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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说】复仇天使(Avenging Angel) [复制链接]

belloncc 发表于 2007-5-20 19:48:31 |显示全部楼层
复仇天使(Avenging Angel)

作者:Daniel Brough 翻译:rebel 来自:骷髅柱


  细雨不停地下着,灰蒙蒙的,带着几分残酷的意味。雨滴溅落在废弃庭院凹凸不平的圆石地面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倒塌的圆柱与破碎的砖瓦之间,到处是黑色的小水洼,不过几厘米却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与此成对比的是庭院中心围墙已然破败不堪的喷泉水池,上面布满了裂缝,看来无论多么猛烈的暴雨,都休想让它蓄下一丁点儿的水。

  这里也许曾是个花园,甚至可以想象此地花草灌木繁盛时的情景,美丽的植物优雅地从格子架上垂下来,或者悄悄地从瓦罐里钻出来。而如今,格子架早已倒崩,瓦罐也早已化为齑粉。唯一仍在生长的是剃刀藤,一种蜿蜒爬过地面,几乎覆盖了一切的怪异植物。

  在印记城有许多这样的地方,扭曲的建筑和破损的遗迹包围着这些被遗忘的角落,使其被未知所笼罩,完全不在岁月中留下一点儿痕迹。

  伯诺无精打采地注视着这场灰蒙蒙的雨,尽量不去想当自己迈步时溅到靴子上的脏水和渗透外衣使衬衫沾满灰泥的冰冷雨水。“我们已经来了好几个小时了,托宾,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托宾没有理睬这些抱怨,只是调整了一下长矛,轻轻地敲打着蹄子,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就像所有的半人羊,当他不耐烦时脾气恶劣,少言寡语。伯诺知道这种鬼天气对托宾来说很难忍受,但半人羊不是那种轻易违抗命令的种族。

  “那边有块倒掉的石板,”伯诺指着距自己不到五十码的地区说,“我们可以躲在那里观察,以避开这该死的雨,如何?而且在那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几乎整个庭院......”

  “得了吧,伯诺,”半人羊粗暴地打断了他。“达布斯的命令就是让我们在这儿等着,所以闭上你的臭嘴吧。而且我还不想被那些该死的剃刀藤扎死。”

  伯诺不再言语,只是悲哀地注视着那块石板,以及它所提供的遮蔽。

  “那儿!”托宾突然指着路的一边说,“那儿!你看到没?”

  在庭院较远的一边是一片连续的石雕拱门,虽然绝大部分已经成了碎片,但仍有一些比较完整。托宾正指着左起第三个拱门,伯诺惊讶地发现顺着拱门边缘现出一条迸射着电火花的蓝线,不断扭曲着,越来越明亮。

  “那一定是传送门,”伯诺嘀咕着,“虽然我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它一定是被激活了......”

  “唏,闭嘴,”托宾轻声道。“他来了。”

  蓝光的强度在不断提升,看起来像是多道电光同时从拱门另一端的未知世界洒了出来,形成了一面光滑的玻璃质表面。突然,一道比先前所有光线加起来都更为耀眼光芒从中激溅出来。

  伯诺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渐渐的,光芒消褪了,他才朦胧地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雨中。当他努力去辨认时,这个男人走下拱门,踏入了庭院。

  “妖灵之主。”托宾屏住呼吸。伯诺不明白半人羊是怎么在这种距离下认出来的。

  “恩......好像是,”他说,“我听说他们是天界居民的一种。”

  “他......是复仇天使。”托宾哼哼着。“我宁可见到一个星界使徒,或者一个亚空神族。妖灵之主可以一眼就干掉你,他们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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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迪安停了下来,看着穿过雨幕向自己靠近的两个家伙。为首的是个半人羊,有着高高的个子和自负的神情,它的同伴是个人类。

  像大多数主位面佬那样,这个人类丝毫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感,布迪安甚至不必扭曲思想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他们谨慎的心情中夹杂着一些焦虑--也许是恐惧--但布迪安明白他们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但不知道我是谁。他想。

  从较远的距离看,布迪安·埃德欧王子常被误认为是一名精灵;他有着那个种族秀美的容貌,尖尖的耳朵,高耸的颧骨,以及披肩的如水银发。但只要近距离仔细观察,就可发现他与纯种精灵的区别。他绝尘的美貌使凡人震惊、恐惧;他体内的强大能量在身边形成几可触摸的银色光辉;他超过六英尺半的身材比任一个精灵都要高;他的眼睛即使在最深邃的黑暗中也仍然闪烁着金色光芒。

  布迪安身周形成的光辉并不是主位面白痴的幻觉,它是布迪安强大神圣力量的外在表现,也是他的武器之一。然而他有意敛聚了能量,使那些凡人能够靠近而不受影响--恐吓他们并不是布迪安的意图。

  不同于布迪安自己种族人民的是,他并不像同胞们那样穿着传说中光芒闪耀、五彩缤纷的服饰。相反的,他穿了一整套黑色服饰:柔软漆黑的皮甲,黑布缝制的手套,齐膝高的黑色长靴,以及一件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即使完全淋在雨中也沾不上一丁点儿水的披风。所有这些正是猎人的标准装束,轻易便能融入无边黑夜。唯一使人感到突兀的是他领口处的一枚竖琴状的银质别针,即使在周遭光线忽明忽暗的情况下,也仍然光彩熠熠。

  半人羊在相当距离处停下了脚步,左手几英寸处是它的人类同伴。他们都有武装,半人羊以一种准备就绪的姿势握着柄长杆武器,人类则将一只手放在尚未出鞘的剑柄上。

  “欢迎你,伙计,”半人羊道,“欢迎来到印记城,在无上荣耀的女士保护之下的多元宇宙中心。”

  布迪安点头致意。

  “我是托宾,达布斯的仆人,这是我的战友,塔尔斯的伯诺......法庭的合法服务者。我们的职权都受到女士的间接支持。”

  半人羊罗嗦了这么一堆头衔,似乎是在暗示某种东西,但布迪安以前从未见过有人会以这种近于敬畏的态度提及达布斯,就像提到痛苦女士那样......喔,布迪安当然听说过她,但在这个城市里仅仅是作为一个传说而被提起。从半人羊的言语来看,她似乎掌握了一些政党的力量--这令布迪安难于理解--使她获得了名声。

  “我们受命在此等候一个孤身来此的天界居民,并护送他安全地到达最高法官处。”

  布迪安打量着他们,从一个到另一个。“我的确是天界居民,并且单独来到此地。我可以假定你提到的人就是我么?”

  半人羊晃了晃脑袋。“恩......是的。”

  “我被卷入了某些麻烦的事吗?”

  半人羊快速地摇着头,“不,不,并不是那样。这只是一次周密安排的礼貌护送。”

  “如果我不愿意跟你们走呢?”

  半人羊犹豫不决地瞥了他的同伴一眼。“呃......伙计,最高法官要求你必须到场,这个......这种邀请最好不要拒绝。”

  那个人类第一次开口了。“托宾和我得到的命令是把你带到。我们并不愚蠢,伙计。我们知道你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把我们的名字扔进死亡之书。但我们是从最高法官那儿得到的命令,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否则麻烦更大。”

  “如果你肯和平地跟我们走,我们会很感激你的。”半人羊补充道。

  布迪安考虑了片刻。“那好吧,既然有人如此费心地派遣你们来迎接我,拒绝邀请反而显得我缺乏教养。”

  他们看起来大松了一口气。

  “非常好。”半人羊说,“跟我来吧,我们会护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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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渐渐停了,在这个水汽弥漫的街道里,只余下仿佛附着在潮湿建筑上的湿漉漉的雾气。布迪安一行人正在一条略有坡度的小巷中穿行,前方是向右转的弯弯曲曲的路。拥塞在路两边的建筑是如此的怪异,以至于可以用一切想得到的形容词来描述它们--除了高耸、壮丽、奇特、笔挺及其反义词。它们要么有多个屋顶,要么干脆没有屋顶。在左方远处建筑物的顶部上,一些由烟雾形成的巨大乌云正沉重地向上飘着,被其下铸造厂微弱的橙红色光线映衬着。

  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朝着各个方向忙碌奔波的行人,坐在奴隶抬着的轿子里的富佬,甚至还有一些推着车子沿街叫卖的小贩--但令布迪安感到惊讶的是交通的顺畅程度,因为凡是众门之城中较大的街道,即使在夜里也是相当拥挤的。

  “我要说,”布迪安对另外两人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上次来印记城时,去法院应当走那条沿着破钟巷而下的路。”

  “恩,”伯诺应道,“确实是这样。但现在不是去那里冒险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以前有很多人被派往那片区域巡逻,他们统统在黄昏来临时失踪了。”

  “是你们的巡逻人员?”

