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

从前有一条龙，就像上帝一样。



杀龙的男人，就像一声震天的呐喊一样。



有一天，人类的王被突然出现的远古巨龙阿卡内娅在自己的宫殿里撕成了碎片。当龙族的军队从地穴里狂涌而出，用利爪撕裂了城墙，很多地方的领主放弃了抵抗，带着人民疲于奔命。忠于国王的骑士们在大公爵艾尔文的带领下冲向龙穴所在的马兹索里尔高山。



我们是骑士，我们是希望，斩杀邪恶，血债血偿。



然而当他们来到马兹索里尔山脚的时候，连绵的雪片掺杂在坚硬的风里打在脸上，让他们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回旋于天空的寒风一波一波汹涌地吹来，那是战马不可攀登的高山，没有路，有的只是茂密的杉木林和白皑皑的大雪。岩石、断崖封锁了一切，没有人可以前往大龙的巢穴。呜咽的寒风越过林海，仿佛涛声，一波一波，逼得人无法呼吸。



皇家骑兵团惨败了。当奄奄一息的大公爵被抬回营帐，他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能量。



“我们攻不下马兹索里尔。”士兵们的声音充满绝望，“我们该怎么办？”



大公爵吃力地喘息着，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把雷文从牢房里带来。”



凛冽的风中，锁链的声音响起来了。曾经是勇猛无畏的战士四肢拖着铁球，一步一摇，艰难地走着。他的琵琶骨被铁索洞穿，长长的链索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痛苦的拖痕。当他被按倒在大公爵的床榻前，散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孔，整个身躯也因为所承受的痛苦而剧烈抽搐。他犯下什么样的过错，要被人如此对待？



大公爵推开众人奋力站起，高高地举起了长剑，落向他的头顶。那是一把巨大而冰冷的剑，人人都以为他要砍死这个可耻的家伙。但是巨大的剑在他的肩膀上停住了，大公爵艰难地说：“我的朋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阿卡内娅。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位中将了。雷文中将，带着我的人，杀了阿卡内娅！为了国王，为了暴风城即将在冬天里降生的人类的孩子们！”



说完，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圆睁双眼，手按着剑柄去世了，生命如同流星陨落。



罪人雷文在地上跪了好久，剑的重量压得他肩膀生疼。最终他缓缓地抬起头，从大公爵的手指里接过了那把剑，大公爵的尸体颓然倒下，倒在殷红的地毯上。“大十字军。”那似乎将他从不断下坠的命运中唤醒了，他捧着这把剑，呆呆地望着僧侣们围住大公爵的尸体。有人撞了他一下，小声地骂：“叛徒！”



护卫骑士基斯大声质问：“你会带我们杀了阿卡内娅，对吧？”



立刻就有人说：“我可不相信他。我要带着我的人到燃烧平原去，帮助那里的守备军抵抗龙人。”



“都走吧。”雷文冷淡的声音让他们一呆。



一股雷云般令人畏惧的怒气在战士胸中聚集，雷文中将缓缓屹立起魁梧的身躯，身躯因为那可怖的怒气而涨大。天上的流云一瞬间像瀑布般飞泻，拇指粗的铁链在大喝声中被震得寸断。“我不需要浪费粮食的人。”他的目光如同寒霜，“不想跟我一起战斗的人都走吧，留下你们的铠甲，武器和锅。”



“我们不怕阿卡内娅，我们只是不信任你！”很多人大声这样说，说完，他们就散伙了。一天之后，皇家骑兵团走得只剩下几百个人。



“你在干什么？”基斯愤怒地指责，“你毁了一切，你跟本不配担负公爵大人的重托！”



“基斯。”雷文的声音仿佛死了，“把他们留下的所有金属物品都集中起来，让大家堆成一堆。到附近所有的村镇里去搜集铁器，不给就抢。我要所有能收集的金属，然后，把所有的铁匠都叫来，我要为大公爵铸造一尊巨大的金属像。”



“你疯了！”基斯的声音充满绝望，“我诅咒你！我也走……”



基斯于是离开了那里。没过多久，又一座城堡陷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惧怕仰望天空。每当阿卡内娅巨大的龙影出现在天空，人类的防御便土崩瓦解。垂头丧气的军队在平原上集结，准备和龙族决一死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有人大声说，“我们要杀了阿卡内娅！”



谁能杀死大龙阿卡内娅？



听到那声音，却有更多的人沉默了。没人可以在阿卡内娅的面前活过三秒钟，散乱的龙族军队不足为惧，但是一旦远古巨龙阿卡内娅来到他们的头顶，他们就只有悲惨地死去。“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吧。这是最后一战。”哀伤的军人骑着马，手里捧着白色的花，从残破的墙壁后面出来，三三两两地向大队集结。



突然有人想起：“雷文中将还在马兹索里尔，他或许还有些人手吧。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个骁勇善战的人。”



雷文中将。很多人都说对他不用抱什么指望。但是护卫骑士基斯默默地仰起了头。“我去吧。”



事隔两个月了。在马兹索里尔的山脚下，基斯找到了他们散伙的营地。寒冷的空气夹杂着雪片袭来，破破烂烂的营帐从远处望去还是那么摇摇欲坠。



那是什么？基斯吃惊地见到一个巨大的金属雕像矗立在营地中央，有十几米高，是大公爵艾尔文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地。他的头低垂着，仿佛在面对另一位君王。



基斯冲过去，营帐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留下这个花费心力铸造的金属雕像离开了，留给他一团迷雾。他来到雕像跟前，用手敲了敲，惊讶地发现那是实心的。这样的一个东西根本无法搬动，雷文融化了大军的铠甲、大炮和锅灶，四处劫掠，是想要向阿卡内娅俯首称臣么？



基斯怒火中烧，骂了一声：“叛徒！”



一只冰冷的眼睛突然在雪地里睁开，将他盯住了。“龙人的埋伏！”基斯的心一凉，还没有来得及拔剑，就被一只利爪掀翻在地上。好几个龙人抖动着身体从雪地里爬出来，巨大的刀刃像铡刀一样轧在了基斯的脖子上，他被抓住了。



他的脸贴在硬梆梆的地面上，愤怒地吼叫着，被随即而来的屈辱所折磨。龙人们没有杀他，他们将他像猴子一样丢进麻袋里带走，关进牢房。一周后，他被带出了牢房。他不知自己即将如何，但是他知道他身处马兹索里尔山顶，兰鳞龙族的圣地。


远古巨龙的巢穴外。



龙人们在欢呼着，发出可怖的声音，甩动他们巨大的头颅。他们浑身覆盖湛蓝色的坚鳞，畸形的巨大身躯扭动着，冷酷的蜥蜴脸上也露出崇拜和骄傲的神情。人类竟会败给如此丑怪的种族么？不甘心！基斯被按倒在雪地里，剥去了外衣。他知道它们即将需要他的心头热血，来献给他们的首领。这应该是个令爬虫们兴奋异常的场合吧？阿卡内娅，阿卡内娅就要出现了么？



基斯挣扎着抬起头，见到一位精灵女子走出了洞穴。纤细的足踝轻柔地踏在台阶上，她就像是一尘不染的百合花瓣，裹着露水，如此的美丽！她的面孔又是如此的忧伤，悄无声息地行走在丑怪的龙人中央，仿佛一心盼着被人遗忘。



阿卡内娅。



基斯的心抽紧了，她就是大龙公主阿卡内娅？虽然他听说过龙族可以变成人形的模样，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美丽。不，这不该是一头龙，她应该是美丽的精灵们的公主才对。但她的面容又为何如此悲伤？



