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岁月（暗黑之川）

战争岁月

   作者：暗黑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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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岁月

   “快，赶快跟上！”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亡灵指挥官克洛格爵士那嘶哑低
沉的吼叫，伴随着中午的和风，从森林边缘传来。

   然后，又渐渐远去。

   不用说，它们一定是趁着中午阳光灿烂的好时光，去攻打翡翠谷那边的夜精
灵营地。

   “还真是没完没了的战争啊。”

   我躺在树下，闭着眼睛，没话找话说。

   夏日的炽热阳光，被森林里参天古树浓密的枝叶格档遮拦之后，洗褪了汹汹
的气焰，化作大大小小的光斑，懒洋洋地地洒落树底的草丛花树当中。微风吹来，
头顶上的枝叶哗哗作响，光点也随之摇曳，仿佛漫天的星雨落下。

   “已经打了三年多了，他们还没有打够吗？亚里斯，你说话啊。”我睁开眼
睛，看着身边的亚里斯。

   亚里斯还是老样子，倚靠着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橡树，正在闭目养神。红色的
长发柔软地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庞。

   “装什么酷啊，居然不理我？”我哼了一声，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根细细的猫
儿草，悄悄地探入他的鼻孔。

   “你干什么！？”

   果然，刚才还不愿意理睬我的亚里斯，下一刻已经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好像要发怒的样子。他的脸变得通红，跟头发一样的红，还真是可爱。

   “我这是叫醒你啊。睡太多的话，对身体不好的。”我也站起来，毫不退让
地和他对视着。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屈服。

   “尤其是你这种要当哲学家的人啊，更不能多睡！”我说得理直气壮，斩钉
截铁。

   “那你也不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叫醒我啊”。终于，在我正义眼神的注视下，
亚里斯果然软化下来，只是还有些气呼呼的样子。

   “哼，谁让你不理我！”说完，我把脸转到一边去，不让他看到我嘴角的笑
意。

   “我，我没有不理你啊……”这个头脑简单的哲学家，果然上当了。

   “那为什么刚才我问你事情，你不回答我？”我转过脸来，忍住笑，装腔作
势地抓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摇着。

   “说，亚里斯，你刚才在想什么了？哼哼，肯定在想你的树妖妹妹了吧！我
就知道，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不是说好了，不要提那件事的吗？”一听到“树妖”两个字，亚里斯不由
得阵脚大乱，双手胡乱地摇，忙不迭地否认。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
放开了他的肩膀，再度仰面朝天躺在身边草地上，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
来了。

   “原来你在作弄我！”亚里斯终于明白过来，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坐回原处，
有些“幽怨”地看着我。

   看来，“树妖”这两个字，对他的心灵打击还是很大的啊。

   可怜的亚里斯。

   我和亚里斯，都是属于树魔一族的一员。树魔这个“魔”字，听起来似乎很
诡秘很残忍，或着很可怕很恐怖，其实我们树魔只是森林里边生活的一种正常种
族而已啦。我们这一族的族人，个性温和乐观，爱好和平安宁，跟什么魔啊妖啊
什么的，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作为普通的树魔，我和亚里斯，都是天生有着火红色的长发，和草绿色的皮
肤，当然还有又长又尖的鼻子。当然，作为雄性，亚里斯要比我高大一些，强壮
一些——但这绝不是说他就可以欺负我。表面现象和事实，往往是相反的啊。

   虽然其他的智慧种族，可能会觉得我们的外貌有些古怪，虽然没有森林精灵
那样的美貌，但是我们对于自身的样子，基本还是满意的，尤其是和巨魔啊牛头
人啊这些可怜种族在一起的时候。只不过，亚里斯这个家伙，虽然对我确实是忠
心一片，但看到美女还是会两眼发直，目光呆滞。这个坏习惯，终于在遇到夜精
灵一族的树妖美女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

