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霍森》第二章

第二章  深入地下
   做好离开的决定之后的准备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莉芮尔发现自己自多年之前的格斗课之后再次穿上了盔甲。--但影像们送来的外衣远比坷睐教室军械库里的锁子甲为轻，由片片细小交叠的莉芮尔无法分辨的某种金属组成，长及膝盖，长长的袖口开成燕尾形。除此以外，盔甲轻便舒适。而且，它还没有那种上好油的金属的典型气味，对此莉芮尔颇为满意。
   坏狗告诉莉芮尔，甲片是一种叫“珍瑟”的陶瓷，用咒契魔法制成，但本身不含咒契魔法，不过比任何金属都更轻便坚固。制作秘方早已失传，千年以来也没有新盔甲问世。莉芮尔摸了摸甲片，惊奇的发现她正在想：“萨姆可以造出来。”但她并无明确的原因相信他能做到。
   在盔甲之外，莉芮尔穿着金星和银匙图案的外套。胸前本应该斜挂铃带的，莉芮尔不得不自己来佩戴上。萨姆勉强拿走了竖笛，但暗镜还在莉芮尔的口袋里，她清楚自己极可能需要再次回视过去。
   她的剑，尼希玛以及坷睐给她的弓和剑囊，还有一个轻便背包。影像们巧妙的装满了它，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完整整的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
   在下楼和萨姆及莫格会合之前，莉芮尔停下来，在挂在墙上的银制大穿衣镜前打量了自己一会儿。她面对的形象和坷睐大图书馆的二等助理图书馆员并无半分相似之处。她看见一位英气勃勃坚强忧郁的年轻女子，黝黑的长发不是随意散开遮掩了脸庞而是用一根银绳束到了脑后。她没有穿图书馆员的马甲，也没有携带裁纸刀，长剑尼希玛就在身侧，但她还不能完全放弃自己原来的身份，莉芮尔从马甲上拿下一个松开的线头，扯出一根红色丝线，在小指上绕了几圈想做一枚戒指，接着把它解下来，放入腰间盛暗镜的小包。或许她再也不能穿这件马甲了，但马甲的一部分将伴随她的旅程。
   她已经成为一名阿布霍森，莉芮尔想，至少在外表上是。
   最能彰显莉芮尔作为候补阿布霍森身份与力量的标志是铃带。也就是去年冬天在宅邸神秘出现之后萨布莉尔交给萨姆那副铃带。莉芮尔在铃囊上一一抚过，让手指轻触里面冰凉的银制七铃和温润的桃花心木铃把，感受浸透金属和木头的肆行魔法和咒契之间的微妙平衡。莉芮尔奴隶不碰响众铃，但手指抚过银铃的轻触也足以唤醒每一只铃的声音和特性。
   最小的铃是岚纳，安眠者--有人这样称呼它。它的声音是甜美的催眠曲，引导听铃者进入安眠。
   第二只铃是墨思锐尔，醒铃者。莉芮尔触摸它时，动作更加轻柔，墨思锐尔维持生死之界，如果使用得当，可将亡者导入现世而把执铃者送入冥界。
     基伯司是第三只铃，漫步者。它赋予亡者行动的自由，或者听从执铃者的意志，然而它还可以起到相反的作用，使执铃者前往违背自己意志的地方。
   第四只铃是戴芮姆，代言者。据《亡者之书》所载，这是最具乐律之美的一只铃，而且也是最难操持的铃之一。戴芮姆可将话语的权力返还长期噤声的亡者，也能彰显秘密，甚至阅读思维。同时，它也具有邪恶一面的力量，颇受役亡师青睐，因其可使说话者永久缄默。
   贝尔基是第五只铃的名字，思考者。贝尔基可以修复在冥界受侵蚀的意志，归还亡者的思想与记忆。它也能抹去思想，不论是在现世还是冥界。于役亡师之手则可摧毁敌人的意志，有时也能毁掉役亡师的意志。因为贝尔基对自己的声音颇为爱恋，总是希望有机会一展歌喉。
   第六只铃是撒拉奈斯，也以禁锢者闻名。撒拉奈斯受所有阿布霍森钟爱，强大有力，真诚可靠。萨拉奈斯支配和禁锢亡者，使其听从执铃者的意愿和指示。
   莉芮尔迟疑地碰了碰第七只铃。她觉得不应忽略众铃之中最具力量者。虽然轻触之下就感受到铃的冰冷可怖。
   阿斯塔睿尔，哀恸之铃。使所有听铃者深坠冥界。

莉芮尔收回手指，系统的检查了每一个铃囊，确定皮质铃舌没有移位，固定铃舌的细绳束缚得紧紧的，但一只手也能轻易解开。然后她戴上铃带。铃是她的，她也接受了阿布霍森的装备。
