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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骑士风云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10:3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七节

  大陆历603年,十一月初,在大陆中部米兰公国,还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从海面上吹来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微微吹拂,让人感到愈发的神清气爽。

  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独自一人站在米兰城东侧海边的护城壁上,闭目享受这份难得的闲适。来到米兰已经有半个多月,但他每天都能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新奇之处,特别是那位美丽骄傲,变化多端的公爵小姐……奥利佛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莉莲娜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伏在他脚下的飞龙发出一阵低沉吼声,奥利佛伸出手去,拍了拍这条陪伴他多年,名为“凯恩”的巨龙脑袋。托契亚国龙骑士的坐骑都是由龙骑士本人从小驯养,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配合默契的坐骑来。奥利佛的这条飞龙坐骑,还是他小时候与义兄阿里昂一起冒险去野龙巢穴中偷抱出来,体形比一般家养的飞龙大了很多,脾气当然也更为野蛮暴躁,驯养起来很不容易——奥利佛的手臂上至今还留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伤疤,就是当时被这小家伙撕咬留下的。

  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驯养,奥利佛与飞龙坐骑之间早已建立起一种难言的默契关系。甚至,他们有时候都能彼此明白对方所表达的意思——比方说现在这条飞龙发出的吼叫声。

  “呵呵,不要着急,凯恩,你的伙伴们会来的,这些日子我也很孤单呢。”

  飞龙轻哼两声,扑扇了几下翅膀,似乎想要飞起来,奥利佛只得再度轻拍它的脑袋:

  “是的是的,我明白。这么好的天气,我自己也很想去天空中飞一圈啊,不过还要等一会儿,等他们来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玩耍。”

  飞龙被他安抚住,低下大脑袋开始打瞌睡,不过没过多久,它便再度抬起头,并且支愣起耳朵,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北方天际线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紧接着,从那边隐隐传来飞龙吼叫之声。已经许多天没见到同伴的凯恩巨龙兴奋嘶吼着,直立起身体,一双巨大翅膀开始不停扇动。奥利佛不得不松开约束它的缰绳,飞龙一下子窜上天空,前去迎接它的同伴们。

  副官席斯率领着一个龙骑士小队出现在米兰公国的上空,吸引了地面上许多人的目光。虽然这些天来米兰人已经多次见到卡奥斯皇太子那匹巨大的飞龙坐骑在空中飞舞,但一下子又有那么多飞龙出现在这里,仍然在地面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特别是孩子们,更是既兴奋又害怕的跟着朝这边跑,若非被下面的米兰卫兵们阻挡住,也许就直接跑到城墙上来了。

  片刻之后,龙骑士们逐一在城墙上降落下来。虽然米兰城的护城墙相当宽阔,可以容纳四匹马并排行走,但对于飞龙的高速度和大体型来说,这片降落场依然略显局促。不过席斯所率领的这个小队乃是奥利佛的直属护卫队,成员们皆为军中精锐。而且他们首次来到米兰国,也要存心在米兰人面前展示技巧,所以飞龙降落时极有秩序,丝毫不显紊乱。

  地面上果然发出一阵阵羡慕的喝彩声。虽然龙骑士的脸部都被护甲遮住,看不见表情,但随着喝彩声传到城墙上,他们的动作却愈发潇洒,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骄傲自信的豪气。这些喝彩让身为龙骑军统领的奥利佛也深感骄傲——虽然他生来就拥有卡奥斯皇太子的尊贵地位,但生平最让奥利佛引以为自豪的,却还是他完全凭自身实力争取来的龙骑将称号,以及这些飞龙骑士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看见副官席斯的坐骑缓缓降落在城墙上,奥利佛挺直身躯准备接受部下的敬礼。但这时却忽然有两名冒失的龙骑兵抢在席斯前面朝他跑过来,而更让奥利佛感到不快的是——这两名士兵竟然没有遵循龙骑士的基本礼仪——在长官面前必须要摘下头盔。

  刚刚皱起眉头,那两人已经跑到他的面前,奥利佛正要开口斥责这两人无礼,为首那一人却已经取下头盔面具,露出娇艳如花的笑颜:

  “哥哥!”

  “苔丝?”

  刚刚还准备发怒的卡奥斯皇太子一下子张口结舌,这时后面那人也摘下头盔,当然就是素来与公主西奥苔丝形影不离的女伴拉格茜丝了。这一对姐妹花忽然出现在奥利佛面前,着实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你们俩怎么跑这边来了?”

  “来看热闹啊,早就听说米兰城富丽繁华为大陆第一,有机会当然要来见识一下。另外,我还想见一见那位鼎鼎大名的莉莲娜小姐究竟是什么模样,据说她曾经让整个索菲亚国都不得安宁,现在竟然又能让哥哥动心……想来是一位绝代佳人哦。”

  公主西奥苔丝咬着嘴唇笑道,奥利佛唯有苦笑摇头:

  “真是胡闹……父皇和宰相可知道你们来此?”

  “没有,我们只是说出去打猎游玩。反正有席斯将军的飞龙骑士帮忙,来回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通关过卡,大费周折啦。”

  “唉,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这种涉及到国家外交上的事情,岂是单单过个关卡那么随意——其它暂且不论,我堂堂卡奥斯国的公主殿下,没有得到邀请就擅自闯入他国边界……体统何在!”

  奥利佛皱眉抱怨道,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两人对望一眼,眼中却都呈现出调皮神色——显然,奥利佛说的这些,她们不是没想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对于大国卡奥斯来说,当今天下也只有索菲亚,阿古利亚两国堪称对等交往的敌手,其他那些小国家,诸如特里科,米兰……卡奥斯皇帝法兰从来都没将之放在眼中,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细节。西奥苔丝身为法兰之女,在这一点上完全承袭了父亲的骄傲,以前进入山岳之国特里科的时候,即使在特里科王太子面前也都是颐指气使,从来都没在意过所谓“外交”。

  见奥利佛满脸不愉之色,拉格茜丝冲着西奥苔丝施个眼色,后者立刻明白,当即抱住奥利佛的胳膊,开始施展起每一个妹妹都天然精通的撒娇大法。

  “呀,奥利佛哥哥,我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要回去不成。去年父皇把我关在宫里整整一年,连一步都不许出门,闷都闷死了。”

  “又乱讲了,我回来碰到你的时候就是在外面……”

  虽然当场揭穿了妹妹的谎言,但奥利佛脸上却满是无奈之色——西奥苔丝的要求谁能拒绝?更何况是最疼爱她的亲哥哥……他叹息一声,轻轻替西奥苔丝掸去衣服上的浮尘。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玩一阵子吧,米兰城中好玩的东西挺多,改天我带你到处逛逛。父皇和宰相那边,我自会写信去告知。”

  西奥苔丝欢呼一声,抱住奥利佛的胳膊雀跃不已,尽管后者竭力想在部下们面前保持自己身为皇太子和军团长的威仪,但被西奥苔丝这么一闹,龙骑士们那种肃穆威严的气氛却是荡然无存了。

  不过总算奥利佛有一个好副官——龙骑将席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敢朝西奥苔丝那边看过去。他目不斜视,走到奥利佛面前,将头盔捧于左手,右手握剑柄,同时微微低头,行了一个最标准的龙骑士军礼。

  “殿下,下官带来了法兰皇帝陛下与夫利斯宰相分别撰写的文书,为您向米兰公国的莉莲娜小姐正式提出婚约请求。”

  说着,席斯从贴身的公文袋中取出两封文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交给奥利佛。奥利佛接过文书看了看,宰相夫利斯签名的乃是外交公文,以卡奥斯朝廷的名义向米兰公国正式提出联姻建议。而皇帝法兰所写的,则是一封送给阿尔伯特大公的私人信函,以父亲的名义替儿子向女方长辈求亲——虽然如此,口气却是淡淡的,尚不如宰相夫利斯所写的那封朝廷公文热情。奥利佛扫视一眼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父皇对我的事情还是那么不关心啊,若不是朝中有夫利斯宰相帮我竭力张罗,恐怕连这这一纸信函都不会有……”

  副官席斯连忙劝慰:

  “殿下是多虑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这些信函,可以正大光明向米兰公爵求亲了……以下官之见,阿尔伯特公爵对此事似乎是很赞同的,只要我们正式提出来,他就应该会答应。”

  “是啊,哥哥这么优秀,还怕人家小姐不答应么。卡奥斯国的皇太子亲自提出求婚,任谁也都配得上了吧?”

  西奥苔丝在旁边嬉笑着插口,奥利佛看看妹妹,苦笑一声:

  “但愿如此吧,可我真不知道莉莲娜小姐会怎么想——她的思虑变化太快,我往往都跟不上……不过席斯你说的很对,既然有了这些信函,我们就直接去找阿尔伯特公爵好了,把我方的意思表达清楚就行,至于米兰人的想法,本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大家走罢。”

  说着,奥利佛便当先转身返回,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两人立即跟在后面。在即将走下城墙的时候,拉格茜丝突然拉了拉西奥苔丝的衣角,朝她做个手势。后者立即会意——于是两位姑娘同时将头盔重新带上,遮住了她们的绝世容颜。

  下面的米兰人对此自然是一无所觉,但在两位姑娘身后,龙骑士们却都不约而同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声——居然连副官席斯都不例外。

  很快,阿尔伯特就在他的私人会客室中接待了前来拜访的奥利佛,当他从这位卡奥斯皇太子口中亲耳听到了联姻之请,并且看到卡奥斯国朝廷与皇帝法兰的文书之后,米兰大公爵的眼睛一下子笑眯成一条缝,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啊啊,小女虽然薄有才貌,但能得到殿下之垂青,委实让人感到万分的荣幸啊。能够和大陆最强霸主卡奥斯国联姻,那可是我们全体米兰人的光荣哪!”

  眼见阿尔伯特一脸求之不得的样子,奥利佛心中略微放松——这第一关倒是轻而易举地过了,只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微微欠身,脸上呈现出最亲切的笑容:

  “大公爵您太客气了,米兰公国繁华富裕为大陆之冠,公爵阁下您又慷慨大方——这些年来我们与南方敌国较量,多得米兰之襄助。如今两国再结为姻亲之好,日后更是亲如一家,相互取长补短,彼此呼应照料,当可早日结束这大陆乱世。”

  提起自己心中的志向,奥利佛忍不住站起来,兴奋的四下走动:

  “莉莲娜小姐聪敏过人,性格刚强也不下于男儿……普通男子怕是不敢领教的。但对于我来说,有这样一位夫人,日后定可大获助益……况且莉莲娜小姐美貌出众,足堪为君王之配……公爵阁下,既然您也赞同。那我是否可以写信回去告知父皇与宰相,请他们确定婚期了?”

  “呃……这个……”

  阿尔伯特刚才还在咧着嘴笑的,此刻却一下子又垂下嘴角来,显出困难的神情:

  “我这边是绝对没问题,可殿下您也知道小女的脾气……倘若她不点头,就算我们昭告天下也是白搭——要不,我先去探探小女的口风?”

  事先已经预计到多半是这种回答,奥利佛倒也没怎么失望,只是冲着阿尔伯特深深一鞠躬:

  “那就有劳公爵大人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奥利佛再度躬身:

  “哦,还有一件事情,尚要请公爵大人允准。”

  “哈哈,殿下见外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允不允准的……”

  “是我的小妹妹苔丝,她一直仰慕米兰城的富裕繁华,平素里又是随便惯了,竟然混在龙骑士的队伍里一起跑过来。我也不好赶她回去,只能请求公爵大人见谅,允许她在这里玩上一阵子。”

  “啊?卡奥斯的公主也来了么!”

  阿尔伯特脸上的笑容又一次绽放开来,而且比以前更夸张:

  “西奥苔丝公主殿下呀!她的芳名我们这边也是久闻的了,卡奥斯国的第一美人哪,又是‘美慧三女神’中间最出众的一位……”

  说到一半,忽然有所醒悟,阿尔伯特赶紧改口——毕竟奥利佛是快要成为自己女婿的人,怎么也不能在他面前显出好色的神情来。不过虽然他竭力控制,声调还是比原来兴奋了许多:

  “就是要常来常往,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啊——大家彼此之间不要有什么避讳,这样才能体现出我们两国之间的亲密无间么……欢迎,我们非常欢迎,哈哈,哈哈哈……”

  奥利佛暗自苦笑一声——无论什么样的男人,似乎只要提起西奥苔丝的名字就一定会失态,刚刚归国的时候他对此极为反感,但现在却也不得不习惯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谈妥,他便再度向着米兰的大公爵一鞠躬: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我想直接去找莉莲娜小姐谈一谈,象她这样开朗大方的奇女子,应该不会责怪我冒昧的。”

  “啊?对!对!殿下自己努力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们长辈其实不大好插手的,关键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米兰公爵马上就开始在卡奥斯皇太子面前充起“长辈”来,奥利佛微微一笑,告辞离开,去找莉莲娜。只是随后,他在米兰城中四处找了一大圈,把平时莉莲娜喜欢去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却始终没见到这位公爵小姐的影子,这让他大感迷惑:

  “咦?这位好玩乐的小姐又找到什么新鲜好玩地方了么?还是预先得到了消息,故意躲着我?嗯,多半是后一点,她最喜欢吊人胃口……这后面的几步,果然不可能再象刚才那么顺利了……”

  又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看来不象是为了制造气氛而故意避开。虽然事先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但奥利佛心中还是划过一丝阴影——这一开始就不顺当,可以预料,他今后的追求,绝不会是一帆风顺。

  “莉莲娜小姐啊,你是仅仅在和我玩猫耍耗子的游戏呢?还是当真对我避而远之……可先前也并不疏远啊……真奇怪,人跑哪儿去了?”

  此时此刻,这位令卡奥斯国皇太子遍寻不获的公爵小姐,却正站在卡奥斯本国海军的最大舰船上,望着东方的海平面,痴痴的发呆。

  这是在冰龙海骑士团的旗舰上,一般米兰人是绝不会被允许登船的。但莉莲娜仗着自己身份不同,从以前起就经常自说自话地在帝国军营地里头到处乱逛,连中军大帐都随意闯入过。而最近她与卡奥斯国的皇太子关系密切,龙骑将席斯专程飞回去为皇太子请求婚书的消息早就在帝国军营里头四处流传开,莉莲娜自然更是有恃无恐,帝国军营中再也没什么能阻拦她。

  在船甲板上还另外站着一人,却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她原本是最讨厌莉莲娜与阿尔伯特这对父女的,每次莉莲娜若刻意接近她都会尽量躲避。只是人毕竟不可能真的象冰一样冷漠,莉莲娜又是最擅长与人交往的,时间一长,伊美尔达也不好始终板着脸,两个女人之间终于还是有了一些交谈——当然在大多数时间内,还是沉默。

  当前的情况也正是如此,虽然伊美尔达与莉莲娜两人都是站在船首甲板上,彼此相距不过数尺之遥,但两人之间却已经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完全不象两个女人之间应有的状态。

  伊美尔达自己是一向如此的,但莉莲娜如此沉默却是大反常态——往常这种状况,她总是要想方设法要逗对方说话才开心。可最近几次,却总感觉懒懒的,有时候上了甲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趴在船舷上朝海中眺望,很长时间之后再懒洋洋的下去。以前那双灵动活泼,总是不停转来转去的蓝色大眼睛竟然也会长时间一动不动……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使是伊美尔达心中,也感到极端的诧异。

  因此她才会站在这里,陪着这位无聊小姐一起看海——这位小姐现在的身份不一般,可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岔子。

  莉莲娜很快便觉察到伊美尔达的用意,无论有多么重的心事,她那好玩爱闹的天性终究不可能改变,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说道:

  “唉,不用担心,伊美尔达将军,我若要跳海寻死,怎么也会找一个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绝不会存心给您惹麻烦。”

  这句玩笑话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军脸色丝毫不变。不过,在伊美尔达心中,却毕竟是松了一松。于是过了片刻,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女将竟然破天荒主动开口:

  “莉莲娜小姐……也会有什么心事么?”

  莉莲娜并不回头,依然面朝大海,但海风却送过来一声轻轻叹息: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没有心事呢……”

  语调很是消沉,伊美尔达心中纳罕,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这位小姐伤感,不过莉莲娜自己很快便为她揭开了这个疑惑——

  “……伊美尔达将军,您有恋爱过么?”

  以莉莲娜素日的聪敏细致,似乎是不应该问出如此直接冒昧的问题,以至于伊美尔达一下子愣住,过了片刻,方才脱口回应道:

  “没有,从来没有。”

  “啊,那多可怕!”

  莉莲娜先是发出一声小小的叫喊,随即却又转变为长长叹息:

  “……可是,那也很幸运啊。至少,不会失望,不会痛苦……不过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我已经有过最快乐,最高兴的日子……”

  莉莲娜抬起头向天空眺望,白云蓝天,碧海茫茫,伊美尔达静静站立,倾听着这位公爵小姐的喃喃自语:

  “那时候,有他在身边,又温暖,又安全。没什么地方不敢去,也没什么事情不敢做……多快活的日子。只可惜,那么快……他就要走了。那一天,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去,我在心里叫着要他回头。我对自己说:只要他回一次头,哪怕只看我一眼,我也会跟着他走,无论天涯海角,异域绝境,都跟他走……可是他一直没有回头,他就这么走了,走了……可是我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莉莲娜的声音却变得哽咽,伊美尔达随即看见几滴晶莹的水珠从她身前落下,落入大海,顷刻间消失不见。

  之后,便又是长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终打破这沉默的,居然还是伊美尔达。她上前两步,走到船舷边与莉莲娜并肩站立,面朝大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女人并不都是天生的弱者,哭泣和痛苦的滋味也不应该只有女人来品尝——只要放弃软弱的思想,只要保持坚定理念和顽强信心,男人们能做到的一切,我们女人都能做到!”

  伊美尔达忽然抽出腰间配剑,一剑劈在船头的木栏杆上,栏杆立时断裂。莉莲娜惊慌后退,回过头来,只见伊美尔达横剑自顾,傲然说道:

  “就算我身为女子,也一样可以出任军团长要职,统领大军征战沙场——就连战场都不能阻拦女人的脚步,还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低下头来,伊美尔达正对着莉莲娜漆黑的眼眸,正容说道:

  “与其为了虚无飘渺的感情哭泣,还不如把精力投注到一些意义的事情上去——莉莲娜小姐,相处了那么些日子,我也能感觉出——你绝不是那种只会沉浸在风花雪月中的普通女子。你和我,在本质上,应该是同一类人。”

  望着女将军那湛蓝如冰的坚定目光,莉莲娜脸上微微显露出吃惊神色。过了片刻,莉莲娜的嘴角开始慢慢向上翘起——脸上又呈现出那种令人熟悉的笑容。

  “啊,想不到伊美尔达将军也有这么好的口才呢。”

  抬头看着天上,莉莲娜深深叹了一口气——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叹气。

  “失去的东西,终究不可能追回来了,要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我也不会一直沉浸在里头——这一点您说得很对,伊美尔达将军,我们的性格,其实是一样的。不过……”

  莉莲娜拭去脸上泪珠,背转身靠在另一截栏杆上看着伊美尔达,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顽皮神情:

  “您当真觉得,一个女人想要成功就必须和男人们竞争?”

  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微微一怔,她不明白莉莲娜的意图,不过还是正容回答道:

  “当然,只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定可做成比今天更大的事业!”

  看着伊美尔达那怅然若失的神情,莉莲娜却微笑,摇头:

  “您是这么想么?可我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呢……男人们能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好了,女人自有女人的优势。我们不必去与他们竞争,因为我们能做的事情,他们永远也做不到。”

  说着,莉莲娜骄傲的挺起胸脯,她摘下头上发簪,轻轻摇一摇头,一头长发立时如瀑布般披散开来,映衬着背后碧蓝色的大海,展现出惊人魅力。竟然连同为女子的伊美尔达,此刻也禁不住脸色微变,心中荡过一丝涟漪。莉莲娜显然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她以手轻抚脸颊,骄傲笑道:

  “既然上天赐给我这副容貌身材,就是让我充分发挥女人的优势,男人们征服世界,那我们就去征服男人——世界最后还是我们女人的!”

  “你!你们米兰女人简直是……”

  伊美尔达几乎要把“不知羞耻”四个字脱口掷出,但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愤愤转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她。可莉莲娜的性格,都已经缠上了怎么肯轻轻放过——她随即又接口说下去:

  “不知羞耻是么——比起卡奥斯,索菲亚这些大国的淑女们,我们米兰的女人确实更能放得开,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骑士来保护自己啊……米兰的男人们懦弱胆小,所以我们只有依靠自己。”

  伊美尔达哼了一声,啐道:

  “看来我先前说错了——你和我其实不一样。”

  “不,我们是一样的……只是,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处。我知道您刚才所言,确实是肺腑之言,因为,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莉莲娜缓缓走到伊美尔达身前,摘下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轻轻挂在后者脖子上:

  “上一次送给您的钻石项链丢了么——好可惜的。伊美尔达将军,小的时候,我也常常想——假如上天让我成为一个男人,我一定要作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来,让米兰公国,成为与卡奥斯,索菲亚平起平坐的大国,再也不用瞧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再也不用在你们这些大国的夹缝之间求生存……”

  伊美尔达诧异回头,只见莉莲娜脸上早已收起了先前顽笑的神色,表情郑重无比。

  “可是随着我慢慢长大,我知道了——我这一生不可能变成男人,但同时我也知道了另一件事情——我拥有男人们没有的优势,女人的优势。男人们的优势在于力量和勇武,而我们女人的武器,就是容貌,身材,还有韧性——伊美尔达将军,您的年纪比我大,可您似乎还没有从小时候的梦想中走出来。能够身为女人,并且拥有天赋的容貌与身材,这应该是让我们一辈子都为之骄傲的幸运事啊!”

  再一次领教了莉莲娜的口舌之利,卡奥斯的女将军不得不甘拜下风。她无言可对,过了许久,方才迸出一句:

  “你永远都是有道理的……”

  莉莲娜这一次却很乖巧的不再说话,甲板上又一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两人一直相对无语,直到另一个声音从甲板下面响起:

  “大人,军团长大人!”

  是副官希尔达,她匆匆跑上船来,一眼看到莉莲娜也在船上,顿时一呆:

  “她……莉莲娜小姐也在?”

  她看看莉莲娜,又看看上官伊美尔达,显然是万分的奇怪——这两个人居然能站在一起,而且似乎还是在交谈?

  “什么事?”

  伊美尔达不想让部下再猜疑下去,而且万一被人知道这里竟然在讨论有关男人的事情,那可太丢脸了,于是她故意板着面孔提问,希尔达果然不敢拖延,马上报告:

  “在港口外面,出现了一支索菲亚人的船队。”

  “索菲亚船队?”

  伊美尔达蹙起眉头——自从他们冰龙海骑士团驻扎在米兰港之后,除了一些发财心切的走私船主,几乎没有来自南方的船只,更不用说大规模的船队了。

  “是商船队么?只要不是科夫诺人,放过去好了。”

  “不……是索菲亚宫廷的船只,他们挂着外交使节的旗帜。据说是由索菲亚朝廷中两位最高级贵族,侯爵雷金纳德和侯爵莱恩斯所率领的使节团……”

  “使节团?侯爵莱恩斯?他竟然还敢过来——来干什么的?不要吞吞吐吐!”

  如果说刚才伊美尔达板起脸还有几分做作,这时候却渐渐变成真的了,希尔达连忙说明:

  “他们是来拜访米兰宫廷的,听说是……”希尔达偷眼看了莉莲娜一眼,“是代表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来向米兰公爵小姐请求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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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11:24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k7543 于 2009-6-11 09:14 编辑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八节

  米兰港外,风平浪静,凉风习习。索菲亚王国的求婚使者,莱恩斯侯爵大人此刻正手扶栏杆站在船头,微微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清凉的海风。他以前曾经走过这条海路,不过那时候他是以偷渡客的身份搭乘走私船,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哪能象现在这样大模大样。

  从圣佛朗西斯城前往米兰,海路是最方便快捷的通道。一旦决定下来向米兰求婚,索菲亚宫廷的效率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高——在这件事情上,非常难得的,首相府势力、“科夫诺派系”、还有那些原贵族们,居然目标一致。所以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准备好一切,包括求婚的书信,大批贵重礼物,以及出使的人选……等等。

  雷金纳德与莱恩斯这两位侯爵大人自然是正牌使者,不过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人陪同随行——这一次的行动并不容易,到时候总要有人在暗中活动跑腿,两位侯爵当然不可能亲自做这种事情,一批得力助手必不可缺。

  不过,在随行人选的问题上,克瑞斯与海因两人可着实颇费了一番心思。派过去的人既要能起到作用,又要能尽可能平衡各派的利益——谁都知道,这时候为新皇妃多出一把力,将来就可能得到巨大的利益,朝中贵族们为此几乎打破了头。商议许久,最终派过去的“副使”足足有四位之多,加上两位正使大人和一大批随从,组成一个极为庞大的使节团。

  第一位副使自然是莫利菲。他出使米兰的次数最多,又能够动用索菲亚宫廷部署在米兰城里的秘密力量,再加上代表首相克瑞斯出面更是天经地义,再无人能够质疑的。

  第二位副使则由南十字军的提督普立克担任,当初他辅佐莱恩斯秘密潜入帝国时表现出色,大节小处,样样都能考虑周到,有他陪着莱恩斯,海因总算可以放一点心。

  第三位人选则是老侯爵雷金纳德提出——他的“侄子”坎贝尔,理由是这个年轻人需要多锻炼。雷金纳德主动请缨出使米兰,他的要求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这老头子年纪那么大,没个贴身的跟着也确实让人不放心。

  至于第四位副使,却颇出了朝中众人的意料——南海骑士团的副团长,特雷奥德伯韦尔公子荣膺此任。南海骑士团在这次“选妃”的事件中一直表现低调,却忽然得到如此殊荣,着实让不少人愤愤不平。不过海因和克瑞斯对此考虑得很清楚——求婚的使节团将要从海路过去,而米兰港中驻扎着卡奥斯国的海军。倘若没有南海骑士团全力配合,他们连进入港口都难,更不用说求婚成功了。伊斯华特本人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海因去找他商议的时候,他马上表示可以派遣副手陪同出使,以表明南海骑士团全力支持的态度。

  最后,海因还安排了吉姆在暗中跟随——求婚的事情当然不需要盗贼出面,但万一帝国方面对莱恩斯有什么企图,那吉姆的用处就非常大了。他和莱恩斯两人在南十字军中都是有名的吉星高照,多少艰难险阻,他们两个配合起来总能安全度过——这一次希望也不例外。

  使节团加上大批财宝礼物,装满了两三条大货船,在王国海军的陪同保护之下浩浩荡荡向米兰港进发。一路上顺风顺水,不久之后便抵达米兰港外。到了这边之后,护送的船队就停止前进,而使节船则继续向港口那边靠拢过去——虽然很快也被卡奥斯国的军船阻截住了。

  看到这边船桅上高挂的使节旗帜,帝国海军不敢造次,赶紧派人去向上官报告。但另一方面,几艘大战船也把航道完全封死,不允许索菲亚的船只靠近一步。

  “嘿嘿,不出所料啊,早就知道帝国海军一定会从中作梗的。”

  看着前方气势汹汹的帝国舰队,莱恩斯表面上依然很放松,但他其实很小心——他很清楚自己在卡奥斯人心目中的“地位”——自打他率领黑衣骑士团击溃赤龙军团,击毙卡尔达克以后,他莱恩斯就取代了杰克佛里特,成为卡奥斯人心目中的第一劲敌。据黑市杀手公会中传闻,有“神秘人物”暗中悬赏十万金币要买自己的人头,比对王国首相克瑞斯的出价还要高——后者才不过八万,但还是比不上海因——索菲亚大主教的脑袋价值足足二十万金币,纯金。

  “哈,夫利斯那个老吝啬鬼,悬的赏格这么低,看来卡奥斯国还真是没钱啊。”

  当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莱恩斯曾经大声嘲笑了对方一通。不过笑归笑,他随即加派了对海因的保护力量——在任何情况下海因身边都会有一个精选的剑士小队跟随。

  对于自己,莱恩斯倒没怎么特别防备——他本来就是武将,要会被一两个刺客轻易放倒也甭当什么军团长了。那之后他们还真遇到了几次暗杀,不过那些刺客很不幸的遇上了吉姆,后者传自日出国的暗杀技术让这些同行们大开了眼界,技术水准想必也都有了相应提高——假如他们在地狱里面还能够继续接洽生意的话。

  抬头注视着阻挡在前方海路上的帝国战舰,莱恩斯不自觉将手掌放在腰间银剑的剑柄上,不过他很清楚——海上作战,自己本事再好也施展不出来。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要取决于自己脚下这堆木板组合的性能,以及操控者的本事。当然对于这后两点,莱恩斯还是颇有把握的——他所乘坐的这条船虽然挂着使者旗帜,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战舰,而舰长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手……

  “我说,沙穆斯,万一帝国海军真要动起手来,咱们能跑得掉吧?”

  莱恩斯询问自己这艘座舰的船长,这位抢劫与逃跑经验都是一流的前海贼头儿嘿嘿一笑:

  “放心吧,大人,‘黑珍珠号’虽然不是索菲亚海军中最大的,但绝对是最快的一艘。对面那些大家伙我都碰到过,没一艘能追得上咱们的。”

  “很好,让你的小崽子们盯紧点儿,对方只要有靠上来的迹象,咱们马上就掉头逃跑。”

  他看看周围,旁边海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们这一艘船——装着财宝礼物的正规使者船都没上来,全都躲在后方南海骑士团的舰队阵列中。老侯爵雷金纳德也在那些船上,莱恩斯本来也该留在后面,不过他本人不肯,沙穆斯自然也不会阻拦。

  “大人,您最好到船舱里去避一避——万一让卡奥斯人看到您在这船上,本来没事的恐怕都会惹出事来。”

  旁边提督普立克很尽责的建议道,莱恩斯瞪了他一眼,但心里也知道普立克说的有理。不太高兴的转过身,正要走下船舱,却听旁边黑胡子沙穆斯纵声大笑:

  “不必担心,军团长阁下。虽然这次没挂骷髅旗,但我相信他们一准早就认出了我这艘黑珍珠号,而且肯定心痒痒的想要报仇呢——那帮卡奥斯兔崽子军纪严格得很,要能冲他们早就冲过来了。”

  “嗯,我们相信帝国的商船主和运输船员们肯定都认识这条船……但战舰队可就未必了。”

  从旁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是这次访问的第四位副使,南海骑士团副军团长特雷奥。他和沙穆斯素来不和,可却偏偏几次三番不得不到沙穆斯的船上作乘客,实在是让他很窝火——有机会难免就要发泄一下,哪怕讥讽对方两句也好。

  沙穆斯果然马上跳起来:

  “混蛋,你也配嘲笑我?”

