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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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霜新星3——亡者之湖》 作者:文舟 [复制链接]

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7 23:56:11 |显示全部楼层
1、复活仪式
灵魂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答案是一块钱。
  在仙都芮拉一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因为我们用二百一十六分之一盘司的小金币,一块钱就是一点四五克金子压成一个十四毫米直径的饼

,背面是性感的大仙女艾露妮,掌管生死的圣天使;正面是二十五岁登基时候的辛格尔德国王陛下,一个很英俊、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
一点四五克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对于我来说就是极限了。很不幸我刚刚被人杀害,现在我身上插着一把一百四十公分长、七

公分宽的大剑,穿胸而过,那里还在汩汩流血呢。
  什么?你问我为何如此介意剑的尺寸?要是那么大一把剑插在你的身眼上,你会比我还介意!死亡的拥抱甜蜜降临,魂灵失却了躯壳,飘浮

在空气里,世界一片苍茫。没事我绝对不想举起一块钱。
  “弗勒医师,救活他!”
  辛格尔德国王陛下、王子殿下和我的未婚妻娜娜一起对着匆匆赶来的圣心会首席医师珊珊·弗勒尖叫。珊珊是喘着气,背着急救箱从很远

的地方赶来的,见到我的尸体,她的瞳孔收缩了。
  说到这里应该交代一下头绪。
  我卡迪南是刺客与刺客之子,为国王效力。辛格尔德陛下非常信任我,他七岁的儿子,小王子路德殿下崇拜我,拿我当真正的英雄来标榜

。我为了救他而死,死而无怨。
  本来我可以享受奢侈舒适的生活。
  我的未婚妻娜娜可是一位女领主,军团首长,大法师,大元帅。她又漂亮,又有钱。因此我非常爱她。尽管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但是跟

下半辈子不用干活相比,这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每天娜娜的穿着打扮占据着《仙都日报》一个专版,大众媒体一致认为,她是完美无缺的。

如果一定要找个缺点,那就是她的男朋友不太好,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好花还要绿叶衬,我越差,就显得她越好。
  拥有一头红卷发,穿着方格衬衫和破牛仔裤,站在那里背着急救箱喘气,被上述了不起的人围着叫喊,弱势在强权下如暴风雨中小草的辛

苦女人,是医术超群的珊珊·弗勒,哦,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
  我们仅仅是朋友。 从六岁起我们几个就都认识了,我们的关系是这样的:娜娜把我打伤——珊珊把我治好——娜娜再次把我打伤——珊

珊再次把我治好……如此循环,一不小心就是十几年。她成了圣光医学院的天才美少女,而我是她的试验体。
  珊珊走过来,抓住剑柄用力摇晃。那把剑本来就很大,现在伤口像是一个洞,血泛着红色的泡沫往外喷。周围的人一起紧张得尖叫,娜娜

捂着小王子的眼睛,太血腥了,少儿不宜。珊珊眉头都不皱一下。然后她把那把巨大的剑抽出来,当啷一声丢在地上,说:“没救了。”
  所有的人一起对着她大喊:”做点儿什么!”
  官僚主义害死人。
“那好吧。这或许有点儿用。”珊珊于是打开急救箱,拿出针和一卷银色的线,开始缝合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的手艺真好,血立刻就不

流了,而且一点儿也看不见线头。
  大家都很激动:“有希望?”
“不!”她说,“怎么可能?洗白白想法复活去吧。”说完她就走了,吃早饭去了,留下我们在那里干瞪眼。
  临走的时候她瞥了我一眼,就好像能看见我一样。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刚死的灵完全透明,除了天使,谁也看不见。对于她的态度

我很生气,因为她不伤心也不着急。
  我死了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吗?
  珊珊代表的是当前医疗界最高水平,既然她说我没救了,就只好洗白白复活去吧。
  在我们仙都芮拉,横死并不代表终结。仙都芮拉的意思是诸神庇护之所,只要灵魂不灭,尸身完好,就有一丝希望复活。
  马车疾驰,车轮扬起滚滚尘土。国王命令皇家卫队运送我的尸体到圣光大教堂,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路上我不停听见白狼的嗥叫声

,没有形体的幽灵狒狒一样举着前爪,没有品味地尖叫。它们不能看见整个世界,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记得自己想记得的那一点儿事

。死亡逼疯了很多人,再怎么尖叫,生者也听不见,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或许这种被遗忘的感觉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吧。
幸好这些恐怖的事和我无关。
  我只盼着赶紧复活,然后和娜娜一起吃早饭,忘了这些可怜人。好几天吃不到她家厨子的菜,我死了胃里都没油水。
  天亮时分,圣洁的晨光爬上了教堂的大理石台阶。大门在身后敞开,一些不怎么虔诚的僧侣穿着白色的祭司长袍因为早起而骂着街走了进

来。白色,象征信仰;长袍,象征不被世俗约束;大肚腩,象征生活很好。
  他们手里拿着圣水瓶子四处洒,一面乱泼一面嘟囔着:“这里总是有些该死的幽灵!”他们懒洋洋地,明显有人还没睡醒,“国王陛下说

为某人祈福。这混球到底是干什么的?还盖着脸呢。”
  被圣水泼到的无辜幽灵就跟遇到硫酸一样尖叫着四散奔逃,我也跟它们一起没头没脑乱跑。这混球干什么的?我真想抽他。有个很高大的幽

灵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拉住了我:“别过去!”
  “干什么?”我推开他。他的影子苍白而模糊,嗓音陌生,我不认识他。看样子,他死了有几天了,形体都模糊了。
  国王带着小王子来了,他们两眼红肿,为我的苦难哭过。我很感动,不枉我家世代为皇室尽忠,横死街头。我趴在地上跪拜,高声喊着:

“陛下,陛下,我在这里!”
  国王和小王子目不斜视地从我手上踩了过去。那个高大的幽灵说:”省省吧。他们是看不见你的。听我说,别过去……”
  “滚开!”我不理他,跟在国王身后。
  一声锣响,我就像子弹一样倒飞出去,贴在墙上。有个僧侣高举祭祀用的铜锣,大声说:“洁净之地,恶灵退散!”
  那个高大的幽灵依然试图阻拦我:“我告诉过你的!”
  愤怒,我就是要复活的灵魂啊,让我退散了复活谁去?这些白痴!等我活过来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们。国王登上台阶,四周的胖子们一起高歌

,整个大殿充满胖子们牙疼的声音。满地都是圣水,我浑身冒烟,疼得四处乱蹦。谁说死了就不会受伤,没事我再也不来教堂。
  “开始吧。”国王下令,“复活他。”
  冰冷而英俊的面孔上盖着白布,通体散发着寒气。珊珊的针线活是完美无缺的,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仪式开始!”伴随着领头的胖子清脆的咳嗽声,数十名僧侣高声齐唱:神圣的太阳,神圣的王!我有些头晕眼花,大概是紧张,要不就是

圣水熏的,但是一点儿活着的感觉都没有。多么高深的咒语呀,当年发明这种复活仪式的人一定是个诗人。
  十分钟后,歌声停止了,我还是没有复活的感觉。
  胖子说:“这首歌是颂扬您的功德的,陛下!”
  我扑倒在圣水中。国王无力地说:“第二首第三首都省了吧!”
  “够啦!”小王子路德很生气,”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们起个大早不是来听歌的,现在小南哥哥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复活他!”
  “谨遵旨意,我的殿下。”胖子急忙让僧侣们在我周围围成一圈,谄媚地说,“也请陛下放心,我们有三十人,都是最好的圣徒里面最好

的。只不过……”他一脸欠抽的样子将脸凑过去,“陛下,真是难以启齿。但是您得供奉点儿金钱,即使是圣职者,也不能做无本的买卖呀,

这是对神明的亵渎。请您理解,就是个形式,嘿嘿……”
  无礼!大胆!贪婪!我惊讶于他们要钱的方式,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这些衣冠禽兽!圣徒都是这么胖起来的吗?
  一个金币从小王子手里弹出来,落到地毯上。
  胖子愕然,小王子说:“就是个形式。”
  胖子翻白眼,显然很不情愿。但僧侣们也只好开始吟唱,这一次铁定不是赞歌,复杂的咒语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大殿回荡,我没来由地

饿了。是的,我还没吃早饭,死前跟人打了两天两夜,也没时间吃饭。但是死了的人也会饿,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我再也不感到兴奋。在自己的尸体上满怀期待跳过一千多下之后还会兴奋的话,那是傻子。如果我手里有一根跳绳,大概看上去还不会那

么傻。胖子开始流汗,国王和小王子的脸开始抽筋,但是忍住没有发火。
  难道一个复活仪式真的会这么长吗?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吟唱声中夹杂着某种类似于鼾声的低沉韵律,我吃惊地看到一个鼻涕泡从某僧侣的

鼻孔里冒出来。我小心翼翼地飘过去,他嘴角带着甜美的微笑,轻声呓语:“太太……”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情绪,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一定会遭报应的!愤怒使得我拥有了微薄之力,我用力一戳那个鼻涕泡,鼻涕泡猛然

迸裂。那个僧侣一惊,从梦中归来,继续念咏经文。或许是离得太近,我突然听懂了,艰涩的韵律中,带着某种让人饥饿的涵义:“奥特兰克

奶酪,杜隆塔尔的果酱面包……”
  这个声音渐渐和四周的声浪融为一体,所有的胖子都在专心念咏:“奥特兰克奶酪,杜隆塔尔的果酱面包……”声音化作洪流,刺激着我

的耳鼓,以及我的肠胃。我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歇斯底里的幽灵了。
  我发出一声尖叫,痛苦的程度之大,甚至让灵魂的能量冲破了生死两界的桎梏,让大厅顶端的吊灯坠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也不再念咏所谓的经文。国王陛下的脸上阴晴不定。
  胖子却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一串念珠,一副很正义的样子大声说:“恶灵退散!”立刻,所有的僧侣都拿出圣水瓶子来四处乱洒。我迅

速跃起,吊在天花板上才幸免于难。一群白白胖胖的僧侣瞪圆了眼睛,用忠心护主的架势挡在国王和王子前面。这个姿势他们一定练过很久。
  为首的胖子痛心地说:“陛下,仪式失败了。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刚才的声音您也听见了,这位大人恐怕已经变成了一个恶灵。杀死恶

魔的人终因沾上恶魔的血而堕落,虽然我也不愿意这样说……”
  “你,你!”任何华丽的词汇都不能像这几个字那样直接地表达我的愤怒,我激动得跳起来,想要穷尽毕生所学,咒骂他的祖宗八代以及下

一代。但是他们听不见,而且我刚跳出来,就有圣水劈头盖脸浇在身上,浇得我冒着烟缩回去躲起来。
  “我们圣徒无法复活一个恶灵。即使您要我的命。”胖子声嘶力竭,一副正义的样子说,”陛下,为了仙都王国的正义,也为了那些善良

的人民,和您的安全,我恳求您……”
  一道雷霆从门口带羞可怕的力量延伸开来,落在胖子身上,将他劈得抽筋,劈得在电光中手舞足蹈。大门敞开,我的未婚妻娜娜手持光芒

法杖出现在门口。
  “闭上你们的狗嘴。”她怒发冲冠,身后站着一群从边境紧急征调来的红袍僧侣,手里拿着结实的棍子,很适合打人的那种。
  胖子冒着烟倒下,我高兴得猛跳:“噢耶!噢耶!”
  娜娜来了,任何人敢在娜娜面前说我坏话,下场就是死;任何人敢欺负我,下场也是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打我,那

就是我老婆!我呜咽着扑到娜娜脚下,娜娜,我要对你说我从未如此爱你!可惜她看不见我。天人两隔,原来真是很麻烦。
  这些红袍僧侣都是对娜娜绝对忠诚的斗犬,我可以感应得到他们体内澎湃的圣力,跟那些白袍的猪完全不同。他们的首领是个剽悍的人,

脸和脖子上都布满了久远的战斗中留下的伤痕。他检查了一下我的尸体,对娜娜说:“女主人,尸体缝合得很好。”
  “不!”白袍的胖子一声尖叫扑上来,拦在我的尸体前,“这是恶灵,是……”话音未落,光芒法杖抽在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娜娜说:“死一边去。”
  一干红袍僧侣乱棍齐下,打得胖子不停哀号。娜娜挽起袖子,拎住他的领口一举打在他眼圈上。噢耶,噢耶!我在一边不停“噢耶”,太解

气了。娜娜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打人,而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支持她这项嗜好。
  “把这群丢人的东西赶走。”红 袍僧侣的首领指向躲在墙角的白袍 众人,还没动手,那些家伙就屁滚尿流夺路而逃,跑得慢的都被打

得杀猪一样号叫。
  我在一边跳跃,噢耶,噢耶!
  娜娜手腕有些酸了,心满意足地停下手来。胖子眼圈像熊猫,牙齿掉光,没命往外爬。要不是他喊:“陛下,救命……”估计会被活活打

死。
  然后娜娜想了一会儿:“咱们是来干什么来着?”
  我扑通倒地。
  红袍僧侣提醒了一下,娜娜说:“噢,对,复活我的未婚夫。”
  “能做到么?”国王和王子看上去又有了一丝希望。谢谢,他们是真正关爱我的人。
  我没来由地想起珊珊,很生气。她一点儿也不关心我!这个不靠谱的女人,复活了一定要去骂她。
  “请陛下放心。”红袍僧侣沉声说,“苦修使我们掌握光明之力,使正直的灵魂可以得到救赎。”他们围成一圈,将手伏在我的尸体胸口

,齐声念出了神名,光芒就像金水一样从他们的掌下溢出,灌满我全身。我感到生命的呼唤,神圣的光芒笼罩着我……
  一个粉红头发、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小妹气喘吁吁举着照相机跑进来,是我的朋友,《仙都日报》的皇牌大记者金米。
  “终于赶上了,见证这个时刻!”金米举起了照相机。
  娜娜在十分之一秒的瞬间用手叉腰,摆了一个上镜的姿势,有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冒出来。“停!”她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复活仪式。
  国王、侏儒小妹、红袍僧侣们和我都目瞪口呆望着她。
  娜娜结结巴巴,一指四周:“太寒酸了。”
  我一扭头,四周挺好啊,柱子挺粗,挺凉快,天花板挺高,上面还有花玻璃。那和我复活有什么关系?我真的要发疯了,金米,你为什么要

在这个时候举起照相机?还有我讨厌虚荣的女人!
  金米向来是吃定我的,对娜娜嚷道:“是你答应让我拍照的。我也有权见证好友的复活时刻,帮你们留下永远的回忆!”
  红衣僧侣的首领耐心地说:“女主人,停尸房都这样。”
  “我知道,只是稍等一下,照片会上报纸啊。这太乱了,我不想让他复活后第一眼看见这样,以为我去打人呢。还有他这身衣服。应该给

他穿那件红色的,他喜欢红色。”
  谁说我喜欢红衣服?以后谁跟我说喜欢红衣服我就跟他拼命!还有,你、你、你难道没打人吗?
  红衣僧侣的首领已经快要崩溃:“女主人,你穿什么样,他的灵魂肯定已经看见了,所以那些并不重要。我建议我们不要拖延,卡迪南大

人平时不去教堂,要复活他本身就是很吃力的。”
  “什么?他在这儿?”娜娜吓了一跳,四下张望。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胸大无脑的一面。复活以后就算她打我,也一定要跟她说,丢人。
  红衣僧侣说:”他当然在。灵魂总会跟着尸体的。”
  “这么说我打人的样子被他看见了。嗨,小南?”娜娜四处挥手。
  我懒得理她。
  我活着的时候她可是从来没在乎过自己是不是淑女,她还经常穿着内衣在屋里到处走。难道死了有这么大不同?
  国王小声说:“喂!”
  “不能这样。”娜娜下了决心,“我们芝兰家可是仙都芮拉第一贵族,要是我的未婚夫复活跟偷偷摸摸一样,这传出去——太寒酸了。这

对他不公平,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怒吼:“我不怕寒酸!”
  “但是我怕。”她说。
或许是因为她偶然爱我超过了爱自己,所以听到了我的声音,可是她丝毫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喋喋不休说着:“要红地毯,一百二十个银烛

台,都要圣银的,教皇应该也在,把那老头从芝兰郡接来,另外我希望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在场……”
  天气很热,在场的人都流汗:“这不是结婚!”
  “我立刻去换漂亮点儿的礼服。”她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像烫到一样一松手,让光芒法杖当啷一声在地上滚动,“哎,我还拿着这种东

西,太不好意思了。”
  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我还活着,现在已经气得吐血身亡。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虚荣的女人?对,是因为她有钱,还很好看,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说:“我要淑女些。”
  国王苦恼地扶着自己的脑门,无可奈何地对她摆摆手:“娜娜,停下,我的大小姐。”
  “嗯?”娜娜好不容易回到现实世界。
  国王摆了个雄壮的姿势:“难道还有什么比我来充当背景墙更奢华吗?”
  娜娜说:“您说的也有道理。”
  国王陛下!我感激涕零,是您救了我的命,不管我帮您做过什么,现在我们扯平。您让我去杀谁我就杀谁,让我扶谁过马路,那我就天天扶

那个人过马路……
  仪式终于可以继续,至此我已经疲惫不堪,失去了生存的勇气。
  国王陛下站我尸体后面当背景墙,本来表情很严肃,但是又觉得应该笑笑。自从他登基以来从没这么尴尬过,于是看上去像脸抽筋。
  红衣僧侣们很着急,咏念的速度都快了一些。充满圣力的手按在我的胸口,竭尽全力念着神名,金色的光芒出来了!视野不再灰败,我感到

我的躯体在召唤我。我顺从那种力量,倒向我的躯体。但是就在躺下的一瞬间,什么东西把我弹开了。
  怎么回事?力量依旧存在,我紧贴着自己的躯体,但就是无法进入。躯体里有一股暗流在排斥我的灵魂。这难道不是我的尸体么?那是不可

能弄错的!红衣僧侣们开始冒汗,有人呼吸急促。仪式时间过长,精神力量耗费极其巨大。他们的首领脸上青筋爆起,嗓音已经嘶哑,豆大的汗

粒往下坠,已经撑不住了。
  不!我还这么年轻!我的未婚妻又漂亮又有钱!
  娜娜还在摩拳擦掌地跟金米说着:“等他活过来我要狠狠打他一顿!都是他不听我的话,才会横死街头。早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嘛,我一定

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男人不管是不行的。”
  我用尽全身力量想要扑入自己的躯体,娜娜的牢骚话听得我岔了气,随即什么东西像刀锋一般锐利地刺伤了我的灵魂,让我哀号着从自己