  伯诺点点头。“一群登神者的叛徒已经在那里聚集了一段时间,但我们始终不能根除他们。不过最后我们一定会把这群人渣绞死,然后挂起来,让他们发臭的尸体成为乌鸦的食物。女士与我们同在,她的力量是不可嘲弄的。”

  布迪安发现伯诺是他们之间比较善谈的,托宾则有彻底沉默的趋势。如果现在有什么事能让这名半人羊开口,那一定是有把刀粗鲁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许这是托宾种族的特有习性,但他似乎更加的寡言少语。而另一侧的伯诺言谈举止都较为随意。“登神者的叛徒?”布迪安问。“源头信徒会没有镇压他们吗?”

  伯诺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你离开印记城有一段时间了吧,伙计?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你听说过那场战争吗?”

  “战争?”

  “你竟然没听说过派系战争?你一定去了很远的地方。”

  布迪安沉默了片刻,“说到旅行......不管怎么说,我是听过一些派系之间彼此争吵的故事。我以为那不过是些流言。”

  伯诺摇摇头。“不是流言,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几乎毁了这座城市。现在你是看不到什么痕迹了,但就在不久前,这座城市被人纵火焚烧并掠夺一空,差点儿就彻底毁灭了。”

  布迪安不由得摇了摇头。“都哪些派系受到了牵涉?”

  “几乎全部。除了神明非神会和万事皆空会。虽然有人说万亡会和定命会也保持中立。”

  托宾轻蔑地哼了一声。“酒吧是胡说八道的好地方。他们全都卷了进来,全部。有些派系诱使其它派系为之卖命,但他们最终也被卷入了。他们像其它派系一样参与了战斗,也像其它派系一样被放逐了。”

  “放逐?”布迪安问。

  “正确,”托宾回答。“这是荣耀的女士自己的命令。她宣布所有派系都是扰乱印记城的敌人,所有成员要么放弃,要么去死。”他再度怀疑地瞥了布迪安外套上的银质别针一眼。“这就是为什么除去那个小玩意是个聪明做法的原因。”

  布迪安轻轻地摸了它一下。“这个?自从我穿过传送门来到这里,你就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它。这是什么意思?”

  半人羊迅速把视线转回前方。“喔......没有其它的意思,但在这里它将使你被认为是个叛徒。”

  “它是感觉会的标记,”伯诺赶紧补充。“他们已经和其它派系一起被禁止了。凡是佩有他们记号的家伙都将被认为是城市的敌人。”他焦虑地看了布迪安一眼。“你......你不会是个感觉者吧?”

  布迪安摇头否认。“它只是我的一个已逝同伴的纪念物,”他说,“它和感觉会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如此,它仍会被他们认作感觉会的记号,”托宾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拿掉它,至少在这座城市里时是这样。初来印记城,不熟悉法律的家伙会只是被警告一下,但如果真有白痴打算以身试法,最终结局就是被扔进监狱。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派系战争中的罪犯塞满了,也就是说,某个可怜虫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小命被刽子手的利斧给了结掉。”

  “我知道了。”布迪安再度轻抚别针,然后迅速做出了决定:从原来的位置拔掉它并别在里层衬衫上。“由于你的建议,我会藏好它的。但它对我很重要,如果谁想让我交出它,倒霉的会是他自己!”

  托宾点点头,继续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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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法院是由许多小建筑集合而成的巨大建筑。从外面看,它就像一个用灰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高耸圆柱,而进到里面才会发现还有许多较小的建筑,这使得它实际上更像一座小城市。

  在这座巨大建筑的前面,是至少五个由浮雕花纹装饰的大理石柱子,那些花纹的凹陷处如今已成为乌鸦们筑巢的好地方。这些柱子围出了一片露天广场,其中心是一座喷泉,里面的水绿得夸张。

  在别处街道交通状况还算良好,但到了这里就变得相当拥挤,托宾和伯诺不得不用力推开人群以便清出一条通路。上百个商人分布在广场各处,他们手推车上的货品堆得老高,从锅罐、家禽到珠宝等应有尽有。准备出庭的人们排成长长的队列,正在等待进入城市法院。由于刚刚的雨,许多人身上都湿透了。在这些人右面是另外一条长长的队列,不同的是它由许多像奴隶般套着项圈,被链条系在一起的生物(绝大多数是人类)组成。其中不少人还反绑着双手,被一些戴有血红臂章的重甲战士驱赶着。布迪安注意到围观的人群抓住每个机会向那些囚犯吐唾沫,甚至投掷石头,以至于守卫们不得不履行双重职责--既要押送犯人,又要保护他们不受围观人群的伤害。

  布迪安拍了拍伯诺的肩膀。“他们是谁?”

  伯诺脸色阴沉。“派系分子,叛徒和战争罪犯。法院将决定他们以后的命运:大部分会被扔进监狱,其它人则被当作奴隶卖掉,还有一些人会被斩首。”

  “不是这些囚犯。我是问那些戴着红色臂章的卫兵。”

  “噢,这些看守。他们是一群惟利是图的渣滓,慈悲灭绝会的残存者。他们背叛了自己以前所属的派系以逃避审判。如今他们只为钱服务。不过在重建秩序上他们还是有点用处的。”

  就在这时,一个有翼的巴特兹欲魔从他们身边挤过。她充满挑衅意味的残忍目光一直紧盯着布迪安,并故意对这他挺起乳房,做出下流的姿势。布迪安不确定她是认出了他还是仅仅看出了他的种族,但是即使在他们离开时他仍可以感到她恶毒的眼神。一直以来只要有恶魔在场就会产生的冰冷怒意袭上布迪安的心头,但他向以往一样,将这种感觉压抑下去,刻意去忽略她的存在。

  托宾担忧地注视这个几乎是瞬间发生又瞬间消失的场面。恶魔和天使自古以来就水火不容--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然而与雌性巴特兹的突然遭遇似乎并没有给布迪安带来什么烦恼,至少外表看起来如此,

  “带路吧。”注意到半人羊正在盯着自己,布迪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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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法官的房间非常的大,一个大厅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尽管如此,当身处其中时它给人的感觉仍然是狭窄无比,因为天花板太高了,以至于在一片昏暗中根本就看不到顶,使得房间给人一种处在烟囱内部的错觉。

  靠近墙壁的地方,一些发光的白色球体悬浮在空中,并反复做着上下运动。构成,或者说制造它们的魔法是个谜。它们散射出的明亮光芒很有默契似的集中在屋内的两个区域。

  审判席前有一个由木栏杆围起来的高台,那是原告席,也是第一个最明亮的光线聚集之处;第二个则是审判席本身,全体陪审员都坐在这里。它高于地面约十英尺,其上是一张豪华的木质椅子。由于巧妙的空间设计,凡是站在原告席上的人都被迫注视着法官和陪审员们,聆听他们对案件的宣判。光线从审判席后方照来,使得法官们看起来只是些没有脸庞的模糊轮廓。

  布迪安的视力比在场的任何人类都要好得多,所以他能看到一些其它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尽管审判席上有七个座位,但只有五个人坐在其中。有四个是人类,都是些脸色严厉的中年男人。第五个是名精灵,布迪安知道他的实际年龄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

  在他们背后,一个高瘦的生物漂浮在空中,穿着一件遮住了颈部以下黑灰色的长袍。它的脸有些像人类,但它的皮肤不可思议地灰,灰得发黑,使之显得冷漠无情。它得前额上有四个角状突出,中间的两个又高又直,就像山羊角;外侧的两个则弯弯曲曲有如成年牡羊的角。这个生物的头发是骨白色的,密密地直立着,像火焰一样的飘动。

  这是一名达布斯,陌生而神秘的种族,自这座城市有史以来就一直在护理着它。以前从没有人见过达布斯出现在政府建筑里,它们很少支持任何权威、统治者;人们只知道它们永不停歇地清理街道,修剪剃刀藤,或者维修破损的建筑。它们几乎不和当地居民进行任何意义上的沟通。

  但眼前这名达布斯显然扮演着高等法官的角色,至于坐在它前面的五名陪审员,看来不过是充当翻译而已。更古怪的是,布迪安可以感觉到陪审员们对于这名达布斯的情绪,那是一种不带任何畏惧的纯粹尊敬。

  达布斯从不用语言交流。如果它们的嘴曾经张开过,那也是在吃东西--甚至这也只是个猜测,因为从没人见过达布斯吃东西。当达布斯与他人“交谈”时,在头上方的空气中便会出现一些充满了神秘气息的符号。

  然而,就算这些象形文字可以很容易地翻译为位面通用语,想要真正了解达布斯的思维也是极其困难的。一些有学问的人曾经研究过达布斯的语言/符号,并且尝试进行艰涩的翻译,但那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显然,坐在这名达布斯前面的五名陪审员就是在干这种事。

  像许多天界居民那样,布迪安有种语言上的天赋,使他可以理解几乎任何的语言,当然也包括达布斯的。因此他很容易就理解了达布斯的判决,甚至看出了五名陪审员在翻译上的少量错误。