  “你骂谁呢?”

  特雷奥毫不退让的板起脸,同时眼睛却看向莱恩斯——显然是要看他怎么约束自己的下属。论起官阶制度,身为贵族且担当副军团长的特雷奥要比沙穆斯高出不止一级,况且这时候他是代表了整个南海骑士团,就算莱恩斯对他也是要客客气气的。就是吃准了这一点,特雷奥才主动开口挑拨——平时在船上是船长最大,但这时候船长的顶头上司就在面前,沙穆斯却不知收敛,自然触犯了戒律。

  莱恩斯皱皱眉头,沙穆斯的言辞算是冲撞了上官。不过只有傻瓜才看不出那是特雷奥在主动引他上钩。自己若出言斥责,以黑胡子的脾气可不吃这套,一准闹翻天;但若是置之不理,特雷奥那边又抓住了话柄……好在他随机应变的能耐绝对一流,眼珠一转马上就想出对策。

  “喂,前面的帝国战舰好像有所动作——沙穆斯你赶紧去掌舵,情况不对就掉头!”

  话音刚落,旁边配合默契的普立克就把沙穆斯拖走了,临走时还回头代黑胡子向特雷奥道了声歉,一下子就把事情揭过去。特雷奥虽然心存不快也无法再继续追究,而且这时候他的注意力也已经被另一件事吸引开来。

  “对方真动了!咦,他们也只迎上来一条船?”

  出于海军将官的本能,特雷奥其实比莱恩斯更加注意对面舰队的动作。一看到对方有船过来,他立刻凝目朝对面张望。看了一阵子,特雷奥脸上渐渐浮现出苦笑:

  “莱恩斯侯爵,我们最好还是到船舱里去避一避吧。”

  “为啥?对方只过来一艘船,没啥好担心的。”

  莱恩斯目力不及特雷奥,这时候犹自睁大了眼睛朝那边张望,但是特雷奥却突然伸出胳膊,不太礼貌地把他拖下了船舱。

  “请恕下官失礼,不过对方船上为首的那个人,下官恰巧认识——她的性格比较莽撞,万一被她看见我们两个在这条船上,说不定当真会下令攻击的。”

  “是么?我倒也罢了,特雷奥将军你也得罪过她?”

  从船舱的窄小窗口望出去,莱恩斯终于看清楚站在那边船首甲板上的人影——那是一个全身戎装,手持长枪的长发女子,虽然在气势上还不如伊美尔达沉稳,但已颇有大将风度。不过此时那姑娘面沉似水,手中长枪微微晃动,一副来找麻烦的样子,果然是避之则吉。

  “……算是吧,她大约只会记得我得罪过她的地方……”

  半年不见,希尔达看上去愈发的英武了,但特雷奥脑子里却一直记着她在水中纱衣飘荡,宛如一条小美人鱼一般……以及到最后,被自己抱住,在脖子上轻轻一吻时那副惊惶失措的表情。

  “表面上装出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实际上,却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啊……”

  望着对面船上那看起来凶霸霸的的女子,特雷奥却是嘴角含笑,低声自语。

  两船很快靠近,帝国军船上首先有人喊话:

  “喂!索菲亚人,不想死就赶快滚蛋!”

  “哦?米兰港口什么时候成了卡奥斯的领地,阿尔伯特大公终于决心放弃‘中立’地位了么?”

  这边船上出面交涉的是普立克,以科夫诺人的伶牙俐齿,大陆上除了米兰人,他国之人可都抵挡不住。对方只是普通的卡奥斯水手,自然更加不行——很快,对方船上就恼羞成怒了。

  “混账东西,别以为挂了使者旗帜就可以猖狂!再不滚蛋连人带船统统打沉!”

  说着,那边船上的大投石器果然威吓性的发射了几枚石弹,故意打在附近海面上激起巨大浪花。若是一般的外交船只也许真就被吓跑了,只可惜这艘“黑珍珠号”却是不折不扣的海贼船出身,船上那伙人——从领头船长到普通水手,个个都是亡命徒。

  黑珍珠号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毫不犹豫的向前逼近,提督普立克站在船头纵声大笑:

  “卡奥斯不是素来以骑士之国自诩么,如今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懂不懂外交礼仪——这里乃是米兰公国的海域,要阻拦也轮不到你们帝国的战舰!”

  一边说着,普立克脚下战船继续靠近,船头上的投石器也都瞄准了对方船身。同一时刻,黑珍珠号后面的海面上出现重重帆影——南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群也开始靠了过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大干的架势。

  看到这边一副肆无忌弹的样子,对面反而有些畏缩了——毕竟,这里乃是米兰公国的海港,这边又是挂着正规使者旗帜,贸然对其展开攻击,无异于践踏了米兰公国的主权。若在平时,卡奥斯军人未必会在意这些,但现在的情况可不同——此时正逢本国皇太子向米兰求亲的关键时刻,就算是再鲁莽的将官,也不得不谨慎从事。

  面对着大胆逼近的索菲亚军船,对方先还是发射几枚石弹,都打在黑珍珠号船身周围,但是随着双方越来越近,对方反而不敢再发射石弹了——这么近的距离,想不打中都难,万一真有一发命中,可就惹出大麻烦。

  不过,虽然不敢当真发石攻击,帝国海军却也丝毫不肯退让。眼见这边战船飞速靠近,那艘大战船竟是纹丝不动,死死封住了航道。黑珍珠号速度快,而对方船体庞大,这一下子要是对撞起来,恐怕两艘船都会受到重创,非沉没不可。

  眼看着对方坚决不让,而这边却是鼓足了风帆朝对面猛冲,船舱里莱恩斯和特雷奥都瞪大了眼睛,两人几乎同时大叫起来……

  “转向啊!转向!沙穆斯,你想让我们都下去喂鲨鱼啊!”

  莱恩斯是冲着后面舵轮方向大喊——沙穆斯正在那里亲自掌舵呢,而特雷奥,则恰恰相反——他冲着前方大船,挥舞拳头大喊大叫:

  “让开,让开!死丫头,当真不要命啦!”

  两个人的叫喊都没起到效果,对方那艘大巨弩舰仍然横在航道上纹丝不动,而这边,黑胡子也好像倔脾气发作,竟连莱恩斯的命令也不能让他屈服……两艘船飞速靠近。特雷奥无可奈何,捡起一条绳索开始把自己绕在柱子上,同时扔给莱恩斯另一条:

  “大人,待会儿撞的时候千万把自己固定住,然后就抱一块木板往海里跳,马上游开去——动作一定要快,否则会被漩涡吸下去的。”

  “……”

  莱恩斯还没来得及答话,整个人忽然侧翻出去——就在黑珍珠号几乎要冲撞到对面船身的时候,两艘船的掌舵者终于都做出了反应。

  他们几乎是同时做出反应的——这边沙穆斯猛然转动舵轮,几乎把整个身体都甩飞起来,黑珍珠号的船头急剧偏转,船身发出剧烈的嘎吱摩擦声。

  而对方那艘笨重无比的巨弩舰更是让人吃惊——黑珍珠号原本就是在高速行进中,转向快倒也不稀奇,而那艘大战船原本是处在几乎静止状态下的,此刻竟然连船舵带船帆同时偏转,在横风作用下,顷刻转出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大角度来——这两艘船各自大幅偏转,总算险险避开了正面撞击。但黑珍珠号的船头依然在对方船帮上猛力擦过,只听咔啦啦一阵乱响,双方船身同时巨震。黑珍珠号船头上的海神塑像轰隆一声落入大海,而对方的船身侧面,则被犁出一条深深沟痕……

  各自分属于卡奥斯与索菲亚的两艘军船就这样卡在了一起,倘若是在海战中,双方甲板上肯定会立即出现大批战士,呼啸着跳上对方船只展开肉搏战。但现在这一幕并未出现——尽管在双方甲板上,水手们仍然用充满恶意的目光互相对视着,不过他们都没有跨上对方甲板的意图,紧张的忙碌了一番之后,再次伴随着“喀喇喇”声响,两艘船慢慢分开了。只是双方的距离仍然很近,黑珍珠号竭尽全力想要抢占进入米兰港口的航道,但对方却依然牢牢卡住位置,无论沙穆斯如何努力,他都无法摆脱那艘巨弩舰的阻拦。

  在尝试过所有招式之后,沙穆斯终于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舵手比自己厉害。他气愤愤地将舵轮交给部下掌握,自己跑进船舱里去向上官承认失败。

  “没法子,我们挤不过去……咦?”

  船舱里只见特雷奥一个,把自己绑在舱柱上了,莱恩斯却不见踪影。沙穆斯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堆木桶中找到他的长官。

  “哟哟,我说沙穆斯,你下次再玩这种把戏,千万预先说一声,我好把自己固定住……”

  莱恩斯慢慢从木桶堆里爬出来,同时难免哼哼唧唧的抱怨几声——在船上他没带头盔,结果脑袋在一堆木桶里狠狠嗑了几下,撞出一堆大疙瘩。

  “很抱歉,莱恩斯大人,对方的操船能力和冷静镇定还在我之上,居然也是直到最后关头才肯偏让。”

  黑胡子虽然高傲,却也很诚实,该认输的时候就认输,不会耍赖。这时候提督普立克也走进船舱,脸上带着苦笑:

  “对方的船身虽大,动作居然和咱们这边一样灵活,那边肯定也是一位顶级高手在掌舵,硬闯是肯定闯不过去了。”

  几人从舱口望出去,卡奥斯巨弩战舰那硕大无比的船身如同一堵高墙,死死横在前方,阻绝他们进入米兰港之路,几个人也没其它办法,只好躲在船舱里头干等。

  “我们来就是和卡奥斯皇太子竞争的,卡奥斯的海军必定会竭力阻挠,这一点都不稀奇。海因和克瑞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也早就有了安排——大家不用担心。”

  莱恩斯努力为大家打气,但效果并不好。

  “我们这样硬闯对方都不肯后退一步,海因主教与克瑞斯首相远在王都,居然能让帝国海军自愿退让么?”

  年轻气盛的特雷奥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态度,众人只是看他一眼。虽然船舱里其他人都是南十字军成员,对海因的判断素来坚信不疑,不过眼下看到对方战舰宛如磐石般坚定的强硬姿态,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毛。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那可是‘天才二军师’一起做出的谋划呀。”

  莱恩斯此时也只能这么说了,此后大家都无言等待,而后方南海骑士团的战舰队,见这里并未打起来,便也都保持警戒的态势,不再靠近。

  双方就这样一直干耗着,黑珍珠号与拦路的巨弩舰之间始终保持着近乎于触手可及的距离,双方水手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跳上对方的甲板。不过并没有水手这么做,因为他们都在忙于另一件事——用长杆撑住对方船体,免得两艘船再次磕碰。

  船舱里,莱恩斯等人也都一直干坐着,几个人互相干瞪眼——他们也不知道这种对峙何时结束。高高悬挂在桅杆上的使者旗帜只能保护他们不挨石弹,却并不能让卡奥斯战舰让开航路,况且这时候就连那旗帜也有气无力的垂挂下来,似乎预示了此番出使的不顺利。

  在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局面终于出现转机——从米兰港里头又过来一条船,悬挂着米兰公爵府的旗帜,显然是代表米兰宫廷来的。

  “他们正在给帝国舰队打旗语……是要求帝国海军让开航道,放我们进去。”

  船舱里,提督普立克随时把对方的旗语含义说出来,主要是说给莱恩斯听的——沙穆斯和特雷奥都是海军将官,精通旗语。

  “好啊好啊,那为什么对面还是不让道?”

  莱恩斯看不懂旗语,但他至少能看到对面战舰的行动。

  “应该让了——主人亲自出面发话,卡奥斯舰船若还坚持挡道,就太显霸道了……哈哈,米兰人又发旗语了,这一次很正式的以米兰公爵名义发布指令,要求帝国海军不得阻拦索菲亚的使者。”

  “哈,肯定是海因和克瑞斯的安排生效了——沙穆斯,去掌舵;特雷奥,到后面升信号旗——准备进港!”

  莱恩斯兴奋十足的跳起来下达了一连串指令,舱内诸将也都很高兴的四处奔忙,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兴奋就不得不终止——对面那艘大船竟然还是分毫不让!

  船舱里,莱恩斯等人全都傻了,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冰龙海骑士团居然骄横到如此地步?就连米兰公爵的指令都不能让他们退让?可如果他们当真那么无视米兰人的主权与尊严,却又为何不干脆发炮攻击,直截了当来船击沉呢?

  “……女人所指挥的部队,果然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卡奥斯人到底想干什么呀?”

  “卡奥斯人到底想干什么?首相大人,请问这米兰公国还是‘中立’城邦么?”

  此时此刻,在米兰港口防护炮台群中最高的一座了望塔上,米兰公国首相德米莱斯正在汗流浃背的注视着海港外面,索菲亚与卡奥斯军船对峙的地方。而在他旁边,则站立着代表索菲亚首相的密使莫利菲。他是四位副使中职责最重的一人,早在求婚船队出发前就秘密动身,携带着密书从陆路进入米兰城,预先找到米兰宫廷交涉,以确保正规使者团队不受到帝国海军干扰。

  计划到目前为止一直进行的很顺利,他顺利的见到了德米莱斯,并且要求对方向帝国海军发出信号,不得阻拦索菲亚的使者团。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完全不予理会,即使德米莱斯再三的发出指令也是一样。

  莫利菲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心中有些紧张,甚至怀疑米兰人与卡奥斯人是预先串通好的,当即便出言质问。而德米莱斯也实在很窝火——自己毕竟是米兰公国堂堂首相,连续几次发出指令居然不被当回事,这实在太丢面子了。

  “天地良心,莫利菲先生,您也看到了,我已经下达了最正式的命令要他们退让,连公爵大人的名头都搬出来,可他们就是不理会……我也没法子呀。”

  “您没法子是么?那么请带我去见阿尔伯特公爵好了。如果连公爵大人自己都没法子,则说明这米兰城已经不再是独立城邦而成为了卡奥斯的附庸——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再派使者交涉了。”

  莫利菲沉着脸继续进逼,虽然这时候是己方有求于米兰人,不过莫利菲深知自己不能显出丝毫弱势,否则就会处处落在下风。他和米兰人打交道已有多年,很清楚对方的弱点。

  果然,在莫利菲的步步紧逼下,德米莱斯变得愈发慌乱:

  “不不不,您别着急,我们当然是独立的,中立的城邦——绝对独立!”

  “那就请尽快展示出贵国的‘独立’吧,我相信就算是阿尔伯特公爵,也不会愿意看到米兰港口的大门却为卡奥斯人所把持吧!”

  莫利菲沉声催促,德米莱斯只是一叠声的回答“是是是”,可实际上,他除了不断的发信号去催促,却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来——去找阿尔伯特?德米莱斯无论如何也没这胆子。

  至于莫利菲本人,虽然在临行之前,克瑞斯曾经和他商量过此行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以及应对方法,但那是有前提的——索菲亚人的压力只对米兰人有效,帝国海军绝不可能理睬他们——但是现在,米兰人的态度倒是恭恭敬敬,帝国海军却出乎意料的顽固,这下子可让莫利菲感到一筹莫展。

  海面上,黑珍珠号的船舱里,莱恩斯等一行人也正在分析对方的行为,以及自身的对策。

  “大人,帝国军的行动很不对劲,下官以为我们还是暂时后退一段距离为妙。”

  比较谨慎的普立克提出建议,但沙穆斯与特雷奥两人同时反对:

  “那怎么行,冲上来了再退回去,太丢脸!”

  “万不能向帝国示弱,否则前功尽弃,后面的使命也难以成功!”

  两人在话说出口才发现居然立场一致,立即互相狠狠瞪了一眼,谁都不说话了。普立克看看他们两个水火不容的样子,无奈摇摇头:

  “大人,您看米兰人和卡奥斯人会不会是在合力唱一出戏?”

  莱恩斯抱住手臂,站在舷窗前看着对方的战舰:

  “应该不会,来之前海因分析过这种情况——如果他们无意联姻,直截了当不放我们入港就可以了,何必放弃国家尊严,告诉天下人米兰城已经丧失了独立城防 ——这后一点足够让我们找到理由派兵攻打了。况且,如果他们当真能够这样配合默契,那把我们诱入港口一举擒拿才是上策,而非像现在这样单纯堵住航道。”

  “那您的看法是……?”

  “很简单——米兰人和卡奥斯人之间确实在闹矛盾。我们来是与卡奥斯的皇太子竞争,帝国的战舰若不阻拦才是怪事。不过,他们竟然完全不把米兰宫廷的要求放在眼里……看来在对面那艘船上一定有一位地位非常高,且魄力十足的帝国将官,才敢于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有资格和魄力藐视米兰宫廷正式指令的帝国将官,即使在整个冰龙海骑士团中,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普立克没有把话说完——也不需要再说完了,舱内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寒意。沙穆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由于急速操作舵轮,手掌上的皮都被磨破了,现在裹了厚厚一层绷带。

  “我猜也是她……那么大一艘船,动作居然比我们还要灵活,除非是她亲自掌舵,否则再也没有人可以做到。”

  此后舱内就是一阵沉默,卡奥斯国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的名字,在各国海军界中可谓鼎鼎大名。即使是船舱中这些身经百战的索菲亚将军,提起她的名字也是颇感敬畏。

  “如果伊美尔达下定了决心要阻拦我们,我们今天恐怕是很难进入米兰港口了。不妨先暂时退后,与主力舰队会合以后再另寻良策吧。”

  特雷奥皱着眉头建议道,南海骑士团这些年来与伊美尔达交手数次,但每次都处在下风,对于这位女将军的卓越能力与坚韧毅力领教最多,体会自然也是最深。不过,莱恩斯却并不接受,他依然抱臂站在舷窗前,脸上却充满困惑:

  “有些奇怪,伊美尔达的个性是很坚强,但她同时也是一位很有理智的将军,不应该这么跋扈的……如果她是这种性格,米兰城早就被帝国占领了……”

  “可她现在确确实实是挡住了我们的航道,也确确实实没有遵从米兰人的指令。”

  特雷奥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年轻气盛的脾气,公然顶撞了地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莱恩斯,不过后者难得表现出上位者应有的风度——只是哈哈一笑:

  “啊,不用担心,海因对此早有打算,我们还有别的机会呢。”

  “……?”

  ——海因大主教的神机妙算是天下闻名,可他当真能算到千里之外的一切变故么?船舱中另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有些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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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15:2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九节

  一条飞龙忽然出现在米兰港附近的海面上空。

  此刻,在米兰港口外面,索菲亚与卡奥斯的两条大船正相互挤在一起争抢入港的航道。虽然限于外交规则双方没有直接攻击行为,但两条船之间的磕磕碰碰却是在所难免。索菲亚方面船体较小,碰撞起来非常吃亏,只得后退稍许,尽量避开对方的冲撞,但却绝不肯远离,只是在附近四处梭巡,寻找一切机会抢占有利位置,好冲进港口去。

  而卡奥斯帝国那艘巨型弩炮战舰则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占住主航道,索菲亚舰船的动作很灵活,可这边的动作也绝对不慢——无论对方如何动作,它只需要稍稍侧一侧船身,就能用庞大的船体充当城墙把对方的航道完全封死,一点机会都不给。

  这时候在港口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要进出的商船,但眼看着这边两艘大战舰在斗法,那些普通商船哪敢过来凑热闹,只好远远躲在后面。米兰港口本是一条非常繁忙的水道,短短半天功夫港内港外就已经拥堵了数十条大商船,眼看着堵塞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两条战舰却仍然恶狠狠耗在一起,商船船主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却也都无计可施。

  那条飞龙的出现改变了这种状况,龙背上的龙骑士挥舞着一面旗帜,以帝国特有的旗语向下面那艘巨弩舰发出信号,庞大的战舰停止片刻,终于缓缓向旁边退开,将航道给让了出来。

  面对着突然空出来的航道,索菲亚那艘“黑珍珠号”此刻反倒显得有些犹豫。黑珍珠号的掌舵者,前海贼头儿沙穆斯操控着船只在航道旁边绕了半圈,一时间竟然没胆子往里头冲——尽管他刚才在这里绕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动作。

  “没关系的,沙穆斯,咱们进去吧。特雷奥公子,去通知后面的使者船队,让它们一起跟进来——看来海因的第二道推测终于生效了。”

  黑珍珠号上地位最高的指挥者,侯爵莱恩斯倒是很镇定,不慌不忙给大家下达了进港的指令。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莱恩斯不慌不忙笑了笑:

  “不用担心,海因曾经说过,即使冰龙海骑士团不愿放我们入港,我们也还有第二次机会可以利用——现在就是这样。毕竟,眼下在米兰城中,卡奥斯方面地位最高的人物并非伊美尔达。”

  “您是说卡奥斯的皇太子奥利佛亲自下令放我们入港?”

  黑胡子沙穆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他们来可就是跟奥利佛竞争的,对方居然会这么好心?沙穆斯暗忖换了自己,没准儿早就下令帝国海军把这些船统统打沉了。

  “没错,就是这样——海因一早就说过,我们能够进入米兰城的关键,很有可能就在这位卡奥斯皇太子身上——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见大家还都是一副疑惑不信的模样,莱恩斯微微一笑,又解释道:

  “其实在来之前,我曾经向海因建议过——咱们的使者团采用秘密方式进入米兰城,以免卡奥斯人从中作梗。不过海因马上就拒绝了——他要求我们大张旗鼓的行事,声势越大越好。”

  “……故意让卡奥斯人知道?”

  就连普立克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但莱恩斯却肯定地点着头:

  “是,准确的说——是故意让那位卡奥斯的皇太子知道——‘这位帝国皇太子非常的自信而且骄傲,听到我们去和他竞争的消息,反而只会激发起他的斗志,所以他一定会允许我们堂堂正正进入米兰城。’——这就是海因的推断。”

  “哈哈,不愧是海因军师,居然猜得那么准——那我就进去啦!”

  黑胡子沙穆斯终于放下心来,随即便去操控舵轮准备入港,而此时后方的正规使者船队也赶了上来,三四条悬挂着索菲亚王家旗帜的大船鱼贯而入,大模大样朝米兰港口内开去。

  当黑珍珠号从那条帝国巨弩舰旁边开过之时,莱恩斯,特雷奥与普立克三人不约而同走上甲板,想要看一看对方船上究竟是谁在指挥。他们没有失望——在帝国巨弩舰的指挥甲板上,他们看见一位女将军傲然站立,淡黄色及腰长发,海蓝色将军披风,以及宛如白色大理石般坚毅端正的面容——这正是卡奥斯国的海军第一名将,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比起前几次见面,伊美尔达似乎不那么冷若冰霜了——在她的脖子上,竟然破天荒带了一串精美的绿宝石项链!

  伊美尔达此刻也正手按剑柄,冷冷注视着他们,当她看见莱恩斯居然也站在船甲板上时,眼中神色顿时显得凌厉许多。而此刻站在她身后的副官希尔达也看见了这边甲板上的特雷奥,顿时一脸怒气。后者却微笑着弯腰鞠躬,用充满贵族风度的礼仪向那位小姐行礼——不过在希尔达眼中,这也许更近似于嘲笑也说不定。

  两船很快交汇而过,索菲亚那几艘使者船亦跟随其后,开进了米兰港。待船只远去之后,伊美尔达身边的舰长室舱门呼啦一声打开,公爵小姐莉莲娜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啊,想不到莱恩斯侯爵还真有胆子再来到我们米兰城呢。”

  “他的胆略与勇气,不在我国雷昂将军之下,也难怪短短几年内便身居高位——将来我们卡奥斯的最强之敌,一定是他。”

  伊美尔达喟然叹息道,手掌用力握紧剑柄:

  “对于这样的敌人,根本就不应该给他任何机会……奥利佛殿下太自信了……”

  旁边某位美人轻轻笑了一声,伊美尔达这才想起莉莲娜就在身边,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不过她随即转过头去,看着那位公爵小姐:

  “莉莲娜小姐,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

  “您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拒绝父亲的指令,是不是?”

  “是,居然是您亲自下令,要我们无视公爵府的让道要求——实在是让人不明白。”

  莉莲娜再度轻轻笑起来:

  “这不正是你们卡奥斯国所希望的么。”

  “是,但我不认为您已经做出了选择。”

  伊美尔达注视着莉莲娜的眼睛,后者淡淡一笑,难得一次,把目光避开了。

  “您和我,真是一样的人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猜中我的心事。”

  缓缓走到船舷边上,手扶栏杆,莉莲娜注视着那几条正在进入港口的使者船只:

  “但是他们既然前来求婚,就要有面对困难的准备。这只是第一道关口,小小的麻烦而已。今后的考验,还多着呢……”

  伊美尔达与身边的副官希尔达对望一眼,后者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么奥利佛殿下呢,他也要接受考验么?”

  莉莲娜脸上似笑非笑,迎着阳光,米兰城的公爵小姐骄傲昂起头:

  “有考验,才有机会。这一次,我们米兰人的态度,才是决定性的。”

  当天晚上,在米兰城公爵府邸中,阿尔伯特召开了盛大的宴会,迎接来自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国的尊贵客人。来自索菲亚的使者团队被安排在右边座席,老侯爵雷金纳德坐在最上首,其次便是莱恩斯,然后特雷奥,莫利菲,普立克,坎贝尔等人依次席坐。六位使者一字排开,声势颇为浩大。

  不过左边卡奥斯人的阵容也不差——皇太子奥利佛端坐于左侧上首,气势轩昂。其下却坐着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两人——她们也作为正式贵宾出席宴会。再下首则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以及席斯,希尔达等副官——这一排中竟然以女子居多,而且都是容貌出色的美人。特别是公主西奥苔丝,虽然她脸上笼了一层轻薄面纱,但其绝世姿容仍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坐在上首中央,此次宴会的主人,米兰大公爵阿尔伯特也不能例外,一双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左侧座席——甚至连坐在他身边的莉莲娜也是一样。自从西奥苔丝一出现,莉莲娜就盯着她直瞧,一向自信的脸上终于也显示出那种女人特有的表情——嫉妒。

  整座宴会厅,场面布置的非常豪华壮丽,不过宴会中的气氛,绝对是让人颇感紧张的。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国本就是夙敌,更不用说两边席位上分别端坐着莱恩斯与奥利佛这两人—— 前者所指挥的南十字军,自从建立以后就没让帝国消停过。新科夫诺城的保卫战,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夺回战,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乃至于后来的远征米兰之战,奇亚森城攻略战,塔利亚斯的援救作战……每次都让帝国品尝到败北滋味,更有卡尔达克与哈恩尼巴尔两位军团长级别的大将亡于其手——可以说,这些年帝国所遭遇的伤亡败绩几乎都与南十字军和他莱恩斯有关,早就被看作了卡奥斯国的头号死敌。

  而后者,身为卡奥斯国的皇太子,拥有飞龙坐骑与天之圣枪的强力组合,再加上统领着大陆上唯一的飞龙骑士团……在大沙漠中千里追击,斗杀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一事更是令诸国为之胆寒。奥利佛虽然回国不久,但威名早已经传扬天下,其声望直追卡奥斯国第一武将,青龙骑士雷昂。

  这两个人碰面在一起,若非是在这样一个情势下,恐怕早就拔出武器展开死拼了。不过现在,他们各自背负着使者身份与重大责任,谁都不敢冒失,只是互相瞪视着,一开始就形成了对峙之势。

  宴会一开始,双方使者便先后站起,正式宣读了本国宫廷的外交文书。代表各自的皇帝与皇太子,向米兰公国提出婚约请求。索菲亚方面的那封求婚文书是由首相克瑞斯亲自撰写,大主教海因润色,自然是文辞华美,态度恳切;再加上随着文书一同送上的大批珍宝礼物;以及由国中地位最高的两位贵族亲自出面求亲……这次索菲亚国在礼仪方面可谓十全,处处展现出文化之都的风韵气度。

  而帝国方面,由皇太子奥利佛本人亲自来宣读为自己求婚的书信,本就显得有些冒昧了。而宰相夫利斯书写那封求婚书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会半路杀出竞争者来,所以求婚书的内容主要是谈及两国联姻之后的种种益处,颇有“本该如此”的意味。特别是其中某些段落,谈及到两国联姻之后如何共同对付索菲亚,更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公开宣读出来,奥利佛念到这里的时候只好含混跳过去,好在阿尔伯特先前已经看过,此时不过做个样子而已,但在气势风度上,到底就感觉比对方差了一筹。

  不过卡奥斯的皇太子终究不是等闲之辈,正式的外交文书比不过对方,他索性把宫廷文书扔了,直接就在席面上向莉莲娜本人求婚。这一番话先前去找她时就已经考虑好,此时虽然是当着众人之面说出来,却也并不显得失礼。而且奥利佛本就气宇轩昂,落落大方,此刻当着众人之面求婚,反倒显得态度坦诚,魄力十足。一番话说完,宴会厅中马上就响起一片掌声,特别是在卡奥斯国这边的座席上,公主西奥苔丝不但用力拍手,还连连呼喊着“哥哥好棒哦!”——顿时在声势上大占上风,一下子把索菲亚那边几个人全都打哑了。

  一阵喧闹过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投向中间主人席位上,那位盛装打扮的公爵小姐身上,想看她如何应对——奥利佛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截了当的提出求婚,莉莲娜势必要做出正面回答才是。然而在这样一种情势下,如果她要说出拒绝的言辞来,那可就显得太冷酷了。

  倘若是寻常姑娘,面对这种情况,难免会感到尴尬失措——但莉莲娜却决非寻常女子可比。只见她脸上笑吟吟的,手中捻着一枚葡萄,嘴里却还含了一颗——小姐们吃东西的时候当然是有权不开口的。但是莉莲娜一边吃东西,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朝索菲亚人这边扫了一下子。莱恩斯一看见西奥苔丝在场,早就有点昏头昏脑的,已经是傻掉了,总算老侯爵雷金纳德经验丰富,他马上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只精美的首饰匣子:

  “哦,我国皇帝陛下,一直怀念着与公爵小姐在王都共同欢笑的日子。此次我们前来拜访,皇帝亲自为小姐挑选了这一件饰物,以表达陛下的心意。”

  说着,雷金纳德走上前去,将首饰盒子恭恭敬敬放在莉莲娜面前,后者轻笑一声,扔下葡萄打开盒子,一道淡淡的翠绿色光芒立即从盒中闪耀出来。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莉莲娜,也禁不住脸色微变,她将首饰取出,厅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那是一枚镶嵌着绿色夜明珠的宝石戒指。夜明珠乃是最为珍贵的珠宝,据说只在遥远的中京古国才有出产,在阿伦西亚大陆上极少看到,这果然是一件稀世的珍品。

  莉莲娜伸出纤纤细指,将戒指戴在手上看了看。又伸手到胸前,与自己的夜明珠项链比了比,咯咯一笑:

  “哟,正好和我的项链很配呢,阿斯尔陛下倒是有心……”

  眼珠一转,莉莲娜又看向下面犹自痴痴朝对面张望,正在发傻呆愣的莱恩斯,微笑道:

  “久闻高兹堡中盛产各类珠宝,这件东西……莱恩斯侯爵,莫非就是从您的收藏中贡献出来?”