尸体上滚落。同一时刻,受到力量的反噬,红衣僧侣的首领喷出一口鲜血,一声大叫坐倒在地上,好几个红衣僧侣都一起倒了下去,急促地呼

吸着,脸色煞白。在场的人倾听着我凄厉的声音,悚然竖起了耳朵。
  娜娜挽着袖子呆住,疑惑地问:“什么声音?刮风么?”
  金米一直举着照相机,手都酸了:“现在究竟是……”
  僧侣首领喘着气,用袖子抹掉嘴角的血,坐起来摇了摇头:“女主人,我恐怕,卡迪南大人不想复活。”
  娜娜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不想复活?仪式失败了?”
  “是,您不用挽袖子了。“对方肯定地说,“他的灵魂拒绝与躯体再次融合,力量之大甚至反震到我们。就直说了,他大概不想复活。”
  胡说!胡说!不是我不想!我大叫,抓狂般四处盘旋,但是那没有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不顺利?
  娜娜完全愣住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他不会这么小气的。”
  “恕我直言,您是有点儿过分。有时候一句话也会让人很难接受的。”
  娜娜突然扑向我的尸体,用力打我的脸:”混蛋!丢下我一个人!打死你!给我回来!只许我甩掉你,不许你甩掉我!”
  她突然号啕大哭,发出失常的声音。
  “快来人!阻止她!”国王和王子冲过去,用力拖着娜娜的胳膊,大厅里一片混乱,金米喀嚓喀嚓拍着照片。
  我很难过。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娜娜。她是任性妄为,但是其实她也很脆弱。
  我拉她的手,但是拉不到。从倒地那一刻起,我还从未感到死亡是如此的无助。那种心酸的感觉渐渐变成绝望,没有眼泪可以落下来,我

颤抖着,只想再拉一次她的手。
  然后我看见了那一块钱。
  小王子路德丢在地上的一块钱,只是二百一十六分之一盎司,一点四五克重。一个念头冲了上来。我扑向那枚金币,我想要举起它。金币

正面向上,掌管命运的大仙女艾露妮,我求求你,我愿意放弃我的一切守护权,让我做到吧!
  初升的阳光越过地平线,越过台阶照进来,金色的光芒在艾露妮的神像上一闪,爆发成刺眼的强光,缓缓从地面升起。大厅里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呆呆地望著那一块钱。
  一块钱在缓缓升起,停留在娜娜面前。
  我全心全意地呼唤,最伟大的仙女啊,看在我为做好事而死的分上,帮帮我。娜娜,我在这里。
  娜娜的手颤抖着,我们富有的未来,都寄托在这枚金币上。
  娜娜一把将金币抓在手里。
  “一块钱。”她说,”出门捡到钱,好彩头!归我了。”她高高兴兴将金币装进自己口袋,自顾自走向门口,“我买糖去……”
  所有的人都傻了。
  娜娜突然又从外面跑回来,嘴里说着:”哦,差点儿忘了。”
  红衣僧侣们额头冒汗,危险信号呼之欲出。娜娜一抬手说:“冰霜新星!”一团寒气撕裂地面,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爆发开来。一些光盾及时

形成魔法屏障,将在场的每一个人保护起来——除了我。玻璃哗啦啦碎裂,寒气退去,我的尸体已经被坚冰所覆盖,封在一个坚固无比的冰棺

里。
  娜娜放下心来,高高兴兴走了:“我买糖去!”
  国王陛下瞳孔收缩,一声大喊:“快来人,大领主疯啦!”红衣僧侣们如临大敌,大呼小叫追了出去:”快去通报光之塔!”
  几秒钟的工夫天下大乱,门口火光骤起,狂风大作。无辜者的,惨叫声中,娜娜哈哈大笑,到处乱放火球,放飞弹,轰塌房顶。僧侣们竭

尽全力想要将她抓住,如果让她继续到处乱走,王都就要毁灭了。
  金米自从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放下相机停止了拍摄,难过地望着娜娜的背影。”她真的疯了。”
  国王陛下和小王子都点了点头。未婚夫宁肯死也不回来,这一点谁都很难接受。她以前不在乎,事到临头才害怕了。家庭暴力太严重,做

她男朋友天天挨打,刚扬眉吐气了一下,就立刻被人捅死,可怜的人。还有可怜的娜娜。说着,所有的人一起叹气,又一起点头。
  我对他们每个人的耳朵大叫:“胡说!胡说!胡说!”可惜那是徒劳的。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侏儒小妹叹了口气,拿着相机回出版社去撰写特大新闻。这下新闻倒是大了,不是陛下摆个背景墙就能解决的。辛格尔德陛下愁眉苦脸,

这一天糟透了,他挥挥手,散了散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大门一关,蜡烛一吹,窗帘一放,一片漆黑。我呆呆坐在自己的尸体上,焦急而无助


  娜娜,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开始想,我是不是个倒霉鬼?就算是很正常的事,到了我这里,都会出问题。但是我

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还有机会,我愿意让你打死。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再也不管别人死活,再也不惹麻烦了。
  门突然敞开一条缝。
  小王子路德竟然悄悄地跑了回来。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求你了。”他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幼小的身影在巨大而狭长的门缝里显得那么无助,孤身面对着巨大的

黑暗。
  “我爸爸昨天偷偷跟我说,不能出去玩了,大家都死了,都没法子活过来。军情局瘫痪了,那些坏蛋一定会回来杀我们的!你在听吗?我们

需要你的帮助。”
  我没有勇气抬头。就算我想回答,他也听不见。
  黑暗中叮的一声脆响。
  一块钱从小王子的大拇指上弹起,旋转着,飞向我。他瞪大了眼,望着那枚硬币在黑暗中滑落,停在半空中。
  比时间的洪流还要迅速,我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从未觉得一块钱如此沉重!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路德兴奋得跳了起来,向我平伸出大拇指,“你答应我了,我会等你回来,我发誓。”
  他关上门,一溜烟跑了。大门合拢,一片漆黑。
  谢谢!小王子,你将来一定会是个睿智而且伟大的国王,对于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有信心。我希望我能亲眼看着你坐上仙都的王位,看着你

幸福的每一个日子。我向你发誓,我愿意燃烧我的灵魂守护着你。复活之路虽然漫漫,但我一定会做到。我卡迪南是刺客与刺客之子,我发誓

,我一定要复活!
  将一块钱缓缓地放在自己的尸身上,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下,手一松,一块钱滚落在地上。
  是什么?我吃惊地发现了那个秘密,是伤口缝合线!细密的针脚敛藏在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里,我只要一碰,就有一股惊人的力量将我弹开

,那不是普通的线!
  “是月光蛛的蛛丝。”那个高大的幽灵又来了,叹了口气,“是术士们用来禁锢灵魂的,但是前提是缝合尸体的同时灵魂在里面,而不是

在外面啊。刚才那帮胖猪都是欺世盗名之徒,我还以为你能创造奇迹的。”
  我警觉起来:“你是谁?”虽然他的轮廓已经破碎了,但还是很眼熟。
  “是我。”他一再强调,“我们见过,国王的弟弟,辛格莱斯亲王。插你身上的那把剑原本是我的。”
  我认出来了,差点蹿起来。实际上,是凶手扮成他,从背后捅了我那一剑。
  “不是我杀你!”他说,“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明白,我早几天就被人毒死了。我说的我们见过,是上次检察院要绞死你的时候,我在


上看热闹……”
  我插嘴:“你吃了什么?”
  “巧克力棍……”哈,仙都城第一勇士铁腕亲王辛格莱斯原来因为贪吃巧克力棍而被毒死,哈!他恼怒,“别打断!”
  他继续说:“现在我的尸体还在涌冰湖的湖底冰封着。”他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很快,我将不记得这些,灵魂不应该呆在这里。随着

时间推移,我们的记忆将失去,变成一些歇斯底里的家伙,终日呻吟。就是你妈都没法从那堆白痴里认领你。”
  这果然很糟。
  他问:“你得罪过弗勒医生么?”
  “不。”正相反啊,弗勒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有人装扮她么?就跟装扮成我捅死你一样。”他对于被人假扮深恶痛绝。
  我想了想:”不会的。”
  只有弗勒才能将伤口缝得这么好,我被她缝过很多次伤口,我熟悉她的气味,她的个性,没有任何不符。要假扮弗勒还是很难的,因为弗

勒很特别。
  “难道她堕落了么?”那家伙总之是不相信弗勒。
  “只是一个意外。”我坚持,“她心肠很好。”
  “那真奇怪。”
  “我也很奇怪。”我疑惑,“你为什么不去天国?”
  他气呼呼反问回来:”你不是也在这里蹲着么?”
  拜战争所赐,我们满手血腥,谁也不能说自己杀的就都是坏人。我们这样的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教堂不欢迎,天使也不喜欢。据说

好人死了都能见到圣天使,她会张开她宝光四射的羽翼,欢迎他们前往天国。我死了只能在硬币上见到她。我连一只鸡都舍不得杀啊!不要呀!

我年轻,有未婚妻,又有钱,又好看,又能干;我偷来的宝藏还没来得及享用,还有大把的漂亮小妞刚留了联系方式没有约……
  “你这样的家伙能进天堂,才是没天理。我对你的唯一印象是全国人民要求你死。”
  “好吧。”我承认我名声很差,像我这样的好人总是容易被误解。
  他说:“最近似乎有邪恶的力量在对仙都城造成影响,你看那帮白痴牧师,精神腐蚀、堕落的结果,指望他们是没可能了。弗勒医生的行

为也是很不正常的,难道你不觉得吗? ”
  “我不觉得。”我坚持认为,珊珊不会害我的。
  “但是我们一定要复活,警告他们!”他的意思是,对于对抗邪恶,我责无旁贷。既然已经脏了鞋,就不在乎继续趟浑水了。
  “那好吧,现在怎么办?”
  “要增强精神力量,以便让人能看见。”他说,“你得告诉他们,把那些线拆了。如果你能复活,告诉他们我的尸体在哪里,或许我也能

有点儿机会。就算我不行了也无所谓,保护仙都,求你了!”
  我表示怀疑,听起来会很顺利似的。
  “骑士行会、德鲁依行会和牧师行会,三大行会当中都有一些强者可以跟亡魂沟通,也有能力举行复活仪式。但是你要快。”他说,“随


时间推移,你会开始失忆,形体破碎,变得喋喋不休,就算跟人说,也没人理会你了。”
  我觉得很难。
  “堕落很容易发生。痛苦和诅咒也可以给灵魂披上颜色,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堕落。圣天使会惩戒你,而不是让你活过来喘气。千万不要

跟巫毒教徒,或者是信奉恶魔的术士们打交道!这是基本的底限,除非你想万劫不复!”
  我点点头,关于这一点我很清楚。不去教堂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背离圣光!在仙都芮拉,这是活着的基本条件。而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仙都

,哪怕牺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邪恶力量在对仙都造成影响,只有我们两个死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必须要复活。只不过,现在才说要积

德行善,是不是有点儿来不及了?
  我问:”为什么你都不行,还要我做?”
  “你比我年轻,比我聪明,比我有耐性,比我死得新鲜,死得帅。最重要的是,你比我坏得多,你还有个‘未婚老丈人’是骑士行会的头

子。”
  他扳着手指说。
  他指的是娜娜的父亲,一个通常被忽略而在我们的婚礼上高喊“反对”的老圣骑。丈人不喜欢我,而我也很不喜欢他。
  辛格莱斯的理由我都不爱听,特别是那个“未婚老丈人”。但是我都无法反驳。

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7 23:57:07 |显示全部楼层
2、仙都凶灵
  我于是开始做好事。
  一整天,我都站在广场中间,等着做好事。
  人的一生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天做八百多件好事,还没有人知道。
  有没有人打劫?有没有地方起火?我在仙都银行门口站了很久,但是没有人抢银行。问题是那些就算发生了,我也帮不上忙。仙都城治安很

好,那样的事很少发生。所以经过睿智、谨慎并且努力的思考,我决定从小做起,从易入难。
  有个流浪汉卧在墙角望着天空,听见脚步声就懒洋洋地说:“行行好!给点儿钱吧!”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扭一下。瞧他那副德行,要饭都

不能敬业一点儿。但是布施金钱,应该算好事吧?
  “稍等!”我回去拿,我正好有一块钱。然后我发现,我放在尸体上的一块钱不见了。
  小偷?
  我大喊,我被偷了!我的宝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宝刀也没了!谁干的?偷死人的钱!禽兽啊!无耻之徒!一定会遭报应的!
  没有人理我。
  现在也没空抓贼。
  我于是在马路上捡钱,为什么就没有人丢了一块钱?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铜板在水沟里,我吃力地把它拿出来,要说铜板一点儿也不比金币轻

,究竟是为什么?
  铜板当啷一声掉进饭碗,流浪汉才昏昏然扭头:“谢谢大爷!”然后他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一块铜板,他左顾右盼:“人呢?他妈的,真小

气。”
  就这一分钱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呢!
  流浪汉对天高呼:“神啊,多给点儿不行么?我都说过谢谢啦!”
  我的意思是,大恩不言谢,磕头就行了。
  他对着上天举起一根手指:“我只要求一块钱。”
  好吧好吧。
  我闷头走进银行,从最近的窗口办事员桌上拿走一块钱。
  “咦?”办事员一把没有抓住,扑上来也没有抓住,一头撞在铁栏杆上。
  我费了很大力气,把一块钱拿到流浪汉这里,让钱币在地上滚动。流浪汉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创造的奇迹,他手捧金币,热泪盈眶:“啊

,谢谢神!”
  “抓住他!”他还没有感动完,两个警卫扑上来,随着银行办事员的叫喊声将他按倒在地。他大喊:“你们要干什么?”办事员从他手里轻

易将一块钱拿走。“把他带走,问问他用的什么法子!”
  “还给我,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一块钱!”
  “打到他说了为止。”
  两个虎狼警卫把流浪汉从地上揪起来腾云驾雾一般走了,我伟大的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成功地做了一件好事,,心情很好。但是接下

来怎么办呢?仙都城经济发达,仅此一个职业要饭的。
  灵光一闪,我决定帮老太太过马路。
  大白天站在阴影里,等着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幽灵并不会很多。准确地说,除了我,大概一个都不会有。幽灵并不会喜欢白天,那很辛苦,

曝晒在阳光下,那真是非人道的酷刑。但是我这么辛苦,天使一定会感动的。正所谓好事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好事的一颗心。
  在仙都广场一侧有个繁华路口被大教堂的阴影遮着,而且道路两侧都是大树,对我很合适。
  有个老太太走过来,我对她深深一鞠躬:“夫人,请允许我扶您过马路。”
  然后。我就托着她的篮子,在她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减轻了一点四五克重量。老太太马路走过一半,我已经累得伸长了舌头,跟死狗

一样挂在篮子后面咣当。篮子里都是土豆,我看有没有我的帮助对她也没有太大分别。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走过来:“老奶奶,我来帮您拎吧。”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老太太说。
  喂!一边去,一边去!我很愤怒,这个小屁孩儿竟然抢夺我的劳动成果,小朋友,你太卑鄙了!但是我的抗议无效,小孩拎起篮子,接受老太

太的表扬。
  我拿起要饭的破碗里的一分钱,轻轻一弹,铜币竖着滚动到小男孩脚下。他哎呀一声摔倒了,号啕大哭。我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溜走。

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
  仙都城的风气太好了,爱做好事的小朋友太多。老人院的工作还是留给孩子们去尽孝吧。我是不是应该换个事情干?正当我犹豫的时候,一

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过来,打着阳伞,皮肤很白,身后跟着一个仆人替她拿着一捆书。
  我几乎是立刻决定帮她过马路,虽然她看上去并不需要。
  管她允许与否,我就挽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走,估计她也没意见。我轻松从容,绅士派头,还吹口哨。如果她有老公能看见我,早就气

得吐血身亡。说实话我很想非礼她,只可惜尽我的最大努力,我都没有非礼她的能力。作为一个幽灵,我连一阵风都不如。这真是莫大的悲哀


  “今年夏天挺凉快的。”她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扭头对她的仆人说。
  她觉得凉快,意外收获,这就成了!搂着小妞这种好事我能做,而且愿意做。整个早晨,我在马路上装模作样,左手送一个小妞过马路,然

后回过身,右手送一个小妞过马路,轻松从容。一早上送了两百多人。我非常有成就感。现在我的理想,是送仙都城所有的漂亮女人过马路。

要说当个人人都看不见的幽灵也不是太坏,仙都城过马路的漂亮女人很多,她们都说,六月,这个难得清爽的早晨呀。那些男的、老人、小孩

、丑八怪,一边冒汗去。
  “你在干什么呢?”辛格莱斯幽灵张大了嘴,跟店员一样站在报刊亭的阴影里,表示对我行为的极度不解。报刊亭很热闹,报童高声喊着:

“大新闻,”很多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好在辛格莱斯幽灵很高大,我才能在人堆里看见他。
  “看也应该知道。帮人过马路。”我没好气地回答他。我忙着呢,这位太太……
  “她们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这个白痴!圣光也要落泪了。邪恶在入侵仙都,我们的尸体依旧冰凉,你却在忙着送人过马路。你还不如去

想个法子再杀自己一次!”他说,“你最好过来看看今天的报纸。”
  什么?已经印出来了?我一点也不惊讶,金米抢新闻的速度向来惊人。上面印着“娜娜芳心破碎,未婚夫猝死,无法复生已证实”云云,登

了我的尸体、娜娜失态和僧侣们混乱的场面。报刊亭群情激愤,抒发着对我的关注之情。  
  有人说:“这个败类!终于死了! ”
  有人哭起来:“老天有眼……”
  有人大喜:“娜娜小姐现在自由了?圣光在上,她摆脱了那婚姻的诅咒!”
  关你什么事?我只想问问,为什么跟我结婚就是诅咒啊?
  还有一群人模狗样的帅哥在梳头,整理衣服,亲报纸上娜娜的照片:“机会来了,赶紧安慰她去!”
  眼瞅着报刊亭周围沸腾了,接着各种小道报纸也纷纷开始叫卖,“号外号外,国贼已死,各大公会举行不同规模的庆祝活动……”
  辛格莱斯说:“你的名声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不能复活也是正常的。”
  我无语问苍天,英雄总是被误解,其实我是在背地里守护着这个国家……
  “听说圣光大教堂的祭司们为此在发放免费的糕饼给流浪汉,顺便迎接教皇凯奇五世归来。而你的未婚老丈人金美尔大人宣称,他会帮女

儿另择夫婿。”
  “他们这是妒忌!”我气得大叫。我早该知道的,那些胖子绝对是成心的!他们商量好了害我的!可恶,丈人!娜娜最大的缺陷绝对不是对象

不好!是她老爸太无耻了!
  辛格莱斯幽灵问:“你打算怎么办?我看很快你的未婚妻就会改嫁了。听说一小时前花店就挤满人,现在连野花都值三块钱。”
  “我,我……我继续帮人过马路!”
  我气急败坏,中向十字路口中间。“小姐,麻烦您过马路,不过不行!先生,过马路,不要钱!小朋友,你给我过去!老太太,你给我站住!