   那是一个夏日，和现在一样炎热，战争还没有开始多久，天空和同样碧蓝。

   艳阳之下，我和亚里斯沿着小溪，在森林里闲逛。我正和他有的没的乱说一
气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

   我马上警觉起来，我很熟悉那种表情，沿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了，在溪流所
经的一个水潭之中，一个绝色美女，正在出浴！潭边开满各色的鲜花，正在争奇
斗艳；碧绿的潭水纯洁如玉，不带半点杂质。中午的阳光，潭水雾气蒸腾，更显
得那女子如幻如雾，不可方物。

   虽然同为女性，但那一刻，我也同样为那个女子的容色所倾倒。等我醒悟过
来，回头看身边的亚里斯的时候，好家伙，这个花心大萝卜，果然是在两眼发直
地看人家姑娘出浴，差点就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心头暗恨，用力踢了他一下，这下子他才如梦初醒，茫然看着我。等到注
意到了我可以杀人的目光之后，脸上很快就汗流如浆了。

   “哈，泰莉啊，今天的太阳真大啊。”

   居然学会了顾左右而言其他？

   “赚到了吧？哼哼。”

   我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色的家伙。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唉哟，不要扯我的耳朵，就要掉下
来了啊。”

   正当我不依不饶，和他拧做一团的时候，有历史意义的大事发生了！

   那个在碧水中沐浴的美貌妹妹，看来也发现到了我们的鲁莽行为，脸蛋儿马
上变得通红。她向着我们啐了一口“流氓”之后，划开水波，逃命一般从潭水中
往岸上游去。

   只是……当她身体全部离开水面，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我和亚里斯，都惊
讶得张大嘴巴，下巴就要掉到地上。

   那个时候，我们的样子，一定很傻。

   然后，我惊天动地地笑了起来，笑得满地打滚，丝毫不顾淑女的形象；亚里
斯则是脸色灰白，比某一次我不慎烧掉他那几页大部头哲学书还要白。

   那个美貌妹妹，下半身有四条腿！她的整个“人”，居然是人头鹿身的模样
……亚里斯这个家伙，刚才看到人家的上半身，一副色授魂销的模样，还用那种
脉脉含情的眼神来看着小姑娘。没有想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实质上是小鹿……

   “哈哈哈，亚里斯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赶快去追啊。……我说啊，你要不跑
得快一些，你心中的美女可就要溜走了啊。人家可是有四条腿啊，我怕你追不上
啊……”

   看亚里斯这个时候，大概是想学亡灵军团的穴居恶魔，就那么挖个坑躲起来。

   真的是大快人心啊，我一边想象着亚里斯和小鹿谈情说爱的可笑样子，一边
不忘在他的伤口伤再撒把盐。

   光靠看外表，可是很危险的啊，亚里斯。

   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夜精灵一族的树妖妹妹。虽然有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开头，
但是后来见过的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不过每次想起来，心里总是觉得很痛
快。

   当然亚里斯大概不这么想。偷看一头小鹿出浴，并且居然陶醉于其中，对身
为男性的他来说，是一个耻辱的历史教训。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亚里斯被我的笑声闹得心烦意乱，双手乱摆，已
经在求饶了。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了。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聪明的亚里斯。”

   “什么问题？”

   “我问你，这场战争，要打多久啊？”我拧着他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刚才我的话，他居然敢没有听进去？

   “战争啊，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自然就要结束的。轻一点轻一点……”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等到他们打累了，自然就会结束了啊。哎呀好疼，快放手！”

   看到我一脸的不悦，再加上耳朵被控制在我手中，亚里斯赶快改了口，希望
我能够满意这个答案。

   “真的么？”我哼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耳朵。

   “真的真的。”

   “你可不要骗我。”

   “我绝对没有骗你。”亚里斯的面孔有些歪曲了。我猜，他对于自己的话，
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但是怕耳朵再遭殃，所以才装出这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这样的他，还真可爱……

