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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完结] 《暗潮汹涌》系列短篇，完成第二篇 [复制链接]

法理斯 发表于 2014-3-15 21:56:14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法理斯于 2014-4-19 19:28 编辑

银色的满月升起来了。荒芜冰原沐浴在冷冽的月下。寂静，只有寂静。这块土地上植被稀疏，只有冰盖的缝隙中点缀枯黄的荆棘。野马和驯鹿都不敢深入冰原，就连凶猛的冬狼都已经销声匿迹。没有风，空气仿佛在绝对的寂静中冻结。每走一步，靴底的冰盖都在轻微碎裂。吱吱的轻响，显得特别大声。

真冷。伊利亚德看到白雾从自己的口鼻中呼出，随后在空气中消散。萨鲁瑞安城的修士们曾经向民众宣称，龙之裔的子孙不怕寒冷，因为真龙的血管中流淌着火焰。

去你的。伊利亚德心想。我曾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杀人，也险些被人所杀。被利剑切开的皮肤下，真龙流出的鲜血与凡人无异。

伊利亚德·龙之裔停下脚步，以剑拄地。他抬头仰望墨色的夜空。银色的圆盘，倒映在他金黄色的瞳孔中，熠熠闪光。

从萨鲁瑞安城出发，伊利亚德孤身一人，长途跋涉。从珍珠海湾坐船横渡黄昏海峡，海船在遭遇了海怪的袭击；在竖琴森林，他与一位美丽的精灵姑娘偶然邂逅；在阿兰尼斯，他被误认为某位大名鼎鼎的蔷薇佣兵；在长歌平原，他与蛮人部族的勇士做生死决斗；在狼嚎山，他险些葬身于冬狼的巢穴……

他已经面容瘦削，衣衫褴褛，然而他的表情却愉悦而满足。冒险者的生活，简单而明快。任何问题，都可以用一把剑来解决。处处危险，但处处自由。

伊利亚德喜欢自由。然而自从坐上苍龙宝座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已经与自由无缘。

他拔出了“血寒”。彩虹色的光晕在剑刃上流动。龙翼形状的护手上，镶着血红的宝石。月光照耀着宝石，宝石回应着月光。他只在月下现形。找到他。时间不能杀死他。听从他。伊利亚德默念着祖先的箴言。冰冷的气息，从他脸颊上滑过。

起风了。

荒芜冰原从没有风。在这里，风不敢高声喧哗。据说这是因为风害怕惊醒了沉睡在北方大陆的蓝龙女王。然而现在，荒芜冰原的风却正在发出尖利刺耳的咆哮。暴风挟带着雪粒和冰晶，无情扑向伊利亚德的脸。它们穿透皮帽和面巾，灌进他的嘴巴和鼻腔。

伊利亚德用左手抹开黏在眼皮上的冰和雪。年轻的龙之裔迎着暴风雪，放声大笑。右手中的血寒宝剑高举过头，一剑劈下。

剑刃劈开狂风。锋芒一闪而过，就像是巨浪中一尾劈波斩浪的雪白剑鱼。吞没世界的暴风雪瞬间消散无痕。一轮银色明月依旧高悬墨色的天空中，清明如洗。

在他面前，原先空无一物的方向，一顶帐篷立在银白色的月下。

他只在月下现形。

伊利亚德收起剑，昂首阔步向帐篷走去。

撩开帘幕，伊利亚德弯腰而入。帐篷的中央摆放着铜盆。铜盆内的炭火在熊熊燃烧。火焰却不是红色，而是冰冷的靛蓝。火在盆内窜跃，就像是一只怪异的火焰之爪。

火焰的背后，那个人正盘腿而坐。他身材枯瘦，披着蓝色的斗篷，但吸引住伊利亚德的却是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阴影。在那兜帽之下一片黑色。黑色中隐约可见尖而瘦削的下巴轮廓，以及苍白的嘴唇。

找到他。

“您就是那位伟大的先知？”伊利亚德露出狡黠的微笑，从自己头上摘下了三角帽。几根从暴风雪中残存下来的孔雀羽毛插在帽沿上，花里胡哨。“如您所见，刚才的那个小意外让我衣冠不整。希望在伟大的先知面前，我没有太过于失礼。”

“请坐，伊利亚德·龙之裔。”那是老人的声音，沙哑、沉重。枯瘦的手抬起。伊利亚德注意到这只手正指着炭火前的蒲团，“法兰克·龙之裔曾经在我面前一边烤着湿透的烂靴子，一边抱怨着没有酒和女人。相比之下，你的礼仪还不算太糟。”

伊利亚德从未与法兰克·龙之裔谋面。因为法兰克·龙之裔早已经归于尘土。无瑕的法兰克在三百零五年前就已经与世长辞。而这个荒野中的老人，却曾与那位三百多年前的皇帝交谈。

时间不能杀死他。

伊利亚德走到炭火前，在花纹繁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在萨鲁瑞安城，法兰克大帝的仪容早已被浇铸成巨大的青铜雕像，矗立在雄伟壮丽的先烈祠内。这位三百年前的英雄皇帝全身戎装，精致华丽，凛然的表情，肃穆刚毅。

烂靴子，酒，女人，无暇的法兰克。伊利亚德咀嚼着这几个词眼，顿时哑然失笑。英雄亦有缺点，但英雄却总被神化。终有一日，伊利亚德也会加入先祖的行列，成为先烈祠内一尊全新的青铜雕像。人们会淡忘他的放浪形骸、愤世嫉俗。萨鲁瑞安的史官们只会写下他的勇气、智慧和力量。他的青铜雕像会以圣人的姿态端坐在先烈祠中，接受后世的赞颂和敬畏。圣人伊利亚德，圣人伊利亚德。想到这个滑稽的称呼，伊利亚德简直想大笑一场。

皇位之上，无人真实。生前如此，死后亦然。

“五百年中，共有十七位龙之裔造访我的帐篷。他们的性格各不相同，高雅或粗俗，勇敢或懦弱，沉静或急躁，仁慈或残暴……，然而，他们都没有忘记暗潮汹涌。”

