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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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猎人D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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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1:04:2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睡男所喜爱的女孩

月亮出来了。
无论边境的夜晚多么危险,也不会改变它的澄澈与宁静。
妖兽与魔人,搞不好也只有在做梦时才能获得平静。
这时候还有个人醒着。
他出现在蓊郁的森林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证明边境根本没有真正寂静的夜晚,从灰色的欧尼艾利斯达树梢,以及青翠茂密的马利欧坎达树丛中,一大群虫子伴随着声势骇人的虫鸣声正蜂拥而来。
人们已沉入梦乡,但夜晚的森林里依然充塞着一股饥饿与暴戾的气氛。
毒虫丹戎,是一种会借由口器喷出毒液攻击,蒙蔽了对方的眼睛之后,再以锐利如砂粒般的啮齿将其啃噬殆尽的毒蝗虫。要是不幸碰上它们,就连身躯长达五公尺的甲壳龙,不消两分钟也化成白骨。
黑土忽然隆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形成一直线前进的,大概是消化型蚯蚓群吧!这些长达五十公分的巨大蚯蚓,通常会利用强力的分子振动分解砂土,然后再用细胞核具备的〔口〕吸收分解后的泥土养分。当它们对旅人进行攻击时,会先将对方的脚踝紧紧缠绕再进行溶解,再飞快地扑向旅人头部或心脏等重要部位,任何东西一旦碰到它就会被溶化,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逃开它的纠缠。
黑暗中也孕育着花样繁多的色彩。
沐浴在月光下,绚烂绽放的洁白花瓣,似乎察觉到风中带有异样的气息,于是不停地摇晃着。当晚风吹起一阵薄紫色的雾,一群极小的、白色的人影也纷纷降落到地面上。
他们手持小小长矛,以毒花的汁为血液,以花瓣为皮肤,邪恶的花中妖精,只有在这个森林所赋予的环境条件下,才能赖以生存,繁衍出他们的下一代。
此外,在黑暗深处,及其更深处,一双双闪烁的血红色眼睛,似乎告诉我们,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生物,是纯粹的观察者——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窥视与被窥视、弱肉强食的画面,随时都在森林里上演着残酷的剧码。
如果只是匆匆路过,又另当别论,但是住在边境的人,是绝不会选择夜晚的森林作为休憩和睡觉的场所。
因为大家都知道,听起来哀伤欲绝的鸟鸣,其实是魔鸟为了使人意识浑浊所发出的叫声;轻柔的薄雾,其实是雾魔潜入人体取其精髓的拿手绝活。
非不得已选择在森林中过夜,人们一定会用一只手紧握着加上炸弹与火焰弹的弓箭,穿着用石棉制成的睡衣甚至盖住头部,才敢阖眼。
即使是夜间出没的肉食昆虫的牙齿和矛,也穿不透厚达一公分的石棉布。如果事先喝了用地狱草莓捣成汁制成的解毒剂,就不用担心雾魔的侵袭,到了隔天早晨,只会感觉到头疼而已。万一真的遇到顽强的攻击,届时,弓箭就可以派上用场。
但是,如今被那些妖物环伺的旅人,浑然未觉自己正面临森林的各种威胁,毫无防备地横躺在草席上享受月光的洗礼。
由于他的脸被宽大的黑色帽檐遮住了,所以无法看清楚长得什么模样。不过,从他胸前垂下得深蓝色坠饰、黑色大衣、附有银马刺得皮制长靴以及左肩靠着的那把优美的长剑,实在令人留下鲜明的印象。
以上全都是青年身上佩带的装饰品。
然而,那些仍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美。
看哪!当地上匍匐前进的妖兽们,接近这名旅人的周围距离一公尺时,却被像是看不见的墙挡住似地,只能缩在一旁扭动着身体,显得痛苦万分。它们已明白,即使旅人睡着了,身体依然会散发出〔敢来找茬者必死〕的阴森之气。这名年轻人的真面目,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
那就是,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知道他是不是将梦见草所散发的毒雾当作甜美的香味嗅闻,还是把妖兽们怨恨的呻吟当作催眠曲,否则这名黑衣的年轻人,又怎能不受任何打扰,睡得如此安详?
忽然,他的身体和意识之间有了联结。
仰起上半身的同时,左手按着帽子移向他乌溜溜的头发。
接着,总算清楚看到他完美的脸,才领悟到原来不属于这世上的美貌依然真实存在。
人们都叫他〔D〕。
惺忪的双眸中,没有半点空虚的眼神。
好深好深的黑眼珠,仅映出站在前方三公尺,同样也是黑衣的影子。
有个身长远超过两公尺,如岩石般的庞然大物。

从巨人身上所散发出来某种力量,击中了D的脸。
换作是普通人,早就被逼到精神崩溃了,要花半辈子的时间才能恢复吧!
那个巨人,左手拿着弓,右手握着支箭。
当这两样东西在巨人的胸前组合在一起时,D的右手已移向长剑的剑柄。优雅的动作,与这名青年的外表十分合衬。
箭〔咻〕地一声射过来。
D神色从容,突然从剑鞘迸出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当双方腾空而起,因彼此的武器相撞击而激射出火花,D已经知道对方的箭全是用钢铁锻造的。
他的眼中含着凄绝的光芒,看似无声的呐喊。
当彼此接触的一瞬间,箭从中间被折成了两半,深深地陷入大地。
就在D跃起身来的一刹那,只见一黑色光束射穿他的左肩。
黑巨人紧接着又同时放出了第二箭。
速度快到令D为之傻眼,几乎是以循着相等的轨迹前进,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肩膀。但是,这时候浮现在眼前的黑影却也受到极大的冲击,默不作声地向后退。
幸好D闪得快,原本应该贯穿心脏的箭,只射中了肩膀。黑巨人终于了解到敌人的可怕。
D同时又站起来了。
箭也不拔地凝视着巨人的脸,瞳孔异常地清澈。
敌人的眼中,也映着D的身影。
“怎么不报上名字?”
D所说的第一句话包含着感情。
紧接着他的大衣下摆在空中一闪。
将他银蛇般的剑一挥,对方身上的布料立刻应声裂开,那黑色身影也向后方弹出有五公尺之遥。
此时,空中响起了拉弦的声音。
D往地上一蹬,发出极美妙的声音,细长的身影如一尾小香鱼弹向空中。
敌人已经隐藏到十公尺以外的树荫中。
射回来第三支箭,只差几百分之一秒就会致人于死!
D没有拔出射穿左肩的箭,仍疾速奔跑着。
由于遗传了贵族的肌肉活性基因,以半吸血鬼的速度,六秒内跑完一百公尺不成问题。
如今他的速度打破了五秒,而且,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但是,敌人的影子已隐没于黑暗中。
不知道D是否已察觉到对方的监视突然消失?一直保持着相同速度奔跑的他,在敌人消失的地点停下脚步。
D注意到地上渐次踏印出的深陷足迹,直到它消失了踪影。
D只是伫立在原地。
被黑色钢箭贯穿的左肩,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滴落,然而他的眼神和表情,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没有拔出箭,并不是因为感受不到痛苦,而是不想让敌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雕像一般冻结的状态,突然瓦解。
周围又恢复原有的黑暗与寂静。
会不会因为妖兽也警觉到自身的安危?所以才听不到任何怪叫与呻吟声。
D的脸朝着某个方位,身体也迅速动作起来。
这里并没有退路。
只有由好几层折断的树木和植物交叠组成的畸形连结体。
大概是找到了可以通过的空隙吧!优美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向前行。
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短还是长?今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除了风本身的呢喃,还传来了别种声音。
大概是因为D专注聆听那声音的缘故,已经搞不清楚哪里是刚才决斗的地点。
他听到人们的嘈杂声,以及金银乐器合奏出轻松曲调的彼方,隐约可见微微的光亮。
而守护他们的是一幢如城堡高耸宏伟的宅邸。
随着他的步伐前进,逐渐呈现出一片光明,没多久,一座巨大的铁栅门矗立在D的眼前。
周围的景象连看也不看一眼,D持续前进。
手和身体还没有碰到,铁栅门便已发出吱嘎声缓缓打开了。
D一刻也没耽误地,踏进了宅邸内。
从门的规模来判断这绝不是正门。
前方出现一座发出如水漾光芒的石造阳台。不单是月光的缘故,似乎是石头本身会发光。
在里面有耀眼的窗户和无数的人影。
有人高声谈笑——
有人跳着优雅的舞蹈——
燕尾服的下摆闪动,晚礼服的下摆也摇晃着——
豪宅的晚宴似乎正是热闹的时刻。
D注视着肩上的钢箭,用左手抓住它。
接着是一连串皮开肉绽的声音,红色的肉片随着拔出的箭飞溅,鲜血从伤口喷了出来,D按着左手止血。
那声音竟如饮水般汩汩涌出。
一边拔掉箭的同时,D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登上了阳台的石阶,握着房门的把手。不知何故肩上的血突然止住了。



作者: 羿女 2006-2-1 00:2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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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5《梦中的D》菊地老师最喜欢的一部作品。祝大家新年快乐!!!
黄金花瓣造型中央镶着一颗蓝宝石的把手,在他优雅的手中弹跳似地转动了。
D站在一片充满蓝光的大厅中。
这名青年应该知道,这蓝光与刚才从窗外所见的白色光芒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这幢豪宅在作弄他,室内只有两个跳舞的人影。
女孩的年龄差不多十七、八岁吧!
如小香鱼般水嫩的体态,绝不会比那用黑曜石编织而成醒目的晚礼服所散发的光彩逊色。及腰的长发,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只剩下轻松的乐曲在大厅流泻着。
在D的眼中也映照着穿燕尾服的舞伴。
对方依然背对着D,看不见他的脸。
D更进一步深入屋内。
很明显地,这幢豪宅是为了引诱他而设计的圈套。
如果这里只有这两个人。那么整件事若非两人共同策划,就一定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主谋。
此时,少女的动作停住了。
音乐也停了。
少女凝视着D,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采。
“你是……?”
平静的声音使得光线有些摇晃。
“看样子,我似乎是被邀请而来。”
D一边望着背对自己静止不动的男子说道。
“你就是主人吗。有什么事?或者说——那家伙在哪里?”
“那家伙?”少女皱起细如丝的眉毛。
“不然——或许那个男的知道,怎么样?”
男子依然纹风不动。也许是为了伴舞而制作的铜人也说不定。
D不再问下去了,他索性一边推开蓝色的光线,一边站在那名男子的背后。
左手伸向对方肩膀——接触到他。
那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D的眼角里,深刻映着少女不知是战栗还是欢喜的表情。
D睁开了双眼,周围充满蓝色的光芒。是黎明前,淡淡的曙光。
从草席上,D慢慢地起身。
难道刚才的一切全是梦?
左肩上也没有伤痕。地点——还是原来睡着的位置。在梦中没有出现的改造马,依然系着缰绳伫立在树干旁。
当他把左手握的长剑一回旋搭在肩膀上时,
“不对!”突然大喝一声,一个异常认真的声音说道。
“如果只是一场梦,那也未免太过逼真了。俺可是痛得要命唷!”
应该指的是钢箭贯穿左肩的感觉吧!
“那幢豪宅,果然是来诱拐你的。既然把你拐来了,一定是找你有事。——最近,或许你们还会再次相见吧!”
“你真的这么想?”在现实中,D初次开口。
“我、曾见过那家伙。”
“的确。”声音明明表示赞同,却听起来像是无心在敷衍。
把换过垫子的马鞍放在马背上,D轻快地骑上了马。
在蓝色的晨光中,马儿迈开脚步。
“看哪!完全一样!”这声音大概是指初次见到的光景,和梦境中几乎相同吧!这么说来——声音的主人也和D一样做过相同的梦!
数分钟后,骑着马到达一处由高大林木围绕的空地。
那里正是梦中豪宅所在的位置。
从窗户流泻出温暖的光,男与女都穿着晚礼服跳着舞,像是个不分昼夜的宴会,无论何时都笼罩在一片蓝光中。
如今一切都被米达欧奇的绿叶以及多克兰拔的树枝覆盖住。
D只瞥了一眼,便掉转马头。
在这座森林的对面,应该有一个迁徙至此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现实中的村庄。
如同告诉我们过去的东西就在那瞬间把它忘掉似地,直到洒下的晨光在林荫深处消失之前,黑衣骑士终究头也不回地离去。

※※※※

D在村庄的门口停下脚步。
这里和其他村庄一样,为了防止贵族及妖兽的入侵,在村庄的外围筑起两、三层的围墙。
已浮现锈绿色的投枪器以及火焰发射器喷嘴,从枪眼以及栅栏的缝隙朝四方睥睨,也是旅人早已看惯的边境风光。
从门边的监视小屋出现了三名身上装备武器的倔强男人,他们都对D发出停下来的指示。
只有一件事令人不解——他们的表情和一般人不同。
对于陌生的旅人投以不信任以及怀疑的眼神,逐渐转为奇妙的困惑、恐怖——乃至于亲切的眼神。
其中一人,一边望着骑在马上耀眼的D一边问他:
“你——是猎人吧?”
“而且还是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猎人,对吧?”
“你怎么知道?”
从马上响起如枯木般的声音,安静地掠过那三人。
“不!”
中间的那名男子摇摇头,浮现出暧昧的微笑,回头看着门。

向着秘藏在某处的监视器举起右手。
钉上铁板的木门,随着发出齿轮及锁转动的声音向内侧打开了。
“去吧!——你会去吧?”
最先开口的那名男子问道。
D一言不发地用鞋跟顶了一下马腹。
不知道是不是被一阵从马上吹来的怪风所逼退,三人连忙向左右散开,让D进入村庄。
进门之后,通过一条笔直而宽敞的大道深入村庄内部,左右两旁住家与商店毗邻。这也是无论在哪里都有的街景。
有人探出门外迎接着D的到来。
行走在街上的村民们纷纷停下来,向D投以困惑、恐惧、而又亲切的眼神。接着有人又转为陶醉的神情,唯有女性才会如此吧!
即使对方长得再怎么英俊,距离靠得再近,边境女性原本高度戒备得表情也毫不松懈。因为她们知道美貌不足以代表那个人的内心世界。
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是如此认为也说不定。
谁能保证那家伙不是拥有催眠能力,就是具有使幻觉实体化功能的鲜红毒蜘蛛呢?
为了掩饰内在的僵硬,必须拥有不属于这世上的美貌。
D在那些好奇的视线,以及恍惚的眼神注视下,行至中途时……
突然有一位年轻女孩对着黑色背影呼唤:
“呃,恕我冒昧……”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清新怡人。
D的动作停止了,待在原地不动。
在他的手左边,比道路还要高一些铺着木板的走道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头黑发从D的身旁擦身而过,在他的前面回头过来。
那是一张洋溢着青春,娇滴滴樱色的脸,漾着微笑。
“你,是吸血鬼猎人吧!”
从那涂着与年龄相称的口红的嘴中说道。年纪大约是十七、八岁左右。
等不及D开口,那女孩又说:
“是的话,请跟我到村郊的医院去一趟,思薇在七号病房。”
D的表情稍微动了一下。难道说眼前这位身穿纯白上衣,搭配以蓝色为底、酒红色条纹裙的女孩,是他说话的对象?
“是不是在哪里曾见过?”
少女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D的声音对于见惯世面的男人来说是恰倒好处,可是对于懦弱的少女来说,即使令她感到惊慌失措也不足为奇。
然而,少女使劲摇着头。
“恩,可是——请快点……”
“在哪里曾见过?”
少女苦笑着。
“能不能请你相信我?或许从一名成年男子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会比较值得信任吧!请快点赶到医院,院长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真是奇怪的谈话!什么也没有说明清楚,却可以从少女的语气中听出事情的急迫性。
在黑衣人的心中会座什么样的结论?——D不再问了,继续前进。
通过了笔直的大道,边境的土地突然变得荒凉。
这些几乎都是由贵族所分配的土地,谷物的产量恰好只能维持村民们日常所需,这是历来的统治者为了防范人民有能力反抗所设下的限制。
当然,其中也有贵族没落后,重心改良农作物及土地,经过几百年累积下来的努力,终于能实现丰收成果的村庄。但充其量也只是停留在〔村庄〕的单位,无法扩展到〔地方〕单位。而且,就整个边境来说,也仅有十几处屈指可数的丰收村庄。由此可知,边境的人们从以前就一直过着与贫穷和悲伤作战的生活。
这个村庄,只是那少数的例外当中的一个。
D来到村郊,馥郁的绿色森林以及广阔的农耕地映入他的眼帘。在它的外围,果园中的青翠果树纷纷露出被切齐的顶部。
这里种植了二十倍足以养活全村五百位村民所需的农作物。一年收获四次,在村民收成完毕后,用五十台大型动力运输车载到距此约百公里以外的南方货物车站,之后再运往更贫穷的边境村庄,或者可以运往更遥远的〔都城〕。
由于居民们普遍为高收入户,所以当地的住家及设施都比其他地方来得完备吧!
过了五分钟左右,当他们经过一条铺有硬质填充剂的道路时,看得见一处小山丘的山腰上,斜坡上有条相当宽的岔路,一直通到那幢白垩色的建筑物。
三层楼屋顶的旗杆上,挂着五芒星图案的旗子,那是遗言的象徵。
也就是少女所说的目的地吧!
原本,并没有理由要跟随着她。
与清爽的蓝天和绿意盎然的早晨极为不协调的黑衣骑士,悠然地出现在山麓的坡道上。

并没有看到马上的青年拉住缰绳,可是马却自动地停下来。
如同仰望山丘似地,很快地转变了方向,缓缓朝着坡道往上走。
在玄关前的栅栏处,D把缰绳栓好后,步入玄关。
正门是一扇玻璃自动门。附近照理说没有发电厂,所以大概是应用最近流行的,流体物质技术的能源来启动。从这点小小的技术都应用道了的情形来看,这个村庄可说是相当富裕吧!
D走近大门旁边的服务台。
白衣护士早就被他虚无的眼神与表情所迷住了。不过,大厅里的女病人以及其他护士的情形也是一样。她们不只是以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甚至连魂都被他吸走了似地。
“我要见院长。”D平静地说。
护士伸手按了一下柜台下方的按钮,
“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她以一种娇嗔的语气说道,黏着的音质里,充满情欲的渴望。
“不要麻烦他出来,我去找他。”
“不可以的。”护士摇头说。
“院长有交代过,如果见到你,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他认识我?”
“是的……恩,我也……”她又似娇嗔的语气说着。
D看着那名护士。她的眼里已经失去了理性。
接着,D又转向大厅内部。
这时候从通道里面,正好有个白色的影子伴随脚步声,朝D所在的位置逐渐靠近。
这影子慢慢转变为蓄着白胡子的老人,他的脚步飞快地冲入大厅,在D的前面停了下来。
老人再三地望着D。
“这是……”表情像个女人似地说道。
“看来这里的女病人和护士,非得转移到别得地方不可……我是院长亚蓝。”
“D。”
还是一贯的语气。
“你也知道有关我的事吗?”
亚蓝院长深深地点头。
“虽然昨晚第一次见面。但即使身为男人的我,也对你俊美的外貌感到傻眼,怎么可能忘得掉!请问有何贵干?”
“刚才,有一位女孩,要我来这里的。”
“女孩?”老院长露相互了怀疑的表情,接着又问:
“是不是留着一头长度及腰的黑发,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长得很可爱吗?”
“没错。”
“那么,应该是兰。倒也难怪,这像是她的作风。”
“你为何知道我会来?”
“昨晚,突然有那样的预感。”
D静静往着他。
用他极为深邃的黑眼珠,将烙印在人类细胞遗传基因里的恐怖记忆勾引出来,让人直觉地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或说是〔生物〕。
院长拼命地朝下看,希望能避开D的视线。
即使这名青年改变了容貌,如冬天寒气般的恐怖气息,依然随时留在他的体内。
“——请跟我来,往这边走。”院长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出口,并且开始往他来时的路反方向折回去。
在白色的穿廊绕了几遍,D被带到某一间病房,感觉里面似乎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氛——一点声音也没有。在这间病房的四周,装置着近乎完美的隔音设备。
“梦姬是叫不醒的!” (梦姬的名字:思薇.休密特Swear Schmitt)
因为知道D所察觉的事情,院长一边像辩解似地说明,一边把门打开。
这里也是白天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微暗的宽敞病房里,少女静静地闭着眼睛睡在病床上。
房内除了基本的桌、椅、餐具架之外,没有其他的家具。白色的窗帘后方的玻璃看来似乎是不透光的。
门前的看守者,那位长发的少女,还有昨晚的梦——全都是把D引来这里的手段吧!
然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D静静地朝下望着少女似乎并没有在呼吸的脸庞。
在心中默念着,在阳光下微笑吧!小女孩。
“思薇.休密特(Swear Schmitt)——十八岁。”
院长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她的年龄。
“几十年了,她一直是这样?”D静静地问道。
“噢,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院长感叹着。
“这一切,要从三十年前的往事说起。”
“秋天的某一日,她被人发现倒在距离村庄不远处的森林之中。她遭遇了什么事,一看马上就知道了。因为在她的颈部有两个很明显的牙印。动员全村在三天之内不眠不休地展开严密的戒备。结果,嫌犯并没有出现,从此思薇就长眠不醒。从那之后,她一直在我们这间医院沉睡着。这个村庄向来和贵族们的关系处得不错,为何还会发生这种事?”



院长得声音听来似乎很疲惫,不知身穿黑衣的青年有没有听出来?
在蓝色光芒中,不断跳着舞的少女、笑闹着的人群,以及没完没了的宴会。在这一连串不合逻辑的事件中,D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转向院长。
“为何知道我会来?”
院长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因为昨晚我梦见了你。”中气十足地说。却逃不开被这名青年凝视,所导致的精神耗弱。
D没有任何反应。
“——不只是我。虽然并没有认真做过调查,但村里有许多人都和我一样吧!只有做梦的人才能够理解我所说的事。”
“什么样的梦?”
“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我知道你要来的事,而且你是为了来看思薇。”
又是,梦吗?
“这个村庄,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院长摇头。
“别说贵族了,就连异乡客以及村里的居民,也都没有发生什么犯罪事件。此外,像是酒后争吵或是肢体冲突之类,都不在你所说的范围之内。”
那么,又为何把我叫到这里来?D在心中纳闷着。
“来了之后会怎样?你还记得吗?”
院长又摇头。不过看起来似乎安心多了,如果他知道事情和这位青年有关的话,想必绝不会如此轻易罢休的。
D的身影移向门的方向。
他并没有多看少女或院长一眼,正准备要离去。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事足以引起吸血鬼猎人的关心。
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院长却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
实际上,应该是没什么可以对影子说。
当那道门被关上时,对于自己是否真的在梦中见过那名青年,院长一点自信也没有。

※※※※

在前往大厅的出口处,D和一名男子擦肩而过。是一个干净,却被满是布钉的棉质衬衫和长裤包住全身的中年男子。严峻的脸孔上饱经风霜的痕迹清晰可见,相信任何人都能简单地想象出,他在农地上挥动着农具的真实情景吧!
那名男子带着一脸疲倦的表情,快速地通过D的身旁。
而D则是再次穿过护士和女病人们灼热的视线,走出大厅。
他默默地走下坡道,这段路离街上并不远。
绕过了山丘上蜿蜒的小路,前方来了一辆妖龙车。
贵族野放的妖兽、妖魔,不一定每个都是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虽然有些极为少见的例外,像是在人类饲养的小型龙或妖精之中,有的可以招来栽培果树不可欠缺的雨水,有的会在寒冷的冬天呼唤火焰,甚至还有的能够取代机械,提供既廉价又超强的劳动力,如眼前所见的妖龙车一般为人类服务。
在和D打照面之前,这只龙似乎早知道D的存在了。
似乎是慑于D的魔力,妖龙身上赤铜色的皮肤鼓成瘤状,无论驾驶座上的农夫如何挥鞭,它硬是不动。
挥了好几鞭之后,农夫只好放弃了,把鞭子丢掉,抽出座椅旁配置的电子枪。
按下开关后,内侧的发条自动松开,长约一公尺的枪柄一口气伸长了一倍。
同时,蓄电池也启动了,枪的尖端发出苍白的光芒。
就算不想杀死对方,光是碰到它,就会被五百万伏特的高压电流袭击,是一种外观上无从想象的终极强力武器。根据《边境百科总览》上的资料显示,这种武器甚至可以对付全部二百名凶残生物,排名前五十名的中型妖兽,可见它威力多么惊人!
用这个戳向劳动怪兽的屁股,虽然手段粗暴些却不失为有效的方法。通常会在妖龙的臀部留下红黑色的烙印。
电磁波将阳光染成蓝色。
农夫遮住了双眼。
妖龙一动不动,不管它有多温驯,也改不掉与生俱来的野性。然而在可以成为其列无的改造马面前,却没有露出半点凶暴的目光,更因为震慑于马上的青年,神魂完全被他吸引住。
如同中了邪的美女似地,视线根本无法离开。
D从它的腋下穿过时,农夫吐了一下舌头把枪抽回来。
因为农夫所驾驶的是大型货运车的缘故,他们擦身而过的距离不到一公尺。
枪的尖端反转过来。
转眼间,一口气朝D的背后伸过来。

※※※※

蓝色的电磁光,在瞄准D的那一瞬间,绝对料想不到竟然从上方冒出一道银光。
D的姿势一点也没有改变,仅用右手抽出一刀,伸出一半的枪便飞上了空中。
由于先前耗损了大量的体力,农夫费了一番工夫才重新将身体立直,猛然朝座位上一蹬,并在空中抽出插在腰带上的蛮刀。



当他拿起刀大力一挥,阳光下立刻溅起一道血花。
只见一枚黑色的箭镞牢牢插在脖子上,农夫立刻坠倒在地。幸好D在第三者发箭的同时,早已用眼睛计算过距离,才能将身体移动到射程之外。
天空又是一片蔚蓝。
贯穿农夫脖子上的钢箭,不知是从哪儿飞来的。
呛鼻的绿草香气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阳关倾注在坐在马上静止不动的D身上。
第三者并为发动第二波攻击。
D总算将视线落在倒地的农夫身上。这只不过是个确认的动作。
沾血的箭,不正是曾经出现梦中攻击D的那位黑巨人所使用的武器吗?
这支箭搞不好是从梦的国度射出来的。
D把长剑收入剑鞘,压低姿势——问了一句:
“刚才的一切都看到了?”
背后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
山丘转角处,有个苗条的身影跨坐在发动车上。
她的长发因身体的颤抖而摇摆着。
“恩——”回答的人,正是指示他去医院的那名女孩。
“向治安官报告你所看到的一切。”
简短说完后,D踢了一下马腹。
“等一下!不可以走,你必须自己跟治安官说。”
少女不顾一切大叫着。
“要不然,在事情明朗之前,治安官一定会追捕你的!你打算逃一辈子吗?没关系,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我全看到了。至于为何大家都会梦见你呢?难道你不想解开这谜团吗?”
改造马停下脚步。
“坦白说……”少女又接着说。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我早已见过你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在梦中,所以我比别人更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才会追着你跑来。”
D在马上回过头来。
就连少女也不知道如何把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但她眼里闪动着希望之光。
“你愿意听我说,真是太好了!虽然这已是第二次,你好,我是——兰.郎达。”
“叫我D就行了。”
“满特别的,很不错的名字,就像风一样。”
本来想夸赞他的,但D似乎不领情,兰只好一脸尴尬低地说。
“我马上叫治安官来。”
她把发动车的方向盘转往来时的方向。

※※※※

治安官因为发生紧急事故正好不在,所以由他的年轻助手听取事情的经过后,侦讯很快就结束了。但是D在短时间内,被赦令不得离开村庄。
被杀害的农夫名叫做〔托柯夫〕,他住在村郊,生前常喝酒闹事,治安官也早已预定要逮捕他,这正是为何侦讯会如此简单结束的理由。更幸运的是,他身边没有半个亲人。
“虽说如此,他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无缘无故就乱投枪的人。如果不是兰的目击证词,实在难以令人相信。关于你的名字,我们还要再调查一下!”
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胆怯,大概是因为曾听过D的名字吧!
而攻击D的托柯夫,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箭射死的不寻常事件,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缘故,才会被接受吧!
在兰说要介绍旅舍,正转向门口时,D低声询问助手:
“——你也曾见过我吗?”
过了一会儿。
“……恩。”
助手的声音被关上的门反弹回来。
兰走在前面,两人牵着马和车,开始走向街道。
不知不觉增强的风势,随着砂尘铺天盖地地而来,眼前一片白茫茫。
“你……有关托柯夫的事,什么也没被问到吧?”
兰以悲伤的眼神凝望着D。
“对于被自己杀害的对手的名字、职业,以及他或许有亲人,你都无所谓吗?只要死了就与你无关吗?为什么会遭到攻击?你也不在意吧!真不了解你的生存哲学!”
D开口,并非因为对方责难他,有可能是因为集中注意力的缘故。
“想些别的事吧。”他说。
“说的也是。”没想到兰回答地这么干脆。
在边境,对旅人投注关心或牵挂都是多余。像她这般的妙龄少女,或许是热情使她忘了比礼节更重要的事——必须防范从内心爆发出来的犯罪欲望更切合实际。
D在酒店门口停下脚步。
时间是中午前。在活动木板的对面,有一群像是主妇的女性围坐在一桌。
在休息场所与娱乐设施极为匮乏的边境村庄里,一间店铺为了配合各种阶层的顾客,而兼营各种生意的情况特别多。
酒店是男人们的赌场,也是女人们的咖啡厅和聊天室,是少女的文学沙龙和流行情报、恋爱话题的交换场所。但酒店通常是不会允许未成年的孩子参与赌博的情况发生。




正因为这样,酒店全天候对外开放。
兰以僵硬的表情望着D,同时把缰绳系在酒店门口的栅栏上。
“不是要在〔旅舍〕里谈吗?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D没答腔,看都不看兰一眼就径自登上铺着木板的走道。
女孩咬着嘴唇。
真想要面对面地瞪他一眼。
那双瞪着黑色背影愤怒的眼神,此时却被风吹起的大衣下摆弹开。
稍稍迟疑了一下,她才推开大门,而黑色的身影已在吧台前的桌旁坐了下来。
一阵呢喃絮语与视线,从大门左手边里侧妇人聚集的地方传来。每个人都是异常地狂热,却又充满了畏惧。
大家都知道。
这名年轻人来自不同的世界。
兰很安心地在D所选的座位前坐了下来。她向吧台对面睡眼惺忪的酒保叫了已杯〔乐园鸡尾酒〕,然后看着D。
“香格里拉酒。”D只说了酒名,酒保点头示意厚转过身去。
“你这个人,确实与一般人不同!”兰以异常沉闷的语调说着。
“即使杀了人,连眉头夜不会皱一下,却不会带女人去旅舍过夜。偏偏又替我在这里占了大人用的座位!每个吸血鬼猎人,都是如此吗?”
“连职业都梦得到?”
兰点了头。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来这里。虽然无法明确地知道何时会发生。”
“为何会梦见我,你知道原因吗?”
兰摇摇头。
“有人能回答做梦的原因吗?”
接着她突然以非常认真的表情说:
“没有人。可是,我知道原因。“
兰回答道。
“你只是在蓝色光芒中,走向某处吧!至于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不,我知道你的目的地,是思薇那里……被我说中了吧!”
难不成D是被那位长眠不醒的少女引来的吗?
但是,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 为什么只有这女孩——兰,会反覆地遇见D呢?
谜依旧是谜。
“那个女孩三十年前,被贵族咬了。医生说,建议她去医院接受治疗是理所当然!而你为何在乎那个女孩?”
“为什么思薇会呼唤你?为什么只有我不断梦见你?老实说,我,实在怕得不得了。”
兰的声音混杂着虚幻与真实。
“倘若在梦里,不管觉得有多恐怖,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变成现实反而比较痛苦。只有这次,醒来后恐怖感仍挥之不去——不,应该说是醒着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而D打断了正陷入沉默的女孩问道:
“这个村庄,是唯一人类与贵族可以和平共存的地方,虽然听说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我想了解一下过去的事。”
一瞬间,兰用异常愤怒的眼神朝着D俊美的脸庞,摇摇头。
“我……如果是这些问题的话,希而敦婆婆应该很清楚。”
“她在什么地方?”
“在村庄的西郊!你如果肯帮忙她整理果园,马上就能知道一切。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在兰探处身体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也很想要知道呢!”
伴随着粗鲁的声音,数名人影同时出现在酒店里。
活动木门的链条发出巨大声响,大幅度地摆动着。
“是克莱门兹先生——”
在兰的眼中仿佛墙壁般披着皮背心的那名强壮男人,看似一幅张牙舞爪的模样。
以构成立体的要素而言,他们每一个看起来身高至少都超过两公尺以上,不单是因为身上穿着旧式的强化战斗服的缘故,其巨大的体型和重量也是造成压迫感的原因吧!
杀气腾腾地占领整间酒店。
主妇们纷纷吓得脸色苍白站了起来。
除了叫做克莱门兹得男子以外,还有七个人影,每个人身上穿着强化战斗装。
“克莱门兹先生——请不要闹事!”
在酒台的对面,用托盘盛着玻璃杯的酒保,很苦恼似地叫着。
“滚里边一点吧!贾托可。”
巨汉的声音一如其外表般沉重。虽然间杂着一些白发,但是就算不穿战斗装,其威力也足以杀死一只熊!
“你最好先算算昨天的营业额,弄坏的东西我们会赔偿!兰——你快回家去。别跟这种流浪汉过于亲热,要是街坊说你败坏风气,当心以后日子会不好过!”
“要跟谁说话,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兰的声音,每个人都可以很清楚地听到。
“好!这件事先等会再说。喂!”
克莱门兹用下巴指一指兰,左边的男子动了一下。



  
他的手臂拥有超乎常人数百倍力量的肌肉增强功能,一把捉住了兰的肩膀。
但是他的脸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而扭曲变形。
奇怪的是,在座的男性,甚至连兰本身都没发觉D已经站起来了。
黑色的手按住战斗装内的手腕。
男子的身体颤抖着。
D纹风不动地站在原地。
看起来只是轻轻按着对方。
对一般人来说,这名青年所谓的〔轻轻〕就是战栗的意思!
轻轻一动,战斗装内的手也跟着在半空中画除一道半圆的弧形。
“这女孩是和我一起进来的,当然也要和我一起离开。”
接着,把手轻轻放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店内听起来特别清楚。
克莱门兹用轻蔑的眼神看这他的手下翻着白眼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只不过是个猎人_罢了——真是不检点的家伙!”
克莱门兹望着D,很不屑地吐出这句话。
“我是史丹雷.克莱门兹——村庄的自警队团长,也同时饲养防御兽。不是我在说,我可是个大人物,劝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D沉默不语。
你这句话是在威胁我吗?
“听说是你杀死了托柯夫。不过是个流浪汉,竟敢对活着的村民下此毒手,也未免胆子太大了吧!”克莱门兹充满自信的语气说着。
“你误会了,克莱门兹先生。我全都看见了,贝兹先生也相信我的证词,人并不是他杀死的!”尽管兰极力解释,对方也不理会。
“我才不管那个助手说了些什么,总之在我们好好教训你之前,赶快离开这个村庄,滚得愈远愈好!”
兰带着嘲讽得语气插嘴。这女孩的胆识非一般人所及。
“贝兹的指示就是治安官的指示唷!他回来后一定会责备你的。”
“吵死了,小鬼!”
克莱门兹的怒声,好象恶鬼似地面目狰狞!
“喂,干掉他!”
号令一下,三名身着战斗装的手下冲向D。
并没有把和在一起的兰也考虑进去。
就在女孩身体被推开的同时,D被橘色的铠甲吞没。
兰的双眼为之一亮。
看吧!
在半空飞舞着,轰然一声撞向地面的,不正是那些自称拥有五百人力量的自警队员吗?
如果在这个时候,以超高速的摄影机拍下这光景,就可以确认在混乱的三人之间,D穿过极细的空隙,将他们的手腕全都反转过来的绝技!
男人们的手和关节,都已完全被折到无法恢复的地步。
当然,即使他是半吸血鬼,其力量也不及战斗装。大概利用敌人的速度和力量,运用四两拨千斤的古代技法,来发挥出原本的怪力吧!那超水准的熟练技法,果然还是只有年轻人才办得到。
“真有意思!”不愧是克莱门兹,即使苍白着脸仍勉强挤出这一句。
依然斗志不减。
如今只剩下两名部下。
猛然,跨出一步!
“住手!”就在此时,一个稳重得声音出现了。
“治安官!”兰欢喜地叫着,穿着橘色战斗装的男人们停止动作,闭上眼睛。刚才发狂般的斗志,像梦一样消失了。
“到底是谁先动手的,兰?”
站在门前颀长的身影问道。
“是克莱门兹先生!”
“这是误会啊!克鲁兹。”
巨汉改变身体的方向抗辩着。
“能信得过这小女孩所说得话吗?我一直谨守着和你之间的约定!”
“既然这样,那么从现在起,我要解除你身为队长得职务!”
治安官胸前闪闪发亮得银星,映现出克莱门兹扭曲的脸孔。
“喂,克鲁兹,我只不过是……”
“把你得手下带出去!没被人丢出门外就该心存感激了,今天不必赔偿酒店了,快滚吧!”
巨汉稍微踌躇了一下,很快地低下头离开酒店。剩下的两人和四名伙伴也彼此搭着肩膀追上前去。
一句留言也没有,砰地一声,门就带上了!
“欢迎你回来,治安官。”
兰满面欢喜充满信赖地向对方打招呼。
“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不,其实我只是回家一趟,还有些事没解决。”
治安官故作严肃地苦笑着,接着向D点头示意。
“幸好有你帮我解决了朋友的麻烦!像你这样的高手,即使对方有一百人也难以匹敌!”
D和他初次见面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大概是因为拿下了徽章的缘故吧!
稳重,有强韧的意志力和充满坚毅表情的脸,在医院的走廊下擦肩而过的那名男子,原来就是他!
治安官轻轻地向D点头打招呼。
“我听贝兹说了整件事的经过,不过短期之内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但请你尽可能避免引起事端。我也会多留意,任何一个村庄总免不了有暴力倾向的人存在。”
说完,治安官豪迈地笑着。
“想跟你起冲突的家伙,就算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兰期待地望着D,以为他会有善意的回应,但是他依然面无表情。
“我待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任何帮助,还是早点替我做好身份调查。”
“调查已经完成了。”治安官克鲁兹以平静的眼神望着D说。
“不知道吸血鬼猎人〔D〕的人,没资格在边境地带混下去。我也曾见过你所救的那些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吗?”
一个黑影在治安官和少女之间,无声无息地穿过。
“我会待在旅舍里。”只有声音从活动木门的对面传来。
“等一下!”
兰正想追上前去时,被治安官用他骨节突出的手指抓住。
“可是,我还有话要对他说!关于梦中的事。”
“告诉他就能把事情解决吗?”
兰倏地垂下了肩膀。
她专注的眼睛,一直朝着门边的方向追过去。
阳关慵懒地照过来,那是午后的阳光!
“不要太靠近那个男人!”
治安官的声音在兰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地。
“那是个危险的男人!太靠近他很可能会酿成悲剧。至于女人,更不用说了!”
“你不是说曾经见到被那个男人帮助过的人吗?”
兰轻声问道。
“大家是怎么说他的?”
治安官低头不语。久久才缓慢地摇着头说:
“什么也没说。——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门或道路的深处。大概他是从那里离去的吧!当他离开这个村庄的时候也会一样。”
兰的眼睛,顿时如阳光般闪亮。
她接下来所说的话,治安官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但始终无法理解。
“既然会从这里离开,就非得先来这里不可!”




第二章 真假莫辨
D将改造马交托给旅馆的马厩进行调整与维修,一回到房间,先拉上了窗帘。
当房间微微暗下来的同时,体内的倦怠感也随之缓慢提升。
这是贵族的血液使然。
然而,即使体内继承了两种血液,又分别拥有贵族旺盛的体力和人类的耐阳光性的半吸血鬼,若是在多云的日子走上半天,也会感到呼吸急促,必须在阴暗处待上数小时,才能消除体内累计的疲劳。
若是在灿烂的阳光下走三小时左右,则必须花上半天时间睡眠,才会恢复体力。
这名年轻人并非普通的半吸血鬼。
从马鞍的袋子里取出两颗干燥血浆放在掌心,D立即吞下去。
如果有不知情的孩子在他的身边,必然会察觉到他明显的举动。
对继承吸血贵族血统的半吸血鬼来说,直接摄取鲜活血液的养分远比像人类那样食用固体食物吸收得更快。
仅限于黑市或非法的密医处贩售的干燥血浆,在别处很难买到。若是购买一千粒装的胶囊一瓶,靠着这个就算一年内不吃任何东西也能活下去,以D的体能状况来说,短则一个星期,长则半个月,仅需服用两粒胶囊即可保持充沛的活力。
当D放下长剑,将脱下来的大衣拎在手上时,忽然有人叩门。
“进来!”D说。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清晰可辨,带着一种即使敲错了门,也非得进来不可的魄力。
门立刻打开,旅馆老板的秃头闪亮地出现了。他凝视着左手拿的木质托盘,以及摆在上面厚厚一叠的钞票,又马上频频望着D的方向。
“总算是可以找零了。在这镇上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一万元的钞票。我走到酒店去才借来这些钱。”
D把找来的零钱收下,老板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老实讲,吓了我一跳。若是梦中的话道不稀罕,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美到连一根头发都有人想跟你要!”
“为何肯收留我?”
D淡淡地问道,同时左手握着长剑。老板有点吃惊地说:
“为何?——你不是想呆在这儿吗?我也是为了生意嘛!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半吸血鬼身份?尽管放心,身为旅馆老板的我心胸没那么狭窄啦!”
会出现以上这段对白,是因为如果半吸血鬼没有和他的雇主同行,通常是不会选择在旅馆过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理由自不待言。
如果让半吸血鬼和一般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雇主则必须提出相对的保证。假使半吸血鬼消灭了贵族之后,因发狂而滥杀无辜,雇主就得支付赔偿金给那些被杀害的牺牲者。正因为如此,他的雇主往往仅限于边境一带屈指可数的大财主。
一想到这点,即使是在贵族与人类能够和平共存的村庄里,这位旅馆老板的行为,就人类的胸襟或气度来说,有着深不可测的英明果断!
“况且,听说克莱门兹那家伙也被你狠狠修理了一顿,不是吗?”
老板的脸上涌现出笑容。
“那家伙仗着自己是地主,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唉,所幸本店和保安官移植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他还不至于胡来,但也从未给过好脸色看。贾多克说他头一次见识到如此高超的绝技!那小子兴奋过了头,整个人看傻了眼。”
不知是否意识到自己太多话,老板闭上嘴,轻咳了一下,用细细的手指拉正了刺眼的蝴蝶领结。
“不过,可别掉以轻心,那两个人尽管粗鲁却非常固执,我相信他们决不会罢休。此外,保安官也要忙他的家务事,无法随时留意街上的状况。搞不好这个房间会被他们投掷炸弹也说不定。”
“我会多加留意的。”
“最好是这样!那么,我先告辞了。如果有什么事,请按服务铃吧!”
老板的身影消失后,D脱下大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有几件事必须理清一下。
村里的人梦见他,是因为引他来此的少女力量太强的缘故。有一种人的精神感应力可以影响周围的人是常有的例子。
没想到也会出现在梦里,真不可思议!
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把D引导这里来呢?
少女究竟想借着那个蓝色的舞会,传达出何种讯息?
还有一件事——那个袭击D的暴民,为何会被梦中的钢箭所贯穿?在梦中向D射出钢箭的那名男子,是不是意图杀害D呢?
不!那绝妙的箭法早已染上了杀意。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救D呢?还是说……只是凑巧?
得到线索的方法只有一个。
D深深地将身体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即使是吸血鬼猎人也要有充足的睡眠。
为了防范贵族的肆虐,夜间战斗自是无可避免,睡眠时间只好安排在白天。
贵族超乎常人的生物韵律跌到最谷底,是在正午前后两小时左右。
老练的狩猎者会选在这时间,将自己的体力调整到足以让贵族致命的阶段,如果顺利的话,睡眠时间通常是在那之后,一直到傍晚为止。
若是失败的话,他们保持绝对优势的时间是在太阳下山最后一道残光消失之前。在那之后,或许是一场决定胜负的殊死战。或许要悄悄地躲在什么地方等待天亮。无论哪种状况,狩猎者都没有休息的时间。正因此,人们常需要无色优秀的狩猎者,惟有个方面都符合条件,才配得上“吸血鬼猎人”的称号。
现在,时间是100A右,正是半吸血鬼睡觉的最佳时刻。
D梦见了什么?
梦境中等待着他的世界和那些居民是谁?
终于传出D的鼾声,远远超过人类可听的音域,只有房间听得见。


*******
雾气从脚下流过,树林化成薄薄的淡影般,包围着D。只有载着雾气的风吹着。每走一步,雾就会被驱散。
忽然之间铁门迎向D开启。不用说一定是这幢豪宅的人打开的。
此时一片嬉闹声从屋内传来——
乐团演奏着哀伤的舞曲。
充满幽默的笑话。
在杯中注入的琥珀色液体。
庭园里形影交错的男男女女。
今晚似乎也在举行盛大的宴会。
不过,D也是被邀请的来宾吗?
钻过门,穿过充满创意的花园小径,当D正要踏入宏伟豪宅的阳台时,一切的声响退潮似的渐去渐远,只留下一大片蓝光,裹住他的身体。
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那是碎了一地的枯黄落叶。
不知道D是否留意到墙壁上无数条的裂痕?
他站在豪宅的内侧。
细长的影子在寂静蓝光的彼端晃动着。
那是思薇!
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与一身黑衣装束的狩猎者彼此默默相望。
看似没有距离。
数公尺的空隙却仿佛相隔无限遥远。
“找我有什么事?”
在D唇边的蓝光如幻影般荡漾。
对方没有回音。
很符合这位少女神秘的气质。
思薇温柔地将刘海往上拨。
少女的双眸流露出微妙的晴芒。
喜悦中带着忧伤。
或许对她来说两种情绪都一样。
D朝着她的背后走过去。
知道确认眼前的人是思薇,才停下脚步。
他的位置恰好在门的正前方。
“找我来这里又不说话,想打发我回去?”
D喃喃自语地说着。
“我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儿。就算你的梦不醒,我的——”
思薇点头。
“我明白。”
非常清澈的声音。
“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来。拜托——救救我!”
“我能为你做什么?”
思薇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也爱莫能助。我是吸血鬼猎人,能做的事只有一样。”
D再度往回走。
门就在D的眼前。
蓝色的光逐渐散去,就在D往门的方向,打算要离去的时候。
“请等一下!”
思薇的声音叫住了D。
“我知道你是猎人。那么只有一件事你能办得到——消灭那个男人!”
她并没有说“杀掉!”
消灭。——原来这女孩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以及她所引来的这名男子的真实身份!
“这里是梦的国度,能不能遇到那家伙,或是攻击之后能不能消灭掉,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
“更何况——”
思薇复述D所说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
“那个男的对你做了什么要求?”
D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经过短暂的沉默,思薇的表情变得僵硬。
“你知道……那个男人的事?”
“回答我!他到底要求什么?是不是吸了你的血?”
“别再说了!”
思薇浑身颤抖/
“请不要再问可怕的事!”
“一切都是从那儿开始,因此,我才会被你带来这里。消灭那家伙也不错啊!在那之前,还是先回答我吧!”
“……”
思薇泪眼盈眶。她凝视着D,但丝毫没有憎恨或埋怨的眼神。
黑衣猎人漠然地在蓝光中耸立着。
“回答我!”
这究竟是D的梦境,还是思薇所操控的世界?
面对如冰雪般严峻的逼问,少年的喉咙微微地动了。
“是他叫我……把这个世界……”
下一瞬间,D攸地从梦中消失。
“……?!”
在他所伸出的手指前端,只有蓝光摇曳,思薇的身影,犹如石像般定住不动。

********
“是他叫我……把这个世界……”
下一瞬间,D从梦中清醒。
几乎是同时睁开了双眼,并扭动着身体。
突然,窗玻璃发出爆裂声,只见有个黑色圆筒在房间正中央滚动着,那时D跳向角落的缘故。
很可能是前端装有榴弹发射器的来福枪所发射出来的吧!
天花板、墙壁以及床铺一口气膨胀了起来。
装填在圆筒内特殊火药的能量,千分之一秒立刻粉碎了那些障碍物,旅馆的建材业向外飞散。
旅馆老板单手拿着灭火器,冲入已不成形的屋内,已是数分钟之后的事。
“啊?!”
吐出一句与惨状极不相称的惊呼,他便走在原地不动。
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掀掉了!从裂隙朝外面望去,苍穹下一片瓦砾堆中黑衣的身影飘然而立。
老板茫然地环顾四周。
爆炸并没有引起火灾。
只剩下一点窗帘的碎片还冒着蓝烟,连原本应该充斥屋内的烟硝味行也意外地稀薄,房中的空气依然和外边一样清新。
那些烟硝味,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得一干二净似的。
“喂!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老板瞪大了眼睛问着黑色人影,立刻又说:
“噢——甭说也知道!炸弹是被人扔进来的。想问的事待会再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火和烟给熄掉的?”
“因为我迅速把炸弹丢还给他。”
D朝向正冒着紫烟的长大衣瞧了一眼。
那薄薄的衣料竟能挡过冲击和碎片,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吧!
“承蒙您的照顾。”
老板的眼前,出现数枚金币。
“很抱歉,我市很想让你再多住几晚,但是如果每晚都像这个样子……”
老板搔着头,只拿起一枚金币。
“这就够了!”
“没关系,通通拿去吧!”
D伸出的那只左手如此说道。
“耶?”
老板不经意朝下瞄了一眼,此时D的左手,把剩余的金币全放进他衬衫口袋里,且早已放下。
“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肯定是克莱门兹那票人干的!不过,这次他们选错了对象。胆敢跟吸血鬼猎人作对,真实不要命了,真希望你把他们痛扁一顿,好让我大开眼界!”
D无言地朝着毁坏的大门离去。
“你……你要到哪里去?”
“医院附近有间风车小屋。”
只丢下这句话,黑色身影便步下楼梯。



