铜锈般的鲜血气味充斥了空气。坦尼斯踉跄地站起来,风雪吹击着他的眼睛,撕扯着他的身形,他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在训练中他的剑技和心智都很优秀,但史东真正曾击倒的对手只有一个行动中规中矩的人类对手。他有能力对抗一只因饥饿而发狂的食肉兽吗?
  坦尼斯跌跌撞撞地冲向血腥最浓的方向,他被绊了一下,膝头撞上了地面,又咒骂着爬了起来。
  “史东!”他吼叫着。一时间身边的风声变得无比凄凉。“史东!你在哪儿?”
  坦尼斯发觉自己跪在雪中,第二只狼四肢摊开,躺在前面不远处,脖子几乎被整个切开,它的旁边是史东鲜血凝结的剑。坦尼斯膝行到朋友的身边。另一个包袱肯定就在附近,他们要赶快离开这儿!
  “史东,受伤了吗?”
  大男孩撑起身子,身上的皮衣已经被狼牙撕得破碎,一道从锁骨直达胸际的伤口边缘已经冻结,向坦尼斯展示着野兽犬齿的锋利。当坦尼斯尽量轻柔地把衣服从伤口上剥离的时候,男孩的手一直打着哆嗦。一阵深深的吸气声是坦尼斯发觉到的大男孩唯一对疼痛的表达,即便这样,他的手也不禁稍有畏缩。
  “忍一忍,小伙子,这就好了。”衣服终于被剥开,坦尼斯解脱地长长吐了口气。伤口既大又可怕,万幸的是尚未见骨。坦尼斯用僵硬的两只手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权作绷带。
  “如果这严寒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它能阻止你大出血。你的胳膊还能动吗?”
  史东提了提肩膀,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能,”他的声音因为强抑着呻吟的冲动而显得沙哑。“但一段时间里看来是使不了剑了。”
  坦尼斯摇摇头,“诸神在上,你会恢复的。史东,我们得赶快走了,这两只畜生是不会单独行动的。你还能动吗?”
  史东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蹒跚了几步,很快就摆正了姿势。他眼中坚毅的光芒告诉了坦尼斯想知道的答案。但当他走向旅行袋的时候,坦尼斯阻止了他。
  “别管它了,我们要马上离开,它会耽误事的。”
  “坦尼斯,我们需要燃料。”
  “去它的燃料。”
  “不,坦尼斯!我们还得要火,没有火,我们连避难所都守不住,我能拖着旅行袋走。”
  史东是对的,坦尼斯抓住他的包袱,猛吐了口气,一下子把它背在背上。他又把史东的剑在袍子上擦干净,插回到年轻人别在腰上的鞘中。接着在弓弦上扣好一只箭。别急!他告诫自己,先搞清方位。
  但这并不容易,风雪已经不再只冲一个方向突击了,暴风向四面八方发泄着自己的威势。坦尼斯想尽办法试图找到狼袭前他们留下的足迹。
  但能找到的只有一片茫茫白雪。
  “向哪里走,坦尼斯?”
  “我……我不知道。不,等等。上面,我们爬到了坡上。他避开风头,斜望着。那里!路就在那儿。
  他们身后,寂静的影子伫立在黑暗中。狼群中剩余的成员踽行而来,开始了掠食者对失手的同伴一贯要干的事。
  佛林特的咆哮在呼嗥的风中回响,这个混蛋木瓜脑袋泰斯!要想看住他就连眨一下眼都不行。如果淘气和恶行也有守护神的话,那他一定是个坎德人!但他马上又痛苦地想到,自己的责骂是不是太过严重了?泰斯仅仅是为了坦尼斯和史东才出去吗?看起来不象。把责任全归咎于一个小坎德人难道是对的吗?
  “泰斯!”他高声喊道,边用一只手遮挡着寒风的牙爪,“泰斯!”
