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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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幻想] 马丁惊悚小说一枚《梨形男》,本人觉得很精彩! [复制链接]

kebboss 发表于 2014-2-24 16:53:39 |显示全部楼层
梨形男
(感谢魅力幻友迷日)

作者:乔治?马丁
梨形男住在楼梯下面。他的肩膀窄小扭曲,臀部却异常肥大。他穿得太多,因此没让人见过他的裸体——当然也没人愿意见。他通常穿着双层编织的棕色聚酯裤子,裤腿十分宽大,臀部油亮亮的,总是那么松松垮垮的垂着;大而深的口袋里塞满了碎屑和一些没用的小物品,使整个下莫道不消魂体看上去更为膨胀;另一方面,他又把裤子穿得特别高,高到胃部以上,在胸口附近用一根细细的棕色皮带束起来。这样一来,不仅松垮垮的袜子显露无遗,通常还露出一两寸苍白的皮肤。
他只穿短袖衬衫,白色或是暗蓝色,胸袋里装满比克钢笔,就是蓝色墨水、用完即扔的那种,而钢笔的笔帽不知弄丢了还是不翼而飞,总之衬衫上沾满墨迹。他的头放在身体上,好比一个小梨压住大梨,头顶几乎成为尖角。他宽而扁的鼻子上全是油腻的毛孔,暗淡无光的小眼睛几乎凑在一堆。他的头发是深黑色的,微微鬈曲,但很薄,贴在布满头屑的脑袋瓜上,似乎从没有洗过,有人甚至说他用钝刀和破碗碎片给自己理发。梨形男身上散发出某种浓烈的味道,闻起来很甜,又带着点酸,活像垃圾箱里的过期黄油、腐肉和烂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当他说话时,声音又小又尖,那么小的声音从这又大又丑的人嘴里发出,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还有一幅不同寻常、甚至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那就是他紧绷的微笑。他笑的时候,嘴角绷得很开,双唇湿漉漉的,一颗牙齿也不露出来。
你当然认识他,每个人都认识梨形男。

杰西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梨形男,当时她正和安吉拉忙着搬进一楼那套空置的公寓房里。安吉拉和她的男朋友唐纳德——一个研究精神病学的学生——抬床进去时,不小心踢开了抵门的砖头。于是当杰西费尽力气把躺椅从“U——Haul”的卡车上搬下来,轰隆隆地拖上楼梯时,却发现门被关了。天气那么热,还抬着沉重的躺椅,手上火辣辣的,她准备大发脾气。
这时,梨形男钻出楼梯下的地下室,爬上一楼,用那双小小的、灰白的、潮湿的眼睛打量她。他没有上来搭手,也没有向她问好,更没有帮她打开门的意思,只是眨眨眼,露出“紧绷的、湿漉漉”的微笑,不露出一颗牙齿,接着,他用一种类似指甲在黑板上来回划过的尖利的声音说:“啊啊啊——就是她了。”然后转身离开。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摆摆,屁股从一边晃到另一边。杰西不禁松开躺椅,躺椅摔下楼梯两步,翻了过去,而她只觉得一阵寒意陡然袭来,尽管这还是炎炎六月天。
她目送梨形男离开,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
进屋后,杰西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唐纳德和安吉拉,他们俩都不在意。“哪个女孩一生中不遇到这么个梨形男呢?”安吉拉用城市女孩特有的世故口吻说道,“我敢打赌,说不定那次约会我见过他。”
唐纳德虽不跟她们一起住,但时常跑来与安吉拉同床过夜,所以看起来比她们更关心这里的环境。“你打算把躺椅放在哪里?”他想知道。
稍后他们喝了点啤酒。瑞克、莫莉,还有希瑟里森一家都跑来串门,庆祝乔迁之喜。每当莫莉走神时,莫克便会提起她的注意(眨眨眼睛,用肘轻撞)。唐纳德喝多了,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希瑟森里一家则争吵起来,最后以乔夫摔门而出和露西的哭泣划下句号。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令杰西忘记了梨形男。
但是遗忘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
第二天早上,安吉拉叫醒唐纳德,他俩一起离开。安吉拉要进城,她在一家大公司担任法律顾问,唐则要去上精神病学的课。杰西是个自由插画家,她在家里工作——在她妈妈、安吉拉、唐纳德及其他所有城里的正派人眼中,这样就是没有工作。“你可以去买点东西吗?”安吉拉临走时问道。两周前她们就把冰箱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以免搬家时还得拖着大堆食品穿城劳碌,“反正你要在家呆一整天嘛!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需要些食物。”
因此,杰西去了桑蒂诺超市。当她推着一大堆杂货穿过货架,拐到转角时,再度遇上梨形男。他正在收银台,数出钱来放在桑蒂诺手里。杰西的第一反应是退回去再四处看看,直到梨形男走了为止,但那样做很愚蠢——她已经买到了所有东西,况且她是个成年女性了,不该神经兮兮的;再怎么说,那是桑蒂诺的店里唯一可用的收银台。下次决心后,她排到他后面。只见桑蒂诺把梨形男的零钱扔进钱罐里,装好他购买的东西:大号塑料瓶装可乐、一袋一磅重的芝士卷。梨形男提起袋子,朝杰西露出那“紧绷而湿漉漉”的微笑。“芝士卷是最好的东西,”他说,“你想来点儿吗?”
“不,谢谢。”杰西礼貌地回。梨形男拿出一个没有形状的皮包裹,把桑蒂诺的牛皮纸袋装进去,然后蹒跚地走出商店。
桑蒂诺生得高大,头发灰白稀疏,他一边替杰西算账,一边念念有词:“他这人有点儿怪,不是吗?”他问她。
“他究竟是谁呢?”她问。