  莱恩斯一怔,连忙又朝对面,西奥苔丝的席位上看过去,却见后者只是自顾自与身旁女伴低声说笑,眼光都没朝这边看上一眼,他只得慌里慌张站起来:

  “哪有,我们高兹堡可不出产夜明珠,这件首饰乃是索菲亚皇室的宝物,是当年阿斯尔陛下的母亲,凯瑟琳王妃所遗留,意义很重大的。”

  莉莲娜嗯了一声,脸上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戒指,将之重新放入首饰盒中:

  “这么说来,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倒是不敢轻易收下了……”

  她将首饰盒还给雷金纳德,同时朝左边奥利佛那边笑了笑:

  “阿斯尔皇帝与奥利佛皇太子的心意,实在是让人很感动。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无法同时接受这两份心意……所以请原谅,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么?”

  雷金纳德立即点头,鞠躬:

  “无论小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国皇帝陛下将永远记着与小姐当初在圣佛朗西斯城时,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而站在雷金纳德对面的奥利佛亦无可奈何,也只得微微低头:

  “当然,小姐尽可以慢慢考虑。”

  旁边阿尔伯特终于迫不及待,连忙站起来:

  “哈哈,大家既然来到米兰城,总该让我这个做主人的尽到地主之谊才是——诸位请尽情玩乐,我们米兰城还是有不少好玩东西的。”

  说着,阿尔伯特接连拍了几下手掌,从后堂涌出许多歌伎舞女,杂耍艺人之类,开始表演各种各样有趣的节目。清歌曼舞,吞刀吐火,甚至还有一头胖乎乎憨态可鞠的小白象在席间穿梭,用长鼻子卷着酒壶给客人斟酒,逗得卡奥斯国那几位年轻姑娘大为开心,也把客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总算是有了宴会的样子。

  趁着宴会中纷乱的功夫,莱恩斯几次三番想要靠近卡奥斯人那边,到公主西奥苔丝的身边去。但终究顾忌到自己的使者身份,以及对方皇太子奥利佛在座,几次想要挪动脚步,却又几次犹豫停下。他只得始终用目光注视着那边,希望能从西奥苔丝那里得到一个小小的暗示——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就会抛下一切大胆过去了。

  可是西奥苔丝却一直没朝这边看过来,她只是忙着逗弄那头乖巧的小白象,拿了许多水果去喂它。那头小象也甚是乖巧,不时朝她叩拜行礼,还用长鼻子与公主握手,逗得西奥苔丝咯咯直笑,乐不可支。莱恩斯朝那边注视良久,终于失望,怅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旁边拉格茜丝立即弯下腰,在西奥苔丝耳边轻声低语:

  “他好像很失望,气呼呼地跑出门了。”

  “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

  西奥苔丝连头都没抬,仍然握着小白象的鼻子嬉笑玩闹。拉格茜丝微微蹙起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太子奥利佛朝自己走过来:

  “拉格茜丝小姐,刚才多谢你的帮助。”

  “哦?”被誉为三女神中最聪明的姑娘调皮微笑着,“殿下谢我什么呀?”

  “呵呵,刚刚我问了席斯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你及时提醒他们,在我发言完毕之后立即鼓掌欢呼,这才制造出气氛来——否则还真是尴尬呢。如此聪敏机变,难怪阿尔方斯将军肯不避嫌而让你出任白龙军团的副团长了。”

  “殿下的决断力也非同寻常啊——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当机立断,当面提出……哈,换了其他人啊,肯定没那么大魄力的。这样出奇制胜,反而更容易打动女人心哦。”

  拉格茜丝微微红着脸儿抿嘴笑道,奥利佛却苦笑一声:

  “托你吉言,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却担心此举过于仓促冒昧,得罪了莉莲娜小姐。”

  “怎么会呢,哥哥这么优秀的人才,又这么诚心的恳求,再矜贵的千金小姐也一定动心了。”

  西奥苔丝这时候也凑过来为兄长打气,奥利佛看着心爱的妹妹,禁不住轻笑出声:

  “苔丝的小嘴可真甜,难怪安特亚斯师傅那么喜欢你……只是将来不知道谁有这福气来享受啊。”

  “啊!……哥哥!”

  西奥苔丝满脸通红,刚要大发娇嗔,却见奥利佛又把目光转过去,转到了对面的索菲亚座席之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次,本来我倒是很有把握的,但却没料到索菲亚人居然也来插上一脚……哼哼,他们果然财雄势大,出手就是那么稀世的珍宝,来势汹汹啊。”

  “财雄不错,势大则未必——索菲亚的军势这两年来虽有提升,但尚不足以盖过我们。况且米兰人需要的并非金钱,而是强大的武力保证——在这一方面,我们卡奥斯国是占优势的。”

  拉格茜丝立刻发挥出她智囊的作用,开始侃侃而谈:

  “莉莲娜小姐是个很有理智的人,她不会做出对米兰不利的决定,更何况米兰人早就接受了我们的海军,现在米兰城的海路防卫几乎完全是被冰龙海骑士团接管,很难想象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去与索菲亚联姻……所以殿下,我们的胜算其实很大,您没什么好担心的。”

  卡奥斯的皇太子微微颔首,向着拉格茜丝点点头:

  “说的非常好,拉格茜丝小姐,有你这位女军师在旁边判断分析,出谋划策,我可就放心多了。”

  “岂敢,殿下雄才大略,本就可以应付一切,我们这些人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哈,其实哥哥也早就考虑到这些了,所以才不介意放那些索菲亚人进城吧。”

  西奥苔丝在旁边嬉笑着拍手说道,奥利佛回头哈哈一笑:

  “我有那么卑鄙吗,苔丝你可太小瞧哥哥了——就算没把握,我也会给他们堂堂正正竞争的机会。”

  “啊,我早知道哥哥是真正的英雄,只希望未来的嫂子能配得上哦。”

  西奥苔丝立即抱住兄长的胳膊开始撒娇,奥利佛对她这一招是毫无抵抗力的,只摇了几下便举手投降。然而当他听到西奥苔丝后一句话时,却又禁不住长叹一声:

  “天下虽大,要遇到一个能在各方面都与自己相契合的人做伴侣,却是何等的困难……只希望莉莲娜小姐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殿下不妨现在就去找莉莲娜小姐,再去和她谈一谈,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拉格茜丝建议道,奥利佛朝四周看了看,无奈苦笑一声:

  “其实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找她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才过来看看……”

  “啊?”

  拉格茜丝与西奥苔丝两人随即也四下张望一阵,果然不见莉莲娜。这位在宴会中向来都是最为活跃的公爵小姐,此刻竟然销声匿迹,连影踪都不见。

  闷闷不乐的,莱恩斯独自一人在公爵府花园中散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受到了冷落,而且还包括了一系列的烦心之事。

  此次出使米兰,莱恩斯原本的想法很单纯:找到卡奥斯的皇太子奥利佛,用言辞激他与自己决斗,然后在斗技场上为奇立恩报仇——可是这打算一开始就被海因否决掉,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顺利为阿斯尔完成这一趟差事,把新娘子接回索菲亚去。

  原以为有“天才二军师”共同操持,再加上当年莉莲娜曾经在索菲亚盘桓过的往事经历,这件差事应该不难完成。孰料来此之后才发现情况大谬不然,现在的米兰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有财无势的单纯商都,仅凭几句吓唬就能解决的对手了。在引入卡奥斯帝国的强大海军力量之后,米兰财力的重要性一下子凸显出来,腰杆自然也硬了许多。

  另一方面,作为竞争对手,那位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也委实非同寻常。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就不说了,他在宴会厅上表现出的灵活机变,以及那份敢于单刀直入的英勇气概,连莱恩斯都不得不感到佩服——如果不是莉莲娜应对巧妙,老侯爵雷金纳德手头又恰巧带了一件东西,说不定就让他成功了。再考虑到此人身为飞龙骑士,执掌着圣兵器,正是那种最容易被女孩子们仰慕的英雄人物,相比之下,阿斯尔单单一个索菲亚国皇帝的身份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情况不妙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莱恩斯皱着眉头思索对策,但却没什么头绪。他又模仿着海因的习惯——袖起手来,一边兜圈子一边考虑问题。通常海因在这样转上几圈以后都会冒出一个很好的主意来,而莱恩斯转得头都晕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换了海因自己在这里,他会采取什么策略呢……?”

  莱恩斯并不是那种离开了军师就没主意的人。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尽管南十字军中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由海因来处理和控制,但后者其实很注意不让莱恩斯养成依赖的坏习惯。在海因的悉心培养下,莱恩斯的独立思考能力并不坏,故此先前在潜入卡奥斯国援救吉姆的时候,他能够随机应变地独立做出决断,最终达成目标。

  但在这件事情上,莱恩斯还是感到一筹莫展——海因只教过自己如何行军打仗,如何使用诡计策略对付敌人,却从没教过他怎么向女人求婚——而且还是替朋友求婚。

  “修道士肯定不擅长这个……难怪这家伙不肯亲自来。”

  莱恩斯喃喃自语道,在这类男女情事方面,自己和海因都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首相克瑞斯也许好一些,不过那位英俊潇洒的首相大人恐怕从来不需要考虑此类问题——向来都是女孩子们主动倒追他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莱恩斯又不觉联想到自己的问题上面——相较于阿斯尔与莉莲娜之间的距离,自己与西奥苔丝之间简直就是隔着无可逾越的鸿沟。当初怦然心动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管,而到了现在,当这一段感情再也放不下时,种种无法克服的困难就全冒出来了。这一段感情想要有个好结果,怕是比登天更加艰难百倍…… 苔丝之所以不搭理自己,怕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些吧。

  他越想越是灰心丧气,花园中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成了灰色的。不知不觉间,莱恩斯走到一座大棚子前面,差点没一头撞到门上。他这才惊觉,抬头一看,原来是花房,以前莉莲娜的侍女曾经带他来过这里。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外面的草木都有些凋零了,但那花房里面却是绿色葱茏,群花灿烂,仍然保持了春天的景象。莱恩斯心中忽有所感,推门走进去。刚刚进门,却吓得几乎又退出来——花房里居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一位盛装华服的红衣女郎站在海棠花树下,仰望着满树繁花,呆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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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16:1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十节

  “……莉莲娜小姐?”

  按理说一位有教养的贵族这时候决不应该出声,悄悄退出去才是上策。可莱恩斯还是叫出声来——他太吃惊了。以这位公爵小姐素日的性格,这时候应该在宴会上谈笑自若,颠倒众生才对。而对于眼前这位神情抑郁,眼角含愁的女子,莱恩斯怎么也无法把她与“莉莲娜”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倒是和西奥苔丝在玫瑰园中沉思时的表情有几分相像。

  可那确确实实是莉莲娜,当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时,脸上便立刻恢复了那种令人熟悉的自信笑容——很明显,米兰公爵小姐可不是卡奥斯公主,不会容许莱恩斯看见她的另一面。

  “哟,侯爵阁下倒是好兴致,这时候居然来这里散心。”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莱恩斯想说的,但却被莉莲娜抢先了,前者唯有苦笑相对:

  “啊啊,彼此彼此,公爵小姐不也是半途逃席么——宴会厅中少了您,可就大大减色了。”

  “减色?那可未必。”莉莲娜立刻撇了撇嘴,“有那位美人儿殿下在场,我这等粗陋姿色若还不趁早躲开,那才叫没眼色呢。”

  莱恩斯没敢答话——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要和女人顶撞,这一点他还是懂的。不过莉莲娜的怨气看来不小,随后脸上又显出鄙夷的神色:

  “看见一头小白象就开心成那样,哪象大国的公主,简直就是个乡下妞儿么……”

  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莉莲娜连忙捂住嘴巴,望着莱恩斯微笑:

  “啊,抱歉抱歉,忘了莱恩斯侯爵就在旁边,说了不该说的话,阁下可不要见怪哦。”

  “…………”

  莱恩斯哑口无言,他素日里也算是个伶牙俐齿的,可遇上这位公爵小姐,好像什么话都让对方给说尽了……过了好半天,莱恩斯才勉强笑一笑:

  “哈哈,您说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是么?侯爵大人果真一点都不介意?这么说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了?……看来,西奥苔丝公主的传话我也没必要带了……”

  “什么!苔丝要对我说什么?”

  莱恩斯马上急促追问,但却看见莉莲娜捂嘴偷笑,随即就明白是上了对方的当,不由得有些恼火:

  “莉莲娜小姐,你……!”

  “哈,不过一个小玩笑而已,好歹我们也算朋友了,堂堂侯爵大人,不至于为此生气吧。”

  莱恩斯神色刚刚有所变化,莉莲娜就马上送上几句好听的,让这位“堂堂侯爵大人”唯有无奈苦笑:

  “……很荣幸您能把我看作朋友。”

  听到这无精打采的回应,莉莲娜咯咯一笑,又接着打趣他:

  “为什么如此消沉呢?心上人就在那边宴会厅里头,这时候应该赶紧去巴结才对啊,却反而往外头跑……啊,明白了,公主殿下的龙骑士兄长就在旁边,怕给赶回来是不是?”

  “切!我怎么会怕他!”莱恩斯先是气鼓鼓的跳起来,但很快又瘪了下去,“我只是担心……担心冒冒失失的过去,会惹她不高兴,她却又始终没给我提示……”

  “哟,前几次侯爵冒冒失失跑到我们米兰来,好像也从没在乎过我们高不高兴。”

  见莱恩斯脸上满是尴尬神情,莉莲娜笑了一声,马上又转为安抚:

  “但那其实也没什么,生活中有一些小小的意外,反而会给人以惊喜。若不是这样,我们还不能成为象现在这样熟络的朋友呢——您说对不对啊,侯爵?”

  可怜的索菲亚侯爵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彻底傻掉了,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只有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是,是,您说的是。”

  “好吧,那么现在。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妨告诉我,您和那位美人儿公主之间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烦恼呢?——也许我可以帮您出出主意哦。”

  说着,莉莲娜回身款款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同时示意莱恩斯坐在另外一边——却是与她相背而坐。

  “如果你觉得害臊呢,不妨背对着我,对着花草树木说说好了,就好像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有任何不高兴的事情就喜欢到这里,对着花树说出来,心情就舒畅多了。”

  莱恩斯吃惊的看着莉莲娜——这位女性实在是变化多端,每次见面都会给人以不同的感觉。如果说以前莱恩斯对她的印象是以“精明强干”为主,那么现在他所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难言的温柔与体贴,就仿佛大姐姐一般。

  倘若是在平时,面对这种触及到内心隐私的问题,哪怕是海因来盘问,莱恩斯也多半会装傻发愣的敷衍过去。但此时却不同以往,他的心境原本就很混乱迷茫,被莉莲娜先拍后哄,时好时坏地嘲笑了一通,心灵上的防线已经出现裂痕,最后再听到这样温言软语而又不乏理性的劝导,特别是那句引诱——“也许可以帮你出主意 ”——他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

  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莱恩斯开始述说起来,从他第一次在特里科雪山上遇到西奥苔丝时的惊艳之感,到后来在帝国境内的几次偶遇,以及自己的竭力追求……最终,在科奥林斯山上终于能够感受到对方情意时那种甜蜜狂喜的滋味……后来的分别与相思之苦……直至最近,在考虑到许多实际问题之后而产生的担心与苦闷……他原本只是打算简略说两句,但很快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再也不能抑制而转化为感情的全面抒发。他的眼中已经没有花房,没有花草树木,而是充满了西奥苔丝的影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当把郁积了许久的感情完全抒发出来之后,莱恩斯的心境终于平复下来,他这才想起花房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时间大感害臊,甚至不敢回头,不好意思去面对莉莲娜。

  然而背后也长时间的悄无声息,莱恩斯颇感奇怪,这才转过头去,可就在他转身回头的一瞬间,莱恩斯骤然惊跳起来,动作之仓促甚至带倒了椅子。

  ——莉莲娜已经不在那里,但花树下却站着另一个人。卡奥斯的公主西奥苔丝斜倚着海棠花树,静静注视着自己。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莱恩斯是完全呆愣住了,他首先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额头以确认没发烧,但在确认了眼前景象绝非幻觉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西奥苔丝那边也完全没有动作,只是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注视着他,目光中也不包含任何信息,让莱恩斯颇有一种待决囚徒般的感受。

  过了许久,西奥苔丝终于有所动作——她缓缓朝外面走去,而莱恩斯仍然呆愣在原地,僵硬的象块木头。当卡奥斯公主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蹙着眉毛小声嘟哝一句:

  “傻瓜。”

  随后便迅速离开了花房,莱恩斯这时候才惊觉,慌忙拔腿去追。但西奥苔丝却是径直返回了宴会厅,莱恩斯虽然追着她一直回到宴会厅中,可眼看着奥利佛等人都在那边,终究不敢走过去。而西奥苔丝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依然与女伴们说笑顽闹不停,也依然不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再转头一瞧——莉莲娜不知何时也已经返回了宴会厅,这时候正与客人们谈笑风生,风流妩媚之态尽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么?”

  莱恩斯怔怔坐倒在椅中,他以手抚按自己胸膛,一颗心依然在剧烈跳动,似乎仍能感受到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狂喜,以及……温柔……

  这一晚上的公爵府后花园中,并不是只有莱恩斯一人有巧遇,此时此刻,在花园深处某地,还有两位分别来自索菲亚与卡奥斯的青年男女正相对而立。不过,他们之间可决不象前一对儿那么浪漫。

  南海骑士团的副团长特雷奥照例是满脸堆笑,但站在他对面的帝国女将希尔达这次也象往常一样是怒气冲冲,而且手中还持了一杆长枪,正对着特雷奥的胸膛。

  “冷静些,小姐,我们俩在这里都是客人……至少在今晚,请保持淑女风范。”

  特雷奥表面上很镇静,但心里却在暗自咒骂——按理说前来拜访的客人肯定是不能携带武器的,自己连护身配剑都留在入口门房处了,谁知道对方居然能带进一柄长枪来……卡奥斯人在这里果然是处处拥有特权。希尔达的武艺本领原本就要强过自己,这下子手中还多了件武器,倘若应付不好,没准儿连小命都送掉——特雷奥很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这个小妞可不象她的上官那么冷静,头脑一发热可什么都干得出。

  所以此时特雷奥只能竭力保持微笑,只希望能安抚住对方。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正是最让希尔达感到可恶的原因之一……

  “你还敢笑!”

  希尔达低声斥骂着,手中长枪枪尖开始缓缓抖动,划出几个大大小小的圆形来。特雷奥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这种姿势他见过——首相克瑞斯心情好的时候会和大家切磋枪术,就曾经施展过这一招,据说是昔日大陆枪圣梅菲斯的绝技之一,出手之后敌人再也没机会躲闪的……特雷奥仓促后退两步:

  “别……别,小姐,就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也没必要这样拼命吧。”

  “哼,可恶的家伙,几次三番戏弄我,今天,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希尔达的声音依然很轻,但语气却非常强硬,同时手中的长枪舞动愈发迅速,特雷奥摆手大叫:

  “等一等……这样不公平,我没武器!”

  “闭嘴——去死吧!”

  希尔达似乎很不愿意让特雷奥出声惊动旁人,手中长枪立即刺出,幻出三点光影分别攻向后者双目与胸膛。但特雷奥也在同一时刻采取行动——他忽然主动倒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居然躲过这一枪。

  希尔达顿时一愣——梅菲斯的幻枪术原本是马战时所用,用于步战时对下盘的攻击和防护就不是太强,算是唯一有破绽的地方,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这一点。

  顾不得多想,希尔达抢上一步准备攻出第二枪,但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特雷奥倒地之后竟然不是朝后面翻滚躲闪,而是向前,一直滚到希尔达脚下,抓住她长长的礼服裙裾用力扯动……被长裙绊住脚的女战士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叫,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个人随即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身为女子的希尔达毕竟气力不足,很快便被特雷奥制住双手压在身下,后者首先抢过长枪远远扔进花丛,然后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嗨,好一个泼辣妞儿,都说了要保持淑女风范,偏偏不听——自取其辱不是?”

  希尔达气鼓鼓注视着对方,胸脯上下起伏:

  “有本事就杀了我!”

  “切,这里是米兰公爵府,我可不象你那么没脑子……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特雷奥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阵,其实他从刚才就打定主意了——眼前女孩那由于生气而高高翘起的红艳双唇实在可爱,于是他缓缓俯下了身子……

  “呃……咳!”

  正在关键时刻,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咳嗽,特雷奥愕然回头,却见提督普立克站在后面,脸上带着颇为暧昧的笑容。

  “哦……很抱歉打搅了两位,不过马上就是最后的宫廷群舞节目,要求所有来宾一起参加的……雷金纳德侯爵希望特雷奥公子能马上返回宴会厅去。”

  普立克尽可能用平缓声调说话,但语气中却终究不能掩饰笑意。特雷奥立即站起来,同时还很有绅士风度的搀扶希尔达也站起来——不过,后者站起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狠狠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啪!”

  一声清脆响声过后,特雷奥半边脸上多了个手掌印,但南海骑士团的副团长不愧是贵族世家出身,脸色丝毫不变,反而替女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然后微微弯腰:

  “小姐,您最好先去整理一下衣裳,否则待会儿跳舞的时候可不好看哦——啊,您放心,我一定会邀请您的。”

  说完这一句话,特雷奥就迅速退回到同伴身边——否则希尔达肯定又是一脚踢出来了。

  “提督,我们回去吧。”

  特雷奥镇定如桓,昂首挺胸的率先离去,普立克向着希尔达微微一鞠躬也迅速离开,只留下卡奥斯的女战士一人怔怔站在原地,眼中忽然扑瑟瑟落下泪来。

  稍后,所有的客人都齐聚到大宴会厅中,开始进行宴会的最后一个重大项目——宫廷群舞。这是所有宫廷宴会中最重要的一个保留项目,男女客人们站成两排,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完成一连串精美的舞姿动作……这种群舞最早是在索菲亚国贵族圈中流行,但很快风行到大陆各国。标准的舞步和优雅的动作乃是代表贵族身份的标志,在宫廷群舞中最能够体现出一位贵族的气质修养。

  不过这一次的宴会不同寻常,来自卡奥斯和索菲亚两国的宾客虽然都拿出绅士风度,但在行动上却依然充满竞争——这种竞争在一开始的舞伴选择阶段就体现出来。

  公爵小姐莉莲娜刚刚站起身,旁边就有两人同时弯腰向她邀舞——索菲亚的首席使者雷金纳德侯爵与卡奥斯的皇太子奥利佛,显然这时候无论答应谁都很“不合适”,于是公爵小姐的回应也是不偏不倚——她反手挽住父亲阿尔伯特的胳膊,微笑着率先走入舞场。

  老侯爵雷金纳德在社交圈子里头混迹多年,对于处理这种状况是轻车熟路了,只微微一笑,随即便邀请了旁边一位米兰贵族小姐,潇洒十足的跟着下场。

  跟在他后面的莱恩斯就有点惨——他眼巴巴向西奥苔丝伸出手去,然而帝国公主连眼角都没朝他瞟一眼,却回身挽住哥哥奥利佛的胳膊走入跳舞场,把他晾在了原地,若不是随后拉格茜丝好心答应了他的邀舞,莱恩斯还真是难以下台。

  伊美尔达照例是不跳舞的,她那么冷冰冰的站在旁边,也没哪个男人敢于向她伸手。而索菲亚这边排在莱恩斯后面的乃是特雷奥,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礼服,头发也重新梳理过,看上去风度翩翩。只是左边脸上仍然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手印纤巧,一看就知道是被女人打的。周围的女孩子们对此指指点点,互相窃窃私语着,不时发出偷笑声,但特雷奥却丝毫没有要将之遮掩的意思,反而高高昂着头,仿佛那是一枚值得骄傲的勋章。

  和前面几位目标明确的绅士不同,特雷奥似乎没什么特定的目标,他抬眼四顾,目光缓缓从面前一排小姐们身上掠过——眼光却多半在希尔达身上打转。而后者这时候却紧紧咬着嘴唇,手掌握成拳头——她早已下定决心,只要特雷奥敢走过来朝她伸手,就一拳头揍他个鼻子开花。

  特雷奥果然朝她这边走过来了,面带微笑——而且还是希尔达最讨厌的那种轻浮笑容,眼看他弯下腰伸出手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正和前几次在船上嘲笑她的动作一模一样,希尔达再也忍耐不住,跨上前狠狠一拳朝特雷奥揍过去。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注意到——那家伙的邀请手臂竟然并不是伸到自己面前,而是向着旁边一位小姐的!

  希尔达是个行动派的女孩,动作向来快于思考,当她发现情况不对时,拳头已经挥出去了。不过以特雷奥先前躲过她长枪穿刺的身手来看,对方应该能让过这一拳才是。可让希尔达大为惊异的是——对方居然不躲不闪,硬是挨了她这一拳。

  “砰!”

  和在花园里一样,一声响之后,特雷奥右边脸上又增添了一块乌青,正与左边脸颊上的巴掌印子相映成趣。这一声响惊动了周围所有人,大家都回过头诧异万分地朝这边看,饶是希尔达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不禁吓得呆住了。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挽住了她的胳膊。

  “哦,亲爱的,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那么,对不起了,小姐。”

  特雷奥嬉皮笑脸地朝刚才那位小姐道了个歉,然后便拉着希尔达朝舞场中走去。此时在众多目光注视之下,后者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再撒野,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特雷奥走。当经过提督普立克身边时,特雷奥朝他眨一眨眼,哈哈一笑,而普立克则面带苦笑,伸出一只大拇指表示佩服,同时从腰间摸出一只钱袋递给对方……德伯韦尔家的大公子志得意满,左手拥着美人,右手接过钱袋,笑嘻嘻走入舞场中去了。

  此后坎贝尔,普立克等人可没胆子再去招惹卡奥斯的姑娘们,只是各自找了米兰的小姐作为舞伴……当所有宾客都站好位置以后,柔美的旋律响起,舞蹈开始了。

  和着优美的旋律,莉莲娜宛如一只蝴蝶般围着父亲翩翩起舞,跳了一阵,阿尔伯特忽然叹一口气:

  “唉,宝贝儿,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陪爸爸跳舞了。”

  “怎么会呢,您想得太多了。”

  莉莲娜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回应着,同时快速作一个大旋转,让红色舞裙与黑色长发同时飘散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无论你选中了哪一方,到最后都是要离开米兰的……”

  看来阿尔伯特真的是老了,老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唠叨,莉莲娜望着父亲,忽然微笑:

  “那假如我一个都看不上呢?”

  “……不会吧!宝贝儿,当今天下,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么?”

  “……”

  莉莲娜不再说话,只是专心跳舞,然而比起刚才的轻盈,她的舞步似乎沉重了些。

  群舞开始之后没多久,各方宾客的跳舞本事就开始显现出来了——这种宫廷群舞本就是起源于索菲亚,虽然很快就在各国广为流传,但索菲亚贵族在此方面显然更占优势。而卡奥斯人,则要落后得多。

  奥利佛小时候倒是受过完整的宫廷礼仪训练,可这么多年过去,舞技早就荒废了,回来之后各种事务繁多,自也顾不上练习这种东西,虽然有妹妹全力引导,依然感到颇为生疏。至于他的部下们,例如龙骑将席斯等人,以前在托契亚国时对于这种宫廷礼仪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来到卡奥斯之后虽然学过一些,可那只能勉强应急,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是用足了全部精神竭力应付,但在行动时依然处处显得僵硬死板——无论是看个人的表演还是整体动作,来自索菲亚的客人都明显要比卡奥斯人高出一大截。

  老侯爵雷金纳德恐怕是整个舞场中表现最为潇洒的一个。老头子年纪虽然大了,动作舞步却十分娴熟,不时引来阵阵喝彩。而且老头子心无旁鹜,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舞步上,将身边女伴引导的服服帖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老在他身上绕来绕去,显然是被这个银发老头儿彻底迷住了。

  相比之下,莱恩斯可算是整个跳舞场中最心不在焉的家伙——从一开始他的眼睛就始终没离开过西奥苔丝左右,以至于舞步大失水准,还踩到了拉格茜丝的裙子,差点让她摔倒。后者气的接连回敬他两脚,这才让莱恩斯的注意力集中一些。

  “待会儿交换舞伴时,你尽可以去找苔丝姐姐,但是现在请至少尊重我。”

  面对拉格茜丝义正词严的批评,莱恩斯连忙道歉,并小心翼翼注意做好每一个动作。见他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拉格茜丝又禁不住笑了:

  “也不用那么僵硬吧,我们这是在跳舞呢……难怪刚才苔丝姐姐说你象木头人。”

  “啊!苔丝这么说我?”