  “可怜的家伙。”辛格莱斯幽灵在远处望着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消失在报刊亭的阴影里。
  我已经不再挑剔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了,只要是人我就送他过马路。一个小孩骑着脚踏车过来,我躲闪不及,从背后将我撞翻在地,

我爬起来继续扶人过马路;一个骑士手里拿着一大捧花,兴冲冲骑着马将我踩翻在地,而且估计是去安慰我老婆。我爬起来大喊“死一边去混

蛋!”然后继续扶人过马路。
  大仙女艾露妮!圣神柏仙克力米亚!看在我送这么多人过马路的分上,也该帮我一把吧!
  我真的要哭了。
  一条纤秀的手臂突然出现我眼前,就好像送过来给我搀扶。
  我毫不犹豫地挽上去,那条手臂就开始领着我过马路。我闷头走着,突然觉得这条胳膊很眼熟,方格衬衫的长袖,然后我看清楚洗得发白

的牛仔裤,和那双帆布鞋。整个仙都城只有一个女人会在六月穿成这样。
  “珊珊·弗勒!”我大叫起来!
  她好像没听见,优雅地拿出一支香烟点了,一口烟喷在我脸上。
  我顿时在呛人的烟雾中挣扎。
  我讨厌吸烟者!我眼睛剧痛,一边咳嗽,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般我不这么叫她,我会叫她珊珊,但是现在我很生气。是她害我无法复活的

! “弗勒!”我这么喊的时候真想跟她拼命。但是随即又是一口烟喷 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瞬间,我觉得她能看见我。她分明在看着我 我愕然在她眼前晃晃我的手:“弗勒?”
  她的眼球转了一下,但是又像是没动。她跟没听见一样,彻底无初我的存在。很多人说她抽烟的样子很有性格,很好看,但是我一丁点儿

也接受不了。
  “珊珊,珊珊,能看见我么?”我追着她不停咳嗽,天晓得吸烟者为什么还可以活着。
  她突然停下来,小指翘起来轻轻一点——在我鼻尖上弹了烟灰。我就像是中了毒一样倒在地上抽筋。四周的男人们却用神魂颠倒的眼神偷

偷望着这个女人,她轻轻一笑,居然还有个白痴卫兵拎着剑撞在柱子上。
  说实话我很奇怪,弗勒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嫁掉,还在外面一天到晚捣蛋,难不成真的要以身殉道,虽然她吸烟,但是仙都

城坏男人也很多。
  “弗勒医师!您在这里!”有人惶恐地喊叫着跑过来,是娜娜很忠实的高等精灵仆人宾尼,跑来深深鞠了一躬,“我的主人需要您的帮助!拜

托了。”
  “哦。”珊珊的口气一听就是推诿,我太了解她了,“对不起,我也有急事呢。要去迎接教皇归来……”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是看上去一

点儿也不着急,因为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我的女主人对您一向很尊敬的!”宾尼满头大汗,“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么?请您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帮我们一把吧!”
  “好吧。”珊珊翻翻口袋,掏出一瓶彩色的小糖片,“这个估计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这是什么?”宾尼大喜,捧着玻璃瓶子来回地看。
  “果味维生素。”珊珊说话的时候已经溜出十几米外,“拜拜,”
  “弗勒医生……”宾尼带着哭腔追在后面。
  珊珊为什么不肯帮娜娜看病?我不明白。原本我也想追上去,但是烟头冒出丝丝袅袅的白烟,一个女人无意中一瞥,突然一声惊叫,差点儿

将手里的篮子都丢掉。
  她身边的男人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女人疑惑地望着地上的烟头,“刚才有一丝烟雾,我好像看见个幽灵似的。风一吹又没了。”
  男人没好气地说:“大概是你眼花吧。”
  “大概是。”
  难道说……
  我捡起烟头,那真是九牛二虎之力,吸了一口。一团烟影流了进来,我呛得捶自己脑门。一团烟影勾勒出我的轮廓,阳光下,男人和女人

一起指着我尖叫。
  成功了!我现在的心情激动得很!激动得很!
  仙都城一片混乱。“亡灵!白日幽灵!”男男女女一起喊着,“邪恶入侵了!”
  穿着铁甲的卫兵踏着沉重的脚步从四周涌来,这里是中央广场,卫兵多得要命。他们说:“大胆幽灵 ”然后就开始打我。我刚激动了一

下就落荒而逃,翻墙的时候差点儿没跳上去,灵魂里灌满了白烟,四处冒。
  辛格莱斯幽灵及时出现,在一边喊:“穿墙,穿墙!”
  我不是不想穿墙,我是舍不得那些烟。拥有圣力的惩戒骑士赶到了,一把小飞锤呼啸而来。我带着怨念穿墙逃走,留下一蓬破碎的烟雾,

被敲得粉碎。
  士兵们都很惶恐,特别是骑士们。“白日幽灵!”他们把这归结为恶兆,尤其是教皇归来之日。现在不太平,黑暗女王正跟血色十字军在很

遥远的地方打得你死我活,这个幽灵很可能是幽暗王国派来的探子。只是探子还好,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出大事啦。
  等到他们走了,我和辛格莱斯幽灵站在墙角里。辛格莱斯幽灵诧异地望着我,对于一个男的把我看得这么仔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一整个下午,我们在矮人聚集的城区里捡烟屁。
  矮人们喜欢抽烟喝酒,而且都是些劣烟劣酒。日光很强,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到我的。捡烟屁这项繁重的工作累得我几乎小了一圈,因为辛

格莱斯只管找烟屁,没有搬运能力。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夕阳西下,我们把收集来的各种牌子的烟屁放到一起。我说:“来个火。”
  辛格莱斯愕然:“没有。”
  一块最小的火石重量也有五克,我们不可能拿得动。火刀就更重了。
  “好吧。”我承认这是个疏忽,然后我要求辛格莱斯幽灵趴着,在下面放一根烟头,几片鸽子毛。
  他很迷茫:“干什么?”
  “别废话,太阳立刻下山了。”我说,“用你的身体当透镜。你比我纯洁,比我胸大。”
  他立刻跳起来表示异议。”死也不干。”他说。
  自从魔法文化进入仙都,满大街都使用魔法石当作照明光,再也不用油灯了。教堂虽然有点蜡烛,但是一个在那里进行吸烟活动而暴露的

幽灵未免过于愚昧。我担心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圣职人员干掉。
  好在还可以借火。
  一个矮人拿着烟袋在大街上走着,一面吧吧地抽。我凑过去说:“借个火。”他诧异地看见一个烟屁蹦到他的烟斗里,揉了揉红通通的眼

睛,看见烟雾凝成一个人形,张口对他喷了一口烟说:“谢了,兄弟。”
  “啊”他一声大叫,对我挥舞烟袋锅,搞得火星乱飞。我赶紧拿着烟头跑了,身后传来烧焦的味道,好像着火了。先是他油乎乎的胡子,

后来又不知道引燃了什么。矮人区好像有个铺子失火了,不过那不是我的错。
  我五分钟抽了二十五个烟屁,难受得要死,才没空去管哪里着火。
  珊珊最初吸烟的时候,我记得是想研究戒烟的药。现在她自己很上瘾,那种药有没有就很难说了。据说烟油里含有极重要的成分,可以麻

痹神经,还可以让人欲仙欲死,是邪恶的术士们的最爱。现在想不到我也成了吸烟者,而且比任何人都抽得凶。
  “加油兄弟。骑士行会,牧师行会,和德鲁依行会!”辛格莱斯幽灵眼巴巴望着我,”复活后别忘了我。”
  我于是前往骑士工会,去见我的未婚老丈人。
  骑士行会,牧师行会,和德鲁依行会三方势力,这三方当中的任何一方都有能力让我复活,也只有他们有能力与亡灵沟通。首先求助于骑

士行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也不是说骑土行会在这方面的服务有多么优秀,只不过是因为这位久负盛名的圣骑士领袖,兼海军上将差点

成了我的丈人而已。
  事先说一说,我跟丈人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
  深更半夜里,我摸到了丈人的房间。
  他胡子上都是口水,脸上洋溢着好梦的笑容。自从我跟娜娜婚礼被搅,不幸身死又无法复活,他大概天天都睡得很香甜,嘴里念叨着一些

女人的名字:“哦,小泰兰德,小瓦纳斯,巴罗夫太太……”
  据我所知,这些都是有夫之妇。
  “喂,老头,龌龊的老东西,醒醒。”我呼唤他的时候很是怀疑,他还有没有神力可言。
  他没醒。面向我,笑得更甜了,嘴里说:“太太……”
  我一阵恶寒袭身。
  丈人不愧是圣骑土,竟然可以让死者也身感恶寒。为了拯救他的灵魂,阻止他的精神犯罪,我决定及时行动,对着他的耳朵喷出一口烟雾

:“咳。巴罗夫先生,您回来了?”
  丈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拎起裤子冲进自家的衣橱,反应之快令我对他刮目相看。几分钟后,他光着冲出来,对我挥舞着拳头,唾液狂喷:

“恶灵退散!”
  “慢着!慢!”我飞速向后飘走,避开了他的唾液。多年目睹他不刷牙的军旅生活,我敢断定他的唾液对亡灵的杀伤力更胜圣水。他愕然望

著我。我知道我这烟雾弥漫的面目很不好辨认,特别是一张嘴烟就突突突地往外冒。但是我好容易才当了金龟婿,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毅然决定呼唤我们之间的亲情。
  我说:“是我啊。爸爸!”
  听到这个昵称,他赤裸的身体迅速泛起鸡皮疙瘩,双目圆睁,盯着眼前白烟乱窜的灵魂,也就是我那空虚的影子僵硬了几秒,突然开始狂

呼错乱的超度文,对我丢十字架,四处寻找他的圣物和大战锤,企图对我一击必杀。
  我在他想起正确的超度文之前离开了那个房间。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丈人是真的不喜欢我。我小的时候因为顽皮而伤害过他那洁白的屁股,而且我出身很贫贱。丈人平生的大愿就是阻止

娜娜和我在一起,选择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青年做他的女婿。不过无所谓,一个对众多有夫之妇夜夜遐想,连超度文都记不清的老圣骑士,还

是不指望了。
  我于是前往求助于教皇尼古拉斯·凯奇五世。
  老教皇今天刚刚结束了灾难一般的旅程,抵达仙都城,住回了他在大教堂顶楼那有升降梯的豪华公寓,全体圣职人员都在低调地欢迎他的

到来。因为他差点儿当了我跟娜娜的证婚人,我相信他还对我留有深刻的印象。他好吃懒做的高尚情操被全国人民所了解,为全军将士褒奖传

扬。而我为了复活,在深夜里打搅这样一位老人的睡眠是丝毫也不会觉得不安的。
  房间里铺满了红地毯,老教皇的床上还挂有圆顶形的天鹅绒华盖。看来自从我死后,他睡得也很好。他穿着丝绸睡衣,满面红光,手上戴

着象征精神力量的信仰之水银戒指,在黑夜里散发着神圣力量的碧绿的光辉。
  “老头儿,老头儿,醒醒。”我在他床头张牙舞爪,恳切地说,“帮帮我。“要是他不醒,我就把鼻涕抹进他的嘴里。
  他说:“嗯,巴罗夫太太……”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说:“巴罗夫先生?”
  教皇大人以年迈之躯推开窗子,从三十米高的顶楼奋力一跃而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发出一声长号在青石路面上摔得不成人样,大批卫

兵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跑来,围成一圈看着地上的尸体,惊呼着:“教皇死了!教皇死了!”
  有位圣殿骑士向上一指:“幽灵!是个巨大的幽灵!”所有的人都抬头指着我惊呼。
  做梦想想有夫之妇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嘛,但我实在没有想到教皇他老人家有这么大勇气来逃避现实。一个半死不活的老白痴的灵魂带着从

梦中惊醒的表情从尸体里飘上来,像所有白痴一样流著口水望着我,突然开始对我丢十字架,嘴里喊着:“凶手!恶灵!”
  不管他生前有没有圣力,死后那些十字架也不管用了。倒是这份罪业都加在了我身上,让我的灵魂壮大了很多。我带着满脑袋小十字架,

跟新郎一样闷头离开了这里。他还在尖叫,陷入歇斯底里之中,卫兵们举着火把照亮他勇猛果敢但是惨不忍睹的尸体,乱成一团,我在他们上

楼干掉我之前藏入阴影逃走。
  德鲁依行会,德鲁依行会!
  德鲁依是正义的、爱护自然与生命的组织,是苦修的、道德的象征,代表自然主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由精灵和一些动物脑袋的种族组成

,基本上不包括人类,因此我对他们的道德观有充足的信心。
  该行会的会长名叫鹿角,是个活了五千多岁的上古神族后裔。如果说满头挂着青藤、长着鹿角,人面鹿身就是上古神族的标志,他混得也

不怎么好。他喜欢在晚上种些花花草草,破坏路面,让绿化成灾。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活着的时候没怎么跟他们打过交道,想的都是怎么猥亵他们行会的精灵美少女,现在后悔稍微有点

儿晚了,所以我决定谦虚一点儿,态度诚恳一点儿。
  第一句话叫他帅哥?正义的化身?亲爸,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不不,我决定要说:我喜欢植物。我死后,我家那棵稚嫩的幼苗没有人照顾

。对,那可是一大片南瓜田。眼瞅着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那些瓜瓜宝宝是多么需要人照顾。没有我仙都路政局就会打那块地的主意,早就有

人想盖个油田或是矿场。我不能抛弃那些稚嫩的小瓜藤,它们是我的责任,我们相依为命……
  一路上我不断重复着我该说的话,只要他还自诩是自然之子,还有半点热爱大自然,他就应该自掏腰包为我复活。
  花园到了。不管这里原先是什么,现在都是个花园,确切地说更像原始森林。
  我在一株牵牛花下面找到了他。他四蹄摊开,打着呼噜,如此美好的月夜,他竟然睡着了。这怎么可能?德鲁依是长生不死,且爱好夜行的

,月亮现在高高挂在天上,那边有只耗子正在啃他的牵牛花,他却在打著呼噜!
  我大声说:“喂!喂!”
  他说:“呼……”
  这下真的糟了,我听说德鲁依会夸张到睡上一万年的,而且打死他也不会醒来。他们的灵魂前往翡翠梦境,与整个大自然进行沟通。
  我踢他的鹿臀,大声喊着:“醒来,有老鼠啃你的子孙花啊!锯你的鹿茸了!”
  他说:“啾……巴罗夫太太……”
  我立刻有如坠入冰窖,离开了那个花园。
  巴罗夫太太,巴罗夫太太。干什么的?现在我觉得我复活的最大障碍是这个太太。
  看来邪恶入侵仙都是真的了,三大神圣行会的领袖和若干人员都受到影响,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堕落。而这种堕落过于隐秘,直到最终发作

前都很难被人察觉。他们口中所念的巴罗夫太太一定难逃干系。但是现在我只关心我能不能复活,其它的着急也没用。
  趁着天色尚晚,我急急赶往牧师行会。还有一线希望,虽然不认识什么人。话说,帮横死者复活是牧师行会最重要的收入来源。现在这个

时间,大概生意正好。
  牧师行会大厅灯火通明,黑暗永远无法靠近。神圣的烛台上燃点着牛油大蜡,神圣的光芒驱逐一切邪恶。数十位牧师在大厅里各尽其职,

有的在看书,有的在下棋,有的在骂行会主席。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醒着的人了。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怎么进屋呢?我刚把脚踏上台阶,一种刺痛感便从圣银烛台上发出,灼烧于我的脚面,让我大叫。是圣银烛台!圣

光为什么会惩戒我?我只是抽了一点儿小烟而已!我是善良的,善良的好人啊!
  轰的一声,天上打了个雷,吓了我一跳。塔楼开始敲钟,守夜人大声喊:“教皇驾崩了!”
  很多家都亮起灯来,寂静的夜变得嘈杂。“教皇驾崩了?听说是被恶灵所害。太可怕了!还有矮人区大火,白日幽灵……邪恶入侵仙都!”
  胡说,胡说!我尝试了各种方位,窗户、烟囱、阁楼的破瓦片……连下水道都钻了,一只老鼠对我翻白眼,我也忍受了,但一靠近大厅,圣

银烛台的光芒就刺得我好疼。而死者的声音,是没法传递到圣光庇护之所的。我站在门口大声喧哗了很久,他们居然一点儿也听不见。
  然后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来到大厅:”不要慌张!检查神圣结界,把蜡烛挑亮,别让不干净的东西进来,出错就扣光你们的奖金。黑暗的时刻

来临了,最高圣堂下达了一级戒备,不要跟任何死者对话。”
  喂?不是吧?
  我只得在门口徘徊,徘徊了很久之后,我突然见到一个上班严重迟到的小牧师打着呵欠跑过来。他应该还不知道不许跟亡灵对话的最高指

示。
  我扑过去:“喂,小子,你发达的机会来了。”
  他大怒,一拳将我打倒在地:“大胆幽灵!”
  我捂着脸说:“等等,听我说,我是……”
  他拳如蛟龙,脚法超群,将我打得犹如在风雨中飘摇,立刻就要魂飞魄散,栽倒在路边。有如此武功的人做个牧师实在是太浪费了!我真

没看出来一个小胖子有这等武功。然后他还对我吐了口口水:“妈的,大半夜还敲钟,老子已经迟到了,还得受那个鬼儿子的气,还得听你在

这儿啰嗦,挡老爷的路,死一边去!”
  有点儿小权的事业单位办事人员都这样。
  我在路边呻吟着:“呜呜老婆我对不起你……”为了回到你身边,多少钱我都干啊!
  他已经走出十米开外,又走了回来:“什么钱?什么老婆?”
  “我的未婚妻,我漂亮的老婆啊!”我拼命显得可怜点儿,“我怎么能让她独守空房……”
  我用充满浓厚情感的嗓音描述了娜娜的美貌,可怜女人跟着我,就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如今还要独守空房。我对自己的自私自利追

悔莫及,唯一的愿望就是拯救她空虚寂寞的灵魂。整个人生故事囊括了我毕生唯一读过的一本言情小说的精髓,凄惨的剧情发展甚至不用迂回

就深深地打动了他。
  牧师小子深深地落泪了:“我要是帮助你,你拿什么报答我呢?我们苦修牧师可是很穷的。”然后很关心地追问了一句,“你老婆漂亮么?