桑蒂诺耸肩。“事实上,我不知道,每个人都叫他梨形男。他老在附近出没,每天早上都来店里,买一瓶可乐和一大袋芝士卷。有一回,我们这里没有芝士卷了,就向他推荐芝士片和土豆片,你想,换换口味不成吗?但这些他全不要。”
杰西觉得不可理喻,“除了芝士卷和可乐,他总得买点别的什么吧?”
“要打赌吗,女士?”
“他一定会去其他地方买。”
“附近除了我这里,最近的超市隔了九个街区。糖果店的查理说,梨形男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到那边买一杯巧克力冰激淋苏打。据我所知,可乐、芝士和苏打,就是他的全部食物。”他结算完毕,“一共七十九块八毛二,小姐。你才搬来住的?”
“我就住在梨形男楼上。”
“欢迎你。”桑蒂诺说。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杰西把所有架子摆放整齐,放好杂货,把一间空卧室改装成工作室,再给普瑞提出版社的封面画上随意抹了几笔,然后吃过午饭,洗好碗碟,打开音响,来了点卡利西蒙的音乐,又重新摆放房间里的家具。终于,她承认自己有些坐立不安了。现在正是到周围见见新邻居、介绍自己的好机会。大多数城里人都不做这样的麻烦事了,但在内心里,杰西还是那个小乡村来的孩子,认识周围住的人会让她有安全感。她决定从地下室的梨形男开始。她来到他的地下室门前。却闻到空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门铃边上没有写名字。突然间,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于是退回楼上,去拜访楼里其他邻居。
住户们都知道梨形男,其中大多数人出于礼貌,还跟他讲过一两句话。住在一楼走廊另一端的老西迪?温布瑞特呆在这里有二十年了,他形容梨形男非常安静;比利?皮波第和他身体残疾的老母亲同住在宽敞的二楼,他们则认为此人很恶心,尤其讨厌他紧绷的微笑;皮特?普密提上晚班,他告诉杰西地下室的灯常开着,无论皮特多晚回家,那里都是亮堂堂的,而且他搞不懂为什么梨形男非得用木板把窗子封上;杰丝和盖米?哈瑞斯不让他们的双胞胎去楼梯上玩耍,以免误入地下室,他们甚至不准孩子们和梨形男说话;杰瑞夫——他在桑蒂诺的店铺旁开着一间只有两个座位的理发店——也和梨形男说过话,而且并不希望他光顾。所有人——每个人——都叫他“梨形男”。他就是那样的人。“可是,他究竟是谁呢?”杰西问。谁也不知道。“他如何谋生呢?”她又问。
“领取福利津贴吧。”老西迪?问布瑞特说,“可怜人儿,他一定是个先天弱智。”
“管他的,”皮特?普密提回答,“肯定没有工作。我敢打赌,他是个同性恋。”
“依我看,他是嗑药的。”理发匠杰瑞夫如是说。
“我敢打赌,他靠写色情小说赚钱。”比利?皮波猜测。
“他不做任何谋生的事。”盖米?哈瑞斯道,“杰丝和我讨论过。大概他买了许多东西存放在家里,没错儿。”
当天晚上,晚餐过后,杰西把梨形男的事和住户们的评价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安吉拉。“他可能有代理人。”安吉拉道,“你关心这些干什么?”杰西没法回答。“我不知道。他让我起鸡皮疙瘩。我不喜欢楼下住这个怪人。”
安吉拉耸耸肩。“大城市里就是这样。电话公司的人来过没有?”
“可能下周来吧,”杰西说,“大城市里就是这样。”
杰西很快发现自己没法避开梨形男。当她去街道的干洗店时,他就在那里,交一大袋拳击短裤和沾满墨水的短袖衬衫,一边吃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中买来的可乐和芝士卷。她试图忽视他,但每次转身,他都露出“湿漉漉的”微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或是她扔进烘干机的内衣。
当她去街角的糖果店买报纸时,他就坐在那里,吸着一杯冰激淋苏打,板凳包不住他的肥屁股。“这是我自己做的!”他尖声对她说。她皱皱眉头,付了钱赶快离开。
某天晚上,安吉拉去跟唐纳德约会,杰西随便拣了一本旧书,出门坐到楼梯边读了起来。或许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还享受着街上拂来的阵阵凉风,她沉浸在了故事里,直到一阵令人不愉快的气味传来。她抬起头,他就在那里,不足三步远处,盯着她看。“你想干什么?”杰西猛地质问,扣上了书。
“你要到下面去看看我的房间么?”梨形男用那尖利的声音问道。
“不。”她边说边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半小时后,她偷偷往外看,他竟然还站在刚才那个地方!抓着那些没有形状的棕色包裹,盯着她的窗子,无视周围夜幕的降临。他让她很不安。她希望安吉拉赶快回来,然而在这几小时内都不可能。事实上,安吉拉很可能在唐那里过夜。
尽管非常炎热,杰西还是关上窗子,检查好门锁,然后回到工作室里开始工作。绘画能使她忘记梨形男。毕竟,这个周末得完成普瑞提出版社的封面画。
当晚,她完成了背景,并给女主人公的长袍上加上不少精致的细节。完成的时候,她发现男主人公看起来跟女主人公并不配,所以又改了改。他是那种很常见的男子形象。深色头发,活力四射,还有宽阔的下巴。但这回杰西打算做点小小的改动,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某种力量驱使她愉快忘我地工作着,直到听见安吉拉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于是她把画收好,清洗工具,并决定在临睡前喝杯茶。安吉拉站在起居室里,双手藏在背后,眼里带着一丝醉意,咯咯地笑。“什么事那么好笑?”杰西问。
安吉拉继续咯咯地笑。“你一直瞒着我,”她说,“有人追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他就站在楼梯上。”安吉拉咧嘴笑道,一边穿过房间,“他叫我给你这些。”她的手从背后伸出来。肥胖的橘黄色的“虫子”,手掌上满是粉末,“给你的,”安吉拉大笑着反复说道,“给你的。”