“暗潮汹涌。”伊利亚德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低声呢喃着这句危险而不祥的古语。

暗潮汹涌。五百年来，龙之裔一直恪守着古老的誓约，准备迎接与暗潮的最终决战。漫长的岁月中，真龙子孙们四处征战，开疆拓土。以萨鲁瑞安城为中心，强大的神圣萨鲁瑞安帝国巍然屹立。雄鹰马伦，贤明的比维斯，黄金奥利尔，无暇的法兰克……五百年的岁月中，十七位龙之裔先后登基为皇。但在即位之前，每一位新皇都必须孤身一人穿越萨鲁大陆，来到渺无人烟的荒芜冰原，聆听这位先知的预言。

听从他，听从他，听从他……

耳边低语阵阵。伊利亚德不予理会。他凝视着兜帽中的黑暗，不动声色。

“伟大的先知，您既然见过法兰克大帝，可还见过我的皇兄？”

“萨鲁瑞安的先皇，机敏之卡莱尔。”

“机敏之卡莱尔……遗憾的是，皇兄的晚年毫无机敏可言。他宠信那些乱嚼舌根的星相家和占卜师，不但任凭他们祸乱朝政，还听从他们的谗言，吞下大量的朱砂和水银——那些人声称这样做就能肉身成神。皇兄驾崩之后，我命令这些江湖术士献出自己的舌头，或是脑袋。结果，所有人都选择献出舌头。那些号称能预言未来的舌头堆在我面前，就像一堆恶心的红色蠕虫……最后，我亲自动手，让没舌头的家伙全部交出了脑袋。”伊利亚德将血寒宝剑平放在膝头。金色的瞳孔中，烈火熊熊。“现在，不要再玩弄那些无聊的幻术。请说出您的预言。然后，您将面临由我做决定的选择，伟大的先知。”

兜帽之下，黑暗深沉。

“你确实需要选择，伊利亚德·龙之裔。你必须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那张苍白的嘴唇咧开，像是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暗潮汹涌。”

伊利亚德看到老人的手伸向火焰。尖利的指甲划开手腕，血沿着枯瘦的指尖滴下。一滴，两滴，三滴。青色的火焰嘶嘶作响，就像是吮血的沙蛇。淡淡的烟尘从火焰中升起。隔着火焰和烟尘，老人的身影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时隐时现。

伊利亚德感觉自己手指开始僵硬。他低下头。手中却没有血寒宝剑。他看到手背上的颜色不再是血肉，而是青铜。他发现自己并非活人，而是一尊巨大的青铜雕像。他已经与龙之裔历代先祖一起，端坐在先烈祠中。

父亲。他听到有声音在呼唤。

这是幻术。他对自己说。这只是幻术。

父亲。这些声音真实而清晰。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是谁？”他忍不住大吼。“是谁？”他不能开口。他被禁锢在青铜之内。青铜雕像无法开口，但他心中的吼叫却在整个先烈祠内激荡，犹如轰鸣的雷霆。

先烈祠的廊柱外，出现了五个人影。他们并肩而行，脚下雾浪滚滚。翻腾的雾气，让他们看起来如同在云间漫步。他们中有男有女，装束外貌各不相同，然而他们一齐来到伊利亚德的脚下，屈膝叩首。

“是谁？”

“您的子嗣，父亲。”他们齐声回答，“真龙的子孙，今天将彻底粉碎暗潮。五百年的轮回，将在此终结。”

先烈祠外，黑暗已经降临。五个龙之裔向伊利亚德躬身施礼，随后转身面对宿敌，亮出各自的武器。

金色的权杖。

白色的圣典。

黑色的铁锤。

青色的宝剑。

紫色的法杖。

“五个子嗣。五种未来。”伊利亚德听见老人在他耳边低语。

第一个孩子走上前来。

他手执金色权杖，高坐苍龙宝座。龙威之下，各国诸侯向他匍匐叩拜。他是人族之皇，亦是世界至尊。阿兰尼斯的女王褪下七彩花冠，谦卑地呈上余晖之刃；圣穆拉丁格勒的矮人拆毁关闭百年的青铜拱门，为他熔铸巨大的雕像；金雀花城的精灵手捧着城徽和钥匙，向他俯首称臣。就连远在蛮荒边陲的巨人和熊人都畏于他的威势，向他献上巨龙山脉的水与土。

“第一皇子，萨鲁瑞安之王者。他胸怀雄才伟略，堪比神谕英雄；他深谙帝王之学，野心觊觎人皇。他将统御群臣，至高无上；他将君临天下，号令四方。”先知向着幻影高声咏唱，“他之名为安斯艾尔，意为高贵之龙。愿神谕英雄——奥古瑞欧斯，不分白天和黑夜，护佑于他。”

“吾何需护佑？吾只需臣服。”安斯艾尔仰天大笑，旋即消失不见。

第二个孩子走上前来。

他手捧纯白圣典，高坐苍龙宝座。他额前的圣印，光明灿烂。无瑕的灵魂，沐浴着神的荣光。他漫步于时光之河，洞悉过去未来，看透谎言欺骗。他的子民争相皈依光明的教义。他们跪伏在他的脚下，只为亲吻他神圣的靴尖。光明圣歌传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萨鲁瑞安成为人间的天堂。他遵循神的旨意，在人间建起了神的国。

“第二皇子，萨鲁瑞安之圣者。他在光中诞生。世人对他顶礼膜拜，奉他为半人半神。他是慈悲的圣徒，面对世人所有的苦难心怀哀伤；他亦是无畏的战士，面对汹涌的暗潮英勇无双。”先知向着幻影高声咏唱，“他之名为休伯利恩，意为神圣之龙。愿神谕英雄——哀殇女士，不分白天和黑夜，护佑于他。”