  死定了,就象坦尼斯说的,一旦小队分散在整个山脉中。“好啊,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佛林特吼叫着,猛踢身前高过他膝盖的雪堆。“分散在整个山脉中。如果我的脑子有坎德人的一半那么臭,我就会让他冻死在外边,作为对这个空脑壳种族的教训。”
  这时他听到风中传来阵阵凄嚎,那正是他拒绝承认的狼发出的。老矮人抖动了一下,它们靠近了。他迎风挺起了胸膛。
  狼群!好象已经饥饿到不会挑拣什么榆木脑袋坎德人或是连柴都打不回来的大傻瓜了……
  “泰斯!你在哪!?”
  佛林特脚下的积雪忽然发生了‘爆炸’。他拼命想掌握住平衡,但还是摔在一块被雪盖住的大石头上,又滚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佛林特!等等!佛林特!你去哪里了?”
  棕色的大眼睛里充盈着笑意,脸上洋溢着欢喜,泰斯跳进雪堆,差一点儿就踩中了佛林特的头。先是连拖带拉,接着又连顶带推,他终于让老矮人站了起来。
  “佛林特,这个游戏可真有点儿冷呀,不是吗?看看你,被雪裹得连胡子都看不见了!”就是狂风的轰鸣也掩盖不住他“咯咯”的笑声。
  “你跑出来干吗,佛林特?我记得你说过我们要待在小屋里。你一会儿就会后悔的,这里可生不起火。你身上那么湿,马上就要冻成冰块了。你应该待在屋里的。”
  佛林特认为世界上一定有什么词能发泄他的愤怒,但他就是找不到,要是找到了,他一定能把山上的积雪融化一半。
  “我应该待在屋子里!?”佛林特猛敲坎德人的脑壳,没中,一下子又摔倒了。“我应该留下!?”佛林特甩开泰斯扶他的手,自己爬起来。“要不是你,我会在这里吗!?”
  “我?”泰斯惊奇地睁大了眼。“你来找我?但我很好呀,佛林特。我只是出来看一看。我以为会见到大灰狼。不过也可能看不见,你要知道,他们说在暴风雪里狼是看不见的。”他的眼光暗淡了一下。“实际上我什么也没看见,或是看见了,只不过分不清。还是坦尼斯说的对,你根本看不清自己在哪儿,也看不清自己能走到哪儿。哪里都一样。”他小心地帮佛林特掸了掸背上的雪,“我真想待在暖和一些的地方啊。”
  泰斯的话对于佛林特来说太复杂了,他身上又冷又湿,都快冻死了。只有泰斯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他转过身,走向小屋,嘴里迸出一连串的诅咒。
  虽然很冷,但泰斯还是兴奋得象正在逛街的小狗,他很快就跑到前面。“一回屋就好了,”他回头喊道。“那里虽然不是很暖和,但够干燥。还有我的魔法笛,我在找狼的时候觉得如果我再用功一些,就一定能为它找到曲子。”
  哦,我投降,佛林特在后边僵硬地迈着步子,可怕的管子呵!佛林特要和暴风雪战斗;要为了对那两个不回来的傻瓜做出的承诺而战斗;要为了坎德人的无脑而战斗;而那个‘魔’笛就象大魔王一样,盘踞在关底,正发出阴森的冷笑……
  当他磕磕绊绊,浑身冰冷地走进小屋的时候,看见泰斯正翘起二郎腿,合上眼睛,把笛子举到胸前。下一瞬间,高亢、激昂的‘佛林特无法忍受曲’在演奏了一个下午之后重新响起,一时就连猖狂的风吼、凄厉的狼嚎都相形见绌、退避三舍。
  “可怕的管子啊,”他叹了口气。
  他又重新开始为了能在那堆朽木板和过于坚实平滑的木料上能生出一点火而努力,火刚刚赶上在他的衣服彻底冻冰前将其烤干。为了烧得更久一点,火堆连小屋的角落都照不到。
  坦尼斯从一道缓坡上滑下来,硬梆梆地撞在坡底,史东想在他旁边煞住车,被柴担破坏了平衡,滚进了一旁的雪堆里。坦尼斯帮他站起来,当他看见史东黑锈色的绷带上又绽出一片鲜红时,胃囊不禁一阵紧缩。
  “别停下来!”他透过风声喊道:“我们必须前进!”