那天夜里,杰西做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梦。但当白昼来临时,她只能记起零星的片段:自己站在梨形男的门前,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某件很糟糕的事,她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事。缓缓地,噢,缓缓地,门开了灯光流泻在她脸上。她醒过来,战抖不止。

他可能是个危险人物,第二天早上,杰西一边用米通(一种美国食品,类似中国的米花糖)和早茶,一边如此认定。可能他有犯罪前科,也可能是某种精神病患者。她应该去调查一下。但首先,她必须知道他的名字。总不能打给警薄雾浓云愁永昼察局:“您知道有关梨形男的事吗?”
安吉拉出门上班之后,杰西把一张椅子拖到窗前,坐下来往外看。信件一般在十一点左右送来。邮差会登上楼梯,把信件放进走廊里的公用邮箱,然而梨形男的信件并不在其中。梨形男有另外的邮箱,就在门铃下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不带锁的。
当邮差离开时,她飞快地跑下楼。没有梨形男的踪迹。他的门就在楼梯下面,她可以看见不远处就要溢出的垃圾箱,闻道那股浓烈、潮湿、香甜的气味。门的上半部原本是窗子,现在却被木板封住。这里如此黑暗,杰西只好盲目地摸索,指关节在砖上敲出轻响。终于,她摸到松垮的金属盖子,打开来,拿出两个薄信封,对着光线分辨上面的名字。两封都写着“给居住者”。
她把它们塞回去,门突然开了,公寓里的灯光给梨形男镀上了一层白边。他朝她微笑。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见他鼻子上的毛孔,以及下嘴唇上口水的光泽。他什么都没说。
“我,”她边说边发抖,“我,我``````收了几封你的信。邮差一定是个新手,我,我只是来把它们还给你。”
梨形男伸手探进邮箱。在那一秒钟,他的手轻轻擦过杰西的手。皮肤柔软、潮湿,不同寻常的阴冷,触碰让她整只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把两封信从她手里拿走,简单的扫了一眼,便塞进裤兜。“垃圾,”他尖声说,“没人允许他们寄垃圾。他们应该停止。你想看我的东西吗?进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不,”杰西说,“噢,不,不,我不看,对不起。”她飞快地转身,跑上楼梯,回到阳光下,又匆匆地钻进房间。一路上,她都感觉到他眼睛死死地跟着她。