*********
太阳西沉的时候,踩着枯叶的脚步声在森林中移动着。
那时兰。
这几天落叶似乎特别多,每走几公尺的路,就非得用手将沾在头发上的落叶拔下来不可。
几天以来,恶性感冒来势汹汹,由于老师们都病倒了,学校不得不停止上课,所以即使孩子们在外面游荡,也不会被父母斥责,但若是想去找吸血鬼猎人,绝对不会获得允许!
兰所走的路途是一场小小的冒险。
表面上,是为了要详细地告诉D,自己所做的梦和关于思薇的事,以及解开围绕在D身旁的谜团。一边这么想着,内心深处也涌起一阵热血沸腾,大概是因为想起了那名年轻狩猎者只能用“秀丽”来形容的美貌。
兰是村庄里第一个梦见D的,比街上的那些人还要早三天。而且,打从第一眼看到他,那孤傲的外表,犹如细致的工笔画一般深刻在她心中。
只因为男人俊美的外表怦然心动。但,有谁会笑她的痴傻呢?毕竟,兰已经十八岁了。
在夕阳西沉的金黄色光芒中,风车小屋忽然出现在眼前。
四片大型俄扇叶,十字形的影子黑幽幽地落在地面上。
踏着还留着绿意的草皮,兰前往建在小屋左侧的住宅区。已坍塌的屋顶,扇叶下方生锈的旋转轴,只消吹口气墙壁就会剥落似的——早在十年前别弃置的这座小屋荒废的情况很严重。即使是这样,从前它应该是这附近发电能力最强的一座风车,是村庄里电力的主要来源。风车小屋没有沦为妖兽们栖息的巢穴,可说是相当幸运。
住宅区的大门敞开着。
立刻闻到一般刺鼻的霉臭味,兰用单手捂住口鼻。从玄关有一条笔直的通道,左右两侧是寝室,据说平时这里有八个人轮流看守着。
无论哪一边都不见D的踪影。
穿过连接住宅区和风车小屋圆锥形的通道,兰终于进入昏暗的小屋之中。
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圆锥形空间。
从小屋的地面到屋顶高度大约十五公尺,一共分为三层。一楼是动力设备,但能用的已经被运到五公里以外的核融合发电厂去,只留下几个布满红锈的装置类,而那个发电厂如今也停止运作了。
尽管如此,将风车旋转产生的动力传至能源变换装置的巨大旋转轴以及滚轮,仍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光凭想象就觉得不寒而栗。
从破裂的玻璃窗射入的光线,也开始转为阴沉的蓝色。
沿着天花板布满四处的电缆,如葛藤一般地垂挂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寻找着D途中,兰的肩膀不小心碰到其中一条电缆,一瞬间,心脏停止跳动。
如果发电机正常运作,不仅会被电死,还会化为焦炭。
兰慢慢地喘口气,往外头走出去。
走到一半时右脚踩穿了地板,使得脚踝的部分陷下去,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真是够了!”
她低声咒骂,拔起脚的同时,前方的光轮被一个黑色物体穿过。
哪里正是通往环绕着小屋回廊的出入口。
“——D?!”兰下意识地叫出了D的名字。
她的声音,哀求的语气里夹杂着疑惑,那黑影一闪即逝,瞬间消失在回廊尾端。
不安的情绪包围她。
搞不好,是克莱门兹那帮人?
兰不顾一切地狂奔。急促的脚步,使地板发出类似惨叫的声响,同时扬起灰尘使得周围朦胧一片,眼前的情景如同梦境般模糊。
兰冲出了回廊。
既看不到黑影,也听不到脚步声,一切都消失无踪。
跑到楼梯口,兰一口气冲上嘎吱作响的木梯。
奔向第二层楼,那人就在入口处。
冲进去之后——兰突然止步。
在幽蓝的正中央,黑衣的身影伫立着。
——D!
嘴里叫着,声音却出不来。
从他体内自然散发出的森然鬼气,兰也感觉到了。
似乎D正处于备战状态。
第二层楼正是风车的调节楼层。
在贯穿天花板和地板相通的旋转轴上,有数十根大小不等的动力杆和齿轮相衔接,为了要分散旋转轴因过度运转所产生的能源。
从径直三公分的大型齿轮,到二十公分左右的小齿轮约有数百个。为了不妨碍人们的活动,它们全在离地面三公尺的高处以活动杆串连。整个像是无秩序般纵横交错地彼此咬合,当它在运作的时候会产生何等光怪陆离的景象呢?往往令观者产生庞大的压迫感。
即使现场的气氛令兰感到无比寒冷,眼睛仍凝视着D和周围的昏暗处。





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古老的寄物柜与工具箱并排在D的身后。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眼睛感到尖锐的刺痛。
那时汗珠流入眼睛的缘故。
兰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直觉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有什么坚硬如刀刻般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在梦境中睁开的双眼,兰朦朦胧胧地瞥见动力杆和齿轮群正在转动。
然而,是怎样办到的?
早在十年前风车已牢牢被固定住。当记忆闪过的那一瞬间,D的身影动了。
肩上的长剑,顿时伸长了一倍。
正当她以为D已拔剑时,兰再度因汗水带来的刺激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只听得见声音。
她心头为之一震——怎么会有这种声音!是齿轮所发出的声音决不会错!
即使是无知的少女,也知道旋转轴正异常地转动着。
声音时高时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而且连结在齿轮上的动力杆也显示出异常状态,风车巨大的轴依然旋转着。
若是,兰的视力正常的话,应该会察觉到那顺序根本是颠倒的。
并不是风车在动,而是动力杆和齿轮使巨大的轴旋转着。
而且,虽然兰的眼睛看不见,但风车的扇叶一动也不动,仅被夕阳的余晖所笼罩。
不晓得D是否注意到,所有的运动完全是为了供给某种东西所需的能量。
这时候突然发出金属合叶弹动的声音,寄物柜的门应声倒在地上。一个黑色人影从它的内侧站起来时,D立刻转向背后,同时也解开兰身上的咒缚。
兰拼命地揉眼睛,想看清楚眼前一触即发的生死对决。
就在她睁开双眼的那瞬间,她看见D的跳跃,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
——“啊!”惊讶的叫声已从她口中泄出。
影子也跟着跳跃。
两个人影在空中交会,当剑锋彼此交手,发出悠扬的回声,瞬间优、有股奇妙的感觉攫住兰。
D从黑衣人的上方一跃而过,双脚稳稳着地,站在兰德面前。
然而,D也从哪里跳跃,在空中变换他的位置。
兰的眼底惊讶地几乎要喷出火焰似的。
对面的人影——不也是D吗?
难不成闹双胞?!
而且,如今在空中所见到的两人,都是右手握长剑,左手护在胸前的姿态!像是单一影响被瓜分为二!
从兰的眼中望去,在两个吸血鬼猎人之间,似乎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想当然尔,连蹬地的动作也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两个D的动作都是对称的——从右肩上方朝着对手的左颈部斩下,一闪,剑锋横向一扫迸出蓝色火花。
很显然这次剑锋并没有交手,两个D再度改变位置,双脚着地。
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兰的眼帘。即使知道他是本尊,两人也未免太相似了,在一旁的她看得目瞪口呆。
虚与实的影子正在缠斗之际,是不允许有人类的声音出现。
倘若,任何一方都是D的话,本尊该如何对付幻影呢?透过看不见的镜子,闪闪发亮的剑身,绝对可以将双方的骨头应声砍断。
只要这边的D脚步向前跨一步,另一边的D也亦步亦趋模仿他的动作。或许是无心,总觉得那张脸似乎带着残忍的笑容。
下一瞬间,那张脸又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D保持着架势不动,直接转向后方。
敌人一动也不动。虚实之间连系的那条线,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截断了。
D面对僵直了背的另一个D。
“喂!怎么啦?不想借助另一个你的力量吗?”
说话者吐出嘲弄似的语气。
这声音就好像从D的左手前端流泄出来似的,在兰茫然地睁开双眼的瞬间,D身后的那个D,一声不响地往地上一蹬。
“唰!”如波涛汹涌地砍出一剑。
面对这一击,D并没有闪躲,黑暗在攻击者的眼前张开了翅膀。
那时D的黑色大衣。
原以为会砍断骨头的致命一击,居然只割裂大衣的下摆!因动摇与绝望而无法站稳的上半身,被由下而上挑起的剑身深深地刺穿。
D一个劲地往后退,避开向上喷出血雾倒卧在地上自己的分身。
就算那是自己的影子,这年轻人也丝毫没有任何感慨。
D迅速地收起剑,转身面向兰的脸,始终没有表情。
“……D,这是……”
面对总算只说了这些的兰,D开口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仅以冰冷的语气回应她。他的眼睛盯着头上的动力杆,所有的动作都挺下来了。
“想告诉你……有关梦中的事。因为在酒店只说了一半……”
兰的声音就像喉咙里打了结似的。虽说她是边境的少女,但亲眼见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经验还是第一次。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快回去吧!”
如此冷淡的语气,兰的心中终于爆发出与常人无异的情感愤怒!
“太过分了!我特地来这里却……”
这句话是冲着D说的。说到这里,她再也讲不出任何话。对这名猎人来说,自己究竟算什么呢?——虽然她心里明白得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夜晚毕竟不是属于人类。”
D平静地说着。几秒钟前的战斗恍如梦境一般。
“这村落很安全。虽然,再也不能这么说,但真的令人很安心。自从最后的贵族消失迄今已有一百年,除了思薇之外,没有任何夜里的牺牲者出现。”
“或许今晚出现也说不定。”
兰紧抿着嘴,眼睛一阵灼热,并不是汗水的缘故。
“我回去了。”
原本打算冷静地告诉他,却一点自信也没有。怒气使她的声音颤抖着。她心想,若是能背对着他走出去就没事了。她比街上的人们多做了两天的梦,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对这年轻人来说这些梦不具有任何意义吗?
兰仰着脸,如同瞪着他一般。
“让我告诉你关于酒馆里未说完的话吧!为什么,我会注意到思薇?——因为我,就躺在她隔壁的病床上。”
一口气说完,便转身离去。
步出穿廊,在走下楼梯的途中,眼泪夺眶而出。
她努力地回忆起凯因的事。他是住在相隔几栋房子的儿时玩伴。
虽然很快浮现出他的脸,但记忆并没有伴随任何感情。
外面是黑暗的国度。
“……?!”
兰抱着双肩一直站着。
秋夜里,透着一股惊人的寒气。
那是不存在任何记忆之中,凛冽刺骨的冻寒。
如今正等待着她!
不晓得什么原因,兰不自觉地仰望着天空。
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如锥尖般锐利耀眼。
风从树林间吹掠而过。
从孩提时代以来眼前的景色丝毫没有改变。
再过不久,又到了酿苹果酒的季节,兰发呆地想着。
不知不觉间,寒风已远去。
只剩下——她孤单一人。



********
希尔敦婆婆的家,位于果园西侧的尽头。
当风吹过绿油油的草地掀起万顷碧波之时,大地和丘陵顿时改变了形貌。
红色屋顶上装着风标的那间破房子看起来,与在此渡过余生的一百二十岁老婆婆外表给人的印象十分合衬。
希尔敦婆婆正坐在玄关外门廊的摇椅上。
自从最后一位访客离去,已不知过了多少年。访客之中,除了那些来自学校的学生们之外,其他的访客在老婆婆记忆中根本不存在。偶尔,忽然忆起一名白发皤皤老人的面孔,对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不晓得什么缘故,她甚至连屋后小山丘上,还立着自己丈夫的墓碑的事实也全忘了。
由于一百年前曾经接受过生化手术的关系,现在只要每三十年更换一次混入营养素的血液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街坊邻居们很少来拜访她也说不定。
那天下午,老婆婆在做了二千多次的前后运动,迎面来了一位酗酒未曾见到的拜访者。

********
看见老婆婆坐在看似坚固却很老旧的摇椅上,D下马靠近她。
“你是希尔敦婆婆吗?”
“没错。你是哪位?”
老婆婆在极短的时间回答了D,望了他一会儿之后,微笑着说:
“你以为我已经迟钝啦?以前,只要我突然作出回应,大家都回被我吓到。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已经不中用了,老到分辨不出红色还是绿色,甚至是个经常处于半睡眠状态的老太婆呢!”
“有件事想请教你,我叫D。”
“感觉上,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似的。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在转身离去之前,一定有很多为你哭泣为你而死的人吧!——进来吧!”
老婆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前头把门打开。
室内整理得有条不紊。晨光把扬起的尘埃照得如同砂金般闪闪发亮。
“请那边坐!”
老太婆示意他坐下,随即转往厨房。
“我来替你泡杯茶!”
“谢谢。”
老婆婆推开门,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喀声便消失在门后。没过多久,她端着热腾腾的杯子回来了。
“这是五十年前‘都城’来的商人买来的茶叶喔!特别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果换作是村里那些家伙,我决不会让他们喝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D并没有理会把茶杯端到眼前布满皱纹那双褐色的手,而是仰望着像是满脸刻着岁月痕迹的那张脸,他问道。
“像你这种眼神的男人,能够长久待在同一个村庄吗?”
老婆婆捶着腰,坐在椅子上。
“村庄里的人们,好像被看不见的锁链拖住似的。锁链的一端牢牢地固在地面上,虽然勉强可以走到两三公里远的地方,想要走得更远一点就行不通了。锁链的名字,有时是‘家庭’、有时是‘财产’,也有‘恋人’后‘回忆’。年轻的时候,还可以脱离锁链的束缚任意游荡,经过十年、二十年之后,锁链变得更粗、更多,到了那个时候,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安定下来。一旦这么做,人们的眼里把锁链看作是黄金,却不知道那不过是镀金罢了。——神明,早就设计好不想让人看清事物的真相。你明白吗?换句话说——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受任何锁链羁绊的人,是神以外的家伙创造出来的。——那么,这位创造者会是谁呢?”
于是,老婆婆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凝望着D,并且把手上的杯子放在桌面。
“你有急事吧!谢谢你陪我喝茶,听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如果换作是别人,早就被你砍头了。真令我感到自豪!”
“我想听听贵族与人类共存时代的事。”
D开口问道。
“什么都可以,尽管问吧!”
老婆婆眯起了眼,两手交错放在桌上。就那样维持了几秒钟不动。
“太多了!”D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我学走路的时候,所有人早已迁往远方去了。后来变成怎样,谁也不晓得。从那时起,他们也只由回来过这里一次——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如果说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在那时候所种下的祸因吧!贵族毕竟是贵族。”
“那少女被人亲吻了之后,现在还依然保持年轻持续地沉睡着。并将她的梦境托给了别人。”
老婆婆拿起杯子凑到嘴边,看起来像是在呼着热气。稍待一会才把杯子移开。




“三十年前,那少女被人发现躺在北边的森林中,颈部有两个咬痕。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她逐出村外,总比留在村子里好吧?……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还没与你相见吧?”
D点头。
老婆婆频频望着D。
“像你如此俊美,即使看不到也会想看吧!不过呢……”
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
D默默无言。
“……如果换作是我,就算看过百万次,也不会想要梦见你。因为到最后,免不了要痛哭一场。尽管边境的女性不管是谁,早已习惯了流泪,但不管哭多久,总是件痛苦的事。”
尽管如此,思薇还是做了梦。在梦境中,梦见了不曾谋面的男人。
“咬了思薇的贵族是怎样的男人?”
这次的问题总算有收获。
“当时有目击者哦!是思薇的祖母。虽然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是在找寻思薇的途中遇到那名男子。她每天都跟别人重复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腻了,只差没把耳朵塞起来……对了,是个黑色装束的大男人。”
说到这里,老婆婆闭上了嘴。露出了微妙的眼神,化作两道光芒刺向D的脸。
“表情……让人感觉是个不属于这个世上的好男人……和你很相似,不是吗?”
D把杯子凑到嘴边。
他的双眸既像是望着老婆婆,又像是盯着其他东西,并没有固定凝视着某一点。
“怎么了,是你咬了思薇吗?”老婆婆的神情显得很激动,露出几近疯狂的眼神。
“为何让那女孩做梦?又是什么样的梦?”
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这是D的疑问,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那女孩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这个嘛……是艾琳。”
“她在什么地方?”
“从这里向西南方走两公里,抵达的农场就是她家。现在她应该在家。”
D站了起来。
“等一下。”
老婆婆阻止他。
“再喝一杯吧!很久没遇到说话的对象了,我绝不会轻易放你走。要等到下次,不晓得是几十年以后。即使那些被鼻涕虫抓走的孩子,也不会到这儿来的。虽然这里是和平的村庄,但我觉得好寂寞!”
D又回到座位上。
“你不但英俊而且善解人意。总有一天,你会在某处安定下来!而且会找到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说完这些话,老婆婆起身向厨房走去。
“和平的村庄?”D喃喃自语。
“没错。”
从放在膝上的左手附近,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着。
“是善良的村庄吗?”
“我不知道。”
“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吗?”
“不能说因为和平就是善良。不是和平的村庄也不等于邪恶,况且,善良本来就不存在这世界上。对于贵族也好、人类也好,甚至是你,都是一样的。”
与左手的人面疮交谈结束后,D回头看着窗外。
草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它的形状,一片片绿叶生意盎然,仿佛告诉我们秋天也是个充满斗志的季节。
白色的光之中,只有D带着冬天的影子。
老婆婆伴随着微微的香气走回来。
“喝吧!”把茶杯放在D的面前。
在淡淡的琥珀色中间,漂浮着一片蓝色的花瓣。
像是小小的蓝色的海。
D用作手送入嘴巴,把右手空下来,不用说,是为了防备突如其来的攻击。
右手就算停下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流畅的动作有中断的感觉。
“怎么啦?”
D对着笑眯眯的老婆婆说:
“我喝喝看。”
“咦?”老婆婆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不喝喝看自己的茶,味道不一样。”
“噢,那个啊?有因为我换了茶叶呀。现在喝的是我在院子里种的自制茶唷!刚才喝的则是向‘都城’的商人买来的廉价品!”
她眯起一只眼睛,用满是皱纹的嘴啜吸饮着热茶。
“看吧,现在你知道里头并没有放毒吧!疑神疑鬼的狩猎者,真是小心眼!不想喝也没关系!”
D把杯子凑近嘴边。
老婆婆不大满意地,只盯着他颤动的喉结。
放下杯子,D站了起来。
“你也梦见了我吗?”
老婆婆点了头。
“你怎么想呢?”
短暂的沉默,不知是基于礼貌还是疑惑?
“别人我不知道,我是觉得很危险呢!”
“危险!”
“在梦中,你边走路边说自己是个‘危险的男人’,其实,就算嘴里不说,我们心里也很清楚。”
或许那是最贴切的形容也说不定。
“多谢你的招待!”
D只说一句,便步出了房间。
“果然是高手!”
那是老婆婆从门廊喊叫的声音。
“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相遇的。下次,让你听听我写的歌。很好听喔!因为那是我年轻时候写的啦!”
D默不作声地跨上马,然后轻轻地踢了马腹一下。
当小屋已隐藏在山丘后面时……
“你真是没事找事做!——竟然要我喝那种茶,搞不好那是毒药也说不定。”
“不知道它的成分吗?”
“嗯,只知那是茶,里头掺了不明的成分。”
“帮我想想办法吧!”D仿佛事不关己地说着。
“危险的男人?”喃喃自语着。
“她说的应该没错!对任何人来说。但是,那老婆婆——她说村里的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哟!”
危险的男人——我想对我们而言,是很能理解的。
“也就是说,村里的人感觉你是个危险人物,还特地把你给拐来。是打算要杀掉你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农夫的行动就可以理解了……但我认为并非如此。老婆婆虽然那样说,村里的人们却未必都这么想。我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敌意,因为这是一个和平的村庄。”
“和平的村庄?……”
D的喃喃自语随风而逝,前方的景色也向左右两旁飞驰。
“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
轻描淡写的声音。若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还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应答。
“可是,途中袭击我的家伙,却被那个人从梦中射过来的箭矢所杀害。那个人士故意让你活下来的,好将你留在这个村庄。袭击你的农夫,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唆使的也说不定。”声音嘎然乍止。
D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凝视着前方。
不见踪影的奇怪声响,和那些不可思议的内容,对这名年轻人来说,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对于人以外的妖兽,以及人以外的物体变化,或许也会有他感觉不到的领域。



*********
D骑马的背影消失在山丘的彼方。
希尔敦婆婆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感性眼神眨了一眼之后,走下门廊绕到后院。用栅栏围着的一百平方公尺左右的院子内,许多色彩鲜艳的花朵的那儿竞相绽放着。在那之中,她的脚步停在一簇缀着蓝色花瓣可爱的花朵前。
“虽然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但若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再危险也无所谓。希望那茶有效,却又希望它无效。——哎呀哎呀,好久没遇过令少女心慌意乱的人了。”
接着,她悠闲地望着脚边的蓝色花朵。
“茶叶,的确是从这里摘得……但究竟是何时长出来的?这还是今年头一次见到哟!”
她决定再摘一些,弯下腰时,老婆婆听见耳边响起空气锐利的振动声。



第三章 保安官

短短五分钟不到,已跑完两公里的路,一片广大的农场忽然出现在眼前。
丰沃的牧草地上,有好几群食肉兽,正在啃着青草。
这种全长二点五公尺,重达七百多公斤多一点,体型简直就像是酒桶一般的兽类,有着铠甲般连雷射也穿不透的黑色甲壳,以及让人联想到动力铲的颚骨,沿着那形状弯曲的上下两根——也就是上颚一根,下腭一根——巨大的臼齿,从外表上看起来虽然丑陋无比,却是餐桌上顶级的美味佳肴。
对于杜绝对人类造成威胁的贵族的审美意识而言,外观如此奇特的生物可说是罕见中的罕见。而且,据说只要人来不给予致命的伤害,从这种动物身上切下部分的肉,在十二小时之内又会长出新的肉来,食肉兽本身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暴乱,假使在家中养了两头这样的稀世珍宝哦,一家五口绝不用担心会挨饿。相反的,如果家中孩子不多,人口单纯的话,即使找到了一头食肉兽,也可以拿来以物易物兑换到像是贵族飞行器机械般昂贵的商品。
然而,在这座农场里大略地估算一下,食肉兽的数目至少将近三十头。、
这里,不单单是和平的村庄,也是一处丰饶之地。
朝母屋前进的D,偶尔会瞥见赤红的火线从旁掠过。那时“红色钻地兽”所喷出的火焰,它在农场里担任护卫的角色,其数量还不到一般农场的五十分之一。所以说,即使有入侵者从此面或空中发动攻击,也不可能看见几百条火柱从地面喷出向空中窜升的壮观画面。
在距离母屋十几公尺前,装置在栅栏上的警示灯一闪一灭,在马儿停下脚步前,从玄关里突然出现一名女子,扛着一把附筒状弹荚的旧式自动枪正蓄势待发。
D停止一切动作。
凝视着对方的脸,女子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嗯……有什么事吗?”探询声中似乎带着既高雅又胆怯的气息。
用褐色的头巾束起黑发下的脸,看起来已近中年。从她锐利的眼神、倔强的嘴角,不难看出透过生活历练所沉淀的痕迹。挺直的鼻梁及优雅纤细的眉毛,让人联想到与穿着褐色的棉质衬衫及长裙无缘的生活,却是个浑身散发着气质的女人。
除了自动枪外,她的背上还有一个看起来旧旧的背包。
“你是艾琳小姐吗?”
“嗯。”D将马往前一步。
“你是谁?……就停在那里!不许擅自闯入我家的土地!”
“很抱歉!因为有要紧的事。”D骑在马上说道。紧接着在艾琳的身旁下马。
“在医院里长眠不醒的那个女孩——思薇,我想问些关于她的事。我的名字是……”
“D。”
艾琳一边慢慢放下枪,一边喃喃地说。
“如果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要喂饲料给那些食肉兽……”
“等一下!”D想叫住她。
分不清是无奈或是喜悦的表情,全写在中年妇女的脸上。
她扛起了自动枪,缓慢地朝栅栏方向前进。
D也跟上前去并肩走着。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名女子好像也感觉到D是个危险人物吧!
D没有回应。
艾琳打开栅栏,D倚着栅栏看着她走到牧草地的中央。
她丝毫没有需要帮忙的意思。右边腋下夹着枪,在距D约十公尺处,艾琳卸下背包。迅速地掀开盖子,将背包推倒在地。才将食肉兽专用的合成饲料结晶倒出来,便涌起一阵来自牧场四方的高声咆哮与轰隆轰隆的地呜声。接着,七百公斤重的黑色团块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涌入。
这三十头食肉兽合算约有二十一吨的重量猛冲过来,大地一阵摇动,连栅栏也震动起来。
只有D文风不动地站在那里。
在倚靠的栅栏所带来的震动,传到这名年轻俄身体之前,似乎已被黑色大衣所吸收了。
原本与这群贪食的兽群保持距离的艾琳,旋即被这些争先恐后兴奋若狂的黑色铠甲所吞噬,让人以为她好像已经被踩死了似的。
尽管如此,她举起枪的纤细身影,从翻腾的巨硕躯体之间挣脱之后,她突然踢了一下手边一只动物的屁股。
“不可以唷!你已经吃得够多了,这地方让给普鲁特。不行,快过去!”
食肉兽类虽然性情凶猛,但相当聪明,若是好好待它,极有可能被“驯服”。但是主人很有可能为此,必须每天承受失去双手双脚的危险性,并且还要具备如同在砂堆里找寻一颗形状不同的沙粒那样程度的耐心。
看来,出身千金小姐的这位女性显然已克服了这一点。
被艾琳踹一脚的那只食肉兽,虽然大摇大摆地移动了身体,但是叫普鲁特的另一头食肉兽,却仍在后方畏畏缩缩地,完全不得要领。
“快点!普鲁特,好不容易位置空下来了,赶快吃吧!”
尽管如此,它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不晓得在干吗!
“笨蛋!”
艾琳又踢了它的屁股。

它依然动也不动。
艾琳蹲好马步,手臂交叉着。眼神浮现出坚决的意志,双手把自动枪当作球棒一样紧握住。
“噢!”D低声说着。
是什么样的女性,竟然举起自动枪使劲敲了一下与自己头部一般高的兽臀。她一边滴着汗水,连续敲打了五、六下之后——普鲁特才慢吞吞地,将头伸进空隙里,用它铁铲般的下颚将饲料挖起来吃。
看完它吃了饲料,艾琳返回D所在的方向。
今天的劳动想必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了,没想到她还能走得很平稳。
“真抱歉,让你久等了!但我非得去一趟巨型鸡饲育场检查那里的恒温装置不可。”
剧烈喘息的女子滴在脸上的汗珠,映着D的容颜。
她的身体摇晃着。
“要一块来吗?其实逆可以在家等,不过当我先生不在时,是不准男人进入的。”
“我呆在这儿就行了。”
嘴里这么说,D还是与艾琳并肩一起,把脚步移往盖在左边的饲育场。
“看来一点也不适合农场。”
D才走没几步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那句话其实是针对自己说的,直到了艾琳听懂为止,稍微花了一些功夫。
眼神十分诧异地扫视着D的脸。
“你在为我担心是吗?”
她表情哭笑不得地问道。
“农场的工作及时是男人也感到吃力——为什么,要替那些食肉兽取名字?”
“才没像你说的那样呢!”
艾琳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如果做了三十年以上,任何工作都会习惯的。至于取名字,是希望它们能够好好相处。”
到了饲育场,艾琳打开钢制大门,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迎面吹来——这是野生动物的体臭及粪尿的臭味。
艾琳侧着脸一边咳嗽。
“在这里只是检查恒温装置而已,我们可以边走边聊,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声音从阴暗的内侧传出。
从门口射进的光线,好不容易为饲育场带来微量的照明,在里边并排着巨大的鸡群。
这是高在两公尺的巨型雏鸡。
它们在左右两侧通道布满高压电的区域内,一动也不动,在两人的身上投以蓝色的目光。正因为它们不像是一般雏鸡那样骚动着,看了教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种巨型雏鸡——乃是边境地带不可或缺的食物兼收入来源。
这种鸟类不可多得的原因,是因为它们仅限于特殊几个品种,由于体质十分敏感而虚弱,只要和它的生存适温上下差个一、两度,就很容易夭折。此外,碍于饲料及其性情凶暴的缘故要花上不少的力气。
在这昏暗有肮脏的小屋内,出现一些奇怪的景象。
闪着青光的火花在远处飞溅。
明明已经碰触到身旁的高压电,却听不到雏鸡们的哀嚎声感觉怪怪的。
“听说它们爱吃人骨——村子里有吗?”
面对D的质问艾琳只能摇摇头。
“在这个村庄里不容易取得,所以我们都是跟尸体搬运业者者购买。”
形形色色的流动商人会从“都城”或其他商业区来到此地。
包括毛皮商人、修理师傅、机械零件的专门业者、卖水果的、——果店的、贩售妇女服饰的、武器商人、魔术师、巡回电影院血腥的、热闹的、沾上机油的、穿上华丽衣裳的这些人,对于边境居民的生活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尸体搬运业者也是其中之一。
在苛酷的生存条件下活着的人,未必对死者怀有崇高的敬意。
死者的头发若是涂上特殊的兽脂,便可以充作无限长的通信线来使用,内脏也可以有效移植。就连骨头,因含有高钙成分,作为肥料也发挥了重要的功能。
特别是将削下来的骨盆安置在空洞化的脊柱上,再铺上肠腱所制成的吉他,经由专门的调音人用手拨弄,就会发出神韵缥缈的美妙音乐。
通常连家人的尸体也不例外,至于倒在路旁的尸体,就更不用说了。在施以一阵形式上的祭拜之后,便将仅收纳遗物的棺木抬到墓地,准备前往城市近郊的“尸体解剖人”那里进行后续的分解动作。
尽管如此,在货源不足的情况下,尸体搬运业者,大多会提供经过了瞬间保存处理的尸体,为了供给新鲜的货源,还是得像幽灵般不时在城市或村庄附近徘徊。
有些尸体会原封不动地出售,有时则会依据客户的需求,将其全身或是某个部位加工后再出售。
将这些以阴森的眼神向下俯视着的巨型雏鸟,每三只划为一区,艾琳一区区地检查老旧的恒温装置。

当她来到第二区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担心我会注意力不集中是吗?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用太在意那种事!”
D无言地盯着那些雏鸟。
艾琳落寞地微笑着,然后向机器伸出手。
突然间,雏鸟探出了脖子。高压线喷出火花,艾琳赶紧将手抽了回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
雏鸟锐利的喙,把她的手背给啄伤了。
按住伤口的指间也渗出血来。
D洁白优雅的手指,触摸着她正按住伤口,却止不住血的手腕。
“……”
就这样,艾琳放下按住伤口的那只手,陶醉地看着D俯视的脸庞。
“没关系,不会碍事的,只要用雅克拜那叶按住,一天之内就会痊愈!”艾琳突然硬是将手抽开。
在微暗中,不知D是否察觉到,她早已面红耳赤了。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
“很久没有让男人碰我的手了!”
“常发生这种事吗?”
D一边看着雏鸟一边问她。
胸前地白色羽毛,正喷着蓝色火焰,那是高压电残留地痕迹。
“一点声音都没有——真是守规矩!”
“有时候,它们也会叫。”
艾琳一边用手帕按住伤口一边说道。眼看着白色的手帕就要被红色占领了,她像是被威胁似的抬头看着猛禽。
“不过,今天真是太不小心了。平常,它们情绪何时亢奋,我都一清二楚,谁知道会这样……”
“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不行啦,还没检查完呢!”
艾琳笑着,又走进另一区。
她停在机器前,只是稍微试探地伸出手。
最靠近她的一只雏鸡摇晃的上半身,突然僵直。
在它如玻璃般澄清的眼眸中,映着D俊美的脸庞。
顿时之间,艾琳恍然大悟——为何那猛禽冷酷无情的双眸中,深埋着无以名状的恐怖神色。
而D的双眼也染上淡淡的朱红色。
艾琳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了。以苍白的表情仰望着年轻的狩猎者,旋即又回到她手边的工作上。
之后,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终于完成了例行的检察工作。
外头的阳光迎接这他们。
锁上了饲育场的门,艾琳向他点头示意。
“终于解脱啦!那个,你能不能转过头去不要看。因为我的手很不雅观。”
她指的不是受伤的那只手,而是按住伤口的那只手,手悲伤又无数的伤痕,那是显示出别毒素侵蚀后特有的硬化状态,就像火龙的皮肤一样,呈现角质化。
不晓得D是否察觉到,从初次见面起,她即有意隐瞒着这件事。
“思薇,是怎样的女孩?”他的声音冷淡,毫无感情。
艾琳的表情变得僵硬,因为她想起了D来的目的。
“她很罗曼蒂克!”她斩钉截铁地说。
“而且她很温柔,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或许她正做着好梦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神明也不存在!”
“你所说的梦是怎样的梦……”
艾琳稍微想了一下,便把目光投向苍穹的彼岸。
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远方。
“就好像四处巡回演出的少女故事一般!”
D一言不发。艾琳用舌头舔了一下浅色的唇,悄悄地眯起眼睛。
“我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比方说梦见走在街上时,和喜欢的人手牵着手;梦见在图书馆尽情阅读自己喜欢看的书;梦见心无罣碍,每个人都为着别人着想,梦见每个礼拜,能够收到从都城传来最新的流行情报;梦见药房里有好几种能解小孩发烧之苦的药;梦见无需工作也有办法维持生活;梦见所有人前往月夜的沼泽捕捉萤火虫,然后……”
艾琳的眼神突然变得恍惚了,而另一个声音,接下去说完最后一句话。
“……梦见人类和鬼组能否并肩走在街上是吗?”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不可思议的来访者D。
“你……会魔法?”
“曾咬过思薇的贵族,真会挑对象!”
艾琳的眼神显得十分困惑。
“究竟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思薇会被选中?”
“古老豪宅和蓝色光芒,白色晚礼服配上黑色燕尾服,还有舞会——没有让你想起什么来吗?”
艾琳的眼里,含着微光。
“我们一位只是看见你而已……没想到你……竟然梦见了她?”
泪水沿着脸颊潸然滑落。
“那也是她的心愿。身穿白色礼服,和喘着燕尾服的男士,在古城堡的大厅里,被蓝色光芒包围着,从晚上一直不停地跳到天亮。”
“这个愿望正在实现。”
“梦的夜晚,永远不会有黎明。”
“我不知道。”
“你觉得思薇幸福吗?”
“……”
艾琳拨开额头上的刘海。
“请别误会。我很满足目前的生活。人只要不奢求,总有办法生活下去。虽不曾做过像思薇那样的梦,不过我觉得很踏实……”
“或许是个美妙的梦,但未必时好梦。”
D用手轻触帽沿。
那是他告别时的姿势。
目送这黑色背影安静地走出去,艾琳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始终站在原地,连一句话也没说。
来访者地身影,说明了这一切已经结束。那么残酷的拒绝呀!艾琳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留意到自己要说的话亦是十分重要,于是前进了几步。
D的动作比她的脚步更快,在刹那间停住。
他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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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1:18:32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朝着艾琳,而是朝饲育场的方向走去。
在循着身影追去的黑色瞳孔中,映着已呈扁平状朝外打开的钢制大门。
饲育场与大门衔接的部分已散成碎片,门倒塌了,只看见门里蠢动的白色物体。
当艾琳意识到那些雏鸡的瞬间,它们正互相推挤着柔和的羽毛翻滚于阳光下。


*********
尖锐的惨叫声敲碎了周围的寂静。
声音之恐怖,几乎可以和灰熊激昂的叫声相匹敌。
当艾琳看见所有雏鸡的白色胸部喷发着蓝光和紫烟,不由得感到战栗。
“不会吧……为什么……那个高压电……”
“赶紧返回屋内!也许是冲着我来的。”
何时回来的?耳畔传来沉郁的低语。
“可是……”
“去吧!”
明明听到的是怒斥声,却让她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
D顾不及转身离去的艾琳,以飞快的速度直奔到现场!
大衣随风飘动,犹如黑色的垂天之翼。
D看着自己与雏鸟们前进的速度,都远远超出艾琳奔逃的速度。
但是,说它们是雏鸟嘛,个个身长超过两公尺,生性凶猛,锐利的嘴与钩爪轻轻一击,连坚硬的钛钢都可以轻易被凿穿。
而且——
当它们贴近D约三公尺的距离时,这群白色的突然跃向天空。
支持着重达三百公斤体重的弹簧腿,垂直跳跃可达五公尺高。
可以称之为爪子的三根指头撑开至极限,在与D发生冲突的地点落下。
鸟眼或许捉得住银光闪现的轨迹也说不定。
D一口气冲入接踵而来的鸡群,巨鸟的双腿从中间斩断成两半。
发出“吱”的一连串惨叫声之后,无数黑色的喙从D的头上落了下来。
和这些巨鸟相较之下,人类的头简直比杏仁还要脆弱。
鸟喙所画出的抛物线上,已不见D的踪影,只有横扫的光芒向这群凶鸟报复。
阳光下鲜血四溅。
不到两秒钟,十几只雏鸟已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鲜血也逐渐染红了绿草如茵的大地。
单手握住血刃的D突然停止动作。
及时在挥舞着剑,纷飞如雨的血雾中,D俊美的脸庞和衣服也没有沾到半滴血。
然而——到底时为什么?
转瞬间,染成朱红色的草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地面隆起。
不,周围的地面也不知怎地,慢慢向上抬升。
泥土和青草也跟着一起脱离了大地,漂浮在半空中。
出现了直径将近五十公分地巨大气泡,鲜红的颜色果真是名符其实的“血泡”!
火山口沸腾的熔岩,经过狂乱的化学变化形成的毒泡——是吸收凶鸟血液的大地,产下的怪物之子。
它们仿佛被某种意志力操控着,悬浮在离地两公尺的地方。
数量一个又一个不断地增加。
或许早就埋伏在那里等待着也说不定。
“怎样?”
D不晓得在问着谁。
“这种东西也叫做血泡卵吗?”
不晓得是谁回答了他。
“我也是初次大开眼界,因为是气泡,不知何时会破掉。届时,五种感官会被封住。等等,你不妨去尝试一个看看?”
“那好。”
“千万别掉以轻心!以为事不关己……”
愤慨之中,散发着一种深不见底,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尽管——放马过来吧!”
不知不觉间,D垂下的左掌心已朝向空中的敌人。
风在呼啸。
其中一个怪异的血泡摇动着,朝D的手边靠近。带着圆弧的边缘,轻轻一碰,立刻像是被吸入洞里那样地抽长变细,血泡不断被吸入掌心之中。膨胀的部分没有弹性,形状改变了仍垂死挣扎,不久就皱缩起来,像没入水中的生物那样微微地颤抖,然后完全沉没于掌心之中。
“嗯——应该还挺得住。”明朗地声音说着。
唔喔喔喔喔——
下一瞬间,竟变成世上不曾听过地哀嚎声。
“相当毒吗?”
D冷冷地问道。
“……是……剧毒……我们俩……很危险……快撤退!”
位置变换了。
不是D,而是血泡。
究竟是因为听到牺牲者的呻吟获得自信,还是因为已聚集充足的数量?血泡兵分两路,不约而同地从空中滑向D。
“……别斩断……”
D用围巾捂住口鼻,同时最前列的血泡弹了起来。
连空气都染成鲜红色的雾中,转眼之间已不见黑色身影。
D无声无息地狂奔于血泡环绕、碎散四布的赤色世界之中。
艾琳始终站在前方,许多血泡正朝她飞去。
“停止呼吸,趴下!”
D大叫的一刹那,咳个不停。
头上粉碎的血泡,眼看着就要化成一片血雾。
像是把嘴唇拨开似的,从口中喷出了鲜血。
嘴角虽然还牵着血丝,但D的速度始终停不下来。
他抱起俯卧着的艾琳的腰部,朝栅栏的方向直奔。
当血泡向着跃起的身影滑过来时,迸出了银光。



这时候,血泡因为剑身卷起的风被推开似的,直往后退。
D趁隙从中脱出。
一口气跑了十公尺远,才转身回头看。
看来似乎无法从妖气腾腾紧迫盯人的血泡堆中逃脱。不晓得D有多少能耐区成后倾盆而来的毒雾攻势?
“没事了!”
D毫无痛苦地告诉艾琳可以呼吸了。
“感觉如何?”
这次问的是别的对象。
“真是个率性而为,喜欢利用别人地莽夫!”
听到这句焦躁不安的答复,艾琳张红着脸环顾四周。
D在地面激昂她的身体轻轻放下之后,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向着直逼而来的血泡奔去。
红色的球体不约而同向上窜升。
无数地血泡均匀地展开,仿佛红色巨毯遮盖了整片天空。
D进入那还未被死雾封锁地天幕正下方。由于相隔了十公尺之遥,纵使以D地跳跃力和剑技,也难以充分发挥。
D举起左手。
若是血泡有眼睛的话,也许会看见浮在掌心内侧表面上人类地面孔吧!
细竹叶般的眼睛闪着恐怖的光芒,并尖起了薄唇。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空气朝同一方向流动,正是那薄唇所在之处。
在它猛烈的吸引之下,血泡相继排成一直线,朝D的掌心落下。
D迅速抽起剑。
没办法逃掉的血泡,迸溅四散。在化为一道血风包围住D之前,他利落地跃向后方。
想要再次上升的血泡,随着风的呼啸吹拂而来,因形成不了阻止D逃脱的血膜带,便碎散而去。
最后一颗血泡被消灭后,D从那消失的地点跳下去,一剑插入大地的心脏,随即跪倒在地,激烈地咳出鲜血。
包覆着D的蓝色围巾也被染成鲜红一片。
短短数秒已停止咳嗽,D站了起来。
放下围巾,朝艾琳的方向走去。
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待会儿,把解毒剂倒入澡盆!”
如此说着,D从大衣内侧掏出数枚金币,让艾琳握在手中。大概是为了杀死雏鸡所做的补偿吧!
艾琳转过头去,重新考虑之后才收下金币。在边境即使是一分钱也视若珍宝。
“刚才的……什么?雏鸡的血竟会生出那种怪物来,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会感觉到吃力,也许是因为过惯了太平的日子吧!
“你先生不在家?”
D总算问了这句。
“今天早晨上街去了,去办别的事情。”
“跟我一道来吧!我不能保证哪里比较安全,但我会先把你送到你先生那儿。否则血泡有可能会攻击你。”
艾琳因惊恐变得僵硬的那张脸,上下打着寒颤。
为防止食肉兽逃跑,关上栅栏之后,两人骑着改造马离去。
“那样可怕的杀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艾琳用手环抱住D的腰际问着他。
“你是不是说过曾梦见我?”
“嗯!”
“什么样的感觉?”
艾琳沉默不语。混杂着白发的发梢,随风飘逸。
“……非说不可吗?”
“随便你!”
“……恨之入骨,真想杀了他!”
村庄里的人对D的感觉,有人说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也有人说他可恶至极!
谁敢说村庄里所有的人的想法属于上述任何一种呢?
即使在梦中,D也是某种不安、禁忌的存在。
“我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是,真的很可恶。我们努力建立起来的生活,全被你一夕之间破坏掉了——但如果从梦中醒来的话……”
话说到一半。等她再开口,费了一些时间。
“刚才还说很高兴……其实我,好羡慕思薇。只要做着梦,永远也不会老……”
“但未必是快乐的梦。”
“大家都这么说。假使一辈子不会醒过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梦都会比现实还来得幸福!即便是噩梦,一旦睁开双眼,会怎么想着那个人呢?”
对于艾琳精疲力竭的声音,却包含着激动的思绪,D该如何追问下去呢?骑在马上的他,依然一贯的冷漠。
他们继续朝向街道的路前进。
“左边——往医院的方向!”
艾琳对着策马朝村庄方向的D说。
“——这个时候,我先生应该还待在医院里。”
吗朝着村郊走去,不久来到一栋白色建筑物前面。】将要离去之前,艾琳请求D把事情的原委向她丈夫说明。即使在危机四伏的边境地带,刚才经历的那场战斗,等同于魔鬼交战一般。无论怎么说,丈夫都不会相信的。仅限于这次,漠不关心成为一切祸乱的源头。




D稍作考虑,跨下了马。
“往这边走!”
艾琳走在前头。
经过熟悉的穿廊,站在熟悉的那扇门之前,那时D已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艾琳敲敲门,有一名男子从里头打开门探出头朝外窥看。
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时克鲁兹保安官。
历尽风霜的沧桑全写在他那张庄严肃穆的脸上。

*********
犹如堕入永劫的幽暗病房内,三个人交谈了数分钟之久。
虽然现场有三个人,却只有艾琳一个人,说明整件事的经过。D只是在最后添了一句“她说的句句属实”而已。
保安官丝毫没有动摇或震惊的表情,听完妻子的描述后,他说:
“上次是跟克莱门兹起冲突,接着旅馆的房间也被烧掉了。这次,又在我家农场杀了所有的鸡?——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D很坦率地回答。
“艾琳——你去大厅等着!”保安官命令她。
她的表情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头,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之后,保安官请他坐到椅子上。
“没关系,我站着就行!”
保安官眼神冷漠地,望着向墙壁走去的D。
“不让背后有半点空隙,使狩猎者恪守的原则吗?”
“这个女孩,是你的恋人?”D没有正面答复,反而直接问他说。
保安官的视线自然地移向躺在床上的女孩。
“……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每天早上都来探望从前的恋人,很辛苦吧?”
“别再说了!——你懂什么?”
“你的家务事我不想插手!我是被这位躺在床上的女孩,从梦境中引到这里来。想要离开,又有些阻碍,还有人因我而死。而解开谜团的关键,掌握在你从前的恋人的手中。把我引来的理由和我无法离开的理由是一样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说不想插手我家里的事——那正好。在你还没掀起无法收拾的动乱之前,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
“虽然与我无关,但有人要我不得不管。”
“别说那么多废话我送你离开村庄,别再回来了。”
在保安官站起来的同时,D从墙壁移开。
这时候,门外又传出有人敲门的声音。
保安官起身把门打开。
“就是这儿,医生请进!”
从他们向旁边退去空出的缝隙之间,一对身穿白衣的男女走进来。
护士的手推车上,发出堆叠的手术工具与白色装置相互碰撞的坚硬声响。
“这是……?”
院长向保安官露出和蔼的笑容,却用锐利的眼神望向D。
而黑色大衣的身影,正朝着门的方向消失中。
“你在大厅等我一下!”
保安官说完,又朝着院长的方向走过去。
院长那多皱纹但血色红润的手指摸着发电机。
“这是今天早上刚从‘都城’运来的。是新型的脑外科装置唷!可以直接将觉醒波发送到脑细胞装置,搞不好会获得更好的疗效也说不定。很抱歉没有事先征求你的统一,不过刚好这时候你也在这儿——如何,要不要马上试试看?”
与其说是医师事前的准备安排得太好了,不如说是被巧妙地设计,保安官多少有些困惑。
“你是说它可以直接刺激到大脑,不会有危险性吗?”
“平常被虫咬的伤痕擦了药之后,也会有危险吧!那样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问题啊!”
保安官凝视着老医师,非常认真地说。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危险的可能性,我也不能接受。再者,思薇醒来,还可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状态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能不能从永劫中觉醒?这种事还是别去想吧!除非她脖子上的咬痕消失了。也因为有那样的伤,思薇才会一直维持着少女的模样。很可能,她做的也是少女的梦吧!一旦醒来之后,她的梦与身体难保不会回到现实里来。”
院长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那也——无可奈何吧!保安官,你在害怕哪种情况发生?”
保安官表情变了。
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负面思考,突然像是注入了一道阳光似的,眼神茫然地悬在半空中。
“哪种情况……?”保安官喃喃自语。
“一旦打破贵族的咒缚,她的身体会失去年轻,梦也会夺去她的纯真。伴随着衰老所失去的不也是这些吗?——你在害怕什么呢,保安官?”
院长的声音变得像钢刀一样锋利。
周遭的沉默似乎将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切碎似的,护士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我也不明白……”保安官念念有词。
顿时整个空间中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只有思薇依然表情安详地吐露着气息。

*********
保安官用微弱的声音呼唤,从穿廊的深处回来的黑衣身影。
天真无邪的笑容,在沉闷的大厅中,像花一样地绽放着。
那是兰。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被风推挤似的飘过来。
“你果然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久噢!”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兰很伤脑筋地皱着眉头,食指顶着自己的鼻尖。
“……凭直觉吧,一定是这样!”
“艾琳应该还在这儿吧!”
“刚刚出去了我知道了,是她把你带到这儿的!”
“你的直觉真敏锐!”
D朝着玄关的门走去。
“等一下——急什么嘛!”
兰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喂,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离开这个村子。”
“什么——?!”
兰不禁瞪大了眼睛。
“别这样,谜团还没解开呢!还有很多事要调查呀!我昨天也说过了,保安官决不会放过你哦!”
D只是稍微把脸别向后方。
“你说的没错!”
D如此说着,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苦笑。一走出玄关,看着兰问道。
“保安官是思薇从前的恋人吗?”
兰点点头。
“如果思薇没变成那样的话,早已结为连理了吧!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是这个村庄里最令人称羡的一对!”
“我在来这儿的途中曾听说他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你,大概不能体会及想象什么是心灵契合吧!”
兰反而以哀伤的口吻对D说,当然,这句话根本是答非所问。
“……如果自己的先生每天、每天都去医院探望从前的老情人,会是怎样的心情?而且还要以不变的姿态等待着。光是看着映在镜中的自己,都觉得痛苦。更何况要面对……所有的人……贵族是在很可恶!如果哪家伙没有吸她的血,那么……”
原本天真的脸蛋忽地血脉贲张,情绪显得相当激动,D始终看着她的脸。
兰突然以泪眼望着D。
洁白的手按住那黑色的肩膀。
实在难以想象天真烂漫的女孩,竟以如此凄怆的语气说着:
“你,如果是狩猎者的话,就该想办法帮助思薇!惟有击毙贵族,才能拯救无辜的牺牲者!”
“你的意思是?”
D手握着缰绳问道。
这问题回答起来或许会很恐怖也说不定。
强风吹送着落叶与阳光的气味,彼岸的群山遍红叶,秋天安静地加深了颜色。
兰没有回答他。
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紧闭的眼睑滑落,白色的脸颊上还遗留着痕迹。
按在D肩膀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即使肩膀离开了,手还依然悬在半空。
D连声招呼也没有,不久只听见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兰并没有回头。
她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
心里想着——怎么都没人来呢?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够叫她一声,似乎就能回复原本的自己。
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那个猎人在哪?”保安官问道。
“他——刚刚离开了。”
兰很快地擦去泪水,转身向后方说。
“我去确认一下!”
说着,保安官便向栅栏边移动,跨上了马。
“——那个人,怎么了呢?”
兰不经意地问起。
“没什么,我只是要送他离开村庄。接下来就由他决定。”
“不要紧吧?”
她觉得刚才好像也问过猎人同样的一句话,保安官也忘了踢马腹。
“你有没有问他什么?”
“什么都没有!”
兰摇摇头。出生以来,从未如此激烈地摇着头。她的头发甩成弧线,泪珠随着那弧线闪闪发亮地甩向两旁。
“那个男的怎么了?思薇怎么了?保安官,你呢?我们究竟是怎么了?”
“没事的!”保安官斩钉截铁地说。
以往,只要听到他这句话,村民们即使在妖魔振翅的暗夜里,也能酣然入睡。
曾经有四个声名狼藉的逃犯来到村里,人们都吓得不敢吭声,只有保安官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些人的面前。
接着保安官有那个马刺踢了一下马腹,发出奔跑在地面上的马蹄声,再次留下兰一个人离去。



**************
因为到街上的路就只有那么一天,所以只花了五分钟就发现了D。从医院出来才走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保安官的胸口隐约感觉到不大对劲。
D停下脚步,方向朝着这边。
马突然停住,保安官一口气拉近了距离。
原以为会挑起什么事端似的,又马上改变了想法。相信这名猎人也有他自己的出事原则吧!
踢散了小石子,保安官并肩走在猎人的身旁。
猎人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只是目光注视这边。
“看来你好像不是在等我?”保安官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轮到D反问他。
“什么?”
“五分钟内——就能从医院直接走到这儿?”
“是啊!”保安官一边感到困惑,一边回答。
猎人的模样及周围的景色,都没有任何异常。连问话的声音也很平常。
但是,他朝的方向不对。
“那么,这里就是正常于不正常的分界啰?”
“你所指为何?时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最后的质问,时为了要打击D的反抗之心所施加的压制,但猎人似乎无动于衷。
“我是从医院直接走到这里的。”
如果是从街道的方向折返的话,那是当然的啰!下一瞬间,一个不该有的可能性闪过脑海,保安官眯起了眼睛。
这名男子——说他是从医院直接走到这里好像不大对吧!
在保安官还未提出质疑之前,D便掉转马头。
他也不要求保安官跟着来,掉头就走。
保安官当然是紧追其后。
两人并肩朝街道前进。
“这里是个和平的村庄。从以前——在我出生之前就一直是这样了,是在不适合身上带着血腥味到处惹是生非的人。”
“……克鲁兹,你曾立志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被突如其来这么一问,保安官不禁诧异地望着D。
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地年轻小伙子,竟然敢直呼我名讳!但不知为何,保安官地心中却毫无一丝反感。
“这个!”
保安官指着胸前的徽章说。
“你也跟思薇说过吗?”
“为何要问我那样的问题?”
“以你的条件当保安官不成问题。或许那也是思薇的愿望也说不定。你的梦想不就是思薇的梦想吗?”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其实我只想当个杂货店老板。”
D什么也没说。
“那你为何……”
瞬间,察觉到已走在D的前方,保安官慌张地拉着缰绳止步。
“你试着走走看吧!”D说。
“什么?”
“笔直往前走,我稍等一下。”
在前方大约十五公尺处,路往右转。接下来的路被一片密集的绿色树林所吞没。
猎人投以锐利的视线,保安官策马前进。
什么事也没发生。
缓缓地绕着树林走。
一瞬间,有个东西闪过保安官的眼前。
忽然,出现了黑色的人和马,在前方伫立着。
那是D,即使也接近可以判别出那张俊美脸孔的距离,保安官仍无法置信。
他安静地面向D说:
“是歪曲空间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有过经验。但这与歪曲空间不同!”
“我问你走出村庄做什么?是为了这事吗?”
D没有作答,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
保安官回过头。
树林里传来一阵低回地歌声——
“即使明天不会来,
也要请你仔细瞧!
或许你会误以为她们是贵族,
个性别扭地家伙这里多的是,
谁也不理会谁。”
首先,他们看见了两匹马。
接在两列、三列地马匹之后,又出现被硬化塑胶蓬包覆地载货马车。
“似乎是从对面来的。”保安官小声地说着。
“他们——要来这里干吗?”
驾驶台上的中年女子手握着电子鞭,肆无忌惮地大声吆喝着。顺带一提,她地身材也很壮,像个啤酒桶似的,手臂粗得像纤瘦女子得腰一般。
“你,不是保安官吗?——近来好吗?”
D目光锐利地瞪了保安官一眼。
“原来是老朋友!”保安官不大高兴地回应着。
“我是‘万能屋’玛琪。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两次。——不行,如果不停止的话,我们会出不去!”
“已经试过了,没用的!”
这辆蓬马车,应该是听不见两人一问一答的声音,却在前面停了下来。
“这次,和你一起的是个好人哦!虽然我净干些有风险的买卖,但总不至于把我赶出去吧!若是那样,不如让我先介绍一下自己。你好,我是年轻的——‘万能屋’玛琪!”