龙人们疯狂地欢呼，发出杂乱的声响。一头小龙不停地用它的鼻子拱阿卡内娅的手，使得她抬起头来。不远处传来巨大的隆隆声，是什么东西来了？基斯扭过头，是那巨大的金属像。上百个龙人士兵整齐地拉着绳索，在金属像下面垫着滚木缓缓地拉动。那么沉重的金属像！龙人的力量太可怕了，他们竟然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运上山来！



基斯感到绝望了。轰然巨响中，雕像沉重地滑下滚木，屹立在山头。四周的龙人欢呼着，这是它们的胜利，不折不扣的胜利。从此人类永远跪倒在大龙阿卡内娅的洞穴前，人类服输了！



阿卡内娅呆呆地望着，木讷没有表情的面孔抽动了两下。她的瞳孔突然猛烈地收缩了，猛地向前跑了两步，近乎绝望地大声喊叫了起来：“不！”



四周的龙人们安静下来，傻傻地望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它们将这雕像献给她，她并不会感到高兴么？



尖锐的呼啸声劈开了寒风，一支箭从遥远的地方破风而来，一个龙人应声而倒，后脑上插着箭，在地上猛烈地抽搐。基斯想要看个究竟，但是捉着他的龙人吼叫起来，将他的头牢牢按在地上。四周一片混乱，基斯只能看见龙人的爪子纷乱地此起彼伏。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龙族的大门四分五裂。一支箭燃着火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漫天的火雨流星随即洒来。阿卡内娅在士兵的掩护下迅速退入洞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基斯突然感到了。



大地的颤动，那熟悉的声音，马蹄声，像猛烈的浪涛，浪涛在怒吼！从他的耳鼓中清晰地传来。是重骑兵团！穿着沉重铠甲的重骑兵怎么能来到这里的？



“准备队形！”



“准备队形——！”



此起彼伏的呼应声中，傲然耸立的旗帜下，骑士的长矛如林木倒伐，平推上前，坚实地架在盾牌上。八匹骏马卸下拖绳，巨大的攻城弩车迅速被推上前，挡板落下，密密麻麻淬了猛毒的箭头闪耀着蓝光。机括连绵响起，连城门都能穿透的毒箭成百地排放，狂风暴雨般激射，来不及拿起武器的龙人躯体就像破烂的门板一样被穿透，成群倒在地上。



“为了国王！为了暴风城诞生的人类的孩子们！”



骑兵中尉跨马越过阵前，号角沉闷地响起，长剑向前挥落，呐喊汇成排山倒海的声浪，马蹄踏得地动山摇。飘雪了，马蹄踏起的飞雪，火红的盔缨如火焰上下攒动，骑着战马的铁骑化作压迫视野的猛兽，一波一波猛烈地踏向敌阵。



那一瞬间，基斯明白了。



那金属像如此沉重，龙人必须在山林中开一条盘山路才能运上来。人类办不到的事情，龙人可以。是他们自己修好了一条路，搭了桥，砍了树，融化了积雪，敞开了通向大龙巢穴的大门。这诡计太巧妙了！金属像到达山顶的同时，皇家骑兵团的大军也掩杀而至。



按着他的龙人倒在地上死了，基斯茫然爬起来，手臂抱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躯体。他见到前所未见的战斗景象，见到了手持斩马刀的骑士冲在潮头，像猛虎一样冲锋，一刀就斩断了龙头。“冲！”骑兵大队呐喊着一起向前冲，一下子就冲垮了毫无准备的龙人的防御，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使得通往洞穴的道路出现了真空。刚刚拿起武器的龙人战士们从洞穴深处鱼贯而出，仓惶迎战。但是晚了，它们无法挽救即将灭亡的命运。



从身后升起信号弹的呼啸，一朵橘红色的焰火升上高空。基斯回身四顾，更加骇然。一名身穿黑色皮甲的刺客悄无声息地踏在守护洞口的龙人脊梁上，扳住了对手的满是利齿的下颚。匕首闪起一连串寒芒，鬼魅般的身影下溅起血光。那高大的龙人喉咙、心口、双腿的关节同时喷血，不曾发出一丝嚎叫便软倒在地。刺客得手之后，一振手臂，又是一支信号弹飞上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炸裂开来，爆出橘红的醒目焰火。



“刺客之王卡迪南！”基斯热血翻涌，这传奇中的刺客首领，竟会来帮助雷文中将。



“在洞里，跟我来！”雷文中将一声大喝，大踏步踏上台阶，挡路的龙人被他一剑砍倒。一支几十人的小队跃出人群，紧跟着他，直冲向大龙的洞穴。这是什么样的队伍？竟然如此敏捷，他们冲过龙人的封锁，就像是溪流冲过卵石密布的浅滩，什么都挡不住他们。失去准头的刀剑砍落在坚实的地面上，龙人巨大的身躯也便随之倾倒。



“雷文中将！”基斯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会如此充满惊喜。



“跟我们一起来。”有人丢给他一把长剑，他们就像旋风一样冲进那巨大的洞穴，突然袭来的龙族士兵就像稻草一样被瞬间砍成肉酱。一簇簇的火焰在地上燃起，照亮了宽广的内部，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阿卡内娅！滚出来受死，阿卡内娅！”



一切的声音都沉寂下来。洞穴中渐渐升起喘息，龙的喘息。



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漆黑的洞穴深处亮起碧绿的光芒。巨大的黑影从洞穴中升起，洞壁上迅速蒙上了一层白霜。血盆大口惊心乍现，龙的怒吼声震得钢甲簌簌发抖。一瞬间，骑士被撞得飞上洞顶，鲜血狂喷。铁索从八方飞来，交织成网。十几人齐声呐喊，铁索缠住了龙爪，巨龙被拉至地面，火球、利箭接踵而至，利刃在龙鳞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即从龙口中倾吐出漫天寒霜，铁索寸断，远古巨龙狂暴地震动巨大的翅膀，洞穴里所有的火光一起熄灭，黑暗中传来人们的惨叫，有人已经丧命龙吻。但是没有人惊慌，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振臂中信号弹升起，或是一个火球飞过，火光在瞬间照亮了洞穴，就会将高举的剑影凝刻成惊心动魄的瞬间。忽明忽暗的洞壁上，纵横交错的光影飞速变幻。当火光湮灭，黑暗中传来龙的气息，人们的怒吼，盔甲碰撞，箭的呼啸。一队骑士排开盾墙，成群的法师们冲进来了，随着飞翔般摇摆的手臂，奥法飞弹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升起，在漆黑的洞穴中汇集成星河，涌向飞起的大龙。



帮不上忙。什么也做不了！基斯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紧锣密鼓的攻击就像是雨点一般时刻不曾间断。



不是怒吼的人才适合战斗，而是战斗的男人一定要怒吼。因此，手无寸铁，脆弱如同蝼蚁的人都可以站在大龙的面前怒吼。因此，怒吼吧！让怒气聚集，敏捷的身躯在利爪下灵巧地躲闪，让剑技无休止地升华，魔力的飞弹飞向天堂！



这场战斗已经进行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巨龙开始喘息了，浑身布满细小的伤痕。但是它始终不曾露出自己的要害，人类有限的攻击毕竟对她只能造成皮毛之伤。机会来了！瞅准一瞬间的空档，一支长矛刺进了大龙的心窝！



远古巨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微小的人类如同蝼蚁般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滚。一团光芒猛烈地迸发出来，插在她皮肤上的东西瞬间变成粉末。她的伤口愈合了，巨大的身躯被神圣的光环所笼罩，再也没有任何的攻击能伤害她。在柔弱的人类面前，她的力量就是上帝！



人类还是不能战胜巨龙么？



基斯无助地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绝望地滚倒在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阿卡内娅。一切都结束了么？