“光明永驻人间。”休伯利恩欠身行礼，旋即消失不见。

第三个孩子走上前来。

他手执黑色铁锤，高坐苍龙宝座。解放奴隶的敕令，宣布所有人都生而自由。皇帝的铁锤砸烂了蓄奴庄园的栅栏。横征暴敛的奴隶主被剥夺领地和财产。他的法律公正严明，选拔人才任人唯贤，治国理政井井有条。清廉而有能的官吏勤恳敬业，充盈的国库堆满钱粮；出身奴隶的将军和士兵奔赴战场，皇帝万岁的战吼令敌军胆战心寒。

“第三皇子，萨鲁瑞安之义者。他以凡人的律法，执行凡人的正义。给生者以安慰，给死者以玫瑰。一切的不义，给予铁锤的制裁。”先知向着幻影高声咏唱，“他之名为琼，意为正义之龙。愿神谕英雄——杜姆斯特恩，不分白天和黑夜，护佑于他。”

“最坚固的城墙不是砖石，是人。”琼颔首微笑，旋即消失不见。

第四个孩子走上前来。

他腰挎青色宝剑，高坐苍龙宝座。萨鲁世界的地图在他的面前展开。他的手掌轻抚地图，手指扫过之处，一个接一个国家化为炽烈的火海。在他的身后，数不清的铁青色旗帜迎风飘扬。猎猎作响的旗帜下，成千上万双铁靴撞击着大地。数百个武装精良的钢铁方阵正在推进。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蹬踏的足音震耳欲聋，就像是用巨大的雷电之鞭抽打世界的脊梁。

“第四皇子，萨鲁瑞安之霸者。他是战争的霸主，也是不败的帝皇。钢铁和鲜血，就是他钟爱的食粮。萨鲁瑞安的男人们为他浴血沙场，女人们为他打造箭镞投枪。他的敌人灰飞烟灭，世界将在他的铁靴下战栗呻吟。”先知向着幻影高声咏唱，“他之名为威尔克勒斯，意为勇猛之龙。愿神谕英雄——苏亚·桑德里亚，不分白天和黑夜，护佑于他。

“战争即吾命。”威尔克勒斯朗声宣誓，旋即消失不见。

第五个孩子走上前来。

她怀抱紫色法杖，高坐苍龙宝座。不同种族、装束各异的法师们侍立在她的周围。知识渊博的精灵们从金雀花城远道而来，向人类传授阿玛兰大陆先进的魔法技术。魔法构建的风路和飞艇遍及萨鲁大陆。萨鲁瑞安的魔法文明是如此辉煌壮丽，精灵的史官们破例将这位人类女皇的尊号载入史册。她被人们尊称为“希望”。在精灵语中，这个尊号被称为“瑟兰尼”。

“第五皇女，萨鲁瑞安之智者。她的魔法天赋无人能及，她的指尖上缠绕冰与火的荆棘。奥法之秘，奔流不息。她将是一个永远的传奇，永远的瑟兰尼。”先知向着幻影高声咏唱，“她之名为米雪莉雅，意为智慧之龙。愿神谕英雄——艾伯特·索斯，不分白天和黑夜，护佑于她。”

“魔法永无止境。”米雪莉雅点头致意，旋即消失不见。

浓雾散去。伊利亚德看到他的五个孩子傲然站立在先烈祠的入口，就像远古诸神一样高贵而强大。龙之裔历代先祖的雕像立在他们身后，睥睨着无尽的黑暗。暗潮能够席卷整个萨鲁大陆，却无法侵入这块龙之裔的圣地。暗潮在此终结。他们如此宣称。汹涌的暗潮在龙之裔面前节节败退。五个龙之裔联手抗敌，他们将所向披靡。

“没有五个，只有一个。”伊利亚德听见老人在他耳边低语。

“五个？”五个孩子同时转过脸来。五张嘴唇蠕动，却只发出一个声音，“不，父亲。这里没有五个，只有一个。萨鲁瑞安，一个帝国。萨鲁瑞安，一张宝座。宝座之上，没有我们，只有我。”

他们对伊利亚德微笑，然而当他们张开嘴巴，吐出的却是滔天烈焰。他们的瞳孔正在眼眶里熊熊燃烧。他们背部的皮肤纷纷撕裂，鲜血蒸腾。巨大翅膀的阴影挟带着火焰和尖啸。飞，飞，飞。老人在低语。孩子们飞了起来，身上带着巨龙的鳞片和爪牙。地动山摇，先烈祠陷入火海。先祖们的青铜雕像正在熔化和崩塌。黑暗的天空中洒下漫天的血雨。五色巨龙在暗潮汹涌的夜空中翻滚挣扎。他们的尖牙和利爪撕裂彼此的身躯。他们为了争夺苍龙宝座而自相残杀。

萨鲁瑞安城也在燃烧。建国五百年的神圣帝国名存实亡。萨鲁瑞安的子民们仰面舔舐着漫天飞舞的巨龙之血。血的味道使他们陷入癫狂。百万大军形成钢铁的洪流，相互征伐。人类陶醉于杀戮和破坏的盛宴。萨鲁瑞安的土地上血流成河。浓稠的黑暗中传来嘲笑的声音。五百年的岁月中，它们在窥视，它们在等待，它们在步步逼近。

暗潮汹涌。

“住手！”伊利亚德倒在先烈祠的废墟中。青铜的身躯像枯叶一样残败而朽坏。“住手……”他微弱的声音在巨龙的咆哮中湮灭。精雕细凿，镶嵌着象牙和黄金的苍龙宝座摆放在他的身旁，血迹斑斑。巨龙和人类在疯狂厮杀。世界走向毁灭。这张染血的至尊宝座，孤独而空荡。

“不！”伊利亚德听到自己的吼叫，不是从心中，而是从口中。他猛然睁开眼睛。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的手握着剑柄。血寒宝剑静静地卧在他的膝上。他仍然身处帐篷之内。隔着噼啪燃烧的炭盆，老人斗篷下干枯的的轮廓清晰可见。

“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法？”伊利亚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噩梦般的场景，令他的喉咙火烧火燎。