“我叫做D。”
圆圆的面包脸上,圆圆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一齐张开,在发出声音之前,暂停了几秒钟。
“啊……你是……能见到你真是荣幸,幸会啦!”
“来这里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呢?玛琪?”
保安官以严厉的预期问她。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做。真奇怪,我就得你平时问话的方式并不会这样呀!你不一起回村里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保证人哦!我想说,就算会被你吸血,但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女人肯定不少吧!”
她旁若无人地说完之后,又慌慌张张地捂着自己地嘴。
“我们好像在哪儿碰过面吧?”
对于D地质问,保安官也感到好奇,不禁将目光移向另一个肥胖的身体。
玛琪一脸困惑:“不,我们才初次见面,也不曾在梦里相会。”
最后倒是若无其事说了这句话,面对保安官突然僵硬哦表情,好像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不说了,我该告辞了!要不然,等一下会误了我的进货时间。”
她态度坦然地说完后,临行前还对D暗送秋波,伴随着吆喝声,玛琪挥着缰绳,一路扬长而去。
“怎么办?”
目送着马车离去的保安官被D这么一问。
“如果别的路也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只好往回走了。”
D无言地掉转码头,在他身后,突然响起连边境小孩都耳熟能详地金属音。
“对不起!在案情尚未明朗之前,只有先将你拘留起来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想,你是嫌疑最大的元凶。如果放任不管,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如果待在拘留所,就能保证不发生任何事吗?”
“不能保证!但是,身为保安官的我,决不能任你为所欲为!”
他那粗糙的手,使手上那支不易取得、优美又勇猛的武器,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那是阳子枪!
它可以使自然光的强度增幅,在瞬间释放出五千万度的光束,其威力足以在千分之一秒,穿破厚达一公尺的钛钢板。
比起雷射炮和粒子光束的微核子炉,一旦被破坏就毫无用武之地。阳子枪只需要一片吸收太阳光的感光片,几乎可以永久地使用。充电时间,晴天时仅需三十分钟,雨天则为六小时。储存的光能可持续使用两百个小时以上。
就算是D,如果被它直接攻击到心脏,也不可能平安无事。更何况,要是拿它来瞄准脑袋的话……
保安官迅速地,移动到D的后方。
“听说吸血鬼猎人‘D’的剑,其速度比雷射光束要快得多。走吧!”
不见D有任何反抗,于是两人循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一路上默默无语。
不久,医院已近在眼前。
“不顺道进去看一下?”
D如此问着。
“你说什么?”
“还记得那位医生所准备的器材?你若不跟着,妥当吗?”
“我是保安官。难道说逃不逃走的问题,还得跟你约法三章?”
“若是做了约定,你信得过我?”
白色的建筑物,向两人的左手边靠近,不久又退向后方。
“……搞不好,思薇会醒来也说不定!”
保安官似乎要辩解什么似的说着。在他坚定的自信下所说的话语,微妙而清脆地响着。
“所以说,为避免节外生枝,你要把我拘留起来?”
“少说那些废话,拘留你再怎么说也是我份内的工作。公私切勿混为一谈!”
沉默了一阵子,D说:
“让我梦见她吧,不管是什么梦都好。”
说完,接着很快地说——
“会不会太迟了?”
保安官察觉到话中的含意,把马牵到一旁,目光的焦点凝结在被D挡住的小路上的一点。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所导致的疯狂。
“思薇……”
三十年后的声音里,带着三十年前的爱慕,他在路上,呼叫着魅力女孩的名字。
随风飞扬的金发,犹如被秋之女神祝福着。
白上衣和蓝底条纹裙,是吸收四季精华年轻的象征。
“思薇……”
他再度,像是用手将贵重的物品包住一般轻轻地呼唤着。

*********
“情况如何?”白衣老人急切地问着护士。
思薇的金色头发上,布满着银色探针,针底部的彩色电线与手推车上的显示屏幕相连。
白衣护士抬起脸,窥看着屏幕上的状况。
“目前很不稳定,根据资料库分析,有脑电波外漏的迹象。”




“糟了!”
老人喃喃自语,立刻拔了针。
“脑波决不能外漏。快指示修正部位。”
“七区989点。”
改变位置之后,重新将探针插入。
“脑波消失了!”护士惊呼。
老院长拭去额头上的汗。
“快将她移到隔离病房去!”
几个白色的身影点了头,包围着病房的空气开始活动。
老人悄悄地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睡得很安详地那张脸。
“对不起,思薇……我并不是你要打扰你地睡眠。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永远的沉睡下去吧!我们会守护着你。”
凄惨的声音应该传不到她的耳里,思薇的睡脸仿佛遗忘了一切,静静地沉睡。







第四章 梦刺客

D一被关进保安官办公室的拘留所,麻烦立刻接踵而至,外头开始有人叩门。
首先来的是目击D被抓入办公室的村民们,其中以女士压倒性居多。她们前来质问保安官,为何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他逮捕。
那倒是一项与他最切身相关的理由。
保安官告诉这些想知道具体内容的家伙,是因为D在自家农场萨姆森爷爷寄养的食肉兽饲育场附近鬼鬼祟祟才会逮捕他。
只要保安官家务事和公务上的纠纷牵扯得愈多,村里的人愈觉得安心。因为那样,自己就会和案情拉开了距离。
将D逮捕拘留不到半小时,连村长也前来表示关心。保安官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也将他打了回票。
“那么,就不能再说明得更详细一点!”
在村长锲而不舍地追问下,保安官只好借口搪塞:
“事实上,我正在调查为何大家都会梦见他的原因!”
千篇一律的说词!
D躺在非常狭窄的床上,连个翻身的余地也没有。
“果然——整件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保安官见到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只好又接着说:
“说来也奇怪,好像是把某个尊贵人物关进了牢房的感觉。——你看!窗外。全村的女性都朝向屋内看呢!门外已被她们挤得水泄不通了。”
“与其这样监视着我,倒不如去医院探视一下状况如何?”
扣留至今,D首次开口说话。
“思薇的出现,想必和使用那台机器治疗有关吧!还是……”
“还是什么?”
保安官突然压低了声音。
“你不是说在你出生之前这里一直很和平?”
“没错!”
“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或是怪异事件?”
“不能说没有,毕竟这里是边境地带!”
“你又好几次差点丧命吧?”
面对D如珠炮般的质问,保安官皱紧了眉头。本来该发问的是他才对,如今却反攻为守。这么一来,似乎无法回到原来的态势。
对于这个奇妙的问题,保安官感到焦虑的同时,也意识到话中所隐含的奥秘。
“你问了那样的问题又能如何?我还不是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交谈。”
“所谓生存的状态,并不是那么地重要!”
D平静地说着。
“我想知道的是,如何才能让生命延续?”
一瞬间,保安官的眼里露出极其憎恶的表情。
他接着用力地将百叶窗拉下,走进拘留所。
用上衣使劲地敲打着床铺,把一件衬衫弄得皱巴巴的。
像是用黏土削成的胸肌到腹肌处,刻划着数条紫色的十字形疤痕。而左胸下有四个,而腹肌的正中央有三个明显的圆形弹痕附着其上。
“着十字形的疤痕,是五年前及八年前造成的。由于剑尖涂上了毒,留下的疤痕才会颜色不一致。肚子上的那两道伤是被铁弓刺伤的,其余全是弹痕!”
宽广的背朝着D的方向。肩胛骨一下,是一片烧得焦烂的紫色肌肤。
“那不过只是烧伤。并不是在夸口,我在这二十年来,只休息过两天。”
当保安官停止说话等着D回应时,外头有人叩门。
“我是贝兹!”
那几天,协助调查D的助手。
边境的保安官不一定是专职的,所以需要助手帮忙,若是出于自愿也是被允许的。贝兹应该也只是个普通的村民。
看样子是到街上巡逻过,才回到办公室来。
“听说那家伙被捆绑着?”
贝兹气急败坏地说着并走进了屋内。
“果然,还是脱不开嫌疑?既然如此,兰也……”
“这和托诃夫事件是两码子事!”
保安官非常冷淡地回答他。
咦?贝兹一脸错愕。
“我出去一下,这儿就拜托你了。你要看好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走开!剑就搁在那里。”



保安官说完,瞄了一眼立在桌边地长剑后,便取下挂在帽架上的帽子,走出办公室。
而D的方向连看也不看一眼。
贝兹吹着口哨。
“好久不曾见到他表现如此且有男子气概了!”
“他事村庄的英雄人物?”
贝兹兴高采烈地面朝拘留所。
“可以这么说!说是和平使者也行。他不断地东奔西走,却依旧宝刀未老,就算你是 吸血鬼猎人,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把房间锁上之后,贝兹心神不宁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着D的方向。
保安官之所以感到自豪,想必有段辉煌的历史吧!
接着,贝兹从八年前决斗事件说起,逐渐切入话题。
当时,有些恶名昭彰的通缉犯从“都城”来到这个村庄,其中好几位都是杀人犯,身上还配备着手枪和雷射来福枪之类的重装武器。
保安官从邻村的探子那儿,得知了来访一事,就这么单枪匹马,在道路中央等候这群通缉犯的其中三个。
对方一路上畅行无阻地来到这儿,停下了脚步。保安官警告他们最好速速离去。
“别净说些陈腔滥调!何不改口说留下来也无妨。我就是刚满二十岁,躲藏在柱子后面伺机而动地饿鬼,咱们已经走到筋疲力尽了。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呢?”
三人正准备跨下马来。
“用不着下来,尽管放马过来吧!”
保安官撂下狠话。
这是三对一的局势,虽然已考虑过对方会从马上拔枪的不利情况,但保安官仍处于劣势。
下一瞬间,开启了战端。
虽然三只手迅速地伸向腰际地枪套,但保安官拔枪的速度还是略胜一筹。
太阳枪的蓝色光束在面前变成了火焰,保安官整个人摔在地面上。
原本的位置,被往返三人与保安官之间的轰隆声和火线所贯穿。
蓝色的光束连射了三次,最后一道在左侧男子上半身呈现一阵白热化之际,对方的子弹也连续不断地扫射过来,最后射进了保安官地腹部。
下一瞬间,第三个人的脸也化为乌有,战事就这样结束了。
“怎么样?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保安官,在没有任何人协助的情况下,自行走到医院,取出子弹后包上绷带,又继续开始工作。”
贝兹的脸上难掩兴奋之情,目光炯炯有神。好像一位骄傲的父亲在那里聊起自己刚出生的幼儿似的。
D等到他的兴奋稍稍冷却后,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你认为贵族怎样呢?”
“你在说什么?”贝兹表情严肃了起来。
“干吗提到这种事啊?你——”
“你一直怀恨他们吗?”
D的声音很平静,音量也未曾改变,但他的想法正逐渐在转变。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或不喜欢。父母亲也从未说过关于他们的坏话。从前听说村民们与贵族相处得很融洽……也不曾遭遇过任何麻烦。”
“但,思薇仍被贵族咬了!”
“那是因为……”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对贵族的憎恶、恐惧,父传子、子传孙,历经了几十代。但这些憎恶、恐惧,似乎和这些村民之间的关联早已断得一干二净。尽管这是众所皆知得事实,但与其说是诧异,还不如说是近乎奇迹!
D无法听到他得答复。
突然传来一阵象征着愤怒得敲门声,在办公室内回响着。
“是谁?”
贝兹对着对讲机问。
“是我!——快开门!”
那是克莱门兹的声音。
“有何贵干?”
“不是找你。我要找的是被逮捕的那位猎人。”
“但是,现在正忙着哩!”
“我也很忙啊!喂,我可是又定期纳税哦!至少我有权进入保安官的办公室吧!”
这么一说,害得贝兹舌头都打结了。
“那你等会儿!”
说着,又朝着D的方向对他说:
“虽然似乎会有麻烦请放心,绝不会让你遭遇到危险!”
D仍是一动也不动。
门一打开,克莱门兹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却没有敲门时那样地冲动。他的背后还跟随着两名手下。
两人全身 上下穿着茶色的战斗装,腋下都夹着武器,立刻吸引住贝兹的目光。
都是全长一公尺,直径达二十公分的圆筒式——大型迫击炮。
“想跟贵族的战车比个高下是吗?”
贝兹右手叉在腰间如此问道。火药式的旧型自动手枪还插在皮套内。
“就凭那个?开什么玩笑!——那不过是办家家酒的小道具罢了,怎能和我们的武器相提并论!”



“好吧,他仍是嫌疑犯呢!”
这么一说,贝兹到想起他好像没听说D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入狱,顿觉两眼昏花。
“听好!贝兹——把手举起来!”
其中一名手下向他大声吼道。
接着拿着直径二十公分宽,几乎可以塞进一颗婴儿头的炮口对着他,贝兹的右手便从自动手枪的枪把移开。
“别闹了!克莱门兹先生。你这样做,我和保安官都不会原谅你的!”
“咦!若是村民的话肯定会原谅我。也不打听清楚这儿是谁的地盘?难道有人要杀害同村的人,我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那件事明明是托诃夫先动手,兰也目击了整件事的经过。”
“他究竟是何目的?”
克莱门兹舔舔舌头说道。
“那个小姑娘——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跟她咬咬耳朵,任何谎言都可以使她相信。”
“到底——你想怎样?该不会是被什么恶魔附身了吧?在这里,那种大炮只要稍一不慎,就会摧毁对面的三栋房子唷!”
没想到这句话带来了意外的效果。
克莱门兹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膜,他站在原地数秒后,便急急忙忙地对那些哑然无语地手下们命令说:
“你们还在那儿蘑菇些什么?快收拾收拾,准备闪人啰!”
“等一下!——若是在保安官地办公室内杀人,肯定是死刑吧!”
从侧面挥来的一拳,冷不防地袭击贝兹的脸颊,当时他正好站在炮口何拘留所的中间。随后贝兹便倒地不起。
那冲击到骨头教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直停留在案发现场。
“好了,没人能拦阻我们了!快觉悟吧,小兄弟!”
面对克莱门兹的嘲笑,D依然纹风不动。
只问了一句:“你也梦见我了吗?”
“杀了他!”
安静的命令声中,两名手下不明所以地按下迫击炮的开关。
铁栅栏立刻被射穿,凹向内侧,连突奔而来重达五吨大型兽都可以轻易将之弹开的冲击波,不但将D的床铺粉碎了,地面也被凿穿成一个大窟窿。
D在空中飞舞。
随着微弱的炮声响起,穿透厚达二公尺的墙壁,瞬间片瓦不存。
大衣的衣摆也翻了过来。
它的表面,立刻弥漫着砂尘般的烟硝。
那两名手下,承受着迫击炮的反作用力,虽没有立即死亡,但内脏破裂,在地面激烈地打滚,苦不堪言。显然是因为有D的大衣挡住,才使得迫击炮的威力减半了吧!
克莱门兹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铁栅栏受到外力冲击波的强震,螺丝一个个弹开,栅栏顿时坍了下来。
克莱门兹来不及逃,被压在下面。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出来,肉和骨头发出令人觉得恶心的声响。
痛苦的惨叫声忽然中断了。
“我要休息一下。”
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歼灭了三名敌人的D如此说道。
“嗯!”
贝兹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到底谁才是被害者?他已无从判断。
连自己最后说的话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当时贝兹用手按住渗着血的脸颊,恍惚地说着这句话:“啊!像是做了一场很精彩地梦!”

********
保安官抵达医院。
不知何时,他心跳得宛如铅块般沉重。随着一步步接近医院,那重量是有增无减,一颗心直往下沉。
“保安官!”
柜台的护士教主他,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保安官——院长有话要跟你说!”
“等会儿我会去找他。”
语毕便进入了穿廊。
心脏的沉重感不断增加,心跳也愈来愈快,即使到了病房,也丝毫不见回复的迹象。
有好几位护士何患者,像是被威胁似的空出了走道。
比以往少花了一半的时间,就来到了病房前。
保安官转开门把,很轻松地打开了门。
思薇的病房没什么变化。
床铺、窗帘,静静地被带入了昏暗的世界。
但思薇并不在这里。
他焦急地有如热过上的蚂蚁。
“保安官!”有人在叫他。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已知道来者何人。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名叫贝佐鲁的男看护。
回头一看,医院里最戏剧性的人物,立刻浮现出僵硬的笑脸。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警卫。大概是柜台的护士通知他们的吧!看来那些护士的反应相当敏锐。
“保安官——院长他……”
贝佐鲁的喉头突然被一把抓住。
保安官用一只手轻易地将百公斤重的躯体,一口气从地面上举起来。



“保安官?!”
一前一后伸过来的强韧手臂,按住了保安官的手腕及肩膀。
“这里是,思薇的房间!”
一字一句将三十年的岁月一语道尽。
保安官大手一挥,浑身的力气全部集中在左手。
两名惯用暴力的男子被抡在墙上,使得墙面产生剧烈的震动,两人随即滑落至地面。
此外,他还用左脚往其中一个腰间插有电磁棒的地方,踢了下去。
警卫紧握着武器的手已折断,钢棒也应声而碎,迸出蓝色的火花。
在疼痛与电磁波的双重攻击下,那家伙便失去了知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保安官……”
贝佐鲁在空中以嘶哑的声音吐出这句话。
“这儿是思薇的房间!”
保安官又重复说了一遍。
“三十年来,我一直都是来这儿探病。现在你、我,以及这个村子,都已经上了年纪了,只有这里从未改变,那是因为又思薇在这里的缘故——你们把她移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是院长他……”
“院长人在何处?”
“我在这儿——快把他放下来!再过三秒,就会窒息了。”
幸好院长及时出现。
保安官稍微犹豫一下,便放下了贝佐鲁。
“别轻举妄动!不管他们的腕力多强,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鼎力相助。”
最后那句话似乎勾起他心中的回忆,转眼间又忘得一干二净。保安官问道:
“思薇在哪里?”
“我把她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有什么危险吗?”
“别用那种锐利的目光盯着我!她的状况暂无大碍。不过,必须趁早相处对策来。保安官——请跟我过来!”
保安官紧追其后,步出了房间。
有数名护士及患者们,环视着他们通过走廊。
脖子上敷着冰块,想必是刚才受到袭击其中一名警卫吧!
正当保安官想转过头去瞧,身体却成了失去意识的肉块,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
D独自一人走在熟悉的森林中。
现在是夜晚。
四周悄静无声。
仿佛能清楚听见轻柔的薄雾呼吸一般地宁静。
听不见脚步踩在草地上的声音。究竟是源于自我的意志?抑或是置身在梦的世界?就连D也搞不清楚。
管它什么原因!思薇应该一直等待着他才对。
铁门沐浴在月光下。
D在门前停下脚步。
或许今夜必须做个不速之客。
黑衣男子再次出现。
鼻子以下用黑色围巾以及黑色衣服包裹着全身的装扮,几乎和D的穿着如出一辙。
仿佛深埋在青铜般的皮肤下,明璨如星的双眸,辉映着D的脸庞。如果说,连深藏在那双眼眸中的感慨,对于D亦无任何特殊之处,那么万物见了他,必然会胆战心惊吧!
“你不进去吗?”
D平静地问。
“在这儿战斗时没有用的,因为梦中的决斗不叫做决斗!”
对方并没有回应,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耸立在那儿。
“你也和豪宅一样,全市那名女孩梦中的产物。将我引来,又救了我。——最后再把我丢在一旁。”
“回去!”
对方的围巾稍有震动。
两人相互对望。
黑衣男的双手开始动作。
他抬起一支箭和一把弓架在胸前,将必杀的意志灌注在钢弦的力量上。
不管D如何移动,也无法逃脱的距离。
“回去!”
黑衣男再次下达了指令。
“豪宅里还有其他客人吗?或是有谁会来?”
黑衣男手上的弓一度放掉,随后又拉紧。
紧张的情势愈见高涨,月光仿佛冻结住,连雾气也停止飘散。在杀气腾腾的世界中,惟有年轻的狩猎者依然俊美如昔。
钢箭飞驰。
D伸出左手接住箭的同时,那只手好像变得模糊不清了。
相隔几个瞬间,从D的右方掀起一道惊人的气势。
D与黑衣男,同时蹬地跃向空中。
下一瞬间,自他们并肩疾走的对面树梢,迸出一道黑色闪电。
两道影子分别往左右分开,D伸出的那只手,握着一支黑色的箭。
D空手接住敌人丢弃的弓,然后朝它的主人扔过去。但敌人又将它反掷回来。
决斗的过程当中,连一道血痕也没有。
原来就活在梦境世界的人,难道会有血肉之躯吗?
不,这里仍是长眠少女的梦中世界。
侵入梦里面的,不光是他们两人,对任何想要揭穿真相的人来说,并非难事!
黑衣男继续往前推进。


D的速度虽不及他,仍顺利跃过树丛。因为这里属于他的世界,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
恐怖的战斗气息狂吹,那股气势嘎然乍止。
迟了一会儿,飘散的薄雾在瞬间竟变成漩涡状,在D的眼前闪现。
此时,男子以及他的敌人都不见踪影了。
或许是从梦中醒来也说不定。
D弯下腰去,确认地上的某件东西。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触摸到的,是一块埋在土里的碎布。
有着被强烈的力量撕扯开来的痕迹,末端留有锯齿状的纹路。
那名男子是在瞬间的决斗当中夺取的吧!
D心里很明白对方是不可能用力气拔出这东西的。
物理法则也适用于梦境世界吗?那东西,渐渐与黑色的地面同化了。
D从皮带上抽出配戴的短剑,切下布的尖端,接着走出树丛。
脑海中一直思索着未解的疑惑。不只那两人消失到何处去?也不晓得是否该继续的陌生的世界中,进行循环不断的战斗?他飘然地返回原来的路上。
穿着黑衣的男子,或许早已预期入侵者的到来,而崔促D回去吧!看来今晚对方至少没什么敌意。
在蓝色光芒的包围下,豪宅仍旧屹立不摇。
D停下了脚步。
从天上,不,是从地底,传来奇怪的呻吟声。
是人类的——而且是女性的声音。
无声无息地,D跃至后方。
轻柔的薄雾逐渐靠近D,一碰到他的胸前,吓得直打哆嗦,便连速散去。D环视四周,没什么改变。有条白色的带子在前方的树丛穿梭,散发出哀怨的气息。
前方除了雾气什么也没有,那条带子很明显是朝他的方向飞扑过来。
违反了这世界的法则。
应该逃得过去吧!然而,如果雾是为了切断豪宅和D之间的联系,不就意味着D只能无止尽的撤退。
“是听见了梦的悲鸣,才起雾吗?”
D喃喃自语。
雾已逼近。
D一动也不动。
他的视野已被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所覆盖。
来了吗?
即使拖着白色尾巴的雾随风而逝,D过了好一会儿,依然在那里文风不动。
豪宅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的征兆,沐浴在蓝光之中。
D不急不徐地,穿过了铁门。
再前进几步,铁门紧闭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那儿好像有什么动静吧?”
左手附近传来沙哑的声音。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好是小心为妙!”
D停下脚步,确定位于大厅中央的白色身影。
是思薇。
她穿着白色的礼服低着头,脸上尽是哀怨的表情。
悲哀的梦,毕竟也只是一场梦。
“虽然我的行程没那么紧凑,但如果每次一睡,就被带到相同的地方,岂不是太无趣了?——今天,我想问个清楚,你找我到底有何目的?”
D的声音,使少女纤细的脸,更增加了几分哀怨,头也垂得更低了。
思薇的肩膀摇晃着,愈摇愈激烈。
从她低垂的脸庞,流泻出啜泣声。
不,那是她的笑声。
这名女孩,让D站在她的面前,发狂地放声大笑。
慢慢地,豪宅整个外向一边。
“哦!原来都是刚才的雾气在作祟!”
D恍然明白地说着。
“那时梦中梦吧!还是被别的梦干扰?即使那样也不麻烦。不过,该如何从梦中走出来呢?”
那声音似在诉说着,即使活在梦中的人们也会因为那雾气产生疯狂的幻想吧!
“梦真的就让它像一场梦吗?”
D丝毫没有感觉到整个豪宅像是在水中一般剧烈地摇晃,仍旧在那里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
“因为讨厌而毁灭,因为美丽而毁灭,因为不想毁灭而毁灭。——人类这么做,到底能留下些什么?”
那番话,不会是针对眼前的女孩所说的吧!
少女的声音已经幻化成人以外的东西。D发现到状似白云的东西围绕在四周。
随着少女说出的每一句话,从那深处就会飞出一朵白云。
这里毕竟还是梦的世界!连声音都会变成白云。
“咻”地一声,银光将白云斩成两半。
D毫不退却,右手握着长剑,朝着假思薇直奔过去。
云朵从四面八方袭来。
D挥舞着长剑,一朵朵白云便像棉絮般,一个接着一个卷曲起来。
D在少女的面前,将长剑一闪。
用这把利刃,可轻松地将首级砍断,但大概是因为手的动作不够利落,却被反弹了回来。
这时云朵使出力量的缘故吧!

反转的剑刃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呢?
然而就连D也没有察觉到是思薇。
细细的手腕,轻轻一挥,D的长剑已被折成了两半。
思薇将留在手上的一半朝D扔了过去。
D用左手接住了。
但,那支剑从D紧抓着的指间伸出,深深地贯穿了他的胸口。
思薇笑了起来。
当她看见D的左手,慢慢地将怪异的剑刃取出时,她的整个脸变得僵硬了。
这名年轻人,难道连在他人的梦里,都不会被控制住吗?D一拔起插穿至背后的长刃,又立刻朝思薇的方向跳去。
D在空中胡乱飞舞。
他所踩踏的土地上,像有黏胶似的,将他给拉了回来。
假思薇一边将白云挥出,一边朝着豪宅深处退去。
D在纷乱的情势下,射出了白刃。
那支白刃在空中呼啸而过,贯穿了细细的颈项,女孩应声倒地。
D从鞋底可以感觉到女孩贴在地面的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他走向假思薇。
白色的礼服上,眼看整个背都染晕起红色。
那就像是开出的蔷薇,不,应该说,根本就是蔷薇。从礼服的布料涌了上来。
渐渐变成大红的花,而且并不只是衣服而已。
横倒在地的肢体上,到处长出了红色蓓蕾,宛如大车轮的蔷薇盛开着。
面对这种怪异现象,D的眉头动都不动一下。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女孩身上。忽然,从她身上射出好几条黑色直线,向四方伸展开来,穿入天花板、地面和墙壁。
她被吸进去了?——正是如此,整个豪宅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形貌,像软化的颜料似的,将从女孩身上长出来的花朵和藤葛吞噬殆尽。
D察觉出哪有什么意义了吗?
悠然地回过头,在他眼前,从天花板、墙壁上又逆生出藤葛莱,交织成细细的藤各子。
在眨眼的瞬间,D已被它们封锁了起来。
剥开了鞋底的黏性,D才一走近手边的格子,他的左手和两脚已被悬挂在上头,然后整个身体都黏在上面了。
他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那细细的藤格子长出像针一样的荆棘,刺穿了他的手脚。
“好痛……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要怪他的声音太夸张了,事实上真的很痛。血也不断流了出来。那是梦境的现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从梦中所迎接的死亡,就等于是现实上的死亡了。
突然,墙壁一点一滴地互相靠近,天花板也渐渐下降,地面开始上升。在几声咻咻声响之后,被固定在墙壁上的假思薇身体开始逐渐溶解。
从上下四方同时压迫而来的威胁,花不到十秒就已逼近D了。D右手上的短剑闪闪发光。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挥舞着剑刃,在藤格子的表面,不断甭出火花,反弹回来。
“没法进退了吗?”左手呻吟着。
“要不要吞吞看?试试天花板或墙壁……”
D淡然地问。好像是邀朋友喝茶似的语气。当然,这是生死攸关的重要对话。
“别开玩笑了。梦哪里能吞?而且,不管做什么都会变成梦!”
“那么……”
“打算怎么办?”
“在梦里死去的话,不知会变成怎样?”
“不晓得。反正没人死。必要的话,我们就把肇事的罪魁祸首抓出来问清楚,你说好不好?”
D不说话,右手插入大衣的内侧。
“在梦里死吗?——颇有趣的实验,行不通吧?”说着说着,他又将右手伸了出来。
此时飞来一张小纸片,D迅速把短剑插在上头。然后,这两件组合在一起的东西,命中了上升中地板的一角,“咻”的一声硬质物闷响,剑插入了软泥中。
突然,所有东西都消失了,眼前一片昏暗。
D的眼睛张开了。
他站在思薇房子前的路中央。
从梦中的梦醒来之后,他又回到原来的梦里。静静地以左手搓揉眼睛,手指、手掌、毫无损伤,长剑也完好地收入剑鞘里。
“嘿!你在干吗?”左手有点震惊地问。
D弯下身子,从地下拾起发光体。
地面时刚刚投掷短剑的地方,他所拾起的发光体,也就是短剑本身。
剑的末梢有棕色的布,是树丛中的刺客所留下的。
那溶化、倒塌的屋子,如果是刺客,或是某人的噩梦,那么,往那块与思薇有极大关连的布上攻击时,必然会对D梦中的梦造成致命的一击。
尽管如此,从梦中醒来,仍是所谓的梦的世界。
“怎么办?”
左手又问了一次。


D走了出来。
不管那是梦,抑或现实,这年轻人的脚步始终没有改变。

**********
待眼睛一张开,保安官马上察觉到这里时内科检查室。
他躺在床上,衣服还是原来的模样。但想要从床上爬起,头却重得抬不起来。
手一拨弄,意外地摸到许多电线。这些软质电线覆盖在头发和头皮之间,电线的末端插在他的头上,是一些脑波检查用的导电端子吧!
当他正想抽出那些电线时,角落的门突然开了。院长站在那儿。
这老人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退到旁边去。
他被保安官所释放的黏块,连同电线撞击到墙壁上去。
在他原本就有斑点的脸上,又沾上新的斑点,这可以是最起码的报复行动。
“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老人对着走下床的保安官说:
“等一会儿!”院长伸出一只手制止他。
“……?!”
正当保安官准备口出秽言时,突然沉默了下来,因他看见深深地愁苦占据着老人的那张脸。
“哎,既然你已经这么倒霉了,当然,我就把情况告诉你。其实我真的不太想说,而且,我想你不知道我会比较好。现在结论已经都出来了,其实这一切不幸啊……”
“思薇在哪儿?”
保安官穷追不舍地逼问院长,手上正将枪套系在腰间。
“在这里,快来!”
保安官随院长到外面,左顾右盼着。
“已经没有突袭的情况了。”
院长以讽刺性的口吻说。
“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不久保安官接着问。
“我在测试脑波的异常——虽然这么说,你也不要不相信,所有的事情,在这儿自然见真章。”
两人于是乘着木制电梯到地下室去。
“这里是急诊大楼,难道是病况危急吗?”
保安官的声音从冷冷的走廊里传出。
声音还未消失在长廊,两人已走到白色大门口了。
门的两侧,各有一名医师守着。其中一人手上抱着旧式火箭炮,另一个手上却抱着粒子光束飞弹,保安官看得眼底冒出了光,简直傻眼了。
总觉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在思薇身上。
保安官穿过门前一步,便始终站着不动。
黑暗静悄悄地掩盖过关门声。
昏昏沉沉睡在床上的少女、窗帘、枕边的机器,还有人工的黑夜,所有的所有,都和从前房间内的情景一模一样。
“现在,机器正停止运转。”
院长注意到保安官的视线说道。
“它和你的头连动着,虽然目前运作相当顺畅,但接下来的一步却失败了。”
“没有护士照顾吗?”保安官怀疑地问。
“没她们的事了。今后这间屋子,只有你和我,谁都不准进来。如果有谁违背了我的话……唉!叫医生杀人毕竟还是有违伦常。”
保安官不安的视线,飘到了老医师的眼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来保护思薇?”
院长招了手势请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看着保安官紧贴着墙坐下来。
“我希望你坦白地告诉我,你真的毫不知情吗?”
恐怖的眼光让人感到十分灼热,宝安观强忍着说:
“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事?”院长一直盯着保安官看。
恐怖的目光和泛着褐黄色的房间十分相称,其中还带着些许寂寥。
突然,这位精神饱满的医师看起来却像一名身体虚弱,满是皱纹又疲惫不堪的老人。保安官开始有所动摇了。
“刚才——带着那名猎人返回街上的途中,我遇见思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看院长有什么反应,然而院长的脸上,毫无表情。
大概觉得保安官是在开玩笑吧,或是在想别的事,也可能……
有关思薇,保安官正想好好地跟她谈谈,突然,他想到别的事情。
在哪儿见过?那服装……白色薄衫及裙子……
“你所看到的思薇,是我呼叫出来的。”
突然之间,从院长口中说出的内容,形成一股冲击,让保安官清醒过来了。
风在耳畔呼啸着。
“你说什么?”
“说正确一点,是从思薇的梦中,抽出她的影子出来,也是用这部机器做的。”
“这么说,眼睛也会被迫张开啰?用这部机器?!”
“……”
“真不愧是从‘都城’运来的机器。实在是了不起!”
“错了!”院长说着,将痛苦的视线朝向安详的少女身上。
“这部机器并不能使思薇的眼睛张开。能叫醒思薇的,只有那位在她喉咙上留下两个齿痕的贵族而已。而且这个也不是‘都城’所制造出来的。”


“不是‘都城’制造的?那时谁做的?”
保安官看着这部金属、水晶及电池的复合体纳闷着。
“是我!花了两个钟头才完成。”
“……”
“在那房子外面,遇到你和那狩猎者约两小时前,我看完患者的病,才刚返回房间里去。稍稍眺望窗外,抽了一根烟之后,重新望向桌子时,就发现这个了。”
“……”
“话是这么说,也只有材料嘛!也没有什么设计图啊!但是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弄。……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更别以为我疯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不是那种人。我只会说出事实!”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
“克鲁兹!”院长以深切的口吻说。他很少用保安官的本名叫他。反过来说,这次的事,可以说不欠缺同伴——保安官,也是共犯。
“三十年,好长!三十五岁的我刚开业。思薇遭受到贵族之吻时,我想好好地替她治疗。是因为感觉到死亡,而想跟它搏斗……”
院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凄惨的光芒。好像相当贵重的东西,正从胸中丧失掉,又从哪儿放出深沉的光芒一样。
“我现在应该还记得,你和思薇两个手牵手从学校回来的情景。思薇还在后花园里,用花为你做了个花圈套在脖子上。那是白绿相间的花吧?结果她一将它挂上,你这混蛋却觉得很丢脸,马上又把它摘了下来。但是,当思薇掉到河里时,你又会奋不顾身地率先跳下连大人都要踏稳两脚才不会被冲走的激流里。还有,当她和女伴们出去采葡萄,你发现只有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又会立刻拿着旧式手枪,去充满妖魔鬼怪的森林里寻找一番。没错吧?”
保安官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像是凝视着永劫地地狱般遥远的地方。
“思薇的手温温的。我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唇也好温柔。她一头的金发,就像绢衣一样。然后她又用温热的脸颊靠在你的胸口,说你的好像铁一般刚强,可以清楚地听见你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对不对?”
“或许吧!”
忽然,老人的声音急起直落。
“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的话?”
顷刻间,保安官又陷入了他的回忆。
之后,他静静凝视老医师的脸。
“什么?”他说。
“跟他说说话吧!”院长悄悄地伸出手摸摸思薇的额头,小小声,小小声地对她喃喃说道。
“她听不到的,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
当保安官回来,D躺在没有铁格栅栏的房间里。
“怎么啦?”保安官问着,接着助手贝兹跟他说明事情的原委。
“克莱门兹从医院跑出来,马上攻了进来。”
“我知道了!”他似乎有点不太能理解的样子,但贝兹还是走出了办公室。
保安官再向D那儿走去,直盯着破损的墙。
“解开思薇的谜了吗?”D静静地问。
“还没——你以为我已经明白了吗?”
“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知道?”
“待一切解决之后!”
“不知道!”
保安官的口气听来很疲惫,和院长一样面带倦容。当然D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照贝兹说的,似乎还在沉睡之中——难道你见到的是思薇的梦境?”
“八成受到了干扰!”
“干扰?”
“似乎是有些家伙想阻扰人们进入思薇的梦中。”
“是闯进她梦里的敌人吗?”保安官茫然地说道:“虽然是闯入梦中的敌人,应该仍是梦吧!”
“在梦里也会做梦吧!”
D静静地看保安官:“把我关在这里无所谓,但你们就这样,任由那梦发展下去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回过头来看着D。
两人之间,初次萌生杀意。
突然之间,他们的眼睛朝同一个方向转动。
随着尖锐的敲门声,闯进了一名骑士凶狠,身材肥胖的女子。
这面无人色的妇人,正是那位号称“万能屋”玛琪的女人。
“哎呀!不得了啦,保安官!”她的叫声同她刚进门时一样颇具声势。
“怎么啦?”保安官回过头来问她。
妇人指着门外。
“我好久没去希尔敦婆婆家,结果一去……”
D的眼睛一亮。
“结果……老婆婆她,在后面的院子里……被人用黑箭刺穿了脖子……”



第五章 觉醒之物

当三人抵达希尔敦婆婆的家,已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目击者分别是——“万能屋”玛琪、克鲁兹保安官、以及D。
是保安官促使D与他们同行的。
“要不要来?”
保安官问,D于是站起来,就这么简单。
保安官不知何故带着一柄长剑出发。但D显然并不在意。
景色不断变化的山丘对面,一间小屋隐约浮现。
“?”
保安官皱着眉头,看着一旁策马前进的玛琪。
因为有烟从烟囱里直冒出来。玛琪似乎也察觉到有些异样。
“好奇怪!我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冒烟啊!”玛琪大叫着。
她的声音很快地被马蹄声掩盖而消失。
他们的内心深处各自藏着未知的迷,三人分别将马停在小屋的前面,保安官率先进入屋内。
当场愣在那里。从背后窥看的妇人,发出恐怖的尖叫声。
“不会吧!……我看到的时候确实……”
“确实怎样?”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希尔敦婆婆则是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说道。
“不……那是因为……有消息说看见你被人杀害了。”
保安官以微弱的声调向希尔敦婆婆辩解。
如此低声下气真罕见!
“别净说些无稽之谈,保安官。就想成是偶尔来探望独居的老人吧!看来我还得感谢那些不实的传言。”
老婆婆一边将彩色上衣领子翻好,一边站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后院到处沾着血迹,老婆婆就倒在那里。”
玛琪大声说着,丰腴的脸颊也随之震动。
“你要查查看,保安官,你一定要仔细地查个清楚!”
“看清楚!你说的死人,还好端端地在你眼前!如果谁脖子被射穿了,还能活得下去,那我倒想要瞧一瞧!”
说着,保安官便转过身去,突然大叫!
“D——你在哪里?!”
猎人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了。
保安官绕到屋后,只见花园前,黑色颀长的英姿随风摇曳。
“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正当保安官说着这句话时,玛琪又在后面大声嚷嚷:
“现场连血迹也没有!怎么会……真是太荒谬了!”
玛琪走到两个男人的前面,朝争妍斗艳的花丛一角伸出她的手。完全没有颤抖。如果连这点试探的胆量都没有,又怎能以“万能屋”的响亮名号在边境村落一带行走江湖呢?
“我记得她当时倒在那里,四周被血染成一片鲜红……脖子上,还噗嗤地插着一支黑色的箭……咦?”
保安官的目光,朝她最后的叫声方向循去。
妇人的手,指向她最初所指的再前面一点的地方。
“花也消失了!”
“花?”
“当时开着蓝色的花呀!就在那儿。我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花。一片花团锦簇……”
呆滞地看着这边的妇人与保安官四目相望,这是D向两人问道:
“你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五天前吧!”
保安官以平板的语气回答D。
“这么说来,当时你并没有见到老婆婆。只是从附近——窥见了烟囱冒着烟来而已。”
“那天也开着蓝色的花吗?”
保安官稍微想了一下,随后摇摇头。
“没有。”
“还是说花开了,又消失了?”D问道。
“会不会是你一时眼花?”
“等一下——你该不会怀疑我是在梦中看到的?”
这名妇人对于保安官的质疑,表达了强烈的抗议,又急速地沉默下来。
如同神经即将要绷断的紧张感包围着他们。
D安静地看着保安官。
没有刮干净胡子的脸上僵硬感突然消失,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你说的是哪种花?”D问玛琪。
这名女商人虽然不太确定D是否站在自己这一边,仍陶醉地看着他的侧脸,慌乱地动起那两根肥胖的手指头。
“那花儿差不多长这么大,非常漂亮的蓝色哦!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但很有可能是我童年时听说过的,像‘海’那样的颜色吧!”
海——蓝色的花瓣。
D往回走。
这里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他萌生了去意比谁来得都坚决!
保安官对于突然来访的事向老婆婆说声抱歉,三人立刻跨上马离去。
“保安官,有空欢迎再来哦!”
老婆婆拖着长长的声音说道。
在通往村庄的路上,D独自驾着马儿。
“你要到哪儿去?”保安官问道。




“我不会离开村长!”D回答。
“别忘了你还在拘留中!”
保安官不忘苦口婆心提醒他。
“我从你太太那边听说了那女孩的事。这里有没有可以通往‘夜会’的捷径?”
稍微想了一下,指向森林的西南方。
“从这里走三公里,出了森林之后,有条小路。再走一公里就行了。”
“事情办完就回来!”
说完,一道细长的影子飞向正要踢马腹的D。
D用左手接住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真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玛琪一边抚弄长发,一边喃喃自语。
“不过,好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不管他对人的态度再怎么冷漠,为了那种男人,我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纵使无缘再相见。”
“你了解他吗?”
保安官目送着D离去的背影,一边这么说着。
“这种事谁都知道呀!就算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也会为周围的人带来不幸。我是无所谓啦!反正都已经到这把年纪,更何况他马上就要离开本村了。”
妇人以沉痛的眼神看着保安官,远眺老婆婆家的方向。
“你们一定想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早知道别让他来村里不是比较好吗?”