四周静下来了，只有巨龙的翅膀拍动声，和一柄剑在冰霜覆盖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拖曳声。雷文缓缓地走了过来，站在阿卡内娅的面前，扬起头，和大龙相互凝望着。阿卡内娅突然静止了，就仿佛被充满剧毒的蝎子奋力一击，完全僵硬了。渐渐地，她垂下了她的头，像个认错的孩子般，在雷文面前垂下了她的头。



“阿卡内娅！”雷文一声大喝，大十字军之剑在他的手中挥出万钧之力，发出血一样的光芒。他高高跃起，人和剑宛如一颗血色的流星斩向龙头，阿卡内娅无敌的结界在瞬间土崩瓦解。



浓浓的，腥腥的血，溅在每一个人身上。巨龙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从高空坠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两行泪水在血染的面庞上冲出了原本的颜色，雷文垂下了剑，阿卡内娅的血从他前额的头发上往下淌，沿着衣角往下淌，沿着后颈流过背脊，从身上每一处往下淌，他是一个血人，浑身上下浴满了大龙的血，剑上淌血，他的嘴唇像秋天的落叶瑟瑟发抖。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尸体，失神地踏入血的河流，抚摸在那可怕的伤痕上。都结束了么？大龙在喘息。



“帕奥拉。”他高高举起了剑。
2  大龙姐



从前的一些时候，雷文喜欢在村外的小木桥上垂钓，拿着爸爸为他做的鱼杆，光着脚底板坐在桥桩上，一钓就是大半天。萨纳河冲出茂密的银松森林，在转弯处变成静谧的小河湾。从树林里来的风徐徐吹拂着他的草帽，肥美的鲈鱼和他有不解之缘，总会装满他的鱼篓。



有一天，有个姐姐好奇地在他背后张望，甜美的声音问：“这就是钓鱼？这样就能抓到鱼？不用弄湿衣服也能抓到鱼？”



“是啊，这样就不用跳到河里了。”



女人就是这么聒噪，雷文没好气地说着，嘘了一声：“安静！说话的声音会把鱼吓跑。”



“哦，安静，安静。”



对方闭上嘴，很有耐性地站在他身后，想要等着看鱼上钩的样子。然而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那个姐姐来了，鱼就不肯再上钩。对方很不安分，渐渐开始东张西望，在原地踮着脚跳来跳去。所以雷文说：“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对方则回答：“真没意思。”



“钓鱼就是要有耐性。”雷文说，“河川之神会赐给一个好钓手超乎想象的收获，作为耐心的回报。”



这时候钓竿一沉，雷文用力一抬，一只破靴子呼啸着跃出水面，湿漉漉地落进雷文手里。雷文看了看，随手丢在身后，重新下了鱼饵。



“哦，一只链甲靴！”柔美的声音惊叹道，“我还以为只有鱼会上钩。”



“闭嘴。”



没过两分种，雷文一抬手腕，另一只链甲靴如出水芙蓉涌现。他把靴子摘下来，和上一只一样抛到身后。“耐性。”他嘀咕了一声，重新甩竿，几乎是立刻，他就觉得自己勾住了什么更加沉重的东西。



“我要走啦。这样的事情真无聊。”惹人厌的姐姐无聊地摆了摆手。



“上钩了！一定是个大家伙！”雷文兴奋地含着，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抬，鱼杆都险些被拉断了，一个黑乎乎的细长影子呼啸而出。他一声惊叫向后倒去，身后软软的，他倒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随即对钓上来的东西吃了一惊。



那是一把剑。



“大十字军之剑！”吃惊声音像是见了鬼一样。



然而他没有见到鬼，他见到的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漂亮女人，精灵女人。就像是蜜蜂撞进了香甜的花露中，他扬起头迎上一张面孔的下半截轮廓，从很近的角度，突然就觉得自己醉了，为自己还是个孩子而感到羞惭。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帕奥拉。



“这剑怎么会被从河里钓出来？”帕奥拉诧异得喘不过气来。



“这把剑么……”他看了看那沉重的东西，恨不得比他还高的一把剑，就是最强壮的男性战士也需要两只手来挥舞；用宝石装饰着，没有剑鞘，有些锈蚀了，水淋淋的，异常冰冷。他犹豫着：“河川之神的礼物。送给你吧？”



“送给我？”帕奥拉显得相当惊讶，随即她摇了摇头，“不，这是属于你的。你不认得这把剑么？”



“不，我是渔夫的儿子。”



他们发了一会子呆，帕奥拉说：“河川之神厉害么？”



于是他们就认识了。



那一天，萨纳河畔的风轻轻地吹拂着，从树林里传来绵绵的涛声，一丝一丝地在雷文的心海里推波助澜。



出于对河川之神的崇拜，帕奥拉居然提出要学钓鱼。这让雷文高兴坏了，他用灵巧的方式给帕奥拉示范下鱼饵，给她将鲈鱼的故事，让她看他甩杆时灵巧的手腕。不过那天很诡异，鲈鱼似乎在惧怕什么，就是不肯上钩。这让雷文多少有些难堪，幸好帕奥拉兴致勃勃。



“钓鱼果真是很难呀。”她这么说，路过的鲈鱼全都悄悄地跑了。



难道钓起了一把剑，导致鲈鱼运丧失殆尽了？雷文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运气太差了，本来可以请你吃烤鱼的。”



“烤鱼！”帕奥拉的样子像个贪吃的小孩，“我想吃烤鱼！既然钓不到，就按照我的法子来吧。”



她说着扑通一下跳到河里去。雷文吓了一跳，“快上来！”他说，现在是四月，这河水很冷。



突然间，他看见惊奇的景象，鲈鱼从河里蹦出来了，整个河面就像是开了锅，起初是一条，然后是十几条，二十几条，只是一会儿，上百条鲈鱼拼命地往水面上跳跃，整个一片水域都沸腾了。扑棱一下，甚至有一条鱼跃上岸来，碰到他的脚边，因为窒息而奋力跳跃着。他吃惊地向水里望去，突然瞥见一个龙一样的巨大黑影在水底一闪。



一瞬间，他吓得坐倒在地上。
很多年过去了。但是对鲈鱼来说，没有什么变化。



鲈鱼，每年四、五月份从海口逆流而上，来到淡水和咸水交汇的地方产卵，肉质厚实有弹性而且无细刺。不过最好吃的时候还是夏天，肥嫩鲜美，真是没话说。



有很多生物对鲈鱼的洄游持关切态度，诸如老熊，河狸，刺客之王卡迪南也是其中之一。鲈鱼，实在是很好吃呀。不过为了吃鲈鱼，有时候不得不冒些风险，绕些远路。



对于如何享受鲈鱼美餐，卡迪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办法——熊口夺食。既不用打湿衣服，又可以很快得到优质的鲈鱼。



一般鲈鱼成群的地方都会有熊，那些贪嘴的家伙最懂得吃鱼啦。一头老熊跳进浅水，熊掌挥舞中，一尾尾肥美的鲈鱼被抄到岸上。老熊愉快地叼起一尾鱼，突然诧异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毫无声息地拎着一只鱼篓，和它一样愉快地将它的劳动果实捡走。老熊一声怒吼丢下嘴里的鱼冲过去，那个人微微一笑，在熊口临近的瞬间突然就不见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河水淙淙，只剩下老熊不甘心地在原地东张西望。



刺客之道，就是要不为人知。卡迪南在他的敌人眼中就是鬼魅，他是无形的，一个无孔不入的幽灵。



这些鱼该如何料理呢？交给树荫旅店的老朋友怀特吧，老怀特总能把鱼做的美味非凡，只是远了点。卡迪南兴致勃勃地飞奔着的时候，突然闻到烤鱼的香味，一下子让他口水直流。这烤鱼的手艺很不错啊？嗯，这样好的味道可不常闻见。



