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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四章 第九节
仲夏时节,繁花绿草,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候。
即使在气候严酷的大陆西北部荒原上,此刻也是一片生机勃勃景象。这里有足足半年的冰封冻期,在冰雪之神彻底控制大地之前,草木动物都只有半年时间繁衍生长,但即使如此,依然有无数生命顽强在这里生存下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被称之为“人”的万物之灵。此时此刻,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几匹身材高大的军用战马绕过山坳,出现荒原之上。
马上骑士已经个个带伤,战马脚力也明显偏软,但驭手们却拼命催动坐骑向前狂奔——他们正在逃命呢。山坳后面很快跟出大群追兵,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呜呜叫喊声,催动坐下野马全力追赶逃敌。
与前方逃亡者们所骑乘的高头骏马相比,后面那些草原马身材矮小,爆发力较差,短途冲刺速度不如前者。但它们也有优点:非常的吃苦耐劳,可以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长途耐力尤其出色,即使没有专门的草料供应,靠啃食草根树皮也能维持充足体力,继续生存繁衍下去。
随着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覆灭,大批的草原马群也随之消亡。新占领大草原的卡奥斯国拥有非常完善的育马系统,早就培育出大批优良血统的骏马,对于矮小的草原马自是不屑一顾。不过有些地方,骏马无法适应的,草原马却依然可以生存的很好,就比如这片大荒原。
马背上的驭手也是一身塔利亚斯牧民打扮,和他们坐下马匹一样,这些古老的游牧者也拥有极强的适应力。随着草原之国覆灭,原本肥沃丰美的草场大多落入卡奥斯人手中,土生土长的塔利亚斯人要么被大批屠杀,要么则被迫逃往环境更加恶劣的边缘地区。但他们终究还是生存了下来,并且,仍然在努力的适应,发展。
此时此刻,追逃双方的坐骑正体现出了各自特点:前方逃亡者的战马虽然精良,每次发力都能把后面追兵甩下一大截去,但随着长时间奔跑,战马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沫,体力越来越差,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后方那些草原马四肢迈动不急不缓,始终保持平稳速度,它们背上那些骑手也更加熟悉此地情况,不停从几面包抄过来,慢慢将猎物逼至绝境。
这正是当初草原王奇里恩最擅长的“狼群战术”!
眼看逃跑无望,逃亡者们索性调转马头。他们都是卡奥斯帝国的骁勇战士,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选择是什么。略略放缓速度以恢复马力,骑兵们纷纷抽出腰间长剑,将盾牌挽在手中。
“我们是帝国的武士,光荣战死是我们的宿命!”
为首的小队长一边大声激励部下,一边死死盯着对面那些塔利亚斯人。在意识到他们要拼命之后,对方也同样放缓了追击速度,快速聚拢队伍,摆出作战架势。塔利亚斯人作战习惯弓箭当先,然后以长枪攒刺,作为边境上经常与对方交战的斥候,这边骑士们纷纷举起盾牌,准备迎接第一轮箭雨。
但这次对方却没射箭,反而是一匹青色战马越众而出。马上骑士两手各举一柄钢矛枪疾驰而至。用上好精钢打造的长枪重量可不轻,而眼前这位用双枪的,竟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竟然要与帝国武士正面交锋么?斥候队长脸上登时显出兴奋之色,看那女子手中武器身上盔甲都十分精良,地位应该很高,临死之前拉对方一个重要人物做垫背,不亏了!