   “好吧，亚里斯，我们去找果子吃吧。”我拉着他的手，向森林那头的湖边
走去。那里有好多片低矮的果林，枝头上结满了甜美的果子。

   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尤其是能够跟亚里斯在一起。

   我喜欢跟他说话，喜欢作弄他，喜欢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喜欢他求饶时候的
模样。

   亡灵军团和夜精灵战争对于我们来说，虽然近在咫尺，但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人，跟我们无关。

   只不过，这场战争，拖得也太久了吧？

   三年多了啊。

   我和亚里斯，从小开始，一直生活在这片森林当中。

   冬天来临得的时候，橡树上会有厚厚的积雪；春天到来，草地上开满了各色
的野花；到了秋天，枝头会挂满甜美的果子。

   这是一片美丽的森林，我们的家园。

   作为树魔一族，我们的生活很平静很愉快。森林里边没有什么厉害的天敌，
太阳地下没有多少值得担心的事情。

   我和他从小救就认识，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开始，亚里斯就是个很喜欢沉
思的人，理想居然是当一个哲学家；虽然这样的理想，作为一个树魔，会显得有
些异类，但也没有哪个族中的长辈，会让他改变人生的追求。

   至于我呢，没有什么理想，只不过从小开始，就喜欢欺负他。其实啊，有的
时候，我也不大想欺负他的。不过看起来他很喜欢被我欺负，甚至还有些乐在其
中的样子，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牺牲宝贵的淑女形象，轻轻欺负一下他了。

   等到我们长大了，很自然地就成为恋人。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就
那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了。

   本来，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的。正如亚里斯所收藏的一本书
上所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今天发生的，昨天已经发生过；今天发生的，明
天依然继续。”

   正当我以为自己会生于斯，老于斯的时候，他们出现了。

   先是黑色的亡灵军团，自海的彼岸，涉水登陆而来；接着，绿色的夜精灵战
士，一个接着一个，从山的尽头，浩浩荡荡地出现；这两个宿命的死地，不约而
同地来到了我们的森林附近，安营扎寨，互相争斗。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正当我们这些原住民，为忽然到来的战争，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死亡骑士
出现再我们的面前。他身穿浑身漆黑的盔甲，骑着高大的骷髅马，头盔阴影中的
眼睛燃烧着来自地狱的暗红火焰。在他的身后整齐列队的，是身上散发着腐臭和
死亡气息的不死生物军团。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叫做克洛格爵士，亡灵军团在这个战区的总指挥官。

   面对着惊慌失措的我和亚里斯，以及身旁的其他树魔一族族人，克洛格爵士
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们，默不作声。

   终于，他说话了。其实，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动听的，只是带着那么一种挥
之不去的寒气，让我们感到非常的难受。

   “这里已经被划分为战区，你们不能留在这里。你们必须离开。”

   “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家乡啊。”我大着胆子走到他的跟前，小声地说。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美丽的小姐。只不过，这里是战区，你们这些非军事
人员，必须离开。”虽然嘴里说着抱歉的话，他脸上可是没有一点抱歉的表情。
“我将不再重复：战争已经开始了。”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除非你们参加战争。”

   “参加战争？”

   “对，参加我方，和我们一起分享巫妖王的光荣与梦想；或者，成为我们的
敌人，死在我的霜之哀伤下。”说这番吓人话的时候，克洛格爵士轻轻按了一下
腰间的剑鞘，真是一个冷酷的亡灵啊。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我依然不死心。我不想参加战争，我只想在自己的
家乡生活下去。和亚里斯一起，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有，你可以选择或者成为雇佣军，等待我们的雇佣。”

   “好，我们就成为雇佣军吧。”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留在这个美丽的地方，而又不需
要参加那血腥的战争的方法，真好啊。

   克洛格爵士那的暗红双瞳，忽然变得像燃烧的星辰一样熠熠发亮，上上下下
地打量着我和亚里斯，看得我浑身发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好，我同意你们以等待雇佣的佣兵身份，留在这个战区。不过，你们的人
身权利以及财产安全，本军团皆不负责。”