  “我有钱,棺材里金光闪闪!您让我复活,我都给您!全是您的!”妈的,别的没有,钱还没有么?
  他居然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你那么多钱,你老婆怎么可能不花掉?再去找个小白脸……”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所以我跟他说,咳,男人的私房钱放在哪里怎么能让老婆知道呢?痴情男子负心女,就是死了埋

起来也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就不是迅速找个小白脸的问题,而是死不暝目的问题了。
  牧师小子被打动了。他承认我是个善良、高尚的灵魂,而且在胸口划着十字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那些道理我一定会抽空好好跟你

老婆谈谈的。”
  我们达成共识,究竟有多少钱已经不重要,剧情的发展也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钱在哪里。他从墙角拿起一把铲子:“走吧。”我

带着他穿过无人的街道,穿过墙壁,穿过水沟。他裤裆湿透,咒骂着:“混蛋,走大路啊!”
  “但是快天亮了。”我很急。
  一路上牧师小子不停问我的家庭住址,我的妻子漂不漂亮,喜欢什么花,喜欢听什么话。我跟他说我家住在旧城区的花店,一跟那女孩子

说:“嘿,我知道你的一切,宝贝儿!”,她就会特别激动。牧师小子沿途练了几十回,直到腔调跟我一样流氓为止。
  终于我们来到了那林间的新坟。无名的十字架一个挨着一个,矗立于茫茫雾霭,花环上浸满了晨露,没有任何铭牌或是墓碑。如果没有人

带路,谁也不可能知道这里埋有这么多年轻的躯体。
  “快,快!”我迫不及待,“挖开它。赶快帮我复活吧?照顾老婆和花掉那些钱的事就不麻烦您了。”
  他凭着良心发誓:“我一定会去看你老婆的。”然后他一铁锹打在我脸上,“升天去吧。”
  呼的一声,烟都散了。我借着烟雾的掩护瞬间逃入土中。要是我吃了这么多亏还相信教会的胖子,那我才是万劫不复了。
  他发出奸笑,回头开始奋力挥舞铁锹,用力挖坟,眼中始终闪动着“钱”诚的光芒。年轻的苦修牧师,体力真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上

好的棺木就露出来了。他咒骂着,跳下去奋力撬动棺木。但是钉得很紧,所以他用铁锹将棺盖劈得稀烂。我的天,我都不一定能这么快破坏那

个棺材。里面金光闪烁,他开心得大叫,两眼放光,但是随即发现没有宝石,只有断成两截的尸体用穿钉连接着。
  “什么?这是……”他跳下去拉扯尸体,发现那些金属光全都来自修补尸体所镶嵌的金属片。尸体生前曾经历苦战,伤痕无数,最终死于

腰斩。“他妈的!”他气得半死,然后一抬头,发现一大群蒙面的黑衣刺客手里拿着花,不知何时来到这里,正围在四周张大了嘴看着他。
  刺客行会公墓,每天日出前来打扫一次卫生。
  “这是……”他赶紧放下手里的尸体,”哦,你们是……家属?我是,我是牧师行会派来检查尸体的圣洁程度的。”他尴尬地笑着,想要从

坑里出来。
  “牧师行会!”
  为首的人是军情局的一位处长,曾经是我的一位导师,同时也是刺客行会的名誉主席玛迪亚斯,一指被他踏在脚下已经变回两截的尸体,

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我儿子。”
  牧师小子登时呆若木鸡,还把湿漉漉的液体淋在断成两截的英灵躯体上。这下可要了他的命。四周凶狠的目光像是要活剥了他。他结结巴

巴地说:“哦,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重要。”一铲子土落到他身上,有人拿着他的铁锹,露出狰狞的面容,“说,是谁向你泄露我们刺客行会的公墓位置?”
  我大摇大摆从他面前飘过。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即使死了也要阻止邪恶入侵的第一步,惩戒堕落者!不是公报私仇,绝对不是!
  牧师小子张大了嘴:“是那可恶的幽灵!”
  所有的人一回头,初升的第一缕光明使得他们眯起眼睛。很可惜刺客们一丁点儿看见幽灵的能力都没有,白天就更难看见。没了烟雾弥漫

,透明的我还是很安全的。
  玛迪亚斯的声音沙哑而忧伤:“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些年轻人是死于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他们献出年轻而宝贵的生命,捍卫了这个国家。

我的孩子,在黑暗中行走,死后连墓碑都无法拥有。而你称呼他们为,可恶的幽灵?”又一铲子土落下来,有人在他头上踹了一脚:“埋了他。


  “不,是那幽灵。”他喊叫着,对我挥舞着颤抖的手指。
  刺客们一回头,我就飘到左,飘到右。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好吧。”有人亲切地扶着他的肩膀,“麻烦你躺低点。或者你愿意把头露在外面,但是我们一定会把露出土外的部分铲平的。你一定可

以理解,这是为了不绊倒路过的人。要不,就说说吧,谁告诉你我们的墓地所在?”
  我吹着口哨,在牧师小子歇斯底里地呼喊声中进了树林。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现在得回去休息了。
  以我的人际关系,我才不会被埋在野林子里。现代社会就讲究人际关系,混得不好尸体都没人管。我的停尸房有高大的落地玻璃窗,我很

欣慰地看见,现在每一扇玻璃窗下都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我的尸体。被人偷尸体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发生了。
  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我看见放置我躯体的台子换成了铁的,下面架着柴火,火烧得挺旺。隹确地说,那是个车床,一台巨大的奇怪的机器

,看上去有很多钻头在对着我的头顶不停地转动。发生了什么?我不需要暖气,现在天气很热。那些忠诚地把守着我的躯体的骑士们,他们难道

不是来保护我的么?
  他们听上去都挺累:“大人,要是那块冰能劈开,我们早就劈开了。我们早就想除掉这个狗娘养的。”
  然后是丈人的声音:”你的机器真的管用?”
  我明白了。没睡好他很生气,所以他决定让我也睡不好。
  一个贪财的地精矮子正在数钱:“安心啦,这是最新型的,我临时改造的破冰机3000。相信科学的力量吧,一天不成两天,总会裂开的。

那可是黑铁钻头!”然后他小声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量嘟囔着,”反正我拿到钱了你们这些白痴。”
  太邪恶了!这些叛徒!你们怎么对得起我老婆对你们的信任?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每人一脚!我,我,我每次吃完东西都有给他们剩一些

的!想起来了,那些骑士都是丈人的忠实老部下。我就知道其中有阴谋!没有人帮我复活!原来丈人想拆散我们!那些唱诗班的牧师胖子一定也收

了钱!
  这时候,一个没有形体的纤细幽灵小心翼翼出现在我面前,看上去比我还要倒霉,像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只是一个黑漆漆的烟影而已。
  “喂。”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这里好危险。快跟我离开这里……”
  “闪一边儿去!”我没空理她,激动地冲进大门,“你们!你们这些无耻之徒!”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恶灵!好大的恶灵!”他们一起惊呼!
  我?他们清楚地看到我,
  我低下头,我真的很高大,通体透着暗蓝色的幽光。我惊讶的声音冲破喉咙,变成低沉的吼叫声。这就对啦!我,我这么努力地做好事,当

然是有成果的!不过我这么善良的幽灵,为什么从影子看起来会这么凶恶?
  四周的人都惊惧地看着我:“恶灵,杀了教皇的恶灵,太可怕了!”
  我很不满,不要乱给我安插罪名好不好?小孩摔倒是因为钢蹦不好,铺子着火是矮人不好,教皇升天是他自己跌倒,丈人生气是他心眼太小

……
  丈人满脸堆笑,向我伸开双臂,毅然呼唤我们之间的亲情:“啊,小南,我的孩子!”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在第一时刻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他趁机抄起他的圣锤,对我当头砸落。好在我认识丈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都没

有相信过他。我向旁边一闪,丈人把玻璃砸得粉碎,烛台也飞出去一支。我夺路狂奔,丈人挥舞着战锤在后面紧紧追赶。可是战锤太重了,他

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抓住他!”一大群骑士手忙脚乱在院子里围追堵截。
  丈人气喘如牛,看上去就要累死。我燃起一丝希望,盼望他突然吐血身亡——我几乎看到了幸福的曙光。但是有人递过一杯啤酒,他咕嘟

咕嘟喝了,还吃了个什么大力丸,将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继续挥舞着圣锤向我逼近。
  他说:“乖乖升天去吧!来,我的孩子,勇敢些,像个男子汉,吃我一锤!”
  我也想像个男子汉,但是现在我宁可像落跑的母鸡在魔掌下钻来钻去。那黑影子就在一边躲得远远看着,一副很激动的样子看着我的特技

表演。我真想用力敲她的脑袋,但是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丈人横劈竖砸,只要稍不留神,我就会死在丈人的锤下。他是真想杀我。
  丈人久战不下,气喘吁吁戴上老花镜,拿出超度文的书。先查找目录,然后翻来翻去,页码太小,看不清楚。终于,他借着光亮大声朗读

。“用七把道德之匙……什么什么?”没看清,反正这页不是超度文,他的裤子“啾”的一声神奇地掉了,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绘有美女的内裤,

此外没有什么特殊效果。
  “再见,爸爸。”我大喜过望,先用这个亲昵的称呼让他浑身发麻,然后趁机扑向大门。  ’
  门近了!我要逃离这里!我要去找国王陛下,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大门却突然开了,没有给我钻过门缝的机会。外面站着一大群穿着红衣、红斗篷的骑士,我不顾一切撞进为首的人怀里,很大,很有弹性

。一只戴着金手套的手揪住我——她揪住我,当头一拳,将我打出一丈开外,在地上翻滚。
  圣力化作圣印,升起了金色的光环。
  我吃惊地望着那女人和她周围的红衣骑士,她的圣力之强,可以使用圣印!那即是说,她是神选之人,在教廷占有重要的席位。红色的血掌

印是他们共同的徽记,我突然害怕得想要尖叫——血色十字军!
  无情、冷酷、死心眼,血色十字军就是一群愤青的集合体,任何人都支配不了的可怕组织。跟丈人那软弱的神圣骑士工会可不一样,他们

天天生活在死亡边缘,以杀戮亡灵为乐。有人说,他们是拿血当牛奶喝的,所以他们的超女指挥官玛尔兰的胸才会那么大。他们不是一直都在

找黑暗女王的麻烦吗,为什么会突然大队人马出现在王都?
  毫无情感的金色光芒在那女子美丽而冷酷的眼底闪动,她穿着光铸铁打造的神圣铠甲,浑身上下金光闪闪。黑发披在肩头,披散在一把巨

大的剑上。剑柄镶着鸽子卵那么大的红宝石,凝聚着肃杀之气,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光晕流动中身首异处。同样是圣光,却是冷酷无情的,比

腊月的寒风还要冷漠。
  “用七把道德之匙禁锢亡灵。”她一抬手,不用看书就念出了咒语,一道神圣力量形成的监牢从地面升起,像有生命的荆棘一样锁住了我

。我一下子就动弹不得。
  “哈哈!玛尔兰,你的到来完全是圣光的旨意!”丈人喜出望外,我猜他与我之间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过成就感,这次在别人帮助下的成功

可以说是他老人家晚年的一大辉煌。
  “滚一边去。”玛尔兰根本不给丈人面子,“教皇死了。我们奉大十字军领主之命来缉拿凶灵,参讨继位之事。”
  “就是他!就是他啦!”丈人快乐的样子简直难以言喻,他一脸慈祥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拿若圣锤向我逼近,“别怨我,孩子,死者应该

上天堂。”
  “就他?”玛尔兰拦住了丈人,看了我一眼,“这个弱鸡?”
  我承认我是弱鸡没关系,这位充满正义与智慧的女子,不会就这么相信一个老混蛋公报私仇吧?我充满感激之情,大喊:“不是我!是凯奇

那老头自己跳出去的!邪恶正入侵仙都……”
  “斩杀邪恶。”令人发冷的金属摩擦声中,玛尔兰从侍从手中拔出一把更大的剑来,冷笑着。我冤屈的声音戛然而止。剑身升起一道寒光

,她说:“奇迹总在下雨后,血十字的时代来临了,一切幽灵都该处死。害死教皇的凶灵由我们血色十字军来惩戒!”
  我的整个灵魂凉透。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狼和小羊的故事。早知世界如此黑暗,我也应该四处乱嫖、到处打劫良家妇女才对。
  丈人激动地喊叫着:“对,对!把他砍成一百块!”
  一个地精矮子突然尖叫着从大厅里跑出来。在他身后冒出彤色的火焰。
  轰的一声,那台超级破冰机爆炸了,我豪华的停尸房变成了一片火海。玛尔兰一回头,首当其冲被气浪撞翻在地,手里那把剑差点儿就要

了我的命。巨大的冲击波带着断壁残垣飞出五十米外,把丈人挂在墙头上,四肢下垂屁股朝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束缚我的咒语失效了。教堂的整个侧室不见了,一百多个骑士呻吟着用各种姿势倒在远处的地上,一个人的头夹在另一

个人的裤裆里,方圆百米的草地上都冒着青烟。
  那纤细的影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哇!”
  坍塌的侧室里火光熊熊,我拼命冲向火里,我的尸体,我的尸体啊,不被烧毁也会被埋在里面的!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脚。玛尔兰嘴里都

是血,我真想大叫,美女,你都这样了还想干什么?要我请你喝茶么?
  她冷笑,就好像我杀过她父母,杀过她全家,她不灭我便誓不罢休。天知道她跟亡灵哪来这么大仇,一道华光升起,她无情地说:“审判!


  这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又是一次爆炸。一根柱子飞过来砸在她头上,将她压在下面。一股失控的力量从她手里猛然释放,缠绕着我,将我

的影子扯得不成人形。掺杂着圣力的光与地精奇怪的机器能量混在一起,起了奇怪的连锁反应。惨叫中,我随着气浪飞了出去。
  眼前一片漆黑,蒙咙中,好像撞到了什么,灵魂的波动似乎跟什么契合在一起,听见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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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7 23:58:13 |显示全部楼层
3、错中之错
  地精卖炸弹就好了,卖什么机器。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一只猪。
  那不是说我很笨,而是——我确实是一头猪。四周是一头黑母猪和一群黑小猪,我也是黑小猪,我浑身都疼,四蹄着地,一出声就发出猪

叫。猪圈的顶子被炸塌了,我断定,这里离事发地点不远。我在猪圈的烂泥里卟叽卟叽地走,老母猪和小猪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有倒霉的潜质,为什么挺正常的事情到了我身上就会变得很奇怪?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冷静下来。圣印的力量跟地精的机器爆炸合在一起,居然对我产生了这种作用。我是活着,但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比不能复活还糟!
  我用力往上蹿,你们见过一头猪爬墙么?老母猪站起来,不解地看着我,我一声哼唧,用尽全力踩到它身上,又跳出猪圈。身后是母猪受伤

的呜咽,还有农夫的惊叫。
  “站住! 回来!这怎么可能呢?”农夫拿着一把干草叉在后面疯狂追赶。
  谢天谢地,这里果然就是圣光大教堂为了消费食堂的泔水而搭的小牲口棚。我撒开四蹄,向着报刊亭狂奔。辛格莱斯!我该怎么办?
  报刊亭围着比昨天更多的人,报童在喊:“号外!号外!教皇被凶灵杀害,血色十字军女指挥官玛尔兰惩戒亡灵不成反受重伤,矮人区火药

店爆炸引起大火,都是同一个凶灵所为!教廷权力空悬,发下最高悬赏……”
  我才不管他们,我已经快疯了。辛格莱斯,辛格莱斯!你在哪里?
  “回来!”农夫累得扑倒在地。
  人们诧异地看着一头小猪围着报刊亭奔跑,随即我挤进人群,小姐、绅士和店员一起惊叫,因为我很脏,散发着猪圈的臭味儿。辛格莱斯

,我们约好在这里的!一个关键在我脑中升起,我出了一头大汗,我忘了!我现在是活的,我看不见幽灵了!
  从案子上垂下的报纸上,一个标题映入我的眼帘,我顿时为那个消息惊得立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境况,趴在报摊上。
  头一次,所有时尚报纸的头版印的不是娜娜穿了什么,从《仙都日报》到街头小报,新闻报、经济报、服装报、娱乐报、体育报……全都

是一样的,印着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人!
  那上面说:圣十字大放异彩,珊珊·弗勒,将继任神圣教皇。
  大多数报纸上,珊珊的巨幅照片都是平时那副样子,刚起床,正在发昏,稳重,性感,叼着小烟,只是多了几分诧异。看来是早上起床的

时候被小报记者们堵门。但是皇牌大记者金米所在的《仙都日报》再次提供了不同凡响品质的照片——因为我们之间都是朋友,日常照片她有

的是。
  在《仙都日报》上,珊珊很美,我居然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她工作的时候,穿着纯白色的袍子,领口镶有金边,胸口和斗篷上都有金色的十字徽记和银莲花,象征圣光永垂,救死扶伤。她的眼神清

澈,笑容可亲,信仰笃定执着。
  金米特别用大量文字形容了她的声音,几年前远征中的一场血战,很多伤员都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决定克服恐惧活下来。珊珊,弗勒就

是有那样“至凡至圣”的气质。她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念着她的名字,恳求家人一定要报答她。
  而比那更轰动的是,金米提供了一张珊珊的日常特写。
  她的忧郁,就像冬日里一杯浓浓的咖啡,看了就让人觉得温暖——金米给的说明文字很煽情:她为谁忧郁?她在思念著谁?
  我哪知道她在思念着谁。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在为整个世界忧郁。只有我知道,珊珊·弗勒,她才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她吸烟,而且解剖尸体,爱好是收集鲜

活的人体器官。她的装扮都不值钱,都是地摊货,但是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不管和多少穿着华丽的大家闺秀在一起,你永远不可能忽略她。在

我印象里,弗勒就是个标新立异的女人。
  四周议论纷纷:“那只猪在看报纸呢。”
  农夫恼火地跑过来用干草叉按住我的脖子,有人给了他根绳子。等等,我还没明白,珊珊为什么会变成教皇继承者?我记得教皇指定的第一

顺位继承人是他最小的女弟子,高阶祭司劳瑞娜,戒律教派的小姑奶奶。我挣扎着,一口咬住那份报纸。“这猪很有性格。”四周一片大笑,

“色猪。”有人说。
  农夫咒骂着,差点勒死我,但是卖报纸的说,报纸不要了,送你了。我才免于一死。有人说,小猪卖给我吧?农夫尴尬地跟人解释,这小猪

是给教堂代养,不能出售。然后他就把我抓回去了,一脚踹进猪圈里。
  我不顾群猪的眼神,开始看报纸。
  什么?真可怕,他们都冤枉我教皇死了,很多卫兵都作证看到了我。教皇坠楼的事发现场,守夜的骑士说是大个的午夜凶灵所为。然后白日

幽灵事件,矮人区大火,德鲁依工会也掀起喧然巨浪,会长鹿角没有任何交代便长眠不醒,恰恰也是在这一天。然后有个可怜的浑身缠满纱布

的牧师历数我的罪行,一个狡猾的幽灵欺骗了他,简直是魔鬼的使者。
  他头顶的头皮被铲子切去了一大块,幸好刺客们看他确实很蠢,才留得一命。然后他到了旧城区花店说:“嘿,我知道你的一切,宝贝儿!