“你已经看到了预言。伊利亚德·龙之裔。”老人说，“为了迎战暗潮，在五百年前，诸神就赐予龙之裔的祖先无上的祝福。祝福的种子代代相传，即将在你的子嗣身上开花结果。他们每一个人都如此优秀。他们的力量各不相同。暗潮诡计多端，暗潮变化万千。然而这一次，无论暗潮以何种面目出现，都会有一位龙之裔拥有克制它的力量。在你的子嗣手中，暗潮势将终结。除非……”

除非龙之裔自相残杀。伊利亚德心想。真龙的鲜血与凡人无异，真龙的欲望亦与凡人相同。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色欲，还有……那张至高无上的苍龙宝座。

在宝座面前，没有兄弟，只有仇敌。

“真龙太多，而宝座太少。伊利亚德·龙之裔，终有一日，你将追随你的先祖，归于尘土。当你进入先烈祠，变成不能开口的青铜雕像，你如何阻止你的子嗣血肉相残？你必须做出选择——在暗潮汹涌之前。”

“选择什么？选择在他们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教诲他们要相亲相爱，面对奶妈的乳头要相互谦让？”伊利亚德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可惜苍龙宝座不像乳娘，可以人手一个。”

“你知道该如何正确选择，只是你不愿选择。”老人的低语中，蕴含着血腥和残酷，“没有五个，只有一个；去掉四个，只留一个……”

选择。

伊利亚德紧紧拽着手中的血寒宝剑。

选择。

四个孩子的头颅插上枪尖。

选择。

最后的龙之裔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苍龙宝座。

选择。

感谢你，父亲。不，是弑亲者，伊利亚德·龙之裔……

不。伊利亚德想。决不。他拄着血寒宝剑，缓缓站起。金色的瞳孔，直视老人那张苍白的嘴唇。

“很不错的戏法，老头。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伊利亚德的声音中透着冷酷和残忍，“你的舌头给出了神奇的预言。但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舌头同样神奇？不如让我将它一剑割下，看看是否也是一条红色的蠕虫？”

“弑亲者。”老人轻声低语，苍白的嘴唇边划过一丝笑意，“一个不错的称号。”

……这不可能。伊利亚德感到自己的表情在脸上凝固。我没有说过这个词，从来没有。

老人能直接看穿他的思想。

“伊利亚德·龙之裔，机敏之卡莱尔因何而死？不是朱砂，不是水银，而是一个普通的鹅绒枕头。当你的皇兄病重之际，你来到他的榻前，用枕头压上了他的脸。弑亲者伊利亚德，你可还记得你皇兄怨毒的眼神？”老人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听起来毛骨悚然。“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为何不能再杀四个？”

炭盆内的蓝火疯狂跳跃。伊利亚德的脸映着火光，沉默。

“如你所说，终有一日，我将追随我的先祖，归于尘土。”沉默了一阵子，伊利亚德终于开口说话，“苍龙宝座的新主人将长途跋涉，来到荒芜冰原，来到这个帐篷。那个时候，你是否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或是她？”

“是。”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毫不迟疑。

血寒宝剑陡然出鞘。

铁青色的光弧凌厉，切入老人的咽喉。斗篷破裂，兜帽的碎片飞洒在空中。身首分离。躯干直直地倒下，头颅滚落到一边。大片的鲜血喷溅在帐篷上，就像一桶鲜红色颜料浸透了布料。

时间不能杀死他，但是剑可以。

我不需要什么预言。伊利亚德对自己说。血寒宝剑的剑尖，殷红的鲜血滴落。伊利亚德翻转手腕，一蓬血渍甩下。他盯着自己的剑。光滑如镜的剑刃中，那张钢铁般的脸孔，冷酷狰狞。

我杀死卡莱尔，杀死先知，也最终将杀死暗潮。

我要得到的，终能得到。我要保护的，终能保护。因为我是龙之裔，是真龙子孙，是萨鲁世界唯一的帝皇。

荒芜冰原的月夜，寂静无声。

这将是一个暗潮汹涌的前夜。

参考资料：

1、设定历史时间线第二版，第一次校订

2、萨鲁世界地理志（正式）

3、萨鲁世界地理介绍

4、《吹过阿兰尼斯的风》

注1：故事时间在《吹过阿兰尼斯的风》之前（几百年？），大约在第二版时间线“神圣萨鲁瑞安同盟安名存实亡”之前几十年。为了故事需要，将国号由“神圣萨鲁瑞安同盟”改为了“神圣萨鲁瑞安帝国”。我构思了一个阿鲁迪卡尔统治时代还没有开始的萨鲁瑞安。这个帝国由“龙之裔”家族建立并统治。那是一个萨鲁瑞安走向全盛，又即将走向衰落的时代。

注2：神谕英雄，在第二版时间线“萨鲁瑞安保卫战”期间涌现出的传奇英雄群体。兽人大军围城十年，龙之裔皇族子弟几乎全部战死，萨鲁瑞安城岌岌可危。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阵营的英雄此时响应战争神谕的召唤，从不同世界、不同位面、不同时间应征而来。他们与兽人大军浴血奋战，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力量。他们被称为神谕英雄。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为传说和史诗。

金黄色, 伊利亚, 表情, 精灵, 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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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弃徒	+ 3		非常带感啊，尤其是五位皇子那里，十分精彩.
nocturnal	+ 25	+ 30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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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特斯拉·科学家

骑士

科学家1021 发表于 2014-3-15 22:51:42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好，值得付出两个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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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

法理斯 发表于 2014-3-15 23:07:16 |显示全部楼层

科学家1021 发表于 2014-3-15 22:51
$ {6 l: F L1 ~4 E% g0 A非常好，值得付出两个礼拜……

一句肯定抵过所有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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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艾弗斯

领主

nocturnal 发表于 2014-3-24 12:27:47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真好，已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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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

法理斯 发表于 2014-4-13 10:27:10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法理斯于 2014-4-15 09:53 编辑