   我们总算可以留在我们的故乡了。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语调有些古怪。

   “不过，我相信，没有人会雇佣两位的。”

   怎么我好像觉得他在笑？死亡骑士也会笑吗？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一直以来，我有不懂的事情，都会问亚里斯。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聪明
的人。虽然，有些懒，有些笨就是了。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古怪，但是我就是觉得，他是又聪明，又笨的人。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亚里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说吧说吧，我不生气。”我摇着他的手，让他赶快说出来。

   “他的意思其实是说，我们的战斗力太低了，作为军队的统帅，他是不会雇
佣我们的。”

   “真的吗？”我放开了他的手，心里感到有点失落。

   “没错，确实是这样。”亚里斯微笑着，轻轻用手指刮着我的脸庞。

   “无论是跟亡灵军团的士兵相比，还是跟夜精灵的战士比较，我们树魔在战
斗力上都处于绝对劣势，根本打不过人家。因此，与其花大价钱雇佣我们去作战，
还不如训练自己的子弟兵。”

   “可是……我们不是会魔法吗？”

   “我们天生的魔法能力，是治疗和魔法消除啊，不是什么能够直接杀伤敌人
的厉害魔法。再说，我们会的，他们自己人里边也有精通此道的，何必要找我们
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感到闷闷不乐。虽然我厌恶战争，喜欢安静的生
活，但是自己的种族被人说得这样没用和不堪，总是让人伤心。

   尤其说这话的那个人，自己也属于这个没用的种族。

   “傻瓜，你干嘛不高兴啊。我们应该为自己的种族感到自豪才对啊。”亚里
斯用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尖鼻子，微笑着安慰我。

   鼻子痒痒的，我打了个喷嚏，迷惑地看着亚里斯。

   “泰莉，你看到了吗，森林里边这么多的橡树，哪一种最有可能存活下来呢？”

   “啊？”

   “这些橡树啊，如果是太孱弱幼小了，就无法得到阳光和雨雾，容易被暴风
吹倒；”

   “但如果是太高大茁壮了，就有可能被森林中的其他种族砍伐，用来做成房
屋和器具。”

   “所以呢？作为一个种族，想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就要既不能弱小得任何人
都可以欺负你，又不能强大得威胁到其他强大种族的存在。不高不矮，不强不弱，
是最好的了。”

   “我们树魔就是例子。无论是亡灵还是夜精灵，想要杀死我们，都要费一番
力气，至少我们会反抗，会逃跑；但是我们又不会强大到会威胁他们的地位那种
程度，更没有替他们作战的利用价值。对他们来说，对待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
让我们呆在这里，不加理睬。”

   “你不是本来就不想去打仗啊，现在以雇佣兵的身份，不用承担雇佣兵的责
任，就这么和我一起生活下去，不是很好。”

   第一次，我为我们树魔这个种族的战斗力低下而感到高兴。

   那也是我觉得亚里斯一辈子所说的话中，最让我觉得深奥有哲理的话。

   可恶啊，亚里斯这个家伙，居然让我有点崇拜他了。

   于是我们就成为雇佣兵，留在家乡的森林中。

   只是，不可能有人来雇佣我们就是了。

   战争就这样进行了三年。亡灵军团和夜精灵战士，陷入了拉锯战之中。每一
次，亡灵军团都会趁着白天，夜精灵一族力量最弱小的时候，去攻打夜精灵的营
地；到了夜间，则是夜精灵趁着月色，不时地偷袭亡灵阵营。

   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打垮不了谁，就这样斗了个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居然一打就是三年！

   不过，我和亚里斯两人的生活，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就那样以谁
也不会雇用的雇佣军身份，生活在战火当中。他们不会来骚扰我们，我们当然也
不敢招惹他们，和双方基本上是相安无事。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我们的生活，终归还是发生了变化，虽然这种变化很
缓慢很微小，几乎让人难以感受得到。