”,被花店家的大闺女一脚踢到河对面去。然后更多的蒙面人抓走了他,将他严刑拷打,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很清楚,因为花店家大

闺女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军情七处的首席执行官吉恩·朗斯顿,发现这一秘密的人都得死。
  然后一切一切的背后,我的未来老丈人义无反顾地指认了我。他未经任何查证就指认了我,实际上他拿出了很多我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的证

据,还多安了好几个罪名在我头上。什么牧师吃烤田螺后腹泻事件,奶酪店的幽灵事件,连有匹母马难产都是我的邪恶影响所致。
  为了拆散我和娜娜,至于花这么大力气害我吗?
  “黑暗势力在入侵仙都芮拉。而他就是邪恶的尖兵。我很难过地说,他曾经是个好人,差点成为我的女婿,幸好他已经死了。”他这么说

,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金米花了很多精力在实况分析中详细阐释神圣教会的可怕现状。
  教皇的死过于突然,所以现在教廷下属的权力核心已经分裂。仙都教廷由神圣、惩戒、戒律、圣心会四大教派组成,每个军团都有拥有一

位神选继承人,但是戏剧化的是,居然没人跟珊珊·弗勒去竞争。
  神圣联盟拥有骑士公会的大力支持,以虔诚信仰为主要宗旨,灵魂人物是凯奇六世。他最大的优势是他是个中年胖子,而且是个男的。这

对我的未来老丈人非常有利,因为六世是个他一手扶上去的白痴,根本不会去反驳什么。在那之前,他只是教皇一个普通的穷亲戚家的孩子而

已。国王陛下不喜欢这一点,我的未婚妻娜娜明显也不喜欢。她老爸已经很会来事了,人越老,越多事。本来丈人可以搞得有声有色,但是因

为教皇外出期间凯奇六世不小心有篡权之嫌,臭了名声,所以民众一片嘘声。
  戒律教派主要是牧师团体,以灵魂救赎为主,强调自律。他们的核心人物高阶祭司劳瑞娜还非常年幼,但却是教皇凯奇五世那老头最喜欢

的女弟子。我跟她有一腿,她非常纯真,就像是天使来到人间。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的纯真感动,其中也包括我。如果凯奇五世没有跳楼,过

得两年,教皇的宝座非她莫属。但是现在太早了一点点,她只有十八岁,在保护伞下纯洁得过分,在我的光辉影响下她刚刚对世界有了一点儿

自己的看法,突然就失踪了。
  报纸上说,没人绑架她,她一听说要继承教皇之位,就在夜里绑了一条床单从窗户逃走了。
  惩戒教派最可怕的莫过于血色十字军,与之相比其他的教派成员都不敢吭气。他们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残酷组织,拥有强大的兵力和漠视死

亡的战斗意志。他们还有连死者都惧怕的手段,据说要从死者口中得到消息,只需要把尸体交给他们就行了。他们有信心、也有恒心把尸体都

打得开口来求饶。如果那样尸体都不说话,他们会把尸体彻底烧掉,让它永远也不能开口说话。
  而他们拥有继位权的自然就是玛尔兰。
  就是那位身材火辣、作风剽悍的女子,二十四岁,已经经历过十六场大小战役,杀死六百多人,其中一半活人,一半死人。她穿着传说中

的黄金圣衣,一个人面对二十个恶魔都面不改色,将对手一一砍死。但那不及她的正义与执着更令人发怵。
  据说一个人被确定有巫毒信仰后,她把那人杀了三次。因为家属要求翻案,她举行仪式把那人复活后只花了五分钟就让对方认罪,当场又

杀了一次,连家属和受贿的检察官一起杀了。那人死后尸变,投奔黑暗女王。她检查了棺材,骑了匹马前往幽暗城的必经之路,吃树皮、喝露

水等了十六天,又杀了那人一次,彻底斩草除根。
  血色十字军是执着的、滴水不漏的组织,玛尔兰的导师、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号称宇内无敌,手段相当残酷,极少有人能得罪他们之后逃

脱。她没有继续竞争。原因我很明了——被柱子砸了。
  一个女人长得再好看,再能干,裹着满头的纱布来竞选也不再有什么优势了。他们原本的如意算盘是玛尔兰消灭了杀死教皇的凶灵,名正

言顺地继承精神领袖之位——而现在脑袋上缠着纱布,还被丈人阴险地宣传成被凶灵打伤,照片都上了报纸,这差别可就大了,搞得我都有点

儿同情她。
  现在可就只剩下圣十字教派了。
  圣十字教派其实就是医护团体,又叫圣心会。虽然也有医护骑士团,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们以救死扶伤为宗旨,其大多数人员

也不是神职人员。圣职医学会从教堂里起家,但是更多地倾向于研制克服疾病的药剂、研究外科手术和急救技术,以及环境卫生、预防瘟疫。

他们的日程表里,也不会特地安排念咒的时间。
  总之,珊珊·弗勒脱颖而出了,以极大的知名度、极大的民意支持、精湛的才能和一颗救死扶伤之心得到了广泛认同。
  戒律教派最先表示了同意,因为跟圣心会的总部比邻,他们对弗勒的人格比较信任。劳瑞娜就经常会去找珊珊一起玩。血色十字军很多伤

员受过弗勒医生的恩惠,所以血色十字军的代表不得不虎着脸点了头。他们并不放弃玛尔兰的权利,在这个问题上一再拖延,但是目前还是点

头了。
  但是最让我不解的是丈人居然也同意了,而且举双手支持。
  这简直就不是他。他本着一颗善心支持别人?不不,他会落井下石。对待已经失去的竞争机会,他会提及他过世的老婆,风言风语,冷嘲热

讽,搅得别人也不好过,然后提些无理要求,以满足他的心理平衡。这么无条件支持,这不是他的风格。难道说娜娜的病情让他转性?不,要是

他真的关心女儿,他就不会有空栽赃陷害我了。
  我陷入了深沉的思索,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头猪。
  四周传来猪的哼唧声,老母猪带着四头小猪,包围了我。
  我问:“你们想干什么?”有猪拱我,咬我,四周乱蹄齐下,救命!老母猪报仇来了!难不成它们把我当作妖猪,我在猪圈里乱跑,不过猪圈

里能跑哪儿去呢?
  幸好农夫来了,拿着干草叉从上面一通乱打:“你们要干什么?都中邪啦?”猪群被赶开了。谢天谢地。我趴地上呼哧呼哧喘气。最要命的

是,我饿了。作为一头猪,这种感觉既久违又让我想哭。但是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让灵魂摆脱这具可悲的肉体?我卡迪南可是刺客与刺客

之子,现在变成母猪之子,父母的英灵都要哭泣了。
  “是哪头,”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问。
  我一抬头,救星,珊珊,是珊珊·弗勒。她今天穿裙子了,不过依旧不是什么正经裙子,方格子的,下摆不对称,样式很奇特。珊珊特别

喜欢方格。
  农夫有些不好意思:“医生,刚才它还在看报纸呢。哦,不,我真该死,应该叫弗勒大人!”
  对于叫什么珊珊并不在意。实际上,一位快要变成教皇的女士出现在猪圈边上,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弗勒!你这卑鄙的女人!我冲上去扒着墙角,带我走!但是这个举动就好像是暗示有人要喂吃的,一瞬间所有的猪都冲上来,把我挤翻在地。

农夫挠着头:“还真分不出来。”
  “拿些泔水给它们。”珊珊说。
  “难得您来这里。”农夫说,“今天给它们吃些好的吧。”
  “不不,就要泔水。”珊珊说。
  一桶泔水倒下,群猪蜂拥而上。我也扑上去。不好,一个低级动物的灵在与我争执着,与我的理性僵持不下。吃泔水!不吃泔水!我还没有

来得及下定决心,珊珊指着我说:“我要那只。”
  谢天谢地。
  绳子再次套在我脖子上,我的命运已经被攥在珊珊·弗勒手里。她点了一支烟,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人人都看见,即将成为教皇的弗勒

小姐牵着一头小黑猪,悠闲地漫步在仙都城的街道上。
  我一直咬她的裙子,看她的内裤,对她说:“死丫头,都是你无心之过,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农夫一直都很担心地跟在后面,怕猪跑掉。但是她说没事。所以猪就真的没有跑掉。他们居然说这也是神迹所至。他妈的,为什么我做什

么都是邪恶入侵仙都,她做什么都是神迹降临?
  “哇,这头宠物猪真好看!”很多人谄媚地凑过来。猪有什么好看?
  “让开让开。《仙都日报》特别追踪报道。”金米带着大相机出现,“珊珊,请你抱着你的猪,亲热一点儿。各位,闪一边儿去,充当背

景墙也行。”顿时有一千多人要当背景墙。
  珊珊蹲下来抱着我的脖子,有人说:“真羡慕那头猪。”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这只猪生气呢!看上去很有性格。
  金米说:“准备了,一,二……”
  珊珊把脸凑过来,突然亲了我一下。喀嚓一下,我就上了头版头条。所有的人都惊呼:“哇,她亲它了。真幸福……”
  还有人妒忌地说,我真想变成它。谁想换?我愿意跟你交换。
  金米说:“珊珊,这头宠猪叫什么名字?”
  我一紧张,她不会当众说,这头猪叫“卡迪南”吧?
  珊珊叼着烟,不假思索:“叫塞豆罗。”
  四周的人说:“哇,真可爱。”
  “您如果顺利继任教皇的话,首先想做什么呢?”
  珊珊想了半天:”允许在公共场合吸烟。”
  四周一片赞叹声,特别是烟鬼们。我很郁闷。
  “让开让开。”一大群士兵跑过来,为首的军官说:“弗勒女士,请允许我们保护您和您的爱猪。哎哟,猪咬我……”他居然还一脸很幸

福的样子。爱猪。听到这个词我一点儿也不会开心。
  于是有卫兵在前面开道,现在珊珊·弗勒可不一般了,一群小报记者拥挤在珊珊家门外,昨天那只是个普通的寓所,现在开始已经有人在

门口站岗。
  珊珊并不想理会他们:“对不起,请给我和我的猪一点儿私密空间。请大家离开吧!”
  “都走吧。”卫兵把人群驱散了。但是镁光灯还是不停地闪烁着,直到珊珊进了屋,拉上窗帘,所有的窗帘。
  塞豆罗!既然有猪的名字,就该有猪的行为。我不顾一切冲上餐桌,吃她的小麦面包。我早饿得不行了。她对于这个倒是不太介意,只是说

:“厕所在那一边,要是你尿在外面……”她拿起一把手术刀,寒光一闪。
  我看了一眼,继续吃。吃光了她桌子上所有的面包,然后跑到她的地毯上,抬起腿。如果她以为威胁我一下我就会听话,那就错了。虽然

不能说话,但是尿出几个字来我还是做得到的。
  我打算在地毯上尿自己的名字:“卡迪南。”这一定可以让她吃惊,确认我的身份。刚尿到一半,突然腿一软倒地。
  “猪啊。”她抱着手臂说,”我在面包里放了麻药。”
  我晕,她没事在自己面包里放麻药?什么奇怪的习惯?
  她对此一点儿也不生气,只不过将地毯卷了起来,奋力丢到窗户外面去。然后她把我拖进浴室,用刷子狠狠地前后左右刷,给我喷花露水

,又用毛巾裹起来。我一动也不能动。她将我抱到沙发上,温柔地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地摇。
  “娜娜有什么好?”她发着牢骚,“那么粗暴,一点儿女人味也没有。为什么你会喜欢粗暴女人?还是说得不到的永远最好?”
  她是在故意说给我听,还是只是对着一头猪倾诉?我很惊讶,但是无从判断,也无法反驳。
  珊珊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能回应这份心情,我选择的是娜娜。
  我只能轻轻地枕在她腿上,听她发牢骚。她并不是牢骚很多的人,因为她向来都有很坚强、很果断的一面。自从死后,我一直都在疲惫地

挣扎,濒临崩溃。只有此刻,被捧在珊珊的大腿上,我才感到了一丝安宁。
  珊珊的梳妆台上有一面镶着宝石的镜子,从那里面,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头看上去很安静的小猪,还有一个很爱我的女人。她的眼神

告诉我,她是个很爱我的女人。即使腿上其实是一头猪,她却把它当作我。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很多次躺在她的腿上,忘却伤痛而沉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娜娜不擅长安慰人,只擅长欺负人。只有躺在珊珊的身边

,我才可以让自己的身心放松片刻。那时候和这时候是一样的么?是因为有爱,所以才可以安心地入睡么?
  我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对我而言,此刻的安宁是我能得到的最大幸福。
  珊珊抱着我,柔声吟唱:

  一个骄傲的人生在仙都芮拉,
  她的妈妈警告他:
  世上的财富何其多,
  我的孩子要学会松开手呀,
  即使败了也不可耻,
  就像是一个梦想被另一个梦想征服。

  她的嗓音实在是不怎么样,顶多只能算是哼哼而已。好在这是一首摇篮曲,对她的歌艺我也一点儿不报期望。但是到如今对我而言,什么

样完美的歌喉我都不需要。我只需要珊珊的摇篮曲。这样就够了。
  她用手指遥遥对着镜子一点,镜子柔和的光晕里,水纹荡漾,映出一个疲倦的男子,头枕在女人的大腿上。她的手臂轻轻拥着他疲惫的身

躯,就像是少女抚慰着心上人一样。
  珊珊!她果然一直都能看到我。她会帮我的,我得救了。
  所以我在歌声中睡着了,很安心地睡着了。睡梦中,像是乘着船,在湖心荡漾。她把我抱起来,放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虽然床有点儿硬

,但是她给我盖了一块毯子。香炉里传来好闻的香气,像是檀香。
  一块板子放下来,卡在我的脖子上。
  我微微睁开眼,突然发现这不是一张床,上面悬着一把锋利的铡刀。珊珊面无表情地用一把小刀切断绳索,沉重的铡刀便带着风声落了下

来。雪亮的边缘在我眼前越来越大,我瞪大了眼睛,竭尽全力发出一声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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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7 23:58:40 |显示全部楼层
4、锥心之痛
  新的一天,《仙都日报》送来了,上面印着珊珊·弗勒和她的小猪。
  邮递员愉快地说:“真是可爱的宠物。是不是特殊品种?听说还会看报纸。会不会长很大?”
  “不会。”珊珊说,“永远只有这么大。”
  “哇。”邮递员很惊奇,“听说今天全城的贵妇人都在寻找可爱的小猪,试穿方格衣服。现在服装店最流行的就是方格情调啦!”他望向房

间里,一股香味正从厨房飘过来。然后他看见屋里一片狼藉,无数张纸散落在地上,盘子、杯子也是。他吃了一惊:“喔!”
  “就是一般的猪而已。我正做饭,对不起,东西要烤糊了……”珊珊尴尬地笑着用身体挡羞门,送走了邮递员。
  邮递员一走,我就从墙后面冒出来,跟在珊珊背后骂,用纸飞机丢她的头:“可耻!叛徒!伪善的女人!黑心肝!野心家!”
  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一张地契,是她家的祖屋,曾经抵押出去作为她童年的生活费用,现在又在她的名下,盖着丈人所拥有的金美尔家族

财产转让的印章。珊珊戴上手套走向烤炉,对我的辱骂置若罔闻。一只小猪被穿在木桩上,前进后出,肚子里塞满填充料。珊珊拿起刷子一边

在上面刷蜂蜜,一边翻转猪身。
  你们能相信吗?她刚给这头猪起过名字叫塞豆罗,报纸还放在桌子上,珊珊·弗勒和她的爱猪塞豆罗,全城的贵妇都在考虑购买宠物猪,她

那只塞豆罗已经在烤炉里旋转了。
  我站在她身后一刻也不让她安宁:“恶魔!丢人的朋友!冷血动物!蝙蝠粪!银叶草!”
  “等等。”她终于有所反应,好奇地问,“为什么银叶草也不好?”
  “你见过比银叶草更便宜的草么?我是指能卖钱的。”我举着那张地契大叫,“弗勒贱人!”
  她耸耸肩,没有太大反应:”有创意。”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我早就把地契撕成一万份,可惜这是一张羊皮纸,防水,防电,很结实。
  我骂累了,在她身后喘气。她专心致志烤猪,烤金黄,还用手指戳戳:”脆皮乳猪……”
  我质问她:“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她嘿了一声,反而说:”我帮了你,你都没有感谢我。”
  “感谢?我疯了才会谢谢杀我的人!”我对她大喊大叫。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她问,“最初是我杀你的么?是你自己很英勇地冲出去逞能。哼,英雄!你很勇敢啊!我跟你的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被你的老丈人要挟。如果我不干,他们就要烧了弗勒庄园,盖个游乐场。”
  “什么?就为了一栋荒郊野地的烂房子?”我简直难以置信,我们是二十年的朋友呀!
  “嘿!”她说,”那是很大的房子!是我的家!有祖屋我才算是个没落贵族,没有祖屋我连没落贵族也不是!”
  “你的家?”我又气又怒,“难道你跟我说一声,我会不给你钱么?别看我这样子,我有的是钱,有的是土地,有的是房子。”
  “对,你了不起的未婚妻娜娜的钱。你这个吃软饭的!”
  “我没说给你她的钱!但是她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一再强调,这是法律!有我一半!我们已经在教会登记了!
  “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终于吵起来。
  珊珊生气地挥舞着手说:“你那个老丈人金美尔将军说,为了他女儿的幸福,他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干。就算没有房子,他也会整死我的。

你们是国家的护卫者、大元帅、大将军、首长、大领主、军团长,我只是个治病的大夫!他说,他有我研究灵魂医学的证据!他会起诉我,以研

究禁忌学术的罪名让我被活活烧死。”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女儿,而你……”一提这个我就上火,我说丈人为什么双手拥护珊珊成为教皇,因为他根本就握紧了珊珊的把柄,

一样可以控制她。
  我很生气:”珊珊,我曾经深深骄傲,我们都是英雄的后代,我们的父母都是真正的英雄,比那些拥有雕像的人更伟大!你的父母弗勒夫妇

曾是国王密使,他们为正义而死!而你呢?你出卖朋友,为了风光和自身的安危宁愿当个傀儡!我简直难以置信,你为了一栋房子就能害我!”
  “但是我不想死!”珊珊说,“你能保护我么?在这个国家,有人可以真正关心我一下么!拜托,我只是个小女子!自从你六岁沾上麻烦的小

娜娜,沾上吉恩,沾上精灵文联主席,沾上劳瑞娜,还有许许多多我大概都不知道的花边女人,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你有为我着想过

么?”
  “哈!”我明白了,“你妒忌。”
  她直言不讳:“对,我妒忌。每次一出事,就来找我给你治伤。治好了就走了,继续追那些打伤你的女孩,对我连个谢字都没有!我帮过你

很多次,你帮过我吗?你向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怒气冲冲,转身离开,“我们之间用我的命扯平了。再见!”
  她举起中指:“快滚!”
  出门前,我突然见到一只生锈的铁皮罐子,端端正正放在她墙壁的架子上,与周围崭新的物品相比,显得很不协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

得这个东西莫名其妙地重要,因此凝望了很久。但是我没见过这东西,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有什么力量在干扰我,让我思绪混乱,所以这大

概不是一件干净的物品。
  “弗勒!”我突然停下来,很郑重地警告她,“停止禁忌医学的研究。不要跟任何术士打交道。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要你管。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啦!”她居然这么回答。
  我气呼呼离开了弗勒的家。难道她以为我不会揍她么?即使她犯了错……唔,我还真是下不了手揍她,这一点她倒是很清楚。我真正生气的

是,曾几何时,她变得这么伟大了。《仙都日报》也是,娜娜的专版,现在上面都是珊珊·弗勒。这个可恶的女人!我牙根痒痒,她甚至抢走了

原本应该属于娜娜的荣誉。
  强盗。
  我急匆匆前往报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辛格莱斯幽灵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起来,为什么幽灵可以看见人?人却看不见幽灵呢?只是想让人在死后后悔么?创世神真是很坏。
  辛格莱斯幽灵果然还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报亭的顶子。而卖报纸的在那里流鼻涕。“感冒了。脊背发凉。”他对来买报纸的人说。
  “辛格莱斯!”我喊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失败了。”
  他狒狒一样举着前爪,目光呆滞地站在报亭的阴影里。这是他么?他的手碎了。肩膀连同整个上半身都拖着破碎的光。他看上去——就像一

个好好的人在水里泡烂了。但是我知道是他,只有他会呆在这里等我。
  他对我喋喋不休:“报纸一银币一份,两银币两份,三银币就是三份,永远不会多送一份……”
  我发出一声尖叫。
  随即我陷入沉默。辛格莱斯已经失忆了,事情越来越糟,已经不会更糟。一再出错,出错。邪恶的影响力使得事情更加恶劣,我还拥有多

少时间?我会失去记忆,变得和辛格莱斯一样癫狂,破碎,妈妈都不认得。
  丈人不会给我任何交谈的机会,不会让我跟国王陛下谈,也不让任何人跟我谈。他大概已经严阵以待,等着我自投罗网。而我必须去找娜