  “是,坦尼斯,我知道。但向哪儿走?我们迷路了!”
  到底迷路了没有,坦尼斯不知道。他对现在的方向还有信心,他来过这个山谷,虽然这里覆盖了更多的积雪和雪堆,但并不陌生。或者只是他唯一没被冻住的希望所引起的幻想?它看不见一臂以外的东西,他们是在向小屋走吗?是不是错过了?他没精力想了,他也不知道如果事情真是这样该怎么办。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继续朝前走。
  致命的寒冷耐心地跟随着他们。只要他们酸痛的四肢停一停;坐下来稍微歇一会儿;燃烧着肺脏的空气少吸一点;被撕开般的眼皮和一下,它马上就可以撷走他们的生命。
  我们不会在离那个该死的屋子只有一步的时候被冻死!坦尼斯发誓。
  但史东的腿在一次下曲的时候直不起来了。他努力想靠旁边的一个雪堆直起身子,结果向后倒去。愤怒使他棕色的双眼如此明亮,连隔着重重雪幕的坦尼斯都能看到。
  他跪到朋友身边,呼唤着,努力地想把他扶起来,他不能利用雪堆作支点,冻僵的双手已经抓不住东西了。
  “不,坦尼斯。”
  他是怎么在暴风中听见史东的低语的?还是他只看见了男孩眼中灼灼的反抗?
  “坦尼斯……拿起木头……走。”
  “不!我们需要休息。就一会儿,我们要休息。”他知道休息比移动更危险。撕扯着他们的风肯定已经把新鲜的血腥气带给了尾随的狼群。但他也不习惯丢弃朋友。
  坦尼斯再次跪下,把史东尽量拉近,希望能在刺骨的寒风中保护这个男孩。就歇一会儿,他许着愿,只要这个男孩能站起来就行。
  怎么会感到如此温暖呢?如此温柔,令人迷醉。坦尼斯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在奇怪为什么突然又有了感觉,然后就疲倦地闭上眼睛,再没想到睁开。
  音符一下子从“吱吱”尖叫和“嘎嘎”怪叫中蹦出来,吓了泰斯一大跳。它是那么柔软、温和,令泰斯想起了鸽子悲伤的“咕咕”声。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又吹进一口气,那音符第二次浮现出来。接着他又找到了第二个,稍高一些;第三个,又低了一点。这几乎已经是一首曲子了,泰斯把握住机会,不断地尝试。
  风暴中有一只迷路的兔子,它太年轻了,不知道要在雪里挖个洞躲起来以保持体温。他在这条或那条路上飞跑着,企盼着能逃出严寒的势力。家!狂乱的血流擦过血管,发出“嘶嘶”尖鸣。家!只有家,那个温暖的洞穴,才有泥土的芳香,安全和舒适,但它太远了。
  泰斯在断断续续的音符中听见了兔子“唧唧”的哭泣,怎么听到的?他不知道。泰斯紧紧闭上眼睛,笛声消失了,连同那影像和声音。在他想到其中的荒谬之前,在他意识到笛声对兔子的无助之前,泰斯又举起笛子,再次吹响了它。
  一只鹿,已经承受不了雪块对角的重压。一只山羊,陷在积雪中,无助的哀鸣被寒风的利刃切碎。
  泰斯急促地吸了口气,他知道鹿不久就会放弃,而山羊则会奋力挣出陷阱,但将折断一条腿。
  散漫的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可怜的兔子!可怜而勇敢的鹿!强烈的愿望超过了他以前所有愿望的总和,他要找到它们,把它们带出暴风雪。他已经不再想什么找到笛子里的魔法了。
  在泰斯的内心里凝结着一团黑影。那是一个人——史东!他旁边跪着坦——尼斯!他们象冰雕一样死寂。
  疼痛的哀伤缓缓流过泰斯的音乐。他知道他们要死了,就象兔子、鹿和山羊。没办法知道他们在哪儿,没办法找到他们,帮助他们。他手中只有一根笛子,他继续吹了起来,用尽全部心力,要信任那魔法,这绝不是永别的旋律。
  一只兔子来到门口,耳朵斜斜的,粉红的鼻子一抽一抽,他在短短的屋檐下停了一秒钟,象是在乞求邀请,然后就坐到正在变成灰烬的小火堆前。佛林特看见了他背上的冰块,趾间的雪渣。他的一半怜悯地叹着气,另一半则意识到自己的理智一定已先行一步,去李奥克斯那里了。
