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城堡

【简介：一个关于“爱的猜忌”的主题。忽然有一天，北京酷暑的天气骤然被一阵凉爽的风所取代。当风吹起吹起窗帘的时候，我决定开始写这个构思已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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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风拥起身畔苍白色窗帘，掠过耳边。
我双肘支在巨青石砌成的窗台上，迎着扑面的海风，望着外面呼啸的大海。海浪一次次摔在嶙峋的黑色礁岩上，震撼着城堡下数十丈高的悬崖。无数只啾啾鸣叫的海鸥滑翔海面。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拥有这样一个临海的城堡。这个由巨青石砌成的城堡耸立在临海的绝壁之上，背后仅有一条小路，沿着笔直的山坡垂下到一片枫树林，然后消失在那里。
当这个城堡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她轻声在我耳边说：“这就是我们爱的归宿。”
自从到这里，我们每日过着丰饶的生活。她的美貌令每个接近她的男人倾心不已，而她却只钟爱于我。这些日子里，我们四处游玩，或是纵马原野、或是驾车远游。然而日复一日的两情欢愉中，我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时隐时现。
首先是一个奇异的梦。梦中有一位背后有无数道金色光华交错飞舞的俊美男子，他漂浮在我面前，总是盯着我不断的摇头。俊美男子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拈着我的下颌，轻笑着自言自语：“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随后男子消失在异常耀眼的一片金光中，仿佛有无数的东西一下灌入我的脑海，我瞬间惊醒了。
这个梦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些莫名的困惑——总感到周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比如这个阁楼，我就从来没有进来过，但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有这个可以看见海的窗户，就像我曾经来过这里、亲眼看到过的一样。
我越感到奇怪，就越烦躁。我对她说自己要静一会儿，她百依百顺的离开了。而我，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到这里来，希望能借以刺激我的思考，是否清理出我的思绪。
毫无进展。
我决心放弃这种没有结果的搜索，忘记不愉快，回到爱人身边。
沿着旋转的石阶走下高塔。
这是个相当大的城堡。即使是被众多的仆人簇拥，也被空旷的大厅衬托的十分渺小。而现在正值仆人们都在休息的午后，大厅更显得空旷。我没有摇动铃绳，静静的走过大厅，向她的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总觉得周围的宁静里混合着种神秘的味道。
她的房间半掩着门，毫无动静。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轻轻蹑足靠近。
房间依旧空寂无声。
我不由得感到心跳。这是我第一次窥探自己爱人的寝室——只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咳咳。”
忽然咳嗽声响，吓得我打了个机灵。我神经质般的转回头，看见年迈的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用他那一贯略带笑意的深陷的眼，盯着我看。
“主人，女主人去骑马了。”管家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戒备的语调。
我只得尴尬的耸了耸肩：“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她。”