娜,她是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长期饭票,我不愿意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就灭绝于这个残酷的世界。不管发生什么,我不能离开她。
  我开始猛翻报纸,娜娜的消息,娜娜的消息。以前它只会出现在头版头条上,现在拜可恶的弗勒小姐所赐,我需要一页一页寻找。
  卖报纸的用手来按报纸,因为他看见报纸在不停翻页。真讨厌,他还用一块石头来压住。我拿开石头,翻报纸,他一定要重新压住。然后

他迷茫地凝视着空气,狂怒中,我拿起石头,打在他头上。他倒了下去,指着我大喊:“啊,啊,杀死教皇的恶灵!”
  立刻,一大群卫兵从远处跑过来。现在这个词很敏感,悬赏高达一万金币。
  我居然拿起一块石头打破了一个人的头。我也堕落了么?愤怒,怨恨,都是恶魔的催化剂。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破碎的手。我的形体也开始破碎了。我似乎越来越邪恶,但难道不是我拯救了这个国家么?为什么我的灵魂会

破碎?我一心想做个好人啊!是的,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拿起一块钱的幽灵了。我杀过数以百计的人,害死教皇,害死小猪,虐待牧师,搅乱世界

,都是我的错。
  在人们的眼中我就是凶灵,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我是凶灵!他们不需要我。丈人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但是就连珊珊,就连我最好的朋友都

害我,没什么比这对我的伤害更深!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是悲伤。弗勒,你这可恶女人!你在不停地对我施加罪恶,是你给我愤怒,让我堕落,

就像一个诅咒。是的,曾经无私的痴爱,如今已经化为赤裸裸的诅咒。
  为首的骑士目露凶光,举起武器,高声喊道:“醒悟吧!”
  绝望、愤怒燃烧着我的灵魂,我的身躯开始胀大,怒吼,咆哮。我憎恨这个世界,我不要再让神圣的谎言蒙蔽我的双眼!憎恨冲破了信仰,

让我的形体在瞬间支离破碎。灵魂之光凛冽地燃烧着,散乱在我破碎的灵体后。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以信任,或许只有不停地追求力量,好

过每日祈祷。两点雾灯一样的光芒从我的眼中升起,我的灵魂变得异常混浊,混浊而巨大,熊熊燃烧。
  冲到我面前的骑士瞬间停住,因为脚底打滑而跌倒。”啊!”他尖叫,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我卡迪南是刺客与刺客之子,刺客之王将我养大。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骄傲,死亡也不能!
  我轻蔑地望着恐惧中后退的骑士们,傲然跃起。城墙上方吹来的风托着我,让我跃得异常高远。是的,我可以跃得和鹰一样高,忘却灵魂

的重量,随风而去。
  小孩子指着头顶说:“看,有朵奇怪的云。”
  幸福的小子,直到有一天你也有这种经历,你才会知道,每一朵飘过你头项的怪云,都是混浊的灵魂,对命运愤怒与忧伤的颜色。
  丈人的马车里坐着三个衣冠楚楚的青年,强壮,英俊,富有,穿着一个褶子都没有的礼服,戴着大个的宝石戒指,手里拿着三束不同颜色

的花。
  “听好。”丈人说,”你们是我最看好的年轻人啦,小乌瑟尔,高登王子,卡瓦菲斯少爷,你们都来自高贵的家族,都很有机会。机会之

好前所未有,我已经安排了一切,那个死小子绝对没有可能复活!你们趁机去安慰娜娜。圣光赐予你们勇气,让事情发生吧!”
  三个人都对天发誓:“我会给娜娜小姐幸福的!”
  他们正义得让我恶心。
  “幸福,”我将头探入车窗,笑了笑,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我说:“到阴间去研究屁眼儿吧。”
  “啊!”四个人连同马车夫一起尖叫,有人还记得说:“粗俗!大胆!无礼!”
  我捂住马匹的眼睛:“再见。”马匹受惊一起狂嘶,我牵着马缰,电光石火之间,带着马车直接冲进河道里。水花四溅,所有的人都穿着

华贵的大礼服在河道里游弋。从马车里浮起的鲜花,漂满了水面。
  “救命!”他们叫喊着,狼狈不堪地在水里扑腾。
  “混蛋!我饶不了你!”丈人喊。
  我将那些声音抛于脑后。娜娜,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你是我灵魂尚存的意义,只有你是我的羁绊。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候,我知道我是真的

爱你。我不是爱你的钱,你的权力,我是真的爱你啊!
  我在荒野里狂奔,对抗邪恶留给那些有志之士去做吧,能否复活已不再重要。我的愿望仅仅是见到你,娜娜。
  但是我的身影戛然而止。
  红色的人影闪动,红盔、红斗篷,血色十字军的大队精兵驻扎在娜娜家的府邸,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些紧急搭建的哨塔拔地而起,遍

布围墙各个方位,由血色法师看守,每一个塔顶都凝聚着奥法之光。院墙里,受过特殊训练的鬣狗被驯犬师牵着,到处巡逻。他们瞪着通红的

眼,一个个咬牙切齿,誓把我撕成碎片。
  因为我破坏了惩戒教派的好事,所以他们在这里等着干掉我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听说过那些塔,它们的名字是奥法之眼,能察觉一切亡灵形态,然后就会不分青红皂白进行攻击;我也听说过那

些鬣狗,野生的鬣狗本来就是吃尸体的,所以它们很喜欢死人的气味。血色十字军训练它们寻找死亡的气息,猎取亡灵。
  这样的防御体系,没有灵魂可以潜入。即使是我,也不能。只需要三秒钟,他们就能把我撕成碎片。
  我呆呆地转过身,缓缓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屈辱和绝望接踵而来,比夺走我生命的利剑更加彻底地羞辱了我。
  “多亏你没有过去!”那个纤细的黑影子又出现在树影里,欣喜地对我说,“你的选择是明智的。那些人是恶魔。”她厌恶地瞅了那些人一

眼,“恶魔也没有血色十字军对待死者那么不讲道理。你只要一靠近,就死定了。听我说,求助于黑暗女士吧,幽暗王国的女王会帮助你,她

有办法让你的灵魂永远地存在下去。虽然幽暗王国和仙都芮拉相互仇视,但是……”
  “不。”我打断了她,摇了摇头。谁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傻事,
  “那并不一定背离圣光之道。”她一惊,在树丛的阴影里大叫,“你要干什么?现实一点儿!”
  我的面容破碎,灵魂的碎块就像是眼泪滑落。
  “记住我,影子。这就是爱,你太小了,还不懂得爱。因为爱,所以宁肯被命运奴役。”
  她惊呆了。
  我凝望着娜娜的房间,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向着入口飞奔。
  立刻,鬣狗狂吠,血色士兵蜂拥而至,奥法之眼发出白色的光,从高塔上照过来,聚焦在我身上,灼烧我,让我浑身冒烟。奥法飞弹从法

师手中暴风骤雨般袭来,打在我的身上,让我的灵魂更加支离破碎。
  三秒钟。
  “娜娜!”我痛苦地高声呼喊,迎着潮水一般的人群,直冲过去。长枪顶端的钩子刺入我的魂魄,带着圣光之力在我的体内搅动。我不顾一

切地挣扎,为此撕裂了自己的肩头。飞弹穿透我的身体,但是我不觉得疼。我不顾一切向着娜娜的窗口飞奔,然后我奋力一跃,奥法之眼的重

重壁垒都伴随着守卫者的惊讶,在我的脚下安静下来。
  没有神的保佑,只凭着梦想的力量,我像雄鹰一样飞翔,像乘着晚风的鸟儿,带着爱的回忆重返她的身旁。
  “禁锢亡灵!禁锢亡灵!禁锢亡灵!”无数个这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圣光结成层层叠叠的牢狱,但是无法困住我,因我向着她的窗口

高高跃起,比梦想还快,仿佛拥有天使之翼。
  “娜娜!”窗口近了,我望见玻璃窗反射出破碎的影子,嘶声叫喊:“醒过来,看看我,娜娜!”
  窗子开了,颧骨高耸的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出现在窗口,目光如烈焰闪现。他身后的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娜娜,是脑袋上裹着纱布的玛尔

兰。
  “我在等你到来,恶灵!”他奋力跃出窗口,扬起一把可怖的铁爪,插入我的心窝。十字军圣印在他的手中升起金光,溅射出漫天火雨,迎

面击打在我的身上。
  我看见自己破碎了,雾影尽散。我从窗口跌落,湛蓝的灵魂之光迎风抛洒,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撑着小伞,从天空中随风飘散,就算是白天

里的每一个凡人都看得见。
  伟大的圣天使啊,请你告诉我 命运,命运究竟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心灵像冰花一样清脆地碎裂开来,随着黄昏的霞光抛洒在风里。一只奇怪的紫玉匣子打开了,黑色的缚灵宝珠萦绕着氤氲的雾气,放出豪

光,对我而言就像是黑暗之门,将我吸了过去。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动,只是一瞬间,庭院就被笼罩在茫茫雾霭当中,什么圣印、奥法的力量都

被吸取,只留下那些血色卫兵慌乱的惊叫和碰撞声,然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倒地声,伴随着达索汗愤怒的吼叫:“是谁?”
  灵魂飘荡在宝珠里,就像是回到了家园。多么安心、舒适,比死亡更加深沉,就像是回到了出生前的时刻。从雾中传来摇篮曲的轻哼声,

是珊珊?我渐渐沉湎在哀伤之中,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不断响起咒语的咏念声,不断有火舌闪过。我惊恐地醒来,但又仿佛置身梦魇。密如针山的烛光围绕着我,从没见过的魔法生物

游离于眼前,成群的面孔扭曲的人围在烛火后;痛苦随着声音煎熬着我,但是无所谓,反正也不能更加痛苦了。我的灵魂已破碎,但是一股可

怕的黑暗力量试图将我拼起,跟许许多多的血肉拼成一团。他们并不在乎我变成什么样,原先什么样,今后什么样,他们只是要用烙铁一样的

法力融化我的灵魂,一片灵魂对上一块碎肉,在伤口上用力倾轧,将我再度拼合。
  他们是什么人?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因为痛苦翻检我的每一丝灵魂,痛得我无法思考。无数的声音都仿佛在对我耳语,但是说什么我完全不

懂。檀香的浓烈气味让我想要呕吐,我在痛苦中挣扎,只想拼命叫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漆黑的大厅里,我醒来了。身体异常沉重,除此之外毫无知觉。我是生?是死?我已经麻木了,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还存在于世上

。我在懵懂中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坐着而非躺着。难道我被人埋葬了么?又好像不是的。知觉从未如此麻木,但是力量却在缓缓凝聚。
  当视野逐渐清晰,我见到纯黑的裙摆曳地,生与死都无法化开的颜色,融入那片死寂的无颜的夜。她是黑暗,黑暗也是她。珊珊静静地坐

在窗前,任凭银色的月光洒满全身。
  第一次看见她穿黑。
  我凝望着她,黑色和她空前和谐,宛如画卷,真的好美。但是随即,我想起了我的梦魇,那些邪恶的仪式。珊珊,她什么时候学会了黑暗

的法术?我又惊讶,又不安。她不应该会!
  难道她不知道,那些与恶魔签订契约的禁忌之术,研究者都将背离圣光之道,万劫不复?珊珊,不要犯下那种罪,不要丢弃救死扶伤之心!

你不是就要成为教皇了吗?想想即将到来的荣耀,忘记那些灵魂医学,让别人去研究吧,少救几个人世界不会毁灭的!
  而我,我不要你为了我做这些!我不稀罕!
  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我,但是嘴唇一动,一块坚硬的面具覆盖在脸上。我垂下头,见到自己僵直地躺在石台上,穿着漆黑的皮甲。那上面,

覆满复杂的符号,代表诅咒的魔法文字。
  听见声音,她扭过头来。
  “别问。”她淡淡地说。
  “别说。”我淡淡地回答。
  她站起来,打开一扇门,静静地离去,留下我在黑暗里。
  我凝望自己的手,布满了诅咒之语的手套。我下意识地想要把手套摘除,看看自己的手,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扯不下来。我仔细地看,这只

手套,竟然是被丝线牢牢与手掌缝合在一起的。我呼吸急促,月光中,我的身影高大,英挺。身影在地上拖长了,变得有些可怖。
  我转过身,在桌子上找到了一面镜子。或许是珊珊故意留在这里
的吧。借着月光,我见到了表情冰冷的铁面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我的鼻孔,我的嘴,都被蒙在面具里面,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

憋闷。我用手指轻轻摸着面具与脸的边缘,突然摸到一根线头。我睁大眼睛,我受过训练,只要一丝光线,我就看得清的,我的脸,我渴望见

到我的脸……
  面具摘不下来。
  我用力拉扯着自己身上的皮甲,扯不动!一个恐惧的答案使我陷入疯狂,这些东西,都缝在我的身体上。刀,我需要一把刀!
  我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砸烂桌子。一对刀子从桌上的匣子里掉出来,是我的宝刀,尸体上被偷的宝刀,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空琢磨,用刀尖沿着铁面具的边缘挑开那些线头,用力一揭。
  黑暗中,传来疯狂的号叫。
  一些驼背的人脸上缠满纱布,穿着黑色的麻布裁剪的简陋袍子,在烛火摇曳的走廊拐角瑟缩成一团,用惊惧的眼神看着我走出来。术士,

是恶魔的信徒,黑暗的寄生虫!粗重的喘息声传到我自己的耳中,都觉得无比厌恶。
  双刀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的刀,叫冰火双刃。
  它们是在停尸房被偷走的,我还丢了一块钱,丢了结婚戒指。珊珊·弗勒,她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变成这副样子!即使我知道她出卖过我,我

也没有想过她是故意的;即使我很生气,我也没有厌恶过她。是真的,我没有恨过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碎肉拼凑的脸,被白色的尸体缝合线紧密地缝起。没有皮肤,没有眼皮,裸露的牙床上没有嘴唇,也没有血流出来。
  我戴上那铁面具,一字一字地说:“杀了你们!”
  “先杀了我吧。”珊珊的声音传来。
  丑陋的术士们像狗一样躬身后退,珊珊出现在拐角一侧,屹立在猥琐的人群当中。
  她扭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有这个法子可以固定你破碎的灵魂,否则你就会永远破灭。”她居然还流泪了,表情竟是如此忧伤。她毅

然对我说,“要是你不满意,就杀了我好了。”
  “你还说这是帮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呜咽声在面具与脸之间空鸣,我痛苦地嘶喊,不愿意睁眼,但是我竟无法将眼闭上!珊珊,她堕入了黑暗!她不是以前的珊珊了,从她如痴

如狂地开始研究灵魂医学起,我就该明白的,禁忌的学术,一旦开始就无法收手。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她想在我身上尝试一下她的研

究理论?
  “是的。”她说,“我无论如何都想试一下!”她声嘶力竭,“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因为我的刀已经刺进了她的肚子,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珊珊。傻女人。”我哭了,“这个世界上有应该做,和绝对不可以做的事。”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她的气,即使现在,也

不恨,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火一样的泪水从我眼中滑落,落在地上,燃烧着。我用力抽出刀,漠然面对她,从灵魂深处感到冰冷。
  仙都芮拉的教皇,人民的精神领袖,绝不可以是个精神被腐蚀的恶魔信徒!而守护仙都,是我的职责。这份责任大得让我任何时候都不敢有

丝毫松懈,决不给恶魔任何可乘之机。
  我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她,她会明白么?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杀你,所以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她吃力地喘息,软倒在术士们怀中。
  “我的朋友珊珊·弗勒,死了。”我迟缓地说着,落入耳中,如同呓语,”死在我手里,死在心地还善良的时候。”
  “女主人……”那些术士簌簌发抖,恐惧地望着我。从纱布的缝隙里,我看见腐烂的皮肤,甚至还有蛆。真恶心。辛格莱斯说得对,宁可

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跟术士打交道。而珊珊居然背叛了光明,跟这些恶心的家伙在一起。
  我扭过头,不愿意再看她一眼。难道她不明白?我宁可灵魂为爱而破碎,也不要变成现在这副受诅咒的样子!珊珊·弗勒!就让我来为你所犯

下的错误善后吧!我高高扬起了刀,术士们的视线随着刀光起伏,恐惧到无法呼吸。因我是邪恶的,他们很清楚我拥有的力量,因为是他们造就

了我。
  “放过他们。”她居然还护着他们,颤声说,“他们是无辜的。是我要他们这样做。”
  我迟疑了,刀子高高停留在空中。她还是很善良,一如既往的善良。珊珊,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要触犯禁忌;我卡迪南,又为什么是

刺客与刺客之子?我的骄傲呢?我将永远不会再为自己骄傲了。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一切,原来你不喜欢。不过没关系。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了。”
  她闭上眼,咳了一口血,开始轻轻地哼一首曲子。

  一个骄傲的人生在仙都芮拉,
  她的妈妈警告他:
  世上的财富何其多,
  我亲爱的你要学会松开手呀,
  即使败了也不可耻,
  就像是一个梦想被另一个梦想征服。

  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珊珊,我不是不在乎。只可惜明白的时候,一切已到终结之时。
  我垂下刀,穿过她的身边,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踏上台阶的时候,声音在我的身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术士们的哭声。哭声在走廊

里回荡,渐渐变成一种神秘的吟唱。巫术,他们要救她么?就像对我施加的诅咒一样。救?还是彻底堕落?巫毒教,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存在。
  我怒从心起,手握紧了刀柄。但是最终,还是松开了。会有人来杀死他们的,如果不是前不久的刺客战争死了太多优秀的情报员,这件事

绝对不应该发生。但是会有人重整军情局,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个地方,将他们全部杀光。
  辰光坠落。
  我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手里。
  冰冷的夜风吹来,门轴吱吱作响。我推开破落的大门,站在破落的庭院里。风穿过铠甲的缝隙,我知道过了今天,以后我都不会再觉得冷


  外面是茂密的丑恶树林。什么树会这么难看?我渐渐看清了,是一些枯萎的无花果树。那种离谱的树木这么多年无人打理,枯死也是正常。

我回过头,一个破败的宅院,确实很大,也很荒凉。
  这就是弗勒家的老宅么?
  就是为了这个破宅子的地契,珊珊一步一步走向堕落。我心中充满怨恨,我恨这块罪恶之地。一个念头升起,我想把这里烧成平地,埋葬

一切。
  “谁在那儿,”突然有人问。
  我转过身,一个老头颤颤巍巍从院墙外探出头来。
  “一个刺客,你是情报局的吗?快走。”他说,“这里危险。”
  “危险?”我苦笑。
  “还不快出来。”他说,”不是吓唬您。这里住着很多麻风病人,会传染的,武艺再高也没有用。”
  “麻风?”我愕然回身,看着黑漆漆的门,声音带着嗡嗡声冲破面甲,变得异常沉闷。
  老头神秘地说:“是的。这里是私产,弗勒医生把无法治好的传染病人都送来这里了。那些人只能等死,像我们这样的健康人是不能靠近

的。”
  他看看四下无人,对我说:“您知道,教会拒绝照顾他们,是因为那些人全身都烂了,恶魔早就看上他们了!就是僵尸也没有他们可怖。为

了保命他们都开始研究邪术,甚至为了减缓痛苦而祈求魔鬼的帮助。他们当中很多人拥有可怕的异能。听说我,这不是军情局该管的,是血色

十字军的事。我说的是血色十字军!您不想惹麻烦就快走吧。真是的,谁让珊珊小姐非得做这种傻事。”
  我已经不太听得清他的话了。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珊珊无论如何也要保留祖屋的原因,即使跟丈人做了黑手交易,背叛朋友,也要保留祖屋的原因,因为她把这里改造成了秘密的隔