  “哼,她说的可一点没错,刚才若不是看你嘴上说得那么头头是道,才不会给你那个机会——谁知道你自己傻里傻气的,白白放过去了——不是木头人是什么。”

  “……原来……刚才……你也在那里?”

  万没料到当时花房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莱恩斯脸色一下子红到耳朵根,见他居然如此面嫩,拉格茜丝忍不住咯咯一笑:

  “哈,现在倒害臊了——刚才表白的时候不是很大胆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苔丝就在后面啊……她还说了些什么?”

  莱恩斯急促想要得到更多情报,却不料拉格茜丝忽然收起笑容,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想知道?自己去问苔丝姐姐好了。”

  “……哈,何必呢,拉格茜丝小姐,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海因一直都很记挂着你呢……”

  莱恩斯企图用海因的名字来哄骗拉格茜丝,不过马上换来一个更大的白眼:

  “少来这套!卡奥斯和索菲亚,永远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们这一次来,分明就没抱着好心,我是决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这时候不谈这个好不好……拉格茜丝小姐你的蓝宝石项链可真漂亮……”

  莱恩斯嬉皮笑脸地仍想要岔开话题,但后者却并不领情:

  “为什么不谈?莱恩斯侯爵你一方面对着苔丝姐姐山盟海誓,可另一方面,每次只要与我们卡奥斯为敌作对的事情,却又都少不了你!——这到底算什么?又怎么让我们接受你!”

  见拉格茜丝一脸认真的样子,莱恩斯也不得不收起玩笑嘴脸,亦正容相对:

  “这是两回事,拉格茜丝小姐。我和苔丝公主的感情属于私事,而我身为索菲亚的侯爵军团长,为国家效力乃是公务——公私分明,我又岂敢以私而废公。”

  “虚伪!”

  拉格茜丝毫不客气的斥责道:

  “不要忘了,当初若不是苔丝姐姐在雪山顶上存心放过你们,你们早就全军覆没,还谈什么公啊私的。堂堂男子汉,反不如我们女子有担当,亏你还是索菲亚的第一将军呢。”

  “……我什么时候得了这个头衔……?”

  自知辩不过这位聪明姑娘,莱恩斯在低声咕哝几句以后,只好缄口不言。但拉格茜丝哪肯轻易放过他,仍然继续紧逼:

  “那假如有一天,你率军攻入了我们卡奥斯,而苔丝姐姐则统领军队前去迎战,你们在战场上相遇时——你怎么办?”

  “我一定退让。”

  莱恩斯毫不犹豫的回答,拉格茜丝却又冷笑一声:

  “这时候却又不说什么‘公私分明’了么?你不是很忠实于自己的皇帝么?”

  “你……拉格茜丝,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看来今晚运气不顺,接连碰上厉害女人……莱恩斯有些气急败坏了。拉格茜丝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其实呢,有一个法子,足可以让你公私兼顾啊……”

  莱恩斯一听就知道这姑娘想说什么了,连忙抢先摇头:

  “不不不,你不用说了,拉格茜丝小姐,我可真佩服你的顽强,一遍又一遍的,明知没有成功的希望却还在反复尝试……”

  “贵方的海因主教不也是如此么,多少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还是让他成功了。”

  拉格茜丝很不服气的反驳,莱恩斯哈哈一笑:

  “可是海因每次行事,都是有成功把握才去做的。明明看不到任何希望却还去乱冲……这可不是聪明人的行为啊。”

  拉格茜丝的脸儿渐渐变红,终于,盛怒之下她脱口而出:

  “……,那你和苔丝姐姐之间,也同样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莱恩斯的身躯分明猛烈颤抖了一下,而原本轻轻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也突然箍紧,几乎勒得她喘不过起来——不过那仅仅是一刹那,随后,莱恩斯就放开她而缓缓后退,居然退出了跳舞的人群。不顾周围众人的惊奇目光,年轻的索菲亚侯爵竟然独自走出了宴会厅。

  拉格茜丝心中不安,她朝西奥苔丝那边看过去,却见后者也正关切的朝这边注视。再顾不上避嫌疑,拉格茜丝连忙追赶出去。幸好莱恩斯并没有跑远,只是站在大厅外面的阳台上,手扶栏杆,仰头眺望着天空,似乎是在注视天边那一轮明月。

  “莱恩斯侯爵,我……我刚才只是随便瞎说,并不代表苔丝姐姐的意思,您不要介意。”

  拉格茜丝素来口齿灵活,辩才无双,可这时候却感到难以开口。莱恩斯没有回头,过了很久,终于有了回应:

  “您没有说错,拉格茜丝小姐。这一段感情,本就是没有多大希望的……我自己肯定会竭尽全力的争取。但是……”

  他忽然回头,炯炯双目注视着拉格茜丝,以至于后者有些惊慌的后退一步。

  “我绝不会用国家的利益去交换,拉格茜丝,请记住这一点。如果……如果最终,上天还是要我们分离,那我——”

  沉寂许久,莱恩斯长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那我也只好接受了。”

  说完这一句话,莱恩斯便快速转身,返回到大厅中。此时宫廷舞的前半段正好结束,客人们散开各自休息一会儿,如果愿意也可以交换舞伴。莱恩斯再不犹豫,直接走到西奥苔丝面前,向她伸出邀请的手臂。

  西奥苔丝微微一怔,抬眼朝哥哥奥利佛看去,后者此刻也正注视着莱恩斯,目光凌厉而且充满压迫感。但莱恩斯并不退缩,反而抬起头与奥利佛相互对视,毫无畏惧之态,两位骑士用眼神展开了激烈对抗。

  这一刻其实很短,但在西奥苔丝看来却是无比的漫长……终于,奥利佛回过头来朝她微微颔首,随即就放开妹妹,转身朝公爵小姐莉莲娜那边走过去。

  再也没有别人来阻挡,莱恩斯执拗地朝西奥苔丝伸着手。后者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将手掌放入对方掌心……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着,不管那些人在用何等样诧异的目光注视他们,两人终于还是相拥在一起。

  舞乐声重新响起,宫廷群舞的第二部分开始了。奥利佛终于成功邀请到莉莲娜与之共舞,此刻正与她一边跳舞一边低语。两人似乎谈得很愉快,不时发出轻微笑声。

  但舞场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已经不是他们,而是索菲亚侯爵与卡奥斯公主的组合。不过与众人的猜测相反——莱恩斯与西奥苔丝在跳舞时并未热烈交流,反而都很沉默。两人只是默默走着各自的舞步,甚至都低着头,连目光都尽量避免相对。但他们的配合却非常默契,一举一动无不契合,仿佛都能够提前感应到对方的思想,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为了舞会的核心,整座跳舞场中,再也找不出哪一对舞伴比他们更有默契了。

  但莱恩斯自己却并未注意到这些,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对眼前佳人倾诉,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在科奥林斯圣山的女神庙中;在玫瑰花园里;还有刚才在那花房中……每一次,当莱恩斯有机会与西奥苔丝面对面时,他都会沉醉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中无力自拔,而再也顾不上别的。

  这一次,莱恩斯事前已经千遍万遍的考虑过措辞,他甚至想着是不是学习奥利佛的榜样,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向西奥苔丝表达心迹……可事到临头,却还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反而把全部心力都用来感受西奥苔丝的舞步,以配合对方动作。

  直到舞蹈快要结束之前,莱恩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说点什么。思索了半天,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苔丝,你当时怎么会到花房里头去的?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魔法,是上天让你出现在那里的?”

  听他熬了半天竟然只问出这样一句傻话,西奥苔丝白了他一眼:

  “大傻瓜……当然是有人告诉我才去的。”

  “谁……啊!果真是她?”

  莱恩斯抬起头,顺着西奥苔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莉莲娜朝他这边望过来,脸上充满了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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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19:5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二章:花嫁·婚争第一节

  大陆历603年,年末,阿伦西亚大陆上的诸国形势依然是同以前一样纷繁复杂。卡奥斯与索菲亚之间的竞争也仍在继续,只不过,暂时换了一种方式。

  两国同时向米兰公国派出了求婚的使者,希望能通过联姻方式将这个大陆上经济力量最为发达的城邦国家拉拢到自己一方。面对两大强国这种突如其来的“重视”,已经显出老迈之态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颇感失措,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选择。

  不过真正掌握着选择权力的公爵小姐莉莲娜却是踌躇满志,无论多么错综复杂的局面,她始终带着微笑从容应对,展现出惊人的外交天赋——无论卡奥斯还是索菲亚的使者们,都从这位公爵小姐那里得到了希望,但却又不得不时刻准备着经受各种考验,以继续证明他们的诚意。

  此时此刻的米兰城,就如同一锅即将沸腾的滚开水,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平静如昔,只是偶尔冒出几个小小气泡,可谁都知道——这里的局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种极端紧张的环境下,居然还有人继续“踊跃”的投身进来……大陆历603年,十二月初的某一天,一支庞大的骆驼队伍来到米兰城的大门前。

  守门卫兵原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商团队,像往常一样上前索取些贿赂放行了事。却不料那支队伍中为首的老者径自上前找到值班队长,揭开斗蓬之后显出身穿的大主教法袍以及银十字架,并且从怀中取出一卷盖着国玺印戳的外交文书:

  “我是阿古利亚皇国的大主教修特尔,前来为我国皇帝陛下,向米兰大公爵阿尔伯特阁下提出请求——将莉莲娜公爵小姐许配给我国德比安皇帝陛下,成为我大阿古利亚国的正位皇后!”

  一

  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大玻璃窗照入室内,给屋子里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色,配上火炉中噼啪做响的栗子木,给人一种非常舒适温暖的感觉。

  米兰公国为客人们准备的馆舍毫无疑问是最好最舒适的,不过此刻,这座会客厅内的气氛却很紧张。来自索菲亚王国的几位求婚使者都聚集在这座小客厅里,商讨着刚刚出现的“突然情况”。

  “阿古利亚人……真是想不到。”

  老侯爵雷金纳德的叹息声代表了厅内所有人的想法,阿古利亚皇国虽然也曾经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但许多年来一直行事低调,也很少介入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国的争端——那位“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及其麾下黑衣骑士团的几次行动,都被申明为是“擅自动兵”,与阿古利亚朝廷无关。

  经过三年多的观察,索菲亚王国的君臣们几乎已经得出这样的结论:德比安皇帝和他的父亲一样,对阿古利亚高原以外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结论明显是错误的——这位皇帝要么不插手,一插手就必然是在最关键之处。

  “正位皇后啊!德比安那家伙也真敢开价。”

  莱恩斯气呼呼地嘀咕——皇后与皇妃,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含义却大不一样。皇妃仅仅是君主的伴侣,没有任何政治权力。而皇后却不同——拥有“皇后”这一头衔的女性,将与其君王丈夫一起分享作为国家统治者的最高权力。

  在阿伦西亚大陆历史上,第一位掌握有实权的皇后是古代阿古利亚王朝第三任皇帝的妻子,但其姓名已不可考,因为所有的文献古籍上均不录其名而称之为“女武神”——当时王朝建立不久,局面尚未稳定,无论是北方兽人族还是南方蛮族都时常有进犯之举。而皇帝本身体弱多病,所有这些进犯,居然都是由“皇后陛下”亲自率军击溃讨平……到了最后,皇后的功绩太大,实在赏无可赏,只得默许她直接代替君主处置军政事务……以至于形成传统,皇后从此与君王并列。

  当然,对于一个正常的国家来说,平白无故增加一个统治者肯定不是好事情,因此以后的历代君主都只立侧妃而不立正后,以避免产生双头政治局面——阿伦西亚大陆上诸国历代君王众多,但拥有皇后封号的女性却没几个,往往都是在某个王朝建立初期,王权尚未稳定下来,女方家族甚至是女方本人在国家权力体制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大陆历史上凡是拥有“皇后”称号的女性,无一不是精明厉害,手腕高超之辈。她们的治世年代往往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要么特别成功,要么特别失败,反正,从来没有平庸的时候。

  那位莉莲娜小姐的头脑资质,倒是不逊于历史上任何一位传奇女性,甚至可以说是更有过之,但正是这一点更让座中的索菲亚使者们感到颤栗,特别是在考虑到本国皇帝的脾气秉性之后……小客厅中的索菲亚使者们互相看上几眼,不需要再交谈什么,都已经有了答案。

  “没办法,阿古利亚人胆子大,咱们可不能跟着他们开价。”

  莱恩斯首先做出表态,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想来是没有切身体会,居然随随便便就拿出了皇后封号。莱恩斯相信如果德比安领教过那位公爵小姐的厉害,他是绝对不敢这样胡乱开价的。

  老侯爵雷金纳德看了看莱恩斯,微微点点头:

  “不错,在王都没有新的指令传来之前,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步骤进行。”

  使者之一的莫利菲已经连夜赶回王都去报告这一消息,相信克瑞斯与海因那边很快便会有新指令传来。不过可以肯定——以首相克瑞斯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答应开出阿古利亚人那种价码的。

  “说起来,阿古利亚完全是个内陆国家,和米兰城足有千里之遥,又没有海上贸易,连海军都没有,米兰若是与他们结盟,连最起码的互相援护都做不到,可说是毫无用处——阿尔伯特他们应该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面对莱恩斯的疑问,经验更为丰富的雷金纳德微微一笑:

  “正因为如此,阿古利亚人才会以皇后宝冠作为诱饵哪,否则,他们如何有资格参与竞争?”

  “也是……可假如莉莲娜当真被册封为阿古利亚的皇后,我想德比安很快就会后悔不迭的。”

  “但那样一来我们的任务可也就失败了——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雷金纳德的脸色沉重起来,他是转变立场,担着嫌疑主动要求担任这求婚使者的,如果交涉失败,首相府那边,乃至于整个朝廷中都肯定会有对他产生不利的言论出现。所以就雷金纳德本人而言,这次出使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也许我们应该去和米兰人谈谈,了解一下他们的想法。另外,也施加一些压力。”特雷奥沉声说道,“要让米兰人知道,和阿古利亚结亲,除了得罪邻近两大强国之外,没其它好处!”

  旁边普立克忽然笑了笑:

  “这种威胁的话,也许让卡奥斯人去说更合适——他们可是有海军驻扎在米兰城中,说起话来更有份量。”

  “卡奥斯人?他们会这样做么?”

  特雷奥不太服气,普立克却哈哈一笑:

  “放心好了,我从下人们那里打听过了——现在,卡奥斯使者的馆舍内,气氛比我们这里更加紧张呢。”

  普立克的情报很准确——此时此刻,在卡奥斯使者们所居住的行馆内,紧张气氛比起索菲亚那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卡奥斯方面本来成功的希望较大,如今忽然新加入一个竞争者,对于他们来说打击自然也比较大。

  卡奥斯的皇太子奥利佛面沉如水,独自一人坐在静室里已经有整整一天,西奥苔丝,拉格茜丝等人很关切的去探望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奥利佛以需要静思为理由打发出去。两位姑娘无可奈何,只得在外面窃窃私语。

  “这样下去可不行,拉格茜丝,你得帮哥哥出主意啊!”

  面对好姐妹的要求,“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小妹妹托着下巴,沉思摇头:

  “真的很难呢,苔丝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们进去几次都被赶出来——虽然先前殿下在嘴上说要倚重我的头脑。不过现在看起来,真正遇上麻烦,殿下还是习惯于独力解决问题,而不怎么信任我们这些策士。”

  “那可怎么办?哥哥的性子素来倔强,如果他想不到应付的办法,那肯定是不会出来的!”

  西奥苔丝关心兄长,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但这一次拉格茜丝却笑了笑以示宽慰:

  “这倒不用担心,殿下雄才大略,先前既然敢放索菲亚人进城,自然也不会被阿古利亚人难倒……我只是担心,阿古利亚忽然介入,索菲亚那边不知道又会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索菲亚人?关他们什么事?”

  西奥苔丝不解问道,拉格茜丝笑了笑:

  “其实阿古利亚的介入并不值得担心,那个国家远在西方高原,商业又不发达,对米兰人毫无用处,所以根本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反而是索菲亚,被这样刺激一下,倒是有可能也跟着提高条件……万一他们也用皇后的地位来竞争,那才是真正给我们带来大麻烦呢。”

  “索菲亚国的皇后?”西奥苔丝略微考虑片刻,吃吃笑了起来,“那位阿斯尔皇帝可是出了名的懦弱无能,现在就已经是大权旁落了,若是再立一位皇后……哈!索菲亚人应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吧?”

  “那就要看他们是不是愿意为这次竞争付出代价了……其实……”

  拉格茜丝忽然冲着西奥苔丝笑一笑,脸上现出狡黠的神情来:

  “索菲亚人是什么打算,其实苔丝姐姐应该很容易就从某人那里得到消息啊,用不着我在这里胡乱猜想吧?”

  卡奥斯的公主顿时满脸通红,瞪了她一眼:

  “去,我才不会问他这种事情呢……再说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就算问了他也未必肯说的。”

  “真的呢,那家伙是整天标榜什么‘公私分明’的……贸然提出反倒让他看轻咱们。”

  拉格茜丝也很快排除了从对方内部了解消息的念头,又一次陷入沉思。

  “或者……不管他们怎么打算,咱们这边先下手为强,主动把条件提高上去……”

  “……,啊!你是说……”

  西奥苔丝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拉格茜丝的意思,这让她颇吃了一惊,但后者却胸有成竹,冲着她眨眨眼睛,笑一笑:

  “当然,这要完全取决于奥利佛殿下本人的意见,就看殿下有没有这个自信了。倘若皇帝本身足够强硬,就算把皇后的名义让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你这样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西奥苔丝正在沉吟时,静室房门忽然打开,奥利佛从里面探出头来:

  “苔丝,拉格茜丝,你们俩进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连忙跟着皇太子走进屋子,等她们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定以后,奥利佛也跟着坐下,正容说道:

  “阿古利亚皇帝也派使者前来求婚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两位姑娘立刻点点头,西奥苔丝正要说话,却被奥利佛用手势阻止:

  “我考虑了很久,这是一件大事,光凭我们这里的人恐怕无法做出决断。我打算返回帝都,去和父皇,以及夫利斯宰相商议,以决定对策。”

  “是啊,事关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后陛下,肯定要法兰陛下允准才行呢,殿下这一趟是非回去不可的。”

  拉格茜丝在一旁偷笑道,奥利佛吃惊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终于也忍不住笑起来:

  “拉格茜丝好聪明,看来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这么说殿下您其实已经是有了决断了?”

  见奥利佛并不介意自己的冒失,显然是把自己也当作了小妹妹一样来看待,拉格茜丝索性畅所欲言,反正自己在对方眼中只是个小女孩儿,也就不用顾忌什么。

  奥利佛果然也不隐瞒什么,坦然面对拉格茜丝的疑问:

  “不错,阿古利亚皇帝的插手,虽然抬高了我们的交涉底线,但我绝不会因此而放弃的——对于这门婚事,我是志在必得。”

  “哇,哥哥好有魄力哦。”

  西奥苔丝立即拍手赞叹,奥利佛笑着轻轻在妹妹头上敲一下:

  “这时候可别灌我迷汤……就我个人而言,其实并不惧怕多一个人与我分享权力。我们卡奥斯国的皇帝位,素来都是依靠实力才能坐镇,不是光有一个名份就能坐得了的。”

  “殿下所言极是,刚刚我和苔丝姐姐商议,也觉得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继续掌握主动权。我国的情况与索菲亚,阿古利亚都不同。阿古利亚人用上这一招,其实受影响最大的不是我们,而是索菲亚国。”

  “拉格茜丝好见识,这样我就更有信心回去同父皇与宰相谈了……乘坐飞龙坐骑,到帝都来回一趟也就是几天时间,不会耽搁太久的,但是……”

  奥利佛拉长声调,抬眼看着两个女孩,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把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留下来,我不放心,你们俩最好跟我一起回去。”

  “才不呢!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一回去肯定就会被父皇关起来,再也出不来了!”

  西奥苔丝马上反对,奥利佛低声劝说了几句,但西奥苔丝却非常坚持,无论如何不肯跟随回去。拉格茜丝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不过她知道西奥苔丝肯定能对付得了兄长,所以便很聪明的微笑不语。果然,当西奥苔丝施展出对哥哥的必杀绝技——搂着奥利佛的胳膊撒娇之后,卡奥斯皇太子马上就败下阵来。

  “好好好,不回就不回罢,不过你们俩一定要答应我——在这里乖乖的,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拉格茜丝,你可要多帮苔丝看着点,眼下这里情势复杂,米兰人,索菲亚人,还有阿古利亚人都聚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您就放心好了,港口那边可驻扎着我们整整一个军团呢。有伊美尔达将军在还怕什么麻烦?——管他什么米兰人,索菲亚人,阿古利亚人,应该是他们怕我们才对!”

  拉格茜丝笑眯眯地回答道,奥利佛点点头:

  “是啊,若非考虑到有冰龙海骑士团驻扎于此,我再也不会同意你们留下……席斯和其他龙骑士也都会留下来保护你们,安全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

  奥利佛再一次拉长了声调,不过这回他是单独看着西奥苔丝一人:

  “苔丝,有一件事情,我想提醒你。”

  西奥苔丝茫然抬头,但旁边拉格茜丝却已经有所觉察,连忙悄悄拉了拉身边女伴的袖子,站起身来。

  “啊,殿下,刚刚想起来,我们为您在厨房里准备好了宵夜呢,苔丝姐姐亲手做的哦,我们这就去拿给你。”

  说着便拉着西奥苔丝想要离开,但奥利佛反应极快,闪电般出手按住她们俩的肩头,又让她们坐回到椅子上去。

  “都别想溜,拉格茜丝,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有份。”

  看着眼前两个吓傻了的女孩,奥利佛负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方才缓缓说道:

  “其实呢,我对于索菲亚人倒没有什么偏见。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在战场上固然是尽力厮杀,私下里却也没必要时刻记挂着那份仇恨……只是,苔丝,你毕竟是卡奥斯国皇帝的女儿,就算我不来干涉你,难道父皇,宰相,还有朝中那些大臣们……他们会对你和那索菲亚贵族的交往无动于衷么?”

  “啊!哥哥!”

  见西奥苔丝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奥利佛又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一般平民女子,也就罢了,可是苔丝,你的身份,根本就不允许你这样做啊——这一份感情将遭遇到多大的困难与阻力,苔丝,你考虑过么?”

  “我……”

  西奥苔丝满脸通红,只是低头咬住嘴唇,却什么都不说。奥利佛又转过头,看着旁边女孩,语气中终于带了不满之意:

  “苔丝是身陷其中而不自觉,可是拉格茜丝!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也不提醒她?”

  “我们也不想啊,殿下!可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的。”

  拉格茜丝仍然试图辩解,但西奥苔丝却忽然摆手阻止她:

  “别说了!哥哥,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见西奥苔丝眼中泫光闪烁,泪珠儿马上就要滴下来的样子,奥利佛顿时心软下来,原本还打算多吓唬她两句的,此刻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赶紧上前两步,象小时候一样将西奥苔丝揽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肩膀。

  “别害怕,苔丝,别害怕。我的妹妹,你尽可以放心,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做哥哥的永远都会支持你!”

  “……真的么?”

  西奥苔丝吃惊抬起头,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奥利佛微笑点头,替她拭去泪水:

  “当然了,我奥利佛·法兰的妹妹,想做什么不可以?”

  稍待片刻,奥利佛又说道:

  “不过,苔丝,请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不在的这几天,那家伙若纠缠过来,可千万别理会他。”

  “殿下就放心啦,本来我们就不打算见他的,那次在舞会上是因为无法回避……”

  见西奥苔丝红着脸不说话,拉格茜丝便替她作出保证,奥利佛哼了一声:

  “说得倒好听,你们在舞会时那么嚣张,简直就是旁若无人。这几天米兰城里到处都在议论此事,相信帝都那边也一定有了流言……这一次我回去,说不定父皇便会过问此事,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替你们遮掩——所以这几天内千万别再惹麻烦,若是再有此类消息传回帝都那边,父皇必定会怪罪于我,以后再想要帮忙可就难了。 ”

  “明白了……殿下如此思虑周全,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

  拉格茜丝连忙又代西奥苔丝致谢,卡奥斯的皇太子苦笑一声:

  “感激也就罢了,只希望你们今后能稳重一些,别再这样感情用事就好……也罢,说了那么多,肚子也饿了。你们的夜宵呢?拿来一起吃吧。”

  “哎,这就去拿!”

  终于得到解脱,两位姑娘连忙答应一声,接着便嬉笑着朝屋子外面跑去,望着她们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奥利佛却暗中长叹一声,脸上神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此后数日,米兰城中显示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国使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新竞争者,不约而同摆出了沉默姿态。而那位代表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陛下的使者,大主教修特尔阁下在拜访过米兰公爵父女之后,也很低调地蜇居在寓所内闭门不出,似乎并没有全力争胜的意图。

  不过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翻腾着汹涌的暗流。米兰人增加了街道上的巡逻守卫,特别是在靠近外交馆舍的地方。与此同时,在港口那边的帝国海军也派遣部队驻扎进帝国使者居住的官邸,整整一个中队的兵力,竟然还是由伊美尔达亲自统领的!

  这种不同寻常的调动着实让索菲亚人感到紧张,老侯爵雷金纳德反复告诫使者团的其他成员们务必小心在意,尽量不要单独出门,以免引来祸端。使者团的大多数人遵循了这条指令,但也有少数例外——例如吉姆,这家伙每天都四处乱窜,把整个米兰城踏在脚底下——他的活动路线永远是在屋顶上。

  不过严格说来吉姆不算使者团的成员,在索菲亚人递交给米兰官方的使者团名册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吉姆完全是以秘密手段潜入米兰的。海因给他的任务,乃是协助莱恩斯探查各方势力的动向,卡奥斯,米兰,乃至于新加入的阿古利亚……吉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奔波。但他每天晚上都要溜回馆舍中,把探查到的情报消息报告给使者团成员们。

  因此整个使者团中实际只有一人没遵守老头儿的禁令——雷金纳德的禁令对于同为侯爵的莱恩斯无效。莱恩斯每天都按照惯例出门散步,毫不掩饰的大模大样在街上溜达,即使因为被人认出而遭到围观都不在乎。雷金纳德对此很不理解,但以他的谨慎性格自然不会与莱恩斯正面冲突,也只能由他去。反倒是莱恩斯的直属部下普立克,曾经委婉地劝说过上官。

  “大人,虽然您和雷金纳德阁下同为侯爵,但这一次出使,毕竟是以老侯爵为首。他既然明确下达指令,要求我们大家谨慎出行,您好歹也尊重着些,不要让其他人说闲话。”

  “啊啊,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合适,不过普立克,我确确实实有我的苦衷啊……”

  “下官完全明白,大人——这几天您尽往卡奥斯人的驻地那边转悠。”

  普立克忍着笑说道,莱恩斯的脸色则顿时通红:

  “……连你都看出来啦?”

  “我想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大人。事实上,自从那一天的舞会之后,米兰城中已经有了不少传言。”

  “啊!不会吧?当时我和她……好像没说几句话呀?”

  莱恩斯做贼心虚的辩解道,普立克却哈哈一笑:

  “也许是没说几句话,可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言辞表达的——目光,表情,乃至于动作的默契程度……大人,那天您的注意力肯定是完全投注在舞伴身上了,所以没能发觉——整个跳舞场中,您和西奥苔丝公主已经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一对,风头甚至盖过了莉莲娜小姐与奥利佛皇子,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们——大人,您说,人家能不能看得出来?”

  见莱恩斯低头默然不语,普立克又继续进言:

  “此事现在已经传开,莫利菲回去请示对策,也一定会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克瑞斯首相知道。到时候该如何应付来自首相府的压力……大人您可有成算?”

  “这个……让海因去伤脑筋吧,咱们不管。”

  莱恩斯显得有点赌气了,普立克略一沉吟,这种情况下通常应该把话题就此打住。不过,出于对这位年轻长官的关切,他还是决定把话说透:

  “也许我们这里问题不大,可是大人,此事并不仅仅关系到我们一方——西奥苔丝公主那边将遇到多大的压力,您可考虑过么?”

  “你……!”

  莱恩斯很恼火地注视着普立克,但后者却并不畏惧,反而坦然相对。两人对视了片刻,莱恩斯不得不低下头:

  “是,普立克你说得对……这件事情上我处理得太鲁莽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难以挽回了,但没发生的还可以补救——大人您这几天是否可以稍微克制一下?至少不要再公然靠近卡奥斯驻地那边,以免制造更多的谣言出来。”

  普立克终于提出自己的谏言,莱恩斯沉默良久,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你说的都对,普立克,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闹腾下去会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可是……普立克,你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啊……每一次见面,都不知道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有时候晚上梦到,觉得仿佛心就贴在一起,可醒来之后的事实却是与她相距足有万里之遥!”

  自言自语的说着,莱恩斯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朝着卡奥斯使者驻地的方向眺望过去——实际上根本就看不到什么。

  “好不容易啊,命运给了我这个机会,又能够和她同处在一座城市里了……我怎么能,又怎么舍得轻易的放过去!普立克,我每天出去,象个傻瓜一样在她们房子周围胡乱转悠,也不顾旁人围观嘲笑,只是抱了万一的希望——也许她会愿意再和我见一次面。或者,哪怕只是把窗帘掀开,给我一个淡淡的笑容也成啊!”

  看着莱恩斯真情流露的样子,普立克眼中呈现出深受感动之色,他低头思索片刻,走上前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脸上显出笑容:

  “啊,大人,下官完全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其实呢,您想和西奥苔丝公主见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要象现在这样张扬就行了。”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

  莱恩斯马上转身,用急切的目光注视着普立克,后者笑了笑:

  “卡奥斯使者的驻地虽然防守严密,却终究及不上天舞之城的‘暗黑之渊’大狱——大人您当初面对守备森严的死囚牢狱都可以从容谋划,冲进去把人救出来,如今怎么却一筹莫展了?”

  “唉,根本是两回事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硬闯!”

  莱恩斯很丧气的摆摆手,但普立克却信心十足的微笑着:

  “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您的心情乱了……不过没关系,倘若大人您信得过,不妨交给下官来安排好了。”

  “你能帮忙那当然最好,不过……普立克,咱们可是使者身份,不可能硬来的。更何况还有伊美尔达在那里,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过她这一关?”