   萨姆坐在前门外的台阶上等着她，他也穿着相似的盔甲，配着相似的装备，不过他没有弓或是铃带。
  “我在武器库里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把剑，让剑刃倾斜，莉芮尔可以看到剑身上蚀刻的咒印。“这是一把无名之剑，但剑身的魔法也可以毁灭亡者。”
  “迟做总比没做好。”莫格评论道。他坐在前面的台阶上，一脸尖酸刻薄的神气。
    萨姆故作视而不见，从袖中拿出一页纸递给莉芮尔。
  “这是我派传信鹰送往巴赫德林的消息。那里的警哨会把它送往界墙那儿，然后消息会穿越界墙到达安塞斯蒂尔，有人会……嗯……用一种叫电报的装置将消息带给我在考威尔的父母。因此它是用电报文体写就的。你不习惯，会觉得怪异。笼子里还有四只传信鹰，不包括从艾米丽尔那儿来的那只。那只一两个星期内都不能再飞了。所以，我让两只去了拜里塞尔，两只去了巴赫德林。”
   莉芮尔低头看着这张纸，字是萨姆漂亮的手写体。
                    致古国驻安塞斯蒂尔 考威尔市大使团
                    塔其斯顿国王和萨布莉尔·阿布霍森
   现在宅邸被围亡者加上克萝尔高等亡者逗号赫奇是役亡师逗号尼克与赫奇逗号他们不怀好意在边地挖掘逗号即赴边地加上莉芮尔阿姨前坷睐现候补阿布霍森逗号加上莫格加上莉芮尔省略号等咒契狗逗号将竭尽所能逗号派人协助多人前来紧急发送逗号两周优先发送夏至日
                                                                                                    萨姆斯   
   消息的书写方式的确奇怪，但意思清楚，莉芮尔想，对于传信鹰小脑袋的有限容量而言，电报体确实是交流的好方式，即使不用电报发送消息。
  “希望传信鹰能完成任务。”萨姆拿回纸时，莉芮尔说。血鸦可能隐藏在大雾外的某处。这是由一个亡者灵魂操纵的大堆死鸟。传信鹰必须穿过血鸦阵，或许还有其他危险，才能展翅飞向巴赫德林和拜里塞尔。
  “我们不能指望这一方法。”狗说，“你们做好下井的准备了吗？”
   莉芮尔走下台阶，沿红砖小径向前走了几步，她耸耸肩膀，抬高背包，系紧肩带。然后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现在只能看到补丁似的一小块蓝色，雾墙围起了三边，第四边则是瀑布激起的水雾。
  “我想我准备好了。”她说。
   萨姆拿起背包，还没有来得及背上，莫格就跳了上去，划入最上面一层的盖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绿眼睛和一只毛茸茸的白耳朵。
  “记得我提议不走这条路的。”他训诫似的说。“有什莫糟糕的事情要发生或是我有可能被弄得湿淋淋的就叫醒我。”
   还没有人回答他，莫格就蠕动着陷进袋子深处，甚至连眼睛和耳朵都看不见了。
  “我为什莫要带着他走？”萨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他本该是阿布霍森的家仆。”
   一只爪子从后面的背包中伸出来，爪尖刺痛了萨姆的脖颈。不过没有划伤皮肤。萨姆缩缩脖子，咒骂起来。
   狗跳起来，把前爪按在背包上，萨姆打了个趔趄，再次咒骂起来。这是狗说道：“如果你无所作为，没人会带你走，莫格。”
  “而且，你也别想吃到哪怕一片鱼。”萨姆揉着脖子咕哝着。
   这两句威胁无一奏效。也可能莫格已经进入了梦乡。不管怎末说，爪子没有再出现，白猫那充满讽刺的声音也没有再度响起。狗放下爪子，萨姆固定好背包的肩带，他们沿着红砖小径出发了。

前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莉芮尔转过身来，看到每个窗户前都挤满了影像。上百个影像将身子紧紧贴在玻璃上，他们的兜帽看起来就像某种庞然大物的皮肤，闪闪发光形状模糊的双手就像许许多多的眼睛。他们既没有挥手也没有走动，但莉芮尔感到很不适：他们在说再见。似乎他们并不期待这位特殊的阿布霍森归来。