  布迪安一行挤在一屋子等待申诉的原告中间,他们围住原告席,安静而有礼貌地在黑暗中移动,偶尔低声交谈一下。

  虽然托宾很费劲地用肩膀挤开了一条路,仍然要等三个案件完结后才能轮到他们。前两个案件是普通的财产纠纷,达布斯只花了一点儿时间就做出了判决。到第三个案子时,一个用链条捆住的半巨人被带了上来。他被指控在最近的派系战争中犯有谋杀、强奸、抢劫罪。这个身材庞大的畜生像个孩子一样地哭嚎着,为自己的生命和清白做着辩解。但是当他说完该说的话后,达布斯宣布将他关进监狱两天,以便稍后决定何时执行死刑,于是五名牛头人守卫又得把这个一路哀号乞求怜悯的生物拖出去。

  接下来便轮到布迪安了。

  托宾像通常一样带路,在走上审判台后用长矛叩击着地板,然后弯下腰来行礼。“托宾·艾泽布达和伯诺·普瑞森,达布斯的仆人,奉高等法官之命,将这名天界居民带到了法院。”说完他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待着命令。

  达布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等待着。接着,一名陪审员开口了,“站上来,布迪安·埃德欧。”说话的是左起第二个人,有着严厉的面孔和冷酷的眼神,他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

  布迪安走了上来,与此同时托宾退下了高台。

  “你被带来此地是为了回答关于特瑞斯·麦森姆,一个阿斯莫商人的问题。你知道这个人吗?”

  布迪安点点头。“知道。”

  “他和你有什么亲属关系?”

  “没有什么亲属关系。他只是我以前一名同伴的哥哥。”

  “然而,你是唯一一名活着的,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他指定你作为他的财产继承人,记录办公室是这么记载的。现在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布迪安点点头。“我已经得到了他过世的消息了,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来到此地是为了查明他是怎么,以及为什么过世的。他最后一次给我写信时活得很好,并说最近一次的派系战争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法庭对你来到印记城的原因毫不关心。你只要知道,特瑞斯·麦森姆被杀死了,是被我们的女士亲自开剥的。慈悲之子的詹纳斯队长对尸体进行调查后,得出了这个明白无误的结论。只有城市的背叛者才会得到如此的下场,他的所有财产立刻就被充公。作为他法律上的继承者,你必须承担他的一切债务,特别是对背叛者的惩罚性课税。”

  “对背叛者的课税?”

  “没错。作为达布斯亲自撰写的法律之一,课税的轻重将根据他们所做下的、招致女士亲自干涉的可耻行为来估定。如果这个家伙被女士毁灭了的话,这份重税将由他的家属、亲戚、继承者以及一切有血缘关系的人来承担。假如他们负担不起的话,所有的财产都要被充公;这样还不够的话,他们就将被卖作奴隶以便筹得陪付的款项。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被带到法庭的原因,布迪安·埃德欧。你有责任付清特瑞斯欠下的债务。”

  再一次的,布迪安感到怒意又袭了上来,一种狂怒的感觉。“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正判决吗?控告我的朋友犯了背叛罪,只是因为他被杀害了?”

  “他是一个背叛者,并且得到了背叛者应得的下场,否则女士是不会亲自把他清理掉的。法院只能做出这样的判决,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现在债务已经落到了你头上,你只能付清它,否则你将会拒绝偿还债务而付出代价。”

  布迪安把手伸进披风,掏出了一枚金币,“我会偿还这笔债务,”他说,“但我会亲眼看着这个‘公正’判决是如何执行的。”说着轻蔑地把它扔到了审判席前。金币叮咚一声掉在岩石地面上,滚动了两圈,最终停了下来。布迪安的无礼行为在旁观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惊恐的声音。

  由于愤怒,陪审员的脸色罩上了一层黑气。“傲慢的家伙--”但是他刚 起了个头达布斯便开始“说话”了,五名陪审员迅速转过头来注视着显现在空气中的符号,准备去翻译它们。

  但在他们能够做出翻译以前,布迪安已经明白了这些符号的意思。

  你在寻求判决,埃拉德林。为什么在我们已经作出判决后还要这么做?

  “对这种判决我不满意。”布迪安对着达布斯回答道。

  你想要什么,可以使你感到满意?

  “我要亲自调查这起死亡事件。”

  你打算怎么做?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尸体也早已被停尸房销毁了。

  “首先,我需要一名这方面的内行,也许就是秩序兄弟会的成员。”

  “秩序兄弟会在印记城已经被禁止了,”之前审问他的人插嘴道,“它们早就不存在了。”

  “但一定还有以前的成员。”

  “有是有,”陪审员承认,“但他们已经被奴隶契约拴住了,如今正在监狱里拼命工作,以付清由于派系战争而欠下的债务。就算他们愿意,也没有为你的目标服务的自由。”

  达布斯再度开口。就算你有了这名内行,然后还要做什么?

  “调查特瑞斯的死亡,以便得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但对我来说不是。”

  达布斯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考虑。

  “你在要求方面还挺熟练,”那个人类陪审员嘲笑着,打破了这片寂静。“那他应该是哪方面的专家呢?”

  “痛苦女士,和她杀人的方法。”

  大厅之内一片哗然。

  “亵渎!”陪审员叫喊着。“不许直呼女士的名号,更不能调查她的‘方法’,凡是这样做的人都被开剥或者监禁了,你会把她的怒火引到法庭里来的!”

  如果你能得到这样的专家,并且开始你的调查,你会和平地离开印记城吗?

  “是的。如果对特瑞斯能有个公正判决的话。或者他确实是被女士亲自杀死的。”

  如果那样你会完全偿付他的债务吗?

  “会。”

  “不可容忍!”人类陪审员再次叫喊着。“法庭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判决由我们来宣告,而且不会为任何人解释原因,管他是不是天界居民!”

  给他找一名这方面的内行来,让他走自己的路去,我们好开始下一个案件。

  “噢...啊...好的,既然达布斯这么说了,我们就得这么做。”沉默半晌后,陪审员中的一个说。“但是派谁去呢?请等一下,天界居民,我们得讨论一下。”

  “我去。”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布迪安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人类,坐在审判席右边较低的座位,很显然他是在做着速记员的工作。他是一名穿着白色袍子、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黄中带红的头发剪得很短,脖子上套着一个奴隶项圈。

  陪审员全都朝他看去。

  “你,米罗?”其中一个人问,看起来相当困惑。“我们为什么要允许你跟他走?你对女士的了解有多少?”

  这名年轻人摇着他的头。“没有多少,我的大人。但我是加蓝的学徒和仆人,他在过去的世纪中做了很多关于女士的记载。”

  “如果你和这位天界居民走了的话,谁来做我们的速记员?”

  年轻人耸耸肩。“你有许多速记员,我的大人,我在这里没什么用。我志愿做这件事的原因就是:没有我你们根本不会有什么损失。”

  “非常好,”精灵陪审员说。“那么就这样,你可以跟他走。”他转向布迪安,“这是米罗·威塔洛斯。他是一个奴隶,是城市的财产。如果把他借给你的话,你有责任去保证他的安全,并且必须把他毫发无伤地送回法庭。”

  “我接受这个条件。”

  “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过了那个时间你必须把米罗送回来并离开印记城。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去调查此事并最终对判决感到满意了。”

  布迪安点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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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米罗转交给布迪安的工作就耗去了大半个小时。办好一切手续后,这名奴隶被从工作台上放下来,带到正在等待的天界居民面前,他手上抱着老高的一堆书籍。

  “你需要皮带吗?”带他来的卫兵问。“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拿一根。”

  “不用了。”

  守卫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把米罗猛地推向了布迪安。“他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说着摇了摇米罗的肩膀。

  米罗差点因为这次猛推绊倒,勉强才能保持住平衡,使手上的书不致掉下来。

  “那些是什么?”布迪安问。

  “呃,这些书?啊,只是些参考材料,我想它们会有用的。”

  “放下它们。”

  年轻人看起来相当惊讶。“但是......恩,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在这方面我并不是个真正的内行。我是有一些自己的理论,但从来没有人真正在意过它们--”

  “放下你的书。我要的是你的理论,你的主意,而不是一座会走路的图书馆。”

  米罗顺从地把这些书放回桌子上,空着手走了回来。

  “第一个问题,”布迪安说,“为什么你要主动跟着我?”

  米罗看起来有点羞怯。“我......好吧,从没有人好好研究过埃拉德林,所以他们对你的种族了解很少--”

  布迪安皱起了眉头。“所以你认为这是个观察我的好机会?也许为了完成某个论文作业?那么你不会如愿的。”

  “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吧,我知道你的名字,或者说我认为自己知道。”

  布迪安没有说话。

  “唔......我的意思是,我曾经听说过复仇天使的传说,恩......吟游诗人传诵的故事里有一个被自己同族抛弃、孤独地在下层位面流浪、以追杀恶魔为使命的图拉尼贵族......”