那天余下的时间她都在工作,第二天也一样,没有朝外看一眼,害怕他还在那里等候。到了周三,画终于完工了。她打算把它带到普瑞提出版社,然后在市区吃个快餐,再买点东西什么的。暂时远离这个公寓,远离梨形男对她会有好处,能让她放松神经。她觉得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毕竟,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只不过是个该死的怪人而已。
安德鲁——普瑞提出版社的艺术总监——见到他像往常一样高兴。“我的杰西,”他拥抱了她,“真希望我所有的画家都跟你一样,从不拖延交稿,从不马虎了事,真正的杰作!快来我的办公室,我们看看它,接着讨论新的委托,再随便聊聊。”他安排秘书代接电话,然后领她穿过编辑们如迷宫般的小隔间。在拐角处,安德鲁有个宽敞的办公室,带着两扇巨大的落地窗,在普瑞提出版社,这是地位的象征。他示意杰西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草药茶,然后结果画夹,举到一臂远处,审视。
长时间的沉默。安德鲁拖来一把椅子,把画放在上面,退后了几步从远距离欣赏,一边不停地摸胡子,头转来转去。看见他这样,杰西感到不太对劲。通常情况下,安德鲁都是赞不绝口的。她不喜欢这样的沉默。“怎么了?”她放下茶杯问,“你不喜欢吗?”
“噢。”安德鲁说。他摊开一只手,掌心向下,在空中来回摆动,“画得很不错,这毫无疑问。在技术上,你是专家,细节把握得很好。”
“我研究过所有服饰,统统与时代相符,你是知道的。”
“是的,没错。女主人公十分迷人,跟以前一样,我不会介意亲手撕开她的胸衣。你画的胸部是那么美妙,杰西。”
她站起来。“那,究竟哪里不对劲呢?我为你制作封面已经三年了,安德鲁,从来没出过差错。”
“不错,”他边说边摇头,并朝她笑着,“没有做错什么。然而你将某种元素添加得太多。我知道你的感觉。这些封面都是千篇一律,让人厌烦,一个接一个地画这类热辣的拥吻,你会烦的,你渴望去做实验,尝试些不同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晃,“但那行不通。我们的读者就是喜欢旧封面、旧垃圾。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并不认同。”
“这幅画没有做实验的意思,”杰西回答,开始变得有些恼怒,“就跟我以前作的几百幅一模一样,。究竟什么行不通?”
安德鲁看起来委实有些吃惊。“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个男人,”他说,“我认为你是故意的。”他指着画,“我的意思是,看看他吧,他怎能吸引人?”
“什么?”杰西走到画前,“他就是那种我画了一次又一次的精力旺盛的家伙。”
安德鲁皱皱眉。“是吗?”他说,“看,”他一一指出,“这里,领子这一圈,再看看那下嘴唇!画的不错,但仔细看看,怎么说呢,太朦胧,好像是湿的一样。普瑞提的男主人公会强奸,会抢劫,会勾引人,会恐吓人,但不会流口水,亲爱的。可能这只是观察角度不同,但我敢发誓——”他暂停了一下,歪歪脖子,摇着头,“——不,这不是角度的问题,他的头顶明显比下面窄很多。梨头!我们不能让梨头出现在普瑞提的封面上,杰西。脸颊上太多肉了,看起来像藏了些坚果准备过冬。”安德鲁不住地摇头,“行不通的,亲爱的。看,不是太大的问题,画的其他地方都很不错。带回去修改一下,如何?”
杰西从未这般恐惧地注视着自己的画。安德鲁说的每一句话,指出的每一个地方都千真万确。对,也许不怎么明显,但都是真的。粗看这个男人,跟所有的普瑞提男主人公没什么区别,但有些细微的特征使他与众不同。当你凑近去仔细观察,情况是那么的明显,不可反驳。某种程度上,梨形男潜进了她的画里。“我,”她说,“我,是的,你说得对,我会重新来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那个跟我同楼的男人害得,一个看起来很恶心的人,大家管他叫梨形男。他让我紧张,我发誓,这画不是故意的,大概我想的太多,不自觉把他带进作品里。”
“我能理解。”安德鲁说,“好的,没问题,改好了就是了。当然,我们也有期限问题。”
“我周末就会改好,周一交给你。”杰西承诺。
“太好了,”安德鲁说,“到时候我们再谈谈其他工作。”他给她又倒了些花茶,然后随便聊了聊。杰西离开时,感觉好多了。
之后她到自己最喜欢的酒吧里喝了点东西,见了几个朋友,在一家新的日本料理店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等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没有梨形男的踪迹。她把画夹夹在腋下,找出钥匙,打开大楼的门。
进门时,杰西听见微弱的声响,感觉有些东西给压碎了。一窝橘黄的“虫子”簇拥在退色的蓝地毯上,被她的脚碾得粉碎。