“我的史丹终将胜利。”席尔维斯特·马蒂亚斯坚持说。他肥胖的双颊涨得通红。“史丹已经连续五年蝉联角斗冠军。他的黑狼众更是百战百胜。没有人能战胜他们，从来没有。”

“从前没有。”朱利尔斯·克拉苏吐出吃剩的蜜枣核，用丝绸手帕擦了擦嘴，“但今天不然。因为他所面对的，是我的珍宝。”

在宏伟的圆形角斗场中央，寒光一闪。从贵宾席往下望去，两个战奴正在快速拉开距离。戴着黑狼头盔的战奴踉跄数步，右手腕随即喷出鲜血。沾满了血和汗的长矛从他的手中颓然滑落，在红色的砖石上耻辱地滚动，叮当作响。

斗兽场观众席上发出了巨大的嘘声。这些观众是大陆商会最负盛名的富商，是多里尔城的“黄金之民”。商会之内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就已经渗透到多里尔城的每一个角落。角斗场自然也不能幸免。这次盛大的角斗大赛中，超过一半的黄金之民都将赌注压在了史丹身上。

史丹年方四十，正值盛年。他身高七尺六寸，精壮的肌肉油光闪亮，戴上黑狼头形状的头盔，手握钢铁长矛，俨然一座巍然巨塔。十年来，他参加过数百次角斗，黑狼冠军的名号不胫而走。按照正常的情况，在一分钟之内，史丹就应该将面前名不见经传的对手分解完毕。

然而现实却完全相反。

毒辣的骄阳烘烤着整个角斗场。阵阵热浪自红砖上升腾而起，就像是暗红色的、透明的火焰。另外一个战奴缓缓转身。站在滚滚热浪之中，纹丝不动的身影，象在水中一样抖动着。

那只是一个孩子。年轻、瘦削，却能够杀人。他全身赤裸，只有一张单薄的亚麻胡乱缠在腰上，露出周身惨白的皮肤。他剃着光头，紧抿的嘴唇薄而锋利。不带任何情绪的红色眼眸，笔直凝视着前方。

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把晶铁软剑。半透明的剑身，就像是极薄的水晶碎片。薄如蚕翼、柔软修长的剑刃映着强烈的阳光，在炽烈的热风中轻轻摇曳。少年昂首向贵宾席上望来。朱利尔斯露出慵懒的笑容，对着自己的战奴竖起了大拇指。见血即止。席尔维斯特明白那个手势的意思。他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他的战奴，身为五届角斗冠军的黑狼史丹，全身已经受伤七处，每一处都足以致残甚至丧命。相对的，朱利尔斯的战奴崽子，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留下。

冷冽的寒光，再度亮起。这一次是下盘。少年用穿花舞蝶般的华丽脚步晃过史丹的盾牌。晶铁软剑的剑尖划过了黑狼冠军粗壮的脚踝。史丹滚倒在火烫的红色砖面上，横流的鲜血渗入砖块的缝隙。少年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盯着倒卧在地的对手背部。见血即止。若非如此，那柄比剃刀还要锋利的晶铁软剑，早就已将黑狼冠军的脚踝彻底切断。

在一阵又一阵嘘声中，史丹再度站起，而站直的时候身体有些晃荡。他已经非常疲乏，失去大部分斗志了。但是，他的伟主还没有认输。角斗比赛中，只要有一方伟主不愿停止，比赛就必须进行下去。

“单挑战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的朋友。”朱利尔斯对席尔维斯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还需要继续比下去吗？”

席尔维斯特松垮下垂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最后，他还是从桌案上拿起银质的铃铛，重重摇晃几下。

皮肤黝黑的老奴隶快速出现在席尔维斯特身旁，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准备团体战。”席尔维斯特将铃铛砸在老奴隶毛发稀疏的脑门上，“告诉那个不中用的奴才，这次团体战的规矩，不会再是‘见血即止’……”瞟了朱利尔斯一眼，席尔维斯特举起右拳。肥硕的大拇指倒转，向下一比，“而是‘至死方休’。”

铃铛尖锐的边缘割开了头皮，血流进眼眶，老奴隶的眼睛却仍然一眨不眨。听完主人的命令，老奴隶默不作声地深鞠一躬，迅速退下。

“这又是何必呢，我的朋友？”朱利尔斯用双手按住心脏，露出了夸张的表情,“黑狼史丹身价不菲，若是让其白白丧命，未免太过于可惜。”

“把你的可惜留给你的战奴崽子。”席尔维斯特从餐盘中拿起冰镇葡萄，扯下一串，将其余部分丢回餐盘，“史丹和他的黑狼众久经沙场。在个人的剑术上，你的战奴崽子或许略胜一筹。但团体战之中，最重要的获胜因素不是个人的武艺，而是战场的指挥和经验。”

几名奴隶架起史丹，退出了角斗广场。瘦弱的奴工们扛着成袋的红砂走进广场，将沙子倾倒在红色的砖面上吸干血渍。激动人心的团体战开始之前，将会有一场娱乐观众的斗兽表演。奴工们要为即将到来的表演尽快清理场地。

少年战奴独自站立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烈日照耀下，晶铁软剑的剑刃，寒光凛冽。

“从四岁起，他就开始接受战术学和领袖学的教育。相信我，他指挥战奴们冲锋陷阵，就像指挥自己的手臂那样随心所欲。”朱利尔斯用双臂撑着贵宾席的玉石围栏，“除此之外，我聘请了最好的教师，教他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例如艺术、历史和逻辑……”

“他只是一个低贱的战奴，一头会说话的牲畜。”席尔维斯特轻蔑地说，“牲畜不需要知识。你这是在白白浪费金钱。”

“不是浪费，而是投资。”朱利尔斯纠正道，“通过艺术，他会知道如何在杀戮中注入美感；学习历史，他就能从前人愚蠢的失败中学到教训；至于逻辑，能帮助他在战斗中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他是我的珍宝，他是我的奴隶。在这座鲜血染红的角斗场上，他将势不可挡，他将所向披靡。”