  “吟游诗人总喜欢什么事都抖落出来,”布迪安模棱两可地说,“但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

  “那这个传说是假的了?”米罗好奇地问,“或者你不是故事中的那个人?”

  布迪安恼怒地摇着头。“我开始厌烦了。从现在开始,只能我问你问题。走吧。”

  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绕来绕去,朝着被阴森光线笼罩着的巨大门廊走去。事实上,米罗一直在竭力跟着布迪安,才没有掉队。

  布迪安在走下城市法院门口阶梯的途中突然站住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女人正等在喷泉旁边,他们的目光猛地撞到了一起。

  她也是一名埃拉德林,但显然和他分属不同的祖先。她漆黑如夜的长发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芒;她的皮肤光滑得毫无瑕疵,却有些苍白;她珍珠般的明眸射出温柔的乳白色光芒。当看见布迪安时,她点了点头。

  “那么,”她开口了,慢慢地走了近来,“这是真的,复仇的王子回来了。”她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布迪安,根本就忽略了米罗的存在。

  他微微地低下了头,“茜莉斯拉女士。”他冷谈地说。

  “你最终还是要从长久的放逐生涯中回来了吗,布迪安·埃德欧?”她问,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回到你的人民身边,回到你的家吗?”

  “我没有家,女士,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如果你能让开一下--”

  她踏上了台阶,挡住了他的路。“怎么了?你不是奔放之野的孩子吗?你不是图拉尼的王子吗?你不是追随我们智慧的女王吗?难道她没有命令你回来吗?”

  “莫维尔可以做她喜欢的事,那和我没什么关系。”

  “莫维尔女王,”她强调着,“湖之女士,是你合法的君主、统治者。”

  布迪安直视着她。“那是你们的女王,”他更正说,“我不向她屈膝。”

  她悲伤地叹息着,“她仍然是你的女王,贤明公正,无论你是否为她服务。”

  “女王也许贤明公正,但她不能支配我。”

  “难道你被荣誉和杀戮迷住了吗?你真的成了一名堕落天使吗?我听过太多这种说法了,但我仍然我希望现实不是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简略地回答,“随你怎么看我吧。”他绕过她,继续走他的路。

  她尾随着他,跟着他的步调,仍然完全忽略米罗的存在。“力量会在骄傲面前变质。你应该看看泰瑞尔,他曾经是天堂的所爱,但如今已经成了第七狱领主。”

  “你把我比作巴托九领主之一?”他回过头,用微感有趣的语调问。

  “也许不会那么严重,”她承认,“但即使是光之子的泰瑞尔,也会在骄傲面前堕落。”

  “他是因为野心堕落的。”他再度更正。

  “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坚持自己的追猎,你也会堕落的。回到你的人民身边吧,王子。你不是执政官,不能像耶西弗尔或凯尔延泽斯那样沉溺于荣誉和杀戮。”

  布迪安盯着她。“我知道他们,”他说,“耶西弗尔是名凶猛的战士没错,但他并不在乎荣誉。至于凯尔延泽斯,是死在一次恶魔的报复行动中,被他自己的军队所杀。”

  她点点头。“我知道,所有善良生命都会为他哀悼。但正是对荣誉的追求导致了他的沉沦。”

  “我不是在追求荣誉。”

  “然而,”她说,“你在追求复仇。但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它。赛尔菈已经离去了,布迪安,无论你杀多少恶魔都不会把她带回来。无论你的剑刃染上多少鲜血,你都不会感到平和。憎恨的熊熊烈火会把你抹煞。”

  “很有诗意。”他说,继续前行。

  “我是埃拉德林,你也是。诗歌是我们活力的源泉,艺术是我们生命的支撑。回到你的人民身边吧,复仇的王子。你曾经是个伟大的诗人,回到你所热爱的艺术中去吧。”

  “现在这把剑就是我的艺术,它会随着我的歌声一起舞动。停步吧,女士,我正忙于一些事务。回到莫维尔那里,如果你愿意的话。并告诉她我很好,或者告诉她我死了,那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她在街上停了下来,悲伤地摇着头。“所有这些,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人类!她已经离去了,布迪安。”

  他飞快地转过身去,头一次露出了怒容。“不!她仍然活着,在我心里!她的工作仍然在继续,通过我的方式!我对她许诺过,我不能食言!”

  甚至就连一直默默看着这些的米罗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怒意震惊了。茜莉斯拉后退了半步,不再言语。

  突然间他恢复了自我控制,转了回去。“我祝你健康,女士。”他头也不回地说。“过来,米罗,该走了。”

  “你的流放不过是自欺而已,布迪安。”她对着他的背影,用悲伤的语调说着。“因你的迷途而给人民带来的哀伤,会远远大于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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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谁?”米罗好奇地问。“我的意思是,我注意到她也是埃拉德林......”

  “她是一名迦勒天骑士,”布迪安简短地回答。“一个熟人而已。”

  米罗的脑子里有一大堆互相缠绕的问题:赛尔菈是谁?布迪安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如此怒不可遏?那个女士提到的“自欺欺人的流放”又是什么?埃拉德林是个神秘莫测的种族,就算在天界诸族之中他们也是最罕见、难以捉摸的。但现在,米罗一天之内接连看到了两名埃拉德林,而且他们都属于更加强大罕见的亚种族......“可是,她说你是什么图拉尼王子--”

  “曾经是,但现在不再是了。忘了它吧,那人早就死了。”

  他们从广场上拥挤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朝着绞死者之街走去,那条路通往监狱。再一次的,布迪安又停住了脚步,不过这次是惊讶于他所见到的景象。

  路旁密密麻麻地竖着绞刑架,它们之间相距大约十英尺。每个绞刑架都吊有一具尸体,在夜风的轻拂下微微地摇摆着。绞刑架列在路的两旁,一直向远处延伸,仿佛看不到头。

  “很多年以前还不是这样。”布迪安自言自语。

  “景色还算不错,不是吗?”

  布迪安瞥了他一眼。“这些都是因为达布斯的判决吗?”

  “不是。是因为更早些时候女士亲自颁布的法令,那些都是暴民统治的牺牲者。当时暴民们成立了个组织,认为他们应当为各自的派系头头寻求‘公正’。但那时已经没有多少派系领导人了,他们不是逃跑了,就是被扔进了迷宫,再不然就是被直接开剥了。因此这群暴民开始朝着他们可以找到的人复仇。”他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甚至就不是什么派系成员。这些人只是在不巧的时间出现了不巧的地方。所以他们被吊在了这里,也就是这条街名字的由来。”

  布迪安摇着头,“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我有好些年不在印记城了,很多东西都变了。因此需要你作为向导。”

  米罗表情开朗了起来。“那当然,我会尽力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第一步要做什么?”

  布迪安没有回答。“慈悲之子是什么人?”

  “前慈悲灭绝会,或他们留下的某些东西。”

  这个图拉尼人看了米罗一眼。“我想那些看守者就是慈悲灭绝会的残留物吧。”

  米罗耸耸肩。“他们是慈悲灭绝会的残留物没错,但并不是慈悲之子。在那场战争中,慈悲灭绝会分裂成了两部分,对立的两部分。最后他们兄弟相残,再也不可能和解,一部分变成了看守者,另一部分就是慈悲之子。就我个人的意见来说,慈悲之子更好一些。当然,也许是他们站在秩序兄弟会一边的事实影响了我。”

  “如果他们两边都是以前的派系人员,为什么他们没有带上奴隶项圈,就像你这样?”

  米罗露出了一个悔恨的笑容。“因为他们有着军事纪律,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战争后的早期最需要这种人......以便在暴民们带来的死亡和混沌中保持一些表面上的秩序。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并没有在战争中烧掉,却毁于了战后的骚乱和抢劫。”

  “那现在慈悲之子的任务是什么?”

  米罗再次耸肩。“几乎什么都做。现在差不多每星期都要有一次骚乱,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而且时不时的还有些抵抗运动,都是残存的派系人员发起的。他们都得扔到监狱里以保持和平。你为什么问这个?”

  “那些陪审员说有个慈悲之子的家伙,叫什么詹纳斯队长的,在调查特瑞斯死亡事件后得出了他被女士开剥的结论。我需要和这个人谈谈。”

  米罗点点头。“简单。詹纳斯算是个知名人物。我最后一次听说时,他正在闹市区领导对混乱会的战斗。”

  “带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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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纳斯是个刚到中年的人类。他的头发稀疏脏乱,未经修整的脸上有许多污迹。他的眼神相当的疲倦。

  “该死的,泰尔巴!”他冲着街道喊。“让那些人走,过来帮一把!”