  “放心吧,大人,下官自有安排……”

  面对上官热切而又带着疑问的目光,商人管家出身的提督船长面带笑容,充满自信的做出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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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20:39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二节

  初冬的索菲亚地区,刚刚下过第一场小雪,天气还不算太冷。但圣佛朗西斯城中的居民已经开始换上冬装,各式各样的皮裘,大氅开始出现在行人身上。不仅仅是贵族富家,就连普通民众也都是如此——特别是女性,但凡有些家财的,这时候全都不约而同把自己裹在一身毛皮中,再配上许多华贵富丽的首饰,唯恐被其他女人小看了。

  这种互相夸耀财富的奢靡习俗在青龙骑士雷昂执政时期曾经被遏制过,不过当索菲亚人重新成为圣佛朗西斯城的主人之后,这种风气又很快恢复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盛行,甚至影响到皇宫中——虽然宫中侍女当值时穿着的衣饰服装早有定例,但在空闲下来以后,她们依然会换上家中送来的各种华贵衣物首饰,相互攀比一番……

  “哎哟哟,这可是市面上最好的红狐狸皮,好像前两天才看见有商人贩运来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成品皮裘了。”

  ——几只白皙手掌轻轻在火红毛皮上来回抚摸着,音调中带着说不出的羡慕。

  “市场上卖的哪有这么快,这是我家里仆人直接去山区猎户手中收来,又直接送到裁缝铺去定做的!”

  ——回答的声音中则充满着骄傲之情,女人的虚荣心,就这样在同伴们羡慕的眼光中得到了最大满足……

  此时此刻,在索菲亚皇宫后方的小花园中,一群女子也正象往常一样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宫女们居住的屋子就散布在这小花园四周,不当班闲暇下来的女孩们大都喜欢聚集在这里聊天,也顺带着卖弄自家的衣裳首饰。

  能够被送入皇宫中的女孩,哪怕仅仅做侍女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家。其中很多甚至是显赫贵族之女,从小时候起就被送入宫中,除了担任侍女宫使以外,主要就是学习索菲亚王家的礼仪风度,以便为将来嫁入勋贵世家做准备。这些姑娘们本来就出身高贵,在皇宫中接触到的又都是王族亲贵,这样磨练几年之后,自然而然就培养出一身气质风韵——索菲亚国引以为自豪的“贵族风度”,很大一部分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承下来。

  不过这也使得宫中女子个个都眼高于顶,骄傲万分,谁都不服气谁的。所以很快,便有人出言打碎了皮裘主人的骄傲:

  “红狐狸皮算什么,前两天克瑞斯首相拿来的那件皮裘才叫珍贵呢——那可是真正的白狐狸皮啊!在这片大陆上根本看不见,只在地狱之岛上才有出产的!”

  “是啊是啊,我当时正好在场,那件皮裘可漂亮了,毛色是完全的纯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狐狸头的眼睛竟然还是用蓝宝石镶嵌,拿到市场上,价值绝不会低于千金的。”

  “啊,克瑞斯首相拿这么贵重的礼物进宫,是进献给陛下的么?”

  “才不是呢,还是送给那个病丫头玛妮雅的……首相当时可是亲自把皮衣给她披在肩上哪!那份温柔与体贴……唉,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见到了。”

  “哼,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上辈子修了什么福份,居然能得到首相大人如此垂青!”

  “人家可是把自己一半的生命奉献给了首相哦,也难怪首相这样待她。”

  “切!这种无稽之谈也会有人信?我看她无非是仗着那副小鼻子小脸儿的好模样儿,把首相大人给迷住了才对。”

  “啊,想不到克瑞斯首相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类型……早知道我也把自己打扮成小姑娘模样了!”

  “嘻嘻,那你还得有天生的尖耳朵才成啊……”

  话题就这样被牵扯开来,宫廷中的女人们除了相互之间勾心斗角之外,最大的乐趣当然就是对所有事物评头论足——有多少谣言风语都是出自于此。平日里当班值宿的时候还谨慎些,一旦空闲休息下来,那可就毫无顾忌,就连皇帝阿斯尔也是她们私下谈论时的笑料,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望着这群衣着华贵,坐在园子里唧唧呱呱说笑个不停的富家姑娘,旁边一个衣着单薄的黑发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不自觉的显出羡慕之色。她上前两步,似乎是想加入进去,但看人家身上个个都裹着暖洋洋的皮氅,而自己却还是一身宫里配发的单薄衣裳,实在显得寒酸,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阿月,你来。”

  来自中京国的女孩愕然回头,却见皇帝的女侍卫官玫兰霓丝正微笑着朝她招手,待女孩走过去之后,玫兰霓丝递给她一个松松软软的大包裹。

  “瞧瞧这是什么。”

  阿月充满疑惑地打开包裹,随即便发出一声欢呼——包裹里面是一件崭新的裘皮大氅!虽然只是市面上普通的样式,材料也是最常见的灰狐狸皮,但有了这件衣裳就已经足以确保她不会在那些女伴中间受到歧视了。

  “这里的冬天其实不算太冷,不过既然大家都有,你当然也不能没有。”玫兰霓丝显然很清楚宫廷里的状况,她拉起阿月的手,径直朝那群宫女走过去,“有机会多和大家一起聊聊天,也便于你尽快熟悉这里的语言。不要怕,她们不敢找你麻烦的。”

  当她们靠近时,那帮谈兴正浓的女孩全都站起身来行礼——玫兰霓丝不但是皇帝的女侍卫官,同时也肩负整座皇宫的管理职责,正是她们的顶头上司,这些女孩子再怎么骄傲也不敢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熟谙这些女子秉性的玫兰霓丝当着她们之面,亲手将皮衣披在阿月身上,同时微微笑着:

  “阿月姑娘可是来自中京国的尊贵客人哦,和我们住在一起,你们谁也不许欺负她。”

  “哎,杰克佛里特大人的朋友,我们哪里敢得罪呢。”

  旁边一个乖巧的侍女立即笑着答言,同时伸手将阿月揽到她们身边去,玫兰霓丝点点头,知道这个中京女孩算是被接纳了,于是便放心转身离去。果然,身后很快便传来嬉笑讨好的声音:

  “那么,阿月大小姐,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我想听青龙骑士雷昂的故事!多说一些他的事迹好不好?”

  …………

  宫廷里的事情,并不总是能够那么妥善完美的解决。特别是在索菲亚的皇宫中,那些秉性高傲的贵族女子们不可能永远都乐意接纳“外来者”,虽然她们接受了来自中京国的异乡姑娘阿月,但对于另外一批同样是来自异乡的女孩子,她们就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那些女孩就是从风之王国西里西亚远道而来的天骑士们,她们初到索菲亚的时候受到了最为隆重的款待,居住条件自然也是最好——她们被安置在索菲亚皇宫之内,而且还是专门用于招待国宾的客房。一开始,宫中的侍女也都是按照对待国宾的礼仪恭敬相待。可是这些“国宾”是要长住的——时间一长,最初的神秘感过去,当长着翅膀的天马不再让索菲亚宫女们感到害怕之后,这些西里西亚女孩在宫廷侍女们眼中也就“原形毕露”了。

  “呀,什么天马骑士,说到底也就是一群乡下野丫头罢了,只不过骑着带翅膀会飞的坐骑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是啊,她们每次上街都要闹笑话,却偏偏是被当作最尊贵的客人对待,真是可笑极了!”

  “上一次陛下设国宴招待她们的时候,那帮乡下妞儿居然把用来洗手的花茶当作饮料抢着喝,害得陛下和其他大臣也只好跟着喝洗手水,那才叫大笑话呢……”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很快便在宫女们中间广泛流传,这样一来她们自然不可能再尊敬那些“客人”了。当然,宫女们最多只是私下里嘲笑一番,绝不敢当面表露出来。可在另一方面,西里西亚的天骑士们一向自由随便惯了,她们完全不懂得索菲亚宫廷的礼仪规矩,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行事起来无所顾忌,自然和门禁森严的宫廷习惯格格不入。

  例如,索菲亚的皇宫每天到了傍晚黄昏时就要封锁宫门,禁止出入了,可这条规矩在天骑士们面前完全不适用。她们甚至不知道要跟门卫打招呼,而是直截了当从空中飞出去,或者游玩,或者赴约……往往到很晚才三三两两的陆续返回,宫中值宿卫兵们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匹匹天马从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就算有心劝阻也无可奈何。

  此外,在西里西亚,人们的主要活动都是在室外进行,天骑士们到这里也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她们经常在皇宫花园里头玩耍嘻闹,心情好的时候干脆就在草地上烧烤野味聚餐,这样玩耍过之后草坪上自然是一塌糊涂,但那些天骑士姑娘们却从不在乎——反正过些日子草坪就会自然长好的——在西里西亚向来如此。但这里却是索菲亚的皇宫,地面上随时随地都必须保持整洁干净,连一丝一毫的脏乱都不能被容许——于是每次收拾残局,重整场地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侍从们身上,虽说粗重活都是由杂役做掉了,但终究给宫使们带来许多麻烦。这些宫廷侍女个个都是娇小姐出身,平时伺候皇帝大臣倒也罢了,可却如何愿意忍受那些“乡下妞”所带来的麻烦,几次这样一来,抱怨的声音马上就铺天盖地,甚至一直传到宫廷总管,女神官玫兰霓丝的耳朵里。

  玫兰霓丝自然不会因此去和天骑士们争执,她反而尽量约束宫中女子,要她们谨慎言行,同时还修改了宫中条例,让卫士们不必干涉天骑士的行为。但命令终究无法改变人的思想,宫中女侍们对那些“不懂规矩的野丫头”自然是越来越反感。

  假如双方的矛盾仅仅在于这些生活上,习惯上的不同,那么情况还不至于太坏。毕竟有皇帝与首相的命令在,宫女们心中纵有不满,亦绝不敢与国宾贵客正面冲突。但另外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使得那些西里西亚姑娘在宫中女子们眼里的印象彻底恶化,几乎到了被仇视的地步——因为,每个女人都是有忌妒心的。

  首相克瑞斯对玛妮雅的悉心爱护毫无疑问是引发这种嫉妒的最主要原因。克瑞斯素性潇洒不羁,他既然下定决心要对玛妮雅好,那就抓住一切机会,在所有场合都大大方方的把这份情意充分表达出来。就他而言这是完全的私事,自然不会去考虑旁人的观感。就算偶尔注意到了周围女性所表现出的羡慕与嫉妒,他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太多,不可能再去考虑几个宫女的感受。

  而除了玛妮雅以外,其余的天骑士姑娘们也都受到朝中青年贵族大力追求。有首相大人的榜样在前头,那些贵族俊彦们自然也都全无顾忌,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心上人的喜欢,比如正在大力追求那位红发暴力女娅西丽卡的巴尔哈姆斯伯爵大人,为搏佳人一笑不惜学那街头浪荡子的作派——有一段时间居然天天晚上抱着竖琴跑到人家姑娘的窗下弹琴唱歌,就算屡次被戏弄嘲笑也不改初衷……而他们在宫廷中的一举一动,几乎马上就会通过宫女们的口耳相传在索菲亚贵族圈中流传开来,眼看着国中前途远大的优秀贵族居然都被一群乡下妞儿勾了魂去,怎能不令索菲亚本土的千金小姐们痛心疾首。

  女人的小心眼很快就展现出来。于是乎,不知不觉间,西里西亚姑娘们发现她们的生活不再象以前那么舒服自在了。首先是客人所居住的屋子里头,以前每天都有专人清洁打扫,更换床单被褥,喷洒香水……等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打扫清理次数逐渐减少,从原先的每天一次减少到三天,五天……乃至于到最后干脆取消。

  其次,就是在礼仪规矩上也大打折扣,本来按照索菲亚宫廷的要求,内侍在宫中遇到任何人——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大臣客卿,都必须低头行礼,同时停下脚步让到旁边,待对方过去以后才能继续行走。一开始宫女们倒还能照此办理,反而让天骑士们很不好意思。但是此后随着对这些“客人”态度的改变,宫廷侍女的骄傲渐渐显现出来,先是正式行礼变成了点头示意;然后就仅仅停一停,人还让到旁边;到最后干脆连路都不让了,直接趾高气昂地擦肩而过……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

  西里西亚的女孩们并不迟钝,她们很快觉察到了这些变化。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女孩们并未意识到这是针对她们的不满与敌意。她们本就不习惯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伺候,省略掉那些繁文缛节反而更让她们感到放松。然而,事情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就在中京国姑娘阿月被宫女们接受为同伴后不久,某一天,一场大风波终于爆发出来。

  事情起因在于那些灵性十足的天马,这些天马原本应该是被安排在皇家马厩里的,但天骑士们将之看作伙伴,便常常违规把天马带到皇宫花园里一起玩耍。牲畜当然更不懂得皇家规矩,于是花园里各种名贵的奇花异木常常成为好奇天马口中的零食,特别是当主人没看住的时候,这些馋嘴家伙们甚至会偷溜到皇家苗圃中去……连吃带踩,大肆糟蹋,多高的篱笆都拦不住——这终于让内侍们逮到了机会。

  不敢直接和人发生冲突,内侍们把满腔愤恨都发泄在了不会说话的天马身上,她们狠狠用棍棒和皮鞭教训了这些带翅膀的入侵者,却不料这些天马灵性太足,挨了打以后竟然飞回到主人身边去哀鸣求救。西里西亚的天骑士素来将坐骑看得比性命更宝贵,一看到天马身上竟然有了伤痕,很多女孩们当即哭起来,比自己挨了打还要伤心。而一些性情刚烈的,例如暴力女娅西丽卡等人则马上气冲冲的去找“凶手”算账——孰不料内侍们也早有准备,她们一窝蜂聚在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皇家苗圃中,等娅西丽卡等人到达之后,双方立即发生争执。动静越闹越大,最后甚至连玛妮雅都被惊动。然而,当玛妮雅来到现场,面对着一片狼藉的苗圃花园时,她也感到无可奈何。而这时候内侍们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当着玛妮雅的面,她们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数落起天骑士们如何破坏宫禁,扰乱秩序,损毁环境的种种“恶行”来……

  “你们每次在花园里野餐,事后我们都要花两三天时间来清理收拾,你们知道么!”

  “这花圃里头,大多数苗木都是奇异珍稀的品种,有的甚至要花费十多年时间来培养种植,竟然给你们那些坐骑偷吃掉了——难道我们还没权利生气!”

  “晚上只要你们有人在外面没回来,我们这边负责门禁烛火的姐妹就不能睡觉,她们是一定要等到宫里所有人都睡下才能睡的——你们在外面逍遥自在的时候想到过么?”

  …………

  娅西丽卡等人越听眼睛越大,若论伶牙俐齿,天性质朴的西里西亚女孩当然远不是这些宫廷女子的对手,况且她们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率性而为在这里竟然是如此“ 大逆不道”……很快,原本是想来讨公道的天骑士们发现自己反成了被指责的对象,而身为天骑士首领的玛妮雅,更是被一大群愤怒的宫女围在中间,群雌粥粥,十多条手臂都气势汹汹的指着她——宫女们趁机把对平日里对玛妮雅“独霸”首相克瑞斯全部关怀爱意的满腔愤恨统统都发泄出来,言辞愈发激烈。

  中京女孩阿月心惊胆战地站在宫女们中间,看着她们围攻中间那个脸色苍白,即使身披白狐狸皮裘也依然显得单薄脆弱的半精灵少女。眼见玛妮雅的面色愈发憔悴,她有些紧张的拉一拉旁边一位相熟宫女的衣角。

  “大家……别再说了吧,再闹下去,她怕是要昏倒了。”

  “哼,她在克瑞斯首相面前装病也就罢了,在咱们面前,这一套可行不通!”

  那宫女两手叉腰气冲冲的回答,随后又加入指责的人群中,这时候玛妮雅终于支持不住,身体晃了两下,斜斜软倒下去,旁边娅西丽卡连忙冲上来扶住她,冲着周围众女愤怒叫道:

  “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啊,这么欺负一个病人!既然我们这么令人讨厌,那我们回去好了,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们!”

  说完,娅西丽卡就气冲冲的抱着玛妮雅往外走,同时回头招呼周围的天骑士同伴:

  “大家一起走罢,我们去向克瑞斯先生辞行,然后就返回西里西亚去!”

  此言一出,刚才还是一片热闹的苗圃花园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宫女们全都呆住了——她们当然清楚此事闹到首相面前的后果。若真是因为她们的言行赶走了天骑士,不要说首相克瑞斯饶不过她们,就算是素来被认为懦弱的皇帝阿斯尔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先前宫女们一心只想要发泄愤怒,竟然没人虑及这一层,此时见对方当真发作起来,几个颇有头脑的女官顿时慌了手脚。

  有人上前试图劝阻,但这回轮到天骑士不理睬她们了,眼看对方一大群人真的朝首相书房那边走过去,吓坏了的女官们连忙飞奔去请来玫兰霓丝控制局面。可娅西丽卡的脾气本就暴躁,这时候心疼玛妮雅无辜挨骂,竟连玫兰霓丝的劝说也不能令她停止—— 无论后者如何苦苦相劝,娅西丽卡依然坚持闯进首相书房前面,硬是把正在同诸大臣商议国务的克瑞斯给拖了出来,一直拖到那些喧闹宫女们的面前……

  看了看眼前这一群气呼呼的天骑士,克瑞斯冰冷的目光又缓缓从宫廷众女身上扫过,那些女子无不颤栗心惊,几个为首的女子甚至吓得跪倒在地上。就连玫兰霓丝此时脸上也充满尴尬和羞愧之色——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她这个宫廷事务的管理人也免不了一份责任。

  “我们还是尽快回去的好,免得留下来招人讨厌!”

  娅西丽卡已经看见那些宫女害怕的样子,但她依然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要求,显然是余怒未消。克瑞斯的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他冲着娅西丽卡点点头:

  “生性自由的天骑士长期居住在宫廷内,确实是多有不便,是我们疏忽了。”随即,他从怀中取出索菲亚首相的印信递给红发暴力女,“拿着这个,去找巴尔哈姆斯伯爵,让他负责在城外修建天马骑士的专用兵营,修建的位置随你们挑选,最好离皇家骑士团的驻地近一些,以后便于联系。”

  一番安排下来,竟是完全没理会娅西丽卡要求回去的言辞,娅西丽卡不高兴的皱着眉,但克瑞斯此时的神情让她不敢辩驳。片刻之后,她忽然伸出手,指着那边的大群宫女:

  “那,克瑞斯先生,你不打算处罚她们?”

  望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索菲亚的首相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很抱歉,娅西丽卡小姐,后宫事务并非王国首相的职权范围,我无权处置。”

  说着,王国首相转头朝玫兰霓丝那边笑了笑,后者朝她点一点头以示感谢。于是克瑞斯转身走向书房,显然是打算就此了结此事,不过刚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显然是想起什么。

  “郊外寒冷,玛妮雅,你的身体恐怕吃不消,就不要出城去了。”

  宫女们脸上再一次显出妒意,然而,让她们更吃惊的话还在后头。

  “长期住在宫廷中也不好……这样吧,从今天起,你搬到我的府邸中去居住,我这就陪你过去。”

  此言一出,周围众女无不大惊失色,就连玫兰霓丝也感到难以接受,嗫嚅片刻,她轻声说道:

  “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不妨让玛妮雅小姐和我住在一起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克瑞斯淡淡一笑,摇头拒绝了女神官的提议。

  “没什么不合适的,玛妮雅迟早将成为那里的女主人,早一点晚一点并无差别。”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克瑞斯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宫廷女性脸上掠过,最后还是落在玛妮雅身上。后者脸儿绯红,低着头都不敢看他,克瑞斯却毫不避讳,微笑着上前挽住对方,两人手挽手一起离开了花园。

  在他们身后,马上再度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亲自把玛妮雅送到自己的府邸中,并且嘱咐老管家好好照顾之后,克瑞斯又返回到首相书房。大主教海因,财政官渥斯德等人正在那里等着他,一起商议关于此次求亲米兰的事情。

  副使莫利菲亦站在书房中,他刚才已经把米兰城的情况向各位大臣汇报了一遍,此时正在等待“天才二军师”共同的决断,好尽早返回米兰城去。阿古利亚国的忽然介入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海因与克瑞斯在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都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天才二军师”毕竟不是平凡之辈,在最初的吃惊过后,他们立刻做出了同样判断:

  “阿古利亚不足为虑!”

  阿古利亚与米兰并不接壤,即使结为同盟也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反而平白得罪相邻的两大强国——精明绝伦的阿尔伯特父女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因此,即使阿古利亚方面拿出“皇后”头衔作为诱饵,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有力的竞争者,对于这一点,海因与克瑞斯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但这并不是说阿古利亚人的介入无关紧要,因为由此而产生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卡奥斯人会有什么反应?”

  所有疑问最后都归结于这样一个问题,帝国方面是否会因此相应提高他们的求婚条件,这才是最让“天才二军师”伤脑筋的。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卡奥斯人也能意识到——阿古利亚这一手纯粹虚招,不去理会它,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按原来的步调行事。”

  海因低声推测道,但克瑞斯随即摇头否决:

  “不太容易——他们一定也会猜度我们的打算。而假如我方调整了策略而他们不变,他们就会在这一场竞争中落后了。”

  “如果要想不落后,他们就唯有抢先提高自己的条件,但这样一来反而逼得我们不得不跟着提价……结果我们双方还是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只是双方付出的代价都更大。”

  “囚徒的困境啊。”

  克瑞斯皱眉叹息道,旁边渥斯德,莫利菲等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感到莫名其妙——思路完全跟不上。所以也就根本不敢插嘴,只能老老实实做看客。

  考虑片刻,克瑞斯抬头看着海因,目光中蕴含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我们有没有办法可以了解到帝国皇太子的打算?或者,干脆通过某种渠道把我们的打算泄漏给他们也可以。”

  海因亦用同样复杂的目光回应着克瑞斯的注视,过了片刻,他缓缓摇头:

  “恐怕不行,就算我们得到了消息,也并不能确定消息的真假。同样的,即使我们放出了讯息,对方也未必肯相信——另外,就目前而言,并没有这样的渠道。”

  两人对视片刻,之后,克瑞斯首先移开目光,略微丧气的说道: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考虑。”

  “嗯,最坏的情况就是——卡奥斯人也愿意拿出皇后称号作为条件,这样一来我们就没什么胜算了,除非……”

  “除非我们这边也拿出同样的条件:答应让莉莲娜成为索菲亚国的皇后。”

  克瑞斯语调冰冷地接口道,海因点点头:

  “假如我方也许下这个承诺,那么我们的赢面反而更大一些——毕竟卡奥斯那边仅仅是皇太子,就算奥利佛立了正妃,也要待登基之后才能封后。而我们这边,只要莉莲娜一嫁过来就可以坐上皇后宝座。不过,相对的,我们这边所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大……”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啊!”

  这时候财政官渥斯德终于能够跟上“天才二军师”的思路了,他刚一理解两人交谈的内容,就立刻大声的发表了反对意见。

  “莉莲娜的性格脾气,两位大人应该比下官更清楚!让她以王妃的身份进入我国朝廷,本就是万分冒险的事情了,如果再给予她皇后的地位,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克瑞斯看了看这个精通财政事务,但在政治上却略显迟钝的中年汉子,微微一笑:

  “那以伯爵之见,如何解决此事呢?”

  “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行事,如果米兰人觉得与我们联姻有利,那就结下这门亲事,否则,就算了。”

  渥斯德很直接的说道,克瑞斯与海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两人都缓缓摇头。

  “如果这样应对……渥斯德伯爵,恐怕不久以后我们就不得不和米兰人兵戎相见了。但是我们的海军敌不过冰龙海骑士团,而我们的陆军在面对帝国铁骑时也并不占优势,从前都是依靠消耗战去拖垮对方,可现在如果把米兰的财力考虑在内……”

  海因温言向渥斯德做出解释,而克瑞斯则很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卡奥斯和米兰联手,这才是我们最主要的目标。”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克瑞斯双手按住桌面站起来:

  “海因主教,您精通王国律法,就请您介绍一下,倘若册封莉莲娜成为索菲亚皇后,她对于朝政的影响能够达到多大地步?”

  “从法理上来说,莉莲娜即使成为索菲亚国的皇后,也不可能僭越皇帝。皇后的地位再怎么尊贵,毕竟只是第二位,只要陛下健在,皇后是没有太多理由干涉朝政的。”

  涉及到如此重大的问题,就算海因也不得不小心翼翼,逐字逐句的斟酌着言辞。

  “然而,假如考虑到皇位继承权的问题……坦率的说,克瑞斯首相,如果册封莉莲娜为皇后,从法理上说,受到影响最大的并不是陛下,而是您。”

  “……我?”

  克瑞斯一时愣住,但随即便醒悟过来,海因会意的笑了笑,但看见旁边渥斯德与莫利菲都是一副茫然之色,只好多说几句,解释清楚。

  “您是阿斯尔陛下的表兄弟,莱塔尔皇族并没有其他血亲,倘若陛下没有子嗣或其他继承人,那么他身后就应该是您继承索菲亚的皇帝位。但是如果册封了莉莲娜作为皇后……按照王国律法,皇位的继承人就是莉莲娜了。所以,是否册封莉莲娜为皇后,不仅仅是对于索菲亚朝廷关系重大,也和首相大人您的权益息息相关—— 所以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由您来决定。”

  随着海因平淡的话语,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自觉的投注到克瑞斯身上。这些年来克瑞斯在朝廷中能够大权独揽,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才能突出,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但却从来没人敢公开谈论这件事情,就连克瑞斯自己也一直刻意回避着。

  然而此刻,在大主教海因从容不迫的论述之下,王国首相克瑞斯终于将不得不直面现实。不仅仅海因,渥斯德等朝臣对此感兴趣,就连身为克瑞斯心腹的莫利菲,此刻也不禁用好奇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主君——对于索菲亚的皇帝位,他究竟是做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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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21:4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三节

  面对着室内几人的目光,克瑞斯沉默了片刻。这种话题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最为敏感的,回答起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大风波。不过海因之所以直接提出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正是因为克瑞斯与此事关系密切,无论他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朝中大臣肯定都会把这件事情和他本人联系起来。到时候与其在朝堂上面对种种猜测和质疑,还不如在这里就做出决断。毕竟,眼下在书房里的这几个人,莫利菲与渥斯德都是最受克瑞斯信赖的部下。

  目光缓缓从几个人身上扫过去,王国首相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海因身上:

  “主教阁下说得不错,从法理上说,我是有权在阿斯尔陛下之后登上索菲亚皇帝位的。不过,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性而已——它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

  面对着室内三人迷惑不解的目光,克瑞斯低头以手抚胸,简短说了一句:

  “我是一定会死在陛下前面的。”

  “殿下!”

  莫利菲惊慌叫出声来,但克瑞斯只是冲他摆摆手:

  “没必要多犹豫了,莫利菲,你尽快返回米兰城去,告诉雷金纳德和莱恩斯两位侯爵:见机行事,一切以联姻成功为优先。假如形势需要……我们也可以承诺给莉莲娜皇后身份。”

  “……是。”

  莫利菲嘴唇颤动几下,但终于还是低头答应。这时候渥斯德站在一旁犹豫许久,直憋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个……两位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是否需要禀报皇帝陛下,获得陛下的允准之后再行决定?”

  “当然,我会亲自禀报陛下。”克瑞斯神色自若的说道,“估计不会被否决,不过渥斯德你提醒得很对,此事终究要陛下点头才成——那莫利菲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好了,待我去请得陛下旨意,马上就写成正式文书让你带过去。”

  “遵命。”

  于是莫利菲留在室内,而海因和渥斯德看看事情差不多便起身告退,克瑞斯亲自送到门口。待他们离开之后,莫利菲立刻迫不及待跑到主公面前:

  “殿下,您的身体难道又有什么不妥么?”

  “不,但我知道。”

  克瑞斯的回答听起来高深莫测,莫利菲沉默了片刻,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于是他改变了话题:

  “刚才海因主教在这里,关于莱恩斯侯爵和卡奥斯公主的传闻……?”

  这件事情早已传开,莫利菲自然不可能不报告给主公知晓,不过克瑞斯的反应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刚才海因就在面前,却居然并不谈及此事,这可不象克瑞斯一贯的风格。

  看着部下迷惑的样子,克瑞斯微微笑了笑:

  “其实我刚才已经试探过了,莫利菲,只是你没听出来罢了。”

  “……?请恕下官愚钝。”

  “海因主教的回答其实很坦率,但也很有意思……‘就目前而言’……哼哼,难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化不成……?”

  同一时刻,正与渥斯德两人缓步走出宫廷的大主教海因忽然轻轻一笑:

  “克瑞斯首相的性子,最近似乎和缓了许多啊。”

  旁边渥斯德吃惊的转过头:

  “大主教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啊,有些事情,原以为他会迫不及待提出质问的,却不料首相居然采用了旁敲侧击的方式,所以才会令我有这种感觉。”

  渥斯德思索片刻,并未理解海因的话,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下官也有这种感觉——自从首相历险归来之后,风度气量比原来大了许多。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竟然连首相都能改变。”

  “爱情?……呵呵,未必。不过克瑞斯首相的变化与那位玛妮雅小姐有关,这倒是毋庸置疑的。”海因低头沉吟着,缓缓评论道,“以前的克瑞斯首相,就好像一柄锐利绝伦的宝剑,虽然无坚不摧,但锋芒过甚,也容易伤及自身。”

  “而玛妮雅小姐就是能够包容这柄宝剑的剑鞘?”

  渥斯德忽然明白了海因的比喻,禁不住接口,海因笑了笑,点头称是。

  “不错,当今世上能够让首相大人收敛锋芒的,恐怕也只有她了。但是……”

  思索片刻,海因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我看那位玛妮雅小姐面色憔悴,脚步虚浮,不象是长寿之人,倘若她不幸夭折,首相会不会因为伤心失望而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都很难说。”

  “这……大人您顾虑的未免太多了。”

  渥斯德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海因看看他,笑一笑:

  “啊,希望是我多虑了。倘若朝廷中一直能够象现在这样安静祥和,那当然最好不过。”

  “一定会的,主教。我们要抓紧这大好时机,多做一些事情出来!”