*******
到达这片空地时,阳光带着懒洋洋的蓝色气息。
D将马拴在树干上,踩着微微泛黄的草地。
他仍记得周围所见到的光景。
这片空地——可以说是十分地广大。现在,没有沉浸在蓝色的豪宅,只有风轻抚着这片草地。
D默默无言伫立在空地的正中央。
这里相当于大厅的中央位置。
被睡男所喜爱的少女,曾在这片草地上想象着夜夜狂欢的夜会。梦中的少女,正悄悄地踩着轻快的舞步。
对方——
“会从梦中出现吗?”
D像是在向风探询似的问道。
“不知道!”
冷淡的回答乘风而来。
“那么,试着等等看啰!”
“看来也只能如此。”
D稍稍向右边移动一下。
高大的草丛掩盖住D身影。
那是相当于庭院的部分。
再往右前进便是铁门,那条路走到底就可以通往豪宅。
D不断听见风中的怪声音,他静静地回过头。
从通往空地反方向的小路,有两个人影走近了。
比较瘦的那个身影,接近的速度稍微快一点。
那是兰,跟在身后的少年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脸蛋看起来很幼稚。他们两个的家大概在这附近吧!
“别那么生气!”
男孩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风中传来。
“我没有生气啊。你先回去!”
兰用快哭得声音说。如果不是兄妹之间的对话,就一定是恋人在吵架。
“是我不小心,说溜了嘴。你别生气啦!我们一起回去吧!太阳快要下山了!”
“放心!我以前常来,所以对这里很熟,你一个人先回去!”
“你别闹了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带着怒气,于是从她的背后伸出手,一把抓住兰的手腕。
兰甩开他的手,脚步更加地迅速。
少年就没再追来了。
他的脸上因愤怒而泛起红潮。
“随便你!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猎人也不会来救你的!”
少年叫着便转身去。兰伫立在原地,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另一头,才回过头来。
她显得有些不安,又觉得对那名少年很过意不去。
她伸长了脖子循着少年的方向看去,却又立刻像抽掉了力气似的,放弃了行动。
她用右手的手背搓揉着双眼。
虽然只有泪在流,也可以说是在哭泣吧?
等她擦完眼泪,D走出了树丛。
D走近约五、六公尺的距离时,兰不经意地面朝他的方向,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她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睁大着双眼,两颊立刻涨得红通通。
“讨厌!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我才来不久。”
兰似乎安心了。任谁都讨厌被别人看见自己哭得丑样子吧!
“可是,刚才你都看到了吧?”
兰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声音压得低低的。
“……”
她大概是想问D有没有听见少年所说的猎人吧!
“搞不好……”
她大概是想问D有没有听见少年刚才所说的猎人吧!
“你们别吵了!”
“好啦!听起来像是学校老师的说话口气,完全不像你。也没什么好吵的!”
“……”
“我说梦见你好几次,而他说只梦见过一次觉得很奇怪!这句话惹我生气,于是我跟他说要当面跟你说这件事,两人才起了争执……”




只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不晓得D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他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
兰点了头。
“他是邻家的孩子,名叫凯因。”
她回答后,发现D正朝着自己的背后走去,于是追上他。
从路的另一边,凯因的身影又折回来。
D朝她的方向移动。
“别过来!留在那里!”
也许是故意的,兰紧搂着D的手不放。
凯因立刻停下脚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到底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发呆?完全看不出来。
“混蛋!”凯因终于忍不住开骂。
兰立刻还以颜色。
“很遗憾。忘了跟你说我们有约会!”
“去被夜行兽吃掉好了!和贵族以其下地狱吧!”
少年气得说出了边境最典型的诅咒,随后扬长而去。
“看来他很在意你。”
D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
看见如此年轻,充满生命力的热情,这名年轻人的声音,不知何故变成了这样。
“那家伙,算什么啊!”
兰的脸别向一边,像大人一样的动作,又带着虚伪的幼稚,表情相当丰富。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什么目的啊。——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从小就常来这里玩!”
“思薇似乎也常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
“你想不想去参加夜会?”
“干吗一直问我啊,为何不谈谈你自己呢!”
兰嘟着嘴气呼呼地说。
都是因为猎人的关系,她才会这么生气。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何不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一下?
可是要等他开口,还有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
归根究底,它来自另一个世界。
又为何梦见他三次呢?突然,兰好像憎恨这某人似的,其实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恨的人是谁?无来由的恨意,又搅乱了少女的心绪。
“你说曾睡在那位少女隔壁的病床上?”
“是隔壁的病房啦!”兰立刻纠正他。“水泡虫侵蚀整个胸部,在病房躺了两年。你知道我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吗?”
“听说相当痛。”
“是啊!”
兰将她的左手放在柔软鼓起的胸前。
四肢健全,手持枪炮的妖精,最喜欢吃的是肺里积存的空气。患者连自己何时被感染都不晓得。如果让这种不到千分之一厘米的小东西侵入人体,只要一只就好,被感染的人会因为体毒,连吸入的空气也如火焰一般焦灼难耐。
此外,水泡虫还会导致肺部硬化的现象,使人承受犹如低于之火的煎熬,一直到肺部完全焦烂为止。如果没能及时进行抢救,让那火焰的气息蔓延全身的话,最后就只能看见一具外表保持鲜艳色泽,身体里的器官却完全燃烧殆尽的尸体。
有效的治疗期间,是在患者遭受侵入后的四个星期之内——兰很幸运,及时捡回一条命。
在医院里,被紧紧绑在病床上,实在苦不堪言,她好几次想自杀,都没有成功。
带给她拯救力量的,是她的双亲和凯因的鼓励,以及院长所想出的计策,把她的病床移到隔壁房间去。
院长向她介绍躺在隔壁房间,静静沉睡的少女。
“你将来会痊愈的。会感到如此痛苦,证明你的病快要治好了。只要再忍耐个一年、两年,就可以在晴空下尽情地跑跑跳跳。也可以和男生热情的亲吻。不过那女孩就不行。恐怕,她一辈子都睁不开眼睛。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思薇早在三十年前就经历过了。只是她,就一直这样睡下去,一点也没有老去,可以说这就是她的一生。”
“于是我说,我可以忍耐。”
兰一闪烁的目光凝视着D。
“我总有一天会治好!总有一天可以离开病床!可以在地面上奔跑!在秋天的森林里摘苹果、在冬天的雪地上滑雪、在夏天的湖里游泳。凯因也会弹吉它给我听。——当时就这么想。”
兰一口气说完,突然感到害臊,低下头来抚弄长发。
黄昏的光线将她的侧脸染成蔷薇色,D无言地望着这名十八岁的少女。
“刚才我说的……”
兰头低低的,小声地说道。
“呃?”
“关于夜会的事。我听保安官说过,那正是思薇的梦境。她一定在梦中,每晚开着舞会吧!”
“你羡慕吗?”
“嗯。”
“这里是和平的村庄!”
“纵然如此,我还是很羡慕。特别是最近,常常这样想着。”
兰不说话了。因为被D的眼神盯着瞧,显得有些心虚,却始终站着不动。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伴随着战栗的快感,传遍了全身的毛孔。
竟然如此简单就泄露了心事。
“你说的最近,是什么时候?”
她无法马上答复,声音也变得模糊。
“……就是……从梦见你的那时候开始。”

*********
“到手了吗?”院长问。
保安官没出声,反而从上衣的胸前口袋取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来。
“哪一个?”
院长伸出他充满斑点的手指,指了一下离他还有些距离的纸张。
发出激烈的声音。
保安官将目光从自己手中的纸张,移到院长身上。
烧掉了+那时憎恨与哀愁的火种。
院长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保安官钢铁般的意志,并入容许他释放出任何一支感情的箭矢。
强烈的使命感是支持他的力量。
“你知道克莱门兹目前的伤势如何?”院长问他。
在他的密室里,汽油燃烧的火焰与透镜组和而成的复合照明设备扫除了屋内的黑暗,他们两人就像是以黑暗作为影子的人偶一般。
保安官答不出来。院长双手交握置于桌上。
“是折断的肋骨刺入双肺所导致的重伤。即使治好了身体也无法活动。或许死了还比较幸运也说不定。至少,他比你勇敢多了!”
“那家伙也知道吗?”
保安官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似乎还未意识到。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人会像他一样!本村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平了。”
保安官再次那你那一叠纸张,啪哒一声甩在自己的手掌心。
院长江那些在他面前甩来甩去的纸张拿过来摊开一看。
像是在检视着病历表似的,眼神慎重而专注。
“阿雷克斯?派巴——杀死七人以上,擅长使用电子鞭……贝尔?柯泰德——杀死十七人,擅长妖拳法……马道格斯?霍——杀死十二人,使用刀……我可不认为这些家伙有谁可以拼得过那名猎人。……嗯,拜尔兄弟……?”
尽管院长两眼看得直发愣,他还是坚持把这些犯罪档案看完。
在那之间,保安官坐在墙边的椅上,一动也不动,直盯着窗外黑幕低垂的夜晚。
“就是这些家伙了!”
等院长决定名单后,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以后了。
“要不要把他们叫来?”保安官问。
“总有办法的。虽然得多费些功夫。但时间不成问题。”
“他,出不去吗?”
“是的。”
“那名吸血鬼猎人是不容易被击倒的。即使在梦中的世界也一样。”
“我明白了!所以思薇才会把他找过来。但是既然他进入我们的地盘,就算无法消灭掉他,我们也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他同归于尽。”
“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没受伤吧?”
“我们的处理技术尚未成熟。好在机械可以不断进行改良。到最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合我们站在统一阵线。”
“那会变长怎样?”
保安官的话中似乎伴随金属的声响,是敲击铁发出的声音。
院长一脸无趣地望着,向着自己的导弹枪炮的炮口。
“连雷射光束也改装成打猎用枪了吗?被那个武器打中,或许还比较幸运吧!但也不尽然。我担心D仍有可能死而复生。不知道拿来射杀别的对象会如何?”
他用带着挑衅的口吻这么说。
“你是说思薇吗?”保安官脱口而出。
“至少,在这里总会获得解决吧!虽然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院长悠闲地斜靠在椅背上说。
“我啊,是在这个村子里出生的。这是个很不错的村庄!小时候就一直觉得再没有比这里更棒的地方。不论是哪个孩子,都会梦想有一天能够离乡背井,到外头去旅行。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惟有在此终老一生,才是我衷心所愿。”
“我也是这么想……”
“不过……”
老医师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抹疲劳与绝望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假象……”
“好了,别再说了!”保安官咆哮着。
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发白了。
“近来的记录之中,应该能够显示出证据。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属于思薇的——”
说道最后,或许院长不愿再开口讲下去吧!
从直径二十毫米的枪口所发射的超小型导弹,在它冲出枪身之前,达到极限速度,以时速二千四百公里贯穿老医师的胸口,瞬间炸裂开来。这是冲击雷管所导致的效果。十一点四九公克的凝胶火药,从胸部穿刺到左肩飞出,院长当场死亡。




“是拜尔兄弟吗?”
嗅着混合着油脂与人肉烧焦的恶臭味,保安官自言自语着。
他站了起来,俯视着院长的眼里,有着悲哀的神情。
“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发誓长大后要成为一名保安官。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能袒护杀人的罪行!”
他把枪收入皮套内,一把抓起犯罪者的名单,随即走出了房间。
穿廊上空无一人。要是平常的话,应该会和几名护士擦肩而过才对。说也奇怪,这个时候不止是医院特有消毒过的味道——竟然连晚餐的香味都没有。
保安官走到地下室去。
他在思薇沉睡的房间前,稍微站了一会儿。
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但心中却毫无头绪。
他走进房间里。
那机械与微暗的景象,陪伴着思薇一同沉睡。
保安官想,应该有护士吧?这里简直就像是无人医院似的,别说是护士,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他在思薇的枕头旁伫立着,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庞。
“真是这样吗?思薇?”他如此呼唤着。
“我们所有的记忆,全都是捏造的吗?我和你之间的事,也是一场梦吗?我人在这里,不,我正在思考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意志所操控的吗?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所做的梦吗?——还是说另有其人?!”
保安官慢慢地摸着腰际的导弹枪。
他的指尖碰到枪把时,显得有些踌躇,反复几次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紧握住枪把。
拔出枪,把枪口对准思薇,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枪口止不住地颤抖,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悄悄地,另有一只手搭在紧握住枪的苍白手背上。
“艾琳?!”
因惊愕而睁大的眼中,保安官的妻子安静地微笑着。
“为什么……你是何时进来的?”
“快,住手!”艾琳近乎哀求地说着。
突然,保安官感觉到,已经好久不曾看见妻子那样地看着自己。
“系统,已经启动了。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躺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思薇!”
“不可能——她的事我很清楚!”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连自己都不了解,到底爱着谁也不清楚!”
“我……我……你……”
“别再骗自己了!”
艾琳带着浅浅的笑容摇着头。
“你只是想要去爱而已。可是,那也是思薇要你这么做的。包括我恨你也一样。你明白吧?——我现在非常幸福。这都得感谢思薇的帮忙……”
“不对!”
保安官摇着头。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摔在半空中闪闪发亮着。
“不是的!我……我……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而你却用全身的力量恨着我。”
艾琳沉默不语。泪眼婆娑地凝视着她的丈夫。
难以形容的恐怖,窜遍了保安官的全身。
接着一个可怕的声音出现。
——你是谁?
我市保安官。名字是克鲁兹?伯根。现年四十八岁,体重七十一公斤。身高一八九公分。喜欢吃的食物是……
——你是什么?你为何待在这里?
因为我出生在此。打从娘胎就一直待在这儿了。
——你的母亲在哪里?什么是母亲?
生我的人就是母亲。她的坟地在村庄外面。
“克鲁兹——亲爱的。”
妻子如此唤着他。
“死了这条心,随自己的命运安排吧!顺其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别开玩笑了!”
保安官歇斯底里地叫着,浑身汗毛直竖。与其说是恐怖所造成的,不如说是半随着愤怒的自然反应。
“如果说不论什么样的命运,都得受人操控的话,我宁可反抗到底,决不屈从!因为我就是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对,活下去!”
艾琳轻声细语附和着。
“即使在另一个思薇的梦里,我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更何况是活在这个世界里。恳求你!助我一臂之力!”
保安官闭上眼睛。
妻子的请托中充满了真挚的热情。就算不是出自她本身的意志那也无妨。
在前往拘留所访寻D之前,保安官回忆起院长向他告白的内容。
这个村庄、这个世界——我们本身就是一场梦。
是思薇所做的梦。一旦从梦里醒来,所有一切都如同泡沫般消失——包括我们在内。
连沉睡在这个世界里的思薇也包括在其中。
当时院长操作着接续在她头部的机械,使原本不愿相信的他,亲眼目睹思薇的身影具体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时从思薇的梦中,自我复制出来的幻影,不到两秒钟旋即消失不见。保安官则化为一尊充满疑惑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接着,现在——
“不会吧!”
他近乎崩溃地呻吟着。
“求求你,帮帮忙!”
艾琳哀求着。
“为了让我们能继续生存下去……”
“结果会如何?那会变成什么?……如果,我们只是另一个思薇所做的梦……”
院长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既然我们只是梦,为了生存起见,一定要让思薇的梦持续做下去才行。那个猎人是存心来破坏的。
——为什么,你会晓得这些呢?
——那是……因为……
“是思薇!”
保安官高声喊叫。如此尖锐的声音,更坚定了他相信此事的决心!
他用拇指扳起导弹枪上的击铁。
“住手!”艾琳大叫。
“有什么好怕?院长说那个思薇,只是梦中的思薇所衍生的另一个梦而已。跟我们都是同样的。”
“我们也会跟着消失哦!”
“如果醒来是思薇的愿望,那也不赖吧!”
“为何你执意要这么做?”
“如果任何感情,如你所说的都必须从别人那里获得。那么,或许我是真的爱着思薇也说不定。如果这个思薇是个梦,只是梦中的她所做的另一个梦……把那个梦杀了,说不定她就会醒来……”
“亲爱的?!”
感觉仿佛是一声音作为信号,他立即扣下扳机!
火焰如红莲一般包围住病床。
保安官茫然地望着枪口。
思薇依然安稳地躺在床上。火焰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她获救,这个世界就会远离思薇的梦境,拥有独立的意志吧!
院长的声音又再度复苏。
——我不希望世界毁灭。为此,我不断地工作。

******
保安官把武器放下来。
胸中涌起了那个猎人冷漠的美貌。保安官顿觉有种微妙的安适感。
只有他的存在异于常人。
“亲爱的……”
他没有回应妻子的呼喊,反而慢慢地朝着门的方向离去。
“你要去哪儿?”
“离开村庄。”
“怎么出去?”
“不知道!不过,就算绕个几千次我也要试试看!在这过程当中,或许会离开人世也不一定。”
“……”
白色大门将保安官的身影隔绝在外。
“亲爱的……”
艾琳跪在地上,不停啜泣着。
明明知道丈夫的心决不会离开思薇,却一直隐忍至今。
当她每天目送丈夫到思薇那里去的时候,内心感受到痛苦及哀怨,应该都回随着岁月一起被吞噬才对,这点她深信不疑。
终于,她意识到自己习惯了这一切,不知不觉过了三十年。结果……现在……
“真是个残酷的梦!”
院长的声音从她的肩膀上传来。
“那个人……”
“没救了。——不是吗?”
艾琳闭上双眼点了头。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到膝盖上。

******
当黑暗控制着这个世界时,人们回到了过去。将近一万年前黑色生物们的记忆被编入遗传基因里,而猛兽们在夜里的嚎叫声,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夜晚,仍旧不属于人们所有。
惟有这个村庄例外。
每到了夜晚,树丛间会亮着灯光,小路上摇曳着恋人们的形影,谈笑嬉闹声从未间断。
但今晚不同。月光照得到的路上,看不见任何人影,家家户户紧闭门扉,人们围在炉边,却僵在那里完全不会动。
仿佛徒具形貌的空壳一般。
所谓的村民,正竖起耳朵,倾听一名男子的动静。

********
空地的一角,D沐浴子阿月光下静静沉睡。
他上半身依靠在拴着改造马的树干上。月光照在他身上,亮得像燃烧起来似的。
几分钟前才闭上眼的他,立刻坠入梦乡。
他再次走向蓝色豪宅,询问主人找他来的理由。
一阵风,吹拂过他的身体。
D睁开了眼睛。
顷刻间,路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骑着马的人影朝空地这边而来。
朝着D直线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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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1:22:12 |显示全部楼层
D并没有站起来。
“果然在这里!”
这句话是保安官说的。
“是不是在梦里,才能和真正的思薇相见?”
D将帽檐轻轻地往上拨,望着保安官刚直的脸。
“你总算明白了吗?”
“嗯。”
保安官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和你一起拜访希尔敦婆婆的时候。我喝了一杯上面浮着蓝色花瓣的茶。随后所有的印象相叠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不过院长正打算找拜尔兄弟来对付你,知道吗?”
如此问完,保安官不禁苦笑了。因为他无从判断D是否适用于这个世界的法则。
D什么话也没说。
保安官心想,眼前这位青年就像空气一样,不仅对他一无所知,连他是什么样的对手都无从掌握。他究竟是如何度过严苛的每一天?——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胸中的郁垒顿时一扫而空,保安官不禁微笑了。
“我只知道这些。你刚睡醒吧?有没有见到思薇?”
面对保安官欲言又止的眼神,D摇摇头说。
“没有。”
“还没睡着吗?”
“没有做梦!”
“……?”
“大概是院长使用了那部机器的缘故吧!”
“这么说来,你梦到的是真正的思薇所做的梦吗?”
“也许吧!”
“和躺在床上的女孩,是同样的吗?”
D点了头。
“蓝色的光和白色晚礼服十分合衬。”
保安官望着D,过了一会儿才向他道谢。
“院长和思薇,都在医院地下室。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些,多保重!”
“你要去哪儿?”
“离开村庄。虽然不知道离开之后还能去什么地方?不过我想试试看!在此期间,如果思薇能从梦中醒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保重”
“你也是!”
保安官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D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为止。
想知道思薇引他来的理由,看来非得亲自去医院一趟。
“那你会去吗?”
“也没别的办法了!”
“试着和那女孩说几句话如何?说服她俱虚睡着吧!其实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无法消除被贵族吸血的后遗症。被睡男深爱着的女孩,决不会再睁开她的眼睛了!就这么告诉院长及保安官吧!好让他们安心。”
D从怀中取出短剑,慢慢地朝地上挖掘。
“那女孩,或许不曾要求过别人来唤醒她!”
D显得有些踌躇。
顷刻间,不晓得从何处传来一阵热切的声音如此说着:
“看看你生得如此俊美,却净说些可怕的事情。若真是那样,你想怎么做?”
那声音,像是喉咙被异物堵住似的,才说不到几句话便嘎然乍止。
D将左手压在挖开来的黑土堆上。
接着,开始响起一阵清晰可辨的咀嚼声,眼看着土堆愈变愈小了。
不用说,这就是将地水风火——四项基本元素当作能源的人面疮,正在进行营养的补给。
但是,应该以“化为灰烬再加以吞食”来形容更贴切吧!
D的眼睛直盯着前方的虚空,一动也不动。没多久,夸张的咀嚼声停下来了。紧接着是下流的舔声及打嗝声,撼动这黑夜。
“你要采取行动了吗?如果不能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行动的话,永远也问不到那女孩的愿望!”
似乎不怀好意的声音如此说着。
“院长在思薇的脑子里动了手脚。倘若你的梦,也成了那女孩所做的梦,那么你们也许永远都无法相见。”
接着,D陷入了迥异于以往的思虑之中——
“如果变成了那样,一切不久圆满收场了吗?梦已不再以猛地形态存在。对那女孩来说,这个世界就不会是一场噩梦了!”
“梦见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D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月光下清晰的侧脸,不管在何种的梦境中,都觉得无比冷漠、美丽。

**********
即使最后的弯道已近在眼前,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还是一样光明正大地绕过去吗?
保安官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周围的风景依然没变。
过了弯道,村外的栅栏以及圆顶状的岗哨已清晰可见。
防卫哨采二十四小时三班制轮流的方式,村庄的年轻人必须在里头站岗。
他朝内窥看,里头什么人也没有。如果有哨兵站岗,照理说会感觉到人的气息才对,但是也没有。从一开始,保安官所面对的便是空无一人的岗哨,以及森冷的氛围。
说不定这也是一场梦。
保安官下了马,进入岗哨之中,按了一下栅栏的控制钮。
随即传来一阵铰链卷动所发出的低沉声响,由四条遮杆构成的栅栏缓缓上升,栅栏终于打开了。
保安官再次跨上马背,当他手握缰绳时,一阵低沉的咆哮,从保安官的耳膜穿透,接着窜遍全身。
除了马的声音还有别的动物的声音。
前方约十二、三gon公尺的地方,声音像一条白色带子似的,横越街道而来。



保安官聚精会神地朝南方——也就是他的右边盯着瞧。
在一片看不透的黑暗之中,保安官的任务还未达成。虽然很少会碰上这种情况,不过救出夜里的旅人也是他份内的工作。一轮明月依然高挂在天上。
尽管如此,有两组人影,像是把黑暗中蜿蜒的小路往后扯似的,朝他逐渐逼近。
一边是骑在马上披着大衣的男子。
另外一边是——趴在黑色四只脚的动物身上的人影,乍看之下好像一颗大肿瘤。
保安官凭着记忆,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轻轻地踢了一下马腹,便向街道走去。
怪异的身影不慌不忙地靠近他。
“站住!”
保安官大叫,隔着大约七公尺的距离。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
该不会连心电感应这种技巧也驾驭自如吧?真厉害!
“是拜尔兄弟吧!”
影子没有回答。
“我是本村的保安官,名叫克鲁兹。请往北方街道走!”
话一说完,立刻出现两种不同的反应。
骑在马上的男子默不作声微笑着;而另一个——四只脚的身影则是龇牙裂嘴。
在突出的鼻孔两侧泛着绿光。
那是眼睛。
在发出残暴声音的黑豹背上,那人开口了。
“大哥,他的意思是教你滚蛋耶!”
发出嘲讽的声音,那声音是用来掩饰愤怒的。
“不可以进村哪!大哥!你听到没有!”
犹如皮肉被撕裂般的低吼,从声音的下方传来。
原本趴着看不清楚的那家伙,终于站了起来。从黑豹的背上,将紧贴的腹部逐渐抽离。
“有人找我们来的。”
骑在马上影子如此说着。
这名男子长得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体格绝不输给保安官。声音犹如得鸣般昏沉。
“我们为何而来,目的之一,想必你早已知道了!”
“此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骑在黑豹背上的男子说道。他是一个全身上下黝黑无比的矮个儿。下半身不晓得是不是如黑豹融为一体?模糊难辨,感觉怪异至极。
“喂!到底还有几个目的?”
保安官问道。右手撩起上衣的下摆,触碰导弹枪的枪把。
他十分清楚拜尔兄弟残忍的手段。在边境,只要遭受到这对杀手的迫害,下场都是被肢解分尸,连内脏都纳入黑豹的胃里,剩下的碎骨才撒在大地上。
能战胜他们吗?
保安官实在没什么把握。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倒还好,然而在他的背后,却还有别的意志力量操控着他。
“好像,还有一个吧!”
骑在马上的男子回答道。
“先解决掉你再说!”
保安官踢了一下马腹。
同时,对面的两人也开始前进。
胜负会在瞬间决定,保安官如此推断。
两组人马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些。在那之间黑暗不断发出声音并且开始冻结。
一股杀气掠过保安官的脸庞。
黑豹从左手边一跃而起。
爪子在空中伸长了约三十公分。
正当保安官从黑豹视线消失的刹那间,矮个男也一口气跃至空中。
“哦哦!”
矮个男发出惊叫声。
明明知道保安官会采取跳跃式的从上方攻击,矮个男右手握着亮晃晃的刀子,还是被保安官的导弹枪给顶了回去,他的额头被击中便迅速退至后方。
在空中,保安官紧接着捕捉另一名地面上的敌人。
矮个男——大概是弟弟吧!刚才敲开他额头的那支枪,立即指向马上那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喷出火光!
“吓!”
下一瞬间,男子策马在大地上奔驰,疾速移动。
装备了雷射探测元件的导弹,缓缓地描出一道弧形。
男子一着地,保安官在马背上转身朝黑豹开了第二发子弹。
黑豹并没有躲避。
导弹射入它的额头火光随即消失。
没有引爆?——还是说,梦的世界拯救了它?
第三发子弹——只是反射性动了一下手指,即使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胸腔吸入天青色的火光也停不住手。
等到地狱般的火焰终于消失之际,保安官所站的位置,一团黑影站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男子——是哥哥。
导弹枪是对准他而来。
然而,应该离去的目标物,却从完全相反的角度出现。
“终于解决掉这难缠的家伙!”
弟弟骑在黑豹的背上,用手按住额头说道。
并且用他异于常人的长舌头,舔取滴下的血。
“害你手腕断了,真是抱歉!”
哥哥自责地说道。
“嗯!”
“下一个对手是个危险人物!”
弟弟的动作停下来。换成黑豹龇牙咧嘴,发出威吓式的怒吼。
只有月亮依旧明亮。
这两个身影,很快地进村去了。

********
“情况愈来愈糟了!”
院长一边看着控制板上的蓝线,一边自言自语着。
“唉!思薇的抵抗也很激烈。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世界!”
“没问题吧?”保安官的妻子问道。
“这部机器只适用于‘我们的思薇’,如果有另一个思薇来干扰的话。不晓得会怎样?”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只能祈求不要变成那个样子。至少我们还有祈祷的权利……”
希尔敦婆婆在窗口,坐在她爱用的那张摇椅上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由于这个世界的改变,不晓得已经复活了多少次,现在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到底,今后会如何?是谁在主宰着我们的命运?是‘这个世界’吗?还是如你们所说的,另一个思薇呢?”
艾琳把头趴在桌上,若有所思地说道。
“跟那个猎人——D,把事情说明清楚再请他协助,你觉得如何?不要再问思薇的心愿了!”
“我觉得那家伙根本是白费力气!”
希尔敦婆婆摇着头说。
“他是思薇特的招徕的对象。就算那个男子无意这么做,但终究会睁开她的双眼!”
“我也是这么想。”
院长一边调整水晶状的能源体一边说。
“使她觉醒……”
艾琳喃喃自语。
“被贵族亲吻的人会醒来,真有这种可能吗?”
“不然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院长说。
正当艾琳想要开口时,却被老婆婆尖锐的声音制止了。
“你只管内心想着就好!我不想听!”
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挂在墙上的对讲机突然小声地响起。
院长起身按了凸钮。
“什么事?”
护士的声音很小,但其余两人都听得很清楚。
“——终究还是来了?”
院长自言自语着,将凸钮恢复原状。
“怎么办?就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思薇的梦消失?”
面对艾琳的问话,院长摇摇头。
她并不想把包含在动作里的涵义,届时成“绝望”。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希尔敦老婆婆问道。
“事到如今只能姑且一试!”
院长伸手触碰那部机器。


第六章 永不复返的日子
D进入了医院。
迎接他的是一片白茫茫无人的大厅。白色的灯光犹如水底一般幽静。
“欢迎光临!”
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回头一瞧,眼前站着一位护士。
“院长正等着你呢,我替你带路!”
D答谢了她,便尾随其后往里边走。
“我也有梦到你!”护士难掩兴奋地说着。
D却毫无反应。
这位护士内心里也憎恨这他吧!
事实上,就D而言,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所有生物都是他的敌人。
就连贵族所在的世界,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两人搭乘电梯,很快地抵达了地下室。
然后继续走在白色灯光下无人的穿廊。感觉像是永无止尽似的。
只有护士的脚步声在沉闷的空气中回响。
随着脚步声停止的同时,周围的景物变得扭曲。
整个屋子充满了自然光。必须用到何等的力量,才能使夜晚的地下道变成白天的原野!
映入眼帘的绿,填满了整个世界。奔跑在草原上的少男和少女,似乎正朝着彼方的森林奔去。
自然光和绿草祝福着他们。宛如天上的神拥有着宽容的意志,将世上所有的幸福完全如愿地赐予他们!
少女回过头来。原来是思薇!
少年也回头了。依稀可以分辨得出是保安官。
听得见远方传来的笑声。
不管是谁,都渴望拥有这样的美梦吧!
D伫立在森林之中。
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树梢染成红色一片。此时正值晚秋。熟透了的苹果在脚下滚动。
思薇追着那些滚动的苹果,穿过D的身体奔跑而去。
所有从树枝延伸至生命所结的果实都垂了下来,迎风摇曳闪耀着红色的光辉。
背着竹笼的农夫们,笑眯眯地看着思薇,信步离去。今晚的餐桌上,想必会有厚厚的苹果派作为点缀! 
景物又改变了。
钟声震撼着飘零的雪花,一个个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三五成行进入徒具骨架的建筑物内。这里好像是还没兴建完工的公会堂。
其中,有保安官和思薇。院长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艾琳及希尔敦老婆婆也站在那儿。
雪花打在他们的脸颊上,将黑色的大衣染白。白色的雪似乎不那么轻易融化。所有的人一边从嘴里吐出白雾,一边眼神专注地倾听村长及校长的演说,并为着村庄美好的未来祈祷着。
村庄随着岁月一天天成长。
老人死去、孩子们长大了,浮云聚散、旧房子又再度重建。
这里几乎不曾发生过因气象控制器故障而酿成的灾害,因交通事故而丧命的人也极少见。
春天的夜里,女孩们换上白色连身洋装,手里拿着仙女棒,如梦幻般地点燃淡淡的七彩火花,正赶往大马路参加村民所举行的舞会。
会场正是梦中的那片空地。
奇妙的是——思薇连一场舞也没有跳,只是向着月光下河舞伴嬉闹的男男女女,投以欣羡的目光。
年轻的保安官和艾琳一起跳舞,一边跳一边望着思薇的方向。于是,艾琳哀怨地将她的脸紧贴着保安官的胸膛。
这个村庄很和睦。
D在墓地里。白色的墓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起,显示出埋葬者的用心。其中,有几个没有生苔的大理石墓碑,每当黄昏来临的时刻,孩子们会相约来这里,呼唤着死者的名字。
时间更晚一些,每当天边最后一片残霞消失后,就会有蓝色的影子从墓碑下方站起来。
然后,他们便会牵着孩子们的手,或是围成一个圆圈,诉说着贵族世界里的故事、或是教一些和村民的舞蹈完全不同的优雅舞步,以及苹果派的做法。
有时候,他们之中如果有谁挨饿了,村民们会毫不嫌弃地割破手腕,将鲜红的血液装在牛奶瓶内,汗流浃背将这些送去给他们饮用。
体贴、和平共存、劳动——在那里正实现着一个理想。
如果那是梦境。
肯定是不愿被唤醒的梦。
微弱的声音传到D的耳朵。
为何来此?
那声音如此问道。并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发自D内心的疑问。
你为何来此?这里是和平的村庄,不正是你的理想吗?
D没有回答。
犹如美丽的精致雕像竖立在那儿。
许多眼睛凝视着D。
保安官、院长、希尔敦婆婆、旅馆主人、男的、女的、孩子们,以及拥有苍白皮肤和白牙的男士们。
也包括思薇。
“留在这里!”
他们这么说。
——在这里和平地过日子也不错,谁都不会躲开你。因为这里是那家伙所创造的世界。
“说得没错!”
D首次回应了发自内心的声音。
“吸了一名女孩的血!那女孩后来怎么了?”
——那是迫不得已!这里可是个美丽的村庄啊!也是那女孩的梦境!
“也有可能是那家伙的梦。那女孩把握找来,至于委托的内容,我还没问她呢?”
——你会接受她的委托吗?
“我不知道。”
——你可是吸血鬼猎耶!别学那些有的没得!
D的眼里露出奇妙的光芒。
“说得没错!”
他又说了同样的话。其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感慨呢?凝望着他的眼神,像是要诉说些什么,却突然冻结住
璀璨无比!那道光闪耀着。
转瞬间,周围又被黑暗所覆盖。
只剩下D——以及另外一个留在原地。
那是刚才的护士。
“请为我带路吧!”
D平静地发出声音。
护士转过身来,竟然是思薇的脸。
“你出去,快离开这个村子!惟有这样,事情才得以圆满解决。”
“你是哪一个思薇?”
“我就是我。——求求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让这世界的我消失!什么都别说快走吧!”
D慢慢走出去。
“D!”
思薇的形貌改变了。
D走了出去。


**********
“可恶,又来了!脑波操作得不太顺利!情况变得有点麻烦。”
“该怎么办呢?”
“随着这个世界自由发展吧!”
“可是——这里原本就是从思薇的梦里所创造出来的,能够自由改变吗?”
“不晓得?!思薇的抵抗也很强烈!”
构成这部机器的水晶片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护士高举右手,向着的D悠然离去的背影挥动。
是何时拔出来的?刀子闪烁着光。
光弧一闪即逝,不知不觉间细长的身影已被银光斩断。
护士也消失了。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呢?还是经由操控思薇脑部的那只手所创造出来的幻象呢?D是在无从判断。
穿廊又开始无止尽地蜿蜒下去。

*******
D停下脚步。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上,并列了好几扇门。D打开靠近手边的一扇门。
黑暗中,浮现出思薇的身影。
“我叫你离开这里!”
D无言地把门关上。
又开启下一扇门。
周围一片白茫茫——那是雾,浓密的水气残留在皮肤感觉黏黏的。
“小心!”左手说。
“这些成分,我无法分析。里头掺了一些梦酵素。”
D转过身来,穿廊顿时消失在雾中。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D往有门的地方走进去。耳边传来微弱的摩擦声,听起来很熟悉,他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希尔敦婆婆坐在摇椅上,摇晃着她的身体。铺在她膝盖的毯子上,还盛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及茶壶。
D看着上升的热气,在上空逐渐染成了天蓝色。
这也是幻象吧!
D的左手变得朦朦胧胧的。
老婆婆的左胸插入一根白木针,那是D放上去的。
那根针掉落在摇椅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老婆婆的身影也消失了!
“看来这威力不如梦里那样强。”
伸出去的左手如此说道。
“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就算我们受到伤害,也应该不会消失的。——来了!”
那意味飘散在上空的水色烟雾迎面而来。
D停止呼吸的刹那间,烟雾像是带着什么重量似的落下,压迫着他的上半身。
一道银光掠过。
那道蓝烟被十字形的银色轨迹硬生生截断,旋即又融合在一起,朝着向后跳开的D凌空滑去。
虽然想要跳起,D的双脚却无法使唤。
因为倒卧在地的希尔敦婆婆,双手紧抓着他的脚踝。
D的上半身逐渐变成了蓝色。
他感觉烟雾渗透进入皮肤。
风在呼啸。
蓝烟化为一直线吸入D的左手之中。
不到一秒钟,又恢复成原本白色的世界。
左手咳个不停。
掌心上,眼看着人面疮隐约浮现。
“可恶……这阵烟……不会吸进去了吧!”
人面疮怒气冲冲地说道。
“它有渗透性!”
D不慌不忙地这么说。
“现在,待我好好来分析它。至少要分解达到梦的微粒子层次。”
陡地,大喝一声,喉头发出巨响,人面疮从小小的嘴巴里,吐出了蓝烟。
看上去好像抽烟一般。蓝烟立刻混入白雾里消失了。
“你终于知道——这家伙又多厉害!”
左手大声喊着的时候,D的全身被异样的恶寒笼罩住。
毛发浓密的触手,由内而外地窜出他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存在他体内的怪物——会不会是这烟雾和老婆婆的蓝色花瓣所合成的东西?
触手蹿出D的胸部、腹部及脸部。一颗头从D的手掌弹出去,分辨不出是蜘蛛还是蝎子的脸,窥探着四周。
D用左手抓住那颗头。
那光景,犹如置身在地狱一般。
D只用一只左手,就把那怪物从身体里拖出来。
登时皮开肉绽、粉身碎骨。
怪物的头应声落地,被长剑斩成两半,D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
“直到今天,才真正让我见识到你的威力!”
感慨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若不能认清这世界充其量不过十一场梦,再多说也无益。”
D猛一回头,老婆婆已不见踪影。
这年轻人似乎连看不见的方位也能感应得到。
他从容不迫地走出去。即使在雾中行走,依然架势十足的年轻人!
D走没几步便停下来。
艾琳伫立在他的前方。
“D!”
分不清是她在呼唤着D?还是她在喃喃自语?
D又前进一步。
“等一下——我是和你碰过面的艾琳!”
极其悲痛的叫声!会说出那番话心理很难难受吧!和爱着自己好友的丈夫一起生活,明知道他会再继续爱着她,依然默默守着这个家——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她?



那就是他扮演的角色吧?
“别管我!”D淡然地说。
“我一定要见到思薇!”
“你会留在本村吗?还是安静地离开!”
“去告诉思薇好了!”
“如果你能留在本村——留在这世界的话,我会一直——”
D一直向前走。
艾琳却文风不动。
D用手按住艾琳的肩膀将她推开。动作比平常要来得激烈,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有一道门在他背后出现。
“D……”
艾琳在他背后喃喃地道。
“把我……杀了吧……”
D抓住门把。
在背后的空气剧烈地震动。连带D的身体也动了起来。
艾琳握着刀子向前突刺的右手,被D的左手轻易地拨回去。
“拜托,D。……杀了我吧!我没办法自我了断。因为这世界会让我再次复活!不过,如果能死在你剑下的话……”
D——根本就是死神!
黑色的手一挥,艾琳已跌落在地面。
正当低沉的呜咽声不经意地流泻,黑衣的年轻人已消失在门后。对那名啜泣的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来到微暗的病房里。院长和哪部机器并排在病床边。
“来了!”
院长高兴地说着。
他说的并不是D。
D转过头去。
房间的角落,涌现了两名身影。
跨在马上的巨汉以及趴在黑豹背上的矮个男。
尽管是狭小的病房,双方仍相隔这一段距离。
“你——就是传说中的D吧!”
跨在马上的男子说。语气中带有几分敬畏之意,八成是对D的传闻深信不疑吧!
“我是哈洛德?拜尔——是哥哥。那位是我的弟弟。”
“我是邓肯?拜尔。”
黑豹和矮个男的眼神散发着妖邪的敌意仰望着D。
“总算及时赶到。若是被消灭了那可担当不起啊!”
哈洛德从窗边发出了声音。
“反正,在这里即使被杀死,又会立刻复活!——现在,居然还能安稳地待在这个村子?”
哈洛德将左手靠近大衣胸前的口袋,接着掏出一个发亮的物体,放在D的脚下。
那是银星!
一瞬间——房间整个被冻结住。
不光是院长、拜尔兄弟,就连黑豹身上也战栗地竖起如针尖般的毛。——D的两眼顿时射出血光。
就在血光消失的刹那间,黑宝无声地跃起。
一道银光从下方弹射上来,将豹的躯体截成两半之后,D手持长剑,回复预备攻击的态势。
刚才的出击如今想来等于是虚晃一招。
结果黑豹在墙边,眼神中熊熊地燃气一股杀意。
刚才被截成两半的躯体,在下一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在黑豹及马背上,那两张脸贼笑着。
然而——
黑豹的上半身随即应声滑落到地面,跨在马背上的哈洛德,眼中浮现出真正的恐惧。
“不会吧……你……”
发出呻吟声的坏死遭受到爱兽同样命运的邓肯德上半身!
D连一眼也不瞧,随即将长剑朝骑在马上的男子挥去。
“一对一很难吧!”
面对低沉的声音,哈罗德稍微点了点头。
“唉呀,我们的手脚真实不灵活!两个人联手竟然还对付不了吸血鬼猎人——D!”
“还没!还没结束!”
躺在地上的邓肯呻吟着。
大量的黑血从伤口汩汩涌出,一点一滴靠近D。
他右手握的剑,正是不轻易放弃决斗的证据吧!
D前进了些。不是朝哈洛德那边,而是往邓肯那儿去。
这把斜斜挥下的剑,也可以叫做无情剑吧!朝着只能爬行在地面的敌人攻击,接连将邓肯以及黑豹的头斩断!
间不容发之际,D旋即跃至空中。
那把沾满黑血的剑身,顿时贯穿了哈洛德的胸腔,顺势又将俯向地面巨汉的头颅自颈部切断。
等到D双脚一着地,血泉马上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院长默念着以下这段话,D朝着他的方向回头望去。
“分出胜负了吗?……真是个恐怖的家伙!看来永远沉睡的梦姬真实找对了人求助!”
“我无法让她从梦中醒来!”D淡淡地告诉他。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只想知道这个。将这里的思薇所做的梦取回来吧!”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杀了我吗?”
D没有回应他。
院长马上点了头,浑身汗毛直竖。
“即使只是个梦,死亡依然很恐怖!”
D看着他将双手伸向机器。
转瞬间,灼热的剑刃从背后刺穿了D的胸膛。
猛一回头,哈罗德丑陋的笑容浮现眼前。
“很遗憾!”
哈洛德得意地眨了眨眼。
“不只是我,弟也还健在!”
地面上露出了獠牙的黑豹头部,被切成两半的胴体,单凭着两条腿的力量,勉强站起来。不消说,邓肯的身体仍压在上面。
“我们都是所谓生化工程学这种超古代科学下的产物。可以从细胞的原型组合成千奇百怪的状态,简言之就是可随着环境任意改变身体,就象这样!”
随着哈洛德发出声音的同时,胸部也朝向前方隆起。
诚如“剥皮”这两个字的意思,哈罗德半透明的幻影从本尊的肉体分离出来,在数公尺前的前方飘浮,眼看那半透明的躯体又浮现出原来真实的质感及色泽。
随着那样的变化,本尊反而急剧退去色彩,失去了重量,变成了犹如映在水面上的倒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幻影从本体分离出来,创造另一个自己。正是虚实并存的“镜像分身”。会以这样的形式显现,就连D也没料想到!哈罗德?拜尔利用幻影迷惑敌人的眼睛,本尊却隐藏在背后操控着致命的武器。
再加上,弟弟身上的细胞组织正快速活性化,即便是被斩断的肉体,仍有可能独自行动,还能和其他生物融合在一起自在地移动。——面对这这对难缠的兄弟,到底谁会在这场角力之战胜出呢?
“纳命来吧,吸血鬼猎人!” 
似乎已认清D的本性吧?哈罗德没有拔出插入D的短剑,另外又抽出了一把剑,朝下挥砍。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哈洛德的手臂从肩膀被斩断,立时掉落到地上。
“……你……不是普通的半吸血鬼……吧?”
哈洛德按住从肩口喷出的鲜血,他的身体因痛苦和愤怒震颤不已。
他能成功地闪避“啪”的一声划过空气瞬间即逝的银光,若说是因为短剑,倒不如说是由于D的心脏被利刃贯穿的缘故。
然而,究竟是何等惊人的体力,单靠着摇摇欲坠俄身体,还能以精妙无比的姿势迅速地移动?
哈洛德——和地上的不死之身邓肯,两人的瞳孔都留下惊愕的神色。
D右手拿着长剑刺向两人,左手则伸到背上去。
抓住短剑的柄,一口气抽了出来。
尽管如此——从胸前拔出来的剑刃,反方向伸向前方。
一瞬间D痛苦到连表情也扭曲了。
同时有三个物体,往他的身上跳过去。
分别是黑豹的头,以及被切成圆柱的两截胴体。
这两个胴体都分别附在前脚及后脚上。但黑豹的头究竟是如何弹出来的? 
露出来的豹牙,像剑齿虎一样弯曲地伸展着,黑豹的头在空中大反转,上颚朝着D的头顶直扑下来。
从支撑着豹牙的上颚,到豹的鼻梁,都被银光斩碎,四处飞溅,D无声无息飞舞在空中。



大衣一甩,又将两截胴体反弹回去。
在D着地之际,他的视野倒转了三百六十度。大地在上、天空在下——不过,D还是以大地为目标降落了。
平衡神经错乱了,异样的感觉袭向D。
虽然中心在下方——正朝着大地的方向,但神经传达到大脑的感觉却恰恰相反。
“快动手!”
哈洛德从马上大声叫着。
从头上——D的感觉却是从下方,豹牙何爪子朝他逼近。
豹牙附着在被切断了的上颚前端。
只能说那真是个怪物。
D利落地将豹牙及爪子弹回去之后——便跪在地上。鲜血从胸前滴落下来,染红了地面。
“在梦境里死了,等于是真的死了!”
院长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处传来。
此一瞬间,D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啊啊!”
不光是院长在叫,连哈洛德?拜尔也一起大叫起来。
从他手中离开的短剑,贯穿了D的身体,也插入房间的墙壁。
“不见了……”
哈洛德一脸茫然喃喃地道。
银光自鼻尖迸出,从床上的机器,弹射了一大片水晶。
“糟糕了!”
院长高声大叫。
哈洛德凶暴的眼睛,以猛烈的态势被甩在床上。
纵使看上去面色苍白,神情悲哀,那充满兽性的目光却未曾消失。
“怎么回事?那部机器失灵了吗?”
“不!”院长摇了摇头。
“不是机器的问题,是世界的霸权正逐渐转移。与遭受到破坏是同样的道理。”
“你打算怎么办?”
从地上涌出一连串如诅咒般的问话。
这事邓肯?拜尔。在鼻尖被切断的黑豹头上,用血一般的眼睛,直盯着院长。
“就任由他去吧!那家伙会去见思薇。那样一来……”
“一切都会结束!”
希尔敦婆婆在门边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劝你还是趁早想好因应的对策吧!”
面对不急不徐的声音,院长皱紧了眉头。
“我还有办法。再稍等一下就好!就算这是一场梦,世界也不会那样简单就消灭了!”

*********
D待在空地上。
是那片空地没错。周围的光景何他刚来的时候一样,青草随风摇曳,闪耀着月光。
“我拒绝接受,凭我的力量根本办不到。”
对于左手传来的话,D并没有回应。
“休息一下吧!”只说了这句话。
从医院将他运送至此的力量,应该是来自思薇没错。而妨碍那女子做梦的机器,早就在消失之前,被D仍过去那把哈洛德的短剑所破坏了。
胸前被染成朱红色的血迹正逐渐扩散。
“那样也好。这世界——总是会有两股势力彼此相争,双方势均力敌。相对来说,倘若我方壮大起来,那么敌对的一方很有可能愈来愈强盛。话虽如此,总得先找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以免睡着时遭受到突袭。”
那匹改造马,拴在离他稍远的树干上。它也是被运送来的。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如此一说完,便走向靠近手边的树干。
“有意思。打算在这种地方睡吗?真是好胆量,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吧!”
如此雀跃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来D即使被消遣了,依然能自得其乐。
对他来说,无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吧!
因为全世界都与他为敌。
所以说,也许敌人马上就会想到他又在这儿休息——毕竟D并非一般的年轻人。
当他躺下来休息时,那薄薄的双唇,不经意地传出微微地叹息。
大概时他一直在忍者胸口的伤吧!
当然这种痛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所有的痛苦、欢乐、悲哀,对这位年轻人来说,只属于他自己。
将背上的长剑放在左下方的草地上,D闭上了眼睛。
他立刻被蓝色光芒所包围。
这儿是一座大厅。
甜美哀伤的旋律,围绕他的四周又旋即流逝。
为什么思薇会特地挑选如此轻快又哀怨的音乐呢?
不知不觉间,出现了几个人影在D的周围流动,大厅内人影摇晃着。
如梦一般优美的舞姿。
舞会上的谈笑声。
D穿梭在剪影般的男女之间,走到大厅正中央。
一切动作嘎然乍止。
舞者手握着手、谈笑者手拿着香槟杯、如同蜡像般永恒地固定在那儿。
其中,活生生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思薇。
D无言地望着悄然伫立在那里的白衣少女。
“可以,让我倾听你的愿望了吧?——你想要什么?”