  他从所在的深坑中探出上半身,正好看见跑到半路的士兵。“第二层已经是我们的了。除了北面养兔房的一些屋子,混乱会的家伙们弄了一堆破烂木头当障碍,并用他们能找到的东西支撑着。不用管它,我们有足够的人,可以在一小时内突破那些障碍。现在真正的麻烦是第四层的混蛋们,这些狗娘养的在那里储备了人手和武器,正在顽固地抵抗着。”

  泰尔巴副官严肃地点着头。“我明白。”说着就要钻进深坑的入口。

  “机警点儿,那儿有不少陷阱,今天已经有五个人被弹簧刀片开剥了。还有些见鬼房间会突然倒塌,女士才知道那是混乱会干的还是自然倒塌的。总之,不要乱冲,慢慢走,每到一处都要把墙支撑起来。”

  远处传来细微无力的尖叫声,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五天以来混乱会一直坚守着广场上的石塔,现在慈悲之子包围了这个地区,石塔离詹纳斯所在地区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将有一场正面的战争,混乱会在他们脚下的土地挖掘了许多隧道,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地下迷宫,他们利用这个地形上的优势不断地偷袭前慈悲灭绝会的士兵。詹纳斯在这片区域的一间家畜屋发现了地下迷宫一个入口(现在这座家畜屋已经被推倒了,地面上的杂物被清理一空,使入口完全暴露在了地表),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与藏身地下的背叛者激战。这个地区的隧道比原先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一层接着一层,每走一步都有来自混乱会的致命惊奇。

  泰尔巴和他的部下门蜂拥着进入入口,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詹纳斯走向一个小木桌,他的另两个副官正在木桌旁等待着。桌子上是一些打开的羊皮纸,上面绘着他们探索过的区域地图。詹纳斯抓过一根笔,开始弯下腰修改这些地图。

  “现在至少有三十个人聚集这里了,我们可以把墙推倒,把他们困在里面。格瑞德克斯发现这儿有个活门,就在污泥下面两寸处,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们背后,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拿沙发把它压住了。这样如果我们能冲开第四层的入口,就能和这些狗娘养的痛痛快快战一场。除非他们已经到了第五层,或更深的地方。”

  “詹纳斯队长?”

  “他妈的我正忙着,”詹纳斯恼怒地诅咒着,朝上扫了一眼,接着他发现了布迪安。“妖灵之主!”他由于惊讶而屏住了呼吸,缓过劲来后才咕哝着:“你想要什么,伙计?”

  “我听说你负责调查死亡案件。”

  “那是我的工作之一。怎么了?”

  “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关于特瑞斯·麦森姆的。大约一个月前他被杀害了,然后你认为他是被女士亲自干掉的。”

  詹纳斯盯着布迪安。“我现在正忙于一场战争,伙计。你却想问我一个月以前的某个尸体的状况?你知道我在这一个月里见过多少尸体了吗?他们足够组成一个军团了!”

  好像要配合他说话的节奏似的,投石机砸中混乱会石塔的声音轰然传了过来,然后是一次更猛烈的炮击。大地剧烈摇荡,附近一栋破损的建筑被震的轰然倒塌,碎石飞溅。但詹纳斯和布迪安都没有去理睬这些。

  “那人是个阿斯莫。”

  詹纳斯摇着头。“抱歉,伙计。我想不起来了。”

  布迪安伸出一只手比划着。“他大概这么高,头发是金色的,闪闪发光,很长。你的报告说他是被女士开剥的。”

  詹纳斯有些恼怒了。“这样我根本不能......”突然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划过他的脸庞,“啊,我想起来了。恩,就是被开剥了。他已经没有多少皮肤了,尸体上有许多深可见骨的刀伤。”

  “你这么肯定这是女士干的吗?”

  詹纳斯愤怒地喷着鼻息。“每天都有人在街上被喀嚓,伙计。但只有女士才会这样砍上无数刀。我看到的尸体就是那样,然后我就报上了死因。故事便到此结束了!”

  他话音刚落,脚底便传来沉闷的巨响,一股混杂着泥土的浓烟从隧道入口处喷了出来。

  “这该死的地狱又怎么了?”詹纳斯咆哮着,跑到入口旁边。“混帐,我告诉过他要注意的!”

  泰尔巴的两个手下磕磕绊绊地爬了出来,摇摇摆摆地走着,不住地咳嗽。

  “到底怎么了?”詹纳斯咬牙切齿地问。

  他们中的一个指着入口。“隧道......塌方了,”他剧烈地咳着,“人......都被......活埋了!”

  “挖掘者!”詹纳斯气急败坏地吼着,奔了回来。“我需要挖掘者,马上!”

  布迪安看着四面八方跑来的士兵挥舞铁锹冲进了地洞。他转过身,“走吧,”他对米罗说,“我们问不出什么了,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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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和队长的对话后,布迪安思考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夜幕完全降临了,罩住了整座城市。现在他们走在黑暗无比,仿佛被诸神抛弃的街道上。

  “我们要去哪儿?”米罗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布迪安瞥了他一眼。“一个我早就该去的地方。下层区有一间为魔鬼开的酒馆。”

  米罗咽了下口水。“魔鬼?”

  “特别是巴特兹。那儿叫塔’卡拉·奈斯·穆克,或者用通用语来说就是:吾敌之焦肉。”

  “我......了解。”

  “当我最后一次在那儿的时候,那里由一名火巨灵和许多火魔蝠维持着。酒馆所有者是名深狱炼魔,他的名字是克渥度尔。他经营着一个犯罪集团,包括一些妓院和赌场,但他的本职还是暗杀。”

  有那么一段时间,米罗没有作声。“我们有必要去那里吗?我是说,如果那个什么酒馆还存在的话。”

  “克渥度尔对我的复仇行动有特别的兴趣,所以我想去查查他是否知道特瑞斯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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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酒馆是个巨大的黑岩建筑,沉重的铁门袒露在地表。一切正如布迪安记忆中的那样,他不由得想起了这场战争的讽刺之处,美好、善良的事物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邪恶却安然无恙。

  在走进入口之前,布迪安停下了脚步。“走近点,”他警告米罗,“不要怕,你和我在一起。魔鬼能感受到恐惧,这会令他们变得更大胆。”

  米罗抖抖索索地点点头,跟着这名埃拉德林走进了地下入口。

  布迪安轻易地推开了铁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骤然响起,房间里的所有目光一齐射向了他们。

  就像埃拉德林所说的,米罗发现这里确实是个巴特兹聚集之地。巨大的洞穴中只有蜡烛和炽热熔岩发出的微弱光线,其余便是一片昏暗。到处都是大汗淋漓的魔鬼,通体红亮的火魔蝠正在桌子之间飞来飞去,送着一些看上去就令人作呕的饭菜。柜台后面站着一名巨大的、被熊熊烈焰包围着的火巨灵。

  这家酒馆并没有坐满客人,许多桌子是空着的,但米罗看到的魔鬼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奥塞魔,哈玛魔,巴霸魔,有翼的恐纳魔,甚至还有一名昆虫状的奇鲁魔。以前他从没一次见过如此多的魔鬼,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升上脊柱。

  布迪安扫了房间一眼,然后大步朝右边靠墙的一张巨大桌子走过去。三个一丝不挂的欲魔围着豪华的桌子,上首坐着一名身材庞大的类人生物,通红的皮肤被折叠的皮翼像一件斗篷般地覆盖着;他的脸(有着明显的雄性特征)令人难以直视,虽然那并没有多少人类的样子;他的眼睛爆射出恶毒的紫色光芒。一名深狱炼魔,巴特兹一族中最强大的魔鬼之一。

  一个火魔蝠愤怒地朝他们飞来,两翼狂暴地拍击着。“这里不欢迎你们,白痴!”它尖声叫着,“我们只为优等种族服务!”

  布迪安转头瞪着这个小生物,眼里燃烧着光芒。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明显变化,火魔蝠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和伤痛嚎叫起来,闪电般地飞了开来,钻进远处的一张桌子下面哀号着。

  布迪安继续朝着深狱炼魔走去。欲魔感觉到了他的接近,发出挑战般的嘶嘶声。接着那名炼魔恶毒的眼神发现布迪安和米罗,开始把身边的欲魔赶走。最后一个离开的欲魔正是布迪安在法庭外广场遇到的那个,她在离开前用舌头冲他做了个粗俗的表情。

  “克渥度尔。”布迪安冷静地说。

  炼魔笑了起来,暴露出一嘴锯齿状的利牙。“布迪安。”他的声音就像是燃烧砂砾和模糊尖叫的混合物,“你一定是个天生的蠢货,才会闲逛到这里。你不知道像你这么可爱的天界居民在这种地方得到的只有毁灭吗?我已经听一些‘鸟’说你来到了着座城,我正准备派人去送上‘问候’,你却自己过来了,很好。你对拷打、死亡的美妙滋味的追求,已经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吗?”