朱利尔斯举起右手。少年战奴收起软剑，沉默地向朱利尔斯鞠了一躬，又向观众鞠了几个躬，接着就穿过通拱房的门，在重新爆发的嘘声和欢呼声中离开了角斗场。

“我相信那把晶铁软剑也是你的投资。这把剑的价格，足以购买两百个精壮的战奴。”席尔维斯特看着朱利尔斯，“在我的印象里，朱利尔斯·克拉苏对于角斗比赛一向敬而远之，对于角斗赌局更是毫无兴趣。”

“人是会变的，我的朋友。”

朱利尔斯悠然回答。他站在贵宾席的露台上，向着全场观众挥手致意。迎合着朱利尔斯的动作，观众席上的欢呼声压倒了嘘声——那些追随朱利尔斯下注的黄金之民，将会赢得巨额的赌金。作为回报，他们也会对朱利尔斯奉上赞誉和信赖。

在萨鲁大陆上，权力产生的方式各有不同。阿兰尼斯的合议制依赖演说和辩论，萨鲁瑞安的世袭制依靠血统和军队。而在多里尔城，只要在黄金之民中获得半数以上选票，就可以当选大陆商会会长。

谁能成为大陆商会会长，谁就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帝王。

“你利用那个小崽子赢下角斗赌注，借以取悦那些下注的黄金之民……”席尔维斯特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已经宣布参加明年的会长竞选。”

朱利尔斯双手一摊。

“啊，我亲爱的朋友，在多里尔城，除了席尔维斯特·马蒂亚斯，还有能有什么人有资格登上大陆商会会长的宝座呢？”

“如果你不蓄意捣乱的话。”席尔维斯特拿起了盛着冰块和葡萄酒的酒杯。朱利尔斯虚情假意，朱利尔斯诡计多端。要对付他，就必须单刀直入。“朱利尔斯·克拉苏，你到底想要什么？”

朱利尔斯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你想要会长宝座……”他离开露台，走到席尔维斯特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俯下身体，轻声低语。

“……而我想要‘晶铁之约’。”

水晶酒杯在席尔维斯特肥厚的嘴唇边停住，几滴深色的酒从扭曲的嘴角边流下，殷红似血。

“……这不可能。”席尔维斯特喃喃道，“‘晶铁之约’不能用来交易。”

“亲爱的席尔维斯特，我们是黄金之民。对于黄金之民来说，任何东西都能交易。”朱利尔斯压低声音，“阿兰尼斯评议会已经向我许诺，愿意以高于‘晶铁之约’五成的价格，购买大陆商会的晶铁矿砂。”

“阿兰尼斯、金雀花城、圣穆拉丁格勒、甚至是长歌平原上的蛮子部落……为了能打造晶铁武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要购买晶铁矿砂，甚至不惜一掷千金。如果我全部答应，我将比现在还富有十倍。”席尔维斯特把水晶酒杯放回桌案上，“但是，萨鲁瑞安与大陆商会签有‘晶铁之约’。大陆商会破坏契约，势必激起真龙子孙的愤怒……”

角斗场内敲起了铜钟。斗兽表演开始了。铁栅打开，漆黑的门洞里闪动着绿油油的荧光。五只狮子昂首阔步进入广场。阵阵低沉的吼叫随着大地的震颤传入耳中，狮子几百公斤的体重击打在角斗场红色的砖面上，扬起残留的沙砾，就像一圈圈红尘的涟漪。风吹来，夹带着食肉猛兽特有的腐臭味刺激着观众们的嗅觉。

“我亲爱的朋友，你只害怕萨鲁瑞安的巨龙咆哮，难道就不畏惧阿兰尼斯的雄狮怒吼？若是粗暴拒绝阿兰尼斯的友善姿态……多里尔城必然会招致北方雄狮的失望和不满。”

“五百多年前，黄金之民的先祖与萨鲁瑞安的马伦·龙之裔就签下了‘晶铁之约’。我们是黄金之民。黄金之民需信守契约。”

“黄金之民需要信守契约，但前提是契约本身值得信守。晶铁矿砂是我们的财富，是诸神赐予黄金之民的礼物。马伦·龙之裔觊觎我们的矿砂。他率领着龙骑士们兵临城下，要黄金之民躬身称臣。他右手持剑，左手持笔。萨鲁瑞安的开国皇帝用这种方式威逼着我们的先祖，签下了‘晶铁之约’。”

“‘晶铁之约’并非一无是处。马伦·龙之裔训令真龙子孙，自此对多里尔城永不征伐。黄金之民精于商贾经营，但不擅征战攻杀。周边诸国慑于巨龙之威，不敢对多里尔城妄动刀兵，黄金之民方能享受五百年繁盛和平。”

“带着镣铐的和平。”朱利尔斯冷笑道。只见角斗场甬道打开，五个贱奴拖着黄铜锁链进入广场。他们因反抗自己的伟主而获罪，依照多里尔的律法，为了惩治叛逆的奴隶，伟主们可以在剥皮和斗兽中二者选一。

沉重的黄铜锁链在地上拖行，哗哗作响。打手们拿着削尖的木棍，不断戳着那些贱奴的脊梁。烈日当头，贱奴们步履蹒跚。他们不是去斗兽，而是要去做猛兽的食粮。观众席上的黄金之民对着这些会呼吸的食粮大声欢呼，为即将到来的流血盛宴如痴如狂。

我们锦衣玉食，我们执掌生杀，我们自命伟主。

他右手持剑，左手持笔。朱利尔斯扶着玉石围栏，抬头仰望角斗场上方的天空。马伦·龙之裔锐利而野心勃勃的目光，仿佛穿透五百年的时空，疾射而来。

我们披枷带锁，我们命如草芥，我们永世为奴。

“龙之裔将黄金之民变成奴隶。‘晶铁之约’就是套在我们脖子上的锁链。”朱利尔斯转过身来。“三倍，席尔维斯特。只要你肯废除‘晶铁之约’，阿兰尼斯评议会愿意将晶铁矿砂的收购价格提高三倍，另外……”朱利尔斯露出微笑，“大陆商会会长的宝座，将作为给你的礼物，一并相赠。”