“请杀了我吧!”
在说些什么啊?
白衣少女,正做着甜美的梦。
——请杀了我吧!
思薇黑色的瞳孔中,映照着D的脸孔。
如此冷漠、凄美,仿佛所有的感慨都与他无关。
“你不是一直希望着舞会永远不终止,黑夜永远不结束的吗?那家伙正好探知了你的心愿,所以才吸了你的血。”
说完,D冷眼瞧了一旁正在跳舞的人。
舞会中,男子们黯淡的脸上,却在嘴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而他们的舞伴都是普通的女性。这是人类和贵族的夜会——是手牵着手,既温柔且充满了蓝色光芒的。
不过,说那家伙知道她的心愿,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所谓达成思薇的心愿不就是吸她的血吗?难道这就是她所期望的事?
结果是……
“杀了我!”
思薇又说了一次。话语真挚,没有半点怒气、哀伤及疲惫,是她打从心里的愿望。
“你死掉的话,所有东西都会跟着消失。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也是从这儿衍生出来的,连梦里的东西也是。”
这话充满了相当的把握。
“快点杀了我吧!”
难道那女孩宁愿舍弃这一切,只求一死吗?
D反过身去。
思薇快步跟了上去,白色礼服的裙摆随着步伐,出现了凌乱的皱褶。
“别走,要走等杀了我再走。这是我把你找来的原因。”
D仍是走了,手连挥都没挥便走出了大厅。
“把我给杀了吧!”
思薇的眼里充满了泪光。
D走到了阳台上停下来。连接铁门的砖道上,出现了一具黑影。箭,已在弦上。
“我不杀她,你就把我给杀了吗?”
D冷冷说道,心想她那么想死?即使理想的梦境到手了也无所谓?
“求求你!”
D没有回答,径自走下石阶。黑影手上的弓稍微振动着,D的左手已给快伸向那支飞鸣的铁箭。
看到这一幕,黑色的身影先是颤抖,进而整个身体要动了起来。D趁机正欲快步离开,但影子的脚,却往D的胸前,伸出了致命的一击。这一击,贯穿了D的胸部。但还未待D有反击的时间,黑影已跳到铁栅栏前,在那儿只留下那一击的后劲。
D丢了一剑过去!
投掷他的长剑——真是可怕的绝技啊!
长剑贯穿黑影男子的心脏,碰到他背后的铁栅栏,停了下来。就在转眼间,铁栅栏前,已不见敌人的身影。他在栅栏背后。手按住滴着鲜血的左胸,慢慢地退到了森林深处。
从栅栏那儿拔下了剑之后,D试着将门推开。门上锁着重重铁链。
D高举右手,毫不费力地往下一划,白色的火花在空中飞舞,门上的锁,一下子像失去生命力的蛇一样垂了下去。
“别走!”
铁栅栏的嘎吱声混杂着女人的声音。
“你不杀我的话……我就把你给……”
“杀了,是不是?”D这么说。
为了毁灭,所以杀你。
为了不毁灭,所以杀你。
“这就是人类吧!”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在那里自言自语。
突然,D的眉间显得十分忧郁,一阵紫烟及轻声的呻吟从握着栅栏的左手边冒了上来。
“求求你!请你别走!”
门开了,风飒飒地吹袭而来,月光被撕裂了,树梢也咆哮了起来。
这撕裂了的树叶,像旋风般包围着D。白色脸颊上布满了微细的红色血丝。树叶化成锐利的钢片,朝他身上划了下去。
大衣在下摆,像黑色羽毛似展开来。
“如果只想吓吓人的话,那么就免了!但如果想被杀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错……没错……”
风将思薇的声音传到D耳边。
“呵!呵!呵!说这种狠话。真是让人看透了你的本性。”
D握着烧得焦烂的左手,走了出去。
“你要上哪儿去?除非眼睛张开来,否则没法从这里出去。因为你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对D来讲,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雷鸣声在远远的天空中轰轰作响。

**********
这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兰的眼睛澄澈,躺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
虽然有时也会和凯因拌嘴。
他们明知道那些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她试着阖上眼,但脑海中却马上浮现出那狩猎者的面孔,胸中也好似浮现出蓝色的月光般。
她跑到外头,让脑袋吹吹风清醒清醒。
在庭院里让风吹着吹着的当儿,不自觉便散起步来,等她恢复意识时,已在通往空地的路上了,她很清楚自己去那里想做什么。当她一进到那空地去,马上发现了D,他闭着双眼,上半身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树干上。到思薇的豪宅去了吧?顿时涌起了嫉妒心。




她蹑起脚走着,来到他的身旁站着。当她伸出手轻轻触摸到他的肩膀时,D张开了眼。深邃的眼看着茫然怯懦地伫立地兰说道。
“谢谢你把我叫醒。”
“啊!”
兰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对于D被困在梦的世界里的事浑然未知。
“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流血了!”
“已无大碍了!”
“可是伤口还很严重!你到我家,我帮你清洗包扎一下。”
“别麻烦了!”
D轻轻闭上眼睛马上又问。
“你和白天那年轻人和好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兰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傲慢冷血的美男子,突然让人觉得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孤独,而且疲惫不堪的样子。
帽子、长靴、大衣是以什么材质做成的呢?没有缝线也没有伤口,正因如此,穿着那一身的他,面对着毫无他容身之处的现实世界,兰强烈的感觉到,那种痛苦实在是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这名青年,没度过一次真正安详的夜晚吧?或许这是某个年龄层的感伤,想到这兰不禁落下泪来。拭去泪水,当她再度张开双眼,D的脸直朝着这儿看,不自觉中,兰的脸红了起来。
“怎么啦?”
“没什么。请不要发出恐怖的声音。”
“你现在还觉得我很恐怖吗?”
“……”
D移开了视线,兰觉得不妙了。
“嘿!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在干吗?”
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D却没回答。兰真咒骂自己问些什么无聊问题嘛!
“我因为睡不着才跑出来散散步。并不是特意来这儿见你的,请别误会了。”
“好美的夜晚!”D突然这么说。
“这才像一个真正的和平村落。你也希望它一直保持这样吧!”
兰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感觉上好像是非这样做不可。
“这是我出生的村庄。没有地方比这儿更好了!”
“你从未想过要离开这儿吗?”
兰抬头看着夜空。
“你是说到很远的村落去吗?”
“我很想。但心里怕怕的,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那他呢?”
“你是说凯因?再过一年,他们就会像脱缰野马一样往外奔走。这儿的男孩都一样。对于未知的事物,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恐怖。不,应该说是因为恐怖才想去看看的。”
想离开边境村落到外地闯荡的年轻人,并不是很多。因为这些年轻人对于家无横产、三餐难以为继的村民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劳动人口,如果他们,本身也能接受到这点的话,其中大部分的人,都会在这村子里成长、老去,永远的长眠于斯,这是他们的宿命。
但也有些年轻人,向往着村落以外的世界而出发去旅行,而且留在村庄的年轻人,他们的心中也怀抱着对于未知世界的憧憬,就像少年们狂热的梦想,一直燃烧个不停。
“那思薇呢?”D问着,他的声音使月光晃动。
惹得兰心旌荡漾。她的声音直发抖,呼叫着梦姬的名字。
D为什么会向对那位梦姬所知有限的兰问起这个问题呢?
“我不知道……”
她当然会这么回答了。
“可是……”
D偷偷看着少女。
“可是……那女孩,就算是她想到别的土地上去,还是一直忍着,还是会在这村子里终其一生。就好比是一个父母,即使对自己的孩子要出城,就算有再多的不舍,仍会默默目送他们离去的心情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那女孩所愿的,就是梦想着一个和平的世界。”
“这个村子,和其他普通的村子比较起来,年轻人们到远地旅行算是蛮多的。他们有捎信回来吗?”
“有。”兰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就像刚学会飞翔的雏鸟一样,也会向自己的双亲告知音讯及寄钱回来。有时,家人想见见自己到异乡闯荡的孩子,他们也会回来让他们看个仔细。
D静静地听她讲,兰觉得他好像即将告别这个世界,但她马上否定了,他不是一个感伤的人。
“我觉得我好象知道你为什么被叫来?”
这句连兰自己都没想到的话从嘴边溜了出来。
“可以说吗?“
“请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和这个村子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我知道他们是因为这个才选上你的。思薇在睡眠状态下感受到地欢欣与哀愁、这个世界的希望及绝望,你完全无动于衷,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当她说完,原本还真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伤害他的话了。但他却一点都不动容,只是直盯着远方,眨都不眨一下眼。
看着D地侧面脸庞,不觉中,她的胸中突然第一次感受到一股炽热涌上心头。
她明知道他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却也因此把他当成重要人物。
她也希望对方是这么想。因为她见到D数次,比村里其他人都多。
这曾经一度从思薇深处所浮现的想法,轻轻地将理性的压抑给退却了,兰的手动了起来。她心里好像又有另一个念头,少女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搭在D的肩上。又好像觉得凯因的影子在那儿,却又马上消失了?
“D——”兰叫了出来。
“或许我们无法再见面了也说不定。”
说这句话,没有什么根据,但却是相当真实的想法。兰在不觉中,慢慢地将自己的脸颊,朝那感觉上布满强壮筋肉的肩膀倚靠了过去。她无法压抑自己不那样做,因为她在连续三天的梦中,都只梦见他的脸。D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使凯因的话,他会将自己抱在怀中,并轻抚着她的头发。
“D!”
她并未存在任何期待,只是当她想进一步要求时,又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兰被推了开来,像刮起一阵黑色旋风似的,D站了起来。
“回去吧!”
在那抽鞭似的残酷声响中,兰朝森林里头逐渐退去,她和D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朝同一方向望去。
“爸!”
之所以会不假思索地叫出来,是因为她看见她爸爸出现在空地的出入口,不但如此……
“妈——怎么凯因也在……”
三个身影好像察觉到这个叫声,互相注视,同时又快速靠近过来。
“兰,你在这里做什么?”面对父亲的斥责,兰转过脸去。
“回去睡觉。我担心得要死,才要求凯因跟着一起来。”
被母亲这名一说,兰越觉得消沉。
“是不是你把她诱拐出来的?”
对于凯因这句惊人之语,使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他。
D站在少年面前,他的身高,高出少年一个头。
“凯因,这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一直睡不着——所以才会想来这里。”
“你倒说说看!”少年用颤抖的手指着D。
“兰最后是会和我结婚的,你不过是漂泊客,我劝你最好别动歪脑筋!”
“凯因别再说了。我不记得和你承诺过什么!”
“好了,兰!”母亲制止她。
“反正,怎么都好,快点回家吧!”
“下次别在这一带闲晃了,知道吗!”父亲一边瞪着D,一边说道。
“我讨厌你!”凯因摇了摇头。
“我女朋友三更半夜被人带出来,我怎能不闻不问?喂,跟我决斗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凯因你闭嘴!”兰气得浑身发抖。
令人寒毛直竖的台词,又再次出现了。
“来啊!有胆就放马过来!”
兰愕然地回过头去看看父亲,那一贯不变的严肃表情,使女孩感受到一股凄凉的恐怖。
“爸!”
“不可以!你给我过来!”
母亲的手抓紧她的肩,兰被拉到后面去,怎么连妈妈也——
“喂,拿着这个!”父亲将斧头交给凯因。
接下斧头的同时,凯因后退了几步,跟着父亲也后退。
D就这么站着。
兰忘了抵抗母亲的力量,站在那儿呆立着,觉得是一场难以置信的噩梦。
此刻,在她脑海中迸出异样的光芒。
——噩梦。梦……我——
她发出奇特的声音,双眸的焦点注视着D。
凯因将斧头朝下砸了一下,划过空中。
并未看见任何动作,D早已轻巧的在草地上迅速一动。
嗡地一声,只见横劈的斧头一闪,立即被黑色身躯给吸了过去。接着从下方迸现银色光芒,凯因的手腕连同斧头竟消失不见了。
兰倒抽了一口气。
D不作声,只是俯视着这发出野兽般哀嚎声倒地不起的凯因。就在此时,另一个身影忽然从D的背后靠过来。
“爸!”
和这叫声比起来,那把剑刺穿父亲胸部的速度要快了许多。他倚倒在D的背上,父亲手上暗藏的刀落了下来,口中发出哀嚎。当他趴在地面的时候,早已断了气。
“爸!怎么会这样?”
D甩掉剑身上沾的血,一言不发地朝马的方向走去。
“我不想杀你,但我也还不想死!”
只有这句话,还残留在夜气中。
兰的脑中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母亲的手仍紧紧地抓着她,不一会儿功夫,耳里的马蹄声,渐渐远离而去。



*********
“你打算怎么办呢?”
D的左手含笑地问着快速奔向村郊的D。
“不论是你自己不要醒来,或是别人不让你醒来——都已经和你照过面了,而且他们也认真地想夺取你的性命。一旦消灭不了你,便是被你所消灭。真实造孽唷!你到底是哪个星座诞生的?”
“我们要出城啰!”D透视着前方一片幽蓝说道。
“没有用的,这里是梦的世界,除非你可以期望梦到什么。”
“把风吸进去!”
这句话像风刃一样尖锐。
D伸出了掌心像是要跟风挑战似的,发出了令人骇怖的吸引声。
“就这样穿过去啰!”这番话分不出是掌中人面疮,抑或是D自己所发出的。D用脚踢了一下马的侧腹,随即发狂似的疾走。
突然,D的身旁有个东西与他快速并行着。那是黑豹和跨坐在黑豹上的邓肯。他的身体已精确地缝合起来了。
D的手快速闪过一道银色光芒,转瞬间,疾驰的身体被分成了三截,随着D跳到空中去了。
如同降落的银蛇般,张牙舞爪。
接着,剑身发出一阵优美的声响,三截身体已再度完好的排列在一起。趁其不备之时,剑影又再度亮了起来,这次,黑豹和邓肯的身体,又在都被纵切成两两截,血雾在飘动的空气中四散开来,此时D早已跑了十几公尺远了。
然后,它们化成了一块块的棒状肉块,前后追逐的四只脚,变成了四个独行的个体。
前方,出现了又高又长的打栅栏,这是村外了。不知道D有没有逃出去的胜算?左手伸到前面去。
从掌心浮出人脸——嘴巴尖尖翘翘的。
风呼啸着。
刚刚吸气,现在吐气,吐纳之间,掌心内侧到底施展了怎样的魔法呢?此时前方的景象,开始像雾般的摇晃起来了。
栅栏和森林,就像一张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薄纸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在那无法确定距离的远方,看得见别的景色。
朦朦胧胧宛如梦境般的树梢及破晓天空——那才是现实的东西吧!
在栅栏的这边,马的四只脚跳了起来,呈现一副英姿焕发的姿态。这幅恍惚的美丽景致就像是因重复曝光而影像重叠的照片画面一般。
一切都在空中乱了起来,D离开落下的那匹马,他的身影在空中飞舞后着地。长剑奔驰着,将飞来的短剑挡了回去。
“果然好身手!如果是从正面袭击而来的话,那就更不得了。”
D早已看穿声音的位置便是短剑的来处。从树荫后面,随着马而来的巨汉,正是拜尔兄弟的另一个——哈洛德?拜尔。
“所以说,让我从四面八方朝你进攻——看招!”
哈洛德?拜尔二话不说,一个后空翻之后,随即分离出虚像。紧接着白木针四散飞出,轻易地穿过徒具形貌的本尊,刺进了他背后的那棵树。
虚像笑了起来。
另一方面,透明清澈的影像飞向了前方。就这样,分出的那部分还在,新生的那半,又生出了新的个体,一直衍生、一直衍生——。在不到几秒钟内,D的周围,已被无数个哈洛德给围了起来,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是他的本尊。即使D有过人的超感觉,虚像的气势仍与实体无异。
“就是这家伙!”
数十个哈洛德齐声喊道,同时拿出右手的武器——白木桩。
“听说白木桩很有效。现在这里有近百人,用近百支的桩刺你,但是攻击的方式将完全不同。接招吧!”
说完,从数十只右手边,白色光芒拖曳着尾巴飞了起来。
发出呼啸声,从马上滚落的桩木之下,D化成了黑旋风遁走。
或许是察觉到了吧!包围在前排的哈洛德们,冷不防地将桩木握在手上迎面袭来。
然而,虚像们所挥出的白木桩,却全都枉费了。而且每当黑色身影像魔鸟般逼近时,无数的哈洛德便会断成两半,和空气同化而消失不见。
在傍晚的月色下,不到二十秒的光景,D已孤独的站在那儿不动。
“怎么办?”、如果就此撤退的话,那么来这儿的意义就都没了!”
此时只有冷冷的风回应着这低沉的问话。
D的眼神,停在横躺的马尸上,长剑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脖子上。
“不加速你可以走吗?”
“我看很难。”左手回答道。
“为什么这时候不出现一头新马呢?说是一场梦境,却又不能完全满足梦想!”


D一语不发,将剑上的血甩掉之后,收在背后的剑鞘里。一瞬间,又见他的身体反转了一下。
金属声和火花齐飞,那一剑制止住看不见的攻击,并集中压倒性的迫力,砍向空中的某个点。
当撕肉般的声音确切地响起时,断续的呻吟声伴随而来的,竟是哈洛德?拜尔模糊的身影。
“别太……得意……这里……并不是属于你的……世界……”
当他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随即从口腔溢出鲜血,哈洛德忽地趴倒在地上。先前D之所以会受伤,想来是受了院长及机器的影响。
“再厉害,也不过如此而已。对了,到底打算怎么办?”
D想着左手的问题,看都不看哈洛德一眼。
“我看只有等了!在这里,连影子都是大敌。”
“是啊!但也不能光站在这儿不动啊,要不要出去走走!”
根本用不着他说,D早已朝栅栏方向走了出去。栅栏高度不到两公尺,却有三层,D轻轻跃起,在栅栏的对面着地。他并没有再立刻前进。
栅栏打对面,没有任何街道,甚至连一座小森林也没有。
树梢的身影,离他很远,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四方形、圆形——大大小小的墓碑石林立着,原来是一块墓地。今后将发生的,如果是最后的战争的话,那么这儿可以是真正的战场了。曾经,这里是贵族和人类和平友好的交谊场所,如今,却变得荒凉腐朽,即便是在夜晚,还是覆盖着一层妖孽的瘴气。
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墓地的正中央。左手边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墓地,在圆顶式的屋顶上,还架着情报卫星专用的天线、雷射探知器,上面布满了灰尘。在被磨穿了的门扇表面,有一条线般的细缝,D默然地看着那门被无声、轻轻地打开来。
从贵族之家走出来的人,是贵族没错吧!
这一定是梦里的世界送给D最后的刺客了。
黑暗中,出现了克鲁兹保安官地身影,但D地表情始终未变。睡梦中刺客遗留下来的布片,正是保安官上衣的一部分;他手握着木桩射击枪。两眼透着虚幻的眼神,嘴角左右牵动着,使得牙齿露了出来。他早就被别人控制了。这世界大概给了保安官与D同等的条件,好和D作战。
“事情还是演变成这样了!”
保安官边从墓地走下来,边说了这句话。
“现在,我已经失去自由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三公尺多。
“不能放下枪,绝不能放下枪!”
保安官静静重复自己的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守住这个世界,一切都是不得已。去思薇地世界向她道歉吧!”
“变成了贵族,要怎么死呢?”D以狩猎者的眼神及声音这么问着。
“思薇依旧长眠不醒,你夫人也还在等着你回去。你一心想保护的世界,似乎不全然是快乐的。”
保安官扣下了扳机。枪机内的液化瓦斯气瓶,以秒速七百公尺的速度,射出五百公克的桩木,当桩木到达D胸前的那一刹那,却被更快速闪现的银光击落。保安官的身体,条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处上。
咻的燃烧声,从他伸出的指间发了出来,手指吐出一小团火焰,好几支银色导弹,朝地上的D发去。
D抓着大衣下摆,朝自己的胸前迅速向外展开。
这真是个绝妙的好时机!
大衣没有拦下导弹,只改变了它们的方向,这是D独到的绝活,接下来不论是谁,再也无法将新的方向转变过来,瞬时地面变成了充满火焰的大熔炉。
在空中影和影交错着。
飞离地面数公尺后才着地的一个身影,剧烈地摇摆之后,便倚在墓石的一侧。
“……如果将我改变的话……世界会跟着改变吗?D?”
“我不知道。”
“不管怎样……我已经不想起来了……你自己保重。”
在墓石上的震动,迅速地减弱了下来。
“……”
声音愈来愈小,保安官的身体滑向墓石下方去了。
“那名字是……”D的左手虽然只是自言自语,口吻却相当认真。
“你说什么?是艾琳?还是思薇?”
D没有回答。
刺眼的火焰将脸庞和身影照成一片苍白。
“不让梦醒来”的意志及行为,虽然还是持续存在着,但对D的攻击,可以说告一段落了吧!
接着又会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他?
此时,D正准备要走出去。
他已察觉周围好像有了什么动静。


几乎所有的墓石都在摇动。
他停下了脚步。
“咚!”的一声,东西倒了下来。
同样的声音此起彼落。
一直到最初的身影从墓穴升起,声音仍未中断。
“D!”院长叫着。
“D!”希尔敦婆婆叫着。
“D!”艾琳叫着。
“好了!”旅馆主人说道。
“够了!”克莱门兹说。
“不要醒来!”贝兹呻吟着。
托诃夫也在。
村里的每个人都在那儿,每个人都在苦苦地乞求着,祈求着。
别让他们醒来!一只只苍白的手,朝D逼近,他们原本就从不姑息曾与自己做对的人,全身涌上凄烈的鬼气时,D也整装准备迎击。
人群就像大海的波浪般相拥而至,那一瞬间,只觉得空气像被切了一半似的。有些人不出声,有些人悲鸣着,但每个身体却不断靠近,他们的胸中或喉头,甚至还插着黑色光箭的箭尾。
这些人苟延残喘至今,在脸上留下苍白而虚幻的意志,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断朝D前进,却不幸地一一被从天而降的箭射倒。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当这世界被成堆的死尸和血腥所笼罩时,D忽然认清了站立在墓地另一端的一对男女——射箭地黑衣人及着白衣的思薇。
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梦境,是那个有关思薇的感觉的梦,现在终于在这个世界成真。单凭一名射手,便能轻易将数百名村民射倒,这也是梦里才有的把戏吧!
“我不会让你被杀!”
思薇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恨意和哀怨。
“因为我要你杀了我!”
苍白的手指指着D,男子的弓箭搭上了弦,钢箭穿过了风。D看着那一支箭在空中变成了数十支。然后,他用大衣的下摆和银光去迎接它们,四处飞散、弹跳的箭,纷纷插在大地上,却仍有几支刺穿了D的肩膀及腹部。
“现在觉得怎么样?”
思薇笑着对痛得跪在地上的D说。
“你现在还要不要杀我?你一贯的作风不是处死那露出獠牙的人吗?纳闷求求你,把我杀了吧!”
虽然全身插满了箭,但D的表情依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面对如此断然的拒绝,思薇的眼里充满泪光。
黑衣男子,又再次举高了弓箭。
此时,D奋力挺起了上半身。
“够了!”黑衣人只说了这句话。
如果接下来这一箭能穿过他的心脏,那D就死定了。
咻的一声,箭放了出来,同时,D的手也闪着剑影。他挥起长剑,那剑的速度比箭快得多了,它穿过了黑衣男子的心脏,划过他的嘴角,给他致命的一击。黑衣人倒在地上,围巾也掉了。
“……”
D摇摇晃晃地朝着茫然伫立的思薇走去。
“你这样还想寻死吗?”
“是的!”
不紧张也不抖动,那女孩高兴地回答着。
“只有一种办法!”D平静地说着,从他身上滴下的鲜血,渐渐将大地染成红色。
“某个男子寄托了无限希望而选择了你,但是这村落、这世界,人们和贵族互知互信互爱地在一起生活,都是因为你的沉睡和梦。”
“……这一切的确十分美好,但对我来说却十分痛苦!永远都在做梦……,只能永远一直沉睡。别说欢喜、悲哀,就连痛苦也都无法感觉……”
D看着一旁的黑色尸体。
黑衣人的围巾脱落后,便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天啊!竟然是保安官。
选择最爱的男子来保护自己,也许是人之常情吧!
一阵悲哀的曲调,传到D的耳畔。
地面变成了一片光亮的地板。
D瞄了一下在周围的人影,他们的舞步,不必多看就知道是华尔兹。
舞会已进入高潮。
“D……”
当思薇叫着这名字时,气势也包含了些许的感情。
她苍白的手上,刀刃正闪耀着青光。
思薇缓缓走向前去,直到两人在身体,重叠在一起。
像是全身都感染到欢乐一样,思薇闭起了眼睛,恍惚地颤抖着。
她的泪水闪耀着蓝色光芒——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下来。
D将保安官胸前的那把剑拔起,刺进了思薇的体内。
少女的短刀,依然是握在自然下垂的右手上。
D虽然没有杀她的念头,却还是照她的话做了。
然后,压在身体的重量渐渐消失了。
回头一看——
跳舞的人们,如同影子般的站立着,又如同影子般消失。
思薇的脸上所浮现的正是兰。
一直长眠与梦中世界的女孩,将自己意识投射在兰的身上而活着。




D和保安官或许都知道这一点。因为第一次出现他们两个面前的思薇的幻影,穿着也和兰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D拖着十分疲惫的脚步,绕道兰的背后。
他看见舞伴的脸——竟然是保安官。
紧接着又出现另一张面孔——是D的脸。
那男子既是保安官,也是D,或者两者都不是。
一个是三十年来,一直在月光下不停跳舞的男子。另一个则是为了让沉睡的梦姬恢复意识而引来的男子。
D的眼神,落在保安官的脸上。他一边拔起全身的钢箭丢弃在地面上,一边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他脸上的表情,不管是在拔箭也好,走到门边也好,始终没有改变。就像是把剑刺进思薇身体时的那副模样。
兰在卧房的床上醒来,而希尔敦婆婆仍坐在门廊前的摇椅上,艾琳则正在眺望夜空,院长目送着思薇消失。
四周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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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1:59:22 |显示全部楼层
尸体(布而特八世)叫道:“喂、干什么!”
  “结束了,必须送回坟墓去。要出来的话就快出来。”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王八蛋!”
  破口大骂后,男子的身体软了下来。
  同时躺在床上的布而特八世身体坐了起来。
  “从身体移动到另以个身体要有相当的心理准备的啦。啊啊、真不爽——”
  D静静走出宿舍。
  街道宛如目卑(‘目卑’是一个字哦,念‘BI’)睨着褐色平野不住前进。
  地上的牧羊人与行商人羡慕似地仰望挥手。
  街道对他们不予回应,一昧继续前行。
  ——只是,这真的是前进吗?
  朝向闪耀着奇异刺眼色调的太阳,街道一直前进着。
  翌日,D造访了镇长的记录上从事对锁封奈特家作业的20名男子。
  回答千篇一律——搬东西时在那住宅既没看见也没听到奇怪的事物。
  那住宅的谜仍旧为迷雾所闭锁。
  当D想拜访最后一人,也就是哈顿保安官处之际,背后传来了叫他名字的声音。是兹鲁杰医师。
  D转身问:“什么事?”
  “状况一样。我从那尸体毫无所获。”
  是指昨晚自墓地苏醒的男子之事。D将布而特八世脱出后的身体运至了医师处,要求二度诊察。
  “我想是感染某种病毒所造成的没错,然而现在完全找不到头绪。”
  “找不到就麻烦了。”
  D只说了这句话。
  领悟到本应接在后面的话的意义时,兹鲁杰医师用手背擦拭了不知何时冒渗的汗水——是冷汗。
  “再会。”
  说完,D正欲转身,医师对他再度叫道:“清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习惯,年轻医师立刻搔了骚头。
  “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去探病?啊、是指罗丽.奈特的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打从昨天被奇怪的黑影袭击以后,样子就很不一样。”
  “我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你要是不来才真的不会有任何帮助。”
  “那就等到我办完一件事以后吧。”
  如此说后D再度迈开脚步。
  弯过数条小巷后,来到了保安局。D推开裂缝被用强化胶带贴住的玻璃门,进入里面。巨汉正在里头的桌子后方把脚翘在桌子上同数名助手谈笑,望见D后立刻板起了脸。
  “干嘛!期限还有两天就已经要投降了吗。”
  “我有事——”
  D淡漠说着。
  “希望能清场。”
  可能是遭到了那股冷冽鬼气所袭,两名助手急忙站起;保安官有若棒球手套的大手按住了他们。
  “好了好了,这儿是保安局,不受外来的家伙指挥,就算是肮肮脏脏的吸血鬼猎人也一样啦。
  哪都别去,一起听他说的吧。好了,怎样?“
  最后一句乃是针对D的话。
  D点了头。
  “我不介意。只问你一件事。在封锁奈特家时有没有看到什么?”
  “你说的什么是什么?”
  保安官露齿而笑。牙齿污黄。
  “有没有奇怪物品?有没有奇怪的药和方程式的记录?或者特殊生物——就是这些。”
  保安官“恩”了一声。
  “全都没有。”
  “那么,还有一件事,奈特家为何离开镇上?”
  “那种事去问镇长。”
  “是被大家驱逐的?或者——”
  “或者什么?”
  “是自愿离开的。是哪种?”
  “混蛋!你是来找碴的吗?”
  两名助手摆出架势;保安官想从特别宽大的椅子中站起。
  腰部才刚抬起数公分,保安官的动作便僵住了。
  D正立于眼前。仅是如此——确实仅是如此,但不光是他,就连两名助手也无法寸动。
  由于年轻吸血鬼猎人散放的鬼气之故。
  “老实告诉我。”
  D说了。
  “开、开什么玩笑!”
  连凶恶保安官的话声也在颤抖。
  “那么,就不得已了。”
  D举起左手按上保安官额头。
  ——彷若白痴的木然表情在保安官脸上泛散。眼睛覆上半透明薄纱后,保安官嘴角流着口水,同时空虚眼睛停滞空中。
  “那一家人为何离开?”
  回答并未马上出现。显然在保安官耳中正反刍着他的自我意识跟D的话语。结果如何呈现呢?
  ——“因为那一家人……曾经做过……奇怪的实验……详细的内容……就连我也……不清楚。”
  保安官的话语明显是被强逼出来的。
  不消说,是左手的魔力。
  “知道那件事后你什么也没做吗?”
  “有想过……要做……可是被镇长……阻止了。”
  “被镇长?”
  D双目一亮。
  “为什么——”
  “不晓得……因为命令过……我们……完全……不要管那一家人……连我之前的保安官……好象也是一样。”
  “那自何时开始——”
  “大……大约……两百年……前开始。”
  那不正是镇长所说,有怪异人物搭乘街道之时吗——。
  “那个所谓的奇怪实验,在那之后就一直在进行了吗?”
  “我……不知道……”
  “奈特一家是被赶走的,还是自己舍弃了镇上?”
  “是自己……逃走的……”
  “逃走?”
  “他们要逃的……前一天晚上……镇长下了命令……我们去镇长家里……奈特夫妇在他家……
  我在那逮捕他们……押入了……拘留所……当然……那女孩也一起……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镇长也没跟我说……只是告诉我……那是对街道全体的……重大……犯罪行为……而已。“
  “原来如此。”
  那大约是指奈特家代代进行的实验。
  只是——向来一直拥护那实验的镇长下令捉拿他们的理由又是?
  此外,他们想向镇长传达些什么呢?
  “奈特夫妇的表情如何。”
  “不、不确定……没有……害怕……夫妇……两个人……认真地……在想着……什么……我、我……只知道……这样。”
  “怎么逃走的?”
  “到了……第二天……一看……墙壁……被融化掉了。奈特是化学家……可能事先在哪里……
  藏了溶解剂吧……“
  “早晚会再见面的——”
  D的手离了开来。
  由于漆黑外套的衣摆已在门外远去的关系,精疲力竭的保安官同两名助手“砰”的一声跌入椅中。
  兹鲁杰医师正等着D.“虽然你很忙,但请务必跟我去一趟。”
  D颔首。
  “之前就约好了。走吧——”
  两人往病院迈开脚步。
  D说道:“真平静的街道哪。”
  “的确如此。应该对保安官和镇长来说是易于治理的街道吧。不会有不合群的人从外面进来。
  镇民全都是顺从,认真遵守规矩的模范生。即使偶尔会有粗暴的人闹事,也没有比保安官更严重的噢。“
  D的嘴边浮现浅笑。
  “除了你以外是吧。”
  兹鲁杰医师仅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接着凝视D,说:“打算在这个镇停留到何时呢?”
  “工作结束的话明天就会离开。”
  然后,这名猎人希罕地问道:“你呢?”
  “契约期间是一年。可能会在那之前就下去吧。”
  “医生离开的话会有困扰吧——”
  “再去找其他医生就能解决了。”
  “因为无聊吗——?”
  “没那种事。我也对心理学略知一二。若从那立场来看的话,没有比这更加值得玩味的地方了。边境的城镇在性质上,为了自外敌中保护自己而施行着强固的管理体制,这里就是其中的顶点之一。你认为这个镇要前往何方?”
  “……”
  “他们只是毫无目的从世界尽头飘往另一个尽头哪。”
  “没有目的的一事在地上也是一样。人类也好、贵族也好,或许宇宙万象也是如此。”
  “可是会有进入村子的人、会有离开街道的人。而在这里不论哪种都没有呀。你可知为了开发排除近亲相奸之不良影响的药品,浪费了多少能源?要我来说的话,在这镇中的正常人就只有奈特那一家人而已。”
  “对他们你知道些什么吗?”
  “很抱歉,我并不清楚——”
  “这或许对你是不合适的场所。你喜欢旅行对吧。”
  年轻医师点头,点得十分用力,漆黑眼眸闪闪生辉。
  “是啊,我邂逅过各式各样得人。我好象是因喜爱旅行才成为医生的。也没办法就这样扔下边境不管。大家心里一面想着:”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啊‘,又努力生存着。有可能甚至连残存的贵族也是一样——。我想成为他们的助力。“
  D默默继续走着,但目光中明显浮映出温暖的神色。
  年轻医师并为留意到自己话语所引起的奇迹。
  “你是半吸血鬼——对吧。已经旅行很久了吗?”
  “比你久一点。”
  “我马上也会和你一样的。”
  医师用强硬语气应道。
  “我会累积经验变得和你一样。不论是骑术或剑术都马上会学会的。”
  面对几近挑战的口吻,D依旧沉默。
  不久后两人抵达医院。
  护士走在前面带路至病房。行走距离仅仅数公尺,护士却差点撞上桌子,手几乎打到玻璃,还绊到了门槛摔倒被医师给抱住。这是由于她只盯着D看的关系。
  罗丽肌肤上薄薄残留着粉红色色块。仅有如此而已。或许是不需要放射性同位素去除剂了,那已全部撤得一片不剩。少女身着蓝色睡衣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等了一会,兹鲁杰医师取来笔记本写到:〔情况怎么样?〕然后递了过去。因为D不发一语。
  读完后罗丽点点头。难为情地掩起睡衣前襟,拉下袖子。大概是羞于辐射能伤害的痕迹被看见。
  〔D先生来看你了。〕医师在笔记本上写着。
  〔要赶快好起来才行呦。〕D取过笔,望见笔记本上写的内容后,兹鲁杰医师眼睛大睁。
  〔你的双亲为何离开镇上?〕“请等一下!”
  医师勃然大怒。
  “这孩子是还在接受治疗的病人呀。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情才叫你来的。我是希望你帮她打气。对病人鼓励比什么都有效。特别是这年纪的孩子更是如此。”
  “我是有问题才来的。”
  “这是什么话。可是我带你过来的。”
  “要鼓励随时都可以。可是这件工作十万火急。”
  医师噤口不语。D继续说:“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贵族增加了一个同伴。要是他们增加到了一百人,我们就无计可施了。收拾吸血鬼乃是我的工作。但要对街道中的人类如此做,负荷就有些沉重了。”
  “这么过分的——”
  D再次面向罗丽,静静等待回答。
  昨夜被黑影质问的记忆在罗丽胸中晃荡,没有人在意她的事,只对双亲的实验费尽心思。
  罗丽抬起头想爆发出涌至喉间的怒气。
  俊丽容貌正在眼前。美貌冷漠、飘散鬼气,但却仿佛有些哀愁。怒气自罗丽的胸臆消失了。
  为了遮掩右手背的伤痕,左手盖了上去。罗丽徐徐动笔。
  〔我不知道。可是,前一天晚上在经过实验室前面的时候,听到爸爸对妈妈说:“这会改变世界‘。那之后两人马上一起去了哪里,当我在睡觉时保安官就来家里带我到拘留所去了。〕”要怎么改变世界呢?“
  兹鲁杰医师发话。
  D无言看向后方。
  朝着邻室——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对着被绑于台上的尸体——医师变得面色如土。
  “怎么可能——”
  “不知道——请出去。”
  “啊?”
  “你最好别知道。”
  “别开玩笑了!都已经听到这里了——。话先说在前面,打倒昨夜得吸血鬼的可是我哟。”
  “再会。”
  “可是——”
  说到一半,医师闭上了口,忿忿不平地离开病房。
  D移动右手。
  〔除了你的家人以外,最常到实验室的人是谁?〕略一犹豫,罗丽如此写了:〔镇长。〕