她又梦到了他。是同样的轮廓、诡异可怕的梦。她淹没在楼梯那片漆黑里,在溢出的垃圾箱旁,在他的门前,等待。她很害怕,不敢敲门,不敢推门,却也无法离开。终于,门自己开了,他站在那里,微笑着。“你想进来么?”他问,最后几个字眼在黑暗里回响——进来吗,进来吗,进来吗,进来吗——然后他伸手抓住她。他的手指爬上她的脸庞,柔软,湿润,好像地上的软虫。
第二天早上,城市房地产公司以开门,就迎来了杰西。接待员告诉她爱德华?西尔伯带客人去看房了,不知什么时候来。“没关系,”她说,“我等。”她坐下来看杂志打发时间,细数自己买不起的房子。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希尔伯回来了,看见她稍感意外,随即换上职业微笑。“杰西,”他说,“见到你真好,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我们谈谈。”她扔下杂志。
他们来到希尔伯的办公桌前。他还只是这个公司的助手而已,和另外一个经理人公用办公室,但她刚好出去了,因此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希尔伯舒舒服服地仰头坐到位子上。他长得不错,棕色的鬈发,洁白的牙齿,目光小心翼翼地藏在银色的飞行眼镜后面。“什么问题?”
杰西微微前倾。“梨形男。”她说。
希尔伯扬起一边眉毛。“我知道,那个无害的怪人。”
“你知道多少?比如,最起码,他叫什么名字?”
“问得好,”希尔伯微笑到,“在诚实房地产,我们都叫他梨形男。我想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见鬼,你这是什么意思?”杰西问,“你难道要告诉我他的支票上也印着‘梨形男’吗?”
希尔伯清清嗓子。“嗯,不。事实上他不用支票。我每个月一号去收房租,敲开他的门,他就会把钱一张一张地数到我手上。那只是笔小账单。我必须承认,杰西,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当然也不想进去。那里有股很奇怪的味道,你是知道的吧?但他是个不错的住户,据我们所知,他从不拖欠租金,也从不抱怨房租的增减,当然,也不会给我们跳了票的支票。”他露出一大排牙齿,夸张的笑容让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杰西并没被逗乐。“他第一次租房时总会留个名字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希尔伯说,“我接受那幢楼不过六年时间。他在地下室住的可比这长多了。”
“何不查查他的租约呢?”
希尔伯皱皱眉。“好吧,我想我可以把它们翻出来。但是,说真的,他的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到底出了什么事?梨形男做了什么?”
杰西站直身子,双手交叉。“他看我。”
“奥,”希尔伯小心翼翼地说,“我,奥,当然,你很漂亮,杰西,也许连我都想约你出来,以私人的名义。”
“那不一样,”她说,“你这样很正常,问题在于他看我的方式。”
“用眼睛剥你的衣服?”希尔伯提示。
杰西不知该如何表达。“不,”她说,“不是那样,不是色迷迷的那种。不是通常的那种。总而言之,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老是在周围晃来晃去,问我要不要进他的公寓去。”
“奥——”
“他在骚扰我!他潜进了我的画里面。”
计息的心绪越来越乱,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好吧,这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但他实在是恶心透顶。嘴唇湿湿的??????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眼睛,还有那尖声尖气的声音,那股味道。噢,上帝,你收他的房租,你应该知道的。”
经理人无力地摊开手。“一个人有体味又不犯法,再说,这也没违背租约。”
“昨天夜里,他摸进我们楼里放了一堆芝士卷,刚好被我踩到。”
“芝士卷?”希尔伯的声音里透着讽刺,“天呀,芝士卷!太令人发指了!你通知警薄雾浓云愁永昼察了没有?”
“问题是他走廊里做什么?”
“他住在地下室,与我们的进出是分开的,他不需要到我们的走廊里来。除了我们六个长住户,其他人不该有钥匙。”
“其他人都没有,据我所知。”希尔伯拿出以个记事本,“好的,无论如何,这毕竟算点事儿。我答应你,换掉大门的锁,不给梨形男钥匙。这样你满意了吗?”
“一点点。”杰西稍微平息了一点。
“但我不能保证他进不去。”希尔伯警告,“你知道的,如果把五分钱硬币插进锁里,或者某位住户拿东西抵住门,好通风舒服点,那么??????”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的名字怎么办?能让我看下租约吗?”
希尔伯叹了口气。“这是在窥视隐私。好吧,我以个人的名义帮个忙,你欠我人情。”他站起身来,穿过房间来到一个黑色的金属文件柜前,打开抽屉,东翻西找,然后取出以个装满法律文件的夹子,扔到桌上。
“如何?”杰西耐心的问。
“嗯嗯嗯嗯嗯,”希尔伯说,“这些就是你要的租约。”他打开文件夹,一个一个地查找,“温尔利特、皮波迪、普米提、哈瑞斯、杰弗瑞。”他合上文件夹,看着她,耸耸肩,“没有租约。那只是个很小的公寓,他似乎在那里住了很久了。或许我们没有录入这份租约??????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搞不清楚,反正他每个月准时交租??????”
“哦,很好,”杰西说,“不打算做些什么呢?”
“我会换锁。”希尔伯说,“除此之外,我不清楚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总不能因为他给你芝士卷就把他赶出去吧。”
杰西回家时,梨形男就站在楼梯上,扁扁的包裹揉在胳膊下。看他靠近,他朝她微笑。来啊,她心想啊,只消动我一根指头,我就告他骚扰,让这颗尖尖的梨形脑袋永远消失。然而梨形男没有伸手抓她。“在楼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边说杰西边快步上楼。他保持离他一尺之远。今天他的味道浓烈了不少,那股臭味像腐烂发酵的蔬菜味道,“你想看我的东西吗?”杰西打开门,把他和他的话语重重地甩在身后。
别想他,一杯茶过后,她告诉自己,还有工作要做。毕竟,她答应安德鲁周一交稿。她走进工作室,拉上窗帘,准备作画。首先是把与形男相关的特征通通删除。她清除了难看的双下巴,让下巴更结识,修改了那双潮湿的嘴唇,加深头发的颜色,让它看上去更加浓密,还在头顶加了不少卷发,让头部看起来不再尖削。她给了他硬朗、高耸的颊骨,甚至让他显得有点憔悴。她更换了眼睛的颜色。为什么要赋予他这双苍白、软弱的眼睛?她把眼睛画成翠绿色——纯净、高高在上的绿,充满了活力。
完成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杰西筋疲力尽,但当她退后欣赏自己的作品时,却感到由衷的欣慰。这个男人是真正的普瑞提男人,没有一点梨形男的痕迹。安德鲁这次肯定会满意的。甜蜜的疲倦感席卷了她,杰西带着满意的心情上帘卷西风床睡觉。可能希尔伯是对的,她太敏感,太富于幻想了,居然为梨形男这个怪人而烦恼。工作,辛苦且刻板的工作是消除所有莫名恐惧的完美解药。她肯定今天晚上会睡得很沉,一点梦都不敢做。

她错了,睡觉不再安全。她再一次站在他的门前,战抖不止。如此黑暗,如此肮脏。发酵的垃圾箱散发出浓烈的恶臭,阴影里有东西在移动。门开了,梨形男微笑着,抓住她,手指柔软,阴冷,像一窝出生的軟虫。她抓紧她的手臂,把她拉进去,拉进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安吉拉来敲门,“周日早午餐——”她嚷嚷道,“——唐在做华夫饼,还有巧克力曲奇和新鲜草莓,外加熏肉和咖啡。来点儿吗?”
杰西坐起来,“唐?他在哪里?”
“他在这里过的夜。”安吉拉回答。
杰西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笼上一条溅满颜料的牛仔裤。“你知道我没法抗拒唐的早午餐。我都不清楚你们回来了。”
“我来工作室看过你,你画的太认真,根本没注意。你常常会有那种认真的表情,知道吗,舌尖伸出嘴角,我想还是别打扰咱们工作中的艺术家了。”她咯咯笑道,“但你怎么没听见床上的动静,我就不清楚了。”
早餐非常美味。有时候杰西不明白安吉拉怎么会看上学精神病学的唐纳德,但吃饭的时候她觉得很有道理。唐纳德是个极好的厨师,饭后,安吉拉和唐纳德想用咖啡,杰西则要了杯茶。到了十一点,他们听见走廊里传来阵阵噪音。安吉拉跑去察看。“有人在换锁,”她回来后说,“这是为什么呢?”
“是我弄的。”杰西道,“该死,今天是周末,得付加班费。没想到希尔伯的动作这么快。”
安吉拉疑惑地看着她。“你干吗这么做?”
于是杰西把她和房地产经纪人的会面,以及与梨形男的重重遭遇和盘托出。期间,安吉拉禁不住数次笑出声来,而唐纳德摆出一副渊博的精神病学专家的表情。“说真的,杰,”她说完后,他立刻问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吗?”
“不觉得。”杰西粗鲁的回答。
“你太敏感了,”唐纳德道,“现在,请尝试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行为。那个男人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但我就是要这么想。”杰西猛地打断,“此外,我没征求你的意见。”
“话不能这样说,”唐纳德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不想看见你为了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而惶惶不安。听起来你似乎因一个无害的邻居患上了恐惧症。”
安吉拉笑道:“他只是被迷住了而已,你这偷心的家伙。”
杰西有点生气了。“如果他给你留些芝士卷,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好笑了。”她粗暴的说,“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不对劲,我感觉得到。”
唐纳德摊开双手。“有些事情不对劲?很明显他很多地方都不对劲。那个男人显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长的丑,身材又臃肿,极不注意个人穿着与卫生;他有奇怪的饮食习惯,并且不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他可能非常寂寞,毫无疑问还很神经质。但这一切不代表他就是杀人犯或强奸犯,不是吗?为什么你会那么在乎他呢?”
“我并不在乎他。”
“很明显你在乎。”唐纳德回答。
“她恋爱了。”安吉拉打趣道。
杰西站起来,“我并不在乎他!”她叫喊道,“讨论到此结束!”