  “省省你的恐吓吧。”布迪安给自己拉来了一把椅子,“这些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的。”

  深狱炼魔大笑起来,低沉的咆哮声使米罗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了起来。“好吧,我合作,小埃拉德林,至少在你烦扰我以前--那时我会把你吃掉的。你想要什么?”

  “公正的判决,为了一个倒下的伙伴。”

  “真有趣,”炼魔再次大笑,“你到我这儿来寻找公正判决?”

  “他的名字是特瑞斯。是你下命令杀害他的吗?”

  炼魔做了个类似于人类耸肩的动作。“当然,就是我。我把他的骨头剔来熬了汤。”他拍着肚子,“也许可以让你感到安慰的是,他小孩似的呜咽、蠢猪似的尖叫并没有持续很久。”

  布迪安不动声色地摇着头。“你在撒谎,一直都是。但是你一定知道什么东西。”

  “噢,我知道很多东西,小天使,许多非常真实的东西,但我好像没有理由告诉你。事实上,在我最近的记忆中,你我还是死敌。”

  “现在仍然是,”布迪安强调着,“但甚至就连敌人也可以有共同的目标。”

  炼魔又一次笑了起来。“共同的目标?你是在和魔鬼谈论这个话题!”

  布迪安没有理会话中的尖刺。“也许你认为处在如此多的手下中是相当安全的,但不要忘了我们之间只有不到两英尺的距离,你那安全的幻想该抛弃了。”然而炼魔笑得更大声了。“哦啊,你在威胁我吗?像你这样的小东西?太好笑了。不过还是实话和你说吧,我可以帮助你。你近来在血战中替我们做了不少事。”

  布迪安点点头。“我最近一直在塔那厘的领域中偷猎。”

  “啊,我得说那不仅仅是偷猎,据说几名深渊领主对你感到非常恼怒。传言格拉兹特曾亲自派了三条狗去追捕你。”

  “三个?”布迪安否认道,“你在奉承我,只有一个而已。我已经把它踢回地狱了。”

  “是深渊,”炼魔纠正说,“它出生在深渊,而不是我们地狱中的某层。我们巴特兹不会在复仇时躲在幕后。”

  布迪安瞪着他。“你到底对特瑞斯的死亡知道多少?他真的是被女士干掉的吗?”

  炼魔忽略了这个问题,而是举起了一个大酒杯,里面盛满了气味难闻的绿色液体。“为了你的健康。”他说,一饮而尽。“现在,”他把大酒杯放回原处,“让我们谈谈你愿意在血战中为我们做些什么吧,恩?我们可以提供武器,当然了,还有黄金,甚至是灵魂。”

  “只要我保证从今以后只猎杀塔那厘?”

  深狱炼魔坐了回去,考虑着。“这是一个开始,”他说,“虽然我的要求可能显得很愚蠢。”

  “那么你知道特瑞斯死亡的幕后事实?”布迪安试探着。

  “当然了,”魔鬼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做的,以及为什么而做,以便你有个明确的复仇目标。而且我非常了解你对复仇的感受。”

  布迪安站了起来。“另一个谎言,”他平静地说,“你是个愚蠢的家伙,克渥度尔,一直都是。过来,米罗,我们可以走了。他除了谎言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炼魔看起来相当惊讶。“什么,这就不谈了?我们还没开始实质内容啊。你不想知道谁杀了你的女士朋友吗?”

  “特瑞斯是个男人。”布迪安冷淡地说。“你已经用自己的谎言证明了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死亡事件。”

  这名庞大的魔鬼跟了上来。“站住!我们有其它的东西可以提供,黑暗的秘密,与神匹敌的力量,梦中也得不到的愉悦--”

  布迪安在门前转了过来。“停止你的小小诱惑吧,那些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愿在印记城躲多久就躲多久吧,克渥度尔。当你离开这里时,我会等着你的,和我一起的还有死亡。”

  “但你不能食言!你说以后只猎杀塔那厘的!”

  “那是我的谎言。”布迪安说,转身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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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罗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巴特兹可怕复仇的故事,即使是最低等的巴特兹。现在,他就站在一名侮辱、威胁最强大巴特兹魔鬼的埃拉德林身边!他抢在布迪安前面跑到门口,回头看着这名图拉尼。

  “嘘!”布迪安轻声道,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米罗的嘴。“来。”说着他轻松地把米罗抱了起来。

  米罗眼前的视野开阔了起来,意识到他们已经完全来到了地面,接着是空中。随着一阵飞行的声音,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座失落神祗的废弃大教堂屋顶上,正在那间恶魔酒馆的对角线上。

  “怎么了?”

  “嘘。”布迪安再次警告,米罗便闭上了嘴。

  街对面的路上,酒馆的门在巨大的刺耳声音中开启了,半打的巴特兹魔鬼爬了出来。它们是四个高大的哈玛魔,和两个骷髅状的奥赛魔。米罗发现他们开始搜索街道,并分成了两路,往左右两边搜去。

  布迪安的声音充满了轻蔑。“这就是他们派来追我的东西?哈玛魔和奥赛魔?这对我是一种侮辱!看它们搜的什么地方,无能的家伙。我可以在黎明前猎杀它们,然后扔到克渥度尔门前。这个过程会很轻松的......等一下!”

  门里又走出了两名巴特兹魔鬼,一个是奇鲁魔,另一个是冰魔,米罗发现那个冰魔轻易地跳上了酒馆地表部分的屋顶。它们闪着绿色光芒的复眼正在黑夜中扫视这四周的区域。

  “小心,”布迪安警告,“在这种距离上除非我们移动,否则是不会被发现的。但它们正往我们这边看。”

  米罗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了嗓子眼儿,这些生物似乎正在盯着他看。一分钟,两分钟......最终它们转开了视线,分头朝着前面那些次级巴特兹魔鬼搜索的路线走了过去。

  “好了,”当它们离开时布迪安说,“第一批魔鬼已经走了。”

  “恩......”米罗慢慢地缓过了气,只觉得头昏脑胀。他试着往下看了一眼,但马上就后悔了:高度给他带来了新的恐惧。不管怎么说,眼下巴特兹的威胁总算告一段落了。“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几乎不明白在酒馆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布迪安耸耸肩。“关于特瑞斯克渥度尔什么也不知道。”

  “但......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

  “一个小小的骗局,这是一名星界使徒教我的。克渥度尔对自己欺骗的能力相当自信,就像绝大多数巴特兹那样。我只是诱使他去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由此便明白了他在撒谎。他根本不知道关于特瑞斯的事。”

  米罗呼出了另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稳在屋顶上。“那......假如他不知道你朋友的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正在想。”布迪安沉默了一会儿,“法官说特瑞斯的尸体最后被停尸房给处理了。我想万亡会不太可能还在那个地方待着吧?”

  “事实上他们还在那里,”米罗说,“虽然万亡会已经解散了,但以前的成员仍然在那里工作。其它人都不愿在那种地方工作,特别是在这几天尸体暴增的情况下。那儿多了名达布斯工头,就像法院里的那个,但无论如何,大概只有这个地方还在像战前那样运作着。”

  布迪安点了点头--虽然在黑暗中米罗什么也看不到。“那么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如果你的朋友特瑞斯确实是一月以前被开剥的,那他的尸体就不可能还在那里。”米罗指出,“另外还有......这期间我们得做点什么吧。我不是要抱怨,但我希望你没有在屋顶上过夜的打算。”

  布迪安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习惯和一个同伴在一起,特别是名人类。我应该想到你需要吃饭,需要休息,就像所有的人类那样。我们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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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送的歇息”是一家诚实的客栈,它主要为人类和半精灵提供服--尽管其所有者是个退休的矮人冒险家。客栈的摆设和主位面的任何一家旅馆十分的相象,结实的桌椅,来回奔波的女招待,木柴噼啪燃烧的壁炉,炖野鸡和烤面包的香味,无一不给人亲切的感觉。

  附近桌子的顾客们像在家里一样低声交谈着,不时发出轻微的笑声。这一切使米罗感到安全舒适,虽然他还是无法忘记外面的某条街道上,凶残的巴特兹正在寻找他和他的同伴。

  布迪安拒绝了饭菜,只替米罗叫了晚餐,然后就忧郁地坐到一旁,默不作声地沉思着。

  “告诉我关于女士的事。”最后他终于说,打破了沉默,令米罗吃了一惊。“我刚刚思考了一些关于她的事,那个在你们城市神出鬼没的痛苦女士。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米罗放下了餐叉。“恩,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我是说,关于她的种种传说,像你们这样长寿的种族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布迪安说,“假装我是个刚刚到达此地的无知的主位面佬。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女士的事情。”

  “好吧......首先,痛苦女士是她的全称--”

  “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他问。

  米罗被这个出其不意的问题噎了一下。“呃......恩,反正不是她自封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历史不一定什么都记载,我们能找到的最久远的资料都这么称呼她。所以我想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看到她所做事情的可怜虫起的这个封号。”

  布迪安点点头。“你是指开剥。”

  “是的,显然不招女士喜欢的家伙都会被开剥,死于无数的刀片之下。”

  “她怎么做到的?”