两匹战马快速接近,双方一触即分。几道银光闪烁之后,这名斥候队长一头栽下了鞍鞯,被坐骑吊着马靴在地上拖行。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正在快速远去的敌影,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长枪对剑盾,原本是占点优势的,但也决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却不曾料到对方的招式诡异到如此地步——两枪,仅仅两枪,左手枪震开他用于防御的盾牌,右手枪迅速跟进,只一枪就划破他的咽喉。还没等到他右手长剑够到敌人身体,自己就已经受了致命重创。
“是幻枪术……枪圣梅菲斯的绝技……”
这位队长很想提醒自己的部下们小心,但他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从喉咙口大量喷出的血液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污痕。斥候队长那双正在快速黯淡下去的双眼中,所见到的最后景象,便是那双枪少女在己方阵列中横冲直撞,无人可挡。
没过多久,这一小队帝国的斥候骑兵都被杀戮殆尽,他们和他们的队长一样都做了英勇抵抗,但在那双枪少女的强悍武力之下,这种抵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没有一个人祈求投降,祈求了也没用。卡奥斯人占据上风时一样不会饶恕对方,也许和南方国家之间还相互讲点骑士仁恕之道,但在这里,两个曾经同样以草原游牧方式生存的族群之间,仍然是大草原上的规则决定一切。
将最后一名敌人挑下马背,少女高高举起手中长枪,接受部下们的纵情欢呼。“女王万岁”的呼声淹没了敌人垂死的呻吟。大陆上最有名的双枪女将,当属卡奥斯国冰龙海骑士军团的统帅伊美尔达,自从伊美尔达以双枪出名之后,好多习武的女孩子都试图效仿,但成功者没几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学到昔年“枪圣”梅菲斯那天下无双的幻枪绝技。
但在这一刻,这位骑在马背上的少女却也很有几分女武神的风采,她同样能算得上枪圣门人——她的双枪技得自草原之王奇里恩亲传,而奇里恩正是枪圣梅菲斯的嫡系传人。
安吉丽娜·艾夫·海代尔特,草原王奇里恩的亲妹妹,原本在南十字军中任职,但在兄长故去之后便火速返回了西方大草原,继任成为塔利亚斯的新王。痛苦和磨难果然是极能锻炼人的,短短半年时间,安吉丽娜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天真幼稚的懵懂少女,她成熟了许多。
塔利亚斯覆灭之后草原上局势无比险恶,卡奥斯的精锐骑兵团一刻也没放松过对草原残余部族的追杀剿灭,安吉丽娜领导残存下来的战士们奋勇反击,她统合了为数不多的幸存人员,避开帝国的主力部队,在艰苦偏远的蛮荒之地,努力重建草原之国。
当然,如此重大的任务,光靠安吉丽娜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位新女王并没有继承到故去兄长的冷静和耐心。勇猛有余,但韧性不足,这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十字军军师,大主教海因给她的评价。
所以,塔利亚斯复国的事情实际上是由海因在策划筹谋,并由索菲亚王国提供相应的各种支持。若非如此,光靠蛮荒平原上这点贫瘠出产,根本不足以支撑对抗一个庞大帝国,也许能勉强让人生存下去,但要发展壮大,没有外力是万万不行的。
除了物资上的援助,人才支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安吉丽娜是个勇敢的女孩,率领部族勇士与帝国骑兵奋战是她的强项,但在这背后所需大量繁琐的人员编制,后勤供应等方面则远非其所长了。好在海因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专门派了一位辅佐军官艾尔夫来帮助她。
作为南十字军中仅次于莱恩斯与海因的第三人,艾尔夫在军团统帅方面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南十字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可以说一半的功劳都要算在艾尔夫头上。他也是这里唯一能让安吉丽娜低下头的人,让他来承担协助重建塔利亚斯军队的任务,是再合适不过了。
战斗结束之后没多久,艾尔夫便带着大批援军赶到现场。即使对方只是一个小队的斥候骑兵,艾尔夫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安排部下迅速打扫战场,将死去敌兵的衣甲盔袍全部剥下,战马牵走,尸体深埋入地下……现在的局面十分艰苦,需要利用一切物品,也容不得一点错失。
“按照你的要求,全都除掉了,一个都没放跑哦。”
安吉丽娜笑眯眯上前表功,艾尔夫脸上则很沉着,虽然笑了笑表示鼓励,却说道:
“干得不错,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撤离此地,这地方必须放弃了。”
“啊,为什么?我保证他们没来得及传回任何消息呢。”
安吉丽娜不太乐意,这是附近百余里方圆中唯一一片比较丰饶,还能看见成片草场的地方了,再往西去就是漫漫黄沙,无尽的大沙漠“死亡之海”,吞噬了她兄长奇里恩的险恶之地。
“没办法,帝国军派遣斥候都有固定区域,负责探查此地情况的斥候失踪未归,就算没得到具体消息,他们很快也会意识到情况不对,从而加强对这一带的搜索。”
艾尔夫冷静地做出决断:
“只等菲恩他们接应到科夫诺来的物资车队,我们就立刻撤离。”
“这里附近已经没有帝国的正规军团,都是些贵族私兵,我们根本不必这么怕他们的。”
安吉丽娜依然很不服气:
“真打起来我才不会输呢!”