   因为受不了亡灵军团和夜精灵战士那没完没了的战斗，树魔一族其他的族人，
已经开始逐渐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迁居其他森林茂密的地区。看着身边的族人
逐渐减少，我的情绪，又时候也会变得低落。

   而这个时候，亚里斯总是握着我的手，诚恳地对我说，“泰莉，我们还是离
开这里吧。”

   “不要！”我每次都不停地摇头。我不想离开熟悉的故乡，不要离开这里的
草木，不愿意离开这里甘甜的泉水。

   “你不是说过，我们树魔，即不算强大，又不算过分弱小，交战的双方，都
不会伤害我们的吗？。”每次我都是这样反驳他要求我和他一起离开的要求，振
振有词。

   然后就能够看到他那苦笑的样子。

   从湖边吃完果子回来，我和亚里斯手拉着手，走在湖边散步。夕阳把湖水染
上一层不祥的血红。不知道在今天的战斗当中，亡灵军团和夜精灵战士，又有多
少生命消失得无影无踪，多少血肉灌溉了这片土地呢？

   “啊，血！……那个，不是柯立门吗？”转过一片小树林之后，我被倒卧在
草丛中的尸体吓坏了。

   亚里斯让我躲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然后，悲痛的神情，出现在他的
脸上。

   “那个是柯立门。泰莉，你不要过来，太惨了。”

   柯立门是我们的邻居，森林巨魔，长着两个胖嘟嘟的脑袋，说话嗡声嗡气，
脑子非常的不灵光。不过，我和亚里斯都很喜欢他，喜欢他的忠厚和率直。

   是谁杀了他呢？对于任何人来说，他都是无害的啊。像他那样单纯的头脑，
根本就不可能害人。

   “哼，一定是那些邪恶的亡灵做的好事。”一个铿锵的女声，在我和亚里斯
身后响起，我们惊慌地转过头去，看到了月之女，正骑着她那头大大的白老虎，
冷冷地看着我们，一如平常的冷漠模样。

   亡灵军团的首领是死亡骑士克洛格爵士，夜精灵的统帅，则是眼前这个冷若
冰霜的月之女。

   “亡灵干的？”亡灵军团不和眼前这些夜精灵打仗，杀这个笨笨的柯立门干
什么啊？

   “没错。亡灵干的好事。”月之女肯定地点点头。“他们为了财物，什么事
情都干得出来。”

   亚里斯继续察看柯立门的遗体，一眼就可以发现，柯立门的双脚是光着的。
他的靴子呢？

   柯立门有一双很好的靴子，穿上之后，可以跑得飞快，名之为“疾风靴”。
他非常的非常的喜欢这双靴子，一直都穿在脚上，从来舍不得脱下来。如今，这
靴子却没有在他的遗体上！

   “不用说，一定是那些亡灵干的！”月之女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个可
怜虫的靴子，一定是已经被那些亡灵卖掉了，他们很需要钱，我就知道，他们很
需要钱，他们就要顶不住了。”

   “为了一双靴子就杀人？”我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月之女冷冷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毛丫头。

   “这就是战争啊，小姑娘。”

   抛下这么一句话，月之女骑着她的白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我和亚里
斯，以及可怜的柯立门的尸体呆在当场。

   夕阳惨淡地照着，很快，黑暗就要笼罩大地。

   “亚里斯，我们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对吧，柏啦，对吧？”我拼命
地摇着亚里斯的胳膊，为的就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亚里斯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柯立门的遗体，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那已
经失去血色的双脚。

   “亚里斯，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回答我啊。”我使劲用指甲掐他的上臂，
掐得好深。

   “是的，没错。是的，泰莉。”