  渥斯德充满信心的笑道,和满腹心事的大主教不同,在渥斯德眼中,此时的索菲亚国,前途一片光明。

  入夜,莱恩斯肩头扛着一架梯子,跟着一伙匠人踢踢踏踏走在米兰城的街道上。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破旧毡帽,腰间还挂着一把瓦刀——没错,此时的莱恩斯,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泥瓦匠打扮。

  堂堂侯爵领主大人之所以要打扮成这副模样,当然是为了混入街道那边卡奥斯国的馆驿中——“这几天那边正在修缮房屋,大人您装扮成泥瓦匠就比较容易混进去。”

  部下普立克为上官策划了这条方案,其基本构想其实是脱胎于莱恩斯自己——当初他闯入帝国防御森严的大狱“暗黑之渊”中救人,就是用的乔装之计。先前,当普立克建议他再次采用这种方法时,莱恩斯还犹豫过一阵子——毕竟他是大贵族出身,潜入敌人领地时可以无所顾忌,随便化装,但要他扮作瓦匠去会情人,终究感到难堪。

  不过最后,对于心上人的思念还是盖过了贵族的自尊心,于是米兰城的泥瓦工匠们中间又增添了一个新丁——虽说这家伙笨手笨脚的,但做事情还算勤快,对于工钱也没什么要求,再加上背后有人着意推荐,瓦匠们还是很快就接纳了这个新手。

  由于带路的工头先前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不少时间,他们一路上很顺利,经过米兰卫兵的哨戒圈时,工头打个招呼,再随便看看临时腰牌也很容易就混了过去。不过,当他们试图进入卡奥斯使者居住的馆驿时,就受到了更为严格的盘查。

  “白天你们不是来过了么,怎么晚上还来?”

  守卫在馆驿中的士兵不再是米兰人,而是帝国海军,行事自然也谨慎得多。虽然这批人的腰牌打扮全无问题,为首的工头士兵们也认识,盘问依然很紧。

  “是花园里的围墙坏了,白天时我们就要修,但里面的长官不让,说是怕打搅了尊贵客人们,所以只允许我们晚上来修理。”

  工头很诚实的回答道,把守的卫队长看了他们半晌,又派人进去请示过,最后终于点了头:

  “进去吧,注意不要弄出太大声响,若是打搅了客人们休息,可也是大罪。”

  “小人明白。”

  泥瓦匠们跟着工头鱼贯走入大门,莱恩斯扛着梯子走在最后,当他经过那卫队长身边时,后者的目光忽然在他身上绕了几绕,伸手一拦:

  “站住。”

  莱恩斯立刻停下脚步,心中暗自紧张——该不是又有什么“武人之气”从自己头上冒出来罢?那队长却伸手摘下他的毡帽,朝他脸上打量几眼。莱恩斯不敢转开目光,却也不敢与对方对视,只能尽量在脸上现出卑微笑容,努力作出小人物胆小怕事的神情来。

  那队长朝他脸上看了一阵,总算没看出什么破绽——莱恩斯的相貌已经被普立克精心修饰过,就算是南十字军的士兵站在他面前一时间都未必能认得出来。过了片刻,那队长总算挥一挥手:

  “进去吧。”

  莱恩斯赶紧低头进入,只听背后那队长随口向部下笑道:

  “看这小子身胚,倒是当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是米兰人……那目光怯懦的很,上了战场必定是胆小鬼。”

  莱恩斯暗自擦一擦头上冷汗,若是那队长要求他伸出手来看一看,就必然能看出破绽——剑士的手和泥瓦匠的手绝对不一样,光看手上老茧就能看出来。

  进了内庭园,花园围墙上确实有一个大豁口,工头把匠人们带到那里开始分配工作,最后悄悄冲莱恩斯笑了笑:

  “行了小兄弟,去会你的小情人吧,女佣的房间是在最后面,可别找错了。”

  “谢谢大叔,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情谊。”

  莱恩斯向好心的工头道声谢,便翻过围墙,悄悄潜入花园,去会他的“小情人”了。

  他以前没来过这儿,但也不需要担心会迷路——最尊贵的客人必定是住最好的房间,而最好的客房,其阳台必然是正对着花园的。莱恩斯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处装饰华贵,小巧玲珑的小阳台,还用精致的彩色玻璃装饰长窗,一看就知道是专供女性居住的地方。

  可是接下来,他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来的时候他曾经满怀冲动想要翻墙进去和西奥苔丝见上一面,可事到临头,却又踌躇起来。晚上潜入对方住宅就已经很冒昧,如果再去敲人家女孩子卧房的窗扇,那可就是十足的登徒子行为了。莱恩斯毕竟出身于大贵族家庭,再怎么不拘常规,基本教养礼仪还是不敢逾越的。况且西奥苔丝素来矜持,自己若表现轻浮,说不定反而惹恼了她。

  通常风流浪子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在小姐们卧室窗外弹琴唱歌,一曲情歌下来,只要佳人有意,自然开窗相会。可惜现在莱恩斯非但不能效仿此等美妙韵事,反而要把自己隐藏在建筑物外廊的阴影角落中,唯恐被人看见。

  犹豫了很长时间,他还是没能拿定主意。那扇玻璃长窗的背后隐约透出烛光,显然屋子里的人尚未休息,可莱恩斯终究不敢继续爬上去,但要他就此返回,却又不甘心。他只是长时间注视着那小小的阳台,幻想着西奥苔丝站在上面与自己谈笑说话。帝国公主往日的一颦一笑又从记忆中涌现出来,活生生的展现在脑海中。

  正在心驰神往之际,忽然感到后颈部微微一痛,一柄利刃压在了他的脖子上。莱恩斯大惊失色,心知是自己太过专注,竟然被人掩至身后而无所知觉。自己是绝不能在这里被捕的!莱恩斯暗下决心,双手悄悄积聚力量,打算不顾一切反抗逃跑了。不过这时候,他又听到从背后传来一声轻斥:

  “好大胆的蟊贼,竟敢到这里来偷东西!”

  一听到这声音,莱恩斯立即放弃了强行逃跑的企图,他双手高高举起,慢慢转过身子:

  “嘘,拉格茜丝小姐,不要声张,是我呀。”

  果然,当他完全回转过身体以后,便立即看到拉格茜丝吃惊万分的模样。后者仔细盯着他化妆过的脸庞看了半天,最后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

  “是你!……呀,你这个人真是……”

  虽然语气中充满恙怒之意,不过拉格茜丝总算把剑收了起来,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很多。

  “你怎么敢到这里来!幸亏是被我撞见,若是换了其他人……你丢索菲亚的脸面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到苔丝姐姐的!”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啊,一想到我和苔丝是在同一座城市里却彼此不能相见,我就要发疯的!”

  莱恩斯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否配合了世界上最真挚的表情,但他分明看到对面拉格茜丝脸上微微一怔,显出被感动的神态来,不过那仅仅是一瞬间,下一刻拉格茜丝还是板着脸:

  “这种甜言蜜语你还是留着骗苔丝姐姐去吧,我才不信呢。你要是真心为苔丝姐姐着想,就不要再给她添任何麻烦——你知道上次舞会之后,苔丝姐姐受到了多大的压力!”

  拉格茜丝柳眉倒竖地呵斥着,莱恩斯也不敢反驳,只好一个劲的陪笑脸道歉,到最后,见他态度一直不错,拉格茜丝总算很大度的挥一挥手:

  “罢了罢了,你还是混到那群泥瓦匠人中间出去吧,这地方不是你应该来的。赶紧走,对你对我们都好。”

  “哎!等等……”

  莱恩斯着下子有点着急了,他小心翼翼陪了半天笑脸可不是为了得到这个,不顾拉格茜丝脸上恼怒的神情,莱恩斯反而拦在她面前:

  “拉格茜丝,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就这样回去实在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通报一声……”

  拉格茜丝柳眉顿时再度竖起,恶狠狠盯着他:

  “你想怎么样?到公主的卧室中去交谈吗?还是让苔丝姐姐当着诸多龙骑将之面在会客室里正式接见你?”

  “不不不,我绝不敢亵渎公主,更不想让她烦恼。”莱恩斯匆忙摆着手为自己辩解,“我所想的,只是公主能到那阳台上站一站,我远远的看她一眼就足够了。”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男人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拉格茜丝先是转过头不理睬他,但后来还是回过头:

  “你都盯着那扇窗看了许久了,难道就没胆子过去敲一敲?”

  “我正是不想让苔丝觉得我过于轻浮啊。”

  莱恩斯叹着气说道,拉格茜丝哼了一声:

  “人都溜进来了还说这种话,你们索菲亚的男人真是虚伪!反正我是不会帮你做这种事情的,要么你自己去求苔丝姐姐开窗,要么就出去!”

  一边说着,拉格茜丝自己掉头朝花园外面走去,但终于还是回头道:

  “最多,我去调开园子里的巡逻兵,确保不会有人再闯进园子来。如果这样你都没胆子,那还是趁早离开吧。”

  说完这话,拉格茜丝果然不再理会他而径直离开了花园,莱恩斯愣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他沿着墙根小心翼翼移动到阳台下面,之后拿出小时候翻墙爬树的本事攀着壁间浮雕爬上阳台。然而,正当莱恩斯准备抬手敲门时,他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屋子里的光线被遮挡住了,虽然不能直接看见,但莱恩斯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个人影已经站立在玻璃长窗后面。

  强自压抑着激动难耐的心情,莱恩斯轻轻呼唤道:

  “苔丝,开开门,是我。”

  门并没有打开,但门口之人也并未离去,莱恩斯又呼唤了一次,终于得到回音,但却是让他失望的言辞:

  “不,我答应过哥哥,不和你见面。”

  “苔丝,求你了,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混进来,难道连见一次面都不可以?”

  “…………”

  无论莱恩斯如何苦苦哀求,那两扇落地玻璃长窗就是紧闭,门后的人儿虽然不曾离开,却也绝少出言回应。莱恩斯无可奈何,只得在阳台上坐下,身体靠在门上,开始叽叽咕咕倾诉自己的思慕之情,这些话在他心中已经囤积了许久,一直想要说出来,但每次面对西奥苔丝时莱恩斯的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事先想好的言辞通通忘却,所以从来没有一次能顺利开口——包括那天在舞会上也是一样。

  不过今晚,由于中间隔了一扇玻璃,并未直接照面,莱恩斯反而感觉头脑清晰,一些绝对不敢当面诉说的言辞也敢说出口了……如果不是理智要求他说话小声,莱恩斯甚至想要把这些言辞象朗诵诗歌一样大声的宣布出来。西奥苔丝在里面依然绝少开口,但莱恩斯觉察出里面人影也缓缓坐下,和他仿佛紧靠在一起——只是隔着一扇玻璃。

  “唉,苔丝……”

  莱恩斯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按在玻璃上,而里面人影也伸出手掌慢慢放在了同一位置,两掌相合,虽然中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莱恩斯依然仿佛能够感觉到从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这本是非常温馨动人的场景。然而不知为何,在莱恩斯心中却忽然涌出一种非常强烈的悲哀,几乎冲击的他要流泪。

  “难道我和苔丝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中间永远都隔着一层厚玻璃么……”

  莱恩斯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恐惧,随之而来便是无限的渴望——无论如何也想与心上人面对面。只是看着门后的人影,他知道西奥苔丝是不会开门的,又不敢持强硬闯——尽管这薄薄一层玻璃只要一撞就破。思索片刻,一个主意忽然跳上心头。

  “有了……苔丝,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

  门后的姑娘显然吃了一惊,但莱恩斯能听出她的语气中带着七分犹豫,三分期待。

  “是啊,去夜游米兰——这里的夜景你见过没有?那可要比白天更精彩呢,米兰城的繁华有一大半是要在晚上才会展现出来的,若是来了米兰,却没见识过这里的夜景,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莱恩斯抓紧时机大加劝诱,让西奥苔丝愈发犹豫起来。

  “听起来很有趣,可是,我答应过哥哥……”

  “不和我见面是不是——没关系,我这次混进来,脸上化过妆,早不是本来面目了。你出去玩也肯定要带上面纱,两个人都不以真面目相对,不就是‘不见面’了么。”

  里面长时间没有回应,莱恩斯心头颇为紧张,不知道自己这种纯属自欺欺人的说法是否会被西奥苔丝接受,过了许久,终于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那你到后门口去等着。”

  “好嘞!”

  莱恩斯大喜过望,兴奋的恨不能跳起来——后来他离开阳台时还真是跳下去的,差点摔破了头。装作取材料的工匠离开馆舍,又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后门,在那里等了许久,方见一个苗条人影悄悄走过来,虽然换了一身普通衣裳,脸上也用薄纱覆面,却依然可以想见其绝色姿容——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莱恩斯赶紧迎上去:

  “哇,苔丝,好慢啊,我都等急了。”

  “你以为要调开巡逻卫队很容易吗!”

  用生气语调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人——拉格茜丝竟然也冒出来,而且同样换了衣服,用纱巾遮住脸,看来是打算一起跟出去了。

  “呃……拉格茜丝小姐也要出去玩?”

  “当然!你以为我会放心让苔丝姐姐一个人跟你出去么!”

  拉格茜丝双手叉腰恶狠狠地说道,莱恩斯伸伸舌头,眼睛直盯着墙角。拉格茜丝见状也好奇的往那边看看,可什么都没看见。

  “看什么呀?”

  “哎,好大一根蜡烛哟。”

  拉格茜丝哼了一声,根本不去理会这男人酸溜溜的语气,径直朝他一挥手:

  “接着!”

  还没等莱恩斯反应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丢过去,正罩在他头上,手忙脚乱的扯下来一看,原来是一件男式长袍,样式很普通,米兰人常穿的那种。

  “你得把衣服换一换——我们可不想跟着一个泥瓦匠去夜游!”

  在对拉格茜丝的心思细腻表示佩服之余,莱恩斯不得不扔掉腰间叮叮当当挂着的瓦刀刮泥片之类,胡乱把长袍套上。再看看自己,这样子走出去总算不会丢人了。此时西奥苔丝发出一阵轻笑,走上前来替他把乱糟糟的衣领袖口整理顺当,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温柔与体贴。

  “啊!苔丝……”

  莱恩斯顿时魂飞天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凭西奥苔丝摆弄,旁边拉格茜丝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对他享受到这种待遇很不乐意,但终究没说什么,一行三人溜出小巷,很快便融入到米兰城那喧闹无比的夜晚中去。

  夜幕下的米兰城,果然是非同一般的繁华热闹,许多白天见不到的小摊小贩全都摆了出来。各类零食,玩具,首饰衣物,乃至于杂耍表演,无一不备。和白天以贸易赚钱为主的货物店铺不同,在晚上摆出来的摊贩,大都是出售娱乐性的东西,吃食也都以各种精致有趣的小零食为主,两个长在深闺的女孩儿以前果然从没见识过这般奇景,一路走一路啧啧称奇,还不时停下来品评一番,在她们眼中,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

  很快便有一个卖花小贩凑上来,捧着大把鲜花向两个姑娘兜售,可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姑娘经常出入于科奥林斯圣山上那座举世无双的“玫瑰花园”,对于天下各种奇花异草都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不会在乎这里的寻常种类——两个女孩不约而同都笑着摇头,拒绝了小贩的推销。不过米兰人的经营头脑确实十分出色——那个小贩眼见生意做不成,倒也并不纠缠,反而从花束中抽出两枝玫瑰送给她们:

  “两位姑娘这么美丽,手上却不拿花朵,实在是太可惜了。请接受这一点小小敬意。希望这支小小的玫瑰能为姑娘们的美貌增添一点颜色。”

  纵使脸上带着面纱,但任何女性都不会拒绝对于自己容貌的赞美,两个女孩都乐滋滋的收下了礼物。拉格茜丝还得意洋洋回头夸耀:

  “他倒还挺有眼光的。”

  不过后面莱恩斯从小在与米兰差不多的新科夫诺城长大,对于这种伎俩早已熟悉,闻言只是哈哈一笑:

  “别高兴的太早啊,你不妨注意着他,看看他对其他女孩怎么说。”

  果然,那个小贩对于其她女孩——无论其实际相貌如何,也都是差不多同样几句话,甚至还更肉麻些,当拉格茜丝发现这一点之后,她立即气呼呼地将玫瑰扔掉,同时还回头抱怨莱恩斯:

  “你就不能装傻么?让我们高兴高兴也好啊!”

  “呃……抱歉抱歉,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必要把花扔掉啊,毕竟那是人家一片好心……”

  “哼,这种‘好心’我们才不希罕。”

  一听到西奥苔丝开口,莱恩斯赶紧陪着笑脸附和,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不觉走到一处专门贩卖吃食的小广场上。这里及其附近摊贩全都是贩卖各类小食品的,整个广场上香气扑鼻,各种食物的味道争先恐后钻入鼻端,就算是再没食欲的人到了这里都很难再迈动步子——除非正是往小摊那边走。

  莱恩斯从小时候起就最喜欢流连此类场所,即使到现在也没改变。他抽一抽鼻子,甚至能闻出空气中有他最爱的烤肉饼香气,不知不觉脚步便朝那里走过去了。两个女孩儿似乎对此有些害羞,但在扑鼻香气的诱惑下,她们还是跟着莱恩斯一起坐下——在某个零食摊边的小凳子上。

  展现出一个大老饕应有的风姿,莱恩斯很快点了一大堆食物,都是他熟悉并且喜欢的。米兰和新科夫诺城都是海边城市,各种海产品最为丰富,莱恩斯对此再熟悉不过。此时更存心卖弄,点上来的食物一样比一样新奇,只看的两个女孩儿眼花缭乱。不过其中有些显然不怎么被两位高贵小姐所接受,以至于他不得不亲自做出介绍。

  “这些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味道都很独特——这是油炸章鱼,蘸上调味酱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对对,别在乎嘴巴里咬的什么东西,好吃就行!”

  “——那种大青虾就是要活着剥开来吃,还在扑扑跳的肉段才是最鲜嫩的,不过要同时喝点热的烈性酒,免得吃坏肚子……”

  “那个圆溜溜的是海龟蛋,以前吃过没有?就算煮熟了里面也还是软的,把蛋壳敲开一个小孔插入麦管用力吸就可以——哈哈,可要小心,别吸到鼻子里去哦。”

  ……

  一连介绍了七八种,都是些在正式宴会上绝对不可能看到的古怪吃食。两个女孩一开始还颇多顾忌,对于莱恩斯的殷勤介绍只是相视而笑,却不敢动刀叉去尝试,到后来态度总算有所软化,试着尝了几种,马上就被吸引住了。

  “真是好吃,你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

  西奥苔丝难得肯开口说话。和平时的习惯大不相同,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公主殿下不得不作出一副高贵模样,就连吃东西时也只敢把面纱掀起一点点,附近好几个客人都想要偷看她面纱下面的容貌,却没一个成功的。

  “哈,我小的时候最爱逛食品摊零食铺。特别是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那里的夜市和这儿非常相似,都是越到晚上越热闹。”

  “哼,看来侯爵大人的童年还真是无忧无虑呢。”

  拉格茜丝一边努力在用小竹签掏海螺肉,一边还不忘讥刺莱恩斯两句,后者闻言只是苦笑,随口回应道:

  “怎么可能啊——那时候我们正受赤龙重装兵团围攻,每天白天都要习武练兵,只到了晚上才有空溜出去……”

  话说到一半时忽然噤口,莱恩斯抬眼正对着拉格茜丝,虽有面纱遮掩看不见表情,但从对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他分明可以看见悲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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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6-11 09:24:0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四节

  “……卡尔达克将军,最后还是被你们杀死了。”

  拉格茜丝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也叹出了浓浓悲哀。

  “他的夫人,是我们一位好姐妹,原本是非常坚强乐观的女子。可自从丈夫死后,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我们这边也失去了奇立恩,还有纪夕——他们夫妻两个都死了!”

  没有丝毫犹豫,莱恩斯马上开口反驳,此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不仅有那时候总在一起的奇立恩,纪夕等朋友,还有如同慈父般给予惇惇教导的恩师欧内斯特—— 而他们都已经死了,死在与帝国的战争中。一想起这些,纵使明知道不该与拉格茜丝争执,莱恩斯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见他眼眶发红,万分激动的模样,拉格茜丝反而退缩了,尽管她的嘴巴张了几下,莱恩斯甚至能从她的口型中读出“哈恩尼巴尔”字样,但拉格茜丝终究还是没再出声。而莱恩斯很快也醒悟过来——这种争执毫无意义。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

  “今晚不谈这些吧,好容易有个快乐的夜晚,不要糟踏了。”

  拉格茜丝没有回答,只是加紧对付剩下的海螺,显然是赞同了他的意见。而旁边西奥苔丝从一开始就很聪明的不介入这种话题,只是自顾自品尝美味。

  三人正吃的高兴时,忽听前方人群中一阵纷乱,一个男人的大嗓门在吼:

  “抓小偷!抓住他!”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围过去看热闹,但更多的人则是漠不关心,仍然做他们自己的事情。但那盗贼却似乎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在广场人群中钻来钻去,引得后面失主也跟着死追——甚至从这边三人面前跑过。

  那位可怜的失主身材肥胖,腰间系着围裙,手中还挥舞着一口平底锅,这时候已经跑的气喘吁吁——看来是个大厨师傅。而跑在前面的盗贼身材矮小,动作却灵活之极,只偶尔在人前现一次身,马上又哧溜一下钻进人群中去了。

  不过就算是这偶尔一次现身,也让眼力极好的拉格茜丝给认了出来——拉格茜丝转向莱恩斯,眼中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喂,你看到没……”

  “早看到了,那是吉姆。”

  莱恩斯并不抬头,但语气中略带了一分笑意。拉格茜丝更不理解了:

  “你那个朋友也太没出息了吧,到现在还要……”

  “吉姆当然不需要靠偷过日子,这只是他缅怀旧日生活的一种方式而已。”

  莱恩斯马上做出解释,显然对吉姆的一举一动非常理解。

  “以他现在的身手,真要偷什么东西恐怕也很难被发觉。刚才多半是故意失手,引诱主人来追,又故意在广场上来回兜圈子——他大概想要重新体验小时候被人举着锅盖在背后狂追的滋味吧……”

  正说到这里,似乎是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条黑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下子窜上附近屋顶,跳跃三两次就不见——看来吉姆是玩够了。后面失主气愤愤骂了一阵,却也无可奈何。

  “竟然有这种嗜好?你的朋友尽是些什么人呀!”

  拉格茜丝用鄙视的语调评论道,莱恩斯这回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拉格茜丝:

  “吉姆小的时候常常挨饿,那时候他唯一养活自己的手段就是偷窃,若偷窃失败就会给人追赶——象刚才那样。那时候他为了得到一些食物几乎天天都要被人狂追三条街,若是没能逃掉就会挨一顿痛打……这种生活已经深深烙印在吉姆的童年记忆中,永远不可能忘掉的。”

  作为国务大臣的妹妹,拉格茜丝从小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却也向来衣食无忧,而旁边贵为公主的西奥苔丝自然更不可能理解一个贫民盗贼的童年生活,两个女孩都低下头,不好再说什么。但拉格茜丝还是有点不服气,仍然辩道:

  “那他也不该继续偷啊,为了满足自己的感情去偷窃,和为了物品本身去偷窃,对于失主来说有什么不一样!”

  “吉姆肯定只是偷拿了一些食物,值不了几个钱,不会影响别人生活的。”

  莱恩斯极有把握的说道,拉格茜丝还不相信,专门跑去找失主询问。不过很快就撅着嘴儿跑回来——莱恩斯还是对的。

  “那些摊主也真是小气,为了几块糕饼居然这么大动干戈,都象那个卖花小贩一样不好么!”

  “那不一样,小孩子偷零嘴,从前会被追赶,以后也还是会被追赶……永远如此。”

  说到这里时,莱恩斯嘴角边不觉显出笑意,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追赶过——虽然拥有子爵,军团长等等显赫身份,却依然象所有顽皮孩子一样对失主高高举起的大巴掌恐惧不已,唯恐那落到自己屁股上。现在想来,从不缺钱的自己小时候之所以喜欢做这种事情,恐怕与吉姆此时的心态也差不多。

  但小孩子毕竟是会长大的——等到两位小姐大快朵颐之后,莱恩斯很潇洒的朝摊贩主人招了招手,另一只手便很自然朝腰间摸去,只是下一瞬间他却忽然愣住—— 自己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带了一个钱袋的,可现在已经不翼而飞,只摸到半截被割断的绳子还连在腰带上,看来刚才混乱的时候还有其他盗贼混水摸鱼。

  两个女孩很快注意到他尴尬的神色,并开口询问:

  “怎么啦?”

  莱恩斯不好意思的摸一摸脑袋,苦笑一声:

  “遇上了吉姆的同行……钱袋被割走啦。”

  “啊?那怎么办呀?”

  两个女孩彼此看看,眼中都显出迷惑神色,但却都没什么表示,莱恩斯只好厚着脸皮主动询问:

  “那……你们有没有带……零钱?”

  眼见两个姑娘同时摇头,莱恩斯叹一口气——这两位大小姐平日里恐怕很少单独上街,当然不会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刚才询问不过抱着万一之希望,此时倒也并不怎么失望。

  莱恩斯的头脑素来灵活,马上就想到也许可以把外衣脱下来抵债——反正这也是店老板们对付吃白食者常见的招数,不如主动点。刚要伸手去解长袍,忽然想起自己里面可是一身泥瓦匠打扮,若在这里露出“原形”,不但自己惹人嘲笑,恐怕也会令两个女孩无地自容,而下面更不可能再继续游玩了。

  “唉,这下子可麻烦了!”

  看着笑眯眯走近的摊贩老板,莱恩斯不由得额头冒汗。丢几个钱倒是小事,可万一吵嚷开来,被人揭穿了身份,这个脸可就丢的大了!偏偏这时候旁边两位大小姐似乎并未意识到危机,仍然叽咕说笑不已——看来她们不但没有要带钱的概念,恐怕连付钱这概念也淡漠得很。

  万般无奈之下,莱恩斯只好咬一咬牙,作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决定……

  “苔丝,拉格茜丝,我们逃跑吧。”

  打断两个女孩的热烈交流,莱恩斯腆着脸提出建议,那两个女孩显然都吃了一惊,四道目光不约而同都注视着莱恩斯——幸好看不见她们的表情,不知道她们现在脸色如何。

  “不会吧,你竟然给我们出这种馊主意?”

  刚刚还批评吉姆的拉格茜丝立即发出抱怨声,就连西奥苔丝也哀叹道:

  “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啊!”

  “没钱就只能这样啊,要是被他们逼迫脱下衣服抵债那就更丢脸了。”

  眼看摊贩老板越走越近,莱恩斯只好吓唬她们一句,这一招马上奏效,两个女孩立刻不反对了。于是,按照莱恩斯的吩咐,两位姑娘都悄悄把裙角提起,随时做好了拔腿飞奔的准备。

  “嘿,老板,有人在掏你的钱箱!”

  拿出小时候惯用的伎俩,莱恩斯突然指着那摊贩老板的背后大声叫喊,趁着那老板分神回头的功夫,他大叫一声:

  “跑!”

  随即便拉着西奥苔丝飞奔起来,而头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拉格茜丝更是跑得飞快。背后传来摊贩老板的怒骂以及众人哄笑声,有几个好管闲事的家伙伸出手来试图阻拦女孩儿们,但立刻被拉格茜丝一脚一个揣翻在地,对这些不怀好意的色狼西奥苔丝自然也毫不客气——经过时再狠狠踩上一脚。一时间广场上怒骂声和惨叫呻吟声响成一片,继吉姆之后,莱恩斯也成功体验到了小时候被人追赶的滋味。

  眼见这三个家伙身手伶俐,又记挂着钱箱和摊位上其他客人,那老板其实只追了几步便停止了,当然破口大骂是免不了的。但这边两个姑娘却心虚,竟然一直不停的跑下去。她俩从小就在科奥林斯的险峻群山中上上下下,跑起来活象两只山中小鹿,就连莱恩斯都难以追上。等他好容易撵上两个女孩子并且喊她们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在四五条街以外,无人的小巷子中了。

  “停停停……停下来吧……人家早不追啦,你们跑那么远干什么。”

  听莱恩斯喘着粗气这么一说,两个女孩方才停下脚步,朝后面看看,再互相看看。突然,不约而同的,两个女孩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好玩,真是太好玩了!”

  西奥苔丝拍着手纵声大笑,一点也不顾及淑女形象。而拉格茜丝竟然也用手扶着墙壁轻笑不已:

  “有趣,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有趣的事情……现在我大约能理解一点那个吉姆的乐趣了。”

  莱恩斯看着这两个疯丫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笑吧笑吧,你们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

  “……米兰城并不是处处都好,有些地方,到了晚上就最好不要接近的,比如说这种小巷子。”

  两个女孩还是没弄明白,不过她们很快得到答案——巷子两头出现不少黑影,个个面目狰狞,表情凶恶,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数。

  “原来是这样……堂堂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难道还会怕这个?”