“确实不怕,但无论输赢,我们都打不起。”
艾尔夫也依然冷静如故。
“奇里恩王驾崩之后,好不容易才积蓄起这点力量。我们是塔利亚斯复兴的希望,不能用来和那些贵族私兵拼消耗。有科夫诺和高兹堡那边支持物资,我们还不必着急抢地盘。继续收拢流散的草原各部族成员才是当务之急。”
“而且,帝国把大军团都调走,是因为他们以为此地已无威胁了,我们打贵族的私兵很容易,但随后必定会招来正规军团的报复。十大军团中任何一支都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应付,所以决不能引起帝国的注意。”
安吉丽娜撅起嘴巴,但最终也和过去一样,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还是听你的,我们回去,等菲恩他们回来,就搬家!”
塔利亚斯人的营地自然是非常简陋的,因为随时随地都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但牧民们仍然尽力饲养着牛羊牲畜,特别是大量的马匹,这都是草原民族命脉之所在。
老人和孩子们占了多数,当初是青龙骑士团奉令追杀这些老弱病残,以雷昂的性格来做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尽心竭力,很多人因此而生存下来。菲恩带着他们辗转千里,在大草原上艰难躲避开各种危险,大部分人都在漫长迁移中死去,但终究还是有一部分活了下来,成为草原之国复兴的种子。
在耐心等待了两天之后,一支悬挂着米兰商团旗帜的商队来到了这片小小营地。这里其实是帝国规定的禁止贸易区,即使米兰盟国的商队也不允许来此,否则将被视之为通敌。不过,只要有“禁止区域”的存在,就一定会有相应的走私,这是无法避免的。而这支商队,也确确实实是在“通敌”。
“老爷子,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当艾尔夫看到商队为首的那个老人时,禁不住惊呼出声。竟然是纪千老先生,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十二位议员之一。
“只是想来看看,看看阿夕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是什么样子……”
纪千老人年纪虽大,精力却似乎依然旺盛,他拒绝了艾尔夫与菲恩两人的搀扶,独力踏下大车,看看周围,看看那些破烂的毛毡帐篷,老人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这里就是阿夕生活过的环境么,她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
旁边艾尔夫与菲恩等人脸上都显出尴尬之色,菲恩连忙上前低声劝解:
“老爷子,眼下咱们这边条件是很糟糕,但以前奇里恩王在的时候可从来不肯让王后受到半点委屈的。那时候咱们还有金帐……”
纪千却挥挥手,脸上反而笑起来:
“不用解释了,中京国的女人既然选定夫婿,也就是选择了对方的一切。阿夕曾经多次写信告诉过我,她热爱这片土地,热爱她的夫婿所热爱的一切……”
望着莽莽荒原,老人眼中忽然显出悲愤而坚定的光彩:
“我来这里,就是要替阿夕达成心愿,她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替她完成!这片大草原,迟早还是要回到它的主人手中!”