   亚里斯清醒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弱小得几乎不可闻。

   生平第一次，我想到了要离开家乡。

   数天之后，我和亚里斯，在森林的边缘，再度遇上了克洛格爵士。当我鼓起
全部的勇气，质问森林巨魔的死亡，是不是亡灵军团所为的时候，死亡骑士几乎
是马上就变得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那是诬蔑！伟大的巫妖王在上，荣光的亡灵军团，怎么可能干这种不要脸
的事情！为了一双鞋子就杀人？！你觉得身为骑士的我，会做出这种有损名誉的
事情吗？”

   “真的不是你们所为？”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

   “绝对不是。一定是那些虚伪的夜精灵干的，然后栽赃到我们头上！”死亡
骑士依然感到愤怒难平。“不要被她们的外表迷惑了，这些女人，内心非常的恶
毒，非常的狡猾！”

   我看着亚里斯，亚里斯看着我，同样的惘然，同样的迷惑。

   “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吧，你们就可以知道夜精灵有多虚伪多丑恶了。”看
到我们依然是不相信的样子，克洛格爵士冷笑着说。

   “你们应该都知道，为了战争，我们亡灵军团需要砍伐木材。我们军队里边，
能够干这个工作的，就是食尸鬼。”

   “那些虚伪的亡灵，他们一直在说我们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把那么多的树木
都砍伐一空，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桩。不像她们夜精灵，用小精灵，可以在不伤害
树木的前提下采集到木材。他们说我们是破坏环境，是森林的罪人。”

   夜精灵所说的没错啊。亡灵军团确实是在用食尸鬼来伐木，食尸鬼所到之处，
所有树木无论大小，都被砍伐一空，所留下的，只是光秃秃的地面，以及失去家
园的彷徨鸟兽。相反的，夜精灵所使用的小精灵，可以在不伤树木的情况下采集
到木材，不会对森林环境造成破坏。

   只不过，森林这么大，战争继续了三年，被亡灵军团砍伐的木材，也多不到
哪里去，没有对森林有多大的破坏。

   “可那都是谎言！谎言！她们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的小精灵无能，砍伐
木材远远没有我们的食尸鬼快！”死亡骑士胸前的盔甲不停地起伏。“事实上，
她们非常的嫉妒我们的木材采集速度！你们不知道吧，这些天来，她们从海外，
买进了地精伐木机！那种可怕的机器，伐木速度极快，几下子就能够把森林砍个
清光。”

   “她们就要垮台了，没钱了，所以她们就偷偷地把砍下来的木材，卖给外国
人换钱！最虚伪的是，她们自称是爱护自然的种族，生怕我们说她们破坏森林，
每次都是在半夜里偷偷的伐木！”

   “所以，为了一双靴子而杀人，肯定是她们干的！这些虚伪丑恶的女人！”

   看着扬尘而去的死亡骑士，我和亚里斯，已经是完全的惊呆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和亚里斯，偷偷走到夜精灵的营地旁，躲在树丛之后，不住往里边张望。

   “看来是。”亚里斯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泰莉你看，她们营地旁边的森
林，确实是多出来很多的空地。地上那些带状的痕迹，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地精伐
木机留下来的吧。”

   “可是，她们原来，是那么热爱自然的种族啊。这真难以让人相信。”在我
的记忆当中，夜精灵一向都是珍惜森林中的一草一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掠夺森
林财富的事情来。

   “所以她们要在半夜里边使用地精伐木机，恐怕，她们的内心，也会因为这
样的事情，感到羞愧吧。”亚里斯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有些伤感地说。

   “亚里斯，是什么让她们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我感到没有来由的害怕，紧紧抓住亚里斯的手，生怕他也变成握不认识的样
子。

   “大概，是战争吧……”亚里斯喃喃自语。

   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一句话都不想说，也没有讨论究竟是谁杀死了柯立门。

   是谁，已经不大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战争啊。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在回家的路途上，我轻轻地对亚里斯说。

   亚里斯的脸上，露出了我意料之中的惊喜。

   “好的，泰莉，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战争。”

   不过，我们终归还是没有马上离开，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在树阴浓密
的森林里世代生活的我们，无法在这样的艳阳天下长途跋涉，只好等待凉爽的秋
天再作打算了。