  他身后泰斯发出的可怕噪音慢慢变成了甜美、低柔的歌唱。
  兔子开始一拱一拱地向前移动,用肋骨支撑着身体,同佛林特一样吃惊地望着一尺以外这个奇怪的老矮人。
  是因为暴风雪,佛林特告诉自己,它只是想找个避难所……
  这种想法看来比自己的理智被冻在一个疯狂的梦外边更容易接受。慢慢地,他伸手摸了摸小兔子。他没有坦尼斯那种对付动物的本领,那个小伙子可以把一只鸟叫到手掌上,或用一声口哨让吱吱喳喳的松鼠安静下来,(似乎他一般都是为了佛林特才这么干)。但小兔子接受了老矮人粗糙的手掌,只是微微抖了抖。
  他两手抱起这个小生灵,感受着它急促的心跳,用大拇指细心地捋着他宽宽的后足,雪块纷纷落下。在老矮人温热的手掌中,小兔子背上的冰也融化了。
  “呶,”他耳语着,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老矮人面朝门口放下兔子,“走吧。”
  兔子并未象老矮人预料的那样害怕地蹿走。它来到门口,看了看外边的风雪,就转回来,跳过老矮人,蜷缩在屋角的阴影里。泰斯还是擎着他的笛子,在那里不停的笑。
  佛林特困惑地转向门口,吁了口气。
  一只山羊的幻像越来越近,它的左边,是一只大角上压满积雪,有一双黑色眼睛的鹿。
  垂下大角,(真是懂礼貌的野兽啊,佛林特已经放弃所谓理智与逻辑了。)鹿步入小屋。山羊则象是要保持高山生灵的风度,先退让了一步,然后才跟进来。
  目光中闪耀出无限的欣喜,让佛林特觉得小坎德人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手中仍握着笛子,小坎德人跳起来,跑到鹿的身边,又轻轻拍了拍山羊。接着就急忙跑向门口。
  “佛林特!看!你知道吗?是我把它们带来的!”
  佛林特摇摇头。真不敢相信,他顽固地想,我不相信!
  “是这支笛子!这支笛子,佛林特!听!”
  迷人、温柔的歌声再次响起,佛林特听见身后一阵翅膀沉重的拍击声,忙向旁边一闪,刚好躲过被一只圆眼睛猫头鹰撞上的危险。两只白肚子老鼠从他脚边跑过,钻进泰斯的包包底下,望着猫头鹰不停地尖叫。
  “泰斯!停下!”
  “不,佛林特!这是魔法!它们能听见!我想让它们听见,它们听见了。”
  魔法?佛林特向四周望去,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而对于他咕咕哝哝的抗议,结结巴巴的提问,泰斯再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坎德人又坐回到地面上,抿住笛嘴儿,使劲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他已经引来了兔子和鹿,山羊听见并找到了他,接着又是老鼠和猫头鹰。他的歌一定能带来坦尼斯和史东。
  因为过于震惊而显得麻木,以至于不知道还可以期待些什么的佛林特拍拍自己的耳朵。他闭上眼睛,认为自己没有看到一只鹿正敲打着泥土地面;一只猫头鹰在梁上梳理羽毛;还有一直山羊在优雅地轻咬老矮人包上的皮绳。他感到一阵温暖和柔软,一低头,看见小兔子正靠着他的脚在睡觉。
  他还从没听说过被冻死的第一个先兆是失去理智。不过也没有快冻死的人能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吧……
  起来,耳语声再次响起。起来!回去,它们催促着,回去!说谎,它们叹息着,那寒冷在说谎!如同透过结霜的窗户看到的壁炉中跳动的火苗,话语在坦尼斯的脑海中轻轻闪烁,慢慢地,它们旺盛、炽烈起来。牧羊人的短笛中淌出一串串轻快、明亮的音符,如舞动的小溪般将它们包容。溪流经过之处,寒魔变得软弱无力。
  风呢?他从史东身边挪开。我的意识一定已经消失了……
  但风确实停了,它们也安静了下来。他抬头望向夜空,再没有感到飞雪的死亡之吻。身旁的史东有了动作,他正小心地积攒着力气。
  “坦尼斯,你在这儿吗?”
