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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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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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流星--凤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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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09:21 |显示全部楼层
银色流星 序章
众神的目光充满悲悯

黑暗战火蔓延在无边大地

银色流星穿越虚空

轻风为之叹息

镶着宝石的剑与盾

光芒尽被血所污

英雄怒吼法师吟唱

胜败都是同样不幸

我辈灵魂当何去

宿命之轮再度转动

光与暗夜与昼

守护家园的生灵们啊

银色流星稍纵即逝

命运却永不停息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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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11:36 |显示全部楼层
银色流星 第一卷 尘之卷 第一章 札帕克港的黄昏
夕阳斜落,透明的金红色洒遍札帕克港城。这是“绿叶”酒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虽然还只是春天,但酒馆门前已摆开了一大片遮阳篷,劳累一天的人们聚在桌边高声谈笑着,让酒精温暖自己的身体。

“绿叶”酒馆供应大陆各地的美食,甚至有人说,只要有足够的金币,就算想尝尝龙肉,“绿叶”也能到亚塔凯山脉东方去给他弄来。这话确实有些夸张,但也不无道理。作为格雷德兰大陆第二大港口,札帕克港城是惟一的“自由城市”,没有领主,没有大公,城市交由商会管理,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再加上交通便利的优势,自然成为旅行者的必经之地。这里可以看到高傲的加隆骑士,流浪的魔法师,四处征讨的佣兵团,贩运皮革、香料、美酒、珠宝和手工艺品的商队,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碰上妖精或是矮人。“绿叶”为旅行者提供优良的服务,同时也是格雷德兰西海岸最大的消息传播中心。

菲尼斯很喜欢这儿的气氛。大陆各个角落的故事、奇闻和流言都在这里汇聚,对于吟游诗人来说,这些都是宝贵的创作素材和消息来源。也许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这种尘世的繁华喧闹可以使他感受到人生的美好,暂时忘掉漂泊的孤寂。因此,每到春天,菲尼斯都会回到札帕克,享受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而“绿叶”则是他必来的地方。就象现在,他正悠闲地坐在“绿叶”二楼露台上,慢慢啜着班莫尼酒。

很少有吟游诗人喝班莫尼酒,他们通常只喝清淡的麦酒,或是贵族们常喝的红樽。“诗人们都该尝尝红樽!”他们说,“感受一下这晶莹剔透的颜色,还有这扑鼻的芬芳!这才是符合我们身份的酒。”辛辣有力的班莫尼酒得不到他们的宠爱,它往往是平民的杯中物。不过除此之外,菲尼斯和其他吟游诗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竖琴斜挂在腰边,放乐谱和书的箱子靠在桌腿旁;胡须、齐肩的黑发,以及灰色旧披风,显露出风尘旅途的痕迹,年龄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虽然他实际上只有二十八岁。显然,他绝不是为贵族们歌功颂德、吟风弄月的宫廷诗人,而是个民间歌手。

贵族们有时候也会抛开宫廷乐师,请些民间诗人到府邸中演出,那多半是为了换换新鲜口味,更多的时候,诗人们是在大陆上游荡,跋山涉水,穿行于各个城镇之间,结交各个种族的人和生物,甚至包括惹人生厌的地精。菲尼斯自然也不例外。在他看来,所有的种族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他的眼神总象春风一样温暖,语调总是平和亲切,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当然,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底始终有那么一抹孤独——作为吟游诗人,孤独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不过他的孤独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一个人忽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并不是常有的事。在乡村酒馆里,纯朴的村民经常会和顾客搭讪,但在“绿叶”这样的酒馆中,打扰别人用餐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因此菲尼斯皱起眉,仔细打量着不请自来的客人。黑色包头披风遮去了他的半个脸,弓箭袋子从肩上露出来,小腿上别着一把匕首。

“总算找到你了,菲尼斯老兄!”

这声音听着很熟悉,不过菲尼斯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毕竟,在大陆上旅行了七年,见过的人太多了,一时回忆不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来人这时松开颈前的绳扣,现出一张瘦削的面孔,薄薄的嘴唇象条铁线,鼻梁窄而坚挺,眼睛闪着狡黠活跃的光芒。菲尼斯顿时露出惊奇的笑容。

“坎帕,原来是你!”

那人急忙伸指作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他望望四周,小心地察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

“菲尼斯老兄,”他低声说道,“这回我可麻烦啦。”

“你又偷了谁的东西被人追杀了?卡蒙家族的黄金战甲,还是派洛尔大公的水晶球?”菲尼斯也低声问道。

“哼!那些没见识的家伙,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当宝物,让我去偷我还不愿上门呢!这回是波洛班公爵的女儿。”

菲尼斯禁不住微笑起来。“两年没见,你这好色的毛病还是没改啊。可是,波洛班虽然是夕罗尼建王国最富有的人,要想抓到‘风之手’坎普拉尔,怕也不容易吧?”

坎普拉尔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么,凭那些卫队是绝对找不到我的。不过苏珊·波洛班的哥哥说要找我算帐,而他是‘血狮’佣兵团的分队长。”

听到这话,菲尼斯愣了一下,有些担心地望着他的盗贼朋友。

佣兵团是一些独立行动的战队,一般是由退役的战士、流浪剑士、弓箭手、魔法师之类组成,小则几人,大则上百人,专门替人完成各种任务,当然费用也不低。贵族们经常雇佣他们来完成一些无法用正常手段达成的目的,比如送信,护卫,救援,搜索,甚至暗杀。这几年大陆上有点不太平,几个大国都在尽力扩张领土,小国则力求自保,民间强盗横行,佣兵团空前地繁荣起来,同时也吸引了无数青年投身其中,因为做一个佣兵是锻炼技能、增长见识的好方法。当然,佣兵的生活是紧张而残酷的,几乎每个佣兵团背后都有一段血迹斑斑的历程。正如“月光之樱”佣兵团的前团长樱舞月华所说:“我们必须随时准备战斗……要想发展壮大,战斗是惟一的途径。”她带领“月光之樱”经历了数百场战斗,才将其发展成为大陆最有名的佣兵团。

但是“血狮”却是例外。它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不到三个月就名声大振,一年之内势力席卷大陆北部。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据说它背后有北方最大的强国——修罗席恩帝国的支持,也有人说它与圣·格姆基德教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如何,自从去年冬天樱舞月华退出“月光之樱”之后,“血狮”一跃而成为大陆上实力最强的佣兵团。不过它的名声并不好。只要报酬够高,“血狮”什么任务都接,完全无视“正义与和平”的信条,而且手段往往迅速而狠辣,甚至出现过为了金钱而杀死雇主的事件。
“这两年大陆上杀人放火的事怕有一半是‘血狮’做的吧。那根本不是佣兵团,说是强盗还差不多。”菲尼斯说道。“坎帕,被他们盯上,你可真得注意一点啦。”

“可不是!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嘛。不用你出什么力,只要陪我去个地方,说几句话就行。”

“说吧。”菲尼斯漫不经心地旋转着酒杯。“要向谁求救啊?只要我帮得上,一定尽力。”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坎普拉尔露出诡秘的笑容。“你知道,‘血狮’最厉害的就是‘狮牙’杀手队,又是魔法师又是刺客,让人头疼得很。要是有件好铠甲,又结实,又能抗魔法,我就不用怕被刺杀啦。”

“铠甲……”菲尼斯思考着。“能抗魔法的好铠甲可不多啊。”

“听说,在亚塔凯山脉东方……”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陪你去找龙鳞甲?那东西是说几句话就能拿到的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死在龙穴里?”菲尼斯苦笑着。“我可真是上了你的当了。”

“你和龙族长老不是有一面之交吗?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坎普拉尔伸手拍拍菲尼斯的肩膀。

菲尼斯笑了笑,没有说话。坎普拉尔从没把谁当成朋友,他不相信任何人,早在两年前结伴寻找幻水晶的时候,菲尼斯就看出了这一点。两个人能够保持友好的关系,主要是因为菲尼斯不喜欢追问别人的事,也不想从别人那里谋取什么利益,否则盗贼早和他反目成仇了。

坎普拉尔自然也了解吟游诗人的性格。无论是金钱、名誉还是女人,都不能诱惑菲尼斯,但他并非不喜欢这些,相反,他非常爱好美食和美女——只是并不看重。他对一切都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这使他能够溶入任何环境,并始终保持着一种从容的优雅。菲尼斯虽然有些随波逐流,放纵不羁,但做事却总是依凭本性,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因此坎普拉尔也不再多说,只是习惯性地扫视着高声谈笑的酒客们。

“嘿,你看!”盗贼忽然伸手指向楼下。

两个女人走了过来,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半——因为其中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只能算是少女。她身穿镶银边的水蓝色短袍,红色小皮靴使她活力四射,尖尖的双耳从卷发中露出来,那是精灵族独有的特征。一根短杖握在她手中,杖头嵌着四颗不同颜色的水晶,从杖身花纹和水晶镶嵌的工艺来看,象是出自古代魔法师的手工。

“那柄杖。”坎普拉尔向菲尼斯丢了个眼色。“不象是普通东西哪。”

菲尼斯应了一声,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使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个穿白袍的女人,从领口的双十字绣花来看,她是信奉莫巴瑞克(注一)的平衡之神官。不过平衡神官通常都持着银色长杖,以象征永恒与智慧,她却拿着一根不起眼的褐色木杖。如果说是见习神官又不太可能,因为见习神官的修炼一般只到十八岁,若不能升为神官就要被淘汰,而她看上去有二十出头了。

“我到柜台拿杯酒去。”坎普拉尔说道。

“我劝你别打那柄杖的主意。”菲尼斯说道。“精灵魔法师并不好惹,而神官更是得罪不得的。”

“哪里,我只是去拿酒而已嘛。”盗贼迅速起身下楼去了。

坎普拉尔还真没想去偷那柄杖,并非他不敢,而是因为不想惹太多事。苏姗·波洛班被他深深迷住——因此老波洛班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盗贼——但是贵族小姐们的感情怎能信任呢?她们只是把爱当作游戏,或是消磨时间的娱乐罢了。等过几天她有了新的情人,就是他坎普拉尔倒霉的时候。因此他现在不愿给自己添麻烦。再说,偷了那柄杖也没什么用,除了卖给魔法师之外,没人会注重它的价值,而坎普拉尔对魔法师总有些心存畏惧,在盗贼眼里,他们就是“希奇古怪、喜怒无常”的代名词。而且那个惹人喜欢的女孩又是精灵族。坎普拉尔想着。我跟精灵族没什么恩怨,贵族们才是我要报复的人。

侍者们来回穿梭,人声喧闹如同集市。坎普拉尔小心地端着酒前进,穿过桌子间的空隙,绕过一个卖唱的艺人,又从几个贩丝绸的布商身后经过。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衣袋里已经多了十几个金币、两块玉石坠子、一颗珍珠,还有一颗水晶。他大模大样地在水晶的主人身边坐下,假装欣赏艺人的歌唱,一边观察着他的目标。

蒙特·沙穆尔公爵并不知道自己被盗贼盯上了,他现在全副精力都放在那两个女孩身上。其实他府邸中的女人已经不少,而且每个都有迷人之处,只不过修罗席恩地处北方,女人大多都高大健壮,韵味不足,这使他常常感到遗憾。作为一个受到皇帝器重的公爵,他拥有一切贵族们应有的气派,以及乖戾暴躁的毛病。这世上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没有,不管是金钱还是权力,不管是神官女人还是精灵女人。

“把那两个女孩带过来。”公爵吩咐道。

“可是大人……那是个神官哪。”卫兵犹豫地说。

“神官?不久之后,整个夕罗尼建都将臣服在陛下的铁骑之下,我先抓个女神官换换口味又算什么?快去!”蒙特粗暴地斥责道。

卫兵站在那儿发着抖不敢出声。触犯神官会遭到报应的,可是得罪公爵的话,恐怕脑袋立刻就会落地。幸好旁边有人为他解了围。他满头金发,身材高大,双腿结实有力,几乎有普通人的腰那么粗,随身佩着一柄大剑,比平常的剑要足足宽上两倍。

“沙穆尔大人,我得先声明,我们奉命保护您,可不是为了让您到处拈花惹草。”
公爵蓦地转过头来盯着发话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住怒气。“啊,塞隆,我知道你的剑术很高明。不过对付两个女人,我手下的卫兵也够了。”

“大人,您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塞隆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卡梅斯团长说过,您呆在札帕克的这几天,要保证您的绝对安全,尽量少生事端。”

“卡梅斯对你们发号施令,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分队长而已!”公爵终于忍不住了。两个人相互瞪视着,象一对儿互不服输的斗鸡。

这时候又来了一位新客人。“绿叶”今天的生意出奇地好,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所以他只好站在人群中寻找,想和别人共坐,但是没人愿意接受他。这也难怪,因为他的样子很容易惹人生疑:暗蓝色钢铠上沾满斑驳的血迹,背后是一把醒目的长斧,刃锋寒光耀目,犹如死神的牙齿;刻有兽头花纹的头盔下面,淡金色头发被血与汗结成一绺绺,垂在宽阔的额前,而两颊边斜生的毛发表明他有兽人族的血统。他神态疲惫,眼睛半闭,却仍然透出慑人的光,看来象是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浑身还带着一股血腥味。

白袍女神官早就注意到了伤痕累累的战士。她有些羞怯和畏惧,但是为人医治伤痛是神官的本职之一,也是她的天性,于是她站起身来请他共坐。战士并不客气,立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的名字是艾娜,来自夕罗尼建王国。这一位是……”

“我是赛蜜拉,从瀑布潭祠附近的西伦谷地来的。”精灵女孩热情而天真地眨眨眼。

战士没有回答。他解下长斧,把随身的背包放在桌上,这简单的动作却使他头上冒出了汗珠。

“你受了伤,恐怕还不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治疗一下。”艾娜关切地说。

半兽人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帮助。他招来侍者,要了麦饼、大盘腌肉和双份班莫尼酒。赛蜜拉不断用手指绕着卷发,好奇地注视着他。

“我猜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战士,对吗?”精灵女孩问道,然后又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只有高强的战士,才会去和人打架,所以才会受伤。”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赛蜜拉的话,只顾专心地进餐。他吃东西很快,但绝不浪费一丁点食物,连掉到桌子缝里的肉渣都要挑出来扔进嘴里。饼和肉几乎马上就被吃光了,半兽人大口喝掉一份酒,解开前胸的铠甲,把另一份仔细地擦在伤口上。艾娜可以从旁边看到那些可怕的伤口,它们纵横交错,如同久旱后的土地,有些甚至深达一指,两侧翻卷着,十分骇人,她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那些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疤,说明这个人一定经常与人战斗,习惯于危险的生活。

“这个对你有好处。”艾娜取出几棵小草,碧绿的草茎中夹着淡紫色的小花。她轻轻把药草放在半兽人面前的桌子上。“斑毛芽,可以加快伤口愈合。”

战士这回倒没有拒绝,而且看来他对药草的知识懂得并不比神官少。他熟练地摘下草叶扔进酒杯,把花嚼碎敷在伤口上,再用酒调匀,弄完这些后,他转向艾娜,有些生硬地笑了笑。

“谢谢你,艾娜神官。”

“你终于开口啦,”精灵女孩拍着手说,“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艾娜责怪地看了赛蜜拉一眼,回头说道:“叫我艾娜就行了。我怎么称呼你呢?”

“雷顿。”半兽人回答。“抱歉,我不习惯和别人聊天。”

“没关系的,别介意。”艾娜说道。“冷漠总比奸诈阴险要好的多,不是吗?”她的唇边现出一个温柔而美丽的笑容。

坎普拉尔正准备向公爵下手,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了。他吓了一跳,以为失主发现丢了东西,要找他算帐了,不过对方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面色十分阴郁。盗贼这才注意到那人黑袍前胸绣着颗滴血的心。

“你到别处去坐,我要和朋友谈些事情。”

没等那人说完,盗贼早已站起身来,忙不迭地推开那搭在他肩上的枯瘦手指。老天!我居然偷到黑袍法师头上来了,真是不长眼睛!坎普拉尔赶紧逃到一边,把座位让给一个佩着宽剑的金发大汉。

他定定神,走向公爵,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

“尊敬的蒙特·沙穆尔公爵,您好。”
蒙特骄傲地斜视着他。“你是什么人?”

“哦!您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是久仰您的大名了。我曾有幸为几位贵族服务过,为他们充实后宫。我愿意为您效劳,”坎普拉尔凑近公爵身边,放低声音,“不瞒您说,我是专做美女生意的。看得出来您喜欢那两个女人,但您的侍卫好象不太帮忙。我能劝她们自愿来服侍您,只要您赏赐我几枚小小的金币。”

“那么拿去吧!希望你那张老鼠嘴能说得动她们。”公爵掏出三枚金币扔在地上。盗贼心中咒骂着,极快地扫了一眼公爵满满的钱袋,装作谦卑的样子拾起金币。“遵命,大人。”

他向后退了半步,袖子拂过桌边,一只酒杯响亮地翻倒,暗红色的酒汁溅了蒙特一身。

“你这笨蛋!”公爵怒喝着。

“唉呀呀!您看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为这个,我老婆每天都会把我的耳朵揪得通红。”坎普拉尔慌忙为公爵抹去身上的酒水,随即退后。“我这就去给您办事,马上就好,请您稍等。”

盗贼转过身,轻快地走向艾娜三人。除了二楼上的菲尼斯,没人注意到坎普拉尔的腰间又鼓起了一块。吟游诗人独自微笑着喝了杯酒,一点也没感到意外,他太了解坎普拉尔的手段了。

另一边,金发大汉塞隆正和黑袍法师低声商量着。

“克鲁诺,难道你要为了一根法杖而违抗团长的命令?”