   我开始盼望秋天的到来。

   秋天，将会是果实累累的季节吧？

   日子依然在继续，阳光变得温和了一些，一个月过去了，夏天也快到了尽头。

   依然不时有富裕的邻居，被发现暴尸在森林中的某处，身长的首饰或者衣物
等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我和亚里斯，已经闭口不提谁是凶手这件事情。不
是亡灵所为，就是夜精灵下的手，或者两家手上都不干净。谁干的有什么区别呢？
就凭我们这些树魔，难道要去替人家报仇吗？

   要紧的是，他们不要找上我们就好了。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过，我和亚里斯一
无所有，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虽然这片森林，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但是，只要天气一允许，我们
就马上迁徙。

   因为，这是战争。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有他就好。

   夜精灵营地附近的森林，依然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在没有风声的夜晚，机械
活动的喀嚓声传得很远，那个是她们的地精伐木机在彻夜工作。

   “明天，我们就离开这片故乡吧。”这一天夜里，亚里斯抬头看了很久的星
星，然后对我说。“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呢。”

   “嗯。”我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半夜里，几乎是同时，从夜精灵营地的方向，和亡灵军团驻地的方向，传出
来轰然的声音，大地也为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塌了呢，不过，这些
跟我都没有关系了。

   明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的。

   第二天早晨，在森林的边缘，我和亚里斯，再度看到了死亡骑士。克洛格爵
士身后，是数量前所未有的亡灵军团，散发着勇往直前的气势。

   “两位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看到我们，死亡骑士停住了骷髅马的脚步。

   “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亚里斯客气地对爵士说。毕竟做了这么长时
间的邻居，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

   “为什么要离开呢？战争就要结束了啊。”克洛格爵士居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虽然是在笑，可我感受不到半点笑意。

   “就要结束了？”亚里斯奇怪地问。

   “对！昨天晚上，我们的金矿开采完毕，已经倒塌了。那些虚伪的女人那边，
也是同样如此。和我们一样，她们也没有钱继续进行战争。”死亡骑士有些无奈
地说。

   “战争……要结束了？”我感到难以置信。“那么，爵士阁下，你们将来，
有什么打算呢？”

   “什么打算？换一个有金矿可以开采的地方，和她们继续作战，一直到有一
方完全毁灭为止！那些女人，她们和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能够活在阳光下！”

   还真的是了不得的志向啊。因为听到战争就要结束，我的心情变得极好，刚
要说些什么，就被死亡骑士打断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军要尽最后的力量，狠狠地教训那些女人一下！”

   就是说，最后还要打一场啊？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亚里斯，悄悄地推了我一下。我奇怪地看着
他，然后看四周，才发现情况不妙。

   不知道什么时候，亡灵军团的士兵，已经把我们重重围住。而克洛格爵士，
依然是直直得看着我们，看得我头皮发麻。

   “爵士阁下，这是怎么回事？”亚里斯挡在我的面前，大声地质问。

   “我说过，我们要给那些女人最后一击，致命的一击！在这场最后的战争中，
每多一个人，都能够让我们多上一分胜利的机会。你们不是雇佣兵吗？现在，我
就以亡灵统帅的名义，向你们发出雇佣要求！”

   我们是雇佣兵吗？

   我脑子里边一片混乱。我们是雇佣兵？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因为非军事人员不能留在战区内，所以我们就当了
雇佣兵。不过亚里斯说过，像我们树魔这样不适合战斗的种族，是永远也不会有
人雇佣的。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不可能有人会真的雇佣我们的。

   我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亚里斯，亚里斯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我所看到的，只有绝望。

   我忘了，亚里斯只是个哲学家，不是无敌的英雄。

   “怎么样？接受我们的雇佣吗？”克洛格爵士左手紧握剑鞘，右手轻按剑柄，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