卡迪南从草丛里探出头，远远地见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美丽的精灵姑娘坐在篝火旁，都是一脸期待的模样。“哦，这可是烤鱼的大师级人物啊。”卡迪南望着那小伙子娴熟地将鲈鱼在火上转来转去，那么大尾的鲈鱼，烤成金黄色泽，内外通透，烘培出独特的浓烈香味。卡迪南不知不觉流了一地口水，想着是不是应该做些对不起荣耀但是对得起自己的事，比如，把情侣们的鱼抢走。



精灵少女在一边铺开一块野餐布，从栏子里拿出了面包和一些蔬菜。“我在面包里放了一些蜂蜜。还有些野山莓。”她对小伙子说着，轻轻地将食物放在野餐布上。然后，她突然抬头向卡迪南的藏身之处看了一下！那个小伙子也抬起头，向这边瞅了一眼。



卡迪南一怔，不可能吧？野兽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难道是被鲈鱼的香气诱惑，所以泄漏了行踪？这可是有损刺客之王的声誉的。



卡迪南瞬间调整气息，和四周的树林融为一体。他像个阴影一般隐入树林，就连松鼠都注意不到他猫一样轻巧的脚步声。他像个流氓一样重新从草丛里探出头——不可能，人家又在望着他！



那个小伙子说：“大叔，想吃鱼的话就请过来一起坐嘛，我们正巧有烤好的四腮鲈鱼，绝对可以满足您的好奇心呢。”



“大叔？！”卡迪南一声怪叫，自尊心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刺客之王会被在野外烤鱼的渔民小伙子发现么？就连小媳妇一样的精灵少女也可以察觉他精心潜伏的所在地？而且，他们竟然管他叫大叔！不行，此仇非报不可！



卡迪南在奇怪的心理驱使下跳进了寒冷的河水。“不可能有人发现我的。”这是他得意的水息术，他像河豚一般摆动身体，悄悄接近姑娘小伙子们烤鱼的岸边。就这样潜过去，突然出现，浇他们一身水，拿走他们的鱼！哈哈，太坏了。岸上的人决不会再察觉到他的气息，他成功地接近了。那时候，成功的兴奋感让他想起了年青时的巅峰之战。就这样潜入叛军营地，将正在吃饭的叛军首领瞬间斩杀！



岸上的姑娘说：“好像又有鱼群来了，雷文，再抓些吧，还不够带回家里的份。”



“嗯。”那个叫雷文的小伙子应了一声，竟然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卡迪南一怔，只看到一个龙一样的影子在水里发出隆隆的游动声，以压迫视觉的速度疯狂逼近。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瞬间，皮肤都灼痛了。那是什么？像火一样的杀气在冰冷的河水里燃烧！是怒气，战士决斗时掀起的滔天怒气！四周的鱼像疯了一样惊惶逃窜，卡迪南从被怒气压迫得酸痛的眼中见到那些鱼挤成一团，不顾一切地跃出水面，水面就像开了锅一样被那些鱼搅得沸腾……



“不是鱼群，是那个大叔。”



雷文将直挺挺的卡迪南拖到地上。帕奥拉瞅了一眼：“这大叔恐怕不是什么正经人。”雷文点头，在卡迪南背上拍了一把，让他把水吐出来。



卡迪南一声呻吟，翻开双眼坐起来，突然抓起火上正在烤的鲈鱼，兔子一样跑掉了。



“喂？喂？”雷文和帕奥拉阻挡不及，望着他一溜烟消失在树林里。他们面面相觑：“是个怪人！”



卡迪南冲进树荫旅店，心有余悸地找了个角落坐下，趴在桌子上。老怀特给他拿来一杯酒，他一饮而尽。



老怀特笑道：“你怎么了？看你这副样子，哈哈，可真不多见呢。”



卡迪南一把拉住怀特的衣襟：“我跟你说，我刚才遇到厉害的战士了。”



“厉害？”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老怀特也是一怔，“有多厉害？打你了？”



“没打我。”卡迪南抱紧双臂，仿佛要抑制身体的颤抖，“很厉害的战士，会发出像龙息一般的强大气息，就连河里的鱼都吓得跳出水面了。光凭那种感觉，就让人落荒而逃。”



“你就那样跑了？”四周的人哭笑不得，“什么样的战士没有见过，你可是军情七处的刺客首领啊。”



“别说蠢话！”卡迪南恐惧地说，“那种怒气，我只有一次在战场上遇到过，是大公爵艾尔文。当龙喉部族带领红龙来袭击边境的时候，公爵大人出手了，仅仅十分钟，就杀了二十二只成年红龙。首领制裁，没错，就是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四周的人听他说得如此正经，都不起哄了。大公爵艾尔文，那是联盟毫无争议的最强大的战士了，人类的护卫者。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么？突然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从另一个角落站了起来。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这时候转过身来，掀开兜帽，露出一头金发和领口的黄金蔷薇搭扣。



“大公爵艾尔文！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卡迪南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要崩溃了。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四处游历。现在也还没老。”大公爵示意对面的人给卡迪南让开位子，“说说看，你今天得到的好故事。”



然而听过卡迪南的描述，大公爵艾尔文沉默了。“你说那是本地的渔民小伙子？”见卡迪南点头，他沉思了一会儿，“那个精灵姑娘呢？长得什么样？”



“很漂亮，看上去和那个小伙子在谈恋爱。”卡迪南仔细想了想，“有点像是卡拉然的高等精灵，但是生活习惯已经完全融入人类了，所以不太好说。” 他脑中灵光一闪，惊呼起来，“难道说？”



大公爵艾尔文缓慢而凝重地点了点头。“五年前，国王陛下和精灵王联手剿灭了国境内邪恶的龙族，将它们赶入边荒的雪山和沙漠，高等精灵和森林部族的生活隐患终于被消除。作为回报，高等精灵有意与吾王联姻，并派遣爱莲娜公主前往暴风城进献大十字军之剑，以确定双方的心意。但是，这件事激怒了一头远古巨龙。”



他的目光炯炯，恨声道：“那头龙从远古的巢穴中醒来，将护送的卫兵全都杀死，为它的龙族伙伴报仇。我差一点儿抓到它，但是它提前逃走了。爱莲娜生死未卜，我派去寻找公主下落的骑士们也都被杀了。奇怪的是，那头龙就此不见，剑也不知道在谁手里。事隔五年，我始终找不到那头龙的下落。”



“但是，似乎我们找到了公主。”卡迪南开心起来，“如何？我给你们带来的是一个好故事吧。”



“是不是好故事我不知道。”大公爵耸了耸肩，“看来公主是想要嫁给一个渔民小伙子，而不是吾王。那些都无所谓。”他的眼中闪烁起越来越凌厉的火焰，“重点是，我一定要找到那头龙，把它宰了！既然公主在这里，那头龙也一定还在附近。抓不到公主，它是不会罢休的。因为大十字军，那把剑是创世之神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能够杀死上古巨龙的东西。你们去，去田野里，树林里，河的下风口，不要放过任何和龙有关的蛛丝马迹！”

3 鲈鱼的故事







雷文回家的时候带了很多鱼，父母也像往常一样高兴。



“雷文，你和帕奥拉什么时候结婚？”母亲忍不住说，“村里的人都在说呢。精灵的寿命很长，帕奥拉又那么漂亮，你不有所表示的话，或许她会离开这里的。”



“现在还没有打算吧。”雷文肯定地说，“不过帕奥拉喜欢住在这里，我也希望能够在条件比较好的时候向她求婚。”



父亲突然说：“家里这些年攒了些钱了，我打算买一辆运货的车子。鲑鱼的旺季到了，将新鲜的鱼带去塞拉摩城堡里吧，会有很多人买，领主也会给个好价钱的。如果勤劳一点，攒钱不是什么难事。”



“车子？”雷文想了想，“太棒了，谢谢父亲。”