“这不是违抗命令,塞隆。公爵本来就要对她们下手,就算我们不出面,卫兵们也会行动的。”

“可是魔法师的法杖你要来有什么用呢?”

“哼,那可是有名的里欧兰法杖。”克鲁诺回答。“那是六百年前,伟大的法师里欧兰为他的精灵朋友做的。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不需魔法师,它本身就具有强大的魔力,而且据说它能够和持杖的人沟通。换句话说,那杖几乎是有生命的。”

“但你可是黑巫师。”

“黑暗魔法并不排斥元素魔法。有了它,我将成为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巫师兼魔法师,即使是六百年前的里欧兰也比不上我的力量。”黑袍法师抓住塞隆的胳膊,眼神中透出狂热。“对你来说,这也是件好事哪。难道你想永远听卡梅斯的号令,还要看这些公爵老爷的脸色吗?”

塞隆望望背后。傲慢的公爵正不耐烦地盯着那张桌子,而刚才给他让座的黑衣人正在那边和两个女孩说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个公爵想对我们不利?”赛蜜拉说道。“为什么?我们又没有招惹他。”

“唉!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坎普拉尔小声说道,“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雷顿毫无惧色。“让他们来吧,我的斧子可不是白吃饭的。”他看了看坎普拉尔,对艾娜说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会注意一下自己的钱袋。跟盗贼说话时要保持距离。”

“什么话!”坎普拉尔叫道。“你以为我要偷你们的东西?我只是好心过来通知一下而己!既然这位战士不相信我,那我现在离开好了。”

不过他没能走开。公爵已经等不及了,十名卫兵转眼间包围了这张桌子,连坎普拉尔也围在里面。

盗贼惊慌地想要从缝隙中穿过去,但两个卫兵一下子把他推回座位上。

“喂!你们干什么!”盗贼喊道。“这……这简直是不讲理嘛!”

“到地狱去讲理吧!”卫兵们一阵大笑。对于神官他们还有点畏惧,但对于盗贼,卫兵们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菲尼斯在二楼上看着这场骚乱。他知道坎普拉尔绝不会被这几个卫兵捉住,盗贼现在只是装模作样,伺机寻找机会溜走而已。他担心的是那两个女孩和受伤的半兽人战士。魔法师和战士的组合,本来足以处理掉这几个小兵,可是后面的剑士和黑袍法师似乎也准备上阵了。在北方修罗席恩帝国旅行的时候,他曾听人说起过那两个人。

塞隆,“血狮”第二分队队长,据说剑技在十七个分队长里是数一数二的;克鲁诺,塞隆形影不离的搭档,专修心灵系黑暗法术,心狠手辣,曾经为了收集“纯洁的头发”而杀死整个村庄的少女和孩子。吟游诗人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不禁摇了摇头。以强凌弱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善良的人们除了叹息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两年,大陆上越来越不安定,战乱不断,强盗横行,和平安宁的日子一天天远去。难道真的象古老的传说所言,沉睡的魔王即将苏醒,人心中邪恶的一面开始释放了么?

菲尼斯抚着竖琴,陷入了思索之中。然后,他慢慢从随身的旧箱子中取出一本更为破旧的羊皮书,掀开那饰着红线的焦黑封面。

“赛蜜拉,用魔法冲散他们,然后赶快离开。”白袍女神官低声说道。

“那你呢?”精灵女孩慌乱地看着四周。“艾娜姐姐,我不能丢下你啊!”

“我是神官,他们不会轻易伤害我的。因为杀害神官就等于直接与神对抗,一生都会受到惩罚。”

“可是,”赛蜜拉说道,“我也在父亲面前立过诺言,当善良的人类遇到危难时,绝不能坐视不管。反正我要陪着你。”她咬咬牙,举起法杖,然而一只粗大的手伸过来拦住了她。

“别乱动。法师不适合近战,而且魔法控制不好会伤到周围的人。”半兽人低声说道。“听着,我数到三,你们就钻到桌子下面去。”

“难道你想和他们硬拼?”艾娜急切地说道。“你身上有伤啊!”

“是啊是啊!我们不如想办法逃跑吧!”坎普拉尔畏缩地看着全副武装的卫兵。

“我最痛恨欺负女孩子的人,也最讨厌遇事逃跑的男人。”雷顿扣好铠甲前胸的钢环,把长斧握在手中。“一。”他数道。

“可是……”

“二。”半兽人的话语中透出难以违抗的威严。

“这桌子底下可躲不进三个人呐。”坎普拉尔犹疑地说道。

“我并没有要你也躲进去。你自己想办法吧,最好别让斧子划到。”

蒙特公爵隔着几张桌子叫道:“你们这些家伙还在等什么?谁捉到那两个女人,赏五百金币!”

“五百金币!”盗贼暗自笑着。那个公爵现在口袋里恐怕连五个金币都拿不出来了吧。

但是卫兵们可不这么想。省一点的话,五百金币足以让人舒舒服服地过上几个月了,对于薪俸不高的卫兵们,这的确是不小的诱惑。他们互相看了看,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

浑身是伤的半兽人现在站了起来,他拄着长斧,微微眯着眼,迎着闪亮的剑锋与枪尖,就象面对一群拿着木棍玩耍的孩子。一种逼人的威势从他身上传出,离得最近的坎普拉尔忽然觉得有点发冷。不过卫兵们并不知道死亡即将来临,反而觉得对方的行动有些可笑。一个受伤的战士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杀了他,捉住女人,金币就到手了。刹那间,剑与枪全都朝着雷顿刺来。

“三!”

宛如雷鸣一般的巨大吼声几乎震聋了蒙特公爵的耳朵。他定了定神,抬头向前看去,但他马上后悔了。眼前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可怕场景——从围成圆圈的卫兵中心,骤然冒出一个飞舞的光轮,光轮的边缘是旋转飞溅的红色波浪,其间还夹杂着各种白色、黄色的块状物。一种悠长而怪异的响声在他耳边振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那是利斧连续不断地劈在人身上的声音。但它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沉闷的斧柄击地声,一切归于寂静。所有的人都象是中了魔咒,毫无声息,只有夕阳暖暖地照着,把整条街染成一片模糊的红色。

那个受伤的战士仍然好好的站在那里,只是脸上又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铠甲上不断流下鲜红的液体。十名卫兵全都不见了,地上却布满了许多乱糟糟的杂物。仔细分辨的话,还能看出是人的手臂,断腿,奇形怪状的躯体残片,以及象死蛇一样泡在血水中的肠子与内脏。在他脚下是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头颅,从鼻子往下的部分全都没有了,可是上半截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地与他对视。公爵只觉得一阵冰冷,突然忍不住弯下腰去,大声地呕吐。仿佛是受了传染,周围的人全都蹲到地下大呕,一时间只听到不断的“哇”“哇”声。

塞隆和克鲁诺立即赶到蒙特身边。确认公爵没事后,克鲁诺抬起头来。

“想不到,这里还有半兽人血统的狂战士。”黑袍法师说道。塞隆拔出宽剑,想要冲上去,但克鲁诺拦住了他。“我们没必要跟狂战士硬拼哪。他有弱点。”

“弱点?”金发的剑士问道。

“没错,就是他身上的人类血统。”黑袍法师露出冰冷的笑容。“让我来吧。”

两个人确实配合默契。塞隆持着宽剑,高大的身体如同一堵墙挡在法师身前,克鲁诺则扬起双手,一阵听不清的吟诵声在空中响起。起初似乎毫无变化,但转眼间,围观的人群开始骚乱,人们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妇女和儿童甚至尖叫起来。再过一会儿,每个人都象是陷入极度恐惧中,拉扯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发抖,有的人已经晕了过去。艾娜脸色苍白,雷顿仍然凝立不动,但身体也在轻微颤抖。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是赛蜜拉,她奇怪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向艾娜转过头去。

“你们都怎么了?”

“是……是黑暗恐惧(DeepFear)。”艾娜用力握紧手中的法杖,丝毫不敢松懈。

年轻的精灵女孩并不懂得什么是黑暗心灵术。在一般人眼中,魔法师都是同一类人,实际上其中有很大分别。只有运用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力量的才称为魔法师;专门修习心灵系法术、以精神力量取胜的,称为巫术师或咒术师;与异界生物订立盟约,召唤各种奇异生灵为自己作战的,则称为召唤师。三类法师又都可以分为光明与黑暗两派。例如修习水系黑暗魔法的法师,通常擅用腐烂术、毒龙术,属于黑魔法师;侍奉光明之神卡兰,修习圣光、驱魔等法术的,属于白巫师。克鲁诺侍奉黑暗之神迪俄普斯,是少见的黑巫师,艾娜却是平衡之神莫巴瑞克的神官,对黑暗心灵术的抵御力虽然比一般人强,却远不如白巫师。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女剑士蓦然转身,细剑挥出一道斜斜的光芒。塞隆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在夕阳映照下,对方的剑仿佛化成一片云霞,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向他压过来。他举起宽剑迎上去,霞光骤然消退,宛如几丝流云在他面前飞舞,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塞隆的手腕上一阵刺痛,宽剑被远远挑飞,喉咙上升起一丝寒意,他惊惧地后退,踩上了一只翻倒在地上的盘子,仰面朝天摔了下去,胸口同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看看铠甲缝中渗出的鲜血,痛苦地抬起头。

女剑士用来包头的丝巾,被刚才的剧烈动作甩掉了。一头银发飘洒下来,垂在她秀美的肩头,象一条银色的瀑布在风中轻轻摆动,那令人震撼的美丽如同雷电,足以让人的心迅猛燃烧。

“银发……细剑……粉红色的铠甲……”塞隆终于明白了他面对的是谁。“樱舞月华!‘月光之樱’佣兵团的前团长!”

女剑士并没有理睬倒地的塞隆,她立即转身向着克鲁诺,扬起细剑。然而黑袍法师刚刚完成了咒文,恐怖的黑暗心灵术再次漫过空气。樱舞月华奋力刺出一剑,但剑伸到克鲁诺面前时已经软弱无力,法师轻松地避过,随后远远躲在桌子后面,得意地看着女剑士的眼神逐渐迷离不定。

“不管是谁,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逃过惧黑魔法。”克鲁诺刺耳地笑着。“不过,能活捉‘月光之樱’的前团长,我的运气还真……”

一阵悦耳的琴声突然传来。克鲁诺惊讶地转过头,看到楼梯上走下一个穿灰色披风的男人。他额头皱纹隐隐,述说着漂泊的岁月,看来有三十岁,眼神和笑容却如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温暖。他拨着竖琴,流畅的旋律传入每个人耳中。这旋律充满了热情、生机与希望,象是有种神圣的力量,如同艳阳高照,驱散恐怖的恶灵,在这音乐的作用下,人们心中黑暗的阴霾逐渐退去。克鲁诺感到一种微妙的热力在空气中荡漾,慢慢地,樱舞月华的眼光重又变得坚定,雷顿也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这……”黑袍法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你是谁?怎么会能破解黑暗心灵术?”

菲尼斯小心地站在惧黑魔法的效力范围之外。他专注地弹完一曲,手抚琴弦,淡然地笑了笑。

“真是好曲子啊。几百年前,这首《日升》是卡兰神庙的太阳祭司们在仪式上所唱的曲子。几年没弹,有几个地方差点忘了,幸亏那些指法还不复杂,刚好及时想起来。”吟游诗人仰头遥望着天边的晚霞。有多久没弹这首曲子了?六年?七年?当初刚刚学会这首《日升》,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琴丝,在村庄边的山坡上弹了一夜,直到朝阳升起。菲尼斯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太阳多么灿烂辉煌,多么令人激动啊。

克鲁诺瞬间衡量了局势,随即拉着塞隆,搀起刚刚醒来的公爵,脚步不稳地退后。看来“血狮”的确训练有素,眨眼间,三个人已经跑上了街道中心。

“卫兵!卫兵!”塞隆边跑边吹起哨子,隐约有跑动的脚步声传来。

“我们得赶快走!”樱舞月华说道。艾娜和赛蜜拉一起扶着雷顿,菲尼斯则挂好竖琴,走向路边的一辆马车。

“坎帕,还不快出来!”

盗贼从车厢里探出头。“怎么样,我逃跑的速度还可以吧?换了别人,早就让那斧子劈成肉泥了!”他朝前面喊道:“车夫,准备出发!”

几个人迅速登上马车,向东疾驰而去。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才好。”艾娜说道。

“不必客气。”樱舞月华和雷顿同时说道。只有菲尼斯凝望着艾娜的双眼,没有回答。那双眼中含着温柔、关爱,简直就是当年琴丝的眼睛!七年来,不管他逃到哪里,都无法忘记从前的日子。七年前他还只有二十出头,立志要成为一个伟大的魔法师,于是四处学习魔法。然后,有一天他回到小村的时候……

“吟游诗人果然都是好色成性,看见女孩子就象丢了魂。”樱舞月华嘲讽地说道。菲尼斯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向艾娜歉然一笑。“哦,不要那么客气。我不习惯被人谢的。”

车轮颠簸着驶出札帕克港城东门。菲尼斯掀开车后的窗帘,海风穿过城市扑面而来,隐约夹杂着烤肉的香气、美酒的芬芳,以及炉火的烟尘与暖意。
“请问,你们几位要去哪?”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艾娜问道。

“我没什么固定的地方。自由佣兵,哪儿有人需要我,就到哪儿去。”樱舞月华回答。

艾娜转向雷顿。“那么,你也是佣兵战士吗?”

“不,我是要……”雷顿沉吟了一下。“我要去南方找我的妹妹。”

艾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象是做了什么决定。“我知道,第一次见面就提出邀请有些冒昧。不过我和赛蜜拉都没有什么旅行的经验,又没有人保护,能不能请你们一起同行呢?”

“你们要去哪里?”

“沉睡沼泽。”

艾娜语音轻柔,却使樱舞月华十分吃惊。札帕克港在大陆西海岸中央,沉睡沼泽却是在大陆东南,中间要经过绿森林,越过广阔的坎姆湖,再从凯勒高原东北方翻越亚塔凯山脉南麓,就算一路顺利,也要走上四五个月。而且,沉睡沼泽长年被剧毒的沼气笼罩,各种怪物成群结队,死灵到处游荡,根本就是个死亡之地。

“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大神官派我去找一个人。”见两人不回答,艾娜又急切地说道:“关于酬劳,我身边虽然没多少金币,但古始神殿的魔法研究会一定能满足两位的要求。”

“原来她来自魔法王国夕罗尼建。”雷顿思忖着。夕罗尼建王国拥有全大陆最丰富的魔法资料典籍,古始神殿的魔研会又是大陆最有名、部属最多的,学徒遍及四方。如果能和他们结识,要找瑟琳娜就方便多了。想到瑟琳娜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雷顿的心一阵刺痛。瑟琳娜,我亲爱的妹妹,这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可知道哥哥在为你奔波吗?不管你在哪儿,哥哥一定会找到你的。雷顿这样想着,抬起了头。

“我接受。我不要金钱,只想请大神官也帮我找个人。”

“只要不是邪恶的事,大神官一定会帮忙的。”艾娜郑重地说。

另一边,樱舞月华向艾娜摊开手掌。“定金。六千金币,先付一半,路费另加。”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艾娜有些尴尬地说。“但我以莫巴瑞克之名发誓,魔研会一定会付清费用的。”

“魔研会倒是值得信赖,不过佣兵也有佣兵的规矩。”樱舞月华考虑着,“这样吧,你立个借契给我。”

艾娜依言照办。女剑士仔细审视后,小心地把欠条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中。“成交。那我们四个就一起走了。”

“等一下!”艾娜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菲尼斯先生,我们还缺一个向导,是否可以……”

坎普拉尔听着几个人的话,早就急不可待了。“当然可以!”他替菲尼斯回答道。“你算找对人了,菲尼斯可是最好的向导,各个地方都熟得很,更何况他还曾去过沉睡沼泽。对吧老兄?”盗贼用力拍着菲尼斯的肩膀,菲尼斯只好点了点头。

“而且他刚答应我一起去亚塔凯东方,正要经过沉睡沼泽。对吧老兄?”

“那太好了!”艾娜欣喜地望着菲尼斯,目光中满是期待。吟游诗人暗自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缓缓落下的夕阳。对坎普拉尔的邀请还可以想办法推托,可是面对这样一双酷似琴丝的眼睛,菲尼斯竟然硬不下心肠拒绝。吟游诗人反正也没什么固定的目标,而且,如果一个人已经不想追求俗世的荣耀,去到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菲尼斯点了点头。

“我不愿意跟盗贼混在一块。”雷顿反感地说,“他们和强盗是一路货!”

“喂,老兄,我可不是那种人!”坎普拉尔觉得受到了污辱,若不是对狂战士心存畏惧,几乎要脱口指责对方没见识了。“谁不知道,‘风之手’坎普拉尔专门对付王公贵族,跟山贼强盗是两回事!”

“‘风之手’确实从来不向穷人下手。”樱舞月华公正地评判,“他虽然是盗贼,倒也算是侠盗。我知道一些事,他曾把偷来的东西分给村民。”

“总之我不相信盗贼。”雷顿冷淡地说,“随你们吧!晚上最好看好自己的钱包。要是他敢碰我的东西,我就把他的手指头剁下来!”