  “风……静下来了。”
  “嗯,”史东应道,似乎他刚意识到这一点。“还有它们。”
  坦尼斯吃惊地看着他,“你听见那旋律了?”
  “是的,牧羊人的笛子……”他的语音缥缈,蓦然消失在惊奇与醒悟中。
  “泰斯的笛子,坦尼斯!我们一定已经离小屋很近了!”
  泰斯的笛子!那个削制简陋,被佛林特称作‘可怕的管子’的小玩意儿?它从没奏出过音乐呀?那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坦尼斯疲倦地站起来,又扶起了史东。
  “我们要跟着它,放下你的包袱吧,如果小屋这么近,我可以再来取一趟。”家,歌声悠扬,回家……
  雪灵!暴风雪中死者的灵魂。它们大约一直在这远离家乡的群山中游荡吧。佛林特注视着雪地中那奇异的流云般的蓝色种族,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一个有关寒冷的古老传说。泰斯的笛子呜咽了一下,停了下来。
  雪停风静之后,这一小群奇特的难民队伍一个一个地走过泰斯身边,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而此时的泰斯一直不停地在吹那只笛子,但愿坦尼斯和史东能听到这笛音,感觉到那魔法的召唤。
  魔法!佛林特陷入了思考之中,这个词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脑子里。他告诉自己从来也不会有什么巧合,那些动物来到避难所一定有它们的原因。但绝不是笛子在作怪,虽然他的手掌至今还能感到小兔子心脏的跳动,脚边它的体温还未散尽。废话!那可怜的小东西又冷又虚弱,哪里还知道挑拣睡觉的地方。他不再去想鹿、山羊、老鼠和猫头鹰,只是叹了口气,踢了踢
燃尽的篝火。应该出去看看,别再瞎想了。
  “他们回来了。”泰斯的嗓音出奇地空洞。
  佛林特慢慢转过身,颈后的皮肤感到刺痛,“你在说什么?”
  坎德人脸色苍白,显出被疲劳刻蚀的痕迹。但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被喜悦和满足所照亮。“他们回来了,佛林特。就快到了。”他别好笛子,摇摆着站起来,走到老矮人身边。他累了,但这是多么美妙的疲劳啊!
  佛林特凝视着外面的夜色。雪地的反光映出两团黑影,他们渐渐变大,雪灵吗?
  颤抖着,老矮人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不是!他兴奋地意识到,不是,他们不是!但他们其中的一个已经快走不动了,靠在另一个的肩上。
  佛林特抓住泰斯的肩膀,把他推回屋里。“留在这儿,泰斯,不许离开!他们回来了。”
  泰斯笑着点点头。“他们当然回来了,我告诉过你。他们听到了笛声,感觉到了魔法……佛林特!你去哪儿?”
  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忘记了佛林特的警告,泰斯拿出笛子,溜进雪地里。
  小屋中的第三天早晨,坦尼斯靠在门柱上,象遇到老朋友一样冲着冬日的太阳微笑。在他身旁,史东仔细地整理着旅行袋。
  “你确定身体能应付得了吗?”