   “我跟你走，她留下。”是亚里斯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啊？

   “好，正好我的军队的编制空缺只剩下一个。”死亡骑士的笑声，伴随着冰
冷的恐惧，袭击着我的全身。“不要怪我，美丽的小姐，这是战争啊。”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终于明白亚里斯要做什么了，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生怕他变成鸟儿，从我的怀里飞走。

   我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痛哭，几滴冰冷的液体，从天空中洒落，流淌在我绿
色的脖子上。然后，脑门上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抬头看去，映入我视线的，
是亚里斯的眼神，虽然痛苦，却是从来没有的坚定。

   他居然敢打我？这个亚里斯，要造反了吗？

   我心中充满了悲伤，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一袋小小的金币，掉落在我的身旁，袋子上沾满了尘埃，濡湿着泪水。

   死亡骑士克洛格爵士坚守了身为骑士的荣誉，这袋小小的金币，是作为雇佣
亚里斯的费用支付给我。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小小的一袋金币，夺走了我所有的幸福。

   战争应该是已经结束了的啊，但是，亚里斯并没有回来，没有回到我的身边。

   压制住难以控制的巨大恐惧感，我挣扎着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然后朝着夜精灵的阵地，踟蹰独行。

   我要去寻找亚里斯。

   我找到了亚里斯，是在夜精灵阵地中，那个因为枯竭而被废弃的金矿附近。
他就那样安静地依靠在一棵橡树旁，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支夜精灵特有的羽
箭，从他的胸前穿过，没入身后的树干中。

   我安葬了亚里斯，对于树魔一族来说，死亡只是回到森林母亲的怀抱里边。
天道轮回，季节循环，自然界的一切，终有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天。身为森林的
种族，不应该为此感到悲伤，不应该为此感到难过。

   可是，为什么我的泪水，依然无法抑制地流下呢？

   我站起来，手上沾满了泥土。在我的脚下，亚里斯永远地长眠在泥土中。是
我，亲手把他埋葬。

   初秋的太阳，照耀着这个恢复了和平的世界。天青云白，湖蓝树绿，一切都
充满了生机，显得安静而完美，再无半点战争的烟火味道。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我知道，一切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战争终于结束。我可以再度呼吸到和平的空气，享受到甜美的果实，欣赏春
天盛开的野花，秋天丰盛的果实。

   但是，亚里斯却不在我身边了。

   我茫然环顾四周，放眼看去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短短的树桩。那是被
夜精灵的地精伐木机所砍伐过后的森林。不过不要紧，很快就是冬天了，那个时
候，白雪将覆盖大地，把一切丑恶的事物隐藏起来。然后春天就要到来，在雨季
里边，无数新的树苗，将从泥土里边长出。只需要十年，或者二十年，这片土地，
将再度成为森林。

   但是，亚里斯却不可能再度出来，永远也不。

   我恨那些发动战争的人，恨死亡骑士，恨月之女。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占据了我们的土地；他们从土地里挖出矿产，他们
用锋利的锯子把森林砍伐干净，他们杀死我们的邻居，只是因为他有一双值钱的
靴子。

   亚里斯，你是对的，当这片土地再无利用价值的时候，当他们感到厌倦的时
候，战争就会结束。然后，他们将会离开，寻找另外一个可以提供资源给他们发
动战争的地方，把一切再度重演。

   可是，他们给我留下了什么呢？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以及心灵上永远的
创伤。

   亚里斯，你是错的。战争的利斧，会砍掉它所能够看到的所有树木，而不管
这棵树是高是矮，是强是弱。战争会吞没一切，毁灭一切，把一切都送入烈火之
中，让它们熊熊燃烧。等到火焰熄灭，留下的只是满地灰烬。

   因为，“这就是战争”啊。

   这样的一句话，就能解释所有的悲伤与不幸？就能掩盖所有的罪恶与残暴？

   日记我不会再写下去了。

   或许，我还将活下去，只是，幸福，幸福永远地离开了我。

   （本文为魔兽争霸同人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