那天夜里,在梦中,她第一次走了进去。他拉着她,她无法抗拒。里面的灯光太过刺眼,既温暖,噢,又潮湿。空气移动、漂浮,仿佛落入了巨兽的口中。墙壁泛着昏暗的黄,斑驳易碎,奇异的甜味得意地弥漫着整个房间。满地都是散落的空塑料瓶,还有几碗吃剩的芝士卷。梨形男开口道:“你可以看看我的东西,你可以拥有我的东西。”然后宽衣解带。他把短袖衬衫解开,露出死气沉沉的苍白躯体,不带一丝毛发,右乳上洒满蓝色的墨点,那是渗漏的钢笔的杰作。他微笑着,微笑着,解开那根细皮带,褪下棕色的裤子。杰西开始尖叫。

周一早上,杰西包装好她的画,然后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把画快递给普瑞提出版社。她不打算进城,因为届时安德鲁可能会跟她讨论,而她实在没有谈话的心情。安吉拉一直在刺探梨形男的事,这让她变得暴躁。没有人理解。梨形男身上有些事情让她不安,有些非常严重、非常恐怖的事情。这不是玩笑,他确实是个威胁。无论如何,她必须证实这一点,她必须知道他的名字,找出他隐藏的秘密。
也许可以雇佣侦探,然而那费用太高。一定有什么工作她自己能做。她可以试着再去看他的邮箱——最好等煤气和电费的账单来的那天。他的公寓里有灯,所以电力公司一定知道他的名字。唯一麻烦的是电费账单还得等好几周。
思前想后,杰西忽然发现起居室的窗户大大开着,连窗帘都被拉到一边。一定是安吉拉上班前干的,杰西犹豫片刻,然后向窗户走去,关好,上锁;走到令一扇前,关好,上锁。这让她觉得安全。此外,她告诉自己别往外看,别往外看会好受些。
她怎么可能不往外看?她朝外看去。他就在那里,在她下面的人行道上,抬头仰望。“你可以看看我的东西,”他用那尖利的声音说,“当我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想要我的东西。你回喜欢它们的,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他伸进鼓鼓的口袋,拿出一条芝士卷,举向她,举向她,嘴角无声无息的上扬。
“滚开,否则我叫警薄雾浓云愁永昼察了!”杰西咆哮道。
“我有东西要给你,到我的房间来,你便可以拥有它们。它们在我的口袋里,我把它们给你。”
“不!我不要!滚开,我警告你,离我远远的!”她朝后退去,拉好所有的窗帘。关上窗帘后,房间显得更为阴郁,但总比梨形男的监视好得多。杰西打开一盏灯,拿出一本旧书阅读。她不停地翻页,意识到自己没法看进去,于是狠狠地合上书本,走进厨房,用一整块全麦土司做了一个金枪鱼沙拉三明治。她想再加点什么,但不确定加什么好,所以切了四分之一的腌莳萝,整齐地码在盘子上,在从橱柜里找来一点土豆片,倒了杯鲜牛奶,坐下享用。
杰西咬了口三明治,扮个鬼脸,推开盘子。味道好奇怪。好像蛋黄酱坏了是怎的。腌汁发酸,土豆片好似泡过水,软绵绵的,而且太咸。总之,她不想要土豆片。她想要另外的东西??????小小的、橘黄色的芝士卷——她脑海里浮现出它们的样子,仿佛尝到了它们的味道,嘴里一片潮湿。当她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几乎当即作呕。他慌忙站起来,把午餐统统倒进了垃圾箱。她必须离开这里。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她应该去看那部电影,忘记梨形男,几个小时都好;或者去找个单身酒吧,随便找个人过夜,在他那里过夜。离这里远远的。离梨形男远远的。这一定会奏效的,离开公寓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好。她来到窗台前,拉开窗帘,向外探视。
梨形男微笑着,走来走去,把没有形状的包裹夹在腋下。他的口袋鼓鼓的。杰西感觉浑身上下都有小虫在爬。他真恶心,她想,但我不会成为他的俘虏。
她收拾好东西,在手袋里放了一把牛排刀,昂首走出楼房。“你想看看我的包裹里有什么吗?”她一出现,梨形男就问。杰西决定忽视他。如果根本不予理会,假装没这个人,也许他会觉得无聊,然后不再打扰。所以她快步走下楼梯,穿过街道,梨形男一路紧紧跟随,“他们把我们包围了。”他低语。她闻到他的味道,他就在身后几英尺处匆忙追赶,脚板发出“噗噗”的声响,“他们把我们包围了。他们嘲笑我,他们不明白,但他们都想要我的东西。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把它放在我的房间里,我知道你想看看。”
杰西继续忽视他。他一路跟她来到巴士站。

电影无聊透顶,把本来就没吃午饭的杰西饿坏了。她在糖果柜台要了杯可乐和一桶爆米花。可乐里四分之三都是碎冰,但口味还不错,只是爆米花全然不能下咽。那劣质黄油淡淡的腐臭味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梨形男,吃了两颗就觉得恶心至极。
之后,她的运气还不错,他名叫杰克,自称是当地电视新闻频道的主持新秀。他有张可爱的脸:随和的微笑,克拉克?盖博的耳朵,漂亮的灰眼睛里闪烁着友善的光芒。他请她喝了杯酒,趁机摸了摸她的手,但手法有点笨拙,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还带着点害羞。杰西喜欢这样。一起喝了点东西之后,他建议到他那里吃晚饭。他承认自己家里有点简陋,冰箱上还有刮痕,但他会做巨无霸三明治,还有一套原创的超级立体声。这些都很对她胃口。
他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幢摩天楼的二十三层,从窗户可以看见帆船在地平线上逆风航行。杰克一边做三明治,一边放了一张琳达?罗丝坦迪的唱片。杰西观赏着帆船,终于开始放松。“我有啤酒和冰茶,”杰克在厨房里问,“你要什么?”
“可乐。”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没有可乐。”他重复,“啤酒或者冰茶。”
“哦,”她莫名地感到不悦,“那就 冰茶吧。”
“好的。黑麦还是小麦呢?”
“我无所谓。”她说。那些船真的很美。哪天她可以把它们画下来。还可以画画杰克。他的身体一定非常健美。
“完工。”他端着碟子从厨房里出来,“你饿了吧?”
“饿坏了。”杰西边说边离开窗户,来到忙着摆桌子的杰克身旁,
她愣住了。
“怎么了?”杰克问。他正举着一个白瓷盘,盘底是新鲜的熟黑麦面包,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瑞士干酪火腿三明治,厚厚地涂了一层芥末,一堆鼓鼓的橘黄芝士卷紧挨在旁边,填满了空余。它们似乎穿过三明治,慢慢地向她袭来,袭来。“杰西?”杰克说。
她哽咽了,含糊不清地哭喊起来,发疯似的掀翻盘子。杰克没有抓稳,火腿、瑞士干酪、面包和芝士卷四散溅开。一个芝士卷粘在杰西的裤腿上。她转身逃出公寓。