雷文的父亲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就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买了一辆专门用来运鱼的车子。当雷文赶着老马布兰契拉着那辆车子来到河边，帕奥拉也高兴得又叫又跳。老马布兰契有些不安，雷文轻轻地抚慰着它。



“布兰契年纪大了，让它拉这么重的东西去城堡，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这一点我有办法，不用担心。”帕奥拉兴奋地说，“还有谁能像我们这样，清晨就将这么多的活鱼装上车呢？我们的鱼是最新鲜的。”她用手去摸布兰契的脖子，布兰契甩了一下头，接受了。



雷文微笑着，望着自己心爱的人。“一年前布兰契还有点儿怕你呢。现在可完全好了。”



“哼，难道我很可怕？”



“怎么会。”雷文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帕奥拉没有拒绝。雷文涨红了脸，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帕奥拉，等我多攒些钱，我们就结婚吧。”



“啊……”帕奥拉想不到他会这个时候说，羞得垂下了头，“我说过……想要嫁给你吗？”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怎么听也不像是拒绝。所以雷文心花怒放：“我去城里，和我一起去吧！”



“好的。”帕奥拉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雷文和帕奥拉一起用水桶给车里舀了水，将肥美的鲜活鲈鱼装满了车子，兴高采烈地坐在马车上。本来雷文对布兰契很担心，但是帕奥拉将一株草拿给老马布兰契吃了，布兰契突然精神大振，一声长嘶，迈开四蹄拉动马车，竟是神骏非凡。雷文毫无准备，险些向后跌进鲈鱼中去。帕奥拉将他拉住了，咯咯地笑。



“我的天，布兰契这老马怎么这么大劲儿？”雷文惊讶地说，“比年青的时候还棒呢。你给它吃了什么？”



“是一种叫野性之心的草，可以给动物补充一些活力。咱们这里的树林正好就有。”



“哈哈，太棒了，走呀布兰契！”雷文和老马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惹得帕奥拉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我又没喂你吃草，你那么兴奋干吗。”



他们来到前往塞拉摩城的山口，突然看见前面堵着很多人，有很多是村里认识的人，都是要进城去办事的。



“发生了什么？”雷文跳下车。



“山体塌方，路面垮了，大家都过不去了。”



雷文到前面一看，发现乱七八糟的石头堆满了路面，大概有几百米的路面都遭到了破坏。巨石堵着进城的路，一时是难以清除了。就算将石头搬走，地面也已经是满是大坑，无法走车了。很多人正在尝试从别的地方爬过去，看来要将道路修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今天只好回去了。”雷文和帕奥拉自然都很郁闷，村里的人也嘟囔着：“只好请村长去央求领主，尽快将路修好了。不然我们的货物都没有办法运到城里去卖。”



“希望如此吧。”



他们只好将一车鱼倒回了河里。更加不幸的是，领主霍恩伯爵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想要修路的意思。修路，那是需要不少钱的，又费钱，又费力。道路的毁坏属于天灾，而本年度的预算里没有这笔钱。“走小路吧。”他满不在乎地和村里人这样说。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都怪村长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可恶的家伙！”村长家门口挤满了发牢骚的人。村长无奈地说：“霍恩大老爷前几年去带兵征讨龙族，向我们借钱，结果我们借此要挟他，让他签了份协议，免了渔猎税。这事情大家还有印象么？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啊？那我们给他送送礼吧？”



“送礼……他也不肯收下呀，他赌气呢。我们也不可能自己去把路修好吧？那么大的石头，我们可没有办法。”



“这死老头，怎么和小孩一样记仇。”



“他说，没钱，就是没钱。也不是不修，过了年再说。”



“过了年……我们的鲈鱼都会发臭的。”众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大家伙儿过去对领主老爷是过分了一点。不过现在怎么办呢？



帕奥拉突然在人群中笑了起来。她扬起一只手指摇了摇，众人都觉得有一股春风吹过。



“不如我们为鲈鱼做点儿事情吧？”她说。
塞拉摩城。领主霍恩伯爵听到村民的话耳目一新。



一位村民拎着帽子恭恭敬敬地说：“大人，我们这么急着修路不是因为别的。咳，我们那几条臭鱼算什么呢？其实我们已经铸造了一尊铜像——不小的东西，打算送给您当生日礼物。您的生日没有几天就要到了呀，大家一直都说，嗯，这么平易近人的老爷到哪里去找呀！所以一定要颂扬一下您的功绩。可是路不通，没法运，您看这……您不想看看您英姿勃发的雕像么？”



另有人附耳道：“大公爵正在咱们境内过往，如果让他见到农民们送您的雕像，您的好名声真不知道会传多远啦！”



“嗯！”霍恩伯爵心花怒放，“立刻带人去把路修好。”





雷文和帕奥拉站在铁匠铺门口，请来的铸造师正在对一尊铜像改头换面。“这是战神的像。把鼻子敲掉些……干脆把头切下来重新做一个吧，用不了多长时间。反正他们修路的时间总是够用了。”



“汗，把头切下来。”还有那模具，总让人想起霍恩老爷的头摆在小木盒里。



有人说：“帕奥拉，太聪明了。精灵的智慧就是不一样。雷文你真好命。” 帕奥拉听了只是笑嘻嘻的。



雷文突然问道：“万一领主老爷的生日不是下个月呢？”



帕奥拉扳着香葱一般的手指：“嗯，国王的生日也快到了，王子的生日是第二个月，亲王和王妃，大公爵，领主夫人，大元帅，总有人快过生日了吧？”



众人都是大笑。



“帕奥拉。你来到这里太好了。”雷文当着众人的面拉住了她的手，“嫁给我吧，帕奥拉，我永远不放你走。”



“说什么，你，你还是个小孩呢。”帕奥拉慌慌张张地说着，推开他跑掉了。



周围的人更是大笑：“被甩啦！雷文，她说你是小孩呢。”



“罗嗦，都是你们不好！”雷文喊叫着，和所有的人一起笑。他望着天边的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帕奥拉究竟是为什么留下来？为了学钓鱼这样一个浮云般的理由么？



就在这个清晨，一尾半米长的鲈鱼就像彩虹般随着钓竿跃出了水面。五年以来，帕奥拉从未钓起一条鱼。就像是命运一般，这尾鱼跃出了水面。帕奥拉一声惊呼，不知道是因为意外还是过于兴奋。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呆呆地望着鲈鱼在钓钩上挣扎。



“帕奥拉，快把杆收回来！”雷文高兴地说。



但是帕奥拉的手一颤，那条鱼脱钩掉回了河里。雷文“啊”了一声，惋惜不已。帕奥拉却失神地转过身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雷文，我太笨了。”



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雷文心惊了好一阵。他想，她是故意把鱼放走的。



帕奥拉，他真的不懂……





道路终于修通的时候，雷文和帕奥拉也喜气洋洋地坐在装满了鲈鱼的马车上，跟着送给领主的雕像一起进城。



有一伙人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他们。因为这个小小的鲈鱼的故事，今天的集市会很热闹。军情七处的密探给大公爵艾尔文讲述了鲈鱼的故事，并将坐在马车上的雷文和帕奥拉指给他看。



艾尔文大公爵点了点头：“为鲈鱼做点事情？很有趣。霍恩伯爵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下台阶的方式保足了贵族的颜面。”



“正是如此。”



“但是卡迪南，你认为那匹老马应该拉得动那样的一辆装满鱼的车子和两个人，从山坡上过来，一点儿也不费力么？它应该气喘吁吁才对。”



“那恐怕是因为这个。”卡迪南恭敬地献上一根草，“您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大公爵的眉头锁紧了：“野性之心？”他将那草凑近鼻孔，从草上散发出淡淡的臭气。



“是。这株草正是野性之心。银月精灵的公主当然是通晓自然之力，也懂得野性之心的妙处的。”卡迪南垂首说，“此外，有龙的粪便的地方，才会生长野性之心。”