“……当选会长需要选票。”席尔维斯特眨眨眼睛。“只有黄金之民才有选票。”

“阿兰尼斯也有选票。”朱利尔斯说，“但他们的选票不是纸张，而是骑士和战马，而是弓弩和长枪。阿拉尼斯评议会已经派出九位余晖骑士，率领着雄狮军团火速南下。他们的前锋已经越过了竖琴森林，距离多里尔城只有两天的路程。”

角斗场内的狮子，仰天怒吼。饥饿的猛兽之王纷纷跃起，扑向用锁链绑住的活食。一只狮子跳起来，咬住了一颗头颅，撕开。扯出的脊椎和骨骼碎裂，鲜血飞溅。贱奴们的悲鸣在骇人的咀嚼声中淹没。然后，其余的狮子也跳了起来，争抢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观众席上爆发出兴高采烈的呐喊。黄金之民们一边舔舐着嘴唇，一边为角斗场内的进食者而鼓掌欢呼。

“……你要让阿兰尼斯的军队进入多里尔城？”席尔维斯特油光呈亮的额头汗如雨下，濡湿了颈间沉重的黄金项链。不是炎热，而是恐惧。“你这是在向萨鲁瑞安帝国宣战，在向龙之裔宣战！‘晶铁之约’不可背叛，真龙之怒不可触犯！四百年前，撒丁人曾经对龙之裔举起叛旗。以贤明著称的比维斯·龙之裔亲自领兵击破叛军，随即下令在撒丁屠城三天，借以向整个萨鲁大陆宣示真龙之怒！更何况，如今苍龙宝座之上的早已不是‘贤明帝’比维斯，而是‘钢铁帝’伊利亚德！”

“‘钢铁帝’年轻时确实人如其名。但岁月无情，最坚硬的钢铁也会朽坏，最伟大的帝皇也会衰亡。伊利亚德·龙之裔已经卧病在床，而第一皇子安斯艾尔·龙之裔尚不满十九岁，其余三个皇子更是乳臭未干，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钢铁帝已经任命‘刺刀皇后’玛蒂尔德总揽朝政。”席尔维斯特敲击着桌案，“阿兰尼斯进兵多里尔城，刺刀皇后绝不会坐视不理。”

“玛蒂尔德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卑贱女奴。她可以窃取皇后的尊号，却不能掩盖自己卑贱的血统。老龙已衰，新龙未立。萨鲁瑞安各地的领主封臣素以血统自傲，绝不肯屈居一介女奴之下。萨鲁瑞安的内乱，指日可待。”朱利尔斯露出邪恶的笑容，举起水晶酒杯，“何况这位女奴皇后刚刚产下第五皇女，当下最重要的朝政就是给公主喂奶。据传这位公主食量惊人，累及女奴皇后数月不朝。我看不如让我们一起举杯，遥祝萨鲁瑞安的女奴皇后奶水丰沛。”

“……若是巨龙陨落，雄狮将再无顾忌。”席尔维斯特声音嘶哑，试图做最后的抵抗，“阿兰尼斯亦非善类，而黄金之民没有一兵一卒。要是雄狮掉头反噬，多里尔城将有灭亡之虞。”

“北方雄狮会乖乖爬回他们的巢穴。”朱利尔斯将水晶杯内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罗斯·珐裴。”他念出这个名字，随即将酒杯掷落地板。无数的光亮碎片在地扳上华丽地乱舞着。

贵宾席后的白纱帷幕拉开。朱利尔斯的少年战奴赤着脚走出。他毫不犹豫地踩过锐利的酒杯碎片，在身后留下血色的脚印。他在朱利尔斯的面前单膝跪下。白色大理石地板上，血迹斑斑。

“罗斯·珐裴。”朱利尔斯看着脚下的战奴，高声问道，“汝之鲜血，为何而流？”

“战斗，战斗。”少年战奴回答。“别无他求。”

“你的剑。”朱利尔斯说。少年战奴立即解下缠绕在腰间的晶铁软剑，双手呈上。朱利尔斯单手握剑，在少年战奴的左右两肩各自轻轻一点。炽烈的阳光照耀着软剑的锋刃，席尔维斯特双手掩面，不敢直视。日光从朱利尔斯的身后射来，他雄伟的背影投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朱利尔斯·克拉苏昂首挺立的身影，宛如帝王。

“我的玫瑰，我的蝰蛇。我的珍宝，我的奴隶。”朱利尔斯将晶铁软剑交到少年战奴的手中，“罗斯·珐裴，在我的脚下，你是奴隶。我养育你，教导你。现在，我命令你。你必须在随后的团体战中杀死黑狼史丹，成为多里尔角斗场新的冠军。踏着黑狼的尸体，你将为我统帅战奴大军。你将势不可挡，你将所向披靡。你会将黄金之民的敌人斩尽杀绝。萨鲁瑞安、阿兰尼斯、金雀花城、圣穆拉丁格勒……终有一日，整个萨鲁世界，都将在你的脚下卑躬屈膝。”

咀嚼的声音停止了。贱奴们尸骨无存。红色砖石上只剩下一滩滩挂着锁链的碎肉。观众席上响起了意犹未尽的欢呼和鼓掌。吃了肉的狮子在角斗场内来回走动。人类的鲜血，从它们的口鼻和鬃毛上不断滴落。

“你疯了，朱利尔斯。”席尔维斯特的牙齿在打颤。

“不，我只是醒了。黄金之民有财富，也有晶铁。用不了多久，所有的黄金之民都会苏醒，在巨龙和雄狮的尸体上苏醒。”朱利尔斯注视着席尔维斯特，“席尔维斯特，我的朋友。失去‘晶铁之约’，得到会长宝座——或者失去‘晶铁之约’，也失去会长宝座。这是一场角斗，也是一场赌局。你可以选择。不过，我相信你别无选择。因为一旦骰子掷下，‘至死方休’。”