管家什么也没说，微笑着弯腰鞠躬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只好离开。
快晚餐的时候，我见到了她——她还是骑马的装束，像刚刚回来。
她见到我，飞快的、近乎是跑了过来。她轻吻我的脸颊时，我闻到一种陌生的淡淡幽香。
我肯定她没有去骑马。
我轻挽她的腰，她笑得依然灿烂。我故意让自己完全被她吸引，尽量陶醉在她的欢乐中。
但在什么地方，好像有一双深陷的眼，注目着我们。
夜晚是迷人的。
它让思绪沉迷在无限的混沌中。
深夜，我依然以渴望安静的理由，独自回到自己的寝室。
我的耳边依然回响着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仿佛那海浪要努力撼动着什么似的。
白日间，管家那略带戒备的语调回旋在我耳边。
是什么、有什么可戒备的呢？
事实上，自从和她相识开始，我就进入一种热恋状态。我们的爱情真挚不渝，然而除了爱，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她是有意无意的在回避？我不想因为无聊的追问，使我们之间出现可能产生隔阂。
然而这几天的思索令我迷惑，现实迫我面对一切。
亲密的人之间，肆意猜忌是颇为无礼的。我希望能和她好好谈一谈，就现在。
摸着墙壁，我试探着走出房间，来到大厅。我没有拿烛台，或许我不想惊醒别人，或许我还对白天管家的出现有些反感。
这一次，她的屋门闭着。
我轻呼她的昵称，没有响应。
轻轻推开门，看见月光透过暗色的玻璃撒在她干净的床上。
空无一人。
我不知所措的坐在她的床榻上出神。
这也有个看得见海的窗户。事实上这个房间在高塔的正下方，它虽然是城堡的最下层，但因为城堡临高崖而立，所以从窗户望出去时，显得异常险要。
不到窗前，我也猜得到外面的景色——海风与浪涛的呼声告诉了我。
弯月孤悬海面，照耀着雪般的浪花在灰暗的礁岩上狂舞。
我的思绪如同那碎裂的浪花般纷乱。
她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事，在无声息的发生、进行着？
无人可答。
只有呼啸的海风与浪涛交杂着呼喊。
过了一会儿，我准备离开这里。
但是，当回身关门时，我的目光被侧面的墙壁所吸引。
那里有一片光秃秃的石壁。
印象里，那里原来有一幅描述普绪刻和厄洛斯神的油画（注解1）。现在，那幅画被摘了下来。
我又走进了屋子，来到石壁面前。
这是大块的青石砖砌成的石壁。石砖间隙被磨损的纹路，展现了岁月流失的痕迹。
我稍微用力，墙面悠然打开，眼前出现一个秘道。
这是一个通向地下的走廊。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顺序镶嵌着鹅卵大小的水晶球，散发出微亮的兰光。勉强起到照明地道的作用。
走廊盘旋而下，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出现了一个敞开的门。门中透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这是个狭长的房间。说它是房间，也只是比秘道宽一点儿、明亮一些而已。这里弥漫着白天她身上那种陌生的淡淡幽香。狭长房间的一侧，依次有许多门。
门里有什么？
此时的我已经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推开了第一扇门。
门里满目是玫瑰红色的光华。在房间的四角，各有个一紫水晶仕女雕像，雕像发出柔色的红玫瑰光色，从四面拢向屋子正中央的物体——
一个水晶石棺。
石棺中间好像躺着一个人。
我内心的好奇伴随着惊惧，将我推向那水晶石棺面前。
直到走得很近，逼人的寒气迎面扑来，我才发现那不是水晶，而是冰雕的。寒气被非常有效的控制在冰棺周围。
冰棺的四棱被抛光成无数碎小平面，反射着室内柔和的光色。而冰棺的正上面和四个侧面则是完全透明。可以确认，冰棺里铺着苍青色的天鹅绒垫子，垫子上仰卧着一具男尸。
可是当我浑身颤栗的走到冰棺的一头，看见那男尸的面孔时，惊讶的倒抽一口凉气——
我简直无法确认这是具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
那人面孔年轻俊美、十分安详。虽然轻闭着眼睛，但那玉琢般的美丽面孔上依然透着一丝淡淡的迷人笑意，栩栩如生。我几乎相信他会随时作起来向我问候。