第四章 光蛇的峡谷
  这是在D造访医院稍早前的事。
  镇长家的女仆妮璐趁主人前往镇议会馆的看家机会悄悄走去后院。确定四下无人后叫道:“班!”
  在洗衣店工作的高壮情人没有回应。
  妮璐一边讶异地皱眉,一边走近作为幽会场所的高大桃树下。
  “嘿!”
  树荫中班突然探出了脸。
  “讨厌、别吓人!”
  虽然放心地抚了抚胸脯,但些微的异样感还是笼罩了妮璐。
  和平常的班不一样。尽管面容和体格确实是班本人,但总有些什么不同。而他如今就正诡异地微笑着。
  “怎么了嘛、妮璐。我脸上有什么吗……?”
  声音也是班的声音。
  妮璐摇摇头。
  “没有——”
  “是吗。那给我亲一下。”
  说完的同时,妮璐还来不及反抗便被用力抱住,嘴唇也被堵上。
  两人一动也不动的紧密拥抱持续了数秒,一转眼班全身瘫软,随即软绵绵地朝树根倒了下去。
  妮璐对突然不省人事的情人看也不看,环顾了周遭,表情依旧艳媚,只是形貌隐约有些迥异。
  “因为这小子要进来镇长家的后院,所以才想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来了一看还真猜中了。虽然想说你是个领人薪水却还这么不像话的家伙,不过既然让我的工作变轻松了,就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家伙也没那么快起来——大姐你的身体就借我一下吧。”
  接着妮璐把瘫软在地的情人拖入树丛中藏起,恢复了平日冷静镇定的表情,然后踩着轻盈步伐走回住宅。
  一进入住宅,妮璐立刻锁上所有的门,在起居室中央露出像是在考虑什么、读取什么沉思表情,顷刻后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还有一只是吧。而且假装女儿还没有痊愈把事情隐瞒下去啊……哈哈、是D的策略吧。”
  以妮璐声音说话的语气,无疑是布而特八世的。
  他附身在妮璐情人上,再进一步透过他闯到妮璐身体里读取了她的记忆,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看来——这住宅没啥特别奇怪的地方。恩?等等,被告知未经允许就不可以去地下室?——嘿嘿——接下来就未经允许地去看看吧。”
  微微一笑后妮璐悄悄走着免得被菈乌拉发觉,接近地下室的门。
  没上锁。推开门后,有木制阶梯通往黑暗中。
  “噢噢、可怕!”
  像是感到有趣地轻声自语完,妮璐提起长裙裙摆缓缓朝黑暗中走去。
  自工厂区接过来的电缆和热水管在天花板上纵横穿梭。
  在四个角落堆满木箱或石油桶的地下室中央,妮璐满腹狐疑的视线落往周围。
  “啊、这里没问题。”
  她说了。
  “那么、小妮璐觉得奇怪的东西在哪里……?”
  带着异样光彩的眼神陆续爬过墙壁、地板、天花板,一会后停在自己的脚边。
  “恩,真搞不懂哪。”
  粗鲁地自言自语后,妮璐抱着胳膊思考着。
  “再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地下室。”
  俄顷,双眼再度充盈光彩,只是这次的更加执着,目光巡视四方。
  “如果在地下室的某处隐藏有什么的话,应该会在谁也不晓得的地方装上开关才对。”
  如此说完,妮璐靠近并排着空箱子的一角。
  “不对,是我的话就会反过来想。要把落叶隐藏在森林里。不引人注意的开关就要在谁都看得见的地方才对。”
  裙摆摇曳,妮璐走近墙上的配电盘。
  “在小妮璐的记忆里,有听过奇怪的谈话声和像是齿轮咬合的声音传出来。这样的话——”
  锐利的目光眺向近十枝的成排控制杆。
  “里面污垢最少的家伙,是这枝吗……”
  妮璐抓住正中央的一枝后将它向右转,钝重声响发出,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如似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
  “呜哇!”
  惨叫的同时,妮璐的身体转了一圈。
  正确来说是滚了一圈,因为原来的位置上突然开了个圆洞。
  木制梯子朝着比地下室的昏暗更加幽晦的漆黑地底伸去。
  “这玩意就是小妮璐怀疑的原因了。现在大叔就来把它解开,嘿嘿嘿嘿。”
  妮璐双目炯炯生光走近梯子。确定四周无人后向新的地下室走了下去。
  梯子十分牢固,踏脚处的磨损情况,诉说着早在数十年前便已被某人频繁使用一事。
  “恩恩,开关、开关——”
  探索黑暗的手马上摸到了墙壁,找到小开关后压下,黑暗中充满了微弱的光明。
  那里是个广大空间,大到令人不禁怀疑是否占据了街道的整整一角。
  在那正中央只放着一个让人决不会认错的箱子。即使表面没有任何装饰,但那的确是具棺材。
  “还是白天嘛。”
  简短而不安地低语后,妮璐朝棺材走去。
  “不过还真夸张。身为镇长竟然还在家里养着这种怪物哪。”
  当手毫不犹豫地按到棺盖时,某人揪住了妮璐的头发。
  “啊!”
  妮璐连惨叫的时间也没有颈部就被撕开了一道线。
  转眼间鲜血蔓延地面。
  事实上在这一瞬间,街上一隅发生了奇妙的事件——由于稍早前,一名建筑工人发现了在森林中睡觉的矮小男子之故。
  不过,是因为先测过了他的脉搏才判断他是在睡觉的;可是等到数名镇民和保安局人员赶来时,对他的印象已转变成是尸体了。因为男子仅余心脏在跳动,却全无呼吸。
  知道那是伙同俊美吸血鬼猎人而来的外来者的身体后,骚乱便包围了人们。
  “怎么会这样——”
  “自杀啦。因为被这街道排挤才这样泄愤的啦。”
  “可是啊,我在酒店看过这家伙和人吵架,不象是会自杀的人呀。”
  “明明心脏还在动却没有呼吸,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
  保安局的一人说着。
  “不管怎么说,都要好好处理才行。”
  “没错没错。”
  一名镇民点头回应。
  “收拾掉吧。看我宰了他!”
  “好哇好哇。”
  保安局的同伴立刻赞成,一人从腰间枪架上拔出手枪对准布而特八世的头。
  周遭民众赶紧远离。
  正当要扣下扳机时,没有呼吸的男子身体猛地跳了起来。
  保安局成员“哇!”地大叫,身子后仰退开,“混蛋!老子可不是参观物品!”的愤怒吼声朝着他们飞了过去。
  轻蔑环顾本就离得颇远,后来躲得更远不敢靠近的街道居民后,他说:“去、乱来的家伙。连你们这群人的代表养着不象话的东西都不晓得,竟然还在参观射杀倒在路边的人哪。”
  不用说,当然是在被附身的妮璐当场死亡的瞬间,回到了原来身体的布而特八世。
  D离开医院是罗丽在纸上写出镇长名字之后的事。
  医师虽然要求他多说些话,可D只说:“有急事”,并未答应。
  三个人影包围了走出门外的D.是哈顿保安官同两名助手——之前在保安局碰过面的成员。所有人均系着皮带。
  “果然在这儿。”
  保安官一手拿着火箭发射器,满是敌意。后面的两人手中亦分别举着霰弹枪。
  望着对准心脏的枪口,D说:“有什么事?”
  声音带着倦怠感。
  他正全身沐浴阳光下。对继承了一半贵族血统的半吸血鬼而言,乃是最不利与战斗的时刻。
  “有什么事?难道以为我们会邀你去喝酒吗?”
  助手之一说道。
  “明明是个外人还敢小看我们——。不管你是半吸血鬼还是什么鬼东西,都别太嚣张。要好好让你知道在这街上恐吓保安官会有什么下场。”
  “期限还有明天一整天。等到那之后如何。”
  “别开玩笑了!要是被像你这种家伙解决问题的话,我们的存在价值就有危险了哪。”
  哈顿保安官双眼喷冒火焰。
  火箭发射器的发射选择装置指着〔齐射〕。一按下射击钮七发笔形火箭弹就会将俊美猎人炸得面目全非。
  可能是看出战斗势不可免,D静静问了:“在这动手吗?”
  “这家伙不错。没逃算你有种。就看在你这干脆得份上给你个痛快吧。”
  较年长的助手低声说完,霰弹枪朝白天时依旧晦暗的小巷一指。
  一会过后,D冷然承接那有如从瓦斯喷枪射出的憎恶火焰,问道:“真要动手?”
  “废话。”
  二人在三公尺的极近距离将霰弹枪架到肩上。这是计算过D长剑不及的距离后的阵势。只要一有什么轻举妄动,霰弹枪会比长剑还快。
  D的脚边长有一株拟长春藤的枝杆。
  它的繁殖力十分旺盛,虽是清理杂草的重点目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根除。在拔除后只要留下了一小段细根,三天内便会萌生新芽,不到三周即可长为成木。尽管不开花,生命力却极其强韧,广泛丛生于冷寒区域到平常绿地。
  D右手朝枝杆伸去——那是连紧张无比的男子们也无法让手指出力的幽雅动作。
  轻而易举地把颇为粗大的树身自根折断后,D将令人联想起绿色棉花糖的枝杆指向男子们。
  “来吧。”
  “吓!”
  大吼之后按住发射钮的手指灌满了喜悦的蛮劲。
  轰声大作,一人三十六发合计七十二发的霰弹将D胸部以上之处以火焰包裹。
  只是,在那前一刹那,不知他们是否看见了横扫而过一闪绿光?
  圆铅弹发出声响落在碎石子路上;两名助手尝到了砍入脑门的剑刃之冰冷。
  射来的霰弹竟会被用拟常春藤的枝叶扫落,这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手提血刃,D对拿着火箭发射器的巨人发话了:“来吧。”
  巨人寒栗。
  腋下原本以为能全心信赖引以为傲的杀戮兵器,已成了完全不能依靠的普通铁块。这男子能以树木枝杆弹开霰弹,难保他不能随意对火箭弹做出同样的事。
  想到自己在猛烈白光中化为肉片四散的模样后,保安官脸色惨白。
  “怎么?你可是已经拔枪了。”
  只能动手了。只是,不禁令人觉得,不论手持何种武器皆无法挡御这名男子的长剑。
  保安官感觉死神的手按到了颈部上。
  此时,有人急忙往小巷跑了过来,是兹鲁杰医师。
  瞬间明了事态后,他插入两人间对D说:“请停手。厮杀已经够多了。要是杀死保安官的话,你就真的非得离开这里不可了,连镇长也压不住的。”
  D手一动,医师不禁赶紧向旁退去。
  因为战斗已然展开,D业已拔剑,那在饱饮敌手的鲜血之前绝不回鞘。
  保安官的喉结咕噜生响,他初次体悟到自己当作对手之人的在真正实力。
  喧闹妆点了街道的空气,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保安官、保安官!”
  叫唤声响起,脚步声跑近。
  “幸运的男人。”
  右手轻挥,黏附剑身的血糊一滴不剩地被甩落地上,D举步走过呆立的保安官身旁。
  离开的模样仿佛事情已经落幕。
  相对的,一名助手飞奔而至,望见惨状后便呆住不动。
  保安官问道:“什、什么事?”
  问毕,地面猛烈摇震。
  并非是地震的程度,而是宛如整个地面要倾斜成90度一般。
  恐慌袭击人们,到处飘荡孩童的哭声。
  “怎么了!”
  这次是医师大叫。
  “是磁暴峡谷!”
  “怎么可能——。明明没有朝南西走的啊!”
  “可、可是是真的!”
  在震摇得更加剧烈的大地上,惨叫与怒骂来回交错。
  在街道正要通行的前方,出现了由山脉斜面构成的狭隘峡谷,已可望见笼罩在那入口的紫色云团。
  街区正确实朝向能令一切电子机械疯狂的磁力流不停前进者。
  磁暴峡谷是什么?
  这也是自贵族同志间的抗争所生的疯狂产物。
  因环绕领土问题的争斗无休无止,所以到了后来有一派贵族在认为是自家所有的土地周围设置了防御、攻击设施。
  在有限空间中蕴涵无限,吸吞所有入侵者的歪曲空间。
  将色彩化为武器,连达姆钢所造之航空战舰亦可斩断的涡动光谱。
  不单是视觉上的幻象,甚至会让生物把自身生态系统〔认为〕是其他系统的幻象装置。
  以及,能令所有电子机械狂乱的磁暴。
  即使身为创造主的贵族已于灭亡之光中消逝,这些钢色的憎恶却连同永动式原子炉的能源一起残留了下来,为人们散播了足以与人造妖魔、妖兽匹敌的威胁。
  如今盘踞在街道所行经之峡谷中的,无疑正是其中之一。
  “真奇怪,警报没叫!”
  “那不重要——这种地方根本没输入到航线里!”
  妖诡地明暗交错的街路上传响着彷若怒吼的声音。
  避雷针上紫色闪电窜动。小型爆炸声接连不断,大概是超过负荷的短路器。
  现今天地变为一片黑暗,宛若巨蛇的强光触手不住吞噬市街全区。
  工厂的铁卷门发出巨响拉了下来,放电踏的放散鳍板大开,能源吸收棒自舷侧伸出。
  “航线管理电脑怎么了!?”
  地下的管制室中有人大喊。
  “电脑没有异状!”
  另一个高亢声音回应。
  “可是——航线大幅偏差了啊!”
  “是被输入了错误的资料!”
  “到底谁干的!?——混蛋!”
  含杂石砾的砂粒扑打D与兹鲁杰医师的脸。
  “不妙。医师你快回去吧。”
  “说这种话的你也一样。”
  “我的房间很远。”
  “我送你。”
  D看了看医师的脸后,飘然迈步。
  以上也随即紧跟在后。
  雷电奔闪过大地,击散土砂、飞弹石头,卷附到门柱上爆出火花,眩灿光芒将D的身影变得白热。
  由于放电鳍板正在散放落雷的能量之故,舷侧的能源吸收棒接受了闪电,通过转换器送入原子炉,对于久违的丰盛饵食,原子炉以升腾蓝白火焰表示满足。
  D默然行经街路,周遭光蛇奔腾,对准外套下摆抬起镰状颈部喷吐火花。
  “我要回去了。”
  医师在他背后说道。
  “但不是因为我害怕。虽然这的确相当恐怖,而我现在毕竟是不能受伤的。”
  D颔首。
  点头一礼示意离去后,医师转过身去。
  银光朝他顶上一闪而过,本要覆落在医师头部的闪电断为两截,在地上颤抖。毫不知情的医师已然跑远。
  街道再度摇荡。
  放电塔为磷光包围,自底部喷冒出火焰。工厂附近的地面电光溯流。由于突破了能源吸收回路的许可容量的关系,吸收与放散——两个手段正不住达至临界点。
  D已发觉了街道改变航线一事。
  由复合电脑所管理的航行装置,不可能会朝磁暴的正中央设定航线。定是有谁从外部动了手脚。
  为了什么?
  想让街道前往何处?
  这都是必须询问镇长的事情。
  D停下脚步。
  一名男子从一间民宅的岔道跄跄踉踉地走出。他搔抓着喉咙,并非是雷击的牺牲者。他异样惨白的皮肤让D眼睛为之一亮。
  男子当场倒了下去。
  极其庞大的巨大雷电之蛇爬经道路,发现男子后伸出了镰状颈部。
  D拔足急奔。
  灿亮光蛇消失在男子腹部。闪电自四面八方朝D杀来,被银光斩为两断。
  在D正欲踏出一步时,喷冒黑烟的躯体出乎意料地动了起来。
  两手一撑,男子缓缓抬起了上半身。衣服自是不用说,毛发皆已卷曲,脸部也已碳化。干焦的头发与衣服碎片朝者地上掉落。
  男子爬了起来。
  遭受五万伏特的电击后能安然无恙的生物并不多。贵族就是其中之一。他应该感染了疾病。
  漆黑脸孔的下边张开了赤红空洞——是口腔。只有那里是平时的鲜红色,仿佛要让雪白獠牙更加醒目。
  不知已经碳化的人体是如何站起来的。
  被电灼得体无完肤的人体全身外缘包着白光,同时开始徐徐向D走去。一边散发白烟;一边有闪电的触手在开裂的肌肉间闪烁。
  D文风不动。
  漆黑手臂伸了过来。
  在要碰到D喉咙的前一刹那,它画出了和缓曲线坠落地面。D觉得似乎听到了“啪沙”的一声。
  黑色人体失去厚度,化为尘沙堆摊散于地。飒然而至的强风将它吹散。
  这是第二名〔患者〕。
  然而,若只是被变成了吸血鬼的话,在那人类完全死亡时是不可能如炭般碎为齑粉的。因为肉体的腐败程度,会具体呈现出自变为贵族仆人的时间开始推算的状况。
  化为仆人三天的人类死时会成为溃腐尸体。半个月的话则大概是溶烂的状态。超过一年以上的泰半会化为尘土。这是由于只有〔死亡〕一事遵守了真正的生命界限之故。而方才在眼前的贵族化尸体上所发生的现象,是不可能出现的。
  抑或他一直隐瞒了自己贵族化的事?
  那也不可能。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型疾病。或许该称作〔贵族化病〕。
  D转身背对尸体迈开脚步。
  他要前往何处?
  街道的耐电作业达到了极限。
  五座放电塔中有四座超出了许可容量而使断路器烧毁,残余的一座作业能力也降低了百分之五十。
  “第一原子炉——能量超出百分之五十二!”
  “第二原子炉、百分之五十七——到极限了。”
  “第三原子炉、百分之六十九——突破警告范围了。警告、警告、警告。”
  “航线管制室,离突破磁暴还要几分钟?”
  “不清楚。——根据资料磁力带的宽度平均为4.72公里。依现今速度还需要五分十九秒六。”
  “说明三座、两座、一座原子炉在停止吸收能量时,于五分十九秒六内对街道造成的危险程度。”
  “三座时——二分二二秒后〔破坏〕”
  “两座时——三分零五秒四后〔破坏〕”
  “一座时——五分一秒三后〔破坏〕”
  “只让第一原子炉继续运转。巡航速度提升四十公里。”
  “太危险了。施加在外壳的电压会一口气增加三倍——原子炉会爆炸!”
  “我知道危险。但不突破磁暴的话什么都不能做。”
  “了解。”
  两座原子炉停止吸收能量之后,凶暴的能量獠牙猛然向第一原子炉集中。五个保险器与能量整流装置爆出火焰,失去平衡的核融合火焰急遽接近失控边缘。不久后蓝白光芒自街道底部冲破外部装甲板在空中乱舞。
  因剧烈震动,罗丽发出无声的惨叫死命抓着床铺。
  兹鲁杰医师冲了过来,叫了罗丽的名字后飞扑似地紧紧抱住她。
  罗丽紧靠在火热胸膛上,医师的胸口不住急速起伏。
  这个男人和我一样呢,罗丽想着。
  少女头一次对年轻医师保持了超过好感以上的感情。
  在街道前方,狞恶无比、为数众多的光之蛇躯卷扭盘转,所到之处有若裂痕的雷电,为其所触的左右岩壁变质为玻璃状朝街道上方洒坠,工厂的空气压缩机被直接击中,压缩空气化作高密度钢线射穿作业员身体,灼沸他的面容。
  白光包覆了街道。硅聚合体屋顶被刮走,树木被连根吸入空中。人们争先恐后地躲入地下室。
  强猛吸力也袭向D,旅人帽同外套衣摆皆开始上升。
  左手按住宽广帽檐,D拔剑出鞘,反手握住后刺入大地,单膝跪地静待。
  小石砾飞舞飘升;家屋的建材尾随在后。
  最为混乱之处乃是原子炉同航线管制室——自破裂洞口入侵的光蛇无情贯穿间壁,击飞作业员的身体,浓烈的肉焦味充溢四周。
  镇长一手将被吹飞的作业员身体向地上打落,力量惊人。他大喊:“电脑还无法修正吗?”
  “没办法!”
  “切换成手动!”
  “手动控制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废除了。”
  镇长的表情化为厉鬼模样,径自抓住肆虐周遭的光蛇,将它撕了开来,手臂与身体冒出黑烟,头发竖起,口腔中闪电放光。
  “到底是要去……”
  他呻吟道。
  “是谁……想把街道带到哪里去……?”
  D听着四面生与死的疯狂骚乱,手握插地长剑单膝跪地的模样,宛若寂静的漆黑塑像。在大自然的怒嚎与狂躁的正当中,这些唯独同他无缘。
  头上满是辉光,两人合抱的粗大蛇躯一面烧灼空气分子一面自天而降——这乃是死亡的元凶。
  D姿势不变跃向后方,擦身而过砸坠地面的蛇躯裂为两股,再度朝空中跳起。
  “街道即将通过磁力带!”
  “全速通过!”
  有如要呼应兴高采烈的叫声一般,荧幕前方展开了蓝黑色空间。是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为黑暗所闭锁的广阔天空。仿佛遭猛刮而来的强风驱退似的,彩饰街道的光华朝后方远去了。
  有人大叫:“通过了!”
  欢呼声响起。
  将去除辐射处理的指挥交给作业员后,镇长总算能在自己房间中躺靠到椅子上,而哈顿保安官的来访,是在那之后过了三小时的事。
  镇长依旧闭着双眼,不悦似地问了:“镇民的情况如何?”
  保安官用好象觉得饶富兴趣的语气回答:“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啊。现在正在调查受伤人数。”
  “听说没有死者是吧?”
  “是啊,受伤者也出乎意料的少!因为还好没有电死的人。听说辐射能的伤害也很轻微哪。”
  “托了我在40年前下令开发的去除剂之福。——不过你有什么事?”
  镇长睁开眼,责备似地说:“你还是在外头——”
  “是来说说往事的。”
  保安官笑了,彷如初次见到镇长般的斯文微笑。
  “还记得艾迪.兰巴鲁吗?那个12岁的小孩。”
  镇长的脸像是变了个人。
  “……你想干什么?”
  “真可怜,明明肌肉的毛病只要让下面城镇的医生看一下就能治好的说,却因为你讨厌下去,让他以为没救而自杀了呢。”
  “——喂。”
  “艾伯尼萨.菲力斯雅的时候是怎么去了?”
  保安官一面抚着火箭发射器的枪身继续说:“对了,是我下手的嘛。他在〔饥饿时代〕时从别人那偷了半磅多的合成奶油。因为孩子快饿死了哪。就连镇里的人也装作没看到。因为谁都没像他家那么惨。你一开始也从轻处理了。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容忍这个第一个打破自己订的街道规矩的男人。结果当时就让我一手拿着手枪,将那身为保安官助手的男人全家枪杀,再伪装成自杀。”
  镇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是谁?”
  “就是我啊。仔细看清楚,是千真万确的哈顿保安官先生。本名伯力.哈顿,身高二公尺九十四,体重二百四十公斤,出生地是东部边境第三三四地区。进入街道是……”
  他的下颚传出闷响。
  二百四十公斤的巨躯仰天倒下摔滚在地。
  镇长走了过去,右脚打算朝巨人喉部踩下,他的动作被自地板抬起的发射器枪口所停住。
  “哎呀呀,最好住手。不管你再厉害,吃了七发这玩意也会挂掉的。”
  保安官边摸着下颚边爬起,有如会走路的小山。现在纵然有人开了门,大概也只能看见他的背部。
  相对于此,镇长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体重未过六十五公斤。二百岁的年龄即使能用营养剂补强,他击出的一拳威力仍是超乎想象。
  “呜——真痛、你这家伙比听说的还要粗暴哪。”
  不停摸着下巴说话的保安官声音,明显是属于其他人的。
  “——是你啊……拥有奇特的技巧哪。”
  镇长没有特别惊讶的模样,坐回到椅子里。或许是心底认为只消知道了真面目,要几时料理掉都行。
  “打从我听说你是D的伙伴时,就觉得你是可疑的家伙了——是附身到保安官身上夺取了他的记忆对吧。好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哎呀、也没啥大不了的。和像你这种大坏蛋一比,我的愿望呢,可是小不隆冬的呦。”
  “噢——然后?”
  “我想要奈特夫妇留下的东西。”
  “噢。”
  “我虽然搜遍了那间住宅,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根据他们的话,听说你也想得到那个哪。——这样的话,你应该清楚它在哪里。”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镇长在椅子上两手一摊。
  “我得知你救了他们以后,还在想说一定要去询问你看看。”
  “哈哈、藉口我是偷花贼,想要逮捕我这件事是你唆使的?”
  保安官以布二特八世的声音和表情微微笑着。
  “不过,很可惜我不相信。因为呢,没证据显示你说的话是真的。不仅这样,在这镇里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偷跑进来的吸血鬼在胡作非为。嘿嘿……说偷跑进来这种话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应该谁也想不透吧——因为那些家伙是打从一开始救在这里的嘛。”
  话声突然变成了保安官的声音。
  “半年前保安官因为你的命令绑架了坦帕.古里斯威尔,以及扬.威鲁两个人。虽然不晓得你打算用他们做什么,不过街道里就算少了两个没用的酒鬼,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呢,到了现在就让人在意了——两个人该不会被你变成吸血鬼了吧?”
  “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怎样?”
  “喔喔、别动。——再说,不管对我做什么都没用的。会受罪的只有这个保安官先生而已,我只要回到原来的身体喉,就又能够附身到某人身上。对了、就连你的女儿也可以……”
  镇长问:“你能从那里移转到其他身体里吗?”
  “是啊。”
  “恩。那么不妨移到我身上看看,这样应该马上就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真让我吃惊哪——没关系吗?可是会读到你心底去的喔。”
  “不要紧。因为这样一来,你应该就会明白能暂时和我联手了。”
  “联手?”
  “没错。虽然我寻找的东西只有一个,但它的用途却用好几种。”
  “原来如此啊。只要你要的和我要的不相抵触就行了是吧。好吧。”
  “保安官要怎么办?”
  “会稍微摆弄一下他的脑子让他睡着的。暂时别让任何人进来这里。”
  镇长向对讲机下达了禁止入房的旨意,然后再度面向保安官。
  巨大身躯的手抓住了深刻皱纹的手腕。
  二秒……三秒……宛如会震荡房间的巨响响起,二百四十公斤倒卧在地。
  相对地,闭眼的镇长脸上——忽然浮出了不属于他的惊愕面相。
  自干裂嘴唇中流泻出的声音充满了害怕,仿佛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一般……
  “这么可怕的事……就算是这样,你……不、我可是——人类对吧……”

第五章 罗丽
  即使危机远去了,也看不出街道有自惨剧中回复的征候。
  房子被破坏的屋主毫无要着手修理的样子,只是瘫坐地上不动;附近的同伴亦无要去鼓励他的模样。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茫然表情,有的丢了魂似的呆立不动,或者只是一直在没有尽头的街路上徘徊踯躅。
  仿佛猛烈的灾难自他们体内夺走了一切重要事物一般。
  在这样的情况中,在急忙来回奔波的镇长直属救护队里,有个利落而威严的年轻声音在发号司令。
  那是兹鲁杰医师的声音,他正在医院前设立的紧急医疗设施中工作。
  “好、排成一排,请一个接一个坐到那椅子上,不要乱。”
  患者一坐上简陋的回旋椅后,兹鲁杰医师的手便在衣服上方巡过患者全身,问出二、三个问题,仿佛他的双掌中正列印着〔治疗计划〕,问题则是为了检测心理冲击的等级。
  “OK——严重度负9.轻微辐射能污染。心理冲击……。没问题。去那里拿药。——好了、下一个。”
  虽然在看到最后方那边时他脸上闪出了心中真正的表情,但之后又极力转回微笑容貌;不到一分钟便换过一人的手腕极其利落。
  只是,在他身旁负责配给药品的却非护士。尽管无法发出任何惹人喜爱、精神饱满的声音,但温柔眼神中充满劝慰之意,正在灵巧送着药品的,是名十七、八岁楚楚动人的少女。
  令人难以置信她在多个小时之前,全身还满覆辐射能去除剂。
  她是罗丽。
  看到兹鲁杰医师因分身乏术而长吁短叹的模样后,她便自告奋勇地帮忙。害怕不已的护士至今仍旧为从痴呆状态恢复也是原因之一。
  虽然她望向表情木然的镇民的眼神身份哀矜,但除此之外,娇小玲珑的身躯正全身洋溢着活力十足的气息。
  即使失去了声音和听力也必须要活下去。——这个想法极为坚定。
  然而最根本的原因,是这名少女正因为能独立完成一件事而雀跃不已。
  微笑着的眼眸突然带上了强烈的光芒,由于一个健壮漆黑身影穿过为镇民队伍所埋没的道路走了过来。
  D在医师身旁停住。
  “没事吗?”
  从声音中不得而知他是否是真心询问,当然罗丽没听见这声音。
  但纵使如此,也可以感觉出投向自己与医生的眼神并不严肃,罗丽胸中一阵兴奋。
  “总算是撑了过去。”
  医师答道。
  “你怎么样?——我听说半吸血鬼的辐射能承受值远远胜过常人。”
  语毕,医师连忙闭上嘴,不过只有数名镇民流露出些微吃惊的神色,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
  即使如此的原因是磁暴的惊吓,但也有些不寻常。
  “那尸体在里面?”
  “是啊,还没醒来。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技巧,不过还真厉害。”
  “让我看看。”
  “可以啊。相对的我有个条件。”
  医师口中说着,没停下手上的诊疗。
  “是什么?”
  “调查结束以后请帮忙我。”
  “我什么都不会。”
  “有手有脚的话就能做事。”
  “有时间再说。”
  回答了出人意表的答案后,D进入门内。
  罗丽哀怨的眼神,朝未对自己看上一眼的那个背影追了过去。
  进入手术室,D自架上取下携带型原子灯,打开开关,蓝白火焰自芯心燃升,横躺于角落手术台的男子身形被镶上蓝边。
  转开水龙头让水流出后,D望向左手问:“也准备了土。那个先?”
  “别问无聊问题。”
  回答立即响起。
  同时白皙手掌的表面妖异浮起了一张有眼有鼻的人脸。
  人脸露出不悦表情说:“不论火先也好,水先也好,最近净是些难吃的,因为吃的人是我嘛。——噢噢、今天是原子炉吗,好象很好吃哪。酒精的火和狼人干大便的火我可不吃,那味道遭透了。”
  D自外套内袋取出一把土放在灯旁。
  “快点吧。差不多是死人醒来的时候了。”
  “哼、那样的话只要让他再晕倒一次就好了。每天一个劲地使唤人。”
  “水还是火?”
  “哼、我要土。”
  D把左手盖到黑色土块上。
  用力吸气的激烈声音涌现,土块自顶部散为鱼松状被吸入手掌中。
  “真难吃。”
  将它吸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后,话声说道。
  “这是没有经历过盛衰荣枯与轮回转生的土,没有被地球给予生命,只是盖再钢铁上的装饰品嘛。让我吃这种东西可是没办法得到满意的结果的呦。”
  D默默将左手按到原子焰上。
  “呜哇哇——蠢蛋。下一个是水!”
  即使那话声大嚷大叫,D依旧不动。
  “这冷血动物”的骂声一会便消失,原子的光芒——虽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却倏地收束成一条光带,同样消失在D手中。正确地说,是消失在开于手掌上的小嘴中。
  不知那张嘴的食欲何等旺盛——靠着内装超小型核能炉的力量应能维持十年不灭的原子火焰,在不到两分钟之内便褪色摇晃,最后不可靠地熄灭了。
  面对这种怪事,D连眉毛也没动上一动,接着将手掌朝上放到流着水的水龙头下。数分钟后,“咳、已经够了。”
  听到呻吟语气的同时,D旋上水龙头。
  他问:“情况如何?”
  双眼注视前方尸体。
  “恩、勉强过得去。比昨晚的好。”
  手掌中有火焰猛地随话声一起喷出,在为数千度高温染为蓝色的口腔中,红色舌头毫不在意的动作。
  话声宣言道:“怎样,要分析吗?”
  D表情漠然,把左手按到手术台上的男子——额头上。这一瞬间,尸体全身僵硬,以腰为中心头脚后折如弓;弯折得极为剧烈,即使腰骨碎裂也不足为奇。
  尸体全身生出许多红点——是血珠。
  早应在许久之前就放弃了活动得肉体,似乎开始再度运作新陈代谢。鲜红血珠迅速转大,不久后破坏了表面张力得均衡,开始拉曳着阴森得尾巴流向下方。
  D半开双眼。
  手掌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所说的〔分析〕又是什么?
  他想从尸体中得知什么?
  治疗镇民与发放药品告了一段落后,罗丽马上看向医师那边。兹鲁杰医师边搓揉双手边点了头。
  少女站了起来走入医院。一面注意不要发出太大的脚步声,同时偷偷看了看等候室。
  没有人。
  是在院长室吗?还是手术室呢?D竟然有事要找尸体处理,这件事罗丽连想都不敢想。
  再度来到走廊。她打算去院长室,那位在走廊最深处。
  在数公分前,手术室的门向内拉了开来,人影〔呼〕地出现,是个浑身鲜血的男人。
  罗丽呆若木鸡,连正要冲出喉咙的惨叫都楞然吞了下去。
  男人忽然倒下。
  望见他背后站着另一个身影时,罗丽拼命撑住了虚软的双膝。不想让他看到难堪的模样。在失去声音与耳朵以后,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D无言注视着极力想站稳脚步的少女,等她总算止住颤抖,按住胸口的手放了下来后,D抓住尸体头部,回去了手术室中。
  眺望横洒地板的血迹的双眸泛起了灰暗色调。
  他回到走廊时,罗丽已恢复正常,可能原本就是胆子颇大的女孩。
  D问:“有什么事?”
  用嘴巴说。
  罗丽拼命想读懂嘴唇的动态。总算是看懂了。
  她摇摇头。因为没有任何事。
  仅是想见到他而已。只是这样。
  “虽无法取回失去的,但还是能学会新的东西。”
  D用千篇一律的语气说了。仿佛对罗丽身体的事全不在意。
  对着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但仍紧紧盯住嘴唇,打算这次一定要看清楚内容的少女,“跟我来。或许时间不多了。”
  如此说后边迈开步伐。
  罗丽也紧跟在后,浮现出微笑,因为光是看着D的冷漠侧脸,她就隐约了解了话的内容。
  “要去哪里?”
  刚出玄关,医生便问了。
  “这街道最高的地方是哪?”
  “是工厂里的山丘。”
  D颔首后拔步前行。
  医师远眺了走过道路离去的两人身影。
  查德.贝克利的家可谓受灾较少。用防水帐篷贴住被落石砸穿的几个洞后,便决定以后再进行修理。
  这一家共四口——家长查德与妻子贝拉,以及路克与赛门两名儿子。
  家人们对查德的样子有些在意。
  打从航线管制室回家以后,他的表情始终凝重,也没吃饭,在屋顶贴上防水布后就立即回去了寝室。
  被输入电脑中的新航线,显然室通往一处贵族遗迹的。大概不到两日即会抵达。
  只是不知有什么等在那里。
  据说这连镇长也不知道。
  仅知道传说中的状况——那里是座贵族坟墓,而且还不是有着华丽徵章以及电子机械在守护的电子坟墓。
  在那里沉睡的是……
  半强制地拉回倾向不安的心神后,查德努力入睡。
  窗外风声呼啸。明天仍旧必须在黎明前起床前往管制室。
  这街道到底会变得怎样?
  查德得脑袋火热而清醒。
  妻子与小孩在楼下好象还没睡,大概因为事故太惊人了,所以精神无法平静休息。
  有个细微声响。可能是敲门声。
  妻子走了过去。吱轧声传了上来。非得和镇长说要改建不可。
  可这么晚了会是谁?我可不想再去管制室了哪。
  进来了。门开着。
  有什么倒下的声音。那家伙又撞倒椅子了吧?
  哎呀、没爬起来哪。
  脚步声穿过起居室,走上楼梯。大概是老婆吧。
  到了走廊。
  走了过来,十分缓慢,朝向这里。
  停了下来,停在孩子们的房间前。
  是不是帮她开门比较好?
  算了、反正是自己老婆。而且我累死了。
  咦、现在这个是惊叫声吗?
  倒地声再度响起,有两个。
  门关上了——走了过来,缓缓地,从容不迫地……
  停了下来,在寝室前。
  难道……
  敲了敲门。查德在床上再待了一会。
  敲门声不断。稍停了一会——又再度响起。
  查德下床。
  一步一步用力踏着绒毯向门走去。
  真是不想去。
  他知道在门外的是妻子。然而,如果不是的话……
  在房门前,查德稍微站了一下。
  敲门停了。房门的握把被喀喳喀喳地转动。动作轻柔,然后转为急促——刺耳声音响起,金属把手与门把挡板连同装着它们的那部分门板一起消失了。
  那里被开了一个洞。门打了开来。
  有人站在那。
  并不是他的妻子。
  极度的呼吸困难袭至查德身上。
  在想抓抠喉咙而抬起的手到达目的地前,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那的确是座山丘,但在五公尺的高度往目下一望,却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这对两人之中的一人而言已十分足够。
  因为她并非孤身一人;陪在身旁的,乃是个真正适合黑暗的男人。
  俯瞰的平原即使在月光下依然极其幽暗,而东方天空业已开始射出晓光。
  风扎刺着罗丽的脸庞,风寒如锥。
  罗丽凝视着D. D望着东方天际。或许被禁锢于黑暗中者亦会冀望光明。
  他们为何登上高处?
  D在罗丽身旁曲身,左手手指伸向大地。
  罗丽看了写在沙地上的文字——〔能听到声音〕D如此写着。但是是什么声音?又真能听得到吗?这实在可以说是残酷无情的一行字。
  罗丽竖起身上外套的衣领,风吹过摇曳柔顺秀发。
  她想——好冷,难道人类没办法在自然里生存下去吗?就连黎明也这么样地寒冷。
  镇依旧移动着。
  不知要往何处。
  毫无目的。
  不知要往何处。
  罗丽连D在想些什么也搞不清楚了。虽说少女有漫长岁月是在街道中成长,可也经历过荒野的生活。
  荒野骇人无比。
  贵族所放妖魔、凶兽的恐怖程度,让她至今每到日暮时分仍会浑身颤抖。
  好想会街上!那时罗丽如此痛切祈祷。
  只是如今看来,这深切期盼的天堂又是何等的空虚。
  罗丽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语,但也正因此反而体认得更加深刻。
  恰当的劳动时间、恰当的衣食住行,生活既让认满足却又让认无法满足。
  经历了磁暴的人们的失落感,让它更变本加历了。若非曾体验荒野生活的话,自己恐怕也还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她并非娇纵的女孩,罗丽如今已知道这街道有哪里不对劲。
  说不定她该为在无声绝望中还有余裕注意这种事情而感到骄傲。
  即使发觉了彼方的大地才是所应居住之世界,然而那对罗丽却是极其遥远的国度。
  下去那里后会变得怎么样呢?
  东方山脉顶端开始亮起粉红色,曙光滑降山腰,滔滔泛溢平原,顷刻间将罗丽的视野染为金黄色。
  罗丽闭上眼——即使闭上眼睛依旧能看见,看见那风的颜色,因为风正闪耀生辉。
  少顷后,D开口说话。
  罗丽想要读懂却无法读清。
  D稍微放慢速度重说一次。她总算弄懂了——下次一个认来吧。
  他如此说了。
  于刚过600M时,D造访了于值勤室椅子中熟睡的镇长。
  由于胸口被冰冷大力揪抓的痛苦,镇长跳了起来,看见了立于门侧的猎人。他手按住喉咙叹了口气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
  “大概因为你才会有好象快死了的感觉吧……半吸血鬼光是站在一旁就能让认做噩梦吗?”
  “有事来问你。”
  “是这样啊……听说你之前也有来过。可真抱歉,我有预定要外出。”
  “听说你拘留那一家人过。”
  平静语气让敏镇长双眼大睁。
  “是谁说的?”
  “是谁都没关系。为何阻止他们?甚至还把他们关入牢狱。”
  “非说不可吗?你只要替我打倒吸血鬼就好了……”
  “如果说那吸血鬼是被造出来的呢?”
  “什么!”
  “两百年前登上这街道的男子和你说了什么?”
  “……”
  “谈话的内容是?”
  “……”
  汗珠从镇长额上涌出。
  “就和我对你说过的一样。”
  D淡淡粉碎了欠缺意志力的话声。
  “我可以想见两百年前来访的男子告诉了你什么事,但我不想说,只是完成那男子的愿望的人是奈特,花了漫长的时间哪。你想得到那个,是为什么?和奈特又是哪里意见不合?”
  “……”
  “经过了两百年,吸血鬼突然开始肆虐,找不到原因,也没有将人化为吸血鬼的存在,答案只有一个——因为那是有人造出来的,藉着某人的技术。”
  D的双眼犹如要吸摄镇长的灵魂一般。
  “藉着他告诉你,你教个奈特的技术。——在那住宅里有什么?”
  镇长两手按住拐杖握柄上,垂下了头。
  “非得永远维护街道的和平不可。”
  有若呻吟的语音从低垂头颅下方飘了出来。
  “现在是理想的状态。但即使是这样,破坏与梦魇仍旧对我们虎视耽耽。捍卫镇民乃是镇长的职责。”
  D轻声自语道:“理想与和平是吗。”
  那从他口中说出后便失去了意义,变成普通的单字。
  “那才应该是边境的理想。”
  如此说完后镇长抬起脸,面容扭曲,气色红润的皮肤似乎接受过人工处理,刻爬脸上的丑陋皱纹令人想起刚被铁锹挖过的农地。
  “贵族也好、贵族的眷属也好,都没受到排斥,能在严苛的自然中安然生活——这正是人类的理想。我藉着造了这个镇,让被选中的人登上来,应该比谁都接近那个理想了。可是威胁还是很多,完美无缺还是很遥远……”
  镇长的手指在桌上一按,D立刻身处街上,在刚经历过磁暴的住宅区里。这大概是全像摄影机(holography camera)所拍摄的景象——家家户户的塑胶屋顶融化,放电塔喷冒蓝色烟雾爆出垂死前的火花。
  带着烧烫伤的人们自己一人,或者借着亲兄弟的肩膀徐徐走着,目的地大概是医院。
  小女孩穿过D的腰部消失在房间后面。消防车穿过沙发往门房冲去。
  某处发生了火灾。
  中年男子抓到了带电的栏杆,身上喷出紫色同时向后摔。
  ——凄惨的光景。
  “这就是街道的极限了。磁暴这种东西,和贵族放出来的其他妖魔相比的话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飞到了磁暴里面就变成这幅模样,街道的理想状态距离我所想象的还差的远了。”
  “理想的现实要有与之相应的牺牲与手段。那大概是鲜血淋漓的手段吧。你拜托奈特实验什么?”
  镇长喉咙〔咕噜〕一声。
  他不认为D会就这样简单离去,也不认为D是能说谎欺瞒的对象。
  打算朝D逼过去而迈开的脚步被冻凝住。
  鬼气不住弥漫房间。
  这就是半吸血鬼吗……
  这就是名叫D的男人的力量吗……
  面对即使心脏停止跳动也不足为奇的恐惧感,镇长却连颤抖都抖不起来,只是注视着秀丽面容。
  “回答我。拜托奈特的是什么?奈特发现了什么?”
  “……那是……”
  镇长喘气。
  强大精神力打算压倒他的意志。
  “那是……”
  这时桌上的对讲机亮起红光,表情紧急的简短声音连续响起,D的鬼气倏然消失。
  一面擦拭汗水,镇长抓过对讲机的麦克风。
  “什么事?”
  “这里是航线管制室——有一个飞行物体从北北西六十公里处接近中。时速每小时就是公里。大小——几乎与我们街道一样。虽然正在联络,但没有回应。”
  “知道了,马上过去。为了保险起见,不要疏忽掉迎击准备。”
  挂断对讲机的镇长脸上浮起安心神色。比起和这名年轻人在一起,对未知的入侵者绞尽脑汁一事更能让心情平静。
  “因为这样——”
  在他没看着D说话之际,对讲机再度剧烈响起。
  “怎么了!?”
  “飞行物体发射了飞弹!总数三枚。距离命中20秒——接近中!”
  “打开防护罩!”
  “被磁暴破坏了——还在修理中。”
  “发射迎击飞弹和对空炮!”
  当镇长带着惨白脸色再度抬起头时,D的身影已然不见。
  死神不停朝着街道飞来。
  头部装有感应器。后端喷嘴喷出火焰的细长死神。
  它们反复计算街道与自己的速度,修正抵达地点,勇往直前地逼近着。
  看到无声出现的漆黑猎人,能量输出调整室的人变得茫茫然,连迫在眉梢的死亡都忘了。
  “防护罩产生器在哪?”
  D静静发问。即使知道死亡将至仍是这幅语调。
  全员的眼睛一齐望向里头的一角。
  D趋近银色圆筒,宛若疾奔黑影。
  作业员无声分退左右。在圆筒中央处,大开着一个还有蓝色电磁波乱飞的破洞。
  那里有着唯一一名没有离开工作岗位的男子。他手持焊接工具的身躯忽然跳了起来。胸部的保护板冒出火焰,由于挨了电磁波一击之故。
  D无声站到男子与破洞间,俊美容貌泛起了极其湛蓝、冰冷的光芒。
  “快走开!电磁波的输出功率关不掉!”
  男子一面以手拍熄胸前火焰一面大叫。
  “那里的电压有十万伏特。没保护板的话会马上死掉!”
  “去联络管制室。”
  D对呆若木鸡的作业员们下令。
  “需要防护罩时我会让电流通过。”
  船体传来轻微震荡。
  对空炮开始射击。
  即使拥有重力遮断装置以及防护罩,街道的战斗力却意外的原始。
  若扣除了不巧地在一小时前进入分解检查的普罗米修斯炮,只有二十门二英寸广角炮、三十座迎击飞弹。
  由于弹药与飞弹不可能自给,所以必须向空中商人购得,他们会与像这条街道一类得浮游城市进行交易。
  一年会合三次。其间如果失去无法自给的物资,浮游都市便只能自行加以调度。都市或街道的同志争端多是由此而起。
  然而,新出现的行动却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杀戮而已。
  空中散出七彩焰火,周围环着黑烟。
  广角炮的弹药为了增加杀伤力而装有劣化铀及VT(variable time为一种能以感知目标方式引爆或以定时方式引爆之信管)信管。在设计上,即使没有命中,感应器只消在破坏范围内侦测到目标便会自动爆炸。
  每当发射时街道便剧烈摇晃。
  这并非是无后座力炮。
  飞弹展露了惊人的动作,犹如拥有意志似地不停闪躲炮弹、变换速度持续近逼。可以视之为嘲弄,迎击飞弹大多无法进行精微的距离调整,所有被射出的飞弹,枉然地在虚空种拉出白色弹道后消失。
  细小的黑暗死亡,不住确切地笼罩街道。
  人们从窗户眺望四个光点。
  脸上唯有近似虚脱状态的表情。由于光是想到飞弹所带来的命运,就已完全丧失了心中斗志的关系。
  不知下界威胁的平和,在外敌攻击之下完全暴露出了脆弱状态。
  “飞弹接近!离接触还有三秒!”
  连血液也会为之冻结的惊叫声,从男子肩上的麦克风迸出。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D. D的手伸往破洞,一把抓住绝缘电线束拉了出来,由腕至肩蓝白电磁波纠结盘绕有若蜘蛛网巢,身体的某处冒出了白烟。
  人们为美丽容貌上毫无任何痛苦之色而大吃一惊。
  右手也动了,拉出断裂的电线末端,电磁波覆盖D全身。
  不知这名年轻人身上是否第一次有了黑色之外的色彩。以他的身体为导电媒体,核能炉的能量一口气奔往防护罩产生器。
  街道周围张开色彩缤纷的华光。
  高达一亿度的火焰同致命剂量的电磁波、辐射能搅乱大气,狂乱暴动意图破坏突然出现的电子障壁。
  人们看见从D右手往左手流走的电磁波变向逆流。
  D眯起眼睛。
  流向再度转变。
  直至另外三枚飞弹在空中爆开为止防护罩都没消失。
  即使D退了开来,调整室还是没有响起欢呼声。
  这是他们因被过度惊人的光景给吓破了胆,以及躲过危机的安心感,而陷入了痴呆状态的关系。
  眼前的恩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人类。也正因如此,才有人类没有的美丽。
  轻一摇头,D扫开升冒的白烟。
  “飞行物体接近中!”
  略带倦怠的声音从麦克风中响起。
  本体依旧健在。
  或许是预备着下一波攻击,D没有移动。
  “要撞过来了……”
  有人低声说着。
  “无法转换方向。”
  “完蛋了……”
  在他们面前黑风飒然翻响。
  D离开了调整室,奔上阶梯,一口气穿越街路。
  街道毫无人迹,唯有阳光洒落,一幅太平无事的光景。
  熟悉的声音叫了他。
  D转身看。兹鲁杰医师与罗丽正跑了过来。
  D毫无迟滞地急奔。
  横越街区后,防护罩的彼方豁然开朗。
  敌人的真面目已昭然若揭——似乎浮游街区都全部是做成类似的形态,高速飞来的黑影在外观上几乎与街道一模一样。
  不、它本身根本就是个街道。
  眼熟的住宅区、航线管制塔、三次元雷达皆一视同仁地沐浴阳光下。
  所不同之处,大概是这些都以狰狞装甲板补强过。
  新〔街道〕的目的一望可知,它乃是艘掠夺船。
  先伪装成普通街区,要求交易接近后便施以炮火夺去猎物攻击力,再让武装士兵登船——换言之可说是空中的海盗。
  然而奇怪的是,不论船身的窗户也好、街路也好,甚至连管制室的了望窗中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真奇怪——是掠夺船的话,就会再这里集中火炮的啊。”
  兹鲁杰医师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可是他们要接舷了,不打不行。”
  “保安官怎么了?”
  D望着缓缓回转的掠夺船问道。
  “马上就来了吧。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为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们是被过度保护禁不起刺激的人。这里的镇民生活维护得太过平稳了。争执、纠纷——全都是能在狭窄街道中就处理完的事。因为不知道对付外敌的技巧,光那场闪电骚动就让所有人陷入了虚脱状态。”
  “那么就只有我们三人是吧。”
  兹鲁杰医师露出疑惑表情。
  “三人?”轻轻说完后,他脸色突然发白。
  “太过分了——你打算让罗丽上场吗?这个女孩——”
  “非独立活下去不可。”
  D的话中有着刀剑破空的声韵。
  欲言又止一会后,兹鲁杰医师点点头。
  “的确如此,在边境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可是……”
  钝重冲击摇晃三人身体。
  敌船接舷了。
  D自外套内侧取出笔记本,那是放在罗丽的医院里的。
  是为了作什么才拿来的?医师想着,睁大了眼睛。
  D将食指指尖放入口中咬开后在笔记本上迅速移动。
  〔不战斗便被杀。你也一起来。〕一起来——那是指三人一同战斗。
  罗丽大力点了头。
  “可是你要让这女孩作什么!?”
  “去武器库搬武器过来,她负责运弹药和装填。”
  “知道了。”
  两人跑开。D转身背对身后的街区。
  替代跑开二人的脚步声,粗鲁的复数脚步声涌现,是镇长与保安官们,总共四人。医师曾说过:“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新的冲击袭向护壁。从掠夺船的甲板上伸来了数块钢板,板子前端的勾爪紧紧咬入壁面。
  保安官一行人忍不住倒退,每一张脸上都不满恐惧。在所有人彼此认识的封闭型社会里气焰嚣张的男人们,在不吃这一套的外敌出现面前的现在,只是和窝囊废差不多而已。
  D轻轻眯眼。
  沉默——以及仿佛令人发狂的时间流过。
  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架起了用来进行掠夺的桥梁,丧心病狂的违法者却连一个也没出现。
  “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保安局的一个人像是送了口气地说。
  “他们——在耍我们吗?”
  “马上就会来了!”
  另一个人用有如快哭出来的语气说了。
  “而且还会用可怕的武器把我们大卸八块。混蛋!混蛋!怎么会碰到这种可怕的家伙嘛!”
  保安官的叱喝声起:“还不住口!真是难看!来了这里就别说丧气话。像这种肮脏的强盗杂碎,连一个都不会让他们进去街道里!”
  他似乎终究是比其他人来得大胆的多。
  连畏畏缩缩的助手群也因这番话重新握紧了霰弹枪。
  纵使如此——仍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镇长满脸狐疑地望向D.“虽然我不认为是被摆了一道……”
  没有回答,漆黑外套翻过男子们的鼻尖前,D站到了架起的通路上,风拂动黑发,拂动外套,只有冰寒目光紧盯着敌船甲板。
  突然,他的身影无声前进。
  或许面面相觑的男人们也想起了不得不尽职责,将镇长留在那处后,在保安官带头下总算爬上了壁面开始走着通道。
  渡过了长约三公尺得钢板同时,两名男子脸色发白。
  异样气氛与臭味弥漫。
  气氛代表得事物是死亡。
  臭味代表得事物仍是死亡。
  这凶船刚刚才让自己一行人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但里面的阴森沉默反而更能震撼这些粗暴男人。
  D业已消失无踪。
  男人们朝市街走下去。
  住宅区立即在眼前展开。构造本身与街道相差无几。
  “皮特,你和杨去管制室。我调查住宅区。”
  “保安官,可是哪——这里好象总有些阴森森的哪……”
  “王八蛋!看这样子这船搞不好没有人。说不定是因为彼此厮杀、还是发生疾病的关系,坐的人全死光了。这样子的话,你们自己好好想看看。”
  犹豫不决的害怕脸色,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这里是掠夺船嘛。这样说来,一定有很多宝物。”
  “没错——只要跟镇长说多余的能源和航线管制电脑还能用就好,至于重要的货物我们就不客气了。”
  “真聪明。不愧是保安官——可是先跑进来的猎人要怎么办?”
  另一个人不晓得D实力的人——杨说了:“那还用说——宰掉就是了。”
  人类的理性这种东西,即使已听说了两名保安官助手被D斩杀一事,但没有亲眼看到仍是不信。
  “那好运的小子一定在专心检查船内,是暗算的大好机会哪。反正只要说是被防御装置给杀掉的就行了。”
  “那家伙很谨慎。”
  就连保安官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半吸血鬼的实力唯有喉上曾被D的剑尖抵住之人才会知晓。
  “听好了,绝不要对那男的动手。在这边只要接收战利品就好。我知道那男人的厉害。要是把他看成普通的猎人只会吃苦头而已。”
  “可是啊……”
  杨提出异议,对此保安官强硬放话:“我迟早会想办法收拾那家伙。听清楚了,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手。”
  他再度握了握火箭发射器。
  同皮特以及杨分开后,保安官走入住宅区,下意识中探求着声音和活动迹象。
  不管是什么都好。
  屏息潜藏的凶恶罪犯升放的杀意。
  跟着他们一同走过道路,想猛然咬住牺牲者颈部而磨牙挫齿的凶兽咆哮。
  解除连弩保险装置的声响。
  不管是什么都好……
  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声鸣响。
  人造砂四处飞散,建材地基裸露的街路上不见人影,唯有干枯行道树的枝杈发出干枯声音。
  尘埃侵入喉中。保安官用手帕遮口。一连串咳嗽声在寂静无声的空气中添加了令人悚然的回响,保安官不禁颤抖。
  天空蔚蓝,地上又长又大地落着他自己的影子。尽管如此,巨人却畏惧地缩成一团。
  有街道、有建筑、发射了飞弹、接舷架器了通路,但却毫无搭乘的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打算寻找镇长——话是这么说,但应该是海盗司令官的家,正咬迈开脚步,鞋子前方却有坚硬物体——那是一根白骨。
  应该是年代久违之物,早已干枯,表面有着淡褐色,但很明显是支大腿骨。保安官的眼睛在看到它的切口后睁得更大了。
  切口烧焦了,是碳化的痕迹。
  指尖一搓,粉末状的残骸溃散,并非是由火灾那种低温所烧灼,而是遭到了超高热的一闪击中,大概是雷射。
  保安官头一次注意到四处散落的白色物体。
  头盖骨、胸骨、包裹褴褛衣衫的骷髅。
  与空荡荡的眼窝四目相对后,壮阔的背上急冒冷汗。
  硬是振奋起被恐惧所冻固的精神后,保安官走近倒在状似酒店的木板屋前面,一付四肢健全的白骨。
  贯穿额头的钢铁箭矢如实叙述了在此展开过的惨剧。
  白骨伸出的手指中,漆黑乌亮的自动手枪被牢牢握着。把指骨挪开进行调查。子弹已发射殆尽。
  可能是长时间死战的结果。
  究竟掠夺船里凶人们为何开始自相残杀?
  背后有人的气息。
  保安官的巨躯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旋转半圈,呆站在七个火箭发射孔前的,是兹鲁杰医师跟罗丽。
  “什么嘛——是你们啊……”
  擦去额上汗水后保安官垂下枪口。
  “这艘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连热血医师的语音也微微颤动。
  害怕地注视周遭与脚边的罗丽似乎也忐忑不安。不过,与医师和保安官不同,因她身处于一切声音断绝的世界,所以可说恐惧的程度反而被减轻了。
  两人的双手抓着霰弹枪。
  “就像看到的一样。大概是发生了自相惨杀吧。从头骨的状况看,应该是很久以前了。看这样子是一个人都不剩哪。”
  “可是射出了飞弹啊!甚至连那通路——是无人船自动进行的吗?那么就搞不懂先射出飞弹的意义了。那虽是小型的,但的确是原子弹,一旦命中的话街道会被击落的。”
  “大概因为没办法击落才靠过来的啦。”
  保安官不悦地吐出这句话。
  因为在见到两人的脸回过神后,抢夺财物的欲望又冒了起来。
  两人马上成了麻烦的存在。
  ——顺便把这两个也……
  近似疯狂的情绪猛地在胸中鼓噪。发射器的枪身马上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
  远处传来惨叫声。是两个人——皮特与杨的声音。
  医师跟保安官互望一眼,朝声音的方向拔腿就跑。
  在铁门向内倒着的管制室前方,保安官停了下来。
  大门后面突然亮起红光传处惨叫。
  罗丽抓着兹鲁杰医师的手腕发抖。尽管要少女留在之前那里,但她无论如何还是跟了过来。她似乎已从红光与兹鲁杰医师的紧张中察觉了异状。
  缓缓移动嘴唇说出“留在这”后,兹鲁杰医师轻轻拔出手腕。
  罗丽乖乖听话。
  她已在与双亲的流浪中深刻了解了,由恐惧或好奇心所导致的行动束缚会带来何种结果。
  兹鲁杰医师的手温柔地按按她双肩,然后迅速接近门口。
  他猛地打住脚步。
  黑色身影伴随奇妙声音从门口里面渐渐现了出来。
  霰弹枪举起。
  先出现了令人联想起热线炮的臂状突起。接着是球状胴体。而支撑它的下半身是和战车一样的履带结构。
  “趴下!”大叫一声后医师朝罗丽扑了过去,橘色波浪在他的身体上跃动。
  由于惊人的热气,白衣背部烧了起来,头发冒出火焰。
  医师发出惨叫痛苦得满地打滚。抱着头,将背部压在地上希望熄灭火焰。
  罗丽抓住他的衣襟向旁跳去。
  灼热火雨的第二击千钧一发地撞在两人之前躺着着的地面上,将钛结构造材转为白热。
  没去查看医师背部,罗丽架起霰弹枪扣动扳机。
  火线击打半球胴体,子弹发出清脆声响弹向四方。
  罗丽趴下身体。
  已经无路可逃。但本应送出高热死亡的手臂却随着胴体一齐转开。
  对面约五公尺的建筑物阴影中,忽然站着一个黑衣人影。
  他的美丽与凄怆连机械的电子脑亦会为之恍惚迷醉。
  热线炮的瞄准之所以迟了0.1秒说不定就是为此缘故。
  轻巧越过迸射而出的灼热暴雨,D的长剑自上方将机械的圆形头部斩成半圆。