“不愧是军情七处的首领。”大公爵狞笑起来，将那株草在掌心揉得稀烂，“看来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们还没有听过。”
“来买鱼了！最新鲜的鲈鱼！都是活的！”
雷文和帕奥拉一起愉快地大声吆喝着，来买鱼的人们就像是在抢。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大家满怀笑容，掏出金钱放进他们手里，拿走美味的鲈鱼。只是不大的功夫，那些鱼就被买光了。当沉甸甸的金钱坠入手中，收获的幸福感觉便如同暖阳照射般袭来。然而当人群散去，一位穿着学者长袍的精灵长者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公主……他们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爱莲娜公主您啊！”
帕奥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您认错人了。雷文，我们快走吧。”她拉住老马布兰契的缰绳，一味背对着对方。
“为什么您不肯回去呢？”精灵长者生气地说，“您的父亲很担心，当初不是您自己答应嫁给人类的王么？我曾经是您的老师，难道您对我连起码的尊敬都做不到了么？”
“回去吧，鹿盔老师！我是帕奥拉，不是爱莲娜。”帕奥拉转过身来，已经是满面泪痕。她抱住雷文的手臂，对精灵长者说：“这是我所看中的人类的王，不是皇城里前呼后拥的那一位！”
“是么？”鹿盔的面色变得严厉，“你让银松森林蒙羞。既然如此，我要强行将你带回翡翠仙境。来人！”
他一声大喊，立刻冲出来四名精灵剑士将他们围住。鹿盔大声命令说：“将公主带回去！”
“她不是你们的公主。” 雷文挺身站在帕奥拉的面前，淡淡地对周围的精灵们说，“鹿盔老师，银月城的各位，她已经不是你们的公主了。”
“走开，小子。”一名精灵剑士伸手推在他的肩膀，突然像被烫到一般将手缩了回来，用恐惧的神情望着他。
“回去吧，银月城的各位。”雷文冷冷地说，“我是认真的，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帕奥拉。”
“愚蠢的人类男子。”鹿盔说，“人类短暂的生命和精灵相比，只不过是梦见蝴蝶的一夜间。将他赶走！”
“是谁要在我的城里赶走我的领民？”霍恩伯爵出现在众人面前。雷文和周围的人都弯下腰向他行礼。几个同领主一起来的男人都掀开斗篷，露出了自己的脸。霍恩对为首的人说：“您说应该怎么办呢？公爵大人。”
“大公爵艾尔文！”四周的人一起惊呼。
“决斗。”大公爵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大公爵艾尔文高声说，“身为精灵的尊严，和男子想要捍卫家庭的决心，都交给战斗的荣耀好了！”他对雷文说，“小子，你会用剑么？”雷文摇摇头，大公爵却高声说道：“给他一把剑！”
“我不会用剑。”雷文接过剑，惶恐地摇了摇头，“也没有想过伤害谁。”
“这是什么话。”艾尔文拔出了长剑，“是男人就一定会使剑，随时准备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他突然一跺脚，一声大喝。地面就像是被悬崖上落下的巨石击中，四周的人都惊叫着坐倒在地。大公爵的剑就像流星一样劈落，砍倒了鹿盔身边的一位精灵剑士。
“你……你干什么？”鹿盔恐惧地望着他，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不是精灵。”大公爵说着从怀中逃出一颗光芒闪烁的宝珠，高声念道，“让真相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几名精灵剑士的身上都亮起白光，他们的皮肤上覆满鳞片，突然全都变成了丑恶的龙人，举起剑向大公爵冲过来。蜥蜴一样的狰狞面孔，粗大的尾巴和猛烈膨胀开来的躯体，都让四周的人们不停尖叫。鹿盔难以置信地望着跟随他远道而来的护卫们，他们竟然是龙人伪装的！
一柄剑从背后向鹿盔砍落，雷文来不及犹豫，迎上去用剑挡住了对方的攻击。龙人的力量很大，冰冷的蛇眼中闪动着凶光，一股腥臭的气息直喷在雷文脸上。当那冰冷的蛇一样的目光钉脸上，雷文浑身一阵恶寒。那种感觉，就像是……对了，像浸泡在刺骨的河水里！雷文一声大喝，将对方的剑推开，剑像划动的水浆，顺势掀起一道弧光砍断了龙人的腿。
“下贱的龙族。” 大公爵同时面对几名高大的龙人，轻蔑地说着。他的动作就像风一样犀利，剑光不停爆闪，仅仅是几秒钟，几个龙人都全惨嚎着倒在血泊中。身后的随行者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竟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出手相助。
“龙族是狡猾的。但是他们没法子改变自己的气息。”大公爵说，“任何生物都有属于自己气息。我们和龙族作战多年，一下子就可以看穿。但是鹿盔，在卡拉然有多少这样的潜伏者呢？或许爱莲娜公主的逃走是明智的。龙族还在惦记大十字军之剑的下落。”
“帕奥拉？”雷文回过神来，“帕奥拉？你到哪里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帕奥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公主还是不肯回去。”鹿盔失神地说，“当一个精灵决心消失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你也消失吧。”霍恩领主用不快的口气说，“不要再找我领民的麻烦。”
“请等一下。”雷文突然叫住了他。“鹿盔老师，在萨纳河东岸的森林里有个木屋，离河岸不是很远。或许，您可以在那里见到帕奥拉。”
对于他的行为，众人都有些意外。鹿盔不解地凝视着他：“小子，为什么你要将这些告诉我呢？”
“帕奥拉一直都很孤独。”雷文说，“我们并不是打算过隐居的生活。我们如果打算结婚的话，也希望得到祝福的。村里的人会祝福我们，没有精灵打算来的话，也无所谓。但是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才行。”
“蠢货。”鹿盔撇了撇嘴，“她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小伙子保护。不过你是个不错的人，拿去，我对你的评价不过是一颗橡树种子。”
鹿盔走了。雷文转过身，发现大公爵正在凝视着他。艾尔文厉声问：“你说她住在东岸的树林里？”
“嗯。”雷文觉得不太妙，“怎么？”
大公爵和手下交换了一下眼色，卡迪南说：“龙和精灵都是善于躲藏的，会营造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结界躲起来。”
“那可真是不容易。是害怕连累村里的人么？”大公爵陷入沉思，随即抬起头，“雷文，你不用再做渔民了，你有能力，你应该是战士。在那树林里有一条危害人民的恶龙，今晚我们一起去杀了它。从今往后，你跟我去暴风城吧。你的子孙都将不再是渔民，从此跃入骑士门第。”
“骑士？”雷文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渔民的儿子也可以做骑士么？进入那旗帜飘扬的骑士大厅，佩戴蓝色的彩带徽章么？家族的命运，或许就从这一刻改变。但是此刻更可怕的事情是那些骇人听闻的话。
“别管什么骑士了，你说林子里有条龙？”雷文急道，“就在帕奥拉居住的树林里？”
“或许她有办法让龙找不到她吧。”大公爵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人突然化作一头巨大的龙突然跃上了屋顶。人群惊叫，那龙喷出猛烈的龙息，将所有的人吹倒在地。
“东岸的林子里。哈哈。”巨龙发出邪恶的声音，“我终于知道她的下落了。大十字军也在她的手里么？多谢了。”
惊呼声中，巨龙振翅高飞，平地起了狂风，刚刚爬起来的人又是一阵东倒西歪。“拦住它！”大公爵抓起一根长矛想要丢出去，但是已经晚了。“追！”他们迅速骑上马，带领一队骑兵紧跟在后面，尾随着天空中的黑点。但是只追了不远，就被一堆大石头挡住了去路。刚刚修好的路，又被从山上滚落的石头挡住了。
“可恶！”领主气得大叫，“不是什么山体滑坡，是那龙干的！”
“雷文呢？那小子哪里去了？”
“帕奥拉。”雷文丢下马匹，不顾一切地爬过巨石，向着村里跑去。一头巨龙正在追赶帕奥拉，他的帕奥拉！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五年前和帕奥拉相见的日子，是的，没错，帕奥拉不要那把剑，因为那把剑是她丢进河里的！所以她一下子叫出了剑的名字，见到剑的时候，是那么惊讶！
缘分么？抑或是玩笑，河川之神的玩笑。河川之神给了有耐心的人最好的回报，是的，帕奥拉，那才是河川之神给他的回报。
4  巨龙传说