商队带来的除了物资,还有各种各样最新的消息。艾尔夫他们位置偏僻,唯一能获得外界消息的渠道,也就是通过这些商队了。
老头儿纪千所带来的消息着实不少,这半年来诸国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最能令艾尔夫他们关心的,自然还是索菲亚皇帝的婚事。
“陛下竟然迎娶了那位米兰小姐……还是皇后!?”
艾尔夫开头也是很不理解,不过既然是海因和克瑞斯共同的谋划,他也只能报以信心。
“但是如此一来,短期内索菲亚和卡奥斯应该不会开战了吧。”
菲恩则更在意与自己这边有关的消息,当初海因曾经告诉过他们:只有当南北方大战再起的时候,塔利亚斯才能得到复国之机。而且南北方之间迟早还有大战,菲恩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相比之下艾尔夫则更加务实一些:
“现在不开战并不是坏事,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机会来了未必能把握住。米兰成为我们的姻亲之国也有好处——至少我们获得物资的渠道更加通畅一些。”
老头儿纪千点头微笑:
“不错,这次我们借用米兰人的身份就很顺利,所有证明都是真的,不必再象以前那样造假冒充。哦,对了,海因主教有信件让我转交……”
信件是用卡达印古文字书写,不过艾尔夫却能看懂——当初海因逼迫莱恩斯学习这种文字的时候,艾尔夫曾在旁边“协助指导”,结果他比莱恩斯学得还快点。
以往接到这类书信,艾尔夫在看完后都会很快解释给旁人知道,但这一次,艾尔夫在阅读过信件之后却沉寂了良久,似乎是陷入沉思之中。安吉丽娜催了好几次,他才猝然惊醒,匆匆说道:
“也没什么,海因主教让我们继续保持低调,仍以闷头发展为第一要务。不过,主教还在信件中说……他认为卡奥斯国中近期内可能会有大变故。”
“大变故么?什么样的大变故?”
菲恩和安吉丽娜都是急性子,闻言果然立刻凑上来,艾尔夫却无奈摇头:
“主教并没有详细说明,只说是隐隐约约的预感,根据最近得到的各种消息综合而来。但无论如何,这可能是我们的机会。所以我们现在更要加紧准备,到时候可别措手不及。”
“对!准备好,到时候狠狠揍他们!”
安吉丽娜兴奋的握紧拳头赞同,然而艾尔夫却更加眉头紧锁,看着周围同伴,缓缓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
“……?”
“海因主教在信中说:他从米兰以及帝国各处的商业间谍那里得到消息,有很多塔利亚斯战俘被卖为奴隶!出现在帝国的各处奴隶市场上。而主导这些的,似乎是卡奥斯的正规军人!”
“什么?”
“怎么会……”
一连串的惊呼声之后,便是大片的愤怒咒骂声。本来,对于卡奥斯军人,虽然彼此敌对,但对方的操守却还值得尊敬,如今帝国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顿时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正面印象都消失了。
“连卡奥斯也堕落了呀……”
艾尔夫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振作精神:
“无论如何,这消息对我们很有用。安吉丽娜,菲恩,咱们多派人四处打探,看到有塔利亚斯的同胞落难都尽量救回来,海因主教说会全力支持我们,经济上不用担心。”
“这个事情我来操办好了。”
老头儿纪千自告奋勇,艾尔夫感谢的朝他点点头。
“此外,还有不少族人被放逐到到卡奥斯的蛮荒之郡——德雷吉亚斯,那里是野蛮人的地盘。卡奥斯的皇帝指望野蛮人替他完成斩尽杀绝之策,决不能让他如愿——我们要派人潜入那里,联络剩下的同胞,把他们组织起来,在那里生存壮大……”
“我来!”
菲恩自告奋勇,艾尔夫略加思索也点头表示同意。他原打算亲自去做此事,不过安吉丽娜这边时刻离不开人,而且身为老宰相之子的菲恩也确实比他这个外来者更适合做收拢人心的工作。
“那么,诸位!”艾尔夫用力挥一挥手,“让我们继续努力吧,为了报仇的那一天!”
“报仇!”