那天夜里,杰西独自在旅馆不得安眠。即使在这里,远离公寓几英尺的这里,她仍旧无法逃脱梦魇。梦一如从前,只是每一夜都变得更长,每一夜都走得更远。她就站在楼梯上,等待,恐惧。门开了,在他的引领下,她走了进去。橘黄色的蠕虫,呼吸中肆意泛滥的恶臭,梨形男潮湿的微笑,“你可以看看我的东西,”他说,“你可以拥有我的东西。”然后他宽衣解带,首先是衬衫,皮肤如此苍白,躯体毫无生气,累赘的胸部洒有蓝色的墨点。他的皮带,他的裤子,一一坠下,裤袋里所有的垃圾四处洒落。他的身体的确是梨形。并非因为穿着的原因。当他褪去了唯一的拳击短裤,她不能自制地向哪儿看去。没有毛发,小小的,像軟虫一样,像黄色的芝士卷,微微晃动。梨形男低语道:“现在我想要你的东西,把它们给我,让我看看你的东西。”为什么她无法逃走?脚完全不能移动,但手可以,她的手,慢慢探向自己的衣裳??????
她被沉重的敲门声吵醒,旅馆服务员听到了尖叫。

她算准时间回家,这时候梨形男应该还在桑蒂诺超市。房子里没人,安吉拉上班去了,却又把起居室的窗子大开着。杰西关上它们,锁好,再拉起窗帘。运气够好的话,梨形男绝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外面颇为闷热。一天中最热的时段就要来临。杰西感觉身上又粘又脏,于是脱去衣服,扔到卧室的柳条筐里,好好享受了一个冷水澡。冰冷的水淋在身上,略微有些刺痛,但这种刺激也很清爽,让她感到干净而振奋。她擦干头发,用一根长长的毛绒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回到卧室,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天这么热,穿件三角背心和短裤就够了。她已经想好要干些什么。首先穿起衣服,在工作室里完成一些工作,之后读点书,或者看点肥皂剧,再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反正不出门,甚至不会看外面一眼。如果梨形男还在守候,那他一定会度过一个漫长、炎热而且无聊的下午。
杰西摆好短裤和白背心,把湿浴巾搭在床柱上,然后去梳妆台找干净内裤。应该尽快处理掉堆起来的脏衣服,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拿出粉红色的比基尼内裤,一边想。
一块芝士卷掉下来。
杰西不由得向后退,全身发抖,所有思绪都狂野地冲上脑海??????它在她的贴身衣服里,粉末在布料上留下清晰的黄色污点。芝士卷在装内衣的抽屉里。她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恐怖,于是把比基尼内裤狠狠地捏成一团,尽全力扔出去,然后抓起另外一条。另外一块芝士卷掉出来。再试一条,又掉一块。又一块。又一块。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手还在继续翻找。五条,六条,九条,内裤只有这么多??????很明显,有人打开她的抽屉,拿出了每条裤子,包好芝士卷小心地放回去。
这是个可怕的玩笑,她心想。安吉拉,一定是安吉拉干的,她和唐纳德一起干的。她们觉得梨形男这件事太过滑稽,于是想看她的笑话。
不,她心里一清二楚,不会是安吉拉。
杰西无法抑制地哭泣。她把所有内裤卷起,扔到地上,然后逃离房间。芝士卷被她的脚踩碎后陷入地毯。她冲回起居室,却不知还能躲到哪里。她不能回卧室,不可以,至少不是现在,至少得等安吉拉回来;她也不能去窗边,尽管窗帘是拉上的,但他就在外面,杰西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连忙用手遮住,绕过窗户,跌跌撞撞地摸进工作室。
一个方形包裹靠在门边,上面有安吉拉的纸条。“杰西,昨天晚上给你的包裹。”下面是安吉拉签的一个大大的A。杰西盯着包裹,疑惑不解。是从普瑞特出版社寄来的。是她的画,她卖力重做的封面。安德鲁为什么送还回来呢?
她不想知道,但不得不知道。
杰西把棕色的包装撕成长条,画面露了出来。安德鲁在画垫上留了言,她认识他的笔迹。“这一点都不好玩,孩子。”他潦草地写着,“算了吧。”
“不。”杰西呜咽着后退。
这是她的画面,她熟悉的背景,一如既往的拥吻,反复重演的画面,但不??????这不是她画的,有人换了她的画,这不是她的作品。画中的女人正是她,她,她,苗条而又健康,金黄色的头发,绿眼睛里闪烁着喜欢,而他把她拥入怀中,拥抱她。潮湿的嘴唇和苍白的皮肤,蓝色墨点洒在带褶皱花边的衬衫胸前,头皮屑沾满天鹅绒外套。他的头很尖,头发油腻,指尖都是黄的的污点,微笑紧绷绷的,把她搂在怀里。她嘴唇轻启,双眼微闭。这幅画千真万确是他和她,在一角,还有她的签名。
“不!”她再次尖叫,不由得后退,被画架绊倒在地。她蜷缩成一团,就那么躺在地上啜泣不止,直到几小时后被安吉拉发现。
安吉拉把她放到躺椅上,为她的太阳穴做了冷敷。唐纳德则站在起居室和工作室之间,皱眉打量着杰西,再看看那幅画,然后又看杰西。安吉拉捏着杰西的手,说了些抚慰的话,再递上暖茶,令她歇斯底里一点点地平息,等杰西终于停止了哭泣,他严肃地说:“你太过火了。”
“别这样,”安吉拉道,“她被吓坏了。”
“我知道,”唐纳德回答,“所以我们才该做点什么。她自己对自己做了这些事情,亲爱的。”
杰西的热茶还没端到嘴边,听见这话,顿时停住。“我自己对自己做的?”她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的。”唐纳德承认。
他语气中的肯定使杰西突然暴跳如雷。“你这狗娘养的家伙,愚蠢无知!没有情义!”他怒吼,“我自己对自己做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做的,我做的?你怎么敢说是我做的?”她对准他的胖脸,把茶杯从房间里扔出去。唐纳德俯下身子,杯子摔了个粉碎,略微泛黄的墙上立刻划出三道长长的棕色伤口。“继续呀,发泄出所有的愤怒,”他鼓励,“我知道你很生气,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来理性地分析这件事情,找到问题的根源。”
安吉拉过来拉她的手,但杰西挣脱开,站起来,捏紧拳头。“去看,你这混蛋,自己到我的卧室去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好吧。”唐纳德道。他穿过卧室的门,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出现。“我看到了。”他耐心地说。
“如何?”杰西问。
唐纳德耸耸肩。“乱七八糟,”他道,“地板上扔满内裤,还有许多压碎的芝士卷。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闯进过来过!”杰西说。
“梨形男?”唐纳德打趣反问。
“当然是梨形男!”杰西叫喊,“他趁我们不在时潜进这里,潜进我的卧室,搜出我所有的东西,并把芝士卷放到我的内衣里!他进来过!他动过我的东西!”
唐纳德脸上挂着一副既耐心又带着同情的学究面孔,“杰西,亲爱的,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下刚才说的话。”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当然有,”他说,“我们把所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考虑。你认为梨形男来过这里,对不对?”
“对。”
“为什么?”
“为了??????为了做他想做的事情。太恶心了,他太恶心了!”
“嗯嗯嗯,”唐说,“但是,他该怎么做呢?锁已经换过。你记得吧?他甚至没办法进到走廊。此外,他从来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这里也无任何暴力入侵的痕迹。他怎么带着他的芝士卷进来呢?”
杰西不为所动。“安吉拉把起居室的窗户都打开了。”她说。
安吉拉像被击中一样。“我打开了,”她承认,“噢,杰西,亲爱的,对不起。太热了。我只想透透气,不是故意的??????”
“人行道那边根本碰不到这么高的窗户,”唐纳德指出,“需要梯子或者其他东西来垫脚,而他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做,别忘了,街上可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此外,他又是怎么离开的呢?瞧,玻璃没有弄坏的痕迹,而他看起来可不太灵活健壮。”
“他做的,”杰西坚持,“他进来过,难道不是吗?”
“我知道你那么认为,我没有否认你的感觉,而是在帮你探究。梨形男被请进来过吗?”
“当然没有!”杰西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杰。好好考虑一下吧,他从窗子爬进来,还带着那些用来藏在你抽屉里的芝士卷。好的,他怎么知道哪间房间是你的呢?”
杰西皱皱眉头,“他??????我不知道??????我猜他搜了个遍。”
“然后找到了线索?瞧,你们这里有三间卧室,一间工作室,其中两个房间装满了女人的衣服。他是如何找打正确房间的呢?”
“可能他都放了。”
“安吉拉,请你检查一下自己的房间好吗?”唐纳德请求。
安吉拉迟疑地站起来。“好吧,”她说,“好。”杰西和唐纳德四目对视,直到安吉拉一分多钟后回来。“没有任何问题。”她说。
“我不知道他怎么晓得那间该死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杰西说,“反正他就是知道。一定是那样。否则你怎么解释发生的这一切,啊?你真认为是我做的?”
唐纳德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冷静说,扭头瞄向工作室,“有趣的是,那幅画里,有你也有他。他一定在某个时间修改你的画,在你完成之后、寄给普瑞提出版社之前。我得说,他画得很不错,几乎和你一个水准。”
杰西已经尽量不去想那幅画。她张嘴想回敬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闭上嘴巴,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疲惫、困惑和孤独突然间纷纷涌上心头。安吉拉拉走到唐纳德身边,两人并肩看着她。
杰西绝望地望着自己的手,“我该怎么办?上帝呀,我该怎么办?”
上帝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唐纳德。“只需要做一件事,”他轻快地说,“直面自己的恐惧”并予以驱除。下去跟他聊聊,了解他,等回来的时候,你会可怜他、歧视他,或者讨厌他,但绝不会再害怕他。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属于特别可怜的类型。”
“你确定吗,唐?”安吉拉问他。
“完全确定。直面自己的困惑吧,杰西,那将是获得解脱的唯一方法。到地下室去拜访那位梨形男。”
“没什么可怕的。”安吉拉向他保证。
“你们说得倒容易。”
“瞧,杰,从你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唐和我就在楼梯等待。我们会注意所有动静,你只要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叫喊,我们就会立即冲进来。你不是一个人,绝不是。你包里不是还有把刀吗,对不对?”
杰西点点头。
“来吧,还记得上次那个想抢你肩包的家伙吗?你好好教训了他。如果梨形男对你有任何不利,你来得及反应。刺他一刀,赶快逃跑,并叫我们帮忙。他完全伤害了不了你。”
“希望你是对的,”杰西轻叹以口气。他们是对的,她心里明白,那些恐惧都没有意义,他不过是个肮脏、污秽、丑陋的男人而已,很可能还智力低下,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控制的,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她不能为这事发疯,不能被那些可笑的怀疑活生生地占据,必须停止这一切。唐纳德说得完全正确,她一定是自己对自己做了这些事情,现在需要重新掌握自己,并且终止这一切!这样才够理智,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什么好害怕的,梨形男能对她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没有!没有!
安吉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杰西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打开房门,走出去,投入黑夜那湿热的怀抱。每件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为何她还如此恐惧?