   井离前门只有三十码远，掩映在盘根错节的野玫瑰之下。莉芮尔和萨姆不得不用手辟出一条路来，不几分钟就停下来吮吮被刺扎破的手指。莉芮尔觉得棘刺出奇得长而尖，但她对花卉所知甚少，坷睐有地下花园和用咒契照明的大温室，大多种的是蔬菜和水果，只有一座玫瑰园。
   玫瑰枝茎清理干净后，莉芮尔看到一个橡木后板做的圆形盖子。直径约八英尺，牢牢固定在一圈低矮的灰白色石块中。盖子四个方向都系有青铜锁链，链扣一侧深入石块，另一端则用螺钉钉进木盖，因此不须借助扣锁。
   掌管监禁和封闭的咒印在木盖和铜链上游走，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现出微光，萨姆碰了碰盖子，它们突然现出一阵强光。
   萨姆把手放在铜链上，感受链身中的咒印并读取这个咒语。莉芮尔从他身后望去，她能认出的咒印不及一半，但他听得萨姆正对着自己小声念诵那些名字，似乎他极其熟稔。
  “你能打开吗？”莉芮尔问。她通晓成打的打开房门和围墙门的咒语，也有进入坷睐的大图书馆中她不被准许进入的房间的实践经验，但她本能地明白那些无一能派上用场。
  “我觉得能。”萨姆回答得很犹豫。“这不是个普通咒语。很多咒印我也不认识。只要我能搞清楚。有两种方法可以打开，一种我根本不明白，但另一种……”
   他的声音哽住了，这时他正再次触摸铜链。咒印离开黄铜锁链，攀上他的皮肤，接着滑入木盖。
  “我想我们应该在铜链上吹气，……或者亲吻铜链……不过人选必须正确。符咒说：我孩子们的呼吸。但我没搞清楚是谁的孩子或者这句话是什莫意思。是任何一位阿布霍森的孩子吧，我想。”
  “试一试，”莉芮尔建议，“先吹一口气，碰碰运气。”

萨姆看起来很怀疑这种做法，但他还是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吹向铜链。
   气息使青铜蒙上一层薄雾，光芒消失了。咒印开始闪光游走。莉芮尔摒住呼吸。萨姆站起来，徐徐退开，坏狗却走上前来，嗅了嗅。
   铜链突然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个人都吓了一跳。一条新链自石中浮现出来，一条接一条，链子嘎嘎作响，盘绕在地上。不一会儿地上就堆积了六七条铜链，足可将井盖部分提起。
  “很好，”坏狗说道，“该你了，女主人。”
   莉芮尔弯下腰，面对下一条锁链轻轻吹了口气。一开始一切如常，不确定的感觉刺痛了她。作为阿布霍森，她的身份是全新的，而且靠不住，受到质疑是理所应当。
   一会儿锁链上结了一层霜，咒印闪着光，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锁链纷纷自石头上滑落。
   另一边马上响起了回声，同时，萨姆向第三条锁链吹了口气。
   莉芮尔提起一口气，将手在锁链上搁了一会儿，才将气息吹向最后一条锁链。她能感觉到咒印在指下抖动，咒契魔法做出了愉悦的反应，它知道：时机已到。就像赛跑之前选手瞬间的肌肉紧张。
   锁链松开脱落之后，莉芮尔和萨姆抬起木盖一侧，让它自井口滑下。盖子太重了，他们并没有把它全部拖拽下来，只是让开头大到可以背包爬下。
   莉芮尔本以为井盖打开以后会飘散出潮湿阴冷的气味，尽管狗说过井中不全是水。然而，井中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比玫瑰的芬芳更强烈的味道，而不是陈旧的死水。这是一种莉芮尔无从分辨的青草味儿，令人舒爽怡神。
  “这是什莫味道？”她问坏狗。后者的鼻子常常可以分辨出莉芮尔闻不到、说不出，无法想象的种种气味。
  “味道很淡，”狗回答，“除非最近你鼻子变敏锐了。”
  “没有。”莉芮尔耐心的说，“井口飘出来的味道很特别。是某种植物或是药草的味道。但我说不出它的名字。”
