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之后的事儿

死亡和之后的事儿
碟形世界的短篇故事
死神遇上哲学家的时候，哲学家颇为兴头地说：「您知道，在此刻我已经死了，但却又还没死。」
死神叹了一声。老天，又是那种家伙，祂心想。又要扯到量子了。祂讨厌应付哲学家。这些人总是想设法脱身。
「您瞧，」哲学家说，而死神则动也不动地望着他的生命之砂从沙漏中落下。「一切事物都是由微小的粒子组成的，这些粒子具有同时存在于许多不同地方的特性。但由这些粒子组成的东西，则倾向于在同一时间存在于同一个地方，这从量子理论看来似乎不太对劲。我能继续说下去吗？」
可以，但不是永无止境 ，死神说。万物皆无常。祂的视线未尝稍离落下的沙粒。
「那么，如果我们同意有无数个宇宙存在，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如果宇宙的数量无限，那这张床可能同时存在于数以百万计的宇宙里！」
会动吗？
「什么？」
死神朝着床颔首。你感觉到床在动吗？祂说。
「没有，但这是因为同时也有数百万个我，而且…这才是精采的部分…其中有些我并还没要死！任何事都是可能的！」
死神轻扣镰刀柄，思忖这一点。
你的重点是…？
「这个嘛，我并不是真的要死了，对不对？您已经不能确定了。」
死神叹了一声。空间，祂心想。麻烦就在这里。在永远乌云密布的世界里就绝不会这样。但人类只要一看到无垠的天空，脑袋就开始胡思乱想，想把空间都塞满。
「没有答案吗，呃？」濒死的哲学家说。「觉得自己有点过时了，是吧？」
这自然是个难题
，死神道。以前他们会祈祷，祂心想。但请注意，祂可也从不确定祈祷有效。祂沉吟了一会儿。我这样回答好了，祂加上一句。你爱尊夫人吗？
「什么？」
一直在照顾你的那位女士。你爱她吗？
「当然爱啊。」
打个比方，在你个人的经历毫不改变的情况下，你能想出任何一种会在此刻拿刀刺杀她的可能性吗？ 死神说。
「当然不会！」
但照你的理论你非这么做不可。这在宇宙的物理定律中是很有可能的，因此一定会发生，而且发生许多次。每一刻都是数以百亿计的时刻，而在这些时刻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是无可避免的。所有的时间迟早都终归是一刻。
「但是我们当然可以选择──」
有所选择吗？每件能发生的事都必得发生。你的理论说每有一个成型来涵括你的「否定」的宇宙，就必有一个宇宙来涵括你的「肯定」。但你说自己绝不会犯下谋杀。这样糟糕的断定让宇宙和谐的架构为之震颤。你的道德成了跟重力一般强大的力量。
而且，死神想道，这可大多要归咎于空间。
「这是讽刺吗？」
其实不是。我既佩服也深感兴趣，
死神道。你呈现给我的观念证明了两个迄今仍是神话般的地方确实存在。在某处有个世界，里面的人全都做了正确的抉择，道德的抉择，使同类的利益增进到极致的抉择；当然，这也表示了在另外某个地方有个冒着烟的世界残骸，里面的人全没……
「喔，少来了！我知道您在暗示什么，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什么天堂和地狱的胡说！」
房中逐渐晦暗。死神镰刀锋缘的蓝色闪光愈见明晰。
真惊人， 死神说。真令人吃惊。那我再换个说法：你们人类是否只不过是一种走运的猴子，用一种为了传递成熟果实位置而演化出的语言，试图了解造物的奥妙？
上气不接下气的哲学家设法说：「少蠢了。」
这么说并非贬抑， 死神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算是成就斐然了。
「我们绝对已经摆脱了过时的迷信！」
干得好， 死神说。就是这股劲儿。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祂倾身向前。
你知道有个理论说某种微小粒子的状态在被观察之前无法确定吗？黑箱里的猫常被提及。
「喔，知道，」哲学家说。
很好，
死神说。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时祂站起来，微微一笑。
我瞧见你了……

不错,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