  年轻人点了一下头,“能。”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伤口在换过两次药以后,已经被干净地包扎好了。
  “干得好,史东。”
  史东严肃的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又暗淡下来。“不,我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坦尼斯。我动不了,拖累了你。”
  “那是我的选择,”他急忙打断史东的话头,“那时只有两种选择,和你一齐被冻住,或是再多走几步。你的优秀体现在其它地方。”
  “我不懂。”
  “你是一个好伙伴,年轻人,我会毫不犹豫地与你一同旅行。”
  说实话,史东还是不明白。但他以郑重而成熟的态度接受了这一称赞。
  谈话告一段落时,坦尼斯听到两天以来已成为家常便饭的争吵又在泰斯和佛林特中间开始了。
  “那里没有山羊,”佛林特大声地抱怨。
  泰斯寸步不让,“那里有。不光是山羊,还有一只鹿……”
  “没有鹿。”
  恶意地裂开嘴,坦尼斯加入了争论的行列。
  “佛林特,那里有!你看见了它们,还有田鼠和猫头鹰。那只拿你的脚当床的兔子你又怎么解释?”
  这次佛林特没有顽固的反对。“坎德故事,”他鼻子里喷着粗气,横了一眼坦尼斯,丢掉了关于那支笛子的话题。“你确信史东能上路了?”
  “他是这么说的,我和他的想法一样。”
  “我要再检查一次绷带。”
  泰斯注视着他离开,然后指着一根给老矮人添了很多麻烦的断皮绳,“你瞧,坦尼斯。”
  “磨损了,不过能修好。”
  “不,仔细看,那不是磨损的,是被羊嚼的。”
  “是吗……”坦尼斯微笑着从泰斯身上变出了佛林特的雕刻刀。“掉进口袋里的,对不对?”
  泰斯瞪大的眼睛显出十二分的无辜。“哦!一定是那样的。幸好我找到了它,佛林特失去它会不高兴的。不过那绳子呢?”
  “我觉得它就是磨损的。”他拍了拍泰斯的肩头。“好啦,该出发了。”
  “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我,坦尼斯。”
  坦尼斯看着小坎德人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想相信那只魔法笛,但这和泰斯其它的传奇故事太象了。它们其中有一些应该是真的,只不过坦尼斯总是不能把它们和泰斯的小脑壳里自由翱翔的幻想区分开来。
  “要知道,”他温和地说,“无论是否被附上魔法,都是你的笛声救了我们。如果我们没听到它,史东和我早已死在外面了。”
  “我很高兴,坦尼斯,真的。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相信我找到了那个魔法。我不知道为什么佛林特不承认他看见了鹿、山羊、老鼠和猫头鹰,还有那只睡在他脚边的小兔子。”
  那只小兔子,坦尼斯想起从来没听到过佛林特否认它的存在。
  等他回过神来,泰斯已经走开了。就要出发的时候,坦尼斯忽然看见一件小东西被丢在地上。“泰斯,你把笛子忘了。”他捡起笛子,看见上面新刻了一行小字。
  ‘耐心将那音乐寻,就有魔法来现形。’“是你刻的?”
  泰斯没有转身,“是的,”他不情愿地说:“我不得不留下它。”
  “为什么?”
  泰斯还是没转身,只是象要下决心一般挺起了肩膀。“因为牧羊人说它只能用一次。我不能再用它吹那首歌了,也吹不了其它曲子了,我已经用过一次魔法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还说只要我找到了魔法,就要把这支笛子传下去。”泰斯停了一下,转回身,棕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小流氓的神情。“冬天会很漫长的,总会有人来到这里,找到它。”
  一刹那,他又回到了那里,半精灵看见自己蜷缩在雪地中,疼痛难忍,虚弱不堪,动不了半步,冽风鞭挞他的身体,寒冰吸吮他的生命,只有那一点点的声音,鼓舞着他,把他从冰封中唤回。
  也许,他看着坎德人眼中热切的期望,也许……
  能让泰斯忘记那种根深蒂固、坚定不移收藏癖,舍得下这个小宝贝,这是一只普通的笛子能做得到的吗?
  坦尼斯偷偷地露出一丝笑容,能逃出小泰斯的魔掌,这支笛子确实有它的魔法呀。
我要用这把锤子打造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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