坎普拉尔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菲尼斯不由得笑了笑。盗贼现在恐怕是在偷偷高兴吧。有人陪他去找龙鳞甲,而且路上还有樱舞月华这样的剑士保护,他暂时算是安全了。这个坎普拉尔,心里可是精明得很呢。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们。

美丽的黄昏开始褪色,夜色逐渐笼罩了大地。菲尼斯久久地回望着札帕克的灯火,任凭微风拂过他的面颊。

“好了,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旅伴了。”他说道。“坎帕,朝右边那条路走吧。我们将在两天后到达绿森林。”
“什么事?”女神官温柔地回答。她本来比樱舞月华要小上几岁,但当照顾伤者时,她身上却透出圣洁与母性的关爱,反而象是个姐姐一样。

樱舞月华犹豫了一会儿。“佣兵一般不向雇主追问太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大神官为什么单单派你去那个地方?我知道魔研会在坎姆湖南边有分会,从那里直接派个人去,不是近得多吗?”

“我也不知道。大神官说,是神殿长老特别指明让我去的。可是我一个人又不敢去,所以……”

“所以你就到札帕克来找人同行喽?”

“是啊!我听说札帕克很繁华,各地的旅行者都有,我想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后来遇到了赛蜜拉,我们就结伴同行了。”

“那么,赛蜜拉你又是为什么旅行呢?呆在瀑布潭祠不是很好吗,那可是全大陆最美的地方。”

精灵女孩从法术书上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旅行。到处走一走,尝尝人类的美食,看看美丽的大陆,那可太有意思了!”

“真是小孩子的想法。”樱舞月华哼了一声。“等你吃够了苦,看够了人间的黑暗,就不会这么幼稚了。带着你去沉睡沼泽可真是麻烦事。”

“我不是小孩子!”赛蜜拉撅起嘴,“我不怕危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战斗!”

“我可不想把性命交在一个半截子魔法师手里。”樱舞月华说道,“要是碰上敌人,你就远远地站在后面。我没精力照顾你。”

“我才不用人照顾呢。”赛蜜拉不高兴地低下头,使劲翻着法术书,羊皮书卷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夜空中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嗥叫声。

坎普拉尔不断咒骂自己倒霉的运气。本是想打几只野兔解解馋,谁知道碰上了狼群,现在可倒好,被逼到树上脱不了身。从树枝的缝隙望下去,大约有六十头狼围在树下,它们来回走动,时而龇出尖尖的牙齿,绿莹莹的眼睛始终不离开树上的人。

不知道菲尼斯他们什么时候到。坎普拉尔倒不担心被狼吃掉,他高高在上,那群畜牲根本威胁不到他。盗贼最怕的是被菲尼斯看到自己缩在树上的窘状,要是吟游诗人把这事编进诗句里四处传唱,他的脸面可就丢光了。他愤恨地往下吐了口唾沫,取下弓箭,瞄准最大的一头公狼。羽箭挟着风声飞下,在晃动不清的黑影中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插进喉咙的箭使狼不能呼吸,鲜血从它的嘴角流出,还没等它完全死去,另外几只公狼已经扑过来撕咬它的身躯。

“我这种箭术用来射狼实在浪费!”坎普拉尔不无得意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一个黑影。

樱舞月华麻利地把马拴在树上,那马因为感觉到猛兽的气息,惊恐不安地来回乱窜。

“我跟你去,”菲尼斯说道,“怎么能让美丽的女士单独面对危险呢?”

“想保护女人?这儿有两个女人等着你用歌声保护呢。”樱舞月华头也不回地走向深林。“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尊敬的诗人。”

嗥叫声已经沉寂,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黑暗中却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悸动,吹过树梢的风声听起来象是邪灵的嘲笑。女剑士感觉到这种黑暗的气息,不禁有些疑惑,她放慢脚步,小心地前进。树影象是怪模怪样的手臂,被月光照到的地方呈现出尸骨一般的惨白。突然,左前方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樱舞月华迅速跨过树丛,同时拔出了细剑。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象是有人把大团的泥巴一块块摔在地上,其中还夹杂着野兽混乱不清的哀鸣。

女剑士把身体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向前望去。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血淋淋的场面:几十只狼正围住一个高大的黑影撕咬,地上是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碎块。那黑影毫不畏惧地与狼群搏斗,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它多毛的前肢和尖利的手爪。它每一次挥臂,都有一只狼被击飞,鲜血在空中飞溅,犹如一朵朵奇异的浪花。那怪物转了个身,双眼象两颗红宝石一样闪着光,尖而长的利齿还在滴下粘稠的液体。

“巨眼獠!”樱舞月华惊讶地想着。那是北方黑森林里常见的野兽,性情暴躁,敢于向任何生物挑战,就连凶猛的大熊都让它三分。但是巨眼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黑森林一带,从没有听说它在其他任何地方出现。难道驿站老板所说的魔物就是它?女剑士握紧剑柄,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粗壮的身体。不要莽撞,她告诫自己。如果不能一下子把它杀死,那么巨眼獠的双爪将立即洞穿敌人的脑袋。即使对于最勇猛的剑士,这家伙都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樱舞月华正在考虑如何动手,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蓦然回头,菲尼斯拎着一根木棍来到她面前。吟游诗人微笑着面对女剑士,顺手掂了掂木棍,象是要去打野兔。

“我不放心你,所以来帮忙。”

没等樱舞月华开口,菲尼斯便低头忙碌起来。他扒开潮湿的泥土,把木棍插在地上,然后取出一个袋子,走向旁边。细细的粉末从袋口倾泻而出,菲尼斯边走边洒,没过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了一条浅黄色的长线。完成这些后,菲尼斯回到樱舞月华身边,拍了拍衣服。

“你在干什么?”樱舞月华不解地问道。

“哦!美丽的女剑士,我可不敢跟巨眼獠决斗,又不愿让你在战斗中负伤,所以只好想别的办法喽。咱们准备逃跑吧。”

“逃跑?”樱舞月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菲尼斯骤然向对面高喊起来。“坎帕!快过来!”

随着声音,对面的树上坠下一个身影。坎普拉尔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飞快地朝这边奔来。

“菲尼斯,你这该死的卖唱小子!这样会把它们全招来的!”盗贼气喘吁吁地叫着。狼群立即分为两队,有十几只紧跟在坎普拉尔身后,剩下的仍然与巨眼獠搏斗,而巨眼獠几乎是立刻放弃了狼群,也向坎普拉尔追来。

菲尼斯不知用什么在木棍上擦了一下,一股火光燃起,那黄色的细粉也被引燃,顿时冒出黄绿色的火焰,烟雾平地而起,怪异的腥臭味弥漫在林中。与此同时,坎普拉尔也跑到了跟前。菲尼斯拉往樱舞月华的手腕,三个人一起往回飞奔,狼群的咆哮声渐渐被甩在身后。
“你搞的什么花样?”樱舞月华边跑边问。

“狼闻到七叶桉树枝燃烧的烟气就会头昏呕吐,而黄磷粉可以掩盖我们的气味。这是雷顿刚才教我的。”

“那巨眼獠呢?这方法对它有效吗?”

“我不知道。”菲尼斯答道。“所以我们才要逃走啊。幸好巨眼獠不是善跑的野兽。”

他们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三个人刚刚跑到马车前,背后就传来了野兽愤怒的吼声。巨眼獠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双臂垂在体侧,可笑地摆动,象是被孩子弄断胳膊的玩偶,但菲尼斯知道那只是它进攻前的准备。它象战士一样活动肩膀,偶尔咧开大嘴,舌头上还沾着新鲜的狼血。

艾娜站在马车边,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野兽。“赛蜜拉在哪?”

“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菲尼斯奇怪地问。

“你刚走一会儿,她就跟着你去了,说是要去帮忙。怎么她没找到你们?”

樱舞月华气愤地跺着脚。“我早说过,带着她旅行是件麻烦事!”

“现在怎么办?”艾娜焦急地说道。

“怎么办?”樱舞月华说道,“先解决掉这家伙再说!”她转身迎向巨眼獠,雷顿提着长斧站到她身旁。“樱舞,”半兽人说道,“我身上有伤,没法和它硬拼,只有靠你了。我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想办法攻击它的要害。必须要一剑刺穿心脏才行。”

“放心,我的剑法还过得去。”

巨眼獠并没有把挡住它的两个人放在心上,它加快脚步冲过来,挥起锋利的爪子。樱舞月华敏捷地闪开,剑尖指向巨眼獠前胸的那撮白毛,同时雷顿的长斧狠狠地砍在它的左腿上。坚硬的鳞甲被划破了,流出来的鲜血散发出难闻的古怪气息,象是尸体腐烂后的恶臭。

“奇怪,”雷顿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气味?”

巨眼獠咆哮着向战士转过身来。疼痛使它充满仇恨,血的气味又激起了它的兽性。这一次它的行动出乎意料地迅速,雷顿还没反应过来,巨爪已经带着风声抡到他面前。战士用斧柄挡住了这一击,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这反而救了他,因为另一只爪子正好从他头顶掠过,击在旁边的树上,爪尖深陷进树干里。

“快动手!”雷顿喊道。樱舞月华的剑划出一道光亮,直刺巨眼獠的胸前,这时候它刚好抽出爪子,身体晃了晃,于是细剑偏离了目的,只在它的腹部割出一条伤口。雷顿借着这个机会,又在它的前臂上结结实实地劈了一下。

接连不断的创伤反而使巨眼獠更加暴怒。它歪过头,舔吸着手臂上的鲜血,随即仰起头发出震耳的吼声。这只野兽现在陷入疯狂的状态,四处冲撞,巨爪上下挥舞,樱舞月华好几次差点被扫中,而雷顿只是仗着树的掩护才勉强躲过致命的攻击。

“这样下去可不行!”樱舞月华想着。“恐怕我还没刺中它,自己已经倒下了。”她轻捷地绕着巨眼獠转圈,寻找着下手的时机。

菲尼斯拍拍坎普拉尔。“坎帕,去帮忙啊。”

“我?”盗贼畏惧地退了一步。“我可不敢上去!它会把我撕成两半的。”

“我看你是被吓昏了头啦!”菲尼斯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个射箭的姿势。“你不是常说你射死过雪熊吗?”

“老兄,我吹牛的话你也信。”坎普拉尔咕哝着取出弓箭。

第一支箭掠过巨眼獠的大嘴落入林中,第二支则在它的爪子上碰了一下,反弹起来。雷顿正从树后露出头,被擦过耳边的箭吓了一跳。

“我从没见过箭术象你这么差的!”战士怒气冲冲地高喊。这可伤了坎普拉尔的自尊心。

“我的箭术差?等着看吧!”盗贼再度引弓瞄准。

巨眼獠的身体猛然一颤。第三支箭深深插入它的右眼,它哀嚎着抬起手爪,想要把箭拔出来。樱舞月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迅即向前跳了一步,用力刺进巨眼獠的胸口。这野兽凄厉地吼着,后背又被雷顿砍了一斧,它挣扎了几下便轰然倒下。

“干得好,樱舞!”菲尼斯说道。“你的剑技和人一样漂亮啊。”

“是我先射中的!”坎普拉尔兴高采烈地喊着。

樱舞月华瞪了菲尼斯一眼,不过吟游诗人的话其实让她心里挺高兴。“总算完事了,”她说道,“去找赛蜜拉吧。雷顿?你在干什么?”

雷顿在尸体边蹲下。“怪了,”他说,“这家伙眼睛是红的,血液发黑,还有这股怪味,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而且力气也大得多。”

“让我看看。”艾娜走上前来,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巨眼獠那只完好的左眼仍然睁着,泛着红色的莹光,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女神官皱起眉头,把法杖伸向血泊,靠近法杖的鲜血“滋滋”响着化为气体。

“法杖有反应,”艾娜说道,“它身上有黑暗的气息。这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魔兽。”

“魔兽?”雷顿说道,“怪不得这么凶狠!”

“看来是有人在它身上施了‘嗜血’(Blood)(注四)之类的黑暗魔法。”

“黑暗魔法……”樱舞月华思考着。“那会是谁干的?”
菲尼斯望向森林深处。“我看,可能是有人在这里秘密训练魔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会只有这一只,一定还有其他的在附近。而且,”他缓缓地说,“血和吼声会把它们都引过来的。”

“那么我们赶快离开吧!”坎普拉尔惊慌起来。

艾娜摇摇头。“还有赛蜜拉呢。她回来会找不到我们的。”

“总不能守在这里等魔兽来啊!”

“恐怕它们已经来了。”雷顿说道。“你们听。”

微风中传来树叶摩挲的声音,以及枯枝被踏断的脆响。没过一会儿,十几只巨眼獠从深林中现出身形。血腥味使它们狂躁不安,低沉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它们首先冲向地上的巨眼獠,争抢同类的尸体。一只只巨爪抓住肌肉来回撕扯,沾着血和长毛的骨头在大嘴中被咬成碎渣,这群野兽就象贪食的恶魔,互相挤撞着,可怕的咀嚼声足以让最勇敢的人都心惊胆战。两只巨眼獠因为一条大腿肉而撕打起来,其中一只用力扯开对方的腹部,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但它自己也被咬住面颊,鲜血淋漓的皮肉吊着眼珠从额头上耷拉下来,而它们两个随即又成为其它巨眼獠的口中食。

“我们还是快走吧!”坎普拉尔脸色苍白地说道。这时候从树林的另一侧走出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几只巨眼獠立即抬起头,贪婪地盯着新鲜的美食。面对这血腥的场面,精灵女孩似乎被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着。

“真要命!”樱舞月华迅速跑过去,一把扯住赛蜜拉的手腕。赛蜜拉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跟着樱舞月华飞奔,但这瞬间的延误已经耽误了时间。一只爪子在她们面前划过,两个人只好退后一步,背后又传来另一只巨眼獠的吼声。转眼间,樱舞月华和赛蜜拉便被巨眼獠包围。

“用魔法!我先顶着!”女剑士咬紧牙关迎向逼近的野兽。

赛蜜拉恐惧地看着围上来的猛兽,心中一片混乱。许多法术在她脑海中飞旋,但她想不起任何一句完整的咒语。“我要死在这里了,”她想着,“我忘了那些法术了!”

如果父亲在的话……

无论如何你要试一试。这是父亲常说的话。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即便知道,我也施不出那种强大的魔法。我不行的。

可是我不想死,我还年轻。父亲说过,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放弃,任何时候都要自信。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精灵女孩冷静下来,想起一个从没有用过的法术。借着里欧兰法杖的力量,我也许可以……

“寇兰西斯,庞玛顿,庞玛德拉!”精灵女孩高举法杖,左手在空中划了一圈螺旋。淡淡的雾气从法杖上升起,在她头顶聚集成一个乳白色的球体,瞬间化为冰团,空气突然变得寒冷彻骨。随着赛蜜拉的手势,冰团碎裂成无数冰晶,以两个人为中心向外散开,形成一个慢慢扩大的圆圈。巨眼獠前进的身体立即停住,它们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衣,被冻结在地上无法行动。赛蜜拉睁开眼睛,失神地倒在樱舞月华怀里。女剑士立即扶住赛蜜拉,从缝隙中冲了出去。

冰魔法的效力并不久——毕竟赛蜜拉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不一会儿,裹住巨眼獠的冰层开始破裂,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它们渐渐挣脱出来,瞪着大眼四处寻找,但敌人早已消失在森林中,只剩下来不及牵走的马车还拴在树上。这只可怜的马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食物争夺战。

“往哪边走?”樱舞月华向菲尼斯问道。鲁娜斯躲进云层中了,茂密的树林里几乎没有任何光亮,而他们又不敢点燃火把,只有借着赛蜜拉法杖的微弱光芒勉强摸索着前进。

“呃,我对森林不太熟,”菲尼斯犹豫地张望着。“我只熟悉城镇和道路。”

樱舞月华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群萤火虫飞到她面前,她不耐烦地伸手赶开,但小虫马上又聚集过来,轻轻闪烁着。她再次挥起手,萤火虫立即飞离几步之外,盘旋不去。

“真是怪事,黑森林的野兽跑到了绿森林,萤火虫又提前出现。”雷顿说道。“现在还没到夏天,怎么会有萤火虫?”

“也许它们是被樱舞的美貌所吸引吧!”菲尼斯忽然微笑起来,他走上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萤火虫飞远了一些,仍然停在几步之外静静飞舞。菲尼斯想了想,胸有成竹地抬起头。

“我们跟着它们走。”

“跟着这些虫子?”樱舞月华几乎想在菲尼斯屁股上踢一脚。“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你发挥浪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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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12:02 |显示全部楼层
“樱舞,菲尼斯说的有道理。”雷顿在一旁说道。“萤火虫一般不会离水源太远,也许特朗葛诗河就在附近,只要到了河边,就能顺着河走出森林。”

“没准我们走了半天,最后只发现一个大臭水坑呢!”