  米罗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她看着你,然后你身上就开始出现切口,然后就被看不见的刀刃切成碎片--至少传说是这样的。”

  “那她常常连皮都剥下吗?”布迪安尖锐地指出,“或者留下深入骨髓的伤口?”

  米罗摇摇头。“不太清楚。她的行为虽然也叫开剥,但实际上和同名的酷刑完全不一样,她为什么要像刑罚那样一次剥下一小块皮肤?根据历史和传说,我认为这不可能。如果是刑罚,要分数百次甚至上千次来执行,锐利的刀锋很少深入到肌肉组织,受害者常常在失血过多以前就死于恐惧和游街。”

“詹纳斯曾经提到了那些不寻常的深的伤口,还有尸体上只留下了一丁点儿的皮肤的事实。”

  米罗抿起嘴唇,思考着。“的确是,但他有可能弄错了。由于伤口太多,流出了许多血,所以那些皮肤很可能并没有被剥走,只是被血块盖住了。”

  布迪安点点头。“恩。痛苦女士经常出现吗?”

  “不清楚。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不过只要去街道上随便找个家伙来问,他就会告诉你:他听说有些人知道另外一些人曾经看见她漂浮在月夜下的街道上。”

  布迪安抬起了头。“但印记城没有什么月夜,是不是?”

  “没有,这是个破绽。事实上,一百个故事中,倒有九十九个是从善于创造的酒馆中传出来的。但不能否认的是常常有人被开剥,而且现在比以前要多得多。”

  “现在?”

  “恩,我的意思是指派系战争后。我想,女士大概是厌烦了那些派系。”

  “为什么?”

  米罗看起来相当的困惑。“呃......我想是因为这座城市被他们给破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认为她厌倦了?有什么证据吗?”

  “噢,这个,当派系战争结束后,女士曾在那些派系领导人面前现身过,并说他们的派系不受城市欢迎。她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离开,或者灭亡。”

  布迪安看起来很惊讶,“她自己说的?”

  “当时我又没在那儿,怎么会知道。这些只是我从街道上流传的故事中听来的。也许是一名达布斯转告了她的意思。或者,整件事根本就是个政治谎言。不管怎么说,之后那些派系立刻就消失了,成员们不是与派系断绝关系,就是被清理了。”

  布迪安看着他的颈圈。“那时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米罗笑了。“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个学者,又不是捣乱的家伙。那时我是个低级的管理者,低到女士离开印记城的命令不会马上落到我的身上。你可以想象的,对秩序兄弟会来说,知识不仅是财富,也是利剑。”他停住了,使劲晃晃脑袋,“你肯定不会想去听这些的。”

  “继续。”布迪安催促着。

  “好吧......我在这里有个家庭。事实上,我是印记城土生土长的居民。我甚至没有走过一次传送门,虽然我曾经试着去为它们分类......不说这个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但我不能。我有一个母亲和三个妹妹,现在我母亲病危在床,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的债务就会落到她们头上。所以我必须留下来,面对这不太美妙的生命乐章。”他再次笑了,敲着颈圈。“由于这些麻烦事我得到了一个装饰。”

  “牺牲是高贵的品质,特别是对人类来说。”

  “没那么坏,现在我还是在法庭里做着和战前一样的工作。只不过现在我得不到任何报酬,不能离开就是了。唯一的坏处就是我没有在战前好好研究达布斯,否则也许我会被提升到陪审员的位置,不用再在下面做抄写的工作。不过,是谁把达布斯派到法官的位置上去呢?”

  “真的,是谁呢?”布迪安的声音大了起来。“除了女士还有谁能这样做?所以她一定说过话,或者至少表达出了她的意愿。”

  米罗点头表示同意。“还有派系的放逐,暴徒的出现,等等。”

  “我们跳过头了。你刚才是在说痛苦女士的历史和她的目标吧?”

  “啊,是的,当然了,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她的历史、目标,也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公认’的看法:女士是印记城的保护者,虽然她似乎什么都不管;她看守着所有的传送门,把那些神挡在外面;凡是见到她的人,不是被开剥就是被监禁,或者根本就被她忽略了。你可以说她是个堕落的天使或者是名被提升的恶魔,但绝大多数意见都认为她是完全中立的,根本就不关心其它人的事务。”

  “中立?”布迪安质疑道。“她是在努力做出中立的样子。如果那些历史是正确的话,我认为她更像名邪恶生物。”

  米罗来了兴趣。“真的?你为什么这么说?”

  “想想她行事的手段。她为什么要把人开剥?你自己说过,那个过程痛苦无比,却又无法马上死去。如果她是完全中立的,为什么不采取更为直接有效的方法,比如直接在心脏上来一刀?只有邪恶生物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她把人扔进迷宫的做法也说明了这一点。”

  “怎么说?”

  “想想: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从迷宫里跑了出来,但那是极其罕见的例外。更多被关进去的人则在里面终生徘徊,至死都在寻找出路,却一次次的失败。你觉得一个中立的存在会这样对待那些即使是有罪的人们吗?从逃出迷宫的人口里我们知道那里总是有用不完的食物和水,显然,这是魔法,用来保证里面的人不死于饥饿或干渴。花费这么大的努力在一个半位面创造了如此复杂的迷宫,只是用来关那些甚至不知道怎么冒犯了女士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也有看法认为女士根本就没有智力,她只是像个野兽一样四处乱逛,这些行为可能并没有恶意,觉得她处理的只不过是些没有思想的存在--也许除了达布斯。”

  布迪安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它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位面上。很久以前,在极乐境,盖丁天族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它叫海德拉--不是现在的那种九头蛇怪,就是海德拉,只应出现在神话中的传奇生物。普通的九头蛇怪在它面前不过是些苍白的影子而已。

  “海德拉是头毫无逻辑的畜生,疯狂地破坏着路上的一切,大概除了自己的胃口就没什么能让它关心的了。虽然盖丁天族也是个力量强大的种族,却不能阻止它的前进,甚至全体围殴也无法伤害到它。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一名伟大的利昂欧,盖丁天族仁慈睿智的领导者,制定了一个计划。

  “盖丁天族伤害不了海德拉,也不能阻止它的破坏,但他们可以发起一场针对它的战争。海德拉被激怒了,追逐着他们,想要来场痛快的复仇,却被他们引进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门,传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位面。为了多元宇宙,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你的意思是女士的情况和这个差不多吗?这种理论以前已经有人提出来了,但就算它是真的,女士是怎么被引诱到这里来的?被谁引来的?而且,这里是众门之城,她又控制着所有传送门,为什么不随便找个地方离开?”

  “不,”布迪安否认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如果她像海德拉一样过于强大而无法阻止的话,人们可以大规模地反抗她,并想出一些办法减轻她的危害。但事实上,虽然人们畏惧她,却似乎在崇拜她。”

  米罗思考着。“有趣的理论,”他最后承认道,“但关于女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你还没说过自己的理论呢。”

  米罗再度拿起了餐叉,现在他不再对着烤鸡思考,而是边吃边说。“恩......我的理论是这样的:女士根本就不存在。”

  布迪安挑起了眉毛。“不存在?”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理论吗?就是这个。女士不过是个神话,是个谣言,是床边哄小孩的故事。她是个被权威利用的替罪羊。”

  “那么是谁阻止了想要进入印记城的神?”

  “谁说有人在做这种事了?”米罗反驳道。“印记城人认为自己生活在多元宇宙的中心,但我并没有看出这座城市因此得了什么好处,为什么那些神想要来这里?他们为什么不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己的领域?除此之外,很久以前曾经有些神进入了印记城,却发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对此我们有明确的历史记载。据说这个地方有种神秘的诅咒,可以让来到此地的神浑身疼痛。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这些神只不过是自己离开了印记城而已。”

  “那这座城市四处出现的是什么?历史记载的现象是什么?那些派系领导看到的又是什么?”

  “幻术师哪儿都能找到一堆。那些都是戏法,人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么迷宫呢?”

  “印记城是众门之城,常常有传送门突然出现在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地方。一些白痴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半位面是常事,当他们终于回来时就说是女士干的。有些消息说当某人突然失踪时女士并没有出现在周围,这仍然要归咎于她吗?”