说完，他放声大笑，背对席尔维斯特，扬长而去。少年战奴跟在他身后离开，就像是一条忠实的獒犬。

“别无选择……”整个角斗场笼罩在炽热的阳光下，席尔维斯特却感到冷汗从背脊上滑落，“……不，我还有一个选择。这是你逼我的，朱利尔斯·克拉苏。”

他离开贵宾席的露台，肥胖的身子颤颤巍巍。随后他摇动银铃叫来两个女奴，命她们为自己沐浴更衣。女奴们为他洗净身体，涂抹香油，换上白色丝绸质地的长袍。他不断地照着墙壁上的水银镜子，确保自己仪容端正。然后，他遣退了房间内所有的奴仆。

最终确认房间内只剩下自己后，他贴着镜子，蹲了下来。肥厚的手掌在镜子的背面摸索。不知是紧张还是肥胖，他努力摸索了五次之后，才摸到了暗格。按下机关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如牛，大汗淋漓。

镜子向右侧无声无息地挪开，露出了一扇青铜小门。他在门前跪下，战战兢兢地举手敲门。两声快，两声慢。青铜小门慢慢打开。席尔维斯特手脚并用，像是一条狗一样爬进门内，随后，他听到了青铜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

这间隐秘的房间与贵宾席仅有一墙之隔，同样拥有可以俯瞰整个角斗场的露台。然而其装饰和家具，却比贵宾席奢华百倍。外表华丽、以深红琉璃装饰的镀金灯笼悬挂在天花板上。灯笼里用的不是蜡烛，而是产自金雀花城的夜明珠。一张花纹豪奢的鎏金屏风挡在席尔维斯特的面前，散发着异国香料的气味。屏风两侧，站着两个高大魁梧、全身重甲的护卫。他们戴着只露出眼窝和嘴巴的铁盔，双手拄着重剑，纹丝不动，看上去就像两座暗红色的、长着眼珠的铁塔。

席尔维斯特趴伏在地上，额头顶着地砖，冷汗直冒。这两个护卫被称为“钢魔像”。它们不会恐惧，不会说话，不会思想，唯一的信念就是服从命令。萨鲁瑞安的炼金术士们制造了这些人形兵器，并将它们献给萨鲁瑞安的“钢铁帝”伊利亚德。伊利亚德·龙之裔对钢魔像大加赞赏，随后下令将炼金术士们全部斩首，以保证其制造方法的绝对保密。

“啊，你来了。”屏风后的声音，慵懒、年轻，充满了一种魔性的魅力。“在朱利尔斯的面前，你的戏演得很好。我很满意。”

“小人不配得到真龙的夸奖。”席尔维斯特浑身颤抖。这个多里尔的黄金之民，富可敌国的伟主，对着屏风后的神秘人连连叩首。“小人只是您脚下忠实的奴隶，我的伟主。”

“奴隶。”屏风后的声音重复着这个词眼，“不错，你是奴隶，我的好奴隶。不过，在这座充满铜臭味的城市里，还有很多不自量力的坏奴隶。那些妄自尊大的猿猴自称黄金之民，甚至还想背叛‘晶铁之约’。你要记住，全身贴满金箔的猿猴仍然只是猿猴。身为卑贱的猿猴，永远不要妄想对抗萨鲁瑞安的真龙。”

钢魔像拄剑而立。席尔维斯特肥胖的身体蜷缩战栗。钢魔像看着他的颤抖，沉默无声。

“真龙子孙一向恩怨分明。对于恭顺的好奴隶，我自有奖赏——大陆商会会长的位置归你了。毕竟，真龙不会屈尊降贵，亲自来管理这座猿猴的城市。”屏风后的声音在微笑。笑声变得残忍和冷酷，“至于那只狂妄自大的猿猴，我将给予他另一种奖赏：他将惨呼，他将嚎叫。他将求生不得，他将求死不能。他将会亲身体验到何为恐怖，何为真龙之怒。”

席尔维斯特感到自己的喉咙干涩。这是你自找的，朱利尔斯·克拉苏。我是奴隶，你也是奴隶。我恭顺，而你背叛。真龙之怒不可触犯。我会活下去，而你会沦为贱奴，拖着锁链，葬身巨龙之腹。

“你可以退下了。该做什么，你自己清楚。在猿猴的面前，你还需要演一场好戏。”

“是，遵命，我的伟主。”席尔维斯特斗胆抬了抬头。他看到华丽的屏风上，映着颀长的影子。“不，不过……我的伟主……您的好奴隶，有一个卑微的请求。”

　“说吧，如果你配，我自会回答。”

钢魔像拄剑而立。席尔维斯特吞咽着口水，在心中斟酌语句。

“……初次见到您的护卫，小人曾误认您是当今圣上。但是，但是……”但是钢铁帝伊利亚德日渐衰老，而这位伟主青春年少。席尔维斯特心中想，口中却不敢如此直言不讳。他定了定神，勉力开口。“伟主，您……您能否对小人……告知您的名讳？”

钢魔像拄剑而立。沉默，沉默，沉默。席尔维斯特感到皮肤上爬过的寒意。

屏风后一声轻笑。席尔维斯特心惊胆战，不知祸福。

“呵，那只猿猴曾口出狂言——萨鲁瑞安第一皇子，尚不满十九；其余三个皇子，乳臭未干……”

两个钢魔像忽然动了。它们举起重剑时，席尔维斯特不禁尖叫。然而两把重剑只是划过屏风，将名贵的檀木和宣纸劈成三段。

一个年轻人立在瘫软的席尔维斯特面前。他身姿高挑，容貌俊美。金黄色的长发披肩，宛如华丽的黄金瀑布。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用翡翠和玉石打造的权杖。一头用纯金铸造的巨龙盘踞权杖的顶端，自上而下瞠视着席尔维斯特的脸，仿佛正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我是伊利亚德之子。我是真龙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