“我觉得找到泉水的可能性大一些。”菲尼斯说道,“而这里的泉水大多数是流入特朗葛诗河的。无论如何我们总得前进,那群大眼睛狗也许正在背后追踪我们呢。”

六个人又继续在丛林中穿行。积年的腐叶混着泥土,又厚又软,直粘鞋跟,树干和石头上长满潮湿滑腻的苔藓,黑黝黝地象是生了癞疮的皮肤;夜枭在高处噔着黄眼睛,土獾则躲在阴暗的树根后面,胆小而好奇地注视着过路的陌生人。有一回艾娜踩到一条草蛇的尾巴,吓得几乎尖叫起来,不过这条擅于夜袭的蛇刚刚吞下一只地鼠,正要回洞去消化美餐,因此它只是懒懒地扭了扭小脑袋,便拖着铁锈色的身体游进草丛中了。

那群萤火虫始终在他们前面不远处飞旋,象一盏指路的灯,在林间忽隐忽现。他们越走越深,湿气渐渐浓重起来,还带着一种微酸的香气。

“你们三位小姐有谁没洗澡么?”坎普拉尔说道。

菲尼斯悠闲地说道:“我看附近可能有个佣兵营地,那些女剑士们正在洗脚吧。”

“菲尼斯,小心我把你吊在树上当成练剑的靶子!”樱舞月华生气地说。

吟游诗人笑了笑。“说实话,我以前好象闻到过这种气味。”他努力回忆着。飘浮的香气似乎带着新鲜的质感,象是把许多花瓣丢进开水锅里的气味。他终于记起来,在艺术之城费洛连就有这么一种菜肴——用花瓣做成的“春之舌尖”是那儿的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小菜。

几个人又走了一会儿,一大片虎皮藤拦住了去路。藤条卷曲缠绕,如同一堵篱笆墙,有两人多高,左右则一直伸展到看不清的黑暗中。香气此时变得更加强烈,萤火虫们纷纷飞进藤条的间隙消失了。

“这不会是哪个巫师的秘密住所吧?”坎普拉尔说道。

“这藤墙看起来是天然长成的,没有人工的痕迹。”雷顿说道。

“我们要不要过去?”菲尼斯回头问道。樱舞月华满不在乎地甩甩银发。“既然走到这儿了,当然要过去。不过大家要小心,我觉得这后面也许有什么生物。希望不会再是魔兽了。”

“应该不会。我感觉不到黑暗气息。”艾娜说道。

这时候藤条忽然动了。纠缠的枝条互相松开,无声地向两侧退去,藤枝驯服地垂到地下,就象侍立的卫兵在欢迎贵宾。转眼前,一条小道在眼前出现。几个人看着这奇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敢打赌,那些萤火虫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引我们来的!”坎普拉尔说道。

“这藤条上有魔法。”赛蜜拉倚在艾娜肩上说道。“而且我感觉那是很古老的法术。”

菲尼斯站在小道入口,思索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样,我看这里的主人没有恶意。”他说着,举步走了进去。樱舞月华抢在他前面,雷顿和她并排,艾娜与坎普拉尔扶着虚弱的赛蜜拉跟在最后。几个人相继穿过小道,眼前豁然开朗——树木围成一片巨大的空地,足有三百步方圆。众人站在空地边缘,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简直是一座大花园!鲁娜斯这时正好从云层中钻出来,在皎洁的月色下,成千上万的花儿轻轻摇曳。雏菊、玫瑰、紫罗兰、金铃草、蔓萝、凤眼花,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全都微笑着绽放。它们似乎根本不按季节,因为菲尼斯看到他的右边,一朵冬天才开的雪衣兰正从伏地藤中探出头来,而旁边就是两株风信子,那铃铛状的蓝色花瓣可爱地晃动着。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那么美丽,美丽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最让人吃惊的还不是这些。在空地中央,众多花朵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土坡,坡上有根粗大的树桩,就在几个人凝视的时候,树桩周围蓦然升起一片烟气,远远看去象是着了火。那烟雾扭曲缭绕,不断变幻形状,甚至连颜色都在变化。它逐渐凝成一个淡淡的人形,悬在空中,随着风微微飘动,五彩的光芒从里面透出来,犹如雨后雾中的彩虹,动人心魄。
“我的天!”菲尼斯不由自主地吸着气。“那是森林女神!”

塞隆焦燥地走来走去,挂在腰间的阔剑时而碰撞着铠甲,发出不规律的响声。远处,札帕克港城灯火辉煌,在夜色中十分引人注目,而身后的小屋却是门窗紧闭,毫无声息。

“卡梅斯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让我们等这么久!”他不满地抱怨着。“交了任务,我还得赶回去和芙妮娅喝酒呢。”

克鲁诺坐在一截腐烂的树干上,面无表情地把双手缩进宽大的黑袍中。“我说塞隆,你讲话可得注意分寸。要是团长听到你对他不敬,没准会把你交给右卫队去喂僵尸,到那时有多少美女你都没法享受了。”

塞隆不禁打了个寒噤。“血狮”的成员对右卫队始终心存畏惧,即使是分队长也是一样。左卫队兼任执法,每半年一次的集会上总能见到那些身佩血剑、趾高气扬的武士,而右卫队却是个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团里都传言说他们是一群恐怖的巫师。去年秋天在安道尔山岗上,一个分队长被宣判“由右卫队行刑”,因为他在一次任务失败后害怕被惩罚,偷了分队里的珠宝企图逃走。整整一个月他都在山岗上挣扎,凄惨的叫声夜夜响起,令人毛发直竖。他全身的皮肤都烂掉了,蛆虫在肌肉和血管中钻来钻去,十指一根根脱落,心脏从胸前露出来,肠子挂在只剩下骨头的两腿间。右卫队在绑着他的木桩周围施了法术,没有野兽靠近他,于是他就那么一天天烂下去,直到变成碎肉,仍然嘶哑地叫着。左卫队顶多用酷刑把人折磨死,而右卫队却可以让人死不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小屋的门开了,一个卫兵走了出来。“团长大人让你们进去。”

塞隆与克鲁诺默默地跟着卫兵走进屋子。一层布幔把房间隔成里外两间,布幔前站着一个人,和克鲁诺一样身穿黑袍,唯一的区别是克鲁诺的黑袍前胸绣着滴血的心,而他则是一颗骷髅。塞隆认识他,“血狮”第六分队队长,死灵巫师基洛。

“沙穆尔公爵走了?”布幔后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的,团长大人。我们刚刚把他送走。”

“这几天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没有,团长大人。”

“没有?”那声音哼了一声。“基洛,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死灵巫师清清嗓子。“按照团长的指示,这几天我在绿森林训练魔兽兵。刚才,我接到手下用鸽子传来的消息,有人经过绿森林腹地,杀死了一只魔兽,还有十几只受了冰魔法的伤,象是‘冰环暴’。那是古老的法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那么,被杀的魔兽是怎么死的?”

“最致命的心脏上的剑伤,另有几处斧劈的伤口。还有,尸体上有光明魔法的痕迹。”

“塞隆,克鲁诺,你们在札帕克港有没有碰到过可疑的人?”

“这个……”塞隆低下头说道,“其实我们是和人打了一架。”

“对方是什么人?”

“有一个半兽人战士,一个女剑士,一个女见习神官,一个精灵族的丫头。此外还有一个盗贼和一个吟游诗人。”塞隆老老实实地回答。

“很好。”那声音缓和了一些。“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神官拿着什么东西?”

“好象是……一根木杖。”塞隆尽力回忆着。克鲁诺补充道:“是一根褐色的木杖,没有镶嵌任何水晶或宝石,只是杖顶似乎有些花纹。”

布幔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呼吸,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愤怒。

“你们两个听着,现在立刻执行新的任务。那女神官手里的法杖是非常重要的物品,我要你们截住他们,把那个神官的人和杖都带到我面前来。至于其他的人,随便你们处置。”

克鲁诺不禁暗自高兴。既然团长已经下令,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整个分队去抢那柄里欧兰法杖了。塞隆更是兴奋——一想到那个漂亮的银发女剑士,他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激动。

那声音继续说道:“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绿森林中,要明天下午才能走出去。从路线上看,他们一定会乘船沿特朗葛诗河顺流而下,再从喀尔尼码头上岸,向南到坎姆湖。你们也知道,坎姆湖一带的小国家太多,我们的势力还没能全部渗透进去,因此一定要在那之前拦住他们。跟着基洛快速穿过绿森林,赶在前头,一定要找到那几个人。”

“请团长大人放心,”克鲁诺颇为自信地说道,“不管他们走到哪儿,都逃不出我的耳目。因为有人会向我汇报他们的行踪。”

“哦?是谁呢?”

“就在他们中间,团长大人。”克鲁诺说道。“就是那个盗贼。”——

(注一)阿肯达:商业之神,司掌大地。父亲之神,幸运之神,商旅之神。象征进取、拼搏。掌控地元素。

(注二)鲁娜斯:爱情之神,格雷德兰大陆的两个月亮之一,又司气候。象征美丽、纯洁、多变、敏捷。掌控水元素。

(注三)黑油膏:绿森林周边有石油矿出产,村民称之为“黑油”,用作燃料,也用于制漆等用途。从“黑油”中提炼出的膏状物用于润滑车轮、封藏物品等。

(注四)嗜血术(Blood):是常见的黑暗魔法之一,受术的生物会变得狂躁,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力量也会相应增强。通常用于将普通生物训练成魔物,也有战斗时用在士兵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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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13:34 |显示全部楼层
银色流星 第一卷 尘之卷 第三章 奸细
菲尼斯没想到会遇上传说中的森林女神。无数花朵发出的香气令人如醉如痴,而花朵围绕的那个神秘形体如梦幻般不真实,却又似乎伸手可及。吟游诗人象是受了感召,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伙伴们无言地跟着他。花丛象有生命一样自动分开,让他们通过,又在身后悄然闭合,菲尼斯恍惚中甚至觉得是在花的海洋上滑行。

几个人来到土坡前,仰望树桩上的精灵。现在她的形体更清晰了一些。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她的美丽!她伸出柔软的双臂,随风缓缓飘动,宛如出色的舞者,不必发出任何声音,就能深深打动人们的心弦。一缕缕的雾丝便是她的长发,时而如云烟飞扬,时而垂下来围绕她的躯体。她的双腿秀美挺拔,闪着泉水般的流光,纤细的足趾略微分开,半透明的身躯散射着五彩光华。

“我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绿森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菲尼斯脑中响起。雷顿和樱舞月华敬畏地听着,艾娜一脸肃穆,赛蜜拉惊奇地睁大双眼,坎普拉尔则无意识地揪着箭袋。

“难道是这团雾在说话?”盗贼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不需要说话,我可以直接和你们的心灵沟通。”那声音说道,“实际上这个形体也不是我的本来面目,只是为了方便和你们交流,才变成这个样子。”

“听说你是守护森林的木精灵之王,每当月圆之夜都会出现,是这样吗?”菲尼斯问道。

“吟游诗人的确知识丰富,不过传言也不完全正确。”森林女神似乎笑了笑。“我并不是守护这片森林,因为我就是这片森林。这里的每棵树都是我的肢体,每朵花都是我的血肉,每棵草都是我的手指。从三神分裂(注一)到现在,一万三千年来我的灵气始终在这里,因此绿森林才没有被人类的战火所毁灭。”

樱舞月华想起曾为了剿灭强盗团而烧毁一大片森林,不禁有些羞愧。其实那个强盗团本来也是贫苦的村民,因为没有生活来源,才被迫做了强盗。那首领临死时毫不畏惧地面对她的剑说:“别以为你代表正义,对于穷人,这世上根本没有正义!那些贵族才是最大的强盗头子,而你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而已!”那以后不久,她便离开了佣兵团,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内心的困惑。虽然也曾以极低的酬劳帮助村民做事,有时甚至不收费用,但要维持佣兵团的开销,不为贵族服务是不行的。那么,为王公贵族做事,是不是也算间接地欺压人民呢?究竟怎么做才算是维护正义呢?

“樱舞月华,我知道你的烦恼。”森林女神温和地说道。“谁都有自己的烦恼,而答案其实就在人的心中。相信我,你们每个人都将在这次旅程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尊敬的森林女神,”雷顿问道,“你是否知道关于我妹妹的消息?”

“三年前,有一群强盗带着几个女人经过这里,其中有个叫瑟琳娜的半兽人。她并不是……”森林女神停了停,说道,“她并不是个美女。”

“没错,”雷顿老老实实地回答。“别人都说她长得很丑。但是在我心里,再美的女孩也比不上瑟琳娜,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战士急切地问道:“那些该死的强盗带她去了哪儿?”

“那天夜里她磨断绳索逃脱了,在森林另一边遇上一个商队,跟他们去了南方。我只知道这么多。”

雷顿喜忧参半。“谢谢你,森林女神!”他大声说着,激动地搓着手。

艾娜这时候抬起了头。“森林女神,你召唤我们到这儿来,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指引呢?”

“并不是我召唤你们来的。”森林的精灵答道,“是你召唤了我,确切地说,是你的法杖召唤了我。但我恐怕不能给你什么指引,我只能把我所知的告诉你们。黑暗的力量正在苏醒,你们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而格雷德兰大陆平静的日子将被再次打破,就象六百年前一样。”

“六百年前……”赛蜜拉惊讶地问道,“你是指那次‘人魔大战’吗?”

“是的。你的祖父亲历了那次战争,你手里的里欧兰法杖正是那时的遗物。命运之轮总在不停转动,新的时代即将开始,但在此之前,世界还要经受痛苦与磨难,血与火,恐惧与死亡。”

森林女神忽然顿了顿。空中似乎传来隐约的嘶声,极轻微却又清晰可辨。几个人一同抬起头,在闪烁的群星中,一道亮光划过夜空。那是颗流星,但它的光芒不是普通的白色,也不是少见的红色,而是洁白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它向东南方急掠而去,长长的尾迹几乎横贯整个天空,把漆黑的夜幕分为两半。众人的目光一齐追随它消失在天际。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流星。”坎普拉尔说道。

“真美……”艾娜由衷地赞叹。

菲尼斯仰望着流星,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也许是个征兆……这时候从森林女神那边似乎透来一股深深的忧虑与伤感,吟游诗人不禁有些惊讶。

“光明之子已经降临了。”森林女神轻声说道。“果然是注定的宿命……”

“光明之子?宿命?那是什么意思?”

森林女神摇摇头。“不要再耽搁,我的朋友们,尽快上路吧,因为邪恶的爪牙正在追赶你们。”她挥了挥手,树木再次分开,无声地现出一条路来,无数萤火虫在路边飞舞,如同一条伸向远方的光带。尽管刚刚经历过这种奇景,众人仍然对此惊讶不已。

“沿着这条路,你们将找到特朗葛诗河,然后乘船顺流而下,五天后可以到达喀尔尼码头,再向南就是坎姆湖了。从那里继续向东南前进,一刻也不要停留,你们必须在夏季第一个月圆之前到达沉睡沼泽。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危难,都要奋力向前,绝不要让黑暗的力量抢在你们前面。”
“黑暗的力量到底指什么?”樱舞月华问道。但森林女神没有回答。彩色的光芒开始消褪,那雾一般的形体渐渐散去,正如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鲜艳的花朵纷纷凋落,混入泥土,草叶向地下退去,没过一会,盛大的花园只剩下一片残枝,只有几群萤火虫还留恋地盘旋。大家呆呆地看着,菲尼斯甚至怀疑刚才与女神的对话是不是一场梦。

“不管怎么说,咱们反正是要往那儿去的,不是吗?”坎普拉尔说道。他忽然懊悔地敲敲头。“真该死,我刚才居然忘了问她,沉睡沼泽里有没有宝藏!”

“盗贼的本性总是改不了。”雷顿紧了紧铠甲,大步走向道路,艾娜和赛蜜拉跟在他后面,只有菲尼斯仍然沉思地低着头,直到樱舞月华扯扯他的衣袖。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忘了问。”菲尼斯说道。

“是什么?”

“生存的意义。”

女剑士瞪着他,象看着一个怪物。“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诗人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几个人在一直走了半夜。虽然路又平又宽,但是步行毕竟是很累的事,再加上历经危险后又整晚不休息,使得大家都非常疲劳。坎普拉尔大声抱怨着,一边打着哈欠,雷顿开始用长斧拄着地前进,艾娜与赛蜜拉早就停下来歇了好几次。精灵女孩消耗的魔力已经恢复,现在轮到她扶着艾娜走路了。樱舞月华步伐有些缓慢,不过仍然稳定而矫健,长期在佣兵团生活的经历炼就了她良好的体质。这一群人中要数菲尼斯最悠闲,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时而停下来欣赏林间夜色,时而顺手拨弄琴弦,不知所云地随口哼唱。过了一会儿,他弹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宁静舒缓的琴声如水一般流淌开来。

“嘿,菲尼斯!”坎普拉尔说道,“你能不能换个别的曲子?听得人都快睡着了!”

“这曲子才符合现在的气氛吧!”菲尼斯笑了笑,停下脚步。“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去,不如先睡一觉算了。”

这个提议立即受到一致赞同。几个人分头去捡拾树枝,尽管枝士都是潮湿的,但借着赛蜜拉火魔法的力量,倒也顺利地生起了火堆。雷顿从背包里取出一张薄薄的毛毯,找了块稍微干燥的地方铺好,菲尼斯则解下披风铺在地上,又拿出几本卷成筒状的羊皮书卷,展开之后居然也勉强拼成了一张床铺。不过其他的人就都没带什么过夜的东西了。

“我来守夜。”菲尼斯说道。“我一点也不困。”

“我也来。”樱舞月华在一截树桩上坐好,解下细剑放在膝盖上。

雷顿指着毯子说道:“这是给女士们的。”他另找了两根较粗的树干,分别竖着破开,把四片半圆形木头平面朝上,底下垫进石块固定,然后舒服地躺了下去。

“你一定经常在野外过夜。”艾娜说道。

“在白森林,人要学会在任何地方都能睡觉。”战士回答,“那种艰苦的生活能教会人很多东西。”

艾娜招呼赛蜜拉过来。精灵女孩显然不习惯和人挤着睡觉,因此只是犹豫地站着不动。

“赛蜜拉,你就睡那些羊皮书吧!”坎普拉尔说道,“我可不敢跟魔法师抢地方。”

“那么你呢?”