离病院。
  “傻女人。”我喃喃自语,恍如梦中。世界上的人那么多,病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为了那些恶鬼一样肮脏的人,把自己的灵魂弄脏,是多

么不值得。实在是太傻了,实在是太傻了!
  “对。太傻了。”老头抱怨着,突然发觉我还站在原地,“你这人怎么回事?听到我说的没有,快走吧。”
  “不,她不傻。”我昂起头,“没有人可以说她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那算我没说。走不走随便你。”老头面带愠色,哼了一声,“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报告了神圣检察院,大检察官带着人立刻就来了。你这

家伙,恐怕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吧?”
  “告密者。”我最痛恨告密者!惩戒教派一定非常喜欢这个秘密,愿意给他很多钱,因为这个秘密足以扳倒珊珊的提名,改成玛尔兰。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高高拎起,打开了自己的护面甲。“死!”我发出冰冷的声音。他望着我的脸,吓得屎尿齐流。我将死亡的气息

喷在他脸上:“我诅咒你,你的每一分钱都将烫伤你的手,直到死去,痛苦都伴随着你。”
  他一声惨叫,吓得昏死过去。我将他破抹布一样丢在路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黑漆漆的庭院,沿着大路踏步离去。
  一队骑兵正举着火把在路上赶来,神圣检察院的旗帜飘摆,长枪林立。一百多号人,火把连成蜿蜒的一线,气势汹汹。
  “站住!”宗教检察官骑在马上,”那个人,你是谁?摘下面具,通报你的所属单位。”
  我发出疯狂的大笑:“自以为可以掌握别人命运的检察官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立刻,一大群骑士围成一圈,将我包围。我抽出了我的冰火双刃,他们突然开始打颤,然后绷不住大笑。“匕首。”他们前仰后台,笑成

一片,笑得铠甲稀里哗啦乱颤,“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用这种小刀……”有人潇洒地抽出自己的长剑,摆在我面前,“小子,这才叫做刀。”
  突然间,刀光爆闪。冰与火凝成的双色霹雳在人与人之间穿梭,让他们一起惊呼。铠甲带着衬衣碎成规则的一块一块,从他们身上脱落。

骑士们穿着内裤赤条条端坐在马背上,有人还在惊惶失措地尖叫。
  我站在检察官的马头前,马望着我,不停惊嘶,恐惧中兜转,后退,检察官勒也勒不住。
  我用嘶哑的声音说:“我说了,此路不通。”
  他拨马便走,抖手打出一颗信号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等着!”
  骑土们狼狈地跟在他身后,骑兵队长口干舌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对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想跑……”
  我的手一挥,刀光快到看不清。他的马缰绳和肚带都断了。他还以为我要割断他喉咙,拼命大叫。马跑了几步,他从马上栽下来,不顾一

切裸奔而去。
  我抬起头,信号弹在夜空中爆出璀璨的火花,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放眼四周,旗杆、长剑和铠甲的碎块布满了地面。珊珊或许错了,或许踏上不归路。即使她如此想保留这栋祖屋,也无法阻止被烧成平地

的命运。
  但那决不会是在今天。这也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就让一天的恩惠,偿还爱恨纠葛。
  路边有块大石,我大踏步走过去,坐在上面,仰望星空。
  远处暗影浮动,脚步比落叶还要轻巧,没有一丝声息,但那瞒不过我,因为我太熟悉。
  他们逼近了,包围我。
  天空的星星真美,很多年前,我和珊珊一起趴在曼德拉庄园外的树丛里,算计曼德拉主教的宝刀。那个时候,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珊珊

就像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被宇宙里的黑暗吸引。
  我突然想起珊珊的哭叫声:“我无论如何都想试一下!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说的真的是试验禁忌学术的机会么?难道就不会是别的?
  “这是我为你能做的一切,原来你不喜欢。”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把拔不出来的生满倒刺的刀子,深深地刺入我的躯壳;让我恐惧至极,因为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答案。我将伴随着

后悔和迷茫,直到末日。我该到何处去挣扎?去寻找答案?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我瞬间从原地消失。照明弹落在地上爆炸,缠着铁钩的绳套接踵而至,从四面八方贴着地面袭来。天空中,回旋的飞

刀发出咻咻声,密集如飞蝗。
  但是一切都落空,因为灵巧的身躯如风般穿越攻击的间隙,手中的刀掀起虹光,将飞刀一一击落。四面八方都是脚步声,月光下,刺客们

掀起漫天刀影,层层叠叠向我袭来。我高高举起手中的宝刀,冰火双刃,赤刀腾起烈焰,霜刀抖落冰雪,它们是举世无双的利刃,是我的父母

用生命传承下来的,只属于我。
  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是刺客之王!
  人影闪动,身穿黑衣的刺客们惊惧地缩起身体,落下来跪倒在我的面前。为首的是军情七处的首席执行官吉恩·朗斯顿,正在用惊疑的目

光打量着我。
  我痛苦地扭过了头:“吉恩,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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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7 23:59:05 |显示全部楼层
5、亡者的湖
  仙都城如今一片乌烟瘴气。竟然没有人愿意做教皇?宗教检察院在调查珊珊·弗勒的罪状,而她不肯回到仙都来进行解释。对此,宗教委员

会极其震怒,一旦元老会达成一致的意见,就会对其进行缉拿。护着她的人很多,不顾一切为她辩驳的人也很多,很多人根本不愿意相信珊珊

·弗勒的罪状。
  但是我却相信了。
  珊珊·弗勒,迷一样的女人啊。头一次,她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分量是如此之重。她是个坏女人,但是现在我永远为她心碎。
  我突然间意识到,那些随手被挥霍的爱情,并不理所当然地属于我们。
  当我走进军情局的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一群人正研究应该谁来当局长。现在军情局四分五裂,七个处分成四派,打得比教廷还热闹,人人

都想当局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吉恩带着大批刺客将这里包围,使得他们一片哗然。
  “来人!”有人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问,”你他妈是谁?”
  我一把将他拎起来,他手底翻出一把刀捅在我心口。
  没有血流出。
  我毫不介意,打开窗子,随手将他从窗户丢出去。他撞断铁栅栏,六秒钟后发出凄惨的声音,摔在石板路中间。黑影从天花板落下,从暗

门后跃出,闪电般向我攻击。但是刀光从容滑过,他们便悄无声息地坠落成尸体。刀子划开整个脊背,剖开肚腹,一下又一下从不同的方位刺

进心窝,带着风声将血从心窝里抽出来,甩在地上。我不再有怜悯,人类的感情离我而去,在我眼中就像是动作缓慢的碎肉,血液仿佛不再珍

贵般从躯体中冲破肌肤向外喷溅。
  再也没有人敢扑上来,恐惧使得他们落荒而逃。我还在杀戮。因为我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人。他们在屋子里逃窜,哀号,想要逃出这死亡的

密室。但是一靠近房门,十几杆长枪就会一起捅进来,将他们戳翻在地。我无情地杀戮,因为我不在乎神会怎么说。血将地毯浸透,粘糊糊地

顺着门缝往台阶下面流。直到所有穿得像局长的人都躺在地上,我才收手,冷冷望着剩下的几个人。
  所有还活着的都蠢蠢欲动,有人站起来大声问:“你是谁?”我赞赏他的勇气。
  吉恩取出一只信封,撕开来,将代表军情局首领身份的戒指戴在我的中指上。我竖起中指对着他们,给他们看。
  “谁敢再问这个愚蠢的问题,死!”我冷冷地说,恶狠狠望着那几位所谓的处长、督军、老贼、老秃子,他们看上去都很想再问点儿什么,

但都只是咽了一口唾沫。
  军情局开始飞速整顿,肃清名单,为内部检察署换血。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控制大局。第一天还在对皇室胡说八道的人,第二天就会管住自

己的嘴。受贿官员又开始收到检察院的传票,对政局心怀不满的人也老老实实低下头来。那些尘封的罪状、告密信、见不得人的记事本,我将

它们在他们的主人面前一把火烧掉。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刀,我的诅咒,就是守护仙都所需要的一切。
  辛格莱斯亲王的尸体被情报局找到了,及时举行了复活仪式。皇室欢天喜地,欢迎他从死亡的噩梦中归来,但大概还是拖延得太久,他失

去了那时候的记忆。
  “我总觉得是忘记了什么。”他从噩梦中醒来,茫然四顾,“就像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我在漆黑的房顶上坐着,远远地望着他们。小王子路德推开门,躺到自己的床上又跳起来,从床单上摸到一块钱。
  “我就知道!”他开心得大叫。
  他打开窗子,到处在寻找我。但是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不想吓到他。
  吉恩从黑暗中走出来,手里举着一份密件:“调查结果吻合了。巴罗夫太太,属于曾经被诅咒的巴罗夫家族,她的庄园就在仙都城外。”
  “给这个太太一点儿教训。”冷酷的光从我的眼中燃起。
  秋后算账,是我的一贯风格。如果认为我已经忘记一切,那就错了。辛格莱斯会忘,但是,因诅咒重生的我不会。’
  巴罗夫庄园灯火通明,即使是淅淅沥沥的雨夜。雨水令他们肆无忌惮,雨水也掩盖了我的脚步。
  丈人原本是个不错的人,一位勇敢的圣骑士,对死去的妻子很忠诚,又独力把娜娜养大成人。虽然我伤害过他洁白的屁股,但是那不该变

成让他小气的理由。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那就是大德鲁依、老教皇都不约而同在睡梦中提过一个名字——巴罗夫太太。
  吉恩望着那些灯火冷哼:“今晚他们活动似乎很丰富。”
  我拿出银色印章,这枚印章以前属于我的恩师,如今属于我。我在格杀令上盖了戳子,递绐吉恩。
  “杀光。”
  话语声中,吉恩打了几个手势,成百上千的黑影跃上墙头,狗叫了一声就安静下来。肉眼看不见的钢线用机括射出,同时勒住看门人的脖

子,将他们拖走。吉恩推开大门,数十名征调来的破法者持着红色的破法盾牌,手扶斩魔刀,列队跟着她。
  屋子里的欢乐声停了,有人影站在窗口紧张地观望。吉恩带着人走上台阶,一脚踹开大门。突然有一道乌光射出来,被破法者用盾牌挡住

。怪叫声响起,几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士兵冲出来,破法者高高扬起斩魔刀,砍了下去。吉恩高举搜查令,破法者如潮水般涌进屋里。
  一时间,惊叫声从庄园各个角落传来。穿着黑袍子的人跳出窗外,又被看不见的钢线勒住脖子,绞着咯吱作响。飞刀斜刺里飞来,插在喉

咙里拖拽着尸体,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地滑行,消失在墙角后。
  颤抖吧,我将把死亡的恐惧印在你们的脑海。作为传授黑暗知识的代价,作为触怒我的代价!
  我独自站在庭院里,仰起头,享受雨水冰冷的感觉。雨水滴进我的眼孔,那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当尖叫平息,我迈步走了进去,将潮湿的脚印踏在绣有巴罗夫家族徽记的地毯上。满地都是破碎的白骨,破法者部队已经控制大局,将令

人作呕的僵尸和骷髅士兵砍成碎块,封锁了全部出口,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走。方才还在寻欢作乐的黑暗信徒,如今已经变成尸体,不分男女

,美与丑,贵与贱,难看地倒在地上。破法者挥舞斩魔刀,将他们的头颅齐根斩下,淋上灯油燃烧,永绝后患。
  从地下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坚固的秘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暗影结界破碎,无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传了出来,腐败的气息就像捅破了的

气囊从烛光闪烁的地宫里倾斜而出。成千上万根蜡烛点燃了,伴随着神秘的声音,令人作呕的腐尸味变成一股异香,闻到的人如痴如醉,突然

疯狂地大叫着落荒而逃。
  “谁敢闯入巴罗夫家族的领地?”一个眼神疯狂的人冲过来,看上去比我好得有限。他的衣着华贵整齐,脸色青白,虽然不是死人,却也已

经不算活着了。
  吉恩从黑暗中闪出,一刀将其刺翻。破法者蜂拥而上,乱刀齐下,剁得血肉模糊。  ‘
  “救我,亲爱的……”他从被砍碎的嘴唇里最后吐出几个字,巴罗夫先生的一生就如同泡影般虚幻。或许自从婚姻开始,他就踏入了坟墓


  黑色的灵魂从躯体里逃出来,烛光闪烁,那影子在烛火里徘徊,散播着令人发热的疯狂气氛,带着诡异的声响被烛光燃尽。异香自烛光环

绕的火盆里传来,饥渴的呻吟声伴随着冷漠的眼神,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轻轻摩擦着小腿,从万千烛火中坐了起来。她的水晶球映着烛光,仿

佛再多的烛火也无法使她觉得光亮。骷髅头骨和魔法书胡乱地堆砌在柔软的毯子上,厚厚的嘴唇掀起冰冷而性感的弧线,她哼了一声,蔑视整

个世界,对一个玩偶的失去毫不在意。
  “我是你们心中的梦。”她面对着涌进房间的破法者,轻蔑地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般呢喃。
  “你们愿意为之疯狂,为之牺牲一切的美梦。每个夜晚,你们都会想见我。”她发出奇异的笑声,妖异,却又不是很低俗,所有听到的人

都心神猛震,身体僵硬起来。
  “对活着的人来说,你们很愚蠢。”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对生者的冷漠,厌恶地说,“你们已经死了。”
  吉恩和破法者们突然齐声号叫,捂着自己的眼睛拼命撕扯自己的护甲,跌在地上滚动,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从他们的盔甲缝隙中冒出苍白

的火焰,有一种诅咒的力量正在猛烈地燃烧他们的灵魂。
  但是那对我没用。我的灵魂已经被更强大的诅咒禁锢在这副受到诅咒的躯体上,谁也无法破坏。
  我抓住斗篷的一角抖手一挥,平地一股狂风,烛火轰然熄灭。斗篷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堆砌如山的烛台吹得七零八落,落在炭火盆上,让火

焰瞬间熄灭。四周的人顿时安静下来,从痛苦中挣脱。
  “对于你,不是死了就能算了。”凶恶的光芒从面甲的缝隙里爆射出来。我拔出了刀,大踏步向那女人逼近。
  她惊异地望着我,面部抽搐了一下。“你是谁?”
  得不到回答,她迅速拿起水晶球,开始咏念邪恶的咒语,一道乌光从她的掌中射出,瞬间缠绕了我。“你的灵魂将属于我。”她的声音在

大厅里回荡,“没有生者可以抗拒。你会怨恨自己来到这里,但是不会怨恨很久。现在,你是我的奴仆!”
  黑色的光像水一样从凌乱的烛火里沁出,影子碎成无数虚影,诅咒的力量化作回音在我的躯体内回荡,一个又一个邪恶的声音对我耳语:

“我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主人!”
  我并不在意。来吧,如果一个诅咒比加在我身上的诅咒还要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将我的灵魂拽出这个冰冷、空荡的躯壳,我愿意重新死去

,干疮百孔,带着爱而不是带着怨恨一片一片消逝在风里。但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已经不太现实了。我不知道什么人有那样的力量救我。
  眼前模糊了,亮起一团光,那些无聊的想当我主人的声音消失了,有个声音沉重地对我说:“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


  我一惊:“你是谁?”
  “我是你的意志,你沉睡的翅膀,你的破灭之力!”
  “不。”我咬牙切齿,努力保持清醒,“你是我的诅咒。”
  “是的。”那个声音说,”我是你施加给自己的诅咒。”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灵魂就像要裂开一样刺痛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号叫。等等,我想起来了!一团光就像旭日拉开清晨的幕布,在我眼前铺

开。光芒中,传来珊珊的声音,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珊珊拿着棉花球,在我的伤口上涂来涂去。
  “要是心里的伤,我可没法子呢。这次又是谁打的?娜娜?吉恩?我说,你就非得天天跟女孩子打架吗,但是我可没见过你哭呢。”
  我突然号啕大哭。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的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他们是被人害死的!被自己最亲的人害死的!我哭着说:“珊珊,我讨

厌这个世界!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死掉!”
  “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啊!那可就只剩下你自己啦,我也死啦,到时候你又怎么办?”
  我的手用力捶在一本书上,哭号着说:“那我诅咒我自己!”
  “够狠。”珊珊说。
  书发光了,突然有光芒一闪。为什么我带着这本书?
  “这又是什么?一本外文书?”
  “别动。”我擦擦眼泪,“还给我,我的书,你看不懂的。”
  “为什么我就看不懂啊?”她念道,“诸界毁灭之书。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她抬起头,“是恐怖小说么?”
  “……”
  珊珊十二岁,已经是高材生,受八语教育,四项医学专利奖获得者。她手一指,各国语言的医学书籍一直摞到房间的天花板上,需要用梯

子才拿得到。
  等我们到了法师协会,几位大法师正跟神甫聊着晚上打麻将的问题。
  “孩子们,你们有什么事?”
  “……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荒谬,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好。没事一边去。”神甫说。
  “我的书!还给我!”我拉扯着。
  “什么书!嘿!”神甫想不到被一个小孩扯住,”干什么,谁家的小孩?”
  “喂,小南……”珊珊目瞪口呆,“在你怀里呢。”
  我一低头,怀里露出书的一角。真的是有魔法的!
  “珊珊,这野小子是你带来的?我对你很失望!”神甫很生气,三位大法师也很生气。他们将我一脚踢出去,然后继续谈论打麻将的问题。
  “他们忘了。”我害怕地捧着手里的书,“这是一本魔书,是诅咒!会夺走相关的记忆,我们不能带着它!”
  “因为你,我被骂了。”珊珊哭丧着脸。头一次挨骂。
  “那有什么关系?你很快就会忘的。”我脸色发白,“诅咒!”
  “你难道不会说声对不起?”珊珊叫起来,“不会说对不起,难道还不会说声谢谢?说,都是为了我,辛苦啦!”
  “谢了有什么用?你很快会忘的。”
  “你!”
  “不要吵!”我脸色苍白,突然下了一个决定。诅咒又如何?我诅咒我自己!我一定要从这本书中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成为最伟大的刺客,

为我的父母报仇。
  “珊珊。”我说,“诅咒我。”
  “不,我不会。”她很害怕,一个圣职学徒居然谈论诅咒,那是很大的罪,她说,“我学习那些文字是为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诅咒我!我需要你诅咒我!”我哭了,“我告诉你吧,珊珊,我是刺客学徒,我是杀人者!所以才会经常受伤!我的父母都被人杀了,早晚

也会有人来杀我。帮我破译这本书吧,珊珊,我一定要成为最强的刺客!否则,早晚他们会杀了我。我的敌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我答应也没有用,因为我们很快会忘记。”她因为那些可怕的想法而恐惧、发抖,“我走啦。”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嚷道,“胆小鬼,我会好好谢谢你就是了!”
  珊珊站住了:“怎么谢?”
  “好好谢!”
  总有一天,当诅咒来临,我们会忘记那一切。所以趁着还记得的时候,我们写下了这一切,把书放进一个罐子,埋在珊珊家的花园。但愿