  “还有被开剥的人呢,这是真正的神力,凡人是做不到的。”

  米罗点头表示同意。“没错,但是谁干的呢?你自己不就在怀疑伙伴的死并不是女士造成的吗?又有多少谋杀被伪装成了‘女士之手’?仅仅是被剥皮的尸体并不能使我信服,就算真正见到了漂浮着的女士,我也会认为那是个魔法师造出来的幻象。”

  布迪安考虑着。“很全面,但我并不相信。一个谣言能维持如此长的时期吗?这也太不理性了。”

  “如果你像我一样研究过历史的话,你就会发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女士根本就没在城市出现过。她似乎只在政治、社会发生骚乱时出现。那么,我已经说过了,她不过是个愚弄市民的政治工具。你甚至可以去看看女士的艺术品,几乎没有两个相似的。”

  “艺术本来就不可能一样,即使是同一个模特,也可能画出完全不同的肖像。”

  “的确是,”米罗承认着,“所以这只是个理论,而且是亵渎神明的理论。但我觉得它是正确的。”

  “按你的说法,达布斯也是在利用女士来获取政权了?”

  米罗边咀嚼食物边思考着。“这部分我也不清楚。达布斯......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是派系成员伪装的......”

  布迪安摇摇头。“就连尤哥罗斯都不会这么干。”

  米罗安静地吞咽着。“如果最后发现你那个伙伴确实是被女士开剥的,你会怎么做?”他最后问道。

  布迪安似乎迷失在自己的思维中了。“那样我会找她算帐的!”他狂乱地说。

  “......那......如果不是女士干的呢?”

  “我会找出是谁干的,好开始复仇,这就是我要做的。”然后这名埃拉德林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米罗默默地解决了剩下的食物,招呼女招待过来收拾餐具。收拾完毕后她给他们斟上了餐后酒,米罗接了过来,布迪安却没有理睬。

  “这是精灵族的酒,先生。”她说。“来自奔放之野。”

  埃拉德林摇着头。“我不想喝,它会使我想起......那些忘却的痛苦。那是谁的?”

  女招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把靠着墙的竖琴。米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它,但马上明白了布迪安一直在忧愁地注视着这把竖琴。

  “我不知道,先生,”这个女孩子回答道,“它放在那儿很久了。您喜欢弹奏竖琴吗?”

  “曾经是。”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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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起身前布迪安凝视了半晌,最后终于走了过去,轻轻地拾起了这把竖琴。然后他的手指开始往琴弦移去。

  他迟疑地拨了一下,竖琴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一点儿都不悦耳:它已经太久没有调谐了。

  布迪安开始按着自己的爱好去调整这把竖琴。

  米罗入迷地看着他的手指灵巧熟练地把琴弦拉到合适的位置。

  然后这名埃拉德林闭上了眼睛,开始弹奏。

  当第一个音节奏出时,米罗感到脊柱在颤抖。第二个音节传来时,他已经忘却了晚餐的滋味。

  旅馆内的低语声开始沉息,最后完全消散了。接着,埃拉德林清纯的歌声伴着哀伤的音调回荡在屋内。

  歌声是美妙的,神秘的,缥缈的......悲伤的。空气中飘扬着说不出的悲哀,诉说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伤痛。

  米罗发现他在哭。

  音乐是一个故事。一个爱情被出卖、遗失的惨剧。不知为何,米罗觉得自己明白了布迪安的故事。

  狂喜、悲恸、心碎,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传播着。

  最后,伴随着一个紧张的声调,音乐停止了,但歌声似乎还在空气中缭绕不散,听众不可思议地沉默着,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什么似的。布迪安仍然迷失在另一个世界,伴随着回忆、痛苦、哀伤。“忘了我。”他温柔地说,米罗不确定埃拉德林是在对他说话还是对着自己记忆中的爱人说话。“我已经遗失了自己。”

  “不,”一声同样温柔的回答。“你没有。”

  说话的是先前他们在法庭外碰到的女士,那名迦勒天使。米罗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直道说话时才惊觉她已经走了过来。

  布迪安仍然沉默着。她慢慢走近他。

  “我听到了你的歌声,甚至是在城市另一头。它深入了我的心灵,王子。我们感受到了其它生物所不能体会的伤痛。”她说,“我们是欢乐硬币的另一面。”她轻轻地把手掌放在他脸颊上,“回到我们之中吧,放逐的王子。让我们开始结束悲痛的庆典吧。”

  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放了下来。“我的生命已经消逝了。我不能回去。”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哀伤。

  茜莉斯拉还想再说什么,但这时旅馆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名人类。

  这是名年轻男人,大约二十五岁的样子。他一进来就和布迪安的眼神碰上了。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愣愣地注视着对方,然后,布迪安站了起来,为自己认出这个人而感到震惊。“是你!”这名埃拉德林说。

  那个人类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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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馆的门差点被布迪安撞飞,他奔进夜幕,发现那个人正在前方大约五十码处不要命地跑着。

  “站住!”埃拉德林暴吼道,他的声音像霹雳一样,但那个人跑得更加起劲了。

  布迪安追了上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半透明的光剑。

  他两三步就踏上了墙头,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没多久就从那人头上掠了过去。接着,他在那人面前跳了下来。

  “站在这儿!”他命令道。

  那人转过身去,但马上就发现布迪安又到了他的前面。

  他绝望地拔出自己的剑朝布迪安砍去,但埃拉德林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已经抢先一步挥出了光剑。

  两刃相交发出了铮亮的响声,然后随着一阵刺眼的闪光,这名人类的武器化成了一堆白热的碎片。

  布迪安抓住这名人类的腰带,把他举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跑?”他质问着,双眼暴射出逼人的光芒。

  那人开始哭号。“请......请,请,请,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

  “我认识你。”布迪安冷漠地说,“上次在印记城时我见过你,你在特瑞斯的商店里工作。你为什么要跑?”

  “他们要把我的家人抓去做奴隶!”这个年轻人歇斯底里地哭号着。“我必须付清债务!必须!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的表情混杂着困惑、惊恐、狂乱......但布迪安轻而易举地就看懂了它们,以及它们的含义。“你谋杀了他。”这不是一个问句。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要把我的家人抓去做奴隶!我有一个妹妹......诸神在上,他们都要被卖给塔那厘取乐!”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布迪安诅咒着,试图使他语无伦次的话变得连贯些。

  “我......我必须这么做。”那人彻底垮了,无力地呜咽着。“我必须这么做,这是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我必须弄到钱,所以我就去拿了点钱,好去付清债务......我发誓以后会偿还的,但他逮到了我。”

  “所以你就杀了他,并制造被开剥的假相。”布迪安松开了手,任他蜷缩在地上。

  “请......请,”这个人说着,抓住了布迪安的靴子,“请......保护我。”

  “保护你?”布迪安有些莫名其妙。

  “女士......噢,不,不,她很快就会来惩罚我做下的事的......”

  布迪安感到怒气上冲。这就是特瑞斯死亡的原因?被这个软骨头的人类所杀,只是为了钱?他把脚收了回来。“我拒绝,”他冷酷地说,举起了光剑,“惩罚你的不会是她。”

  “不,王子!”茜莉斯拉女士尖叫着。她和米罗已经奔到了旅馆门前的台阶,看到了一切。“没有比杀死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布迪安考虑着。然后,把闪烁着怪异光芒的剑举得更高了。

  接着是一声巨响,光剑消失了。

  “为了特瑞斯,为了他的妹妹,我的爱人,我不会杀你,可怜的人类。我会把你送到法庭,你去乞求他们的怜悯吧。”

  他开始去抓那名人类的脚。突然传来了一阵神秘的私语,伴随着狂风呼啸的声音。

  接着布迪安发觉自己被扯离地面,狠狠地抛向了旅馆的墙。

  上方现出一片纯粹的黑暗,一个模糊的漂浮形体在移动着。布迪安只来得及扫了一眼,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飘逸长袍的女人。

  那个人类发出凄厉的尖叫。

  他的脚一阵痉挛,前额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流出大量的血。

  台阶上,米罗紧紧趴在地上,几乎不敢呼吸。就连那名迦勒天使也掩住了面孔,不敢朝天空多看一眼。

  那个人类踉跄着站起来,想要跑开,但与此同时他身上出现了更多的伤口,血如泉涌。他一定是瞎了,因为他朝着布迪安边上的墙跑了过去,尖叫着撞了上去,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沉默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

  最后布迪安自己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上方,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片虚无。

  他的脚边那名人类仍然一动不动,血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四散流开。布迪安注意到他的衣服完整无缺。

  米罗摇晃着站了起来,看向布迪安。“你还好吧?”他问,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布迪安检查了一下自己,然后点点头。“你呢?”

  “我想......我想我必须修改自己的理论。”

  茜莉斯拉女士走到尸体边上,脸上是混合着怜悯和厌恶的复杂神色。她看了布迪安一眼。

  “多元宇宙中有许多存在只会制造憎恨、痛苦和复仇,”她说,“而其它存在只为会此受到折磨。回到你的人民身边吧,王子,回到你的路上去吧,这里并不适合你。”

  布迪安沉默着。

  “我会考虑的。”最后,他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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