众人一齐高举手臂,跟着女王安吉丽娜,纵声呼喊。
正如艾尔夫所预料的那样,卡奥斯军很快便注意到:最近在大草原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不少斥候。开头他们还没太注意——大草原上,包括狼群,暴风雪,或者强悍的盗贼团,都有可能让落单的斥候兵遭遇危险。不过,当他们发现有整整一支斥候小队逾期不归之后,终于还是起了疑心。
尽管失踪的斥侯队并不属于十大正规军团范畴,而仅仅是新近获得当地领地的某家贵族之私兵,但卡奥斯严格的军事条令依然发挥了正常作用。一支强力搜索部队和一封汇报文书在同一天内被派出,前者被派往出事的可疑地点,而后者则前往铁甲骑士团驻地向斯泰恩保克禀报——他是负责这一带所有事务的最高长官。
然而斯泰恩保克此刻正在心烦意乱,面对部下送来的紧急公文,他只是随便瞄了一眼,根本没怎么看就被扔到了一边。之后便又转向一旁,瞪大眼睛盯住旁边那张同样不安的脸。
“青龙骑士居然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这样的谣言居然也能在帝都中流传?”
铁甲骑士团的副团长鲍尔斯苦笑一声,正是他把这消息从帝都带给自己的长官,尽管他自己也同样难以置信。
“是的。朝堂上,军队中,甚至在民间,都有人如此传言:说雷昂大人本是陛下亲子,只是当年限于局势,才不得不寄养到法雷尔家族中……”
斯泰恩保克显然已经听过一遍,但此刻依然满脸的震惊之色:
“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对了,皇宫里面是什么反应?宰相大人应该不会任凭这种谣言到处散播吧。”
鲍尔斯面露苦笑:
“那才是引起麻烦的根源哪——皇宫里和宰相府两处居然毫无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就是默认!”
“难道就没有人去问问?”
斯泰恩保克随口询问,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谁敢去皇帝法兰那边触霉头?至于宰相,皇帝不说话他敢开口么?
“那青龙骑士团呢?雷昂的部下们作何反应?”
“都很迷惑,但也没人随意发表意见。”
青龙骑士雷昂离开帝都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但青龙骑士团却一直驻留在帝都附近的兵营里。卡奥斯乃至于这个大陆上最通行的军团制度,其核心乃是“兵为将有”。青龙骑士团前身是法雷尔家族的私兵集团,雷昂能够担任军团长,一方面是因为他个人无与伦比的勇武,另一方面也是他的身份使然,天经地义。
可如今却突然传出消息,这位家主大人居然不属于法雷尔家族。可以想象:那个帝国最古老的贵族世家此刻必定乱作一团,而青龙军团的反应也是无比混乱。
停顿了许久,见长官似乎没有再提问的意思,鲍尔斯禁不住主动低声提醒道:
“另外,还有皇太子飞龙军团那边的反应……”
斯泰恩保克立即作恍然大悟状:
“噢,对了,还有皇太子殿下那边,他有什么说法没?”
暗暗的,鲍尔斯摇头,自己的这位上官武艺高强,在军学方面造诣也不低,可唯独在政治敏感度方面实在有些配不上他的官职地位——人家一听这事儿都马上急着了解皇族方面,特别是皇太子的反应如何,唯独这位长官,乱七八糟问了一堆,最重要的地方却还要部下提醒。
不过很遗憾的,即使提醒了上官,他却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奥利佛皇太子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下过飞龙山,那地方一般人也上不去,所以……皇太子殿下是不是听到这则消息,都还没人清楚呢。”
“咦,那你还……噢。”
斯泰恩保克瞪视鲍尔斯片刻,终于理解副官的苦心,拍拍额头,素来无畏的铁甲骑士居然苦笑了一声,言辞中大有惧意:
“难道当年的事情又要重演?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大麻烦的根源哪!”