“哈!”坎普拉尔扬扬手,“我保证比你们每个人都舒服。”盗贼的方法果然别具一格,他在两棵树间系上绳索,来回绕了几圈,然后拿树枝交错着在中间绑好,没一会儿便做成了一张简陋的吊床。他躺上去,双脚架在树上,得意地吹着口哨晃来晃去。精灵女孩被他的样子逗得直笑。

“坎帕,你的鬼主意可真不少。”

“那是当然!”坎普拉尔说道。“有一回我盯上一个贵族,提前在路上守着他,就是这样在树林里等了两夜。那次的收获可真不少……”他指手划脚地讲述着他的经历。

艾娜裹紧衣服躺在毯子上。她本以为会冷,但薄毛毯睡起来却非常温暖,绵密的绒毛护着她的脖颈,并不象普通毯子一样凝结露水,始终是干爽的。

“这是用什么做的?”她好奇地问道。

“用雪獾皮缝的。”雷顿缓缓回答。“这是六年前,我十八岁时瑟琳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我们的父母刚刚去世,我非常消沉,只是瑟琳娜陪着我,除了她我谁都不理。”

艾娜感觉到他语调中的悲伤,不禁心生歉意,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她想了想,问道:“你的妹妹,她多大了?”

“比我小两岁。”

“那么她和我一样大。”

雷顿转头看看艾娜,没有说话。坎普拉尔仍在编造各种奇闻讲给赛蜜拉听,精灵女孩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卷发象小铃铛一样颤动着。另一边,菲尼斯正在弹奏一支舒缓的曲子。雷顿静静听了一会儿。

“我不太懂音乐,不过这东西怪得很,就象有人在对你讲故事一样。”战士翻过身叫道:“菲尼斯!”

吟游诗人应声回头。“什么事?”

“你刚才弹的那是什么曲子?”

“是一百多年前诗人伏罗柯的名曲‘怀乡’。”菲尼斯深深望了战士一眼。“我唱一段给你吧,既然你爱听。”他调调弦,拨了几下,开口唱道:

“我想要奋力向前,

双脚却转向家园。

干涸的眼睛紧闭——

把泪水怀念。

我想要拨动琴弦,

双手却不听使唤。

疲惫的喉咙沙哑——

把心灵欺骗。

我那故去的母亲,

仍在天国继续期盼!

我那远嫁的妹妹,

坐在门边不见笑颜!

我追求的终将失去,

我抛弃的不见回还。

即使爬上世界之巅,

也仍是无人陪伴。

再不会有家乡亲人的温暖——

只剩一身风尘,两鬓斑斑。”
琴声从高音一路滑下来,忧伤地颤了两下,随即顿住。艾娜眼中闪着泪光,雷顿则仰面朝天,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

菲尼斯站起身来。“我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琴,大伙儿都睡吧。”他重新把竖琴挂在腰间,大步走向林中,直到火堆的亮光完全隐没在黑夜里。吟游诗人靠在一棵树上呆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慢慢揉着眼睛,抹去眼角冰冷的泪水。

每次弹这首曲子都会控制不住感情,菲尼斯想着。我讨厌自己这种善感的个性,它使我不甘平凡,抛弃一切出外闯荡,而如果不离开家乡,那件事便不会发生。对于好战的国君们来说,烧掉一个村庄就象在棋盘上吃掉一个小卒那么简单,而对于菲尼斯则完全不同。七年前随着那场大火消逝的不仅是他的家、他的亲人,还有他的梦想、追求以及人生的意义。他永远无法宽恕自己,正如琴丝永远也不会宽恕他一样。雷顿至少还有个妹妹可以去找,而他却一无所有。

菲尼斯独自呆了好一阵子才转身回去。樱舞月华仍然坐在火边,其他的人都已睡着了,雷顿打着呼噜,坎普拉尔在梦中轻轻磨着牙齿。

“你在大陆上旅行了几年,经历过不少事情吧?”女剑士问道。

“其实到哪里都差不多。”菲尼斯回答。“同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不同的城镇发生,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了。对于大多数人,人生只是无休止地重复前一天而已。”

樱舞月华研究地看着他,象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秘密。“你的歌声太沧桑了,不过我还比较喜欢。希望能有机会多听听。”

“哦,美丽女剑士的命令,我怎能不遵从呢?只要你不反对,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光是情歌我就会弹一百多首,有些还可以用六种以上的方言来唱,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菲尼斯象贵族青年一样浮滑地笑着,在樱舞月华身边坐下,却小心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女剑士向旁边侧过头,下意识地数着树梢的叶片,吟游诗人则用一根树枝不断拨拉着跳动的火堆。一直到晨曦来临,天色发亮,两个人再也没有开口。

“他们怎么还不来?”塞隆朝着土墙踢了一脚。他实在不习惯伏击,尤其是在人数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迎上去在森林里拦住他们。”

“在森林里作战并不是很有利。”克鲁诺说道。“而且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定非常疲劳,正好可以一举把他们捉住。”

塞隆向村口望了望,转身召来一名佣兵。“安排得怎么样?”

“都埋伏好了,队长。”那佣兵回答。“一共二十七栋房子,每间里都有两名剑士,两名战士。房顶上还有五十四名弓箭手。”

“船那边怎么样?”

“全部待命。其余的船都烧了。”

塞隆挥手示意佣兵退下。他转身对克鲁诺说道:“看来根本不需要你上阵了。”

“别低估他们的实力。”黑袍法师摇了摇头。“那个精灵丫头并不好对付,还有那个半兽人,虽然身上有伤,但也是强劲的对手。也许最后还得用上它。”他拍拍身边的一只怪异生物,抚着它骨节嶙峋的身体,这生物抖抖光秃秃的骨翼,伸长脖子,裸露的灰白色骨节发出轻微的磨擦声。

赛蜜拉第一个走出森林,兴奋地张望着。下午的阳光温暖地照过来,灌木丛和青草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一条河蜿蜒曲折,从左边远处奔流而来,又向右朝着太阳伸展出去,河对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

“你们看哪,这多美!”精灵女孩赞叹地说道。“瀑布潭祠那边可见不到这么大的平原。”

“这算什么!”坎普拉尔说道。“大陆南边的菲茨德平原才算大呢,从它的东北到西南,坐马车要走两个月。”

精灵女孩怀疑地看着菲尼斯。吟游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平原说道:“那边就是夕罗尼建王国的疆界了,古始神殿就在平原东边,离首都罗尼斯非常近。”

“那里一定很繁华吧?”赛蜜拉憧憬地说,“真想去看看。”

“罗尼斯是很繁华,但古始神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艾娜说道,“它在夕罗尼建的旧圣城中,魔法研究会的总部也在那儿,平时戒备森严,只有到每年一次的祭典时才对外开放。”

“为什么不让人去呢?”

“因为那里现在是皇家图书馆,收藏着许多贵重文献,还有丰富的魔法卷轴。”樱舞月华在一旁回答。“在我正式组建佣兵团之前,曾经到那里去过,还在那儿和一个暗精灵打了一架。”她沉浸在回忆里,遥望着模糊的地平线。“那个暗精灵的的装备很有意思,居然会象人一样说话,你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奇怪的。”

“我听说过那个暗精灵。”菲尼斯说道。“他叫乌雷诺斯,是个刺客,或者说是暗杀者。但是他的暗杀行动从来没有成功过。”

“是因为他的暗杀技术太差吗?”赛蜜拉好奇地问道。

“不是。实际上他还算是很厉害呢。据说他和一条黑龙订有契约,黑龙给了他四样装备,也就是暗精灵族的四圣器。那是四件会说话的奇异装备,称为‘风神之弓’、‘炎神之剑’、‘水神之盾’和‘大地神之铠’。”菲尼斯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你一定猜不出他为什么失败。每次去刺杀别人的时候,那四件装备总是大吵大闹地互相争论,而要刺杀的目标听到动静就立刻逃走了,所以乌雷诺斯总也无法成功。”

赛蜜拉笑得直不起腰。“真是太有意思了!如果碰上他,我一定要向他借那几件装备穿一下。还有,”她转向艾娜,“等从沉睡沼泽回来,我想跟你去古始神殿看看。我父亲常说,夕罗尼建是著名的‘魔法王国’,如果能在那儿学习魔法就太好了。”

“那里一向是严禁外人进入的,更不许随便研修魔法。”艾娜歉意地回答。“几百年前,夕罗尼建王国曾有一场‘触动的禁忌魔法’事故,从那以后,私自研究魔法被归为犯法的行为,只有魔法研究会或是王国管理的魔法学院才能学习魔法,而那些传说中的古魔法卷轴更是从没有人见过。”

精灵女孩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时雷顿在前面喊道:“看,这边有个小村!我们可以在那儿休息一会儿。”他伸手指向河边,一些破旧的房子散乱地立在那里。

“真及时!我早就累得走不动了。”坎普拉尔说道。“我先去看看那儿有没有酒馆,想办法弄点吃的。”他快步向小村奔去。

“我们最好赶快跟上他。”雷顿说道。“要不然,等他把村里的人家都偷光了,恐怕就没人愿意接待我们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坡,走到村口。村子很小,大约二十多栋旧屋子静静地立在街边,土路上有几条交错的车轮辙迹,伸向小村的另一头,拐了个弯,消失在房屋后面;一扇半开的窗子在微风中轻响,除此之外别无声音。

“看来坎帕要失望啦。”赛蜜拉说道。“这儿根本没人呢。”

“是个荒村。”樱舞月华点点头。大陆这两年的战争不知令多少人流离失所,许多村庄就此荒废。她迎着太阳,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安静的村落,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女剑士扫视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东西。

“坎帕估计是在翻人家的箱子呢。”女剑士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多年战斗的经历使她能够预感到危险的迫近,她本能地握住剑柄。这时候雷顿也停下了脚步。

“樱舞,有点不对劲。”战士侧过头,象野兽一样抽了抽鼻子。

“怎么了?”菲尼斯在旁边问道。

“好象有金属的味道,但我没看到这儿有铁匠铺子。”雷顿疑惑地说,“那个盗贼去哪儿了?”

赛蜜拉轻快地走向村子中央。“坎帕!”她叉着腰大声喊道,“坎帕你在哪儿?快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尖厉的哨子。刹那间,所有的屋门都骤然打开,铠甲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尘土在钢制靴子下扬起,如同薄雾。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瞬间挤满了上百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每个人胸甲上都刻着血狮徽记,而房顶上也冒出了一支支锋利的箭,瞄向街心。

“我们中埋伏了!”樱舞月华高喊,“快退!”

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撤退了。佣兵们慢慢围上来,五个人被迫背靠背挤在一起,刀剑的寒光映得人睁不开眼。

“又是血狮的人!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樱舞月华恨恨地说。

“没错,正是我们。”塞隆高大的身躯从佣兵队中走出,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漂亮的小姐,我又见到你了。上一次算你运气好,这回你恐怕没那么容易跑掉了吧。”

“你到底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以为血狮是好惹的吗?我不想看你被杀,但是上面的命令也由不得我。一句话,投降,还是死?”

女剑士美丽的脸庞如同罩上一层寒霜,她紧张地思索着。以五个人的力量想要对付一百多个佣兵几乎没有胜算,更何况还有个塞隆。但是投降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对方处置,这是她绝对不愿接受的。她转头看看艾娜,女神官紧抿双唇,神色有些不安,眼中却透出坚决。

“我绝不会让法杖落到他们手上。”艾娜说道,“但是你们不必管我,如果有可能,大家各自突围好了。”

“不行,”女剑士说道,“分开突围更危险。我既然答应了你的邀请,就要遵守合约保护你。其他人呢?”

“半兽人在战场上只有两条路,胜利或是死。”雷顿瞪眼看着四周的佣兵说道,“赛蜜拉,你可以不必和我们一起拼命。还是菲尼斯,你也可以投降。”

吟游诗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最不愿被人强迫,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喜欢按自己的选择去行动,生死倒是第二位的事。更何况,”他悠悠地说道,“死亡对我来说,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我也要和大家一起。”精灵女孩说道。“我的祖父曾用这柄法杖和数千敌人战斗,如果我现在投降或是逃跑的话,就是辱没精灵族的荣耀。”

“好,好,看来我们的意见挺统一啊。”菲尼斯说道。“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怎么办?”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雷顿你带着大家往河边跑。”樱舞月华说道。

“不,”菲尼斯胸有成竹地说,“这时候应该让法师出场了。”他回过头,向赛蜜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精灵女孩眼睛一亮,随即点了点头。

“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塞隆不耐烦地喊道。

菲尼斯转向塞隆,慢慢伸手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卷轴。塞隆警惕地握住剑柄。

“别耍花样!”

“不要害怕,我是要让你看样东西。”吟游诗人说道。“这是我的老师送给我的,非常宝贵,我只想用它换取我们的生命安全罢了。”他边说边解开卷轴上的绳结。

“住手!”

塞隆猛地向前一跳,宽剑迅速劈向菲尼斯的手腕,但吟游诗人早有准备,侧身闪开,把卷轴用力丢了出去。

骤起的狂风让人睁不开眼,尘土呼啸着升上天空,如同一根灰黄色的柱子平地而起,把五个人掩没在中心。几乎是同时,在风柱的根部外围,一圈桔黄色的火焰烧了起来。火苗的颜色和尘土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因此佣兵们只顾躲避旋风,没有及时发觉,等到他们醒悟过来时,魔法火焰已经卷上了他们的身体。旋风带着火焰向外扩张,所经过的地方立即散发出金属灼热的腥气和人体被烤焦的糊味,佣兵们哀嚎着四处挤撞奔逃,不少人跌倒在地,刚要爬起来,又被无数杂乱沉重的脚踢倒。

埋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纷纷起身,利箭如急雨飞向旋风中心,但风的力量使它们歪歪斜斜,有一支箭差点钉进塞隆的眼睛。

“不许后退!”金发剑士怒吼着,试图整顿队伍。他在火圈的边缘奔跑,忍受着逼人的热浪,宽剑猛地刺入一个佣兵的咽喉。

“谁再逃跑我就杀了他!”塞隆把尸体踢到一边,大声喊道,“都给我回来!他们支持不了多久!”

确如塞隆所言,火焰正在慢慢熄灭,然而旋风的势头却丝毫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倏地,尘柱分裂成几股,随即散开,黄土四面飞扬。塞隆眯起眼睛,奋力冲过尘雾,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他提着剑,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队长,你看!”一名佣兵伸手指着路边,那儿有一间小屋的门半开着,木门还在微微晃动。佣兵们迅速聚集到门前,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冲进去。这时屋里“砰”地一声巨响,似乎是碰倒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真是自寻死路!”塞隆咧开大嘴笑起来。他指挥几名佣兵点起火把,燃烧的松枝、柴棒从门缝和窗口扔了进去。弓箭手全部严阵以待,准备等屋子里的人一冲出来就放箭。然而,屋里毫无动静。更多的火把飞进小屋,火苗燃上了木窗,呛人的烟从门里冒出来。塞隆紧皱着眉头等待着。

“队长!”屋顶上的弓箭手突然大喊道,“他们从后面逃走了!”

菲尼斯护着竖琴,小心地跳过灌木丛。看看满身尘土的雷顿,吟游诗人不禁暗自佩服:要一下子从墙上硬劈出一个洞来,这群人中也只有半兽族狂战士能做到了。

树丛里突然跳出一个人,伸手便抓住了菲尼斯的手臂。他吃了一惊,转过头去,一张瘦削的脸裹在黑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坎帕!你要吓死人哪!”赛蜜拉不满地说道。

盗贼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着他,然后当先向河边跑去。

“嘿!你要带我们去哪儿?”雷顿说道。

“船!那边有两只船。”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跟着坎普拉尔。盗贼本来就具有敏捷的身手,此刻更是敏捷得令人吃惊,菲尼斯猜想,那多半是因为背后的喊杀声。很快,宽阔的河道就呈现在面前,靠着河岸的地方,两只带蓬的船静静地停在那儿。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这是货船,足可以装下大家。”樱舞月华说道。“快!他们追上来了。”

坎普拉尔一步跳上船头,雷顿随后跨了上去,稳住身子,回过头把艾娜拉了上来。这时他突然感到有股冰冷的寒气袭向他的后颈,战士本能地向旁边闪开,一把大刀砍在他身边的船舷上,木板立即被劈得粉碎。几名佣兵从船舱中冒出来,把三个人逼到一角,与此同时,旁边的船上现出了黑袍法师克鲁诺的身形,几个术士站在他身边。

“坎帕!看你干的好事!”雷顿忍不住大声指责道。

“喂!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藏在船上!”坎普拉尔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要责怪他!”克鲁诺嘲讽地说道,“说实话,这位盗贼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他,我怎么能准确地知道你们要经过这里呢?”

“什么!”雷顿觉得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岸边的几个人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战士瞪大双眼,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盗贼烧成灰烬。“原来你是奸细!”