剑在手，剑柄冰冷，沉重。
雷文高举大十字军之剑，踏入了树林。帕奥拉的小屋就在不远的前方，但是他明显地感到树林和平时不一样了。小动物们都跑了，熊也跑了。树木噤若寒蝉，不敢在风中发出声响。整片森林仿佛死了。
龙在附近。
雷文缓缓地，一步一步靠近了小屋，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是鹿盔，他肚子上插着一根树枝，身体扭曲着蜷成一团，表情无比惊骇。雷文将目光从尸体移向小屋，在那他和帕奥拉一起盖的小屋里，帕奥拉给他烤面包，帮他洗衣服，那是他想要的捍卫的幸福。
一股巨大的气息隐藏在屋后，是那么巨大，没错，那是整个树林都颤抖的根源。雷文毫无畏惧，高声呐喊：“出来吧，龙！”
随着他的声音，巨龙张开翅膀，咆哮着跃上屋顶，狰狞的头颅高高俯视着眼前渺小的人。“你要的剑在这里！”听到雷文的挑衅，巨龙发出雷鸣般的吼叫。力量，是力量在呼唤。雷文浑身仿佛火焰在燃烧，一股怒气从胸膛中升起来，炸开，化作还击的大吼，迎了上去。
那是一场从未想过的战斗，但是雷文不害怕，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能洞悉巨龙所有的想法一般，他在龙爪和血盆大口之间电闪腾挪，怒吼着用狂风暴雨般的力量还击。那不是人和龙的较量，是两头龙在扭打，撞断了脆弱的树干，狂暴地宣泄自己的气息。
巨龙害怕了，他发现自己无法撂倒眼前渺小的人类。那个小人儿和它一样强壮，和它这古代的龙族一样强壮，它决定拿出它的绝招。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笼罩在巨龙身上。雷文的剑就像稻草一样被弹开，巨龙猛烈的还击将他撞得飞起来，拦腰撞在树干上。
“我承认你是厉害的人类。”巨龙嘴角淌着鲜血，“像你这样的人类世界上没有几个。但是很可惜，我是远古龙族的成员，造物之神允诺，我们是凡人所杀不死的。所以，认命吧，人类！”
它的血盆大口向着雷文罩下来，雷文双目圆睁，只能看见巨大的牙齿不断逼近。危机时刻，传来帕奥拉的尖叫：“不！”
一道同样的光芒从雷文身上散发出来，弹开了龙的血盆大口，竟然将古代的巨龙弹得仰倒在地。雷文的手死死抓着剑柄，生死之间的威胁让他的怒气在身体中烧开了一般滚烫，透过长剑狂暴地宣泄出来。大十字军之剑发光了，血红色的光芒就像雷霆的电芒布满剑身，崩射着可怖的能量。雷文翻身跃起，一声大吼，旋身斩在巨龙的胸口。滚烫的龙血随着破碎的龙鳞从巨大的伤口里喷洒出来，溅满了四周的土地。龙头在长嘶中重重地拍倒在地面，垂死的身躯不断痉挛。
帕奥拉拎着一只小小的铲子，面色惨白，站在一边。
巨龙微微扬起头，吃力地吼了一声。那眼光中有惊讶，有不甘和欣喜，说不出的复杂。雷文浑身剧痛，拄着剑支撑在地面。帕奥拉给他加的无敌光环从他身上消失了，他惊喜地喊起来：“帕奥拉，你没事，太好了！”
帕奥拉脸上全都惊骇，过了好久才渐渐平复。她竟然轻轻地向那垂死的龙走了过去，伸手去摸巨龙的脸。
“小心。”雷文急道，“它还没死！” 脚步却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无法移动。
“听话。”帕奥拉冷冷地对龙说，“乖孩子，不要用你的鼻子拱我的手，我保证会用你的皮来做我的靴子的。”
巨龙发出垂死的吼叫，头垂了下去。雷文拼尽全身的力气，一声大吼高高跃起，剑在空气中发出雷霆的呼啸，一剑斩断了龙吼！他将剑插过龙的头颅，将龙首钉在地上，发出狂暴的吼叫！他胜利了，他战胜了巨龙！
帕奥拉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他想她是欢喜之极的。吼叫声引来了匆忙赶来的人群，大公爵和卡迪南，他们都用惊讶的眼神望着他，充满了敬佩。
“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是天生的战士。”大公爵说，“有这份了不起的功劳，你就跟我到暴风城去吧。我们可以战胜邪恶的龙族，保护我们的人民，为国王服务。去了就做我的骑士队长吧，不出两年，你就可以成为少校，甚至司令，元帅，带着荣耀回来。那个时候，迎娶一个精灵公主也只是外交上的事情，我会请求国王陛下为你们证婚的。”
“你听到么？帕奥拉！”他兴高采烈地冲到恋人身边，“我可以当骑士队长！”
“是！”帕奥拉依偎进他的怀里，眼中噙着泪光，“你一定可以成功的，等你当了将军，我就嫁给你。”