   萨姆嗅嗅空气，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这是烹调中使用的某种调味料。”他说，“虽然我不算个厨师。我在皇家厨房中文到过这种味道，就在厨师们烘烤羊羔的时候，我想。”
  “这是迷迭香。”狗简短地说，“还有不凋花。不过你们可能闻不到。”
  “忠诚于爱情。”萨姆背包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以永不凋色之花的名义。你还坚持说她不在这儿？”
   狗没回答，只是把鼻子深入井中。她把鼻子越伸越深，四处嗅嗅，至少过了一分钟才抽回身子，打了两个喷嚏，摇了摇头。
  “陈旧的气味，古老的魔法。”她说，“香味正在消逝。”
   莉芮尔试着吸了吸鼻子。但狗说对了，现在她只能闻到玫瑰的气息。
  “有架梯子。”萨姆正向井中张望，咒契的火光在他头顶跳跃。“像锁链一样，也是青铜的。我不知道为什莫会有架梯子，不过我也看不到底，也看不到有水。”
  “我先走。”莉芮尔说。萨姆似要抗议但还是退开了。莉芮尔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他害怕了，还是他默默服从了--服从了他刚刚找到的阿姨莉芮尔的家族权威还是因为她现在是候补阿布霍森。

莉芮尔向井中望去，铜梯靠近井口一段微光闪烁，另一端则消失在黑暗中。莉芮尔曾在坷睐的大图书馆中许多幽暗且危险的地方爬上爬下，但那些往事都发生在更为天真烂漫的时期，虽然她也曾置身于危险之中。现在她察觉到某种强大而邪恶的力量活跃在世界上，可怖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围困宅邸的亡者只是其中可见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记起坷睐曾经向她展示的景象：红湖附近的一个大坑中，地下某种事物发出的肆行魔法气息腥臭刺鼻。
   爬下这个黑暗的大洞只是一个开端，莉芮尔想，铜梯上的第一步也是她新身份的第一步，作为阿布霍森迈出的第一步。
   她看了太阳最后一眼，忽略掉周围不断爬升的雾墙。然后她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放低身子，进入井中，一只脚牢牢踏在梯上。
   继她之后是坏狗，她的爪子变长了，前端形成短粗浓密的肢指比人的手指更加有效地牢牢抓住梯子。每下几个梯级，尾巴就在莉芮尔脸上扫来扫去。莉芮尔如果有条尾巴也似乎比不上狗尾巴扫动得欢快。
   萨姆是最后一个，咒契唤来的光芒还在他头顶盘旋，莫格则好端端的呆在背包里。
   萨姆的钉头靴落在梯级上叮当一声，接着头顶传来回应似的碰撞声，锁链突然开始收拢了，铜链咂咂作响，拖拽着井盖，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井盖轰然合上了，萨姆刚刚来得及撤回双手。
  “太好了，我们无法原路返回了。”萨姆勉力装作高兴地说。
  “即使有，也回不去了。”莫格轻轻地说，声音低到没人能听到他的话，然而萨姆迟疑了一会儿，狗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只有莉芮尔继续向下爬，在他们越来越深的陷身地下隐秘的黑暗中时珍惜着对阳光的最后一丝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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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到有第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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