“我……简直是胡说八道!”坎普拉尔急急地分辩,“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住口!你这该死的盗贼!”战士壮硕的身躯向坎普拉尔转过来,拳头带着风声落下。坎普拉尔向后一跳,不小心踩上了一根木棍。他往后倒去,在船舷上碰了一下,落入水中。

“坎帕!”菲尼斯高喊着奔过来。盗贼就象石头一样沉了下去,再无声息。吟游诗人猛地转向战士。“雷顿,你太鲁莽了!”他大声喊道。但战士根本不理菲尼斯,或者说根本没时间,因为大刀已经再次向他劈了下来。雷顿一手把艾娜拖到身后,用长斧挡住了这一击。小船晃了晃,樱舞月华也跳了上来,这时黑暗术士们开始吟颂咒文,不远处的树丛中,塞隆正带着佣兵追来。

赛蜜拉站在岸边不知所措,一连串的事情使她的脑子乱七八糟。精灵魔法师抓着法杖,呆呆看着迫近的追兵。幸运的是,她终于及时清醒过来,举起双手。几支箭擦着她的头发飞过,但她似乎毫无感觉。

“拉克苏……阿卡提斯……多利尼……”精灵女孩双眼微闭,专注在咒文上。随即,她挥起法杖,准备向前伸出,然而一枝利箭直直地钉进了她的左肩。赛蜜拉疼得弯下了腰,法杖几乎脱手。菲尼斯瞥见这一幕,立刻跑到赛蜜拉身边,扶住她的身体。令他意外的是,赛蜜拉推开了他的手。

“不……不要管我。”赛蜜拉咬着牙站直,完全不顾肩上彻骨的疼痛。

请帮助我,地之精灵。帮我拦住这些敌人。赛蜜拉默默祈求着,继续完成咒文,法杖颤抖着在面前划了一条弧线。杖头所指的地面泥土翻滚,如同急浪一样推向两边,潮湿的红土上出现一条裂缝,边缘不断崩落,瞬间便扩展到五步宽,两端还在不断延长。几个来不及停步的佣兵跌了下去,从众人视线中消失,其余的敌人站在对面示威地挥着武器叫骂着,却无法越过这条深沟(注二)。精灵女孩凝视着地面,直到法杖上水晶的黄色光芒消退,这才歪过身子,倒在菲尼斯胳膊上。

船上的战斗仍在继续。雷顿已经打倒了三个敌人,还有两个死在樱舞月华的剑下,其余的佣兵占据了舱口的有利位置和他们对峙。要收拾掉剩下的这几个,对雷顿和樱舞月华来说并非很困难,但他们还要防备来自另一只船的魔法。借着水的力量,“涌涛术”、“毒龙术”和“冰霜术”(注三)层出不穷,雷顿半掩在船篷后面,樱舞月华则倚仗敏捷的步法来回闪躲。水花、冰晶在半空中映着太阳,七彩的光芒如同梦幻,而在这梦一般的光晕下面却是血淋淋的争斗。

等到又有三个佣兵倒下时,克鲁诺终于抬起手。“够了!”他喝道。“到此为止吧!”

菲尼斯扶着赛蜜拉站在岸边,正焦急地在水面上搜寻,听到黑袍法师的声音,他警惕地伸手去摸竖琴。不过克鲁诺并不准备施展黑暗心灵术,只是屈起指头,低念了句什么。一时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雷顿清楚地听到舱篷中传出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哗哗”的水声,船开始缓慢地下沉。
“你凭什么断定是坎帕出卖同伴!”菲尼斯猛地站起身来。战士毫不示弱,提着长斧迎向吟游诗人。“如果不是他,那就是你!”

樱舞月华一步跨到两人中间。“够了!难道我们几个还要再自相残杀吗?你们俩是不是要让大家都死在这儿?”

女剑士正要推开两人,忽然眼前一黑。骨龙的影子再次掠过头顶,奇怪的是,这次它并没有冲下来,只是贴着舱顶盘旋。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樱舞月华立刻觉得胃里直翻,几乎呕吐,接着就是一阵晕眩,有些站立不稳。其他人也同样是脸色惨白,一副痛苦的表情。菲尼斯咳嗽着撩起衣角蒙在口鼻上。“是毒雾!”他喊道,“别吸进去!”

黑袍法师克鲁诺在骨龙背上冷眼观察着。船上的人被淹没在毒雾中,渐渐不支,目光涣散地瘫倒在甲板上。他得意地控制着骨龙来回绕圈,欣赏自己的战果。这雾气并不致人死命,但任何人吸进这毒雾都会迅速昏睡过去。再过一会儿,他想着。他们马上就是我的俘虏了。

船头忽然响起一阵水花声。骨龙的长翼挡住了克鲁诺的视线,于是他拍拍它的头,命令它转身。这时下面传来一声奇异的振动,带起尖锐的风声迫近。等他明白过来那是弓弦的声音时,一枝黑箭已经准确地击中了骨龙的胸口。

“不!”克鲁诺绝望地看着宝石飞向空中。骨龙的肢体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喀吱声,眨眼间便分裂开来。在坠向河中的时候,克鲁诺看到了船头的那个黑衣人——那个浑身湿淋淋的瘦削身影——

注一:三神分裂:一万三千年前,神祗们发生了一次争吵,分裂为三个阵营,一派以光明之神卡兰为首,另一派则以黑暗之神迪俄普斯为首,而平衡之神莫巴瑞克处在两方之间。大陆从此纷争不断。

注二:法师所用的魔法是地裂术,属于地系的中等级魔法。

注三:涌涛术:以水柱攻击的水系法术。毒龙术:以毒液攻击的水系法术。冰霜术:以细小冰晶攻击的水系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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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14:50 |显示全部楼层
银色流星 第一卷 尘之卷 第四章 宴会中的琴声
喀尔尼码头象往常一样乱哄哄,到处都是商贩、妇女或是凑热闹的孩子们,他们兴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穿过充满腥臭气、香料和干果气味的空气。更多的是渔民,这些身材健壮的男人们花两天时间从南边的坎姆湖边赶来,只为了能碰碰好运气,拿湖里的各种水产跟商人交换物品,象是铜线、精巧的卷网器,或是小镜子之类的女人用品。

商人们乘着货船,沿着特朗葛诗河一趟趟地奔波,有时逆流而上,有时顺水而下,每到一个码头,便收购当地的特产,卖到其他城镇去。他们出的价钱很低,但穷苦的渔民从不计较,因为即使你不肯卖,也一样有别人愿意卖——事实上,就算你抢着去卖,也不一定能被商人看中呢。

因此,当又一艘货船缓缓入港时,渔民们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去,象一群追逐腐肉的苍蝇。可是跑在前面的人马上又退了回来,带着惊讶的表情,静静审视着从船上下来的人。

“看哪,是法师!”几个人有些畏惧地缩了缩。“是精灵族,你看她的耳朵……”

“还有神官!”“半兽人!”人们指手划脚地低声说着。这几年,时常会有旅行者经过喀尔尼,不过象这种怪模怪样的旅行团倒是不常见。毕竟,能看到精灵族或是半兽人的机会并不多。况且,这支队伍中还有——“女剑士!真够劲儿!”一个男人在旅行者背后做出猥亵的手势。

这几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相互搀扶着穿过人群,完全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还没等他们走远,渔民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话题始终围绕着女剑士的胸部和半兽人的大斧子。这些穷苦的人,整日都在为生计奔走,偶尔出现的新鲜事物就是他们最大的娱乐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讨论。他握住手里的小护身符,望向旅行者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微笑。

艾娜盯着盘子里粗糙的食物,毫无食欲。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雷顿,他已经吃下七个麦饼,两大盘胡椒拌青豆,外加一盆粘糊糊的菜汤。此刻他正大口喝着班莫尼酒,毛发丛生的脸上隐约透出红色。

“还有多少钱?”樱舞月华低声问道。

“至少够我们在这儿住两天。”坎普拉尔看看雷顿,又添上一句,“要是大家都有半兽人的好胃口,恐怕只够住到明天中午。”

半兽人从酒杯上恼怒地瞪着盗贼,不过并没有发火。在河上漂流了三天,整日缩在船舱里,只以河鱼果腹,这些反倒使几个人的关系亲近起来。最主要的是,雷顿自认为对坎普拉尔有所亏欠,再说毕竟这回是坎普拉尔救了大家。

当然,若不是艾娜发现了黑水晶,雷顿恐怕永远无法原谅坎普拉尔了。当盗贼一边哀悼落进水中的钱袋,一边检视自己的“百宝囊”时,那颗黑水晶一下子滚了出来,在船板上发出妖异的光芒。

“追踪术?”神官怀疑地看着盗贼。“这是哪里来的?”

“在札帕克港城,和你们初次见面时,从那个黑袍法师袋子里捡到的。”坎普拉尔从来都把偷说成捡,并且理直气壮,毫不脸红。更常用的说法是:“……那个商人的袋子漏了,它掉了出来。这么好的东西怎能丢在路上呢?所以我就一伸手……”

“我明白了。”艾娜向雷顿说道。“坎普拉尔并没有出卖我们。法师和自己的水晶之间有种神秘的联系,克鲁诺正是靠着这颗水晶才找到我们,并设了埋伏。而现在,看来他仍然在继续跟着我们。”

于是坎普拉尔获得了清白。雷顿不仅勇于战斗,也勇于承认错误,他立即向坎普拉尔道了歉,盗贼立即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他。事实上坎普拉尔也没心思向雷顿追究,他最关心的是能否继续保存这颗水晶。一颗来自黑袍法师的魔水晶!这绝对是向人炫耀的资本,坎普拉尔甚至想到要把它镶在弓柄上作为纪念。但是盗贼的想法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黑水晶最终被砸成碎块,沉入特朗葛诗河的滚滚波涛。

消失在水里的不仅是黑水晶。和坎普拉尔一样,樱舞月华的钱袋也掉进河里了。现在只有艾娜和菲尼斯袋里有几枚银币和铜币,雷顿的钱袋从来都是空的。至于赛蜜拉,这个可爱的精灵女孩根本就没有钱袋——在精灵族的聚居地,不管是瀑布潭祠还是西伦谷地,金钱基本派不上用场。所以几个人只好坐在破烂的旅馆里,绞尽脑汁为生活发愁。
“这儿应该有旅行者公会。”樱舞月华摸摸剑柄。“再说这又是港口。我去看看,没准有人要雇些佣兵送送货。”

“这不太好吧。”菲尼斯慢悠悠地说道。“咱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也许会碰上血狮的人呢。”

女剑士狠狠瞪着吟游诗人,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那按你说,怎么办?”自尊心使她开始反击。“或者你明天到街上唱歌去。要是你能从这些渔民手里挣到三十个铜币,我就输给你一杯酒。”

吟游诗人微笑了一下。“挣不到铜币,能换些鱼回来,也不错啊。”

“鱼?”赛蜜拉一听到这个字,就作出要呕吐的表情。她左肩的箭伤还没恢复,在船上又吃了三天鱼,现在对任何带腥味的东西都有种本能的抗拒。她只想有杯蔓萝香汁,或是一盘罗姆果拌兔肉,对于一向注重饮食艺术的精灵族来说,这是最简陋的要求了。赛蜜拉捋着卷发,撅起了嘴,她面前的食物也和艾娜一样丝毫未动。

“樱舞说得对,”雷顿说道,“看来咱们只能去旅行者公会看看。就算遇上血狮的人也没办法,在这儿停得越久就越危险,得赶紧搞些钱来,尽快离开。”

菲尼斯换了个姿势,木椅子在他单薄的身体下嘎嘎直响。“好了,这件事让我来办吧。”吟游诗人扫视着同伴,尽力让自己的笑容能获得信赖。“几年前我来过喀尔尼,在这儿有个旧相识,我去看看,也许可以借到一些钱。不过得等天黑以后。”

“为什么?”赛蜜拉不解地问。

“天黑以后找她比较方便。”菲尼斯简单地回答。

“是个女人?”樱舞月华嘲讽地问道。菲尼斯则摆出一副吟游诗人常有的浪荡表情。“当然是女人。没办法,作为诗人,认识的女人总比男人多一些。”

女剑士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作声。菲尼斯朝坎普拉尔丢了个眼色,盗贼马上点点头表示理解。雷顿看在眼里,有点不屑地转过脸去,他不喜欢暗地里搞花样的人。

黑夜迅速降临,街上的吵闹声消失了,外面偶尔传来晚归的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樱舞月华推开破窗子,从二楼上俯视小街。晚风轻轻拂过她的银色长发,将她成熟而美丽的面孔完全暴露在窗边。路边有几个闲人在聊天,一匹瘦马安祥地打着响鼻,对面的某栋房子中传来欢声笑语,以及烤肉和煎鱼的香气,似乎在举行家庭晚宴。女剑士平静地欣赏夜色,丝毫不理会路人投来的倾慕眼光。

她知道自己的美丽。以前能统率几百人的佣兵团,靠的是剑术、能力和大胆泼辣的作风,但也有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外表。男人总是甘于拜在美女脚下的。离开佣兵团后,她有好长时间都感到空虚,不再有人围在她的左右,只有篝火、野兽和树叶的低语陪着她。不过她慢慢也习惯了。至少,一个人闯荡也有好处,就是只须为自己负责,不必承担过多的责任。每天都要考虑几百人的生活问题,那实在是一种压力——至少她并不喜欢。

她并非没尝过权力的诱人味道。但是在权力与正义之间,她更倾向于后者,只不过,为了佣兵团的生存,有时无法考虑那么多。更何况,那些掌握国家、掌握军队的贵族们比她更有资格谈论正义。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四处征讨的佣兵团长,在格雷德兰大陆的史籍中,永远不会有她的名字。除非,她肯向某个国王效忠,并为此浴血奋战,踏着士卒的尸体走上骑士公会,接受册封。女性成为骑士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凭她的能力,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可是她厌倦了战斗。刀光剑影的生活消磨着她的青春,一旦年华逝去,她将再也无法和更年轻的战士们抗衡,而作为女人,又不象男人们那样,立过战功就可以很容易地谋得封号,取得领地。更为严重的是,她将失去女人的资本——美丽。口袋空空的男人只能忍受冰冷的嘲笑,同样,人们也绝不会同情一个女人脸上的皱纹。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樱舞月华疲倦地想着。不管怎样,这样的日子已经快到头了。等完成手头这件任务,我就去换一种生活,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得去找自己的最终归宿,尽管现在我还不知道它在哪里……

樱舞月华的眼光忽然顿了一下。在她下面,旅馆的大门边,菲尼斯正和艾娜说着什么,从艾娜的表情来看,似乎很不理解,也不太情愿。不过白袍女神官到底还是掏出了什么东西。吟游诗人接过来,优雅地弯了弯腰,便转身走了。樱舞月华皱起眉头望向菲尼斯的背影,直到艾娜推门进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女剑士问道。

“噢,菲尼斯跟我借了两个银币,说要给他的朋友买些礼物。”艾娜回答。

“礼物?”樱舞月华脸上浮起怒气,伸手摘下床头的细剑,挂向腰间,快步朝门外走去。

“你怎么了,樱舞?”

“这个吟游诗人把你骗了!”女剑士气冲冲地回答。“买礼物!哼,他肯定是上酒馆喝酒泡女人了!要是让我逮着他乱花钱,我就把他的胡子割下来!”

艾娜张口结舌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樱舞月华迅速跨下楼梯,象风一样掠过油腻腻的柜台,出了大门。她没有注意到,从黑暗中冒出一个影子,无声地闪进了旅馆。

街上冷冷清清,好象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沉睡,因此樱舞月华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女剑士不断搜寻着,每经过一家酒馆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去,在酒客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再摔门离开。有几次,喝醉的男人们追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开着玩笑,追在她身后,然而没过多久,这些男人便消失了。明天早上,就会有某个女人会发现自己家的阴沟堵住了,被一团会喘气的肉球塞得严严实实。

那是明天早上的事。女剑士想着。今晚我非要找到这个花天酒地的诗人不可。

她在夜里辨别着方向,朝着一条小街走去。这其实并不是条真正的街,只是两排房子间的夹道,勉强能通过一辆小马车。每走几步就会出现一个小门,两边挂着马灯,暗黄色的光芒不断晃动,照着光溜溜的台阶。从半开的门口望进去,除了长长的走廊,什么都看不见。偶尔地,从走廊深处的黑暗里,会传出几声辨不清是人是兽的叫喊声。

这是镇上最混乱、最肮脏的地方,也是任何一个城镇都有的地方。樱舞月华知道这是什么场所,以前她曾亲自闯入罗尼斯的“春之巢”,寻找一个喝醉了酒的部下。但罗尼斯毕竟是夕罗尼建的首都,就算是肮脏的交易,屋子也布置得非常整洁,不象眼前这条小巷,简直就是贫民窟。看起来,只有浑身汗臭的水手或是最下等的贫民,才会到这儿来发泄欲望。

不,菲尼斯不会在这里。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吟游诗人,好歹也会讲究点品位。樱舞月华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犹疑地想着。也许菲尼斯确实有个朋友,此刻他正坐在烛光下喝着麦酒与朋友聊天,为大家筹措路费……
一缕琴声使樱舞月华停住了脚步。她努力分辨着风里的声音,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女剑士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几乎失去了耐心,直到又一轮琴声传来,那柔曼的曲调混着悦耳的歌吟,正是《德拉曼女郎之吻》——这一路上,菲尼斯不止一次为大家弹奏过这支曲子,看得出来,他对这首歌相当偏爱。

樱舞月华气愤地跳起来,差点儿在台阶上碰痛了脚。她奔向前面,撞进一栋房子,顺着走廊向前冲去。里面比外面还要黑,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凭着感觉前进。经过一扇又一扇门,挥开无数缠人的布帘,她来到了某个小房间外面。丝毫没有考虑,女剑士一下子便推开了房门。

烛光在暗红色的墙幔后面跳动,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菲尼斯就在那里,坐在破旧的床边,手指惊愕地停在琴弦上。一个胖女人靠在他肩头,低俗而暴露的睡衣象灯罩一样套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如同最廉价的布偶。见到樱舞月华进来,那女人立即睁大眼睛,肥厚的嘴唇象母猪般颤动着,随即发出刺耳的尖叫。

艾娜缓步走下楼梯。她小心翼翼地拢起白袍,以免它被沾满油迹和酒臭的扶手弄脏。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转过头来,半边脸隐没在烛影里,另外半边满是胡茬,泛着干涩的惨白色,似乎长期营养不良。

“请问是你找我吗?”女神官问道。

男人用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目光打量着艾娜,就象在打量酒吧侍女。“当然。不过我倒没想到,你长得还挺漂亮。在码头上我没看清楚,你知道那些渔民……”

“对不起,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人狡猾地笑了笑。“重要的是这个。”

艾娜猛地吸了口气,紧紧瞪视着男人的手掌。一只小巧的木制护身符躺在他手心里,双十字花纹迎着烛光,微微发亮。

“跟我来。”男人低声说道,从椅子上站起来。

艾娜向楼上看了看,犹豫着是否要和同伴们打个招呼,但男人已经走到门口,不耐烦地看着她。女神官只好跟了过去。

两个人默默走在街上。看来男人很熟悉道路,他带着艾娜不断穿过横七竖八的小巷,没过一会,艾娜就迷失了方向。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杖。

“你是大神官派来的?”