第六章 死人之国
  在切口爆出火花电磁波,机械停住的同时,罗丽趴到了医师身上,挪动身体摩擦,压碎了还在闷烧的火焰。
  蓝烟升起时兹鲁杰医师呻吟出声。
  感觉到头上面传来医师的活动,罗丽抬起脸动动丹唇说:快点。快点去护士小姐那边。
  “在那之前我先看看。”
  D也徐徐说了。罗丽挪开身子,脱去医师的白袍。
  “不碍事。”
  兹鲁杰医师抓着头发,狼狈不堪地开了口。
  “不是严重的烧烫伤。我可以一个人行动。请别管我。”
  D起身,并无为无理言词感到不悦的模样,不再看着医师,转为注视罗丽。
  少女眼中强烈的恐惧与自我嫌恶的暴风雨大作。
  我……没能帮上医师的忙,把枪……
  D淡淡说了:“做得很好。”
  罗丽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何等接近奇迹。
  “你没开枪得话很可能两个人都会被机械杀掉。你看穿了医师得烧伤并不严重。”
  可是……
  “开枪时你特地站到了医师前面哪,这是很不容易的事。”
  少女的眼神亮了起来。
  由于被提醒后初次发觉了自己的行为。
  “没错。”
  医师毫不惋惜似地用手拉掉头发的残骸,同时口中说着。
  “要是你一直顾虑我的话,两个人就已经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好了,请你带我回去。护士自从磁暴以后就没办法工作。这次轮到我接受诊疗了。”
  罗丽点点头。
  少女知道自己是被视为不可或缺的。
  会过神,D已消失无踪。
  数分钟后他从管制室的门里出现。
  “保安官们怎么样了?”
  D无言摇了头。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对医师忿忿不平的话,D简单地回答:“应该是船内防御机制。看来只剩下这个能动。这艘船的乘员早在三年前就死光了。”
  “你怎么知道的?”
  D自外套内取出泛黄的航空日志。
  浏览过最后已页的医师脸上,浮起了难以形容的恐惧及哀伤神色。那神情久久不消。
  这艘掠夺船也厌倦了毫无目的的旅途。
  虽说能在辽阔无比的天空中自由飞翔,但身为猎物的浮游城市街或货物帆船却为数不多。特别是当掠夺船的横行跋扈达至顶点时,每一艘皆拥有强大火力,或者配有三次元雷达与功率提升的引擎,无论要战要逃都不成问题。
  于是作为掠夺船目标的猎物变显著地减少了。
  疲惫感及卷怠感开始支配船上,不久后许多乘员自行了断,剩下的人则为了解闷而互相残杀,或者衰弱而死。然后,能维持永久活动的离子引擎不停驱动船本身,装载的货物则只有累累尸体,延续着永无止境的可怕航行。
  “这日志的主人呢?……”
  “在船舱被射破额头。”
  “可是……那个飞弹到底是谁……?”
  “可能是被输入电脑里的。下令即使自己一群人死亡了,也要继续掠夺。”
  医师摇摇头。然后抬起脸望着D,“你毫不在意吗?”
  他问。
  “看到这样的惨事你仍然无动于衷。到底要怎么样,你那英俊的脸庞才会有反应?要怎么样你才会流出眼泪?要怎么样你才会露出笑容?”
  “我已见过太多了。”
  D淡然回答。
  “可是——”
  说到一半,医师眼中浮涌出奇异光芒。
  “飞弹的事是清楚了。可是接舷以后架起通路又是为了什么?那也是被输入在电脑里的吗?”
  “不知道。”
  “可是……”
  “走吧。”
  D转身。
  正要脱口说出〔请等一下〕时,医师的脚边传来了低沉轰隆声。船开始移动了。
  “这是——”
  “要前往下一个的旅程了,朝向新的掠夺之旅哪。”
  D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人尾随着他。
  三人走下通路之际,掠夺船缓慢远离街道。
  “是要前往哪里呢?”
  兹鲁杰医师问了。
  罗丽凝视D,天真无邪的眼瞳中浮着相同疑问。
  两人都已注意到了覆盖着掠夺船的黑暗命运。
  有某种东西还残留在那里某处——是乘员们的意志。那些乘员在无聊、厌倦之余彼此自相残杀,最终命令电脑恣意破坏与胡乱掠夺后变消失。
  船再度展开旅程。
  为亡者所引导,毫无目的,仅为杀戮掠夺的可怕旅程。
  D说:“镇长不在。”
  “大概在家里吧。不过真奇怪。要不是有什么事的话,他并不是会在这种状况自己独自退开的人……”
  “让罗丽回医院。要带上武器。你也一起。”
  医师以不安眼神环视四周。
  若非另有原因否则不会逃走的男人会走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拉着正在纳闷发生了什么事的罗丽的手,兹鲁杰医师往医院方向走去。
  D直接前往镇长家中。
  镇长女儿出来,说父亲在管制室。D对紧盯自己的黏腻视线不加一眼,转身离去。
  在正要迎接安详午后的街道上,不断飘荡着妖异的气氛。
  唯有D一人察觉到了——这是与掠夺船相同的气氛。
  他穿过管制室的大门。
  黑影挡住视线。
  D用一只左手挡住熊熊飞来的人体。
  那是一名管制官。上颚以下的脸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围裙状血渍覆在胸前。这是被超乎想象得暴虐所玩弄的结果。他翻着白眼,是因为恐惧和急遽惊吓所引起的心脏麻痹。
  D把死者轻轻横放地面,望向眼前的罪魁祸首。
  镇长手持武器静静站着,另一个作业员站在他前面,他脚边横躺着数具尸体。每一具都双眼大睁,皮肤如蜡惨白。不用看到颈上的伤口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作业员转向这边。
  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是名列镇长名单中的盖兹.戴安森。
  镇长大叫:“D、要小心!他是吸血鬼!”
  作业员张开口,两根獠牙森森醒目。
  他将手上满是鲜血的下颚扔掉,慢慢逼近D.知道他是敌人。
  脚步停了下来。
  在知道对方是敌人后也知道了他的实力。残忍狰狞的脸上清清楚楚透露出了惧意。
  D问:“这家伙何时开始不对劲的?”
  静谧语气让人实在难以相信眼前有着可怕敌人。
  “是从刚才回来以后开始的。”
  镇长答道。他也松了口气,但并非只是因为D来了的缘故。
  “我让他在家里小睡了三小时左右。好象他一回来管制室后就攻击了手边的一个人,有两人被杀之后,作业员就叫我来了。”
  “这街道要前往何方?”
  D问了其他事情。
  敌人低声嘶吼,卷起劲风攻向D.有勇无谋的尝试。
  D的身影与他错身而过,手中拿着不知何时拔出的长剑。剑深深刺穿了他的胸口,妖鬼倒地,此时镇长的肩膀好不容易松了下来。
  “这就是奈特的实验结果?”
  D平静发话。
  “你想得到的就是这个?这就是理想的和平?”
  “住口!”
  镇长大叫。
  “奈特的实验成功了,就在那间住宅里,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造出的是完美的,所以我才想要他的方程式,因为我的不完整。”
  骇人的沉默降临。
  造成沉默的是D,打破它的也是D.“把镇里所有人变成吸血鬼后你打算作什么?想制造永远的旅人吗?”
  镇长的喉结剧烈起伏。
  抵达医院前,罗丽发觉到异样气氛正笼罩着街道。
  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从紧闭大门的钥匙孔中、从拉下的百叶窗隙缝中、从小巷的出入口。
  她本想抓住兹鲁杰医师的手,但罗丽改变了心意,因为受伤的是这个男人。不论男女,即使耳不能听,口不能说,强者还是必须保护弱者。而且,不管强大也好弱小也好,通通都是何肉体条件无关的。
  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街路将两人引向医院。
  医师叫了护士的名字,没有回应。
  “好象还没回来呢。”
  医师咋舌。之后仿佛垮了下来似地摊到椅子里,随即取来笔记本写后递给罗丽。
  〔留在医院里。不可以出去。别忘记带着霰弹枪。〕罗丽也应道:〔比起这个,要先治疗医师。药在哪里?〕〔隔壁的药剂室。必须要你帮忙上药。〕罗丽点点头站了起来,身体里充满生命的跃动,那是可以完成一件事的喜悦。把霰弹枪倚在墙边后,她马上走出了诊疗室。
  即使医院令人觉得狭小,却只有药剂室十分宽大。因为不论对病人来说也好,或对街道的居民来说也好,只有这些东西才是掌握生命的关键。
  她知道药品名称——不愧是化学家的女儿。
  药品被依用途分类。目标药瓶与人造皮肤的备用品排在一起,堆放在最里面的架子里,在酸类的下一格。
  将两瓶药何人造皮肤的包裹抱成一堆后,罗丽转过身来。
  她前面站着一个白衣的女人,是护士。
  双眼异常赤红,看起来仿佛正在生气。
  〔对不起。〕罗丽慢慢说着。
  如果是护士的话,已经习惯解读唇语了。
  女人的嘴唇缓缓扭曲,变成笑容形状,嘴角露出獠牙。
  罗丽当场呆住。
  护士的粗壮手指抓住了纤细双肩,吹吐地狱之风的嘴唇慢慢逼向喉咙。
  救命罗丽大叫。
  声音没有出来。没有理由出来。身体挣扎扭动,但丝毫无法松动吸血鬼的手腕。
  救命罗丽不死心地大叫。
  救命 救命 救命叫声没人能听见。这是无益且无意义的绝望声音。
  罗丽第一次知道自己真正被疏离着。
  这是即使求救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的世界。其中的唯一居民就是她。
  与D观看的拂晓的意义消失得无影无踪。
  未知的恐惧占据了少女心灵。
  于护士的嘴唇正要吸附颈部之际,罗丽伸出左手抓住架上瓶罐不假思索地砸下,瓶子在女人脸上碎开,白烟包覆了化为禁忌恶鬼的面容。
  由于酸侵入眼睛,护士向后退仰。
  罗丽撞倒她后拔足狂奔。
  如冰手掌抓住脚踝,寒气传遍全身,罗丽浑身僵硬。猛地一扯,她被拽向倒在地上的恶鬼。
  第二次被拉了过去,罗丽的身体跌倒地上,沉重物体压到背上。
  罗丽发出惨叫。
  没有人来。
  门被关着,玻璃瓶破掉这类的声音传不到诊疗室里。
  绝望掳获罗丽。
  压在背上的力道倏地消失。
  黑色物体从门板正中央不住渗出。
  罗丽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目望向在转瞬间形成人形的那物体。
  〔你还好吗?〕爽朗话声在她脑中说了。今天的语气十分嬉皮笑脸。
  〔听得到吧、你听得到吧。救救我,求求你!〕〔包在我身上。〕话声干脆地揽了下来。
  护士起身对着新敌人燃起恶鬼斗志,在胸前摆出架势的双手张成爪状。她的身体猛然扑上,但黑影却直接穿透对方身体。不、或许该说是女子从黑影中穿了过去。漆黑半圆盘忽然刺在白色的胸前,护士立刻倒地,半圆盘转眼间消失无踪。罗丽想不出那是用什么样的化学物质组成的。
  〔就是这样。不管怪物是一只还是两只,在我面前出现的话就会落到这种下场。你想同时拥有这个力量吗?〕〔我想拥有。〕罗丽衷心祈求。
  毋须言语亦能对谈的精神交感能力——心灵感应。只消一击便可消灭贵族仆人的圆盘剑。对罗丽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那么就长话短说了。只要答应我一个愿望就可以了。〕〔请你说。不管什么我都答应。〕男子冷冷的笑声叠到了罗丽热切震颤的声音上。
  〔其实呢……〕
  特异的〔死亡〕正在街上横行恣虐。
  如今他正刚访问完一间民宅。
  在与他对面的短短数秒时间内,一家五口便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他对不能吸血感到不满。无法吸饮同伴的鲜血乃是宿命。
  他可说正在完成一种病原菌的工作。换言之,当名为吸血菌的病毒正由他全身上下喷发,会由人们的皮肤表面进入肌肉细胞,继而抵达骨髓。
  然后产生别的东西。
  骨髓会生产不祥的夜之能源,肌肉提升力量近十倍。皮肤细胞无论受到何等损伤皆能于数秒内再生。
  所有方面皆凌驾人类之上,所有方面都令人类畏惧。
  因为那会渴求鲜血的缘故……
  他离开,不到五分钟后一家人醒了过来。
  感到饥渴。
  还有另一个更强烈的欲求——必须增加同伴。
  他们倍制造时就已设定成不会相互争斗。
  同伴——然后一家人仿佛为了完成那工作似地,争先恐后地各自离开了住处。
  来医院找罗丽的D,从脸色惨白的兹鲁杰医师处,听说了罗丽被化为吸血鬼的护士袭击一事。
  他对此事似乎不甚在意。
  “没事吧?”
  “还好。”
  就这样结束了。
  纤细素手握住笔记本与电磁笔后,罗丽拼出了下面的字:〔有什么事?〕D秀丽的嘴唇动了动。
  “希望你能和我去原来的家里。”
  〔为什么?〕“你的双亲将一个化学方程式,或数学上的方程式藏在那住宅的某处后逃亡了。只要没把它彻底处分掉,大概就还会再度引起争端,而且会出现遭诅咒的结果。”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在那住宅里,有没有你双亲特别常带你去的地方?”
  〔——有的。〕“我想知道那在哪,跟我来吧。”
  〔好的。〕搁下笔,罗丽站起。
  〔这街道——要去哪里呢?〕一面走着,罗丽只靠着嘴唇的运动向D询问。
  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这无关紧要。
  D突然说了:“听说电脑被输入了新的目的地。现在正前往那里。”
  〔是往哪里呢?〕“照这路线的话,是有着贵族遗址与坟墓的地方。”
  〔为什么要去那种场所?〕“那只能去问输入的人。虽然我也多少能理解。”
  〔这是什么意思呢?〕D这次真的没有回答。二人进入了奈特家。
  “好了、带我到那地方去吧。”
  D静静说道。罗丽点点头。
  她领进去的地方依旧是实验室。已被彻底调查过的场所。D与黑影……
  〔父亲总是在那桌子上用手指敲着。说不定藏有什么。〕D把手伸向桃花心木的超高压成形桌。
  “敲哪里?”
  罗丽指了一个部分。
  桌子的表面平凡无奇,但仔细一看,似乎只有该处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来的淡。
  D抚过桌子表面。问:“如何?”
  罗丽自然不可能听到那声音,但还是睁大了眼睛。因为D左手掌诡异地浮起了像是人脸的东西,这点她绝没看错。
  罗丽无言注视着那张小嘴的活动。
  “恩。表面会发出光泽是因为涂上了发光剂。不过只有现在指出的部分有些稀薄。不是厚度,是成分的问题。”
  大概是说只有那里涂上了薄的涂料。
  “成分相同?”
  “没有。”
  “那么——请让开。”
  被说后罗丽退开。这是面对这名年轻人后会有的必然之举。
  D长剑一闪。
  不知有谁能看见这一阵闪光。桌子的那个部分被利落切下,落在D左手上。
  D命令道:“分析。”
  “混蛋、使唤人真够粗鲁的雇主哪。”
  人脸张大嘴发牢骚。
  D把手掌押到那块薄板上。
  一秒……两秒……三秒……
  “好了啦。”
  像是被挤压过的声音从板子和手掌间传出。
  D放开手。
  手掌上的脸变得只剩嘴巴,红色舌头正从那伸出,大概是用舔舐进行分析。证据就是板子表面正一片湿润。
  “成分得原子排列构成了一行文字和方程式。好高明得隐藏地方。只要有任何一个成分太浓太淡,文字就会消失了。”
  “的确高明。那么——”
  朝着转过身来的D胸口,穿着黑衣的白皙小手把木桩钉了进去。
  D无声踉跄摇晃,砰然倒地。
  他大概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罗丽会从背后挥来木桩。
  事实上,罗丽并没有做出打下木桩这种事。
  知道D的身体在连抽搐也停止了后,可爱的脸庞倏地垮了下来,浮现难以言喻的低劣笑容,口中说出的话声是男人的声音。
  “哎呀哎呀,碍事的人消失了是吧。大概怎么样也没想到最不防备的女孩被我附身了吧。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交易,恶事也会被允许的。”
  再度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的表情,无疑正是约翰.M.布而特八世的。
  街道继续前进。
  D心脏被打入木桩就这样倒在那里;镇长与前来的罗丽大异平常地热烈谈话;布而特八世在街道某处断绝呼吸,仅余心脏跳动。兹鲁杰医师毫不知情,但却被隐隐约约的恐惧所包围,专注于整备手术刀或霰弹枪。
  散播吸血鬼病的人至今还在悄悄造访一间小住宅;倒下的人们如今正苦苦等待日落来临。
  然后,监视航线管制室三次元立体雷达的人,发现约三十公里前方的台地上有接连成排的巨大废墟,并为那台地的高度离街道的高度误差不到二十公分而大为震惊。
  “好啦、终于到了决定价了。愿意花多少钱啊、镇长?”
  罗丽可怜楚楚的红唇歪斜成嘲笑形状问着,话声当然也是布而特八世的粗哑声音。
  “这可是变成贵族的方程式和化学式。会出个高价买下吧?”
  “好吧。五千万元。”
  “别开玩笑了!又不是小孩的学费。听清楚了,只要运用了这个,就能做出活动范围和现在一样,一个月只要吸血一、二次的人类,当然在日光里也能走动,掉到水坑里也不会溺水,也不用吃饭,来福枪也好雷射也好,不论受到什么样的损伤都不会死,再加上个性也和之前一样。——恩、清一色都是好事啊!这不能只开五千万元吧?”
  “那就五亿元。”
  镇长得意地笑。
  尽管一口气加了十倍,布而特八世的头还是横摇。
  “五千亿元——少一毛也不成。总之,这是能让溺变成超人的秘宝呦。再加上麻烦的吸血鬼猎人也借这女孩的身体收拾掉了,光是这个也该讨点零头吧。有需要的话,要不要在你把我附身的女人脖子弄断时的事告诉大家啊?先说在前面,我连快腐烂的尸体都能进去,就算要摆弄声带让她说出〔证言〕也行噢。”
  “好吧。”
  镇长稍事思索后点了头。
  “全部都是为了这个街道。五千亿元——就照你说的价格支付。只是希望能附带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
  “请代替你杀掉的吸血鬼猎人,收拾吸血鬼骚动里的最后一只。——他是我的失败品。”
  “——!?”
  “两百年前乘船的男子给了我能把人类变成吸血鬼的方程式,以及某药品的化学成分表。然而要完成它却超出我的能力。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在名为奈特夫妇的天才出生为止,不得不等了两百年岁月。可是在就差最后一步时奈特逃亡了。为了反抗我只把那成果用于这街上居民的命令哪。那家伙想为了世界而使用那个。蠢蛋!过惯真正平稳的人只限少数。把那送给下面的家伙看看吧,马上便会开始自相残杀的。本来应该造成和平的东西反而会陷入招致死亡的地步。我也和他们分开,进行了独自的研究。其中有两个极为接近成功的人又逃走了。一个为了报复袭击了我女儿,被吸血鬼猎人杀掉。另外一个——到现在还继续活动着,在所到之处不停散播体内的吸血病毒。”
  “那家伙真行哪。”
  罗丽,即布而特八世捧腹大笑。
  “正在朝你想要的状况演变嘛。为什么说要我帮你杀掉他?”
  “贵族的暴虐也让他们自己疯狂。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除了对我们以外,连在同伴间也一直延续着极其残酷的你争我夺。我想要贵族的生命,但那也得同时意味着永远得和平才行。”
  “真是欲望深重的家伙呢。”
  “随便你说。现在的贵族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难说得上完美。在他还没把街里的人类全部变乘伪贵族前赶快处理掉他。不然一切的约定就通通作废。”
  “知道啦。”
  罗丽(布而特)点了头。
  “那种怪物老子一击就能收拾啦。放一百个心吧。”
  对讲机剧烈响起。
  “这次是什么事!?”
  镇长的语气几近大吼。
  “街道正在接近一个台地。已经进入了着陆状态了。”
  “噢。”
  布而特八世的眼睛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被输入电脑的目的地是这里哪。推断对方究竟打算干什么也挺有趣的呢。”
  “你应该十分清楚在被输入地点之后,如果真的到达那里了,好处就会变成他的。现在赶快去解决他。”
  “知道了。”
  布而特八世点点头后起身。
  “据说已经出现牺牲者了哪。那家伙真有趣。其中如果有人是自愿成为吸血鬼的,就能减轻我的负担的说……”
  一离开镇长家,难以言喻的鬼气包围了布而特八世身体。天色正在转黑。
  这并非由于特别注意到了他的缘故,而是因为空气中鬼气充斥。极其大量的发源点正在附近蠢蠢欲动。
  “真是惊人。镇长那家伙还在慢吞吞的一步一步来;可是看这样子,街道已经有一半是死人的天下了嘛。”
  自言自语后,布而特八世踏着宛如羚羊的步伐走过街路。
  周遭随即有气息活动。
  “来了是吧。”
  布而特八世轻声说了后,罗丽停下脚步。
  薄暮中伫立着手戴黑色手套的人影,他的身躯既是最强的妖气源点。
  “正在等着你呢。”
  布而特八世笑道。用罗丽的声音说着。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街道带到某处去,不过全都到此为止了呦。赶快把你收拾掉以后,我就要下去这街道。当然是在得到我要的东西之后哪。把你们变成不死之身的方法便又可以随我用高价卖给其他地方。虽然看不到同伴的增加很可怜,不过你就认命吧。”
  不知他是如何操纵罗丽已丧失所有机能的声带,大气不喘滔滔不绝地说完后,布而特八世朝眼前的敌人猛然挥了右手。
  就在黑光看似贯穿了心脏的刹那,敌人无声跃往布而特八世顶上,以超乎想象的高速飞踢过来。
  少女的身体也出人意表地敏捷闪过,布而特八世自下方举手撩掷出圆形武器。正中目标,一口气从吸血鬼股间切斩到胸部为止,让鲜血之雨朝路上洒落。
  “成了!”
  布而特八世用美少女的面容大叫。
  下一瞬间那面容却立刻僵硬。因为在砰然倒地的妖鬼背后的黑暗,送出了一名身材极为欣长,世间少见的俊美年轻人。
  “你、你……”
  布而特八世呻吟着。
  “怎么可能……就算是半吸血鬼……心脏被打入木桩的话……”
  “很遗憾。”
  平静语气让布而特八世觉得心脏像被剜了出来。
  “你和镇长说了什么?告诉我。”
  布而特八世无声后退。他虽然寻找逃走的机会,却自行领悟到那是不可能的。
  “你——从那女孩的双亲那听到了什么对吧。”
  听到沉静话声,布而特八世连发抖都抖不起来。
  “恐怕,就那对夫妇完成的人类贵族化方程式的下落吧。他们为何将那种东西留在这街道后逃亡了——回答我。”
  可能是下定决心要与D一分高下,布而特八世的声音意外的沉着。
  “想看看吧。他们是在这里尽善尽美的街道里一直舒舒服服生活的人。在边境的大地上能有什么用。就算拥有机械,终究也没有坚强的精神嘛。那对夫妇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要让两人完成的事就这样掩埋下去却又掩埋不了。大概是想说在未来可能会派上用场,但一定有一半是为了想博取名声。在这样考虑后,隐藏秘密最安全的场所,就只能想到这条街了。这不是很悲哀的故事吗、恩?他们最后却在边境的角落不为人知的死于非命……我是想利用你和那个东西讨些便宜……”
  “——你杀了那两人?”
  “你说什么!……”
  布而特八世竖起眉毛,看来像是感到愤怒。D淡淡继续说:“我不认为两名化学家会没注意到拖车原子炉的异状。他们是离屋之后被咬死的。就算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愚昧化学家夫妻,也不可能不知道在边境深夜外出的危险。但若有你保证安全则又另当别论。”
  “喂、等一下。”
  布而特八世伸出右手抗议。
  “虽然是自吹自擂,但我可是救了这少女唉。”
  “那是因为我在场。分子穿透会让辐射线也过而不入。你没按耐下用他们作饵食的想法,在车内干脆杀掉他们就是错误的源头。”
  “讨人厌的家伙。你这人真是多疑毙了哪。”
  布而特八世的美少女面容上闪过笑意。是首次露出的邪恶笑意。
  “不过呢——至少是猜对了。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半觉得糟糕了,似乎终究是猜中了哪。”
  “镇长的目的是什么?”
  D发话,一如未听到布而特八世叙述的骇人内容一般。
  “是所有镇民的贵族化——吸血鬼化吗?”
  瞬间,D的长剑舞动,将暮暗裂为白光。
  静静倒地的,是两个逼近他背后的人影。
  在D的鬼气略微一松的刹那,布而特八世的身形为黑暗吞没。
  “太迟了啊、D,太迟了。这家伙是被镇长做出的失败案例给感染的同伙。之后他的同伴会越来越多。街道已经完蛋了。也不错,因为这是镇长想要的结果。要把人类变成完美的贵族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或许正是如此。
  两百年前的谜样访问者、镇长、奈特夫妇——或许他们所有人都是在做梦。
  街道乘载梦想,建构梦想。
  然后,梦醒来了——以最恶的结果。
  “我不想和你动手,那么我就走啦。有缘地狱再相见。”
  察觉进逼的凶气正消融在黑暗的刹那,D闭起双眼。
  长剑一动。
  圆形兵刃被轻而易举地斩断,朝空中碎散飞去。
  D疾奔,周遭风声呼啸。
  罗丽(布而特八世)无从闪避。
  D的拳头消失在楚楚可怜的心窝里,瞬间穿了过去——是分子穿透的超人技艺。罗丽的身影化成了不住变幻的黑影。
  D翻身。
  黑影犹如一簇随风摇曳的草般在路面上滑翔,被无声吞没到土中。
  D没去看着黑影顶端消失土中,而是远眺了茫渺的苍穹与大地。
  被神秘之手指示的航路仿佛是导向被诅咒都市的旅程,街道不断接近一望无际的废墟上空。
  在自街道底部射出的照明下,悄然浮现了巨大石柱、圆顶天棚、街道。一切都破碎不全、龟裂;显然它们正在岁月与风的面前不停化作瓦砾。但不知为何,这片土地上却有着在那以上的惨烈气氛。
  贵族的废墟在边境并非罕见之物。
  纵使如此,这片土地却不会引起任何人心中触景而生的感慨和凄寂。
  因为这里蕴含的事物只有一种——阴森的凶煞。
  只有D看见了那凶煞之气的具体实例。
  看见了在蜿蜒不绝的并列石柱的阴暗下,有黑影发觉街道来临而蠢蠢欲动;有的像是愤怒,有的像是欢喜。
  看见了人影。
  “终于……到达了吗……”
  有如挤出胸中所有空气的话声让D转了过来。
  是那满身黑血身影,他倒在数公尺前的路面上。
  即使D知道他是被布而特八世的圆盘斩为两半的妖人,表情仍不变如故。
  “导引街道的是你?”
  质问的语气一如面对生者。
  “没错……这街道的……人……有……成为同伴的……资格……”
  所谓的同伴,大概是指他的同伴。
  “这里……是失败品的集合……处……作为不生不死……永远饥渴而且……被没有希望的未来所诅咒的存在……对这街道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六小时是吗……”
  D喃喃自语了。是距离黎明的时间。
  历时仅短短六小时,但却漫长无比的攻防开始了。
  “……失败品的数量……超过……五千名……是生存获得胜利还是死亡高奏凯歌呢……不对……哪一边都不对……那才是适合街道的人……的命运……”
  杂混着临终的痛苦与笑声吐出最终的话之后,人影再度在地上死去,再也不动。
  破坏声响远远飘荡而来。
  可能是变为吸血鬼的镇民在袭击其他家庭。
  演变至此,保安局的出动也已无力收拾事态。不、甚至连他们自身也已……
  一瞥道路尽头——医院的方向后,D迈开脚步前往航线管制室。
  顷刻即至。
  大概是注意到了下方的存在,管制室充满异样紧张的气氛。十来名作业员专心致志地检查武器。
  看见D的身影,镇长流露出的安心大于敌意。
  “或许我应该说〔来的真是太好了〕吧。”
  “最好仔细看看下面。”
  D沉静地说了。
  “那是你所开拓的道路的尽头。五千名无法成为贵族的生物正在下面等待生者。他们说这街道的居民十分适合成为同伴。”
  镇长显出疲惫形貌。
  “可是,我们应该变成的是完美的新人类,是拥有人类的心灵和温柔,还有贵族的不死之身,不知世间污秽而讴歌永生的存在。虽然我稿砸了,但奈特夫妇成功了,所以在那之后他们逃离街道。”
  “袭击你女儿的吸血鬼是你造的吧。”
  “没错。我造了两个,两个一起逃了。——一个对我女儿施以毒牙;另一个现在还在散布病原菌。”
  “街上的大半已经吸血鬼化。有委托的话我就处理。”
  即使面对这种状况,猎人仍是猎人。
  “一切都结束了——”
  镇长把两个拳头贴于额上,然后看向D,高兴地笑了。
  “算了,还有机会。只要这街上还有像样的居民,我的梦想就不会结束。”
  D眼中涌现寒光。如果作着疯狂梦想的人该称为狂人。那么镇长应该已经疯狂了。
  大地突地朝前倾斜,未固定的机械设备扫到工作人员,猛然撞上镇长肩膀,没有流血,蓝色电光爆窜——他是改造人。
  紧抓着控制面板的工作人员大叫:“要着陆了了!还有七秒……”
  空中街道朝向本不可能二度重逢的大地降下。
  “……六秒……”
  在废墟的地面许多股气息开始蠢动。
  来了 来了 来了石制、木制、铁制棺盖被推开的挤扎声还有腐臭。露出的惨白手臂与深红双眸。
  “……四秒……”
  从正要走向废屋的罗丽背后,兹鲁杰医师奔了过来。
  “……三秒。”
  街道寂静,有若打从一开始便无人迹一类的活动。
  “……二秒。”
  罗丽的右手中圆形兵刃闪闪生光,是由一完成任务即消灭无踪的化学物凝固而成之物。
  “……零!”
  在众人因冲击力弹起前,轰然巨响先击碎了家家户户的玻璃窗。
  罗丽与医师翻滚在地。
  冲击波化为劲风扫过街道,倾垮住家,折断树木。
  半数镇民多少受了些伤,剩下的半数虽也受伤了却不在意。
  “——引擎部蒸汽喷口受损!”
  “对流筒出现龟裂!”
  话声四起掺杂交混。
  镇长的声音问道:“输入新航线和再次起飞要花多少时间?”
  “最少四小时。”
  “在两小时内完成。”
  “了解!”
  D朝门口走去。
  铁门因撞击而变形,完全无法开动。D用肩膀一撞。构成材料的碎片四射,门板砰然倒下,此时D的身影已奔驰在黑暗街路上。
  无数死亡不停悄悄逼近——细瘦但却灌满能撕碎树木的怪力手臂伸往底部升降口大门,握拳敲打的微弱声响开始震荡空气。
  满身是血的管制官大喊:“要进来了!”
  “放心,门板是帝姆钢,就算贵族的力量再厉害也打不破。”
  镇长一面在肩膀伤口涂上修补素材一面说着。
  “只要守住两小时就行。在外墙和保护罩上散布导电带。——电压十万伏特。”
  “了解!”
  回答响起一会后,青白光华包覆整个街道。
  吸血鬼的最前一列冒出火花白烟后仰天倒下。所有吸血鬼的体貌竖起。
  一名管制官大叫:“成功了!”
  另一个喃喃自语:“不可能的,电压太高了。”
  人影群陆续自黑暗种涌出。从石柱阴影种,从圆顶天棚下,从土里。
  新的身体爬倒已烧烂的身体上。那具身体也爆出火焰。他踩着下面人的肩膀,手抓外墙,开始攀爬。
  “爬上来了——明明都已经烧死了啊!”
  对某人的话声某人应道:“……因为贵族是不死之身。”
  “提升电压!”
  镇长下达命令。
  “把他烧到连骨头都不剩。保安局成员和守卫去外面,连一个也别让他进来。”
  青白光芒的青色消失,转为白色。
  攀爬外墙的人影有如失去黏性的塑像一般崩溃碎落。
  “他们逃走了——得救了!”
  对着管制室荧幕上撤退得人影,欢呼声响了起来。
  “别大意,那些家伙还有时间,一定还会再来的!防护罩也不保险,要在外面击退他们。”
  镇长脸上横闪过现下的安心以及未来的恐惧。
  D身处街路中央。
  防护罩的光芒消失了,除去弥漫四处的异臭以外,街道维持着寂静。
  人们一面恐惧新的威胁一面深藏家中,或者在寻求他人的鲜血。
  仿佛那杀戮也完全与夜暗同化而正在进行着。
  D的前后方人影浮现。深红眼瞳中绽放凶恶饥意靠了过来。街道的居民好象几乎皆已化为恶鬼。
  已经没有该守护的人了——除了那两人以外。
  某些东西如飞燕般在D周遭一闪而过,其中数根遭D以左手打落,剩下的全部消失在进逼的人影胸口。
  惨叫声撕开黑暗。
  那是木桩枪射出的木桩。保安局员们还来不及射出第二发,人影就已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扑了过来。
  D长剑闪动,数个人影被刺穿胸膛倒地不起。他们全都是镇民。
  朝向恐惧不已,手忙脚乱的保安局员工,D手提血刃命令道:“已经不行了。准备逃离吧。”
  一个人尖声说了:“那是不可能的。外面到处都是这些家伙。不论去哪都会被杀掉的。只能等到天亮了。”
  脸上只有深浓的绝望神色。
  “那就随便你们了。”
  语毕D默默转身。
  街道大概会静静地衰朽,一如两百年前便已决定的那样,因为在遗世独立的安详中是没有未来的。
  D疾奔过街,一个白色身影从右边冲了过来,D连看也不看,只是右手一晃,那胸口喷冒鲜血倒下的面孔曾经见过,是他从巨鸟爪中救出的少女,从嘴边外露的突出獠牙缓缓消失了。
  D无言前行。
  在抵达医院为止他的遇袭,全都只用一击便打倒对方。
  每次只要击毙一人便不再有人二度攻上。因为D的鬼气连死者也会为之战栗。
  D于医院前停下脚步。白色建筑破坏殆尽,令人觉得无论是何种奇迹,也不可能让两人在它下面存活。
  须臾注视瓦砾堆后,D转过身,背后立着一个犹如黑暗凝结而成的黑影,双手抱着两个人的身体,是兹鲁杰医师与罗丽。
  “两个人都没事呦、D.”
  布而特八世说了。
  “不过看这状况,我也不认为能轻松脱身——分个高下吧。”
  说话同时两人的身体坠地。
  刹时间D亦跃起。
  布而特八世的身体化成漆黑色块,两枚圆盘飞射而至。
  银光一闪,圆盘迸裂。
  漆黑色块缩小、扭曲,变回布而特八世的模样。
  一条黑线从他额间裂了开来。
  “谢谢了。你发现我快死了对吧。”
  布而特八世口中涌溢鲜血,并非是D所给予的伤口造成,而是因为在他意图杀害兹鲁杰医师的瞬间,由于街道着陆的冲击,睡在某处的布而特八世身体遭受了重伤。
  “有件事先说在前面……”
  布而特八世缓缓跪倒地面,同时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是强行进入那女孩的身体的。虽然有用心灵感应让她动摇——可是这女孩直到最后都喊着〔不要〕拒绝我哟。”
  “我知道。”
  D点点头。
  “大概她直到最后也一直都在感谢被你给救了的事吧。”
  死亡微笑刻到了布而特八世脸上,不知D有否看出。
  D走近在一旁呻吟的两具人体,还有脉搏。不仅如此,连出血部位亦作过了急救措施。
  应该是布而特八世所为。奇怪的男人。
  远方响起惨叫声。
  由于居民袭击了往昔的居民。居民被吸血鬼化侵袭,被终于找到了生存目的的邻人袭击。
  D的左手按到医师额上,他旋即睁开眼睛,茫然左右张望的眼神中泛起了意识的光芒。他注视D,过了一会后如此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我。是那个男人。”
  哀伤的眼神落向倒在地面的身体上。
  “我不太清楚……街道怎么了?”
  “这街道早已死亡了!只是现在才要迎接真正的死亡。不过我会带你们平安出去,别担心。”
  “我认输了哪……”
  兹鲁杰医师说了。
  “是我无论如何也赢不过的对手哪。总算能了解那个人的感觉了。”
  “你在说什么?”
  医生说出了一个村庄的名字。
  D表情一动,就像是在盛夏中感受到微风吹拂的人。
  因为在数年前,他守护在那村庄的农场里的姐弟,与一名吸血鬼展开了惨烈死斗。
  “那两人好吗?”
  医师点点头。
  “很好。弟弟就像个独挡一面的男人一样帮助着姐姐,农场也扩大了。虽然我也一直很想帮助他们,但那女孩已经有意中人了。”
  医师检查罗丽后点个头站了起来。
  “你想去哪?”
  “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也不知道打开出口的方法对吧。请让我帮忙。”
  “你是伤患。”
  “我没办法偷走那女孩的心,但请至少让我能令她高兴。”
  D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满是奇妙思念的双眼。
  “你在那村庄待了几年?”
  “很短,只有半年。”
  “那两人是幸福的人。”
  “谢谢。”
  医师的双眼亮了起来。由于自傲的光彩。
  “防护罩的电压正急速下降!”
  有如要呼应这喊声似地,本已离去的人影又蜂拥而至。
  镇长大喊:“对电脑的航线输入怎么样了?”
  “完成了。”
  “上升!”
  “推力不足。”
  “没关系!我知道很勉强!”
  “了解!”
  在苍白人影越过外墙要一拥而入时,街道逃离了大地的咒缚。
  街道浮升飞起,仿佛只有这才是它的目的。
  尽管如此数名人影还是进入了墙壁内侧。
  他们最后看见的,是散溢惊人鬼气的美青年。
  刺穿所有入侵者的心脏后D一回身。
  镇长站在那里。
  “我的旅途从此展开。”
  他说了。
  “只要黎明来了的话,吸血鬼就会被再度消减。剩下的镇民和我总会有办法维持街道的。”
  “这街是死街。”
  D静静说了。
  “要为了什么,又要前往何处?”
  镇长笑了。笑容凄惨。
  人影从他背后扑了过来。
  镇长的手指插入对方心脏,人影倒在他脚边。
  是菈乌拉。
  风声远远作响,黎明依旧遥远。
  “二十公里前面有平原。你们在那里下去吧。”
  连镇长的声音也黯然远了。
  三人无言目送不住远去的街道。
  它要前往何处?
  那方程式没在布而特八世身上找到,大概是藏在哪里了,或许镇长想要找出它来。
  D抚摸改造马的鼻尖,马有三匹,是镇长所留之物。
  “这女孩要怎么办?”
  如此说完后医师望向仍在熟睡的罗丽,此时才知她已然醒来。
  她的眼瞳正注视着平原彼方——注视着苍蓝破晓。
  白皙指尖在地上动了起来。
  写着:〔可以听到风声,还有鸟声。〕这或许是切身见识了生死的少女的心情写照。
  晨风抚动长发,罗丽的影子被鲜明灼烙于地。
  “前方约两公里处有村镇。两个人一起去吧。”
  说完后D翻身上马。
  “你要往哪去?”
  D没有回答,策马前行。
  仿佛是以青蓝色调不住深浓的山脉棱线为目标,骑马身影倏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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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2:11:14 |显示全部楼层
话还没说完,三条门闩封起来的木门,在马车到达前方约十米处时无声打了开来,挟带疾风正要通过该处的黑影,被令人眼花缭乱的闪光包裹

住。在电磁防护罩中,即使是有刀刃难伤的硬鳞保护的小龙也会被化为焦炭,防护罩火花瞬间将黑夜变为白昼。

  

  冲散了白热的大朵火焰之花,白光团块入侵农场。马匹、车夫、马车的轮廓全为白色火焰所包围,就像地狱的马车突然在地上显出身

影,现出极为异样的光景。
“通过了是吧——咦?”
朵莉丝声音中的困惑,是由于看到应该如疾风般奔至庭院前的改造马,在破开防护罩的地点漂亮划一地停下脚步之故。
眼看着包围四周的电子火焰慢慢消失,敌人被更强大的防护罩保护着。
“还没完呢。看吧,要出来了。”
医师的声音再度制止正要拉下操纵杆的手,朵莉丝察觉出声音里充满紧张,以及超出紧张许多的恐惧余韵。即使是这位犹如理性与豪胆化身的

老医师,潜意识中依旧浸染着“贵族”们费时数十世纪洗脑的结果。
黑门打开,身着黑衣的魁梧身影踩着自动伸出的小楼梯降临大地。
“笨蛋!这样大剌剌的出来。”
朵莉丝的声音表面上很兴奋,其实却软弱无力。因为她领悟到敌人对现在将遇到——还有先前遇到的攻击根本毫不在意。
在自己的喉咙留下污秽伤口的罪魁祸首,在夜色中露出白色的獠牙得意地微笑着。当他开始一个人朝母屋走近时,朵莉丝拉下了操纵杆。
农场四处接连响起弹簧迸动的声音。黑色团块划开空气袭向伯爵,却在数十厘米前被弹开。掉在地上的,是约两人合抱的圆石。接连射来的石

弹全被看不见的墙壁吸去动能,在悠然走着的伯爵周围滚动。
“和我想的一样——真厉害呢。”
朵莉丝扳倒第二只操纵杆。
再度飞出农场的隐藏发射口的东西是铁枪。起初的十来支全被弹飞,但最后一枪贯穿了伯爵腹部。
“成功了!”
紧握操纵杆手柄,几乎要把它折断,朵莉丝大喊着,可是当看到瞬间变得直立不动的伯爵,在棱镜屏幕上露出可怕的笑容后,就这样带着刺穿

腹背的铁枪再度开始悠然漫步,她的笑容僵硬冻结了。
他在说我的攻击,他连防卫都不需要!
心中被恐惧的冰冷手掌搅得一团混乱的朵莉丝突然体会到,吸血鬼根本没有“到”牺牲者身边的必要。颈后曾经承受血吻者,只消听到屋外的

恶魔呼声,便会自行前往死神身边。
D初次对峙时让她晕倒便是为了防止那种情况。
“他是在游玩!”
朵莉丝拼命拉下、扳倒操纵杆。吸血鬼除非心脏被打穿否则不会死亡。即使清楚知道这个不争的事实,但实际战斗时,亲眼见识了对方可怕力

量的现在,她却完全丧失了身为一名猎人之女的冷静判断力。这是由于潜藏人类心中的对未知黑暗的畏惧。
装于树丛中的机枪喷出火焰;由透镜点火发射的导弹从太阳能储存单位处如雨般落下。
在周围卷起的烟雾、火焰爆炸与巨响中,伯爵苦笑了。显然这是现今人类所能作出的最大抵抗。像这种家伙都能如蝼蚁般在地球上倔强地苟延

残喘,而自己的种族却不得不如落日阳光一样,悄然无息地步向灭亡。突来的震怒,将赞许眼前猎物勇敢抵抗的余裕心思燃烧殆尽。
两眼化为火焰,外露的獠牙嘎嘎作响,同时伯爵一口气跑近门廊,一跃跳上楼梯,随即单手猛力拔出腹部的铁枪重重地刺向大门。
在铰链迸裂向内倒去的大门后方张着黑色的铁网。还不及细思,伯爵用铁枪刺穿大门后正要甩开它的刹那,接触部分放出闪光,只觉从握住铁

枪的手上有剧烈的烧灼感传遍全身。一开始,黑衣下的身体因痛苦而猛烈颤抖,头发直竖。为了排除、中和强大的电流刺激,吸血鬼那可憎的

代谢机能立刻全力运作,开始转换细胞的分子结构。
这是把屋顶太阳能吸收板在白天储蓄的能源转为五万伏特高压电后送出的能源转换装置的功劳。伯爵一边感觉到剧烈的电击烧灼细胞、坏死神

经,一边挥动了铁枪。以新的痛苦和火花作为临别礼物后,电线织成的放电网被撕碎掉落到地面。
“以一个女人来说还真是厉害。”伯爵双眼充满血丝、吐出低沉的感叹,“正如我所选中的一样,真是充满生命力的女性——无论如何都想要

你的血啊!等着我吧。”

朵莉丝知道已经无计可施。切换为屋内模式的监视器屏幕上,全是充满鲜血渴望的妖魔的脸部放大影像,门板倒向起居室内部。她连忙离开控

制台站起身护住费林格医师。
“少女——”门口的身影说道,“尽管身为女人,但你的勇敢奋战实在惊人。不过到此为止了。把你那珍贵灼热的鲜血奉献给我吧。”
长鞭划裂空气骤然作响。
“过来!”伯爵厉声命令。
鞭梢在空中迷失方向,落到地上盘卷起来。
老医师按住如同线控人偶般摇摇晃晃开始前进的朵莉丝肩膀。只见右手一盖住她鼻腔,少女便无声颓然倒下。医师一开始就偷偷拿着沾有哥罗

仿麻醉剂的布巾
“想阻止我吗?老东西!”伯爵用毫无感情的平板声音发问。
“不能放着她不管哪。”老人回答,握起的左手向前伸出,“这是你讨厌的东西——大蒜的粉末呦。”
伯爵脸部晃过动摇的神色,随即微笑,“真厉害,竟能找出它来——我是很想这样说,不过蠢货就是蠢货。的确,我无法抵抗它的味道。可是

,今晚逃出我的手掌又能怎样?一旦确信它对我的效果,便会因相信的缘故,让你忘去所有关于手中东西的记忆。而明晚我又会来了。”
“不会那样的。”
“噢!为什么?”
“老朽也有过辉煌的过去。说起沙姆•费林格的话,三十年前多少也算是有名的蜘蛛人猎人。也对你们作战的方法略知一二。”
“噢!”
伯爵眼中带上光芒。
老医师挥动手,粉末与异臭盘旋在空中。
“呜呕——呕……呜……”
用斗篷盖住鼻部以下的吸血鬼几欲倒地,烧烂脑部、犹如生命力自全身流失的强烈脱力感和呕吐感突然袭来。吸血鬼鼻腔内的嗅觉细胞——用

以感觉气味的嗅觉神经末梢部,被大蒜臭味来源的蒜素的气味分子进行了毁灭性打击。
“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滚回灭亡的黑暗中!”
费林格医师右手握住不知何时取出、长约三十厘米的白木桩向前冲去。在他眼前黑鸟的羽翼突然展开。是伯爵的斗篷。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

,卷住老医师手部,伯爵连手也没动它就将老医师猛力摔到房间角落。这是“贵族”的密术。伯爵曾受吸血一族的神祖亲自指导过这门密术。
拼命自地板上站起的老医师,看到一面剧烈呛咳,一面对朵莉丝弯下腰的伯爵,不禁魂飞魄散。
“住手——”伯爵的脸正要贴上少女喉咙。
医师瞪大眼睛。
因为伯爵的脸色突然一片惨白,接着身体向后猛仰。说不定老医师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贵族”如此惊惶害怕的表情的人。
目瞪口呆的老医师的眼角中,黑衣身影翻飞,斗篷消失于门外。
老医师好不容易一边按着自己的腰骨部位,一边起身,此时听见窗外传来远去的车轮声。
——总算,危险暂时离去了。
正旦安全感泉涌而来之际,费林格医师突然觉得似乎忘记了重要事情,苦苦思索着。
这味道是什么呢?那家伙又为何要逃?