我直伫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是谁？
我绕着冰棺走了两圈，只发现冰棺侧面有“我的情人阿多尼斯（注解2）”的字样。
接下来近乎麻木的震惊接踵而来——每个房间里都可以看见这样的冰棺，冰棺里有美男子永远的沉睡着。
我开始担心我的命运。
自少年时代，我就被公认为俊美的男子，以至于走过故乡街道时，常有女孩驻足回首。就连暴怒中的男子，见了我的容貌也会立刻安静下来。“绝无仅有”这个词常常伴随连串的赞誉回响在我耳边。
而如今，这一会儿，我就看到了无数堪称“绝无仅有”的俊美男子。但他们都长眠在冰棺中。
我的爱人，到底是个什么？
古怪的女人、还是更糟的什么？
妖怪？
当这两个字闪现在我脑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然而当我机械的打开每个屋门，却终于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半开的门。
里面有人吧。
我静静的走过去。
门里有动静，是她？
我终于站在了门前。门的开缝处依旧透出柔和的光色。里面的悉悉声，会不会就是她？我推门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我会看到什么？或许是推翻我们过去的一切、甚至我们的爱？如果现实中的真相、比往日虚幻的梦境更恐怖，我有没有足够勇气面对它？
或许我应该就此退缩，永远忘记？
不可能。我还怎么可以坦然接受她的笑容。
总是这样，我在无意中走进了没有退路的小径，痛苦选择着。
推门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突然，一股勇气，就像拍在礁岩上的浪花般，令我一气推开了门。
室内。
在她怀中，倚着一具尸体、一具赤裸裸的男尸。
她跪在冰棺前，认真的做着什么，好像丝毫没有在意我的闯入。
事实上我的闯入，也只限于伫立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她。
她继续她的工作。她从身边的篮子里，用细嫩柔美的双手蘸些香膏出来，轻轻的涂附在尸体的皮肤上。
香膏散发出那种陌生的淡淡幽香。
她非常专注，仔细的涂满每一寸皮肤。时间也随之流失。不知过了多久，涂膏完毕。她耐心的给它穿好每一件衣服。
尸体整理完毕，如此栩栩如生的倚在她的怀里，仿佛刚刚睡去。
她搂起它的双肩，俯身轻吻它的唇。
我几乎崩溃。
我诅咒自己的勇气，竟然促使我揭露这样一个可悲的事实。
眼前的尸体就是我的命运吗？这就是她所谓“爱的归宿”？
不可思议，无可理喻。
“不！”我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嘶鸣。
她缓缓的转过脸，眼中带着无限的凄凉，无助的望着我。
小屋的内壁透出金色的光辉。
光辉越来越明亮。
一个人形仿佛从墙的另一端穿越进来。这个人飘浮在半空中，他的背后无数条金色的羽翼交错飞舞。他有俊美的面容，依稀就是我那个梦中的天使。
金色天使的光辉笼罩着我和她。他用怜悯的眼光俯视着我，就像梦中一样。
“可悲的人类，这一切对你们来说，注定是个无法苏醒的梦魇。”
“为什么，请告诉我，万能的神。”我的声音带着颤抖。
“神？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她？”
“她是爱神。”
当我转过身看着她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哭泣的眼回避着我。
沉默了半晌，天使作出了解答：“她是背弃了天界的爱神，流落人间追寻所谓‘爱的真谛’。因为她与卑微的人类结合，使神王震怒，施下诅咒使她不断爱上凡人，但所爱之人必将夭折。”
“太残忍了。”我低声喃喃。
“哼，何止如此！神王保留了她永恒的生命，让她注定在无边的生命里、饱经爱人一个个丧命的痛楚，直到她返回天界。”
天使看了看爱神怀中的尸体：“看看吧，这就是卑贱的人的命运：生命短暂的像一只虫，即使怎样精心涂膏，也充其量只是一具保持完好的尸体而已，有何值得留恋。”
“我原以为神是仁慈的。”我轻轻的摇着头低语。
“但我们也有自己的雷池，无人敢犯。”天使转过头，嘲笑似的看着我。
“我还以为神眷恋人类。”
“我们赐恩与人，不求回报。”
“听起来更像在满足虚荣心。”
“哼，博爱也要有值得施舍的对象。”
“原来神比人更自私。”