“不,”男人头也不回地说,“大神官怎么会认识我这种人。我只是个说书人,偶尔替人跑跑腿,挣点儿外快。平常嘛,就在集市上讲讲故事,就象吟游诗人们一样,只不过我从不出外旅行罢了。你可以叫我塞特。”

“说书人?”艾娜疑惑地问。“可是你怎么会有大神官的信物?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命运神殿。”男人只回答了艾娜的后一个问题。女神官不理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正要追问,男人却已经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扇黑色的门前。他伸手在门边某个地方按了一下,木门嘎吱作响,慢慢打开,有股微弱的蓝光从里面透出来。

“我们到了,艾娜小姐。”男人闪在一边。“祝你好运。”

艾娜提起长袍,跨过门槛,立即被那蓝光的来源吸引住了——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晶莹剔透,一小团蓝色的火焰在水晶球中心扭动,象孩子们不安分的舌头。这光亮照着肮脏开裂的木桌,破旧的羊皮卷,一双骨节嶙峋的手,以及手的主人——缩在灰袍里的老妇人。

“过来,我的孩子。”老妇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一下,脸上皱纹象波浪一样挤向两边。她用枯瘦的手指翻开衣袖,露出袖口内侧的双十字绣花。

“您是大神官的属下?”艾娜找到一只凳子,坐在老妇人对面。

“噢,孩子,大陆上所有的占卜师都归大神官管辖。”老妇人答道,同时用奇异的目光审视艾娜手中的木杖。“如果我没猜错,这大概就是‘审判之杖’了。嗯,它和传说中可不太一样啊。我能感觉到它蕴含的力量——即使它现在被咒语束缚着。我敢肯定它就是‘审判之杖’,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知道,孩子,我知道是它。”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艾娜问道。

“有什么事?噢当然,当然是有事。我的孩子,你知道大神官现在很为难。古始神殿的神官分为两派,比洛神官坚决反对介入大陆的事务,而泰雷斯大神官始终认为应该有所行动。可惜的是,他这边只有一个人,而另一边,几乎所有的人都支持比洛神官。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冒着被赶下台的危险,偷偷把‘审判之杖’交给你。孩子,大神官可是难得的好人。你恐怕没听过当年圣灵峰的事吧?说起来,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谁能想到,魔兽居然会突然出现在圣灵峰……”

艾娜耐心地听着老妇人回忆往事,不忍心打断她。

“……于是几个村庄的人都来为他送行,足足站满了半个山坡。”老妇人心满意足地结束了叙述,舔舔嘴唇,这才歉意地看看艾娜。“抱歉,孩子,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絮絮叨叨的。唉,六十年前,我也和你一样,穿着白袍,又年轻、又漂亮,追我的小伙子一大堆……”她抚着水晶球,再次陷入回忆,不过片刻之后便抬起头来。

“好了,不说这些。”老妇人轻轻摇动手指,水晶球中的蓝色火焰随着她的动作起伏。“那么,我的孩子,泰雷斯大神官有几句话要传达给你。”占卜师严肃地说道:“在坎姆湖中有一个神秘的地方,历来只有白袍神官才能够找到它。你要进入这个地方,在那儿,拥有永恒智慧的莫巴瑞克会为你指引前方的旅途。”

“那是什么地方?”
“噢,那是莫巴瑞克的祭坛。据说它已经存在了上万年。在古老的传说中,人们把它叫做‘命运神殿’。只不过,现在谁也找不到它了。”占卜师苍老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悲伤。“两个月前,一群来历不明的盗贼袭击了坎姆湖边的一个小村,村民无一幸免,有位学者也在其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学者其实是守护命运神殿入口的白袍神官。种种迹象表明,盗贼正是针对这位可怜的神官而来,因为他家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我很怀疑,这群盗贼有个幕后主使人。”

“那我就没办法进入命运神殿了?”艾娜着急地问道。

“不,孩子,你可以的。否则我也不会叫你来了。”老妇人神秘地压低声音。“那位神官临死之前,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向泰雷斯大神官传了讯息。他说,进入命运神殿的方法写在一本书里,书的名字是……嗯,有点儿长,让我想想……名字是《如何用酸葡萄、番薯秧和马皮酿酒,兼论如何把壁炉改造成酒窖》。”

艾娜差点笑出声来,但她立即忍住了,默默咀嚼这奇怪书名的意义。“那么,这本书一定在盗贼们手里?”

“你很幸运,孩子,很幸运。水晶球能告诉我们很多事。”老妇人闭上眼睛,双手悬在水晶球上方。她喃喃念着古怪的咒语,水晶球随之震动起来,但当艾娜仔细观察时,便发现这只不过是蓝色火焰剧烈跳动产生的错觉。很快,蓝光变得刺眼,瞬间又减弱下去,成为一种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占卜师移开双手,疲倦地喘息着。

“现在,我的孩子,你自己看吧。”

水晶球象一面半透明的镜子,又象是一个奇怪的孔洞,里面光晕闪动,渐渐浮出一幅幅画面。艾娜看到一间小木屋,几个穿黑衣的人正往外搬着东西,扔上马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指挥着他们,艾娜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留意到他手中持着一柄白森森的长矛。女神官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些人行动,跟随他们进入密林,看着他们翻拣物品。宝石、戒指、护身符、水晶沙漏、法袍,以及少量的书籍,都被放到另一辆马车,大部分书籍和其他杂物则被丢弃在地。盗贼们匆匆离开了,一个马车夫出现在水晶球里,书籍又被搬到他的车上,和酒桶、木箱挤在一起。光晕再次闪动,马车驶进一座豪华的宅院,马车夫卸下货物,并向主人汇报他的意外收获——为此他得到了一个银币——然后,这些书籍被运进一间满是书架的巨大房间,胡乱堆放在靠墙的木架上。艾娜注意到,墙角有一个双狮徽记。

“瑟拉尼公爵的私人图书馆。”老妇人抚过水晶球,蓝色的光芒逐渐暗淡。“他从不看书,可是他喜欢收藏,为了向人们炫耀他的‘博学多知’。”老妇人讽刺地说道。“他根本不知道图书馆里到底有多少书。孩子,你的运气真的不错。瑟拉尼的府第就在喀尔尼,从中心广场往东走,很容易就能找到。你得亲自去把它拿出来,因为那本酿酒的书流传已久,图书馆里恐怕不只一本。你要想办法找出你真正需要的那一本来。”

老妇人歇了口气,摆摆双手。“去吧,孩子,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谢谢你。”艾娜举手齐额,按照神官的礼节向老妇人致敬,然后转身离开。

“另外,”占卜师在背后说道,“瑟拉尼公爵今晚正在举行宴会,我想这是个好机会。”

艾娜下了台阶,朝小巷另一端走去。忽然人影一闪,那个带她来的男人站在面前。

“怎么样?你好象要有所行动了。”男人在黑暗里笑了笑。“看来水晶球告诉了你不少事情。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他凑近艾娜身边,“瑟拉尼府第的后墙,靠近角门的地方,有个放杂物的小棚子。你走进去,掀开木板,在墙砖上敲四下,再敲两下,墙砖就会说话。”

“墙砖会说话?”艾娜愣了一下。

“不必害怕,那是马车夫格普·帕斯。对他说,是塞特·法雷尔(注一)派你去图书馆找几本书,他会悄悄放你进去。要是他不肯,就告诉他,克丽丝那边的欠帐,我会帮他付清。”

“谢谢,我记住了。”

男人目送艾娜离去,抽着鼻子,似乎还在体味女神官身上的香气。“难得的好姑娘……既然是神挑选的人,就让她去面对命运吧。”他喃喃自语。“这回可有好戏看了……猜不透结局的故事,总是令人充满期待啊。”

菲尼斯冷静地看着樱舞月华,似乎毫无愧疚。女剑士忽然很想在吟游诗人脸上打一拳,但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做任何动作。

胖女人很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有些嫉妒地打量樱舞月华健美饱满的身体。“怎么,菲尼,这是你的新情人?”

“你少胡说八道,下贱的女人!”女剑士瞪大眼睛,握住剑柄。

胖女人脸上浮起一片怒气,正要回击,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她。“别生气,克丽丝。”吟游诗人温柔地说道。“好是我的同伴,我们从札帕克港城一起来到这儿的。”

“有这么漂亮的同伴,难怪你好几年都不来看我。”克丽丝在菲尼斯的耳根上拧了一下。“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樱舞月华猛地一挥手。“够了!”她转身迈出小屋。“菲尼斯,要是你还想和我们继续旅行的话,就跟我回去!”没等菲尼斯回答,她已经大步离去,靴子敲着地板,响彻走廊。旁边的几个房间里顿时一阵骚乱,有个男人甚至不满地骂出声来。

“看来我得赶快走了。”菲尼斯收起竖琴,在克丽丝额头吻了一下。“可惜没能听你弹琴。”

“我早就不弹琴了。”克丽丝幽怨地伸开圆滚滚的手指。“我没法再演奏啦。不过,也许下次你来的时候,我会再为你弹一曲。”

“那么一言为定。”吟游诗人在克丽丝的头发上抚了一下,随即走出房间。

夜色沉沉,隐约有热烈的音乐从某个地方传来。菲尼斯朝那边瞧了瞧,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宫廷乐师。”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吧,看谁玩得更漂亮。”吟游诗人摸摸腰间的竖琴,快步走回旅馆。令他惊讶的是,樱舞月华正在街边等他。菲尼斯走上前去,迎视樱舞月华的目光。

“菲尼斯,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女剑士冷淡地说道,“我对你私人的事没兴趣,但你该为大家着想,尤其在这个时候。”

不必刻意体味,菲尼斯也能感觉到樱舞月华身上散发出的压力,那不是属于高强剑士的,而是属于领导者的。很显然,离开佣兵团的生活,并没有磨掉女剑士作为领队的气质,这一刻她仿佛在训诫犯了错的属下。“呃,”菲尼斯不禁搔搔头,“我想我不够谨慎……”

“不够谨慎?吟游诗人懂得什么叫谨慎吗?”樱舞月华毫不留情地说道。“说实话,如果是在佣兵团里,我绝不会对你这么客气。把伙伴扔到一边,自己去放纵享乐,这样的人称不上合格的冒险者。你承诺过要去筹措路费,结果却去找下贱的妓女消磨时间……”

“对不起,但我希望你注意用词。”菲尼斯的声音里升起一股抗拒,他收起笑容,双眉渐渐紧皱。“克丽丝不是下贱的妓女,我也不是在消磨时间。很多时候事情的本质和表象并不一致。”

樱舞月华很意外地愣住了,感到自尊心受了挑战。然而菲尼斯却仍然不肯罢休。“我问心无愧,小姐。而且我确实是在筹措路费。你很快就会明白。”吟游诗人以同样冷淡的语调说道,随即走进旅馆,把女剑士扔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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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qian 发表于 2007-10-6 19:16:13 |显示全部楼层
银色流星 第一卷 尘之卷 第五章 逃脱
艾娜有些紧张地举起马灯,照向面前。火苗在玻璃罩子里晃动,通过铁皮开口射出来,刺破黑暗。她从未做过偷窃之类的事,更别说是一个人在黑洞洞的大房间里走动。这简直不能叫房间,称之为大厅还差不多,至少有上百个书架伫立在通道两侧,在暗影里时隐时现,象许多有生命的木头巨人。

酿酒的书在最里面,这是那个马车夫告诉她的。看起来,他对神官有些敬畏,不过当她提到克丽丝时,马车夫脸上闪过一丝暖昧的笑容。“啊,那个胖乎乎的小美人儿!我可有好一阵子没上她那儿去了。她什么都好,就是一提到钱,就谁都不认。”他递过马灯,有意无意地朝艾娜的胸部瞟了一眼。女神官对此十分嫌恶,她虽然不知道克丽丝是什么人,却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如果作为神官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的话,那我还不如去抄写卷轴呢,艾娜想着。神官的生活主要是拜祷神灵,或受邀为人祈福、医治病患,很少接触下层人,因此艾娜对于“低俗下贱”的平民有种本能的反感。她猛然省悟,自己此刻的想法违背了平衡之神“人人平等”的训诫,不禁心生愧疚,加快了脚步。

绕过许多书架之后,艾娜来到房间的末端。一排排书卷码放得很紧密,还有不少散乱堆放着,从地板一直摞到书架顶端。很多书还没有被归类,这给艾娜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她借着油灯的光亮,迅速翻拣着大大小小的书卷,好几次差点碰翻书堆。

快点出来,求你了。艾娜扫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书名,双手丝毫不停地翻动。到后来,她几乎半埋在书堆里,白袍沾满灰尘。周围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呼吸声显得十分粗重。艾娜越来越紧张,心跳象铁锤一样响在耳边,还夹杂着血液流动的呼呼声。她不时向四周扫一眼,无数奇形怪状的黑影沉默地盯着她,象是游荡的鬼魂。它们在油灯下来回移动,而其中似乎有个小黑影动得更快,更不寻常。艾娜疑惑地看过去,黑影忽然伸展开,两点绿光在影子中闪动,迅速朝她扑来。女神官吓得几乎叫出声来,她惊恐地后退,在慌乱中绊了一下,随即仰面朝天栽倒在书堆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擦过她身边,眨眼间便消失在走廊里,艾娜只来得及看到一条花纹相间的尾巴。

原来是只猫。艾娜定定神,挪到墙边坐下,喘了口气。她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划过天花板,落在书架最顶端。突然间,一个书名跳进她眼里。

就是它!女神官欣喜地爬起,不顾背后的疼痛,仰起头来。几十册羊皮书立在书架最高层,其中名字最长、也最厚的,是八九本打着铜钉的《如何用酸葡萄、番薯秧和马皮酿酒,兼论如何把壁炉改造成酒窖》,在马灯照耀下,铜皮镶边泛着黄澄澄的光芒。

艾娜拉过一架木梯,小心地摇了摇。在神殿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在图书馆里取书,因此对于爬梯子倒并不陌生。她提起长袍,准备蹬上梯极,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奇怪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艾娜警觉地抓过马灯,推下铁皮活门,四周立即陷入黑暗。

怪声持续了一阵,象老鼠在啮咬木头,过了一会儿便停止下来。艾娜屏住呼吸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她松了口气,再度打开油灯盖板,背后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她急忙转身,脑后却袭来一股气流。还没等艾娜反应过来,一柄匕首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嘴也被捂上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真见鬼!你怎么在这儿?”坎普拉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幸亏我及时发现是你,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艾娜一愣,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手和刀子离开了,盗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我来找一本书。”她无力地说道,身体依然有些发软。

“书?”盗贼环顾四周,沮丧地骂了一句。“原来是图书馆!我早该想到的。这个菲尼斯,给我的什么地图!”他取出一块布,仔细审视着。“看来应该在隔壁……嗯,没错,书房在二楼,紧挨着图书馆。”坎普拉尔揣好布片,转向艾娜。“好了,神官小姐,怎么你也干起偷东西的事来了?我还以为你正在旅馆里睡觉呢!”

“坎帕?怎么去了这么久?”艾娜轻声叫道,从书架的缝隙中望去。一个穿黑衣的身影缓缓走近,沉默无声。艾娜猛然发现他比坎普拉尔要魁梧高大,而且手中持着一柄长矛。女神官脑子里轰地一响,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我完了,她想。是卫兵。

“我猜的没错,秘密果然在这些书里。”那人冷冰冰地说道,长矛直指向艾娜。他穿着及膝的黑袍,胸口绣着一颗可怖的骷髅头,在马灯下闪着邪恶的光,似乎要飞起来咬人喉咙,令人不寒而栗,深身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一只怪模怪样的猫跟在他身边,呲出牙齿,微微伏向地面,作出准备攻击的姿势。艾娜忽然记起水晶球中的情景,惊惧地向后退去。

“你是……抢劫村庄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黑衣男人有些惊讶。“消息传得真快,看来我低估泰雷斯了。没错,那就是我,死灵法师马维茨。”

菲尼斯快步走进内宅,一路上只遇到两个卫兵和三名侍女。在用蜡烛熏倒他们之后,他迈进公爵的小客厅。这里装饰得颇为豪华,风格非常考究,甚至有种皇室的气派。吟游诗人顺着雕花扶手走上二楼,把蜡烛插在餐桌上,随即闪身进了书房,这才从嘴里吐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味道简直象马粪!”他喃喃自语。“下回要让坎帕加些糖在里面。”

他踱到书架前,取出一本德威尔(注一)的《论酒与女人》,饶有兴味地翻看,直到窗外传来“啪”的一响。菲尼斯轻轻推开窗子,向楼下做了个手势,一支黑黝黝的三爪铁钩随即甩了上来,搭在露台的栏杆上,坎普拉尔很快从下面冒了出来。

“快一点,我们时间不多。”

“不用你提醒。药力还得持续一会儿呢。”坎普拉尔熟练而迅速地检查墙壁、挂画和桌子,时而用手敲几下,甚至用鼻子去闻,象一只久经训练的猎犬。“外边大厅的门插好了吗?”