很多年后,我们可以发现它。是的,就是我在珊珊家里见过的那个生锈的铁罐子,在很多很多年前,还是个崭新的罐子。
  我们开始挖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挖得泥土纷飞。挖到半截,她问:“我们要干什么来着?”
  “……种树?”
  天上突然下大雨,浇得我们俩浑身都是泥。我们俩一起尖叫着跑了,把这件事情彻底忘记了。忘记了黑暗的诅咒,忘记了我告诉过她的话

,忘记了那一切。
  时至今日,那个声音对我说:“我诅咒我自己!我诅咒我自己!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
  我的身体发光了,灵魂之光透过黑暗的符号升起,破碎的影子重新合在一起,从我身上折返回去,打在巴罗夫太太身上。
  我明白了,几年前,当我告诉珊珊我是刺客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
吃惊。因为她已经捡到了那个罐子,想起了曾经的秘密。她终于破译了那本书,这就是得到那巨大的惊人的力量的方法!将亡魂与诅咒合二为一

!不管是圣光还是诅咒,都无法再对我造成伤害,就连神也不能。
  我将超脱生死,拥有无限的时间!
  是我,是我要她研究那些东西,是我要她诅咒我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现在我可以知道,她苦苦等待的是我。
  “诸界毁灭之书!”巴罗夫太太惨叫着,诅咒的暗影从我身上折返回去,缠绕着她,无数次穿透她的躯体,把她的灵魂扯出躯壳。她像疯了

一样尖叫,哭泣,扯自己的衣服。
  我回过神,伸出有力的手掌,捏向她的脖子,发出从未有过的邪恶声音:“不,你的灵魂属于我,骚货。”
  她的精神防线就像稀疏的灌木丛一般被诅咒冲破,我的意志贯穿了她,见到巴罗夫家族的秘密,那些黑暗的知识与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什

么总会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见到丈人的梦,他在梦里亲吻着巴罗夫太太的脚趾。我还见到一头巨大的白鹿,他在草原上愉快地奔跑,旁

边跟着一头母犀牛。不管那块草原长在哪里,反正不是翡翠梦境。
  我见到巴罗夫小姐为了追求永远的美貌而开始堕落,见到可怜的巴罗夫先生在新婚的当晚成了献给恶魔的牺牲品。当我突破了她灵魂最深

处的防线,我见到黑暗的深渊里涌动的影子,怒吼着。
  “堕落!堕落!”恶魔怒吼着,“给我献上祭品。诱惑他们!让城墙都腐败坍塌!”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滚。”我轻蔑地说,“这个灵魂现在属于我。”
  “诸界毁灭者!”黑暗中的声音惊呼,恶魔忌惮地望着我身上的诅咒之光,乖乖地抛下这个灵魂离去。
  巴罗夫太太的眼珠蒙着一层白雾,恐惧使她翻起白眼,开始猛烈抽筋,甚至大小便失禁。我松开手,她就像一个柔软的麻袋,软软倒下去


  我望着自己的手,亦很茫然。
  吉恩走过来,小心地踢了踢她,问:“她死了么?”
  “不。她会在破法者的高塔牢房里一直承受自己犯下的错。我需要她为我当哨兵,监视黑暗深渊的动向。”
  我踢了踢她的屁股,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诅咒已经施加在她身上,除非我死去,我的灵魂破灭,否则她将永远承受自己的诅咒。只可惜,

我已经不会死了。我不杀她,是因为这里最邪恶的灵魂不是我脚下崇拜恶魔的女人,也不是那些碎成一块一块的僵尸、骷髅,而是我。
  我的错将是我永远的痛,我会背负这诅咒,一直到世界的末日那一天。
  每个夜晚我都在凝望着辰光坠落,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背负着诅咒的灵魂。我真的很想知道,哪一颗是珊珊。
   仙都城的阴霾消逝了,很多对世界很重要的事,不会刊登在头版头条。
  “啊!”丈人从梦中醒来,因为他舔干净脚趾,抬头见到的不是巴罗夫太太,而是我。“恶灵!”他浑身发抖,大病了几天。有一份报告说

,他突然就正直了许多。
  玛尔兰头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她是教皇最佳候选人。血色十字军派大使入城,大肆搞宣传活动,擦地砖,擦柱子、擦皮鞋,什么都擦。

拥护玛尔兰成为新任教皇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很多人对惩戒教派很有疑义,因为他们过于执着地想要消灭亡灵。金米在报纸小小地抨击他们,

有“灵魂的洁癖,近乎变态的执着”,他们反而引以为傲。
  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上面放着刀子、炸弹、毒药、一份关于珊珊·弗勒参与禁忌研究的调查报告,还有娜娜在自己领地疗养的每日照片

。一份光之塔的报告说,只要打开她的心结,她短路的精神就会畅通。不过她目前处于傻子无忧的状态,所以倒也快乐。此外,就没有什么让

我心烦的事了。
  我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需要的只是一把铲子。
  在通往弗勒庄园的道路上,我挖了一个坑,铺上伪装,做成陷阱。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检察院的兵马跑过来,踏中陷阱,掉进沟里,又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后来,他们不再走这条路,但是我继续挖坑。
  血色十字军也来了,踏中陷阱,掉进沟里,又慌慌张张跑掉了。后来他们也不再走这条路,但是我继续挖。
  坑越挖越大,大得做不成陷阱。谁都能看出那里有一个大坑,但是我继续挖。
  六月过去了,变成七月。
  珊珊·弗勒,没有人能找到她,弗勒庄园被查封了,那些麻风病人死了几个,但是大部分都不见了。检察院拿着那些狰狞的尸体当作证据

,正式起诉珊珊·弗勒。保护她的势力崩溃了,再也无力辨白。惩戒教派再度欢呼,血色十字军开始到处搜查,缉拿她的下落。
  讽刺的是,通缉令上写着:头号要犯,那是我过去的名号。珊珊在上面的照片一如《仙都日报》的头版,很漂亮,笑容如圣光绽放。只有

我知道,她死了,所以没有人可以抓到她。我不说,她便永远美丽地在人们心中。
  玛尔兰宣布说:“我继任教皇后,将致力于消灭一切亡灵,一切变
态,一切不干净的东西!”因为追杀我这个幽灵而受了伤,她迁怒于所有猥琐的人,呼吁社会,用铁律来肃清精神流氓。很多变态大叔都察觉到

了危险,一起高声反对。不过每次惩戒教派的人一来,他们就装作下棋、吹口哨。
  不论如何,那一天终于要来了,将确立玛尔兰的宗教领袖地位。只要支持者超过半数,她就是新的教皇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是仙都芮拉的凶灵,日复一日在挖坑。谁当教皇,都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沉溺于默默等待的滋味,不知不

觉成了习惯。
  “你在这里呀?”
  终于,那个纤细的小影子又找到了我,现身在我面前。
  “勇士!摧毁了虚伪,为亡魂赚得荣耀的勇士!”她拿出一张发言稿,照着念着,“我们是被遗忘者!啊,我是黑暗女王瓦纳斯之眼,我见到

的一切,伟大的黑暗女王都已经看见。作为幽暗世界的使者,向您表示至高的敬意!我诚恳地邀请您作为贵客,前往不死者国度,您的要求,她

都会满足。”
  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认错人。”
  “不要谦虚,伟大的勇士。”声音在瞬间变得成熟,带着高等精灵的口音,“我是黑暗女王瓦纳斯,现在直接与您对话。我亲眼见到。您

杀死了老不死的教皇,推翻了长达五十年的腐朽宗教统治,为我的姐妹们报了血海深仇;您与成群的骑士作战,智慧地将他们引入爆炸陷阱,

将玛尔兰那个无耻的女人好好教训,又全身而退。”
  我不想解释什么,只能说,凯奇老头和丈人的人品太差了,玛尔兰的名声从那头来说更要糟糕。
  “但那些都不是我最渴望见到您的理由。”瓦纳斯女王却说,“我听到了您所说的话,因为爱,所以宁肯被命运奴役!我喜欢这句话,为这

句话而惊心落泪。它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我将它刻在我的王座上。有机会,我希望能和您深入探讨爱与奴役的问题。”
  她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受虐狂,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跟没听见一样,继续挖土。
  黑暗女王有些好奇:”您到底在干什么?”
  “挖坑。看就知道。”我说。我挥舞铁锹,将一铲又一铲的土高高抛起。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不解地问,“挖坑做什么?”
  “会有人掉进去。”我说。
  “但是这个坑太大了啊。”她说,“瞎子才会掉进去的。再说,这有什么意义呢?”
  “加一些诱饵就会好了。”我想了想,从坑边揪下一朵野花丢在坑里。这就像个陷阱了,有大坑,有让人进去的理由。“嘘。”我不再让

她提问,“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影子沉默了,或者说,黑暗女王沉默了。
  我不再理会她,专心地挖我的坑。对我而言,这就是我生活的意义。其实干什么也并不是很重要,我只是不想闲着,不想再烦恼。
  “你赢了。”站着看了很久之后,女王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她在和谁说。
  “没有谁会赢。我只是刚刚明白,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先前的影子的声音回答。
  瓦纳斯女王说:“这个世界上确实还剩下一些好男人。我承认你的观点,也承认你,你会是个好的精神领袖。”
  不是很怪异么?我拾起头,然后我看着影子,她也看着我,最终她笑起来。一个没有形体的幽灵可以笑得这么好听,倒是没怎么想到。
  但是无所谓,谁笑得好听,笑垮了整个世界,我都不会再关心。别人的事,我都不太关心。
  我将能看见的花都丢进坑里,影子也跟着我一起丢。我不需要别人帮忙,但它还是帮了。
  突然间下雨了,七月雨水很多,雨量很大,连绵不绝的雨季到来了。
大坑变成泥坑,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人掉进去,掉进去淹个半死。我在雨中站著,雨水打在面具上,顺着金属的边缘往下流,像是在哭泣。本

来我还有个大坑,现在我连坑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满坑的泥水。
  影子一直在陪着我。
  “小南哥哥,你一点儿也没有变。”她突然说,“三天后,请你到圣光广场来。”
  她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摇摇头:”不。圣光不欢迎我这样的人。”
  “但是我欢迎你呀。”她说着跳进了坑里,站在泥水当中,捡起了一朵花,开朗地笑着,笑声如云雀飞扬,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快活的

幽灵。
  “我永远都欢迎你,在漫长的生命中为你祈福。”
  雨水一丝一丝;中刷掉了黑色,露出了一丝金色的灵魂宝光。我丢掉了手里的铲子,吃惊地看着她。
  大雨滂沱,就像是灾难一般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雨停了,仙都城的晴空一片碧蓝。
  一些不太好惹的人从远方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仙都,出现在会场。三大红衣主教来了,各同盟国的掌教也来了,会场气氛异常压抑。红龙帝

国派来巡国公使卡尔扎,用他的爬虫眼看着人类的愚蠢行为。各大军团都有派使者来,协助国王和三大主教维持会场秩序,就怕发生大规模流

血冲突。
  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带了一千多人,气势汹汹,穿着血红色的衣服和斗篷坐在会场的正中间,占了几乎一半的席位,骂着街,天气,懦夫

,猪猡,死人,什么都骂。关键时刻到了,谁要是敢反对玛尔兰,就得小心被打扁,反正红衣服溅上血不显眼。
  神圣教派坐在一边,但是丈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叫手下的骑士都举着一丈多高的白幡,上百面白幡上印有神圣教派的标记,整整齐齐

、遮天蔽日连成一片,声势惊人。凯奇六世依旧留有一丝希望,坐得很端正,打扮得很儒雅,一脸认罪悔过的样子,希望能博得同情。
  戒律教派的人一水白袍,但是他们有美女,美女很多,多得要命,眼花缭乱。她们就往中间一挤,说,对不起,呃,到处就都开始让座。

达索汗发现的时候,整齐的红色已经变成了红白掺杂的一片,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挺好。
  而圣十字教派,根本没有人进入会场跟别人抢座。他们在广场外围搭了几个棚子,说:“挺忙的,等着给你们收尸。”
  上万名教徒从各地赶来,将能落脚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脸色很阴沉,因为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人人都在期待奇迹。
  红衣主教中最年长者高声说:“玛尔兰。说出你的誓言。”
  玛尔兰脑袋上的绷带刚拆了,身穿戎装,抱着头盔,全身上下金光闪耀,英姿勃勃。
  她大声说:“驱逐邪恶!将亡灵彻底铲除!兄弟姐妹们,很多很多年了,我们受到黑暗国度的威胁,土地腐败,充满疾病和瘟疫……”
  台下有人骚动,小声说:“那妞儿说的是什么地方?有瘟疫发生吗?有吗?”
  “我们唯有用钢铁般的信仰来生存下去!”玛尔兰大声呼吁,“我们再也不要光说不做,我们要夺回自己的土地!前人的血不会自流,忘记

舒适的生活吧,不要再贪图享乐。安逸是堕落的开始,是我们的敌人。拿起武器,我们要向幽暗世界发起总攻,将亡灵彻底铲除!”
  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立刻站起来鼓掌:“铲除亡灵!铲除亡灵!”
  所有穿着红衣服的人都站起来振臂高呼:“玛尔兰万岁!万岁!”
  红衣大主教忍无可忍:“她还不是教皇!就已经想发动战争!”
  骚乱突然从场外传来,破法者高举盾牌,围成一个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沿街道中央走来。
  “你们想干什么?”
  盾牌向两边一分,破法者排开一条通道,当中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屹立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亡灵!”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卫兵!

卫兵!”
  “我有不同意见。”那黑漆漆的影子并不在乎,甜甜说着,向演讲席飘去。“活着的人一定是死去的人的敌人吗?还是说我们可以忘记亲人

,不再怀念?”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却很有哲理。
  “亡灵?荒谬!怎么可以让亡灵进入神圣的会场?”玛尔兰大声说,“兄弟们,今天我们就杀死第一个敌人!”
  所有的骑士都喧哗起来,乱成一片。混乱中,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凌空一跃,圣光在他的拳上升起,对着影子当头砸落。
  然而一个闪电般的身影射向半空,截住了他,碰撞声中,带着惊雷一般的能量将他带上半空,像鹰一般振翅翱翔,又将他无情地从高空砸

落。他像一块陨石坠下来,人群四散奔逃,成排的座椅变成碎屑乱飞,他滚了又滚,双手抓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腿,挣扎着呻吟了一声,趴地

上失去了知觉。
  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
  达索汗被人击倒了!大十字军战士被人一个照面就击倒了!
  无数沉重的靴子踏在地面上,红衣骑士潮水般涌来,但是瞬间就被撂倒。快得看不清的身影风一般拂过,铁拳击碎了钢甲,带着瓷实的打

击声落在柔软的肚腹上。高大的骑士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砸来砸去。电光石火之间,上百人口吐白沫,一个摞一个铺满了地面。
  有人紧急呼唤天神相助:“圣佑!”但是却没有任何光环出现,愕然间已经被一拳打得转着圈飞出去。就像是被圣光抛弃,没有一个骑士再

具有圣力,这比诅咒更加让他们恐惧万分。
  我冷冷环视四周,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玛尔兰?”黑色的影子来到了台前,对她轻声问道。
  “大胆亡灵!一切亡灵都该被圣光消灭!”玛尔兰对她伸出了手,“制裁圣印!”但是却没有任何光芒从她的手中升起。她惊讶地望着自己的

手,焦急地呼唤着,“圣光!赐我力量!”
  “圣光垂怜!”黑色的影子也在祈祷,“仁爱的诸神呀!”
  金色的光华从地面升起,冲破天际。所有的人都被那荣耀的光环刺得睁不开眼,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太阳来到人间。黑色的影子不见了,大

地裂开,一位金发的白袍少女拍拍衣服从光芒中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就像是透明的湖,可以看见人心。
  是劳瑞娜!教皇指定的顺位继承人,高阶祭司劳瑞娜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在狂呼,有人因为欣喜而昏倒。戒律教派的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高声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来的!”
我在劳瑞娜脚下跪倒,所有的人都跟着跪倒。新的教皇诞生了!厚重的钟声从钟楼上声声传来。
  劳瑞娜高高举起了权杖,金色的光芒随着权杖的舞动,就像瀑布一样喷溅出来,撒向人群。她的歌声如百灵般动人,倾声唱道:
  用一份祈祷祝福百人,
  一百个人祈福万人。
  一万个人里有一千万神明的影子,
  一千万神明为一份微小的心意开怀。
  圣光啊请你垂怜吧!
她的权杖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圣光的洗礼降临在被诅咒的灵魂上。巨大的破碎声中,每一个诅咒的符号都发光、碎裂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

自己在光芒中倒下,灵魂却从受诅咒的躯壳上站起,沐浴在金色的光华里。
  “你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柔和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在灵魂的宝光中,我见到了大仙女艾露妮的羽翼。
  圣天使,是圣天使!我欣然落泪。我终于见到她了,大仙女艾露妮,最伟大的圣天使!我可以复活了!
  她微笑着,对我秘语心言:“请你尽快回到你的躯体上去吧,但是死后的记忆将失去,生者不可以记得亡魂之事,这是创世神定下的不可

违拗的铁律。”
  “什么?”我大吃了一惊。怪不得辛格莱斯复活后就不理我了。复活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却犹豫起来。
  “不。”我说,面色苍白。
  “那些记忆很重要么?”仙女问。
  “很重要。”我颤抖着,“非常非常重要。”
  “你的时间并不多,要考虑清楚。”大仙女是很忙的。
  “伟大的仙女艾露妮!”我祈求道,“请放弃我,拯救珊珊·弗勒吧。不管她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请由我来承担。”
  “那可不行。”大仙女艾露妮笑了。珊珊·弗勒无罪。
  我想不会再有比我更傻的灵魂了。
  就连艾露妮也要诧异地望着我:“你去哪里?”
  我不回答,只是拼命跑,拼命跑。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死得太久的人是会发疯的。珊珊·弗勒,我要对你说什么呢?好吧,是我对不起你。我误会你了!你是

个好人,大好人。你为了我做不成教皇,不过我为了你放弃了复活的机会,我们就算扯平啦,所以你就原谅我吧。
  死人的记性很差,复活了忘得更快,所以我得在我还能记得的时候全说了。
  我喘着气,回到了我挖的大坑前。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如果只有灵魂能找到灵魂的话。
  我突然惊奇地发现,大雨过后,我挖的大坑变成了一个湖。泥浆沉下去了,湖水清澄,如同创世神的宝钻。那些被我随手丢弃的干枯的花

儿漂上来,变成了凝着露水的水中莲。珊珊站在水里,手里捧着花儿,如同湖中的仙女,呆呆地望着我。
  她果然一直在我身边。我突然什么都忘了。
  珊珊问:“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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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洛特 发表于 2008-6-28 00:02:30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一和二以后还要找第三部很麻烦,所以就转过来了。
个人觉得以第二部做结尾很完美了,第三部……可怜的娜娜啊…… [s:121]

看完还想继续看……坑啊…… [s: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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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f001 该用户已被删除
xxf001 发表于 2008-6-28 04:04:32 |显示全部楼层
向导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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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6259 该用户已被删除
906259 发表于 2008-6-28 17:15:32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 继续填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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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kun 该用户已被删除
baikun 发表于 2008-6-28 22:02:39 |显示全部楼层
文舟的文名早听说过,可是一直没有阅读过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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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01361 该用户已被删除
011101361 发表于 2008-6-29 03:02:34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还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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