“卑微的生命，总有滑稽的想法。可惜这种可笑的想法马上就要消失了……”
金色光芒越来越亮，以天使为中心，形成一个白炽光团，并在逐渐扩张。
“不要这样，你会杀死城堡所有的人类！”她——爱神忽然用恳求的语调说，“饶恕他和他们吧，我情愿跟你回到天界。”
“已经不能停止了，这里渎神的一切都应被销毁。”
天使的声音变得异常宏亮，震撼着小屋的四壁。
眼见光球越来越烈，危险在即，我不知何处涌现的勇气，冲向暴露在白光球前的她——我的爱神。我抱起她，背对光球，冲出小屋。
然而，瞬间白光从背后辐射冲出，小屋的石壁迅速在强烈的白光中粉碎、消灭。我和她也被巨大的力量冲飞。
我们完全暴露在白光中，四周、甚至整个世界都成为一片苍白。
我用最后的力量紧紧抱住了她，但我的意识也渐渐融化在这片白光中。
朦胧中，我依稀听到她的耳语：“我想要你活下去，我的爱。”
时间是永恒的，但对每个人却都是一闪即逝。
白茫茫的世界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当我再次被海风与波涛声唤醒，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我躺在一片废墟之间，浑身有说不出的酸楚疼痛。那啾啾鸣叫的海鸥，使我认出这片悬崖。
爱神的城堡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站在悬崖边缘，海风更加猛烈的吹过。崖下的海浪也随之高低起伏，以千钧之力冲向海岸黑色的礁岩，肆意击得粉碎。
注解1：“普绪刻和厄洛斯神的油画”，请参照油画《普绪刻接受爱神的初吻》。
《普绪刻接受爱神的初吻》
弗朗索瓦·热拉尔
Size：186*132cm
作于1798年1822年藏于卢浮宫博物馆
《普绪刻接受爱神的初吻》的题材源自古希腊神话。
普绪刻（一译普赛克）是一个国王的女儿，她长得很美，引起阿芙罗蒂德即维纳斯的嫉妒，便派她的儿子厄洛斯（又称阿摩耳）去惩罚这个美女，让他在普绪刻心中产生一种奇怪的爱情，专爱下贱的男人。当厄洛斯亲见普绪刻时，也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他便将她带进自己的宫里，每夜与他幽会，只是不给她看到自己的面容。普绪刻的姐妹心怀醋意，说她幽会的是个妖怪，要她无论如何去看看厄洛斯是个什么样子。
一天夜里，普绪刻趁厄洛斯睡熟，便秉烛去偷看，不慎一滴蜡油落到厄洛斯的脸上，厄洛斯被惊醒并马上逃走。普绪刻非常想念情人，她历经千辛万苦去寻找厄洛斯，甚至甘为维纳斯手下女奴，从事繁重和危险的劳动。
最后终于与厄洛斯相会，情侣从此再不分离。
文中的用意，暗示着“爱情的猜忌”。不过在本文中，男女主人公和神话中是互换的。男主人公“我”是猜忌者，女主人公是隐瞒真相的神。
注解2：“我的情人阿多尼斯”，可以参考希腊神话。
维纳斯（希腊神话中称“阿芙罗蒂德”）作为神话中的绝代美人，曾以容貌胜过天后赫拉与智慧女神雅典娜而夺得金苹果。
但她丈夫却是个跛子赫淮斯托斯（罗马神话中称“伏尔甘”）。这位美丽的爱情之神给人间无数情人以幸福（传说中的库普罗斯王皮格马利翁因爱上自己雕刻的一尊象牙女人像而陷入痴情，维纳斯便立即给象牙女像以生命，成全了皮格马利翁的纯真的爱情等等）。而她自己的爱情却颇多磨难。她钟情过的少年阿多尼斯被野猪咬死了。后来她与长期钟情于她的战神马尔斯（希腊神话中称“阿瑞斯”）生下了一个男孩，即长有翅膀的厄洛斯。这个小天使经常手拿弓箭飞翔于天际，并射箭给需要爱情的人。
文中的用意，在于暗示“她”就是爱神。

这是我所不认识的一个阿芙洛狄忒，希腊神话对群婚制的崇拜，让一个像我这样保守的人看来多少有些不能接收，似乎除了少数几个神之外（比如可怕的雅典娜）所有的人都是水性杨花的典范，这多少让神的圣洁有些退色，不过从另一方面又让人觉得他们身上有了更多的人性化因素，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引用第1楼sol5于2007-01-31 14:43发表的“”:

这是我所不认识的一个阿芙洛狄忒，希腊神话对群婚制的崇拜，让一个像我这样保守的人看来多少有些不能接收，似乎除了少数几个神之外（比如可怕的雅典娜）所有的人都是水性杨花的典范，这多少让神的圣洁有些退色，不过从另一方面又让人觉得他们身上有了更多的人性化因素，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