夜幕即将降临,但楼梯下,已是彻底的黑夜。楼梯下一直是夜晚。楼梯隔绝了清晨的阳光,房间本身又阻挡饿了下午的光线。一切是那么黑暗,那么黑暗。她被地板缝隙绊倒,再踢倒了一个金属垃圾箱。杰西战抖着,想象苍蝇和蛆虫在这没有阳光的地方孳生繁衍,移动游离。不,不能想这些,不过是垃圾而已,在温暖、潮湿的黑暗中腐佳节又重阳败化脓的垃圾。不要想那些!她来到门前。
她想敲门,但恐惧使她收回了手。她无法动弹。没什么可怕的,她对自己说,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他能对她做什么?但她还是无法敲门。她就那么站在他的门前,手伸在空中,气息在喉咙里打转。太热了,令人窒息的热,她不能呼吸,必须要离开这里,必须要呼吸空气。一丝黄色光线裂开沉闷大的黑暗。不,杰西想,噢,千万不要!
门开了。
为什么它开得如此缓慢?缓慢地,缓慢地,一如她的梦境。为什么它一定会打开?里面的灯光太过刺眼。当门看时,杰西眯着眼看见梨形男微笑着,站在对面。
“我,”杰西开口,“我,嗯,我??????”
“她来了。”梨形男用那尖利的声音说。
“你想我这里得到什么?”杰西冲口而出。
“我知道她会来,”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当她并不存在,“我知道她会来要我的东西。”
“不,”杰西说。她想逃避,腿却不能移动。
“你可以进来。”他说,一边伸手探向她的脸庞。他抚摩她,五根肥胖的軟虫爬过她的脸颊,滑入她的头发,小手指带着芝士卷的味道,停在她的耳洞里,轻轻地探进去。她没看见另外一只手的动作,直到上臂被牢牢抓住,拉进去,拉进去。他的皮肉潮湿而又阴冷。她呜咽起来。
“进来看看我的东西,”他说,“你知道自己无法抗拒。”无知何故,她来到了里面,门在身后关上。她在这里,和梨形男独处一室。
杰西试图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停对自己说,唱歌也好,祈祷也好,诅咒也好,没什么可怕的,他能对你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房间呈“L”形,肮脏的天花板低矮而压抑。令人窒息的甜味得意地弥漫。四盏裸露的灯泡在顶上点亮,一面墙上还有一盏粗制滥造、早已没了形状的灯座。另一端墙角有一张只剩三条腿的茶几,破旧的电视机是它的第四只腿。透过那粉碎的显示屏,可以看见里面弯弯曲曲的线路。茶几上摆着一大碗芝士卷,杰西尽量不去看这个,心里泛起阵阵恶心。恐惧中,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撞翻了一个空可乐瓶,几乎跌倒。梨形男拉住她,用那柔软、潮湿的手把她扶起来。
她猛得挣脱,退到一边,把手伸进包里,抓住那把刀,这让她感觉安全了不少,有力了不少。她往封闭的窗户边移去,听见唐纳德和安吉拉在外面聊天。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如此之近——足以令她宽心。她用尽全力振作起来。“你怎能住在这里呢?”她问他,“需要清理一下吗?你病了吗?”逼出这些词句实在太困难。
“病了,”梨形男重复,“他们说我病了?他们在编造谣言,他们一直都在编造关于我的谣言,必须有人去制止他们。”真希望他能停止微笑,那双嘴唇太潮湿??????他从不曾停止他的微笑,“我知道你会来的。来吧,这给你。”他从口袋里拖出什么东西,举在面前。
“不,”杰西说,“我不饿,真的。”但事实上她饿了,非常饥饿。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看着在他手指上那片蜿蜒的厚厚的黄,突然间想要得到它们。“不。”她再次说,但声音是那么微弱,几乎成了呓语。他的芝士卷送到她唇边。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头感觉到粉末状芝士卷粗糙的质感,感觉到那甜蜜的味道,感觉到它轻轻地在嘴里融化,于是齿间化为渣。她整个儿吞了下去,舔净下唇上的最后一片橘黄。她还想要。
“我知道就是你,”梨形男说,“现在你的东西是我的了。”杰西盯着他,一切和梦中毫无二致。梨形男伸向她的衬衫,白色塑料纽扣一颗一颗解开,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抖落衣服,内衣是黄色的。他剥去内衣,扔到地上,向她走来。小小的深色的舌头从他嘴里窜出来,肥大的手指在皮带上舞蹈。“这些给你。”他说。
杰西握紧刀柄。“快停下。”她压低声音说。
他的裤子落在地上。
她不能再忍受了,够了,够了!她把刀从包里掏出来,觉在头顶,“停!”
“啊啊,”梨形男说,“给你。”
她刺中了他。
刀锋深深地插入那柔软、苍白的皮肤,直没到柄,然后她猛得拔出来。皮肤上立即出现一道长而深的伤口。梨形男微笑,是他特有的那种紧绷的微笑。没有流一滴血,一滴都没有。他的肉又厚又白,好像僵尸。
他继续靠近,杰西又给了他一刀。但这次,他抓住了她,挡开她的武器。刀尖插入了他的脖子,随着他的移动额头来回摇晃。煞白的手臂伸了过来,她想推开,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好似跌入一块潮湿、腐烂的面包。“噢,”他呻吟着,“噢,噢,噢。”杰西张嘴尖叫,然而梨形男那沉重、潮湿的嘴唇压在她唇上,吞掉了所有的声音。他暗淡的眼睛吸收了她的目光,舌头飞快地在她嘴里探索,像蛇一样缠住她,触摸、品尝、感觉她的所有。她淹没在那片潮湿的躯体里,淹没在那片柔软的海洋中。

轻轻地一声“咔哒”,门插稍滑出锁孔——这声响让她苏醒过来。她睁开眼,费力地做坐起来,移动是那么困难,而现在的她是如此沉重,如此疲倦。他们在外面笑着,他们在嘲笑她,虽然这笑声模糊又遥远,但她知道是给她的。
她把手放在大腿上,凝视着它们,眨眨眼睛。五根胖虫子,她动了动指头,一些柔软的黄色东西在指甲下面,污点沾满指尖。
她闭上眼睛,双手在周身游走,感受那笨拙柔软的曲线,和那些陌生的山岭和丘壑。她往下压,肌肉凹陷下去。她虚弱地站起来,衣服散落在地上,她一件一件地披好后走出房间。她的包裹放在门边,她拿起来,夹在腋下,她需要装些东西,是的,这包裹可以装东西。然后她推门冲入温暖的黑暗里,听见上面的声音。“??????一直是对的,”一个年轻女人说,“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愚蠢。他没什么恶意,真的,他只是很可怜而已,唐纳德,我真的不知给怎么感谢你。”
她从楼梯下面钻出来,站在原地。她的脚很痛,支撑不住体重,只好不停地变换重心。安吉拉、唐纳德和一个苗条、美丽、穿着蓝色牛仔裤和工装服的女人,他们停止了交谈,看着他。“回来,”她用又薄又尖的声音说,“把它们还回来,你拿走了它们,你拿走了我的东西。你把它们拿回来。”
女人的笑声像可乐里叮当作响的冰块一般冰冷。
“我认为你已经给杰西带来太多麻烦了。”唐纳德说。
“她拿走了我的东西,”她说,“求求你。”
“我看着她走出来,她没有拿走你任何东西。”唐纳德回答。
“她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她说。
唐纳德皱皱眉。那位金发碧眼的女人又笑起来,并挽住他的手臂。“别那么认真,唐,他只是个可怜虫而已。”
他们都在整她,看看他们的表情,她知道了。于是她把她的包裹抓到他的胸前。他们拿走了她的东西,记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但没有拿她的包裹,里面有他们没带走的东西。她转过身,他觉得很饿。她想吃东西,他还有半袋芝士。她走下去,走下楼梯。
她下楼的时候,梨形男听见他们在议论她。他打开门,进了房间。这里有家的味道。他坐下来,把包裹放在膝上,满满地抓了一把芝士,塞进嘴里,再拿来玻璃杯,用一瓶早上开的、或是昨天开的温暖可乐冲走残渣。这种感觉太美妙,没人知道有多美妙。他们都嘲笑他,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他拥有多么令人兴奋的东西。没人知道,一个也没有。直到某天,他遇见某个非同一般的人,某个可以和他分享所有的人,某个可以向他奉上所有的人。是的,他喜欢这样。当他遇见她,他会认出她。
他知道该怎么说


⑨的尾巴

求索者

冒险者徽记 旅行者徽记

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2-25 19:48:11 |显示全部楼层
偷窃身份什么的,给人的感觉像传染病,更像是某种日本的恐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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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disi 发表于 2014-6-8 01:20:20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很精彩,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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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曼 发表于 2014-8-2 09:18:57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看了,的确很惊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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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scxt26 发表于 2014-8-26 15:35:14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早就看过了,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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