…………
同样一幕,也多次发生在卡奥斯帝国其它各处。军营,官邸,甚至于市井之间,处处可见聚集在一起小心翼翼交头接耳的人群。而往日里管辖严厉的军队对此居然无动于衷,甚至连他们本身都在传播着谣言,这一切又更增加了谣言的真实性,传播速度自然也大大加快。
这谣言甚至传到了距离帝都足有千里之遥的米兰公国,冰龙海骑士团的军营之内。女将军伊美尔达同样没有能力阻止这些传言,事实上她也无心阻止——此时的伊美尔达,正在对着一封书信发呆。
信件纸本身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印鉴。可上面的话语却不普通,一字一句,都让伊美尔达感觉仿佛是晴天霹雳。
“……将军为枪圣之徒,吾则继枪圣之军,谅必可托腹心。今帝都风传之事,并非虚妄……大变恐近在眼前。当日之言,不知将军尚记否。此时形势未明,多言亦无益,唯誓之:吾若为帝,必践前约。”
在书信的最后,则又写道:
“若将军无意相助,可持此信往帝都首告,吾当以首级为将军贺。”
没有落款,字迹也颇混乱,但伊美尔达却完全清楚,这封书信肯定是出自皇太子奥利佛的亲笔。以皇太子一贯的谨慎性子,居然会写这样一封堪称大逆不道的书信来,看来帝都的局势远比传言中还要复杂许多。
“难道,难道形势竟然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了……?”
伊美尔达从来都是惜语如金,此时却禁不住自言自语。额头上的汗珠一层层迸发出来,滴滴答答在地上流出一圈湿痕,她却毫无所觉。
营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伊美尔达立即将书信收起。片刻之后,她所宠爱的女官希达匆匆跑进来,一脸的八卦表情。
“将军将军,您可听到外面那些传言么?大消息啊……”
伊美尔达默默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希达继续说下去。
“唔……将军您不会是不知道吧,有关皇帝陛下和青龙骑士……”
“我已经知道了。”
伊美尔达不得不开口,否则自己这个饶舌的部下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来。伊美尔达自己戒除了女人好传闲话的毛病,但她可没办法让手下改变。
“啊,您也听说啦?雷昂将军竟然是陛下的亲子!天哪,难怪以前就觉得雷昂将军气势不凡,陛下待他也非同寻常……”
看来希达的八卦之魂是无论如何没法阻止的了,伊美尔达只好不开口,任由她好好发泄一番。一个饶舌的女人号称顶得上五百只鸭子,不过若是没人应和,即使五百只鸭子,也迟早会消停下来。
等到部下完全闭嘴之后,有着冰山之称的女将军方才开口:
“那么,军中诸将是什么想法?”
“嗯?”
见部下一脸懵懂之色,伊美尔达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傻丫头,该关心的不关心,尽打听些没用的。
“既然陛下另有子嗣,日后关于皇帝之位必起波折,军中可有什么议论么?”
长官的直截了当却把希达给吓到了:
“这个……大家都没想到这么长远呢,这也不是我们应该想的吧。”
伊美尔达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挥手示意副官退下。希达对于长官为何如此确定那条传言必定为真实颇感兴趣——要知道现在哪怕是消息最灵通的米兰人,也仅仅停留在“听某地传闻”的阶段,可上官居然已经关心起他们的反应来,这可不符合伊美尔达惯常的性格。
不过见长官完全没有向她解说的意思,希达也不敢多问。她虽然天真些,却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胡乱掺合,见上司并没有其他吩咐,便悄悄离去。临走时回头望去,却见伊美尔达以手支颐,正对着灯火发愣,完全没在意她的离去。
“好奇怪哦,将军有什么心事么……”
希达小声咕哝着离开,待她走远后,伊美尔达方又重新将信件取出,反复又读了几遍,长长叹息:
“殿下,您还真是‘看重’我们呢……”
将那书信置于烛火上,看着信纸完全化作飞灰,伊美尔达的脸色也恍若那烛火一般,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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