  拉格茜丝冷笑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抹,竟然取了一把短剑出来,而西奥苔丝也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在黑夜中射出慑人寒光——正是那口中京神器“龙之鳞”。

  “是啊,今晚索性来个全套好了。”

  西奥苔丝的语气中竟然充满了期望——性格中飞扬跳脱的一面开始展现出来了,见此情景,莱恩斯也只能苦笑两声:

  “我当然不会怕他们,只是不想再闹出事情……但现在看来这已经不取决于我们。也罢,那就索性玩个痛快吧。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刀子,毕竟这里不是战场。”

  说着,莱恩斯撕开碍事的长袍下摆——刚才就是这件长袍限制了他的奔跑速度,以至于在两个女孩面前丢脸。这次莱恩斯决心扳回面子——他把宽大的袖子卷起扎紧,同时悄悄从怀中取出两只镶嵌铁片的拳套戴在手上,准备大干一场。

  那伙流氓很快就来到他们面前,为首一个家伙走上前刚想挑衅,莱恩斯却已经主动迎上去,二话不说就狠狠一拳直接砸在那家伙鼻梁上,一声惨叫,这个头目顿时趴下。周围群氓一阵纷乱,不过马上都气势汹汹围了上来——倒也不用再费心思找理由了。

  小巷子里一场恶斗,三位军团长大战流氓若干。一开始那些流氓都是冲着两位姑娘奔去——她俩看起来娇怯怯的,应该好对付。不过他们很快就叫苦不迭向后逃窜……这还是两位姑娘听从了莱恩斯的劝告,仅仅动用拳脚的结果。西奥苔丝在打架的同时竟然还发出欢畅笑声,无愧为以勇武著称的卡奥斯国公主。

  莱恩斯对于这种战斗则更有经验,他死盯着几个看上去象首领模样的家伙痛揍。这类流氓团伙中的首领本来就是因为能打才被同伙尊敬,因此即使处在下风也不好叫别人帮忙。等莱恩斯凭着一人之力将那四五个彪形大汉揍的抱头鼠窜时,其余小喽罗们马上也跟着首领一轰而散了。

  “这么快就结束啦?还以为他们会动用器械呢。”

  西奥苔丝的语气中犹自带着一丝不满足,拉格茜丝则冷冷一笑:

  “米兰人的流氓也和他们的军人一样啊,真不经打。”

  回头看看莱恩斯,拉格茜丝又笑道: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果然名不虚传啊,一个人打倒那么多。莫非你也研习过中京国的格斗术?”

  莱恩斯悄悄把拳套收起,同时整了整被撕破的衣服,哈哈一笑:

  “还好,以前向杰克佛里特将军讨教过几次,略有心得。”

  “哼,虚伪的家伙,刚才那几下分明是雷昂将军的路数,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莱恩斯苦笑一声,也不好再遮掩:

  “不错,当初雷昂将军在这米兰城里与我决斗,也让我获益良多……我的快剑术,格斗术,都是在那一次之后突飞猛进。”

  “是啊,后来在天舞之城附近的草原上就用来欺负我!”

  拉格茜丝气愤愤指责道,莱恩斯不敢答话,只好干笑几声敷衍过去。三人慢慢从巷子里走出来,见附近仍然聚集了不少流氓模样的人,不过看到他们立刻就躲开——显然这帮家伙已经知道厉害了。

  “这里是米兰的下城区,也就是下等人聚集居住的地方,乱得很,我们最好不要多待。”

  莱恩斯的提议没有被反对,两个女孩虽然不怕那些流氓的骚扰,但这里肮脏的地面,横流的污水,再加上到处乱飘的垃圾灰尘,都足以让她们避之唯恐不及。

  莱恩斯带着她们走出这片贫民居住地,不觉又来到另一处广场上。和刚才聚集零食摊贩的广场不同,这片广场上到处都一顶一顶硕大的帐篷,或者就是一堆一堆的人挤在一起,蔚为壮观。

  “这里是表演广场,来自各地的杂耍,歌舞,戏剧等艺人班子都聚集在这里做表演。那些搭帐篷的班子规模较大,需要交钱才能进去看。而小规模的剧团往往就是露天表演,随便向观众收取赏钱——你们想看哪一种?”

  莱恩斯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个女孩身后献殷勤,拉格茜丝斜了他一眼,故意说道:

  “露天表演的人太挤了,我们去看帐篷里的好了。”

  莱恩斯暗自苦笑——拉格茜丝分明知道他身边没钱,却故意难为他。不过他既然敢说出来自然也有打算,当即哈哈一笑:

  “好啊,那跟着我,我带你们从后台溜进去。”

  ——这也是他小时候常干的事情,钻起来熟门熟路。不过正要行动时,却被西奥苔丝一把拉住——西奥苔丝毕竟出身于皇家,有着公主的气质仪态。

  “别老做这种事情,怪没意思的。”

  说着,西奥苔丝抬手从腕间摘下一只手镯递给他:

  “拿去换些钱好了,我们从正门进去。”

  莱恩斯脸上一红,也不好多说什么,找家店铺把金手镯换了,便带着两个姑娘,选了个最大的帐篷走进去。

  刚刚走进帐篷,忽听里面有人大叫一声:

  “莱恩斯!”

  三人顿时大吃一惊,莱恩斯本人更是惊跳起来,右手本能的搭向腰间,可周围却并无异状,观众们也并不注意他们。过了一会儿,三人才惊诧的发觉——那一声叫喊居然是出自舞台上面!在那舞台上所表演的剧目,竟然正是讲述索菲亚侯爵与卡奥斯公主之间感情的故事!

  米兰是大陆上最为世俗的城邦国家,日常事务纠纷都有完整的商法条例加以约束,而作为统治者的公爵府,对民间除了财税要求外,几乎没什么好管束的。这就使得米兰城邦的风气极为开放,民间艺人们的表演也都毫无顾忌可言,只是一味追求新奇,快速——莱恩斯与西奥苔丝之间的感情刚刚在舞会上露出些端倪,米兰民间竟然马上就编了故事出来,而且还登台表演了。

  那个编故事的家伙看来颇有头脑,居然把前一段时间莱恩斯大闹帝都天舞之城的事情与此联想起来。当西奥苔丝等三人进入帐篷的时候,台上正好表演到莱恩斯冲入“暗黑之渊”中救人那一幕——不过那位编剧先生显然不知道当时大牢里关的是谁:台上那位索菲亚侯爵辛苦冲入大狱中,竟然是为了和被关在狱中的卡奥斯公主见面……台上“公主殿下”倾心歌唱着爱情的甜美,而台下西奥苔丝却忍不住咯咯轻笑,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莱恩斯:

  “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被父皇关进去了,你来不来?”

  这种时候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该怎么回答,莱恩斯马上拿出比台上那位替身更加夸张的表情,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当然,就算是把天舞之城整个拆了,我也一定会来救你的!”

  “哼,苔丝姐姐你应该问问他,万一哪一天你被捉入圣佛朗西斯城的大狱里面,那时候他怎么办——是不是还说什么‘不能以公废私’?”

  拉格茜丝这句话差点让莱恩斯跳起来——小丫头你和我有仇吗!之所以没跳起来,是因为西奥苔丝竟然真的在用探询目光看着他了,这下可逼得莱恩斯绞尽脑汁,再也顾不得找拉格茜丝算账。

  好不容易,几乎要把脑袋抓破了,莱恩斯才小心翼翼做出回答:

  “呃……苔丝,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旁边拉格茜丝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而西奥苔丝却不置可否,掉头回去看戏。见她没反应,莱恩斯赶紧补充一句:

  “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活着,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苔丝,我是愿意为你而死的。”

  最后一句话极尽真诚,西奥苔丝赶紧伸手掩住他的嘴。

  “好了,不要胡说。”

  于是三人不再说话,静静观看戏剧。此时台上已经表演到米兰公爵府的舞会阶段,这部分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自然也是作为全剧的中心内容来表现。只见台上衣香鬓影,重现出当日那场舞会的场景——虽然与实际差得很远,但却足以勾起莱恩斯与西奥苔丝两人珍藏内心的回忆,两人情不自禁的对望一眼,不知不觉间,手牵在一起。

  “……哦,苔丝公主,

  请让我以你的快乐为快乐,以你的悲伤为悲伤;

  请让我的心,紧贴在你身旁;

  如果你是天使,那请让我做你的翅膀;

  ……

  让我们一起飞翔吧,

  在那幸福的天堂。”

  台上,“索菲亚侯爵”跪在花园草地上,向着阳台后面的“帝国公主”倾诉心中爱意,这一段歌剧独白显然是全剧核心,大帐篷中无论演员还是观众,情绪都已经达到最高潮。而在台下,西奥苔丝等三人只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拉格茜丝突然回头轻笑:

  “人家唱的可比你好听多了,是不是啊,苔丝姐姐?”

  “呃……这怎么能比,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莱恩斯表面上气急败坏地申辩着,心中却在默默背诵这段表白词,打算找个什么时候亲自在西奥苔丝面前唱一遍。正在出神时,忽见旁边西奥苔丝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莱恩斯亦报以笑容,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只是那编剧接下去就开始胡编乱造——最后的结尾,竟然是莱恩斯与公主的兄长奥利佛皇太子彼此决斗,最后同归于尽。全剧以西奥苔丝跪在兄长与情郎的尸体旁边抚尸痛哭,唱出一曲悲凉挽歌而闭幕——这个结局让帐篷中所有观众都唏嘘不已。就连西奥苔丝也禁不住流下眼泪——当然她流泪的原因可和其他观众完全不一样。这让莱恩斯极为愤怒。他知道西奥苔丝表面上开朗大方,实际上心思极为细腻,平日里就算一点点小事也会让她思虑良久,更何况这种明显预言式的东西。

  “过份!太过份了!奥利佛正在向他们的小姐求婚呢,这些米兰人居然敢这么编排,也不怕惹来麻烦?”

  一直到走出帐篷,莱恩斯犹自愤愤不已,若不是被拉格茜丝拽着,他当场就要去找那剧班主人理论。而西奥苔丝却是一言不发,只不停地往前走——显然,她的心情也很不好。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回头:

  “莱恩斯,天快要亮了,我们俩也要回去了。”

  “……知道,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莱恩斯出来时便看到天边已经隐约显出鱼肚白,早知分手在即,只是亲耳听到这话依然难过,却也只能闷声答应。三人在沉闷的气氛中走回卡奥斯馆舍,当走到最后一个街口时,西奥苔丝再次回过头:

  “谢谢你,莱恩斯,这是我一生中最为丰富多彩的一个夜晚,我会永远记住的。”

  “我也是,苔丝,永远不会忘记。”

  莱恩斯柔声回应道,见西奥苔丝脸上仍然隐约留有泪痕,他心念又是一动:

  “哪,苔丝,我把那首歌儿背熟了,明晚就来你的窗下唱给你听好不好?”

  西奥苔丝愕然:

  “什么歌儿?”

  “哦,苔丝公主,请让我……”

  莱恩斯当真扯着嗓子唱起来,西奥苔丝连忙捂住他的嘴,但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就连后面拉格茜丝也禁不住发出笑声。见终于哄得西奥苔丝开心,莱恩斯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苔丝,别再多想,那些戏班子不过赶时髦而已——任意编些风花雪月的故事,硬套到最流行的话题上,然后便出来骗人钱财。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编造其他故事出来,说不定还是关于我们的——你只别当真,保重自己就好。”

  “我知道,你也要保重,别再胡闹,还有……别再来了。”

  温柔抚摸着情郎的脸庞,西奥苔丝的面纱下面却仍然隐隐有泪痕闪现,这让莱恩斯心疼不已。

  “为什么?我会很小心不让人发觉的!”

  他反对着,但西奥苔丝很坚决的摇头:

  “昨晚你的运气非常好——伊美尔达将军恰好有急事返回海港军营去了,而她平时是睡在我隔壁那房间的。若是她在,哪怕你仅仅走进花园,也一定会被发现的。”

  “啊……是这样么?我知道了。”

  莱恩斯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心中却暗自好笑——海港的卡奥斯军营那边突然生出事端,以至于伊美尔达不得不亲自返回去处理,自然也是普立克提前安排的结果。不过这可不能告诉苔丝,看来下次还是可以给她个“突然惊喜”……莱恩斯一边酝酿着下一次的行动计划,一边心不在焉的摆出笑脸,挥手向两位姑娘道别。

  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们走入馆舍后门,莱恩斯才掉过头来匆匆往回走,同时不住打哈欠——毕竟这一晚上事情多多,精神有点支撑不住了,莱恩斯打算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大觉。

  可刚刚踏入己方馆舍的大门,却见普立克正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他就连忙迎上来:

  “啊,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

  “莫利菲昨晚赶回来了,带回了朝廷的最新令谕……”

  虽然四周无人,普立克还是凑到莱恩斯面前,轻声说道:

  “克瑞斯首相与海因军师都已经同意,让莉莲娜成为索菲亚的皇后!”

  “哦……果然如此么。”

  莱恩斯吁了一口气,倒也并不十分意外——出来的时候海因就曾经向他表明过态度,对于这门亲事,索菲亚是志在必得。克瑞斯的态度虽然让人有些吃惊,但考虑到目前三家竞争的实际情况,这种决断不能不说是正确的——如果索菲亚真心想要求婚成功的话。

  “那么现在雷金纳德侯爵做何打算?”

  “老侯爵昨晚就想来和您商议,但一直没找到您。刚才我们安排在公爵府门口的眼线来报告,说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一大早进了公爵府。所以雷金纳德侯爵也顾不上再等您,直接赶到公爵府找阿尔伯特父女交涉去了。”

  “啊!竟然都赶在昨晚?这下子可误事了。”

  莱恩斯颇有些尴尬的拍一拍额头,不过反正已经赶不及,便索性放松下来:

  “也罢,反正现在我也帮不上忙了……我先去梳洗,然后睡一觉,普立克,再有什么进展,随时通知我好了。”

  “遵命。”

  “呵呵,这次你安排得不错,多谢,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呢。”

  拍一拍忠实部下的肩头以示感谢,莱恩斯大踏步返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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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9-3 19:47:0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第二章第五节
       
坐在公爵府会客室旁的等待厅中,老侯爵雷金纳德脸色阴晴不定,思绪万千。
     皇帝阿斯尔的婚事可谓一波三折,自己当初辛苦揽下这差事的时候,可万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麻烦等在前头——先是宫廷内部的争夺战,首相克瑞斯在最后关头奇兵突出,致使自己先前的一番辛苦全然白费。幸好自己见机得快,及时改变立场,才不至于被甩到潮流后面。
     然而即使是走对了方向,前途也绝非一帆风顺。当初选定这位米兰大小姐的时候,朝廷上下人人都以为是理所当然,争论的焦点全都集中在该不该“接受”这位大小姐上面,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对方的反应——仿佛只要这边使臣一出,那边米兰人马上就会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把小姐送过来……可实际呢?
     一想到当初朝廷里那些激烈争论,雷金纳德不由得苦笑两声,心中充满自嘲之念。真应该把那帮一口咬定莉莲娜将成为国家祸根的家伙们都拖到这里来看看——人家大小姐吃香得很呢。卡奥斯,阿古利亚……求婚者几乎踏破这公爵府的门槛。卡奥斯国是由皇太子本人亲自出面,阿古利亚则干脆拿出了皇后宝座……相比之下,索菲亚这边委实太“自信”了。
     虽然朝廷里主事的“天才二军师”还算聪明,及时做出调整,给自己增加了一些筹码。但实际比较起来,己方的胜算依然不是太大——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卡奥斯国皇太子的英武和果敢委实令人印象深刻,不愧是大陆霸者之国的继承人。相比之下,本国皇帝实在是差了不止一点……莉莲娜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实在是让人不能乐观。
                
敌人是如此的强大,而自己的同伴却也不能让人放心……雷金纳德的思绪不禁又转向那个与自己同等地位的年轻同僚身上。莱恩斯•利奥特,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获得侯爵地位倒并不让人感到奇怪——毕竟有那么辉煌的战功在手,再加上与皇帝的亲密关系,将来升公爵也是迟早的事情。
     可这个年轻人做事情实在冲动——皇帝的婚事尚未着落,自己竟然首先闹出大绯闻来,竟然还是和敌国的公主,又是在这样一种复杂情况下……真不知道他来这里究竟是在为谁求亲?
     雷金纳德越想越是头痛。本来麻烦就够多了,平白无故又冒出来这件事情,回去以后肯定会被首相仔细盘问,到时候自己夹在海因与克瑞斯,南十字军与首相府这两大派系之间,应该怎样回答,这可又是一件让人大为伤神的事情。
     正在伤脑筋的时候,一名公爵府内侍走进小厅,请他进去。老侯爵只好放下思绪,站起来跟着内侍往里走,在走廊里,他正好碰上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后者显然刚刚出来。而且奥利佛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竟然主动朝老头儿点头致意,这下子可让雷金纳德大吃一惊。
     “这么自信?莫非他已经得到了阿尔伯特什么承诺?”
     心头愈发忐忑,雷金纳德心神不宁的跟着侍者走入会客厅,刚刚走入大厅,他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会客大厅中竟然只有一个人,是公爵小姐莉莲娜。静静坐在高背长椅中,面带微笑看着他。
     按照古礼,贵族小姐们的婚事,应该是由父母来做主的。即使父母亲宠爱孩子,一切都听从女孩儿自己的意愿。但在形式上,所有与外人的交涉应对,都必须要由家中长辈出面才行。
     米兰这里虽说风气开放,允许女孩子跟在旁边,但也至少要有长辈在场——所以雷金纳德先前通报求见,首先就是求见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其次才说要求见小姐莉莲娜。假如是阿尔伯特单独出来见他那倒很正常——在这种事情上,女方本身总应该回避一下。
     而现在竟然是莉莲娜独自出面,这下子倒让雷金纳德大觉意外。他来这里的目地乃是要为本国皇帝争取婚约,中间肯定要谈条件。但如果是和莉莲娜本人谈条件……甚至在她的身份问题上还有可能要讨价还价……这可未免太尴尬了。
     似乎觉察到了雷金纳德的尴尬,莉莲娜微笑着站起来:
     “父亲大人从昨晚起就一直身体不适,不能出来会见客人。我只好代他出来招呼一下,倘若侯爵感到不便,不妨过几日再来。”
     雷金纳德略一思索……既然是昨晚就身体不适,那刚才奥利佛进来时肯定也是莉莲娜独自会见的了。对奥利佛而言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连宴会上都敢公开求婚的莽撞家伙,私底下还不定说出些什么肉麻话儿呢……难怪那家伙刚才一脸孔的得意之色,看来是得到什么好处了。
     可以料想奥利佛绝不会放过这次阿尔伯特“患病”的好机会,接下来几天里说不定天天上门拜访,而这边公爵小姐就难免要替代父亲出来应酬……他们俩一个英雄豪气,一个妩媚多情……自己倘若当真过个几天再来,恐怕人家早已打的火热,就象本国另一位侯爵现在干的好事……
     一旦女方心有所属,哪怕朝廷里答应再多条件,自己再怎么辛苦游说,也只能是白费气力——雷金纳德年轻时也算风流潇洒,是个过来人了。思索之下立刻作出决断——无论怎样尴尬,即使冒着失礼的危险,也绝不能让奥利佛占了先机去。
     “啊……无妨无妨。这件事情本就是和小姐有关,有小姐您在场也就足够了。”
     一边说着,老头儿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请莉莲娜仍然坐下——这个礼节可不一般,乃是下属对着上司才用。以雷金纳德的侯爵之位,能让他用出这种礼节的,只有……
     莉莲娜何等聪明伶俐,马上避开身去,不受他的礼。
     “侯爵大人太客气了,我不过一平凡米兰女子,岂敢领受索菲亚国侯爵的大礼。”
     “老臣之礼,绝对算不上僭越,不过稍微提前一点罢了。何况小姐您对我还有大恩,老臣行此礼,实在是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
     “哦?侯爵开玩笑吧,我怎么会对侯爵有恩呢?”“小姐或许没放在心上——当初在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朝中大臣们曾经就是否让老臣我恢复侯爵地位的事情反复争论过,皇帝也是犹豫不决。后来正是小姐您一言促使陛下做出决断,才给了我返回王都,重入宫廷的机会啊。”
     “有这种事么?我可不记得了。”
     嘴上说得轻松,莉莲娜眼中却终究显出几分得意来。雷金纳德看在眼里,马上继续说道:
     “直到最近,老臣才偶然得知其中真相,对小姐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言表。故此不揣冒昧,主动要求担当这求婚使者,也好报答小姐的大恩——这个感谢之礼,万望小姐无论如何不要推辞。”
     说着,雷金纳德深深鞠下躬去。莉莲娜也不好再让,便坐在椅子上接受了他的行礼——此刻的莉莲娜,倒真有几分女王之相。不过随后,她的嘴角边又显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来:
     “侯爵的意思,此番前来,原来是为了报答我么?”
     “正是,小姐聪明绝顶,当日在我国做客游玩时,想必早能看出我国皇帝陛下对小姐的一片心意。老臣等冒昧前来,就是因为阿斯尔陛下痴心不改,始终挂念着小姐啊。”
     雷金纳德以前没给人做过媒,不过他很清楚其中要诀——无非一个“哄”字加一个“骗”字,只要把新人骗得过了门,事后就算发现上当也不可能找媒人的麻烦,最多是皇帝本人倒霉……
     “原来还是为了你们的皇帝啊。”
     莉莲娜故意装傻,雷金纳德干笑两声。莉莲娜肯定不是光靠骗就能骗得过去的,还是要谈“本质问题”,不过对方毕竟是小姐,不好主动谈起,只有自己来。
     “这里没有旁人,请恕老臣无礼——小姐,如今三国皇室竞相争婚,小姐您和米兰公国出尽风头,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小姐,您终究只能在三家中选择一家啊。”
     莉莲娜脸色一紧,看了雷金纳德一眼,脸上神情不置可否。雷金纳德则不慌不忙,继续下说词:
     “倘若小姐不嫌冒昧,可否允许老臣为小姐您分析一下这三家各自的优劣形式?”
     “哦?”莉莲娜的嘴角微微显出笑意——似乎是有些嘲讽的意思。“且说来听听。”
     “是——首先是阿古利亚,阿古利亚皇国虽然也曾经是大陆三强之一,但近年来国力已经落于索菲亚,卡奥斯两国之后;而且那是一个沙漠国家,与米兰城毫无接壤,即使两国联姻,对于米兰也没有实际利益;再加上其国民向来朴素,对于商业毫不重视,于米兰也素有轻视之心;最后,德比安皇帝与您素昧平生,全无了解。而他在诸国间的风评也……”莉莲娜忽然挥一挥手:
     “行了,说说另外两家。”
     “卡奥斯国势强盛,军力为大陆之冠,与米兰是多年的盟邦。而且由于他们本身财力不足,更需倚重米兰的商人。因此可以预料,无论这一次的求婚是否成功,帝国都不会与米兰撕破脸,断了自己最大的金钱来源。”
     “奥利佛皇太子身为龙骑将,英明果决,豪气十足,可以称得上是当世英雄。世间女子,若能嫁得这样的英雄,也算是一生的幸运了。”
     “哦?侯爵也是这么想么?”
     莉莲娜含笑说道,特别突出了一个“也”字,眉宇间充满捉狭之色——且看你怎么转弯。不过雷金纳德既然敢说出这番话,自是早有打算,不慌不忙深施一礼:
     “老臣此刻已暂时放下了使者身份,而是一心为小姐打算。所谋所虑,皆是为了小姐您,自然不敢有所偏私。”
     莉莲娜咯咯一笑,身子斜靠到软椅中,随手从旁边果盘中拿起几枚葡萄扔进嘴里,挥一挥手:
     “那就继续说吧。”
     “奥利佛皇太子诚为英雄,只是小姐您是否应该嫁给一位英雄,恐怕还要斟酌——自古美人爱英雄。帝国皇太子归国以来声威日盛,甚至隐隐有超越青龙骑士的势头,仰慕他的女子必定不在少数。纵使他本人性格严谨,也难保她人主动,日后……”
     莉莲娜微微一笑,竟是丝毫不在意: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那也寻常啊。米兰的男人大都如此,我平日里也见得多了。更何况他日后是帝国的皇帝,多娶几个自在情理之中……反正他已应承将以皇后之礼前来迎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雷金纳德心中一跳,脸上留下几滴汗珠来,不过仍然强笑道:
     “小姐纵然心胸开阔,可象奥利佛皇太子这样强势的男人,日常生活中想来是不会迁就女人的——倘若是寻常女子倒也不妨,反正一切都要仰赖丈夫,一辈子都是围着男人转,自然不会有什么冲突。可小姐您却决非普通女子可比,倘若哪天受了委屈,天舞之城远在北地,气候寒冷姑且不论,距此万里之遥,到时候小姐怕是连个诉苦的人都找不到。”
     莉莲娜脸色微变,哼了一声:
     “老侯爵倒是想得周到……那不妨再说说你们索菲亚吧,且看看你们有哪些好处。”
     不料这时候老头儿却后退一步,深鞠一躬:
     “关于索菲亚的情况……小姐在那里亲自住过那么长时间,诸如朝中局势,臣僚动向,以及皇帝本人的性格脾气,都有了最深切的体会,想来已不用老臣再多饶舌。”
     莉莲娜站起来,缓缓在室内走了几步,又缓缓坐下:
     “索菲亚的局势我倒是挺了解,可我了解的越清楚,恐怕就对老侯爵越不利呢。”
     “哦?小姐有何疑虑,不妨明言,老臣愿为小姐解惑。”
     终于谈到自己的国家,雷金纳德一脸郑重之色,莉莲娜冷冷一笑:
     “好,那我可就直说了——第一,科夫诺人素来是我们米兰人的死对头,而他们在索菲亚朝廷中的地位却越来越高,就凭这一点,我怎么敢嫁入索菲亚。”
     雷金纳德淡淡一笑——这个问题早在他意料之中。
     “小姐所言极是。科夫诺人的财力,一向是索菲亚最重要的经济支柱,特别是自从他们支持建立了南十字军以后,势力更是大增。如今,在朝廷中,恐怕除了克瑞斯首相的林斯塔派之外,已经无人能够与科夫诺人相抗衡了。”
     “不过小姐您可知道,此次为我国皇帝陛下挑选妃子,原本是打算仅在国内贵族中遴选的,却由于首相大人的一力坚持,我们最终才决定向米兰派出求婚使者——首相坚持要与米兰联姻,其中奥妙,小姐应该能猜到几分吧。”
     莉莲娜眼珠转了几转,故意笑道:
     “你是指克瑞斯与海因不合?可我们得到的消息,‘天才二军师’之间关系好得很呢。”
     “两位军师之间绝无隔阂!”雷金纳德马上正容回答,“不过政治就是这样——无论克瑞斯首相如何信任海因主教,出于最起码的平衡考虑,他也不能让科夫诺人完全控制王国财政,这和私人感情无关。”
     “所以想要我们米兰做候补?这我们可不干。”莉莲娜轻松笑道,“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既然我们对卡奥斯国更重要,又何必搅进索菲亚这滩子混水?”
     “米兰人当然可以选择置身事外,不过这样一来,米兰对索菲亚的任何决定也都无法施加影响了。”
     雷金纳德缓缓说道,语调甚是低沉。“比方说这一次的求婚:倘若帝国失败,他们就算心中恼怒,但考虑到米兰对帝国财政的重要性,就未必会失去理智。而索菲亚则不同,由于科夫诺的存在,与米兰为敌并不会给索菲亚带来多大危害,所以……”
     “你竟敢威胁我么!”
     莉莲娜赫然站起,脸上显出怒容,但雷金纳德却再一次深深的弯下腰去:
     “小姐勿怒,老臣绝无此意。老臣方才就已经说过——老臣此刻,已暂时放弃索菲亚的使者身份,而是一心在为小姐打算。老臣所说的这些,本不应该公开来谈论,更不合适由老臣这个索菲亚人来说。但撇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这些东西才是制定国策时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啊!小姐,您对老臣有提拔再造之恩,故此老臣才不掸以这一腔赤诚之心来回报。以小姐您的聪明,相信一定能理解——当然,倘若小姐您觉得老臣冒昧无礼,那老臣立刻告退,再也不敢来打搅。”
     莉莲娜立刻向外一指:
     “好,那你马上走吧!”
     “是,老臣告退。”
     老头儿再次低头施礼,随即便转身向殿外走去,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快走到门口时,忽听一声娇叱:
     “站住!”
     老头儿立刻止步,莉莲娜缓缓走到他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忽然问道:
     “听说昔年青龙骑士团占领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老侯爵曾经亲自聚众与雷昂对抗,可有此事?”
     “正是,那是老臣一生的骄傲。”
     雷金纳德肃然回答道,莉莲娜轻轻一笑:
     “青龙骑士的本领天下皆知,老侯爵却公然与其对抗——从侯爵刚才的言行表现来看,不象是那么愚蠢的人哪。”
     “老臣完全清楚青龙骑士的本领,也知道那次起义肯定是失败的结局。但是老臣更知道,当时的索菲亚王国,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反抗帝国人的统治,哪怕仅仅是个象征,这样我们的王国才不会沉沦下去,沦为卡奥斯的附庸。”
     “哈,你就那么肯定雷昂不会杀你?”
     “当时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生死。”
     雷金纳德肃容回答,脸上一时间竟是充满了神圣的光辉。莉莲娜抬眼盯着他看,而老头儿亦从容对视,毫无畏缩之态。片刻之后,米兰公国的大小姐终于首先收回了目光:
     “好,好,真是想不到,索菲亚竟然还有老侯爵您这样一位大才,一点都不在海因,克瑞斯这些人之下呢。”
     语调中似乎带了些复杂的意思,但雷金纳德故意装着没听出来:
     “唯有在对国家的忠诚方面,老臣和那两位天才军师总算有相比肩之处,这一点很让老臣自豪。”
     “哼,我倒觉得你的辩才完全不比他们差呢——也罢,咱们还是说正题,刚才你说假如我拒绝了索菲亚,你们就会攻打米兰?”
     “不敢说必定,但有这可能。克瑞斯首相性格高傲,此番是他全力主张前来求婚,若被拒绝,说不定便会恼羞成怒。而科夫诺派的那些人肯定只会推波助澜,甚至主动挑拨……”
     雷金纳德马上跟着转回正题,毕竟这才是他的目地。
     “哼哼,你们要攻就来攻好了,这里可不比以前了——有冰龙海骑士团在,无论海上还是陆地,我们都不怕!”
     莉莲娜昂头说道,而雷金纳德居然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我们的海军暂时还及不上卡奥斯。不过小姐,如果米兰公国真的完全投向卡奥斯,对我们索菲亚固然是最不利,对米兰本身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唯一能从中受益的,只有卡奥斯而已——我们两家之间互相争斗,结果却让第三方受益,这可不象是米兰人的作为啊。”莉莲娜一时愣住,过了片刻,方才恢复常态:
     “……这个先不提,我们来谈谈第二点——索菲亚国中主弱臣强,阿斯尔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缺乏作为男人的魅力,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窝囊废!”
     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雷金纳德自忖假如自己有个女儿在这里,多半也会选择奥利佛。不过,作为使者兼媒人,他必须尽最大努力说服对方选择自家的那位“窝囊废”皇帝——这称号实在不好听,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贴切。
     “在对女人的吸引力上,阿斯尔陛下确实无法与奥利佛皇太子相比,小姐若是因为感情的缘故而选择了卡奥斯,我们索菲亚无话可说。只是……莉莲娜小姐的选择,应该不会和那些普通女子一样只看感情吧?”
     雷金纳德小心翼翼的调整着措辞,同时注意观察莉莲娜的脸色:
     “阿斯尔陛下的性格颇为软弱,但对于身边的人来说,这种软弱应该不是坏事情——小姐在索菲亚做客的时候,陛下似乎从来没有拂逆过您的心意吧。倘若换了一位自信十足,英气勃发的君主,恐怕就未必会对小姐如此呵护了。”
     “可他也太软了!政务完全操持在臣下手中不说,就连一个小小的护卫官都敢顶撞他,我想去稍远一点的地方游玩他都不敢做主——嫁给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意思!”
     莉莲娜气呼呼的说道,大概是想起了上次塞利斯给她的坏脸色,雷金纳德却不慌不忙,抚须微笑:
     “小姐上次前去,乃是客人身份,很多事情,陛下决定不了的,您也不好决定。可此番如果再回去,那情况可就大不相同,即使陛下不敢做主的,您却可以代他做主啊。”
     “哦?”莉莲娜立刻瞪眼看着老头儿,“我能有多大权力?”
     雷金纳德深吸一口气,悠悠说道:
     “和阿斯尔陛下完全相同的权力。”
     终于谈到了最核心的问题,莉莲娜注目于老头儿身上,良久,方才缓缓说道:
     “奥利佛皇太子也已经答应了,他登基后将册封我为皇后。”
     “但那恐怕要等上十年——至少十年。而一旦选择我们索菲亚,您立刻就可以戴上皇后的冠冕。”
     雷金纳德不慌不忙的微笑着,他终于打出王牌,显得非常自信:
     “更何况,即使做了奥利佛的皇后,又能有多大实际权力呢?而我们的皇帝却……当然如果小姐您打算一辈子就呆在后宫里,那没什么差别。”
     这句话的挑拨意思太明显了,就算是莉莲娜也不好意思公然接受,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马上就展开反击:
     “哼,侯爵刚刚还说自己绝对忠于索菲亚,这话可不象是忠臣该说的呀?”
     “不然,老臣正是出于对索菲亚皇室的绝对忠诚,才会冒险说出这些话。”
     雷金纳德的脸色再一次严肃起来:
     “这些话也许不该在小姐面前说,但现在也顾不得了——刚才小姐说我们索菲亚主弱臣强,皇帝无权,不错——可那并不是我们这些老臣们愿意看到的现象啊。索菲亚王国的权力,应该是由皇室来执掌的,如果皇帝本人没有能力,那么就算是由皇后来掌握,也总比首相一人大权独揽要来得名正言顺。”
     莉莲娜的脸颊一下红润起来,但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老侯爵,听他把话说下去:
     “不瞒小姐说,眼下在我们的朝廷里,克瑞斯首相固然是位高权重,紧随其后的海因大主教却也是深孚人望,上一次皇帝与首相遇袭出险,海因主教立刻就被推举为临时执政,由此可见皇室失权,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当然,皇帝陛下本身才干有限,不得不把国事托付给重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假如皇家本身有足够的能力把国政处理好,那无论是克瑞斯首相还是海因主教,都没有理由再霸占权力了。还政于皇家将是大势所趋,而要实现这一切,就要依靠小姐您的才能啊。”
     虽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雷金纳德却依然放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人偷听一般。莉莲娜眼珠子转了几圈,吃吃一笑:
     “我不过一个小小弱女子,就算嫁过去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有名无势的,怎么可能跟‘天才二军师’争夺权力呢,侯爵莫不是在开玩笑?”
     雷金纳德一言不发,走到莉莲娜面前,突然双膝跪倒,后者大吃一惊,慌忙后退躲避:
     “老侯爵这是做什么?”
        老头儿抬起头看着莉莲娜:
     “老臣此次,自告奋勇来这米兰城。一半是为了皇帝陛下求婚,另一半,则是为了报答小姐的恩德——请小姐放心,无论如何,您在索菲亚绝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您仍然心有疑虑,不愿意将老臣我当作心腹看待。但请相信,在索菲亚的朝廷中,一定会有您的同盟军。”
     此时的雷金纳德,已经不复刚才那种镇定自若,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他的脸上满是汗水,眼中却充满了热切的光芒,仿佛一个已经压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赌徒,正在热切等待庄家开宝,这时候如果莉莲娜再深入几句,也许能探出不少东西来呢。
     不过莉莲娜的心中同样是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难以抑制。她再怎么精明强干,毕竟还只是个年轻姑娘,一下子接触到那么多政治最底层的东西,心头的震动感触之大绝非外人可以想象。此时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考虑一下,所以当雷金纳德很及时的请求告退时,莉莲娜只是挥一挥手表示允许便罢了。
     缓步走出会客厅,雷金纳德的心情也极为复杂,不过总体来说,感觉还不错——这一番谈话至少能抵消先前奥利佛与她独自相处的影响了。所以当雷金纳德经过等待厅,看见阿古利亚的求婚使者修特尔主教也正坐在先前他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等候接见时,便和奥利佛一样冲着对方微笑一下,果然立刻看到对方脸上显出惊讶之色,就和自己当时的反应一样。
     缓缓步出公爵府,一直等候在外面的“侄子”坎贝尔立刻迎上来,为他披上天鹅绒斗蓬——米兰这里的海风挺大。
     “您觉得交涉的效果如何?”
     坎贝尔还是挺关心这件事情的,雷金纳德有些惋惜,可惜对方只允许自己一个人觐见,否则把这小子带进去,让他看看自己的表演,对于提高他的政治能力可是大有好处的。
     “还不错,不过可真够险的,差点让奥利佛给抢先了,幸亏我们来得及时。”
     雷金纳德淡淡说道,但随后却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为了扳回局面,我不得不打出了所有的牌,最后还被迫赌了一把,是输是赢现在还不知道啊。”
     “……?”
     坎贝尔不能理解,雷金纳德也懒得解释的太详细,只是简单说道:
     “这一次,倘若莉莲娜最终没有选择我们索菲亚,我可就有一个大把柄攥在她手里了。不过这样的险还是值得一冒,只要我们求亲成功,索菲亚皇后可就是咱们这一边的人啦!”
     “您一定会成功的。”
坎贝尔讨好的说道——这个乡下小子终于学会讨好上司了,虽然手法还拙劣了点,但老头儿还是挺高兴的。
     “呵呵,当然,我每次冒险,可都是看准了人之后才动作的。当年看青龙骑士雷昂都没看错,如今看一个小姑娘,当然更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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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10-1 22:17: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第六节