“两头牛也撞不开。”菲尼斯看着坎普拉尔不停忙碌,暗自佩服。寻找暗门或是开锁之类的事,本来就是盗贼的专长,而这种专长在坎普拉尔身上又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继续读着书卷,同时留意倾听四周的动静。读完一章后,坎普拉尔仍然在搜寻,脸上隐约有些急燥。

“怎么,没有?”菲尼斯问道。“你肯定是在书房吗?”

“真没见识!当然是在书房。这是贵族们的可笑习惯,只有这样,当他们给情人拿珠宝时,才不会让妻子发现。你以为他们会把暗门安在卧室,在夫人的眼皮底下吗?”盗贼站在屋子中央,双眼四下乱转,本来就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而扎在脑后的黑头巾象鸟尾巴一样摆来摆去。

“奇怪!难道……我明白了!”坎普拉尔扑向书架,把菲尼斯挤在一边。没过一会儿,盗贼低低地欢叫一声,伸手在书架后面的墙上按了一下。木制的大画框“喀”地移开了,一扇铁门露了出来。坎普拉尔掏着腰包,片刻之间换了五六种工具,跟着用力一拉——耀眼的光芒映得两个人眼前发花,大堆珠宝玉石展现在面前。

“这只是个小宝库。我敢打赌,在某个地方一定还有更多的财宝,可惜没时间了。”盗贼遗憾地摇摇头,收起那些精巧的工具。

“有这些收获也够啦。”菲尼斯欣赏着珠宝,朝一支水晶笛子伸出手。“真漂亮!不知道吹起来音色如何。”

“住手!”坎普拉尔猛地拉住菲尼斯的手腕。他在铁门后面某个地方掀了一下,两排尖利如枪的钢叉缩回墙缝里。菲尼斯不由得擦擦额头,退到一边。

“没有盗贼的见识,就别乱拿东西。”坎普拉尔不无嘲讽地说着,同时飞快地把珠宝塞进口袋,动作之迅速令人眼花缭乱。很快,铁门里就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小珍珠、庸俗的宝石项链。

“行了。走吧,菲尼斯老兄。”

菲尼斯盯着坎普拉尔,心中奇怪盗贼为何不象往常那么贪婪。“外面那些呢?”他指着大厅的方向。“那些贵族们身上……”

“没时间,老兄。咱们得去接艾娜。你在楼下树丛里等我。”

“什么!艾娜也来了?”菲尼斯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她在图书馆找一本书,说里面有进入什么神殿的方法,一共九本,拿不动,要挑一下。你给我的烂地图太潦草,我这才发现她也在……”盗贼边说边翻过窗口,也不管菲尼斯听懂没有,便消失在露台外面。



菲尼斯摇摇头,跟着跳出窗户。他有些笨拙地翻越栏杆,顺着绳索滑下,不料披风挂住了栏杆上的雕花,身体转了半圈,吊在空中。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忽然瞥见不远处金属的闪光,同时听到剑与护甲相撞的声音。吟游诗人急切地扭动身子,又拉又扯,披风突然裂开,他随即头朝下栽进草丛,艰难地滚在一旁,而那只拴在绳索尽头的三爪铁钩脱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菲尼斯眼前一片黑暗,立即昏了过去。

坎普拉尔并不知道这一切。当菲尼斯跌下来时,他已经钻进图书馆后窗,而眼前的情景使他完全没听到外面的骚乱。他吓得目瞪口呆,从书架缝里看着艾娜身前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和一个小怪物,它只有膝盖那么高,斑驳的花纹遍布全身,远远望去象站立的猫,不断发出令人心颤的古怪笑声。那个男人手持长矛对准艾娜,女神官脸色惨白,背靠墙壁,马灯凑在那几本书上。

坎普拉尔的胸口怦怦直跳。是死灵法师!他凭直觉就知道这一点,更何况还有猫妖作为证据。那是把人的灵魂注入死猫体内而制造出的怪物,通常只有死灵法师才有能力创造并号令它们。坎普拉尔脸颊颤动,牙齿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黑衣男人显然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朝这边扫了一眼,似乎说了些什么,猫妖便向坎普拉尔的藏身之处奔来。坎普拉尔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怪物那绿莹莹的巨眼,犹如两朵邪恶的火苗。转眼间它已经跃过通道,从书架旁边绕过来,歪着头瞪视坎普拉尔,同时伸出血红的舌头舔舐嘴唇。

“猫啊!”盗贼骤然发出凄惨的叫声,几乎不象是人的声音。他飞速向后一跳,企图从窗户逃走,但猫妖比他快得多。绿色的光芒一闪,坎普拉尔顿时感到窒息,鼻端涌进一股腥臭,喉咙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滚倒在地,疯狂地揪住猫妖的尾巴,胡乱扭打着。慌乱中,他抽出匕首,不管不顾地刺向自己脖颈之间。温润的液体流进他的领口,不知刺了多少刀之后,掐住脖子的利爪终于松开了。坎普拉尔靠住墙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猫妖倒在血泊里,身上早已血肉模糊,而那双绿眼睛仍然不甘心地死死瞪着他。

显然,卫兵们被坎普拉尔的叫声惊动了。没过一会儿,图书馆的大门便被撞开,几名卫兵冲了进来。他们没有发现坎普拉尔,径直朝通道尽头跑去,喝令闯入者放下武器。

马维茨愤怒地转过身,举起长矛。他并不怕艾娜在背后偷袭,实际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也确实没什么可怕的。若不是担心艾娜烧毁书卷,他早就动手了。死灵法师吟出咒文,长矛闪起绿光,象是有生命一样摆动着,迅速飞出,带着怪异的呜呜声,接连挑过三名卫兵的喉咙,深深钉在门上。后面两名卫兵缩到书架后面,惊惧地退向门口,其中一个大声呼唤同伴。

“没用的家伙!”马维茨回身面对艾娜。“快把书给我!我可以带你逃出去。或者我把你交给那些卫兵。对付女人,他们有的是方法,那比死还可怕。听到没有!把书扔过来!”

“休想!”艾娜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回答。“你别想得到任何东西。要是你再前进一步,我就烧掉它!”

马维茨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并非不能杀死艾娜,然而只要火焰毁掉一页书卷——也许碰巧正是关键的那一页——那么命运神殿的秘密就消失了。卡梅斯团长脾气很坏,对于没完成任务的属下,无论是谁,都得受到惩罚。他不想冒这个险。死灵法师恨恨地咬着牙,暗自思索,而铁器撞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该死!”马维茨再度回身,准备吟出咒文。更多的卫兵涌进来,挤在门口,遥遥与他对峙。

坎普拉尔贴着墙壁前进,整个人都缩在暗影里。他尽力压制内心的恐惧,膝盖还是免不了有些发抖。独自逃走并不困难,只要从窗户跳出去就行了,卫兵们根本来不及拦住他,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必须救出艾娜。否则他就会失去同伴们的信任,甚至包括菲尼斯,而他需要他们帮助才能到达龙穴。他必须取得龙鳞灯,用以交换他的生命。这是历代相传的命运,只有这样才能破解他身上的诅咒,并使他真正成为新一代的“盗贼之王”。

坎普拉尔心里大骂那个制定这一规则的人,可是他无法抗拒。如果失败,死在龙爪下还算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被锁在地牢里,生死不能自主,沦为下一代盗贼的工具——那些有意挑战“盗贼之王”称号的新人,会拿他当靶子、盾牌、沙袋,或者其他任何能想到的练习工具。他清楚地记得,在他修习箭术时,那些失败者们绝望的目光——他们满身是伤,已经在地牢里熬了十几年。

那真是比死更可怕。坎普拉尔想到这儿,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随即稳住心神,无声无息地继续前行。他的潜行技能很好,或者说他的运气不错,因为马维茨正挥动手势施法,没有发现有人从墙边绕到了背后。

“别动,你这个烂骨头法师!否则这支箭会刺进你的后心!”坎普拉尔从暗影里闪出来,慢慢向艾娜靠近,箭尖始终指着马维茨的后背。

死灵法师的动作停住了。“原来是个盗贼?想不到一只猫就让你害怕成这样。”他嘲讽的语气中露出愤怒。

“你给我闭嘴,无耻的黑乌鸦!”坎普拉尔大声咒骂,忘了自己也穿着黑衣。

卫兵们现在开始前进,剑和斧子的反光越来越强。这些人并不知道坎普拉尔救了他们一命——如果任由马维茨完成咒语,吸魂术将把他们全部杀死。

坎普拉尔向艾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他逃走。女神官犹豫地抚着那几本书,想要带走它们,然而以她的力气,最多只能搬上三四本。她向坎普拉尔投去求救的目光。

“真要命!还不快走!”坎普拉尔一把拉住艾娜的手臂。女神官惊叫一声,推开盗贼,看着他的领口——那上面悬着一只猫爪子,颤悠悠地晃动,断处还滴着血。

坎普拉尔嗓子象是被堵住了,发出奇怪的呼噜声。他不由自主地放开弓箭,想要把猫爪扯下来。马维茨听到背后混乱的扑打,知道这是个机会,便立即向旁边一跳,躲进书架之间,低沉而迅速的咒语吟颂再次滑过空中。怒火充满他的胸膛,他再也顾不得艾娜毁掉书卷,只想把所有的人都杀掉。死灵法师选择了发动最快的法术,许多白骨碎片随着磷光扑向艾娜,如同急雨。他听到女神官痛苦的叫声,与此同时,一具木梯子旋转着砸下来,把他压在地上。

“快走!”坎普拉尔扯住艾娜,奔向墙角。艾娜毫无准备,木杖和马灯都掉进书堆。

“我的法杖!”女神官奋力挣脱盗贼,从火苗拣起木杖。一瞬间,她看到奇异的景象——她的血滴在法杖上,冒出缕缕烟气,木制的杖柄泛起红光,似乎被火苗引燃,然而仔细看去,光芒却是从杖身透出。书堆里,有几本书也洒上了血滴,其中一本与别的不同,血滴上浮起烟气,正象法杖一样。

艾娜丝毫没有考虑,急忙抱起那本书,奔向坎普拉尔。盗贼已经弄开窗户,跳了上去。艾娜随后爬上窗台,脚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吓得大叫一声,使劲乱蹬,踢在对方的头上,随即和坎普拉尔一起摔进草地。

小腹上的撞击使菲尼斯清醒过来。罩在脸上的铁爪被移开了,他看到头发凌乱的艾娜,一手握着法杖,另一手抱着一本厚书。坎普拉尔飞快地收起铁爪,一只脚仍然踏在他肚子上。菲尼斯不由得呻吟出声。

“搞什么鬼!”盗贼气哼哼地收回脚。“差点绊我一跤!”

“你……你……”吟游诗人胸口发闷,一时说不出说来。

“你什么你!快起来,那个马房在哪儿来着?”

一阵悲惨的哀嚎从图书馆里传出来,夹杂着武器落地的清脆声响。显然,那些卫兵已经和死灵法师动了手,而且并没有占到便宜。这声音引来了更多的卫兵,他们从各个角落跑向图书馆。这反而是件好事——没人注意到在树丛里潜行的三个身影。

马房很快出现在墙边。坎普拉尔第一个冲进去,扼住马车夫的喉咙。那可怜的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又发不出声音,只是不停哆嗦。

“格普·帕斯,给你这个。”菲尼斯摸出一个银币。“我们要出去。克丽丝那边的欠款,我会替你还清,不过你得发誓不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

马车夫这时看到后面的艾娜,惊讶地眨眨眼。神官和盗贼是一伙人!这可是他没有料到的。不过现在可没时间考虑这些事,因为坎普拉尔的匕首正抵着他的胸口。马车夫奋力点点头,惟恐对方看不清,又从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表示同意。

坎普拉尔松开手。马车夫揣起银币,急步走到墙边,摸索了一会儿,掀起木板。冷风灌进马房,墙上现出一扇矮小的门。菲尼斯扶着艾娜,让她先走,随后才俯身钻过小门。

“记住,要闭紧你的嘴。”菲尼斯说道。“你偷偷把府里的东西运出去卖钱,还半夜溜出去找女人,这些事我们很清楚。如果让公爵知道,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要是公爵不杀你,我就回来杀你!”坎普拉尔补充道,同时威胁地晃晃匕首,便弯腰闪了出去。

三个人推开外面的棚子门,走上冷清的街道。此刻已经是深夜,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音。艾娜不由自主地发抖,显然刚才的遭遇对她刺激很大。为了缓解不安,她试图和两位同伴搭话。

“坎帕,你好象很怕猫?”

这话一下子激怒了盗贼。“闭嘴!”他叫道。“和你这种麻烦的女人在一起,我还不如去面对一只猫!”他气愤地甩甩头,大步走远。 艾娜委屈地低下头。菲尼斯看在眼里,有些想笑。很少有人知道坎普拉尔怕猫的弱点,而他也最不喜欢被人发现。菲尼斯拍拍艾娜的肩膀。“好啦,不提这个。你刚才说,在图书馆里遇到了死灵法师?”

“是的,这实在太可怕了,简直象个噩梦!”

菲尼斯一边抚着额角的伤口,一边思索起来。“死灵法师怎么会出现在公爵府?而且,按你所说,他好象早有预谋……难道又是血狮的人?”

“我敢肯定是血狮的人。”樱舞月华说道。“以前在佣兵团的时候,我听说血狮里有个死灵法师是用长矛的。好象还是个分队长。”

“但你为什么要去那儿呢?”雷顿缓缓问道,淡金色的须毛随着脸颊摇动。“艾娜,是同伴就该相互信任,有些事情应该坦白地说出来。我并不怕危险,但至少让我知道要面对什么。”

艾娜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映着烛光,透出真诚。“我会告诉你们的。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隐瞒……”

“路上说吧。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樱舞月华把银色长发拢成一束,扣上紧身束甲的绊带。坐在一旁的赛蜜拉惊讶地睁大眼睛。“去哪儿?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呢?现在还是半夜呢。”

女剑士忍耐地看着年轻的法师。这个一头卷发的小女孩,真是毫无旅行经验。天知道赛蜜拉的父母怎么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呆在瀑布潭祠不是很好吗?精灵族为什么要跑到人类之中来,而且还参加进这次危险的旅程?难道她的家人不知道,人类的狡诈,要比精灵的魔法更为可怕吗?

“佣兵团一向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尤其是血狮,据说他们的团长对属下极为苛刻,要是不能完成任务,责罚非常严厉。所以,那个死灵法师一定不会就此停手,很可能已经朝这边来了。再不走的话,我们多半要面对整整一个佣兵分队,而喀尔尼不会有任何人帮助我们。”

“也许有人肯帮助我们……只是她做不到。”菲尼斯喃喃自语。他忽然转向坎普拉尔。“把我的那份先给我。”

“现在?”盗贼下意识地捂住腰包。

“别舍不得,坎帕。你该知道冒险的规则,这些珠宝应该分给大家。当然,你可以多拿一些,而我想要那枝水晶笛子。”

“菲尼斯!”樱舞月华抬手指向吟游诗人。“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子!你眼里就看不到重要的事?你就不能为大家多着想一下?”

“你误会了,樱舞。”菲尼斯微笑了一下。“我要拿去向一个朋友致谢。没有她,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取到珠宝。我先走一步,然后在城南和你们会合,那里有个小山坡,从那儿沿着山路可以直达坎姆湖。”

坎普拉尔不情愿地打开包裹。菲尼斯取了水晶笛子和一些宝石,歉意地朝同伴们笑了笑,便急忙走出房间。

“要是在我的团里,我一定会给他吃点苦头,好让他学会服从集体。”樱舞月华自言自语着,顺手佩好细剑。“大家快走吧。希望那个吟游诗人尽快赶来会合。他可真让人头疼。”

几个人迅速收拾物品,准备出发。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猫趴在窗口,泛着绿光的眼睛如同鬼火。转眼间它已经消失在窗外,正如它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注一:德威尔:技艺高超的吟游诗人,所创作的许多乐曲在诗人中广为流传。但使他声名远扬的,不是琴艺,而是令女性难以抗拒的甜蜜情话。他的身边至少会有五个情人,而且总在不停更换。格雷德兰历1999年前后,德威尔在黑森林遇袭丧生。据称有一位女性半精灵出海到达神秘女巫岛,取得“复活之石”使他重生,但此后一直没有德威尔的消息,因此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传闻。关于德威尔的经历,详见织羽的作品《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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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S·密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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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法师 发表于 2007-10-16 07:50:07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授权的话最好就到这里,给大家一个地址。

没有授权总是麻烦事.........我不想惹麻烦........估计老大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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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丁 该用户已被删除
小丁丁 发表于 2008-10-17 09:50:19 |显示全部楼层

蛮好看的嘛

可惜还没有完,MS很长时间没有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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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发表于 2009-5-5 12:59:19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凤凰,但是好像没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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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033 发表于 2009-5-7 12:53:25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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