鲈鱼的时代结束了，伟大的骑士队长雷文，受人敬仰的英雄。他的名字让暴风城的敌人闻风丧胆，大公爵的得力助手，让堕落的兽人、邪恶的龙族全都闻风而逃。矮人喜欢他，侏儒敬仰他，遥远的森林里，精灵们在传闻他的故事。
每当他取得一次胜利带着他的军队回到暴风城，鲜花就缤纷而降。在他的努力下，大公爵可以专心地帮助国王整理内政，让政权更加稳定。人们拥护他，雷文，那是让他们能够安定生活的英雄。
然而雷文真正迫切思念的，始终是萨那河的河岸。每当他完成任务，他就会快马返回故乡，那小小的渔村，河畔的树林。在那里，有人在等着他。他们亲密地相拥，接吻，倾诉衷肠。他会告诉她杀死了多少敌人，人们富裕的生活。帕奥拉会默默地听着，微笑着。他越发感到，好日子来了。
在一次最成功的鼓足勇气之后，他占有了她。她没有丝毫拒绝，他们早已是如此渴望。在那夜里，他们从未如此亲密无间，彼此都了解得更多。静谧的夜晚，赤裸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轻衣，迎着月光眺望。星空里多少星辰？闪耀着，引人遐想。
“帕奥拉？”雷文惊醒，来到恋人的身边，随着她一起仰望星空。
“你知道那个星座么？”帕奥拉向往地说，“大龙的智者说，那是大龙星座，造物之神许诺给龙族的乐园。每条巨龙死后，灵魂都会去那里。它们永远地、幸福地在那里团聚。”她靠紧雷文的胸膛，颤声说，“每次你杀了龙族，我都忍不住想要在夜里望望星空。”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雷文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感到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所以他将她抱得更紧。“我会保护自己的，也会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们。等到立下下一次战功，我就去求大公爵为我们做主。”
“雷文……”帕奥拉颤声道，“别去了，回来吧，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我们不需要别人承认，也不需要你的功勋盖世，我们需要的只是河里的鲈鱼而已。”
“不。”雷文轻轻地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过去或许会那样想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当我看到被巨龙撕碎的牛，看到被烧毁的屋舍和那些因为恐惧而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人民，我才意识到我肩负的使命。”
他抬起头，爽朗地面对星空。“过去我是渔民。但是现在我是一名战士了。我知道一个战士的责任，为保护弱小而战的大义。都一切都多亏了遇见你，否则我只会是个平凡的男孩。帕奥拉，你知道么，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命运……”帕奥拉喃喃重复着，随即接受了雷文的热吻。
“帕奥拉，不要担惊受怕。你现在一点也不像初次见面的时候，成了个纯纯粹粹的小女人。什么也不能阻止我爱你，我对你的诺言就要实现了。”
“诺言……”帕奥拉失神地说着，陷入无尽的缠绵之中。
一个月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暴风城大教堂举行。所有骑士穿上礼服，参加了那场由国王亲自主持的婚礼。新郎是战功赫赫的皇家骑兵团新任统帅，新娘穿上洁白的婚纱，在光明牧师的指引下前往礼堂。她是那么美丽，白皙的面孔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醉倒。
当她经过暴风城的吊桥，所有的人都说，瞧，那不是不合群的精灵，是个因为幸福而激动得面色发白的新娘，让天下女人都要妒忌的女人。
“今天在圣光的照耀下见证伟大的爱情。”教皇高举双臂，“在邪恶不能进入的殿堂！”
国王兴高采烈，高举权杖，面对众人大声询问：“有人反对他们结合么？现在请立刻提出！”
有人小声说：“那是找死。”在场的人都哄笑起来。
“新郎是我们的勇士，雷文•潘斯米特，一个新贵族的开始！”雷文面色红润，在众人的掌声中穿着礼服走入礼堂，望着走向她的新娘。
“新娘是爱莲娜——”
“我是阿卡内娅，帕奥拉•阿卡内娅。”她报出的名字打断了司仪的介绍，让大公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她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缓步走向雷文。“亲爱的，我今天嫁给你了。”她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抚摸着爱人的胸口，“但也是分别之日。”
“你说什么？”雷文大惊，拉紧了她的手。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龙族的天堂么？”她开始轻轻地抽泣，“我一直在想念他们，想念我的叔伯兄弟，想念大家一起在大地上的日子。”
“你在说什么？”雷文慌张道。
“我不是精灵公主艾莲娜。我是兰龙们的公主，是我杀死了爱莲娜，夺取了这具身体。”帕奥拉凄凉地说，“就像造物之神的安排那样，最完美的物种即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只是想不到，龙族不是那个物种。我想为我的族人争取一个生存的机会，所以大龙的智者告诉我，如果要隐去龙的气息，进入光明的世界，让所有的护卫者也无法察觉，除非能钓起一条鲈鱼。”
雷文面色苍白：“钓起……鲈鱼？”
在众人的惊呼中，神殿开始颤抖。她缓步后退，不舍地凝望着雷文的眼睛，松开了她的手。一道雷霆从天而降，从她身体里发出巨大的嗡鸣。天使的彩色玻璃一起破碎，象征光明的巨大十字架轰然倒地，国王瞬间发出惨叫倒在血泊中。
翅膀，蔚蓝的翅膀，是天空的颜色。巨大的兰龙冲破教堂的屋顶，在骑士们的叫喊中奋力飞向天空……

命运啊。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人类如命运所示，成为大地的主人。但是人们始终记得那一天，国王曾经倒在血泊里。又是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国王的事情已经淡漠，但是人们始终记得砍下了龙头的人，将龙头挂在城门上的模样。在那里挂过很多颗龙头，直到后来，再也没有龙头可以挂在那里了，人们始终记得屠龙勇士的故事。
那个勇者，那个勇敢的人，他离去的背影也成为神话了。在冬天的寒风里，他孤身离开了暴风城。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何方，他的身躯是挺拔的岩石，嘴唇是禁闭的闸门，锁住了那传说的结局。

尾声
多年以后，卡迪南又见到过一次那个男子。
和他想的一样，他就在树林深处的木屋，曾经属于他们的家。每天他会去钓上一两条鱼，然后坐下来，耐心地将鱼烤成金黄色。然后，到了晚上，他就在篝火旁眺望星空。
唯一的不同是，他在屋前种了一棵橡树。
卡迪南说：“暴风城需要一位新的大公爵。”
“啊，那些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抚摸着橡树的嫩枝，那真是一株神奇的橡树，在漆黑的夜里会发出朦朦光亮。卡迪南忍不住问：“是大德鲁依鹿盔送给你的那一颗种子？”
“是呀。”
“神圣的橡树种子啊。那种下之后有没有好事情发生呢？”
“我做了梦，做了让我解脱的好梦。”
“哦，梦见谁？”
“梦见帕奥拉，不，其实是银月精灵的公主艾莲娜。她对我说，斩下龙头的一瞬间，她的灵魂解脱了，她要回到大自然里去，就附着在这橡树子里。是的，她是来感谢我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她告诉我，帕奥拉是真心爱我的。从始至终，她都深爱着我。是的，龙对于感情不懂得虚伪。”
“有精灵公主的灵魂么，所以这株橡树才会发光呀。”卡迪南点点头，“但是，太奇怪了。就算是为了获得刺杀国王的机会，她也没有必要将你培养成一名战士。不是么？她将大十字军之剑交给了你，还趁着教你捉鱼的机会，将你培养成了一名足以杀死她的伟大战士。她应该明白，她是在培养自己的掘墓人。”
“怯，龙的想法。”雷文摇摇头，“不，女人的想法。总是那么难以猜透。”
“那你呢？你的想法我也很不明白。”卡迪南说，“战争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要重新开始！向前看吧，我的朋友。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流星。”
“流星？”
“你看那里，那是大龙的星座。帕奥拉说，每一个远古巨龙死了，都会在那里团聚，那是他们的乐园。”他指着一颗橘红的星，痴痴地说，“你看，那就是帕奥拉。在我们那一战后，大龙星座就多了那颗星。”
“所以你在想那颗星没准有一天会掉下来？”卡迪南没好气地说，“我走了，你慢慢等吧。暴风城需要保姆，但是你已经有活儿干了。”
“不送。”
“大十字军可以给我么？有人要我将剑带回去。”
“那个呀……”雷文站起来，从柴火堆里抽出那把剑，嗖的一声——远远地丢进河里去了。
卡迪南向雷文竖了一下大拇指，而后者向他点点头，重新卧倒在篝火旁看星空。
“天真的家伙。”卡迪南离开几步，便趁着夜幕悄悄摸进了河里。“要是龙族再次崛起，我们需要武器，这把剑太重要了。在哪儿呢？”他潜在河底，努力摸索着。这时候，他听到了涛声。
整个树林都响起来了，风的声音像是在呼喊。从水里望上去，全是流动的火光！火光，一连串的火光闪烁，瞬间布满了河面！难道自然之灵也在喊“抓贼”么？
“卡迪南，不要作贼嘛。”雷文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吓得卡迪南慌忙从水里蹦了出来。随即，他看到发光的橡树在风中微微摇摆，无数的萤火虫缭绕着那光芒，缓缓地升向天际。他抬起头，看见流星雨华丽地滑过夜空。
成千上万的流星布满夜空，奔射如箭，带着明亮的光华，将星空装点得如同梦幻。每一颗流星都仿佛一个发自内心的愿望，伴随着涛声，化作战士的呐喊，消失在宇宙的边际。
“是流星雨？从来没见过这么壮丽的流星雨！”他惊异地说着，随即看见大龙星座里，有一颗橘红的星一闪，化作流星，向着萨纳河直坠下来了。
“雷文。”
“帕奥拉。”

看开头时想到了“从前有座庙。”
再往后看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半天没人回帖，原来大家都淹没在这子海之中。

写的太好了～ [s: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