    同一时刻,在卡奥斯使者的馆舍中,刚刚自公爵府返回的皇太子奥利佛也正受到妹妹的盘问――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永远是最好奇的。

    “谈得挺好,我想莉莲娜小姐对我应该有几分好感了。”

    “哦,是的,父皇已经答应我以未来皇后之礼迎娶莉莲娜……本来还挺犹豫,多亏了宰相从中说项,才同意了。”

    “……当然,我已经告诉她了,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奥利佛一边微笑回答着西奥苔丝接二连三的提问,一边关切地注视着妹妹。他风尘仆仆从卡奥斯连夜赶回,一方面是这边的局势复杂,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不下西奥苔丝。此时见妹妹眼中微微有些发红,马上就很关注。

    “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卡奥斯的公主脸上微微一红,偏过头去。知道这位公主大小姐不善于说谎,旁边拉格茜丝赶紧替她遮掩:

    “是啊,这两天米兰人派了一大帮工匠来整修花园围墙,天天晚上都折腾,吵死了。”

    奥利佛脸色立刻一紧,当即让人叫来馆吏责问。可怜的馆吏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亲自监督,那些工匠干活时的声音已经非常非常轻,花园里根本不可能听见的,怎么还会打搅到贵客休息?但这时他哪敢分辩,只得连连道歉赔罪,并且表示立刻停止花园的整修工作。好不容易,才取得客人的原谅。

    “到底是大国的公主啊,果然娇贵无比。”

    怀着这样的念头,馆吏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奥利佛则要求西奥苔丝再去休息,后者马上同意了――她在外面玩了整整一晚上,本来就打算溜回房间睡觉的。只是听说兄长已经回来,这才强打精神等在外面,只为了听最新的消息。

    亲自把妹妹送回寝室,奥利佛还专门指派了两名女官守候在寝室门前,禁止任何人发出声响。之后才悄悄返回前厅中会晤部下诸将官,了解这几天中米兰城的情况。龙骑将席斯首先报告,很快伊美尔达也从海港军营赶回,把最新的形势变化报告给奥利佛知道。

    其实这几天中米兰城无比平静,所谓“最新的形势变化”,反而是在奥利佛返回,并且首先去拜访了公爵府之后才发生的。索菲亚和阿古利亚的使者紧随其后,马上也去公爵府中进行了长时间的拜访――这消息同样也立刻传到了奥利佛这边。不过,在奥利佛看来,另外那两方已经不能起到什么威胁了。

    “虽然还没有正式应允,但莉莲娜小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奥利佛并非完全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以前在托契亚国时也不是没被女人追求过,对于女子的种种暗示还不至于茫然不觉。所以此刻虽然还没正式敲定,却已经很有几分胜券在握的自得了。

    龙骑将席斯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也没听说过有关莉莲娜的传言,自是一心只为主公感到高兴。但伊美尔达却不同,她是所有帝国将官中和米兰人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又深谙莉莲娜的性格脾气,在这种大事上当然不能再保持沉默。

    “殿下当真打算日后让她与您并肩同坐在御阶之上么?”

    并肩同坐,则意味着权力相等。冰龙海骑士团驻扎米兰那么长时间,和当地人之间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摩擦,加上伊美尔达一向对米兰人抱持着的冷谈态度,双方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和洽。再考虑到莉莲娜的个性……无论伊美尔达再怎么超脱淡然也好,她都不得不心生疑虑。

    奥利佛何等精明,立刻猜度到对方的心思,连忙含笑解释:

    “就算是并肩,终究也有先后之别。女人……哦,来自米兰的女人,哪怕再怎么聪明能干,也可不能插手进帝国的军务,这一点伊美尔达将军尽可放心。”

    想了一想,奥利佛又指着墙面上悬挂着的那面紫色龙旗,笑道:

    “将军您乃是‘枪圣’梅菲斯大人的亲传弟子。而我的飞龙军团则有幸继承了‘龙枪骑士团’的军旗――那就是自己人了。今后要倚重将军的地方多着呢,千万不要见外才好。”

    这句话的含意颇为深远,就算是向来沉着冷静的伊美尔达,此刻脸色也不禁微微变化。不过面对着帝国的未来皇帝,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推托敷衍,当即一鞠到底:

    “承蒙殿下器重,下官自当竭力报效。”

    也许是性格的关系,即使是在这种最需要表现出热切神情的时候,伊美尔达脸色却依然是淡淡的。奥利佛看在眼里,沉吟片刻,缓缓走到她面前:

    “不要以为我只是随口拉拢,伊美尔达将军。事实上,对于卡奥斯帝国的海军,我早就有了一套系统的想法。”

    “……殿下有何想法?”――饶是伊美尔达素来寡言,此刻也禁不住急切询问,毕竟这不单单关系到自己,也关系到整个冰龙海骑士团,乃至于卡奥斯海军的前途命运。

    “很多……具体一点说,我对于海军的作用,用途,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与父皇,宰相,甚至朝中任何一位大臣都不太一样。”

    伊美尔达不再询问,但眼中的关切之意却更加强烈,奥利佛不慌不忙,先请伊美尔达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到她对面,方才正容说道:

    “我们卡奥斯以骑士立国,长期以来,向来只以陆上的铁骑闻名天下。时至今日,我帝国骑兵在陆地上依然是所向无敌。可是,拥有如此强大的陆军,我们在同南方诸国争胜的战场上却并不如意,纵然在局部战斗中胜多败少,可总体战略上,我们却越来越局促――伊美尔达将军,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敌人国势强盛,而且他们拥有极为出色的军师,在总体战略上要胜过我们一筹。”

    伊美尔达亦正容回答,丝毫不顾忌这些话可能会触怒上官。不过奥利佛毫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

    “说得好,对方国势强盛,这才是根本原因。至于战略上更胜一筹……将军勿怪,以我之见,我们帝国并非没有人才。夫利斯宰相的远见卓识绝不在什么‘天才二军师’ 之下。就算是我自己,也并不觉得在头脑上比那两个人差了多少……很多策略,他们能想到的,我们一样也能,只是限于国势无法实行罢了。归根结底,我们与南方国家的差距仍然体现在国力上,而不是军力。”

    回过身来,奥利佛忽然转向一直侍立旁边的副官席斯,笑问道:

    “席斯,你到这里也很长时间了,你觉得这里比你的家乡托契亚如何?”

    “天上地下,没法比。”

    席斯毫不犹豫地回答,虽说作为一个托契亚人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差距实在太大了:托契亚那边全是荒山野岭,而这里就连贫民窟都要比那边的贵族区还繁华富裕。

    “你有没有发现这边和你们家乡那里最大的差别在什么地方?”

    “这个,太多了……吃的,用的,女人的装束,生活习惯,风俗……”

    席斯摸着脑袋开始扳手指头,奥利佛苦笑一声,他知道这位部下有些死脑筋,也就不跟他绕圈子:

    “道路!席斯,你应该注意到,这里有大量的道路,城市之间,村镇之间――所有地域之间,都要修筑道路来连接。”

    “呃……是的,道路是很多,比蜘蛛网还密呢,不过下官很少在意这个。”

    席斯确实从没在意过道路,他出门多半是乘坐着飞龙的。旁边伊美尔达脸上也显出诧异的表情,不明白这道路有什么好说的。她天天在路上走来走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呵呵,伊美尔达将军感到奇怪么,为什么我偏偏要强调道路――假如您去过托契亚就明白了,在那里很少有道路。村镇内部或许会有一些,但在村与村,镇与镇…… 哦,那里没有城市。总之,在各个分散的聚居点之间,完全都是天然地形。就算有路,那也是野兽踩出来的――托契亚人从来没有花费时间修筑过道路,他们的邻国西里西亚也是一样。”

    “没那必要啊,大人。我们有飞龙,他们有飞马,长距离向来都是用飞的。”

    席斯忍不住争辩了,奥利佛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拥有会飞的坐骑,确实没必要大量修筑道路。不过席斯,就算是一条最强壮的飞龙,它能携带多少重量飞行?”

    “这个……大概是两个人的重量,如果折算成这边单位的话……”

    席斯又开始扳手指头,奥利佛笑了笑:

    “最多三百磅左右,这是极限了,大多数圈养飞龙往往只能承担到这个数字的一半或多一些,考虑到飞龙还需要骑手来操控,它们实际能够载运的物资数量就非常有限。而在这里,就算是最普通的大车,用两匹马来拉,也至少可以装载一千磅的东西――假如是用四匹甚至八匹马来拉,那运货量更可以成倍增长。”

    “……”

    席斯和伊美尔达都没有说话,奥利佛说的很有道理,可两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扯这些。奥利佛当然注意到他们的迷惑,微微一笑:

    “这才是道路的用途,席斯。道路用途不仅仅是给人走,更是用来运货的。一个地区的货物输送量越大,此地的物资交流――也就是商业就越是发达,商业发达了,国家自然繁荣。”

    “……您认为我们那里穷困就是因为缺乏道路?”

    席斯有些不解的询问道,奥利佛点点头:

    “算是原因之一吧。当年我初到托契亚的时候曾经大为吃惊,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贫瘠困苦的地方。后来就和阿里昂兄长一起探讨其中原因,我们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渐渐意识到,托契亚的贫困不仅仅是因为当地贫瘠,还源自于因为能够驯养飞龙而带来的传统习俗――比如说由于不必修建道路而造成的物资流通不便;由于各个聚居点之间相距过于遥远而导致人口分散,无法产生积聚效应形成城市……等等。所以这几年中阿里昂兄长锐意变革,采取了很多新的措施来改变传统,也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虽然限于身份,他的变革暂时只能局限于龙骑军中,不过相信待他成为托契亚‘龙王’之后,一定可以有更大的成就。”

    “啊!难怪这几年咱们的龙骑军变化巨大,越来越强,大家都说是阿里昂王子天纵神武呢――原来竟都是殿下您的功劳!”

    “不,谈不上是谁的功劳。我与阿里昂兄长是互相探讨,彼此交流,我把这边先进的制度和理念告诉他,他也传授我托契亚古老的秘术绝学――例如驯龙之术。这种交流对于双方都是有极大好处的,不过前提条件是双方都要心怀坦荡,而且更要有足够的魄力,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掉那些过时传统……在这一点上,阿里昂兄长远比我强得多。”

    奥利佛目光渐渐低垂,似乎是回忆起过去在托契亚的日子。稍后,他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剑柄上――那里镶嵌着卡奥斯皇族的皇家徽章:

    “更因为我和阿里昂兄长的身份……这种交流,日后一定会对托契亚和卡奥斯两国都产生巨大影响。眼下阿里昂兄长已经得偿所愿,站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接下来,就看我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想法单纯的席斯自是满脸崇敬之色。但为官多年的伊美尔达却眉头微蹙:作为帝国皇太子,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奥利佛拥有如此雄心壮志应该说是一件好事。不过按照传统的眼光来看,皇太子这样热衷于考虑自己登基之后的作为,未免显得过于急切了……

    微微摇摇头,伊美尔达最终还是打消了头脑中的顾虑。不管怎么样,奥利佛是帝国唯一的皇储,卡奥斯的皇帝冠冕迟早会戴到他头上。皇太子雄才大略,本非因循守旧之人,自然也不应该用传统目光来看待……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满腔疑惑――明明说是要谈海军发展的,却愣扯到了托契亚的穷困原因上面,皇太子的思想跳跃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

    不过接下来,奥利佛似乎感觉出她的疑惑,终于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

    “托契亚和米兰,是属于非常极端的对比例子,而我们这边其实也有类似的范例――米兰和科夫诺的繁荣为大陆之冠,远远强于我们卡奥斯,就连索菲亚也有所不如,伊美尔达将军,您认为其原因是什么?”

    有了刚才的经验,伊美尔达已经可以大致猜到奥利佛的想法,所以很快回答:

    “它们都靠海,可以利用海船运输货物。”

    “对极了,船的运输能力要远远强于大车,水面就是天然的,最好的道路。所以临水的城市,商业往往更为发达。就连那个沙漠国家阿古利亚,他们的国都萨兰特城,也是因为靠在格雷尔河口旁边,才能繁荣起来的。我们帝国并不是没有海港,可长期以来却仅仅将其作为驻军地,实在是太可惜了……当年我们建立冰龙海骑士团的目地,仅仅是为了防备兽人从海上进攻,故此忽略了海军的商业价值。反而是没有武力的米兰人,从一开始就找到了海船的最佳用途,现在终于成为大陆第一繁华之地。”

    “索菲亚人在这一点上就很聪明,特别是南十字军。我专门研究过这支‘大陆最富裕军团’的经济来源,虽说外界一直传言是科夫诺人在支持他们,但实际上,南十字军最大宗的财源并非来自馈赠,甚至也不是高兹堡的金矿,而是他们那支海船中队所进行的一系列贸易活动――仅仅一支海船中队就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受益,伊美尔达将军,我们卡奥斯可是有整整一个海上军团呢……”

    宛如一个霹雳突然在脑中炸响,伊美尔达终于明白了奥利佛的念头。她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面带微笑的卡奥斯皇太子,惊诧问道:

    “难道……您想要把冰龙海骑士团完全转变为商船队?”

    “不完全是,战船自有它的用处在。但海船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货物载运量和运输快捷,我们帝国可以建造最大的船只,这种技术优势决不应该仅仅体现在战舰上。事实上,伊美尔达将军,自从您率军驻扎到这米兰城以后,我们帝国的经济状况就大有改善,这种变化并不是偶然的。虽然我们并没有直接做海上贸易,但米兰人已经不得不同我们分享利益――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卡奥斯人一样可以做海上贸易,一样可以从中获利。假如他们不合作,我们自己也可以单干。”

    最后,奥利佛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现在咱们的朝廷里反而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父皇,宰相,都只是把这种合作看成权宜之计,并没有打算将其作为国策长期坚持下去――不过没关系,待我登基之后情况肯定会不一样――卡奥斯帝国的海军绝不能仅作为陆军战力的补充而存在,它完全可以成为我们帝国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仅仅在海上称霸是没有意义的,霸业之后的利益,才是我对帝国海军的最大期望!”

    屋子里再度陷入寂静,席斯是早就惊呆了,而伊美尔达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心中却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奥利佛所说的很多东西,她作为海上军团的指挥官这些年来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些,但从没考虑得那么清晰透彻。吃惊注视着站在面前的皇太子,伊美尔达愈发坚信绝不能用平常眼光来看待奥利佛。

    “不但是军事支柱,更要成为帝国的经济支柱――这就是我对帝国海军的期望。伊美尔达将军,阁下可愿意和我一起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么?”

    卡奥斯的皇太子微笑着走到女将军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去,若在别人这不算什么,或许还会受宠若惊。但伊美尔达平日里却是最讨厌与他人有身体接触的,哪怕最亲密的部下也不例外――更何况是个男人。

    不过这一次情况毕竟不同,犹豫片刻之后,高傲的女将军终于伸出手去:

    “承蒙殿下器重,臣自当竭力报效。”

    与刚才几乎一样的言辞,但其中语调却大不一样,这次奥利佛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报之以微笑。

    稍后,反是伊美尔达主动开口:

    “殿下力求与米兰联姻,莫非也是出于上述考虑?”

    “嗯,有这打算,如果我们在组建贸易船队方面能够获得米兰的帮助,那可就事半功倍。”

    “米兰人未必愿意帮助我们吧,那可是要和他们竞争的。”

    “不愿意我们也要做,最多麻烦些。”

    “那即使莉莲娜小姐答应了您的求婚,我们也仍然自己组建贸易船队么?”

    正常情况下伊美尔达是绝不会这么多嘴的,但此刻心中问题太多,不提出来实在不甘心。

    奥利佛脸上现出一丝复杂笑容:

    “哪,伊美尔达将军,您在这里待的时间也很长了,相信对于莉莲娜小姐的性格应该比较熟悉――您觉得她嫁给我以后会把卡奥斯的利益放在米兰之上么?”

    “不,当然不会,她……非常热爱自己的国家。”

    “是啊――我也一样。卡奥斯的经济命脉,决不能控制在别人手中。无论这次求婚成功与否,回到国内之后,我都会向父皇提议组建贸易船队的计划。事实上,学习观摩他们的成功经验,为我们自建船队做准备――这才是我当初前来米兰城做客的根本目地,到现在也并未改变。”

    伊美尔达想了一想,忽然说道:

    “这次求婚一定能成功。”

    “哦?何以见得?”

    “您和她都有与众不同,而且都远超出常人的见识,一定会互相欣赏的。”

    “是么,那就托您吉言了,我也很希望这门婚事能够成功。”

    奥利佛微笑回应道,伊美尔达轻轻笑了起来――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殿下刚才说米兰大公这几天病倒了,您去的时候只有莉莲娜小姐一个人在?”

    “是啊,也许他是故意装病吧,好让莉莲娜自己处理此事。”

    奥利佛马上考虑到种种可能性,但伊美尔达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无论那病是真是假,殿下,臣建议您这几天每天都去公爵府中拜访。”

    “为什么?哦……”

    奥利佛何等聪明,立时领悟,随即微笑起来:

    “倒真是个好机会呢,这样更能确定她的态度了。不过……会不会显得有些轻浮了?”

    伊美尔达并不回答,却忽然又说道:

    “听说那位小姐似乎很喜欢海棠花。”

    随即,她弯腰行了一礼,然后便告辞离去,旁边席斯禁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伊美尔达的建议。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的心思,殿下,我这就给您上街买花去!”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过既然能得到她此方面的建议,看来冰龙海骑士团今后也是可以信任的了……呵呵。不过中京国的极品海棠可不容易找啊,还是我亲自去花市中为她挑选吧……”

    然而,出乎奥利佛以及所有卡奥斯人的预料,当他于次日一大早手捧大束鲜花兴冲冲再度登门米兰公爵府时,却并没有见到莉莲娜,而是公爵阿尔伯特亲自接待了他。

    “啊,小女身体略有不适,不好出来见客了。殿下若有什么话,我代为传达好了。”

    这下子可让奥利佛措手不及,不知道这对父女又在玩什么把戏――无论昨天的莉莲娜还是今天的阿尔伯特,两人的面色都非常健康,怎么也不象是轮流生病的样子。当然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去争辩,奥利佛只好留下花束,并且祝愿莉莲娜早日康复,然后便匆匆返回馆舍,和部下们去商量这其中的变化。

    索菲亚人也很快得到消息,说奥利佛又去拜访,这一次却很快就离开,似乎是吃了闭门羹。虽然不太清楚什么原因,老侯爵雷金纳德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也去拜访一次,当然这次莱恩斯也跟在了旁边。

    和前一位拜访者一样,这两人也很快被阿尔伯特那张笑眯眯的胖脸打发出来,在出来时雷金纳德再一次看到了阿古利亚的求婚使者,那位老头儿主教,颤巍巍的坐在等候厅中……

    此后数日,来自大陆三强国的求婚使者们一反前段时间的低调,开始走马灯一般在公爵府前转来转去――“烧开的水终于沸腾了。”――米兰人如此形容这段时间的状况。三国使者甚至在登门拜访次数上都不肯吃亏,只要其中一方有人在公爵府门前出现过了,仅仅片刻之后另两方的使者就必定会准时出现。

    但莉莲娜却始终称病不见,只可怜了阿尔伯特每天都要出面应付。这些使者们来头都很大,一个不能怠慢……礼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短短几天内,阿尔伯特就瘦了一圈。

    某一天正好下大雨,老头儿雷金纳德毕竟年纪大了,逢下雨天关节就不太舒服,躺屋子里起不来了。莱恩斯对于这种无聊的“拜访比赛”早就没了兴趣,心说你们就算天天睡在公爵府门口人家也未必领情――于是干脆不理会来自公爵府门口的报告,自顾自躲在屋子里头烤火。孰不料过了没多久有人来报:米兰公爵府有人求见。

    颇为诧异的莱恩斯让人进来。结果发现是阿尔伯特身边一位亲随,他用很谦卑的语气请求莱恩斯前往公爵府去一趟,这让后者更加吃惊。

    “终于有结果了么?”

    “不,只是单纯请您去一趟――您瞧,奥利佛皇太子和修特尔主教早晨都去过了,阿尔伯特公爵想请索菲亚的使者至少也去一个人,这样公爵也好换衣服睡觉。”

    “……呃,好吧,那我去。”

    哭笑不得的莱恩斯最后只好例行公事去走了一趟,不过这次他和阿尔伯特谈得倒很愉快,会谈双方对于目前的状况取得了一致共识――都感到很不满意。

    米兰大小姐的久拖不决不单单让三国使者感到头痛,就连她老爹都快受不了啦。

    “莉莲娜小姐还没定下来么……呃,也许应该说――她的身体还没康复?”

    “唉,我也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我倒是真的快要病倒了……快了,就在这几天之内,一定会有结果的!”

    …………

    米兰大公的预言终于成为了现实。在默默考虑了,或者说是“病倒”了十多天以后,莉莲娜终于有所动作。就在大陆历603年的最后一天,庆祝新年来临的大型宴会上,这位米兰大小姐盛装艳服,出现在所有求婚使者们面前。

    她首先客气地向奥利佛颔首示意,然而当后者躬身还礼时,莉莲娜却转过身,径直往索菲亚使者面前走去,奥利佛脸上顿时色变。

    这边席面上,雷金纳德与莱恩斯两人自是喜形于色,不过莉莲娜随后却朝阿古利亚使者的席位那边招一招手,请那位修特尔主教也过来,这下子可把众人都搞糊涂了。

    “雷金纳德侯爵,莱恩斯侯爵,还有修特尔主教大人。”莉莲娜看着他们,缓缓开口道,“这一个多月来,通过三位大人,我已经充分体会到了阿斯尔陛下与德比安陛下的诚挚之心。作为求婚使者,三位大人可谓尽职尽责。只是……”

    这下子轮到这边三人一起色变,雷金纳德更是紧张的开口欲言,但莉莲娜却抢先开口,不让他说话:

    “请听我把话说完――婚姻之事,毕竟不同于普通交涉。虽然这是国家之间的联姻,但就我个人而言,却是关系到我毕生命运的大事,所以不能仅听人言就骤下决定――关于我未来的丈夫,我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挑选。”

    这边三人的脸色一下子更白,过了片刻,只听阿古利亚主教修特尔缓缓问道:

    “小姐的意思,竟是要我国德比安陛下亲自前来向您求婚么?”

    “我和德比安陛下素未谋面,可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在根本不认识的情况下,我肯定无法做出有利于他的选择。”

    莉莲娜毫不隐讳的直接回应,旁边老头儿雷金纳德连忙颤声说道:

    “那阿斯尔陛下与小姐可是旧识啊,而且陛下对小姐也一直……”

    莉莲娜回过头看着雷金纳德,脸上巧笑嫣然:

    “是的,我对阿斯尔陛下所赐予的友谊也一直铭记在心。但我希望,我未来的丈夫应该是个勇敢,坚强,能够面对挑战的男子汉。如果阿斯尔陛下想要证明他的诚意,就请他亲自来与我见面吧。”

    最后,莉莲娜面向大厅中所有人,大声而直截了当地宣布道:

    “我的丈夫,不需要别人来推荐。无论是谁,想要成为我的夫婿,他都必须亲自站到我的面前来――只有在追求者们亲自参与竞争,并且分出高下的时候,我才会决定将要成为谁的新娘。”

    “这……这怎么可能……”

    就连向来胆大包天的莱恩斯,这一回也禁不住喃喃自语。之后整个大厅里就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位米兰大小姐,为她的大胆和直接而惊叹不已――只除了奥利佛。

    他悄悄回过头,与身后的伊美尔达轻轻碰了一下杯子,两人脸上都显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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