  第五章 必杀•飞鸟剑

翌日早晨,太阳升起的同时,朵莉丝拜托老医师照料熟睡中的丹后,离开了农场。
“不管怎样都要去吗?即使还活着也不一定能见到啊。”
老医师是在说D的事。朵莉丝只是默默地微笑,并非是不安的笑容,而是下定决定即使拿自己代替也要救出他、维持这种决定的坚强的笑容。
“没问题,一定会回来的。丹多多拜托了。”
留下这句话后,她掉转马头前往吸血鬼的城堡。
恐惧——由于自己被吸血鬼毒牙所咬,数小时前又才遭受袭击。大蒜的效力也已自记忆中消去。由费林格医师那听了昨夜伯爵不知为何落荒而

逃的经过,结果确信了那粉末的效果数秒后,相关记忆便从她脑中烟消云散。
相对的,把前夜所有攻击都当儿戏的“贵族”威势,却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脑中。
无法战胜。无法抵抗。
以连男性也甘拜下风的飒爽骑姿在草原疾驰的同时,她将要落入黑暗的绝望深渊的心灵,又被丹天真的脸庞拉回。
没问题,姐姐不会输给那家伙的。等带D先生回来后再一起对付他吧。
丹的脸庞对面还有一个脸孔忽隐忽现。那是比伯爵更冷漠,令人为之全身一震的秀丽面容。
活下来。不管受了什么伤都没关系,请活下来。

尽管气候调节装置控制的“舒适时间”已结束,但夹带着冷气的草原早晨郁郁青青极其美丽、生机洋溢。
令人舒畅的晨风吹过道路,上面有十来头像是奔驰了一整夜的马匹突然停下脚步,踢得沙尘四起。道路穿过草高及腰的草原,通往兰席鲁巴村

。在约二十米前方的道路正中央,有四个身影分开草丛站着。
“你们干什么?”
“我们是‘都城’派遣的边境警备队——让开!”
第二个大声叱咤的男子突然眯起了眼睛。因为四人小组的异样外观唤醒了危险的记忆。
“像女人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的男性、锥子一样的尖头人还有干瘦驼子——原来如此,你们就是‘怪魔团’吧。”
“您知道得真清楚。”丽银星露出与绿色清晨相称的笑容说道。美丽的笑容令人无法相信这名美青年是劫盗边境北部的残暴强盗团的首领。
“由于相貌在北方太广为人知,所以只好来此出差工作。但听说诸位从现在起要发送通缉令并巡视各村,因此希望请诸位能停止。不要做出这

种不识趣的举动。”
听到这种简直瞧不起人的话,每个警备队员都为之激怒。像是队长的相貌稳重的男人大声吼叫:“住口!得知在佩多罗斯村发现你们的消息后

,我们就急忙赶去,不料还是慢了一步,让你们逃走了!正在我们咬牙切齿的时候,你们竟这样大剌剌地跑了出来,还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就在这把你们绳之以法!不过,虽说知道你们是凶恶无比的强盗,但还真没想到你们竟还是这样一群笨蛋!这样跑出来好吗?我们可是边境

警备队啊。”
这份自信并非通常的虚张声势。从“都城”派出定期巡逻警戒边境的他们,积累了针对所有妖魔怪兽的战斗训练经验,装配有强大火力,是一

人足以匹敌一队士兵的精良战士。
背后排成一列的队员们,马鞍附近响起重重的金属声。是他们佩带的无后坐力火箭筒自动装填弹药的声响。队员们的镭射来复枪枪口,早已对

准丽银星一行人画出准确直线。不论先前在酒吧中展现的诡异战斗方式是多么令人无法想象,他们也是血肉之躯的人类,不可能在这种攻击下

安然无事。
队长说道:“怎么样?如果你们是认命了,想被抓才出来的话,那就弃械投降吧。这样在被送上断头台前还能留住性命。”
“我拒绝呢。”
“什么!”
“请尽量开火开到您满意为止。可是,在这之前您忘记了一件事。”
“?”队长皱起眉头。
悦耳的声音说:“怪魔团并非四人小组呦。”
“你说什么?!”
警备队骚动。不知何时,四人小组齐把视线自警备队身上转向自己旁边。
“还有一位无人知晓的守护者。”
“啊!在那边!”
当人类精神与肉体所无法承受的恐怖出现在眼前时,牺牲者遭受的冲击似乎是和“距离”成反比。
当它以压在队长马匹上的样子自空中涌出后,队长便被活活吓死,队长身后三米内的五名队员发疯。不仅如此,不知是因为连动物也看得到它

的模样,或是因为感受到它的“样子”,连马匹都忘记逃跑,只是从口鼻喷出白色泡沫在地上痛苦滚动。最后方的马全都惊慌而人立起来。

  摔落地面的队员们没发出惨叫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精神已经有部分被破坏了。有的人头颅被惊奔的马匹踏碎;有的人像凝固了

一样,死盯着缓缓靠近的它。
它慢慢一个个碰触幸存警备队员的身体。
“都城”最强的士兵们束手无策地静静疯狂而死。
“如何?怪魔团的第五名成员很美丽吧。”
当在地上爬着的最后一人听见丽银星嘲笑时,它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
朝着发觉异状而回过头的丽银星的额头,幸存的队员带着茫然的眼神举起镭射来复枪。严苛训练的成果让他即使发了狂也会忆起对敌人的杀意


“老大!”
红光比拷零无的动作早一步,贯穿了丽银星额头。
然而——
后仰倒下的却是警备队员。消失在丽银星眉间的镭射光竟然从警备队员的脑后喷出。肌肉与脑浆燃烧的异臭弥漫空中。
“老大,没事吧?”
尖头人一边愤恨地看着倒地的队员,一边出声询问。不光是头部,他的全身看来也像是流星型,是个酷似火箭的男子,名叫奇姆雷特。
“没什么啦。”
丽银星摸着额头笑了。眉间皮肤有一块直径约一厘米的圆形灼伤。
之后再无担心他的话出现,四个怪物为其他原因用不安的表情彼此注视着。
“葳琪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说出这句话的是驼背男子。
“就像丘拉说的一样。虽然被射中,我也有所疏忽,不过主要是因为没想到它会在工作中突然消失不见。”丽银星出声附和。这实在是极为异

常的疏失。他转向左手边的广阔草原。
“在这种年纪被破解法术的话,就只能步上黑暗冰冷的冥途……”
丽银星喃喃自语着。
“需要我去看看吗?”奇姆雷特说完后,美丽的脸庞摇了摇。
“不用,我去,麻烦你们处理这些丑陋死尸。要烧要吃都随你们高兴。”
他微笑着下达了令人无法想象的命令。

这是在凄惨的死斗结束后——正确来说,是在空中出现的东西突然消失的稍早前的事。
疾驰穿越草原的朵莉丝正要改变马匹方向时,由于在意外的场所发现了意外的东西,反而勒住了缰绳。这是居李伯爵城堡不到二公里处。她避

开绕远路的道路,直接策马横过丘陵地带,到了此处却不得不稍稍绕路。
虽然幼时曾有唯一一次被父亲带着从远处观看的经验,但如此靠近细看还是头一遭。朵莉丝抱着半恐惧半严肃的心情了望展开于朝阳下的神秘

光景。

这是被村民们称为“恶魔采石场”的地方。在广阔草原的一角上众多石像林立,有的伏地,有的仰天。长相、姿势全无一个相同,没有一尊不

是奇怪的妖怪雕像。
眼睛异常巨大的秃头头像;长着数十只手露出獠牙的胸像;形似野兽清晰雕出了数千根刚毛的全身像——仅从技巧来看的话,只能用鬼斧神工

来形容它们。这些雕像和让人联想起远古城砦遗迹的石壁、石柱残骸一同为青苔覆盖,营造出一个只能用异次元世界来形容的空间。
就连把生机洒向世界各个角落的朝阳,阳光中的光粒子也被寂寞空气与青苔吸去,变得阴郁混浊停滞不动,给雕像群脸上施加了更多的诡异阴

影。
空气似乎渐渐潮湿。
据说这里曾是被人诅咒的“贵族”祭祀场遗址,也有人说是建造城堡时的采石场。不过后者的说法已久无人提起,因为这一带并无开采运出的

石头存在。
总之,这是兰席鲁巴村人无论如何都决不靠近的地方。
朵莉丝的目光被重复某种怪异动作的老婆婆所吸引,她坐在近“恶魔采石场”中央处、地面大幅度凹陷的盆地底部中间。
不清楚她的岁数。从在远处便能一眼看到的白发和深刻在黄皮肤上的皱纹来看,让人觉得她说不定已年近百岁,然而全身却仿佛充满生气勃勃

的精力,十分诡异。
看来是旅行的老婆婆迷了路在休息。
心想即使不能带她到村里、至少可以领她到道路上的朵莉丝,正要挥鞭赶马时,却没来由地停下动作,悄悄下马。因为朵莉丝从她的姿势上感

觉出某种邪恶的讯息,老婆婆将穿着灰外套的上半身极力前倾,专心致志凝视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而弯曲的手指。
当然,朵莉丝并不知道,此时离此数公里的道路中,正值凭空出现的异形怪物将警备队逼至疯狂死亡的最高潮。勒住马,垫起脚跟悄悄进入“

恶魔采石场”里面,朵莉丝把缰绳栓在手边石柱上,靠近老婆婆背后。

  不知是否没有发觉,老婆婆丝毫不动。随着距离接近,朵莉丝感到全身汗毛直竖。
老婆婆周遭邪气升腾。明显地正在进行驱使妖术的邪恶作业。
唱诵咒文的低声传入耳中。
“住手!”朵莉丝下意识大叫出声,前进数步时,“咻!”地一声某种东西自草丛中飞出擦过脸颊。朵莉丝电光石火般地趴倒在地上。屏息留意

四周,左手触摸脸颊,温热的鲜血粘附指尖。
“是气兽吧——看来结界应该在附近。”
感觉左方有东西凶猛袭来。朵莉丝略微往旁边翻身半圈同时右手出鞭,但致命的一击落空,只是溅起草屑。她感觉得到敌人也换了方向躲至远

处。
妖术师乃至魔道士操弄术法之际,会在以自己为中心半径数米的范围内,设立发动法术时最有效率的空间。这就是“结界"。
由于执行任务时若有他人闯入此处分散心神,多半会使法术本身丧失效力。为此,妖术师们会在结界外配置自己创造的妖物——也就是警卫,

以击退入侵者。妖物指的是含带妖气的蛇、蛤蟆、巨犬等。但这名老婆婆用的是以自身念力产生的透明野兽——气兽。最为狰狞凶恶的一种。
朵莉丝领悟到,救了自己的,是被父亲当作猎人一样训练出来的高超反射神经。若是一般人,早已瞬间被咬破喉咙。她在心中感谢了父亲。
“离那个老婆婆有十米。要试着牵制看看吗?”
朵莉丝喃喃自语。只能进行危险的赌博。因为不知对方是否正在施行什么妖术加害他人。长鞭再度划过虚空朝着老婆婆而去。气兽贯穿空气袭

向朵莉丝。此时长鞭飕地回拉。接着,空中好像有某种东西炸裂。大气中倏然洋溢邪气,随即四处消散。
“呜啊啊啊!”老婆婆不停地发出哀号,令朵莉丝从草丛中起身。
气兽察觉她要攻击老婆婆后便猛然冲来,千钧一发时朵莉丝手腕一翻,反过来对气兽一击。当然,若手部动作晚了一丝,消失在世上的就是朵

莉丝了。
孤注一掷的赌注成功后反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对以妖术生出气兽的老婆婆来说,气兽被消灭即意味着法术失败。一边耗损生命力一边

施展的妖术被破解时,老婆婆的邪恶心脏也就停止了跳动。
“老婆婆!喂!振作一点!”
朵莉丝连忙跑近抱起她,老婆婆翻出白眼、口吐白沫,带着骇人的憾恨表情死去。额头印着六芒星烙印。是妖术师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我并没打算要这样做的……”
虽说是邪恶的妖术师,而且显然是正当防卫,但导致年老女性死亡的愧疚重重地堵在朵莉丝胸口。“对不起,但是请在这里等我回来。因为我

还有要紧的事。”
朵莉丝让尸体横躺在那里,正想走向马匹又开始犹豫。比起运遗体回村子,朵莉丝觉得D的安危与否更为重要。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明知危险却还

走到这儿来的。
然而,孤独横躺在大地上的老婆婆的黑色身躯,看来有着难以言喻的孤独和寂寞。野风翻动着她的外套下摆。而且路旁尸体乃是妖怪们垂涎的

目标,若是被吞吃的话那还好,就怕被妖物跑进身体里面,这样会变得对人更具威胁性。尽管现在是白天,恐怕妖物们会冒着全身着火的风险

蜂拥而来,以便能附着到没施加保护法术的尸体上。
朵莉丝没带施行尸体保护法术的道具。也没看到老婆婆的马和马车。试着搜寻外套里侧,却只装着奇怪的小物件。
朵莉丝回到尸体旁,把她轻轻抱起。
“虽然我想这附近没有会附身的妖怪——可是还是和我一起走吧。虽然也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把尸体放在鞍后,用皮绳把手脚绑在马上,这是为了防止掉落以及被附身的细心措施。不愧是猎人之女,动作极为熟练,作业花了不到三分钟

便结束。朵莉丝跨鞍上马。
随即朝道路走去。
前进了数步时,朵莉丝突然回过头。同时脸旁“咻!”地一声响起重物掠过的声音。
飞到空中的首级,划出长长的抛物线正要落地时,突然大大睁开双眼,露出牙齿。那是妖物的眼睛与牙齿,首级仿佛被人拉着一样,朝着让自

己和身体分开的凶手飞去。一匹马站在远处山丘上,马上的身影再次射出黑色闪电。这次首级从额中到下巴完全裂为两半,滚落地上。老婆婆

的首级静止不动了。

  眼前是老婆婆的无头尸体,维持着正要将枯爪插入她喉咙的僵硬姿势。
断裂的绳索还缠在手腕上。尸体早已被死灵附身。在她挣断绳索要从后方攻击朵莉丝的瞬间,被山丘上的身影以高超的武技斩断了首级。
马匹略略摇动身躯,无头尸体落到地上。
朵莉丝总算转向了恩人的方向。
“啊!D——”满脸浮现出欢喜之色没,但随即又消失。
以潇洒骑姿奔下山丘的人影,虽有着和D不分轩轾的美貌,但很明显是别人。
“反应真是迅速啊。”
在朵莉丝旁边停下马,丽银星浮出白银般的笑容。
这是称赞她能在被死灵附身的尸体袭击前,察觉异样而回头这件事。
“没有啦。又被你救了呢。是用什么武器办到的?”
面对这不像少女会问的问题,丽银星露出惊讶的表情。
“抱歉,从这身服装与长鞭来看,您似乎也是猎人。”
“我爸爸是。我只是有样学样。”
既不腼腆也不谦逊地说完后,朵莉丝微笑着。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微妙的僵硬。
当发现即使彼此自我介绍过后,朵莉丝的眼睛却没有看着自己的脸,而是盯着佩挂武器的腰部后,美青年苦笑了起来。
“怎么一大早就跑到这种地方来?要出远门吗?”
“嗯,是的。”
“那么,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老婆婆的尸体送到村里?本来应该是我要去和保安官说明事情经过的,但我现在有急事。”
朵莉丝说出停下马后的一切经过。始终沉默的丽银星听后,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所以才……”
“尸体这件事我接受。两个人我都会妥善处理的。”
“……两个人?”朵莉丝皱起眉头,不过她反射性地对美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报以微笑。“那就拜托你喽。”
正要掉转马头的手腕突然从旁被猛力拉住,美少女在马上被紧紧抱住。他唇边飘散着不像是男人该有的甜腻气息。
“干什么……”
“为了帮你,我可是连第五名同伴都杀了。这都是因为你太美丽的缘故。还有,加上昨天的事。我想收些谢礼也是不为过的。”
“快住手!你不停止的话……”
“而且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是到村里说出来的话就麻烦了,所以要请你死在这里,也可以算是为同伴报仇吧。——别挣扎!在快乐的事情

结束之前,我会先让你活着的。”
少女的唇部被美青年的嘴唇占领。
“啊!”火速拉开身体的却是丽银星。压着嘴唇的手背上鲜血淋漓,因为嘴唇被朵莉丝用力咬了一口。
“别瞧不起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才不会让你碰我一根手指头!”
她神色凛然地说。丽银星的表情似乎泛起了愤怒的红潮,接着又开始微笑,并非是那种令所有人忍不住报以微笑的美丽的笑容,而是之前道路

上出现过的恶魔的微笑。
不寒而栗的同时,朵莉丝朝他的脸部正中央击出长鞭。两人距离不到五十厘米,对挥鞭来说距离太近。然而自少女手中射出的黑色波浪神乎其

技地正面弹向美少年脸部。不过,正要击中时,却被目标腰间闪出的黑色闪电给消灭。丽银星拔出奇特的“<”字形武器的同时,以令人来不及

眨眼的高速切下长鞭末梢,动作之快实在令人惊讶。
而且他脸上毫无战斗开始的紧张感,始终微笑着。
“喝啊!”刹那间知道毫无胜算后,朵莉丝掉转马头朝“遗迹”方向一溜烟跑走。
然而大概太专注于逃跑,所以好像忘了敌人武器的威力——那能从山丘上切开二十米外老婆婆首级的魔力。
丽银星没有马上投出武器。等朵莉丝的马到达“遗迹”地带的正中央后,他才以手臂由下往上勾的姿势投出武器。
只见它咻咻作响不停地旋转着追上了远方的黑点,极其残忍地从马的脚胫处切下右后脚、右前脚,在马前方描绘出优雅的圆弧后,再从完全相

反的方向切断左边两只脚。要阻止逃亡明明只需切断一只脚就已足够,但对方却残忍地做出了这种行径。
血雾喷洒的同时马匹倒下了。
“噢!好身手!”当往旁直伸的手感到飞回武器的重量后,丽银星感叹着眼前的光景。
从向旁倒下的马身上,朵莉丝充满弹性的柔软身躯跳到空中,轻巧翻转一圈后着地,尽管动作稍稍慌乱,但显然是一次漂亮的着地。

  可是她的脸上却一片惨自。
朵莉丝并没有忘记敌人的武器和那手操控自如的神技。正是因为知道才让马以“Z”字路线奔跑。尽管如此,黑色武器却仿佛计算好了她的动作

一样,利落地切下了马的两脚,而马匹向旁摔倒时,翻到空中的两只脚也遭到了相同的命运。
朵莉丝认识到,自己遇见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贵族”还要可怕的敌人。马鞍旁有短枪与长剑,右手中则有长鞭。但如今右手的武器变得异

常轻盈,让她感到无法信赖。
丽银星悠悠然地骑马进入“遗迹”。
“看到你现在的身手,更觉得立刻杀掉你太可惜了。和我进行永别前的欢好如何?”
“鬼才要!与其做虚伪毒蛇的对象,我宁可在石头上把头撞烂!”
回答完后朵莉丝敏捷地躲入耸立在身旁的巨大石像的阴影中。那是露着全长足有五米獠牙的石像,由于漫长的岁月和地盘的松动的缘故略微向

前倾斜。虽然丽银星可怕的飞行武器无法对付这个石盾,但因为无法反击,所以无计可施的状况依旧如故。
“猎物越强悍,猎手越兴奋呢。更何况对方是美丽的猎物。——哎呀,抱歉。对方也是位猎人哪。”丽银星的声音中混杂着嘲讽。
当他在山丘上看见把老婆婆——葳琪的尸体放到马上的朵莉丝时,那一瞬间便下定决心要杀害她。警备队失踪、使用某种妖术的老太婆的尸体

——这两者一联系后,要推论出他们的名字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换言之,葳琪乃是别动队,担任的角色是偷偷召唤出人类精神上无法抵抗的异形存在,由此可轻而易举地让敌人陷入精神崩溃。
他切开被妖魔附身的葳琪的首级拯救朵莉丝,是基于男人对这名美丽的少女所产生的自然欲望,以及收拾累赘年老妖术师的打算。可是,就算

被逼为无计可施的穷鸟,少女仍几乎毫发无伤,正燃烧着愤慨的眼神,从石像阴影中怒视着他。
“要这样就让你步入黄泉实在是易如反掌!但若如此轻易放过你,恐怕你会为能在世上宣传我们恐怖的材料而感到烦恼的。”
右手中的武器反射到太阳的光线,熠熠生辉。
“请让我令你那柔弱的胸膛再稍微因恐惧而更加颤抖吧。这么做好了,猎人心得之一——首先要从隐藏处赶出隐藏的猎物。”
空中响起呼啸声,朵莉丝藏身的雕像底座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
“啊!”朵莉丝拚命向后跳开,这是自然的,因为即使稍有倾斜,也让人觉得无论遭受多少冲击也不会动摇的数十吨重的石像突然失去了平衡

,朝她的方向开始倾斜倒下。
成功达成这种状况的丽银星的武器回到他的手中。从它的形状、作用来看,唯有古代澳大利亚原住民使用的回力棒,才酷似这种武器。相对于

回力棒靠撞击力打倒猎物,丽银星的武器却是将末端与边缘磨砺得锋锐无比,并且是以钢铁制成。
即使是木制的回力棒,也只有原住民能加以运用,但这名玉树临风的优雅美少年,却仅是挥挥手腕就能以单手射出一枚铁刃,随心所欲地操控

它。这手神技赋予本是单纯死物的飞刃,以犹如神兵利器的锋锐。人体不用说,连木干、岩石也能迎刃而断。
而且,攻击方式不只是直线。还能对目标从右、从上、从左,甚至是从脚下进行攻击,毫无死角。仅仅一击便已是难以闪避,但他可以接连发

出第二击、第三击,或一次打出三把,这在世上恐怕无人可以抵挡。这就是丽银星的武器——“飞鸟剑”。
大地摇震,石像一面四溅青苔一面倒下。
犹如青色研钵的洼地中,朵莉丝茫然站立。即使最近的石壁也有三米远。
在晨风中犹如花朵般轻摇身躯的丽银星笑了。
“怎么了呢?猎物的本质应该就是逃亡……”
他突然吞下后面的话。
朵莉丝脸上涌现出希望之色。
此时产生两个变化。
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浓雾自“遗迹”地带不停涌现。在丽银星握着武器的手、朵莉丝的颊上凝集,形成温暖的水滴。
此外远方传来马嘶声。
朵莉丝翻身奔往石壁。并不是想用雾气来防御敌人的攻击,或是想趁他视线受阻时逃跑。而是抱着会失去一只手、一只脚的觉悟,打算跑到能

对先前马匹的主人说话的距离,向对方要求武器。尽管她不认为这样就会有胜算。

  没有东西划破背后的空气追来。从上方跳过石壁后屏住呼吸,测量到下个遮蔽物的距离。
但对面响起的人声,让她专注的双眼变得如死人般无神。
“老大,猎物在这里。”连天空的湛蓝也被白色湿濡的面纱盖住,形成幽暗的世界,死亡的阴影在这里缓缓逼近一名少女。
丽银星与三名部下,不论哪一个要对付少女都绰绰有余。
“老大,葳琪呢?”另一个声音问道。
“被杀死了。被可爱的小鸟给切下了脑袋。”
白雾对面响起低沉的怒吼。音量转大的话声中蕴藏着黑紫色愤怒。
“我要剜出眼睛。”
“我要把手脚拧下来。”
“我要把脑袋扭断。”
然后是丽银星的声音:“那我就抱剩下的身体吧。”
朵莉丝没有出声。连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男人们只能感到在死亡面前瑟缩成一团的少女的气息。乳白色雾气将一切东西的形状化为朦胧。
丽银星右手举起飞鸟剑。
虽没出声招呼,同时在雾气对面的拷零无拔出蛮刀;奇姆雷特手中的山刀闪闪生辉;丘拉的背瘤分为两半。
“那么……”
正要递出致命一击时,丽银星全身僵硬。
——有人!
的确如此,雾气盘旋涡转。令人不快的白雾潮湿粘涎,仿佛要渗入肌肤深处熄灭生命的火焰,逐渐侵蚀人的精神。他们在雾中确实感觉到,除

了他们四人和可爱牺牲者以外的人的气息。而且,光是发现对方的气息,便已让丽银星这种高手不敢寸动——
因为丽银星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气息就在先前他以妙技打倒的石像附近。
而他并不知道。这具石像从不知多久前的太古时代起,便承担着封锁人口的任务,那是从大地通往地底的入口。雾气透过那里自地底流溢而出


“这就是外面了吧?”
仿佛是雾魔在说话似的,令人不舒服的话声响起。
那不属于人类的语音,不要说是丽银星,连凶残无比的三名手下也不禁吞了口唾液。而且那是女性的声音。
“真冷……还是下面比较好。”
另一个女声说了。像是相呼应似的,又有了别的声音,“一定要吃些什么才行——噢噢,那边不正有吗?一、二、三、四、五——有五个呢。


令万物盲目的白雾中,丽银星领悟到三个声音的主人,能看得一清二楚后不禁感到战栗。在这之前,他因为感应到的气息的异样,连举起的飞

鸟剑都忘记放下。
气息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个,不论再怎么确认,都只能感到对方的气息分成了三股!
“向导任务结束了。回去下面。”
这次,应该是人类的沙哑声音下了命令。大概是另一股气息的主人。然而,尽管是人类的声音,他气息中的力量却凌驾在那可怕声音的主人之

上。
“怎么这样……那么俊秀……看来那么美味……”
知道哀求的反对声音是在指自己后,丽银星全身汗毛发直。
“不行。”
丽银星升起想再度感谢那下达命令的声音的情绪。
“姐姐,走吧,这是命令啊。”
“可是……可是——下次何时才会下来呢?来到我们的住处,可爱的人啊。”
最后的声音是哀求。
但在那之后始终没有回音,不久,感觉到那股怪异的三位一体气息的所有者勉勉强强地开始移动,接着消失于大地上。
余下那股气息的主人说道。
“‘贵族’以外的全非我对手,要是无论如何都想动手,不妨过来。”
是对我们的挑战!——虽然四人组清楚知道,战意却依旧萎靡不振。 ’
“……D……是你吗……”这是欣喜若狂、几近哭泣的声音。
“过来吧,冷静点,没有用跑的必要。”
雾气的深处传出咬牙切齿的声音。说没有用跑的必要,等于是断定四人组无法动手。四人也想对这强烈的侮辱表明愤恨。然而,事实上,他们

被雾气彼方放出的杀气锁缚得骨髓生疼。恶人们连一根指头都不敢动。
命若悬丝的穷鸟,走近了声音的主人。一会儿后,感到两人一齐远去。
“请等……等一下。”
丽银星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至少留下名字……”
他甚至忘了平时庄重有礼的措词,向雾中大喊。
“D是你的名字吗?”
没有回答,两人的气息远去。
咒缚松开。
“吓!”
丽银星大叫后投出武器。力道、速度、时机莫不巧妙至极,无人可挡——他如此抱着满腔自信,脱手的飞鸟剑电射而去。

  白雾深处响起刀刃互碰声。
之后再无任何声响。寂静降临白色世界。两人的气息终于消失。
“老……老大。”
隔了一会,即使听到了拷零无那失神落魄的声音,美丽的恶魔宠儿,仍然一动不动地右手伸在空中,等着始终没有回来的飞鸟剑,带着比浓雾

还惨白的脸色僵在鞍上。
头上远方的高处,敛起羽翼的石像怪雕像正以讥嘲的眼光注视着下方。

这是李伯爵居住的城堡中的一室。没有任何窗户,格局简朴并不宽敞。并列墙边的数台机械人士兵;比石铺的地板高出一层的坛台上的座椅;

镶埋在椅后墙上、绘有神情睥睨的黑衣人的巨大肖像画;房间中飘荡着的莫名的严肃氛围与宗教气息。从这一切来推断,都让人觉得是进行裁

判的场所——审问会场。
被告罪状已然追诉完毕,身为绝对裁判长的李伯爵因愤怒扬起了眉毛。
“宣告判决。给我抬头!”
身为领主的威严拼命压抑着要自喉咙深处喷出的愤怒言词,坛上的伯爵选择用低沉的声音说出命令。
被告纹丝不动。维持着先前被机械人士兵带到房间后,被扔在冰冷石地上的姿势。六道空虚的眼神来回望着空中、地板、天花板附近的石像鬼

雕像。延覆到长大尾巴末端的黑发,将地板化为黑色的海洋。
是地下水道的三姐妹——米多维奇的蛇女。
“竟忘了我藏起你们这些杂碎,还供给食粮,在漫长的三千年间庇护你们住在地下湖泊的大恩,不仅对那卑贱的人言听计从,还助他逃亡,这

是难以原谅的背信大罪。因此,现在定罪!”
对于伯爵一口气滔滔说出的苛烈话语,三个人头依旧无动于衷,仿佛罩上一层白膜的视线仍然徘徊空中。不过此时三人一齐深叹了一口气,喃

喃低语着:“那位大人……”
“杀了她们!”
疯狂的怒吼尚未结束,机械人士兵的双眼迸出深红的热线,蒸发着三个人头。
对还在地上痛苦翻滚冒烟的躯体瞧也不瞧,命令一句“收拾”后,伯爵忽然朝旁看去。
坛台旁,站着不知何时进来的兰米迦。即使身着纯白洋装,依旧散发黑暗气息的少女。
以揶揄似的冷淡眼神回瞪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后,说:“父亲大人,为何将她们杀掉呢?”
“背叛者,”伯爵吐出这句话,“真想不到,她们被那小子吸了血,成为俘虏后带他到地上去。方才一醒过来,计算机就送来有个地下水道出

入口今早被打开的通知。灵机一动,把这些家伙从地下拉出来一问,马上全招认了。——话是这样说,其实这些家伙像掉了一半魂的人,不论

我问什么都乖乖回答。”
“那么,入口呢?”
“已经叫机器人堵住了。”
“也就是说、那家伙成功了?”
兰米迦露出觉得越来越有趣的眼神。把视线从女儿脸上转开后,伯爵点点头。
“成功逃走了。……可是……若是他打倒三姐妹的话就算了,但他是和我们一样,咬了她们的喉咙让她们听命于自己……那家伙,可能不是寻

常的半吸血鬼……”
缺乏自制力的半吸血鬼有时会吸食人血,可是至今从没有过被咬的人会和“贵族”的牺牲者一样成为傀儡的例子。因为身为半个吸血鬼的吸血

鬼混血儿,力量还达不到那个层次。更何况,这次的牺牲者乃是货真价实的强大妖怪——米多维奇的蛇女。
兰米迦的双眼蒙上了难以形容的光芒。
“原来如此……他成功逃走了是吗……和那少女一样。”
连伯爵也因愤怒扭曲了脸庞,怒目瞪着兰米迦。
那少女是指朵莉丝。昨夜伯爵充满自信地出门前去哄诱她,却遭到猛烈反击而逃了回来,兰米迦对此冷嘲热讽不断。即使父亲说是初次看到如

此出色的人类,这名比父亲有着更多贵族傲气的少女,无论如何都反对让“人类”加入而成为自己的同类。
她佯作全然不知的表情,
“您今夜也要偷偷摸摸地前去吗?去那又脏又臭的农园?”
“不要,”伯爵冷静的声音回答,“先暂时打住。要是那小子又来了,可没我们想像得那么容易处理了。”
“……那么,您是要放弃那个人类少女吗?”
这次换成了伯爵得意地发笑。
“这次的答案也是‘不要’。我要去别处——处刑前蛇女的长姐提到了一些有趣的家伙。”

  “一些家伙?——是人类吗?”
“没错。使用那些家伙的话,一定能打倒那小子,等着看好了——你也真是可怜哪。”
声音中没有丝毫可怜的感情。
只听见兰米迦低沉的声音说:“这么说,您无论如何都要得到那名少女?”
“嗯。那份美貌、那白皙的喉咙,还有那份骨气。是这数千年中从未遇到过的珍稀少女。——一万年前的往昔,神祖朝思暮想最后却得不到的

人类女性,大概也是如此吧。”
说完后,对占据背后壁面的巨大肖像画,投以不论何种“大贵族”都会同样恭羡的敬畏眼神。
“我听说神祖的恋人,是活在过去名为异魏罹须的国家,名为美奈的女性。她白皙肌肤下流动的血液,令即使是以前尝过数千美女生命之泉的

神祖的舌头,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甘美、香甜。”
“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神祖才会灰飞烟灭。”
冷冷说完,兰米迦对着父亲,投注了对这名少女来说极为罕见、若有所求的眼神。
“不论怎么说,您不能再重新考虑吗?父亲大人。请别让人类进入于此边境地区已历经五千年漫长岁月的荣耀李家一族。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对

象,即使吸了血也只是让她就此衰弱死亡,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令其加入我族这些事的,为什么惟独对此次的少女……不,这不仅是我的想法,

过世的母亲大人一定也会如此说的。”
伯爵苦笑。于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关于这个……我正在想要何时对你说,我打算娶那名少女为妻。”
这时,兰米迦用仿佛心脏被钉入木桩的表情沉默起来。显然,和那同等的惊吓忽然袭击了这名高傲的少女。
过了好一会,她天生白皙如雪的肌肤转为惨白,说道:“……我知道了。既然您都这样想了,兰米迦也不再纠缠不清。……就请您按自己的喜

好行事吧。但我想离开这座城堡出门旅行。”
“……旅行是吗……好吧。”
伯爵的声音在苦恼中有着安心的语气。他自己十分清楚:无论自己如何劝说,要性情激烈的爱女与人类少女一同生活根本是天方夜谭。
“那么,父亲大人,”兰米迦用仿佛已忘却先前话题的妖艳神情询问:“您打算要如何打倒那名年轻人来得到少女?”

和D一同回到农场时,太阳已高高挂起。
从负责留守的费林格医师那听了昨晚的经过后,一边在小小的胸膛里深藏着不安,一边地苦苦等待姐姐回来的丹,看见两人平安回来的身影时

,惊喜之余睁大了眼睛。
“哎呀呀……姐姐怎么了啊?难道从马上摔下来撞到腰了吗?”
“别……别乱说!什么事都没有。因为要惩罚他让我们这么担心,所以才让他这样做的。”
朵莉丝在D背后生气地喊着。因为她正被D背着。
昨晚的伯爵、今早的丽银星——她的紧绷的神经在承受了和两名不分轩轾的魔人进行的死斗后,一离开白雾世界,听见D“已经没事了”的声音

后随即崩溃,回过神时已是在他结实的背上,且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干什么!我不要这样,放我下来啦!”
脸上一片通红大喊大叫后,D干脆听从她的话,但朵莉丝由于安心放松的缘故,双脚无法出力,即使站到地上也只能瘫软无力地坐在原处。于是

她就带着可以算是微笑的表情,被这样背回了农场。
D就这样直接走到寝室,让朵莉丝在床上睡下。感受到床垫弹力的同时,她随即沉沉睡去,睡着前觉得似乎在D左手附近听到一个粗野的笑声说


“好翘的屁股,偶尔也会有些外快呢。嘿嘿嘿。”
夕阳西沉时,朵莉丝睁开双眼。费林格医师早已回村,D和丹正忙着修理昨夜战斗中被破坏的大门及走廊。
“别弄啦,那些我们以后会修的,你就算不做那些也够疲惫了。”
从“遗迹”地带到农场的途中,D没有特意说明昨夜未归的经过。只是说:“失手了。”
她也知道D攻击伯爵失败。可是除此外,他既没对晚归致歉,也没问昨晚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朵莉丝对此感到不悦,有些夸大地说出昨夜之事。

本来应该是连提都不敢提的恐怖经历,但只因为在D身边的缘故,便一口气流畅说完它。她也觉得这没什么不自然的。
结束后,D只说了句“没事就好”,便不再多说。尽管像是敷衍人的冷淡回答,朵莉丝却突然满足了起来,说她傻她还真是傻。





总之,她似乎了解了D与伯爵的恶斗,以及在那之后D经历的不寻常体验。这正是她说“疲惫”的原因。
“没关系啦,”如此反驳的人是丹,“D大哥很厉害哟。姐姐和我花一个月都做不完这些的。出来外面看嘛。补充除草剂、修理栅栏、换装太阳

能板——通通都做完了。”
“啊!”朵莉丝大吃一惊。
如果是猎人自己家就罢了,高薪雇请的猎人会帮忙修理雇主的家这种事,实在前所未闻。更何况D的报酬——想到这朵莉丝满面飞红。由于记起

了请他来时的约定。
“好了啦,在那休息吧。马上准备开饭了。”
“快结束了。”
D一面锁紧大门铰链的螺丝一面说:“因为很久没做了,所以有些难弄。”
“虽然这样说,不是做得很顺吗?”丹打岔说。
“那么姐姐,和你一起的话应该就会比较好了。”
“丹、丹?!”
发出几近惨叫的声音后,小小身影自正要打过来的手下滑溜地跑走,从门缝往外逃去。留下了美青年与十七岁的美少女。夕阳染红平原远方,

隙缝间射入恋恋不舍的余光,将两人的身影染成淡红色。
“……D……”
朵莉丝有些犹豫地说:
“那个……你结束这份工作后打算要做什么?要是……你的旅程不匆忙的话……”
“——虽然匆忙,但还不晓得工作能不能结束。”
朵莉丝立刻灰心。因为,这句话像铁锤重击了下意识想寻求支柱与安慰的脆弱的少女的心。
还不一定能打倒敌人。击退了第二度袭击只是侥幸,死斗依旧持续中。
“D,”朵莉丝用严肃的口吻再叫了一次,仿佛先前的话是别人说的。“那里结束后请过来起居室。因为我想讨论之后的对策。”
“了解了。”
背着她的回答中,听来有着满意的语气。

敌人的“出击”出乎意料的早。
当晚,葛列克为了发泄被丽银星等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愤慨,和狐朋狗党痛饮了一阵,走在冷清的道路上回家时,在旅店前目击到奇怪的马车停

下后,他敏捷地躲入暗处。
说来奇怪,从漆黑马车的身影自道路远方的黑暗中浮现开始,到停车为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马蹄踏着大地,车轮也确实转动着,即使如此

,葛列克连小石子溅起的声音都没听见。
——这是“贵族”的马车。
葛列克瞬间理解了。醉意霎时间消失无踪。
——打着朵莉丝主意的,就是这浑蛋吗?
对情敌的忌妒心与好奇心将他留在原处。
车门打开,一名黑衣人下地。旅店屋檐下的吊灯灯光照出他的模样,是个有着妖气逼人的苍白脸孔的男子。
——他是领主吧?
葛列克直觉知道。虽然是头一次看到,但那人的脸就和幼时听了村中耆老和大人们形容后,自己想像出来深印在脑中的魔人脸孔一样。
马车随即开走,伯爵消失在旅店深处。
因劣质酒精一团混乱的脑细胞,无法顺利联系起伯爵、旅店和朵莉丝的关系,不过他还是决定跟去看看,开始扮起跟屁虫的角色。
进入旅店一看,负责接待的老板站在柜台后僵立不动。大概是被施了法术,尽管在睁得老大的眼睛前挥了挥手,他的眼睛也丝毫不动。葛列克

打开住宿登记簿。房间数十间。全位在二楼。房客只有一个:查理陈:职业/画家。是二○七房。
葛列克蹑手蹑脚地登上楼梯,靠近可疑房间的门板。光线正从隙缝间泄出。
——李伯爵只吸女性的血。房客是男的,所以不是为了吸血才来。
这么说,莫非叫陈的人是伯爵的同伴?是为了得到朵莉丝才叫来的帮手吗?
葛列克从口袋中拿出两个像是小听诊器的零件,两者用细铜线相连。这是猎人爱用的窃听器。
这应该是他以前赌博时诈赌赢来的东西。张在前端小洞的妖精薄翅,能捕捉人类听不见的妖怪声息,通过铜线传到使用者耳中。通常用来探查

因危险而无法靠近的妖怪、幽魔的巢穴,或窃听密谈。葛列克多半用来装在村中少女寝室的窗上偷听,并由此沾沾自喜。把前端的吸盘贴在门

上,另一个紧紧靠上耳朵。不像世上该有的阴森话声从门后传来。最后他把眼睛贴到钥匙孔上。

应该上了门闩的门被无声打开,黑衣人悠然闯入时,丽银星不禁愕然。随即知晓对方是“贵族”,手伸向桌上的飞鸟剑,同时因不明来意感到

困惑。

  接着,对方用炯炯生辉的眼神盯着他,说出了不可思议的提案。
我知道你和你的同伴,黑衣人说道,杀光了警备队和想杀那名少女却失败的事也都知道。我有些事需要那名少女。但有人妨碍。而你们在雾中

遇到却无法对付的人,就是这名妨碍者。
“您在说什么呢?”丽银星佯作不知,“在下只是位旅行画家而已,如此可怕的事,光是一听便已是胆战心惊了。”
黑衣谈话者冷笑,丢了一个银色徽章到床上。那是边境警备队之物。
虽然你以为马和尸体都烧掉、吃光,灰烬也被风吹散了,但这是没用的。那声音冷冷说着。我城堡里的监视装置和上空的静止侦查卫星相互联

机,等我醒后便会逐一报告边境的动态。尽管这个徽章是在现场采取灰烬分子后再生而成的,可是,如果把这个附上卫星传来的你们在袭击现

场的照片,不仅送到这村子,而是送到所有人类居住区的话,你们会怎么样呢?
一听到这,丽银星投出了飞鸟剑。它却在可怕恐吓者的心脏附近好像撞上了看不见的障壁,刺入地板。实际上,这已让丽银星屈服了。
就算我不亲自动手也还有那个少女,声音继续说,她一定会在明天拜访保安官,说出你们的事。你一人来村中投宿,应该是为了在这之前杀掉

她吧,可是只要有那家伙和她在一起,用普通方法是行不通的。对方可是半吸血鬼——混有一半吾辈血统。无论怎样,等着你们的都只有灭亡

而已。
“请教教我们,您说该怎么办?”
丽银星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对方说的除了一点之外全部正确,他认定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我借给你们力量吧!
声音说出了出人意表的事。
除了杀掉那小子,得到那少女外,我对你们这些蝼蚁的世界没有兴趣。
“那个——要怎么做?!”
丽银星眼中燃起残忍卑鄙的火光。是由于得知或许可以打倒雾中敌手——那小子的缘故。伯爵话中惟一的错误便是此处。他并非为了封住少女

的口才让三名部下于森林中野宿,单身一人来到村中。不,这层打算也是有,可是实际上心中想要针对的是更个人的事情。
是为了唾手可得、已逼至绝路的猎物从眼前被夺走的愤怒。此外,更为了洗刷不仅连根指头都没碰到对方,还被惊人杀气压住的耻辱。更为了

向对方仅一击便打落自认无敌的飞鸟剑报一箭之仇。怨恨。憎恨心与复仇心的强度不低于首领的部下们也对此感到认同,想要还以颜色,而丽

银星是为了探查少女和谜一样的敌人才一人回到村中的。
然而,在村口等了又等,却没发现猎物。通过他人打听的结果,也仅知道少女的姓名和住所。本想马上进行袭击。可是,从村人口中始终打听

不出谜一样的敌人的实力,也因此对他的憎恨先被泼上了冷水。
于是他先离开村子一次,集合同伴,命令他们偷偷监视朵莉丝的农场,自己则为了寻找必胜策略和关于敌人的更多情报而回到村中。然而,虽

没搜集到情报,却遇到了想像不到的强力帮手。
“那么,要怎么做?”丽银星再度询问。
这样做便行。
漆黑恶魔与美丽魔人的会话持续了好一阵。
不久,黑色来访者的手,把像是细长蜡烛的东西放到床上。
这是“错时香”。能让日变夜、夜变日的道具。这又是其中效力格外强大的。在他面前点火,马上吹息。他应该会全身都是破绽。你就趁那时

打倒他。不过别有其它的无聊想法。它只能使用两次。拿在手上一挥便能点着——
“请您等一下。”
丽银星叫住正要离去的黑影。
“还有一件要请求您的事情。”
请求?
黑影的声音中带有疑惑与怒意。
“是的。”
微笑着点了头点后,丽银星提出了出人意料的要求。
“请让在下加入成为‘贵族’的一员。……啊,请别如此愤怒,请先听我说。究竟,您为什么会选择我们作为此次的搭档?他若是只要有这根

香便能解决的对手,应当其他人也能够轻松胜任。如今可是只要一枚金币、一把枪支作为报酬,连双亲都会杀掉小孩的时代。”
“尽管如此,您却特意移驾到在下这里。这不正证明了,若非至少拥有在下这种水准的功夫,是无法打倒他的。”
“关于半吸血鬼的话,在下也略知一二。若敌人充分发挥的话,乃是可怕无比的强大敌人。况且,这次敌人的厉害、可怕,在下可是刻骨铭心

。他并非寻常的半吸血鬼。”
“仅仅忽视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够的。并不是说要四个人一起,请让在下一个人,加入成为光荣‘贵族’的伙伴。”
黑影沉默。
丽银星的请托,一般人听到的话,不,即使是三名部下听到,也只会对他大骂“背叛者!”。但不论何时世上的背信之徒都是多不胜数。即使

将其视为地狱恶魔而憎恨恐惧着,可是同时,对吸血“贵族”的丑陋憧憬又总是带着渴望的眼神盘踞在人心深处。权利与不死总是对这一类型

的人散发着甜美的诱惑。
“如何?”丽银星追问。
黑影颔首,丽银星也再度点头。
“那么,谨遵您的嘱咐。”
交给你了。
黑影走出房间外。必须顺便到另一家去,熟人的家中。
壁上油灯火焰摇晃的走廊,已然不见人影。

  第六章 血斗——一人十五秒
  发现丹失踪,是翌日清晨的事。
  昨日死战一整日的疲惫,加上为防范伯爵来袭几乎彻夜未眠。所以朵莉丝没注意到弟弟在黎明时跑到了草原上。
  昨日傍晚,对D说清楚丽银星一党的来龙去脉后,因为决定今天要去保安官处做报备,明明嘱咐过丹在去村庄前不可以离开农场,可是这

个活力充沛的少年,似乎还是一个人去打开防护罩,拿着镭射来福枪出门狩猎雾魔去了。
  这种雾状妖怪会搀混在晨雾中显身,是会腐蚀作物与家畜皮肤的边境麻烦生物。但无法忍受高温,雷射光一射便能消灭。而且动作迟缓,

只要习惯,对持有武器的少年来说并非棘手敌人。
  狩猎雾魔是丹得意的工作。
  醒来后朵莉丝立刻发现弟弟不见,连忙跑入武器库,看见来福枪被带走后,朵莉丝一度松了口气,却觉得好象被什么呼唤,急忙跑到农场

的入口处,整个人立刻变得呆若木鸡。
  大门正下方的地面,成了纸镇的来福枪下面压着一张纸片。纸片上以优雅笔迹写着下面的话:
  “令弟与在下同去。令猎人D单身一人于傍晚180时,至日前碰面之遗迹地带。又,此目的乃为得知猎人同志武艺高低,别无他意。另

,谢绝见证人,即使为胞姐亦不可也。至一分高下为止,严禁泄漏我等一切事务。若有违上列事项,幼龄可爱8岁孩童恐遭地狱业火焚身。丽

银星”
  朵莉丝刹那间身上的力气完全消失。回到家,烦恼着要不要让D看信时,D察觉她的异常。被炯炯有神的眼瞳凝视一阵后,朵莉丝终于将

信拿给他看。
  “大概有一半是真的。”
  摆在眼前的不管怎么看显然都是挑战书,D却用事不关己的平淡语气说着。
  “一半?”
  “只想和我一分胜负的话,来这说明就可以了。拐走丹另有一个目的。是要把我和你分开。幕后黑手是伯爵。”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写说要我一个人去不是更简单吗……”
  “一是这封信的主人想和我一分高下。还有一个——”
  “是什么?”
  “用小孩子当挡箭牌要挟你一事,攸关〔贵族〕名誉。”
  朵莉丝眼中燃起怒火。
  “这么说,实际把丹——”
  “恐怕,诱拐这件事是丽银星一伙人安排的。”
  “哼,什么〔贵族〕的名誉啊,即使不是他的主意,默认的话还不是一样。什么〔贵族〕嘛——明明只是吸人血的妖怪!”以烈焰般的愤

恨语气骂完后,朵莉丝突然呆住。
  “——对不起,你不一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转眼间两眼涌起泪花,朵莉丝就这样伏地痛哭起来。这是因为激烈情绪转为言语流泻后的反作用力。仿佛被招揽不幸的魔物附身一样,难

题接连不断降临。她至今尚未哭过一次实在不可思议。
  冰凉的手掌放到呜咽颤抖的雪白肩膀上。
  “要是你忘了保镖,我会很困扰的。”
  即使遇到这种事态,D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但是,朵莉丝的心中的确从那沉稳话声的深处,听见了另一个由坚强自信所支撑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这样说的:既然约定了,我就绝对一定会保护丹还有你。
  她抬起脸庞。
  静静凝视自己,英勇俊秀的青年脸庞近在眼前。一种炙热填满她的胸口。
  “请抱紧我!”大叫的同时,朵莉丝投身到D怀中。“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尽量的抱紧我吧。不要离开我!”
  两只手轻抚着抽咽的17岁少女肩膀,D看着窗外展开的青空,翻涌无声生命欢呼的清晨草原。

    不知他在想什么。少年的安危?四名敌人?伯爵?还是——浮现双瞳中的情感色彩,而他仍维持着先前那冰冷澄澈的纯粹黑色。
  不久,朵莉丝挪开身子。用不在犹豫,神圣庄严的表情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因为我突然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但那是不

可能的。这个工作一结束,你就要离开了,对吧?”
  “……”
  “我大概知道的。结局已经近了。——那丹的事要怎么办?”
  “只能去赴约。”
  “会赢吗?”
  “会把丹平安带回来。”
  “麻烦你了。连弟弟的事也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会躲到村里的。会去费林格医师那儿拜托他让我暂住。前天也是托他的福才没事的

。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渡过。”
  朵莉丝还不知道,伯爵逃走的缘故其实是D所施的辟邪术。而她说要去医师那时,D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他知道,若遇上伯爵的力量,

连那魔法护符也难说一定有效。
  当窗外射入的光线角度慢慢转为锐利时,两人骑马离开农场。D不发一语;朵莉丝表情阴郁。
  这个男人一定能带丹回来——如此信赖这他的信念绝无一丝动摇。可是,等待他的敌人却令人生畏。〔遗迹〕地带时背后传来的飞鸟剑呼

啸、被斩断四肢放倒的马匹惨相,这些都历历在目。——而那种程度的人足有四个之多。朵莉丝胸中还留残有一点黑暗绝望,也是为了这个原

因。
  即使D平安生还了,要是期间伯爵来袭,这此就真的在劫难逃了。尽管D什么都没说,她也一直难以决定,去费林格医师那儿是好还是不

好。
  进入村中,穿越大街时,无数视线集聚两人身上。比起憎恶,恐惧之情要更加浓厚。对被黑暗森林与妖怪群环视包围,艰辛度日的〔边境

〕人们而言,遭吸血鬼啮咬的少女及继承吸血鬼血统的青年,是超越了憎恶层次的恐惧对象。所有人都听了葛列克的谣言。
  像是认识朵莉丝的女孩子叫了:“啊!大姐姐,”然后走近,母亲连忙将她拉回。
  男人群中,有些人看见D时,便杀气腾腾地把手按到腰间长剑或枪支上。并非为了他谣传中的身份,而是由于他全身飘散的杀气。不过,

所有女性全以陶醉的表情目送着他,以他的美貌来说再自然不过。
  尽管气氛浮动,并没有遇见在路上冲突起来的卤莽村人。两人走到屋檐下挂有〔医师费林格〕招牌的住宅。
  朵莉丝下马按了电铃,一会儿,出来一位兼任护士与留守工作的邻近妇人。似乎不晓得朵莉丝之事,笑盈盈地说:“医师从一早就不在呦

。”
  “好象是哈卡.连恩家有急诊病人,所以派人把医生叫去了。虽然留下白天内会回来的纸条。不过到现在还没回来,这样看来,可能是重病

也说不定。那家的太太好象认为不管是麻醉莓还是倒人菇,只要颜色漂亮的植物就能吃的样子。”
  连恩一家,住在即使策马飞奔,单程也要花上两小时的森林中,是以从事猎人的工作维生的。
  “真伤脑筋啊。我一个人的话,明明只能处理割伤和开止痛药而已,可大家都说只要那样就行了,结果从早上到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

你要不要进来等。医生应该已经快回来了,要是你能帮忙的话我也能比较轻松。”
  朵莉丝难以决定,看了D的方向。他只是在马上微微颔首。
  她下定决心。
  用朦胧眼神盯着D的妇人低下了头,说:“在医生回来前请多多帮忙。”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严肃一点。
  妇人认为D会一起留下。可是当他一知道朵莉丝决定了之后,他的马匹便缓缓迈开脚步。
  “哎呀,不一起来吗?”
  妇人急忙对朵莉丝说。失望之色一望可知。此时朵莉丝连生〔什么嘛!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的气的时间都没有,连忙问:“等一下,你

要去哪里啊?”
  “巡视这房子。”
  “现在还是大白天哪。什么都不会出来的。一起进去嘛。”
  “马上回来。”D头也不回地骑马前行。
  稍约直行后在转角向左弯。
  宛如嘲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因为担心那个男孩所以坐立不安吗?还是,不敢看到姐姐苦恼的表情?不管是血统在稀薄的

半吸血鬼,终究都是恶魔啊,嘿嘿嘿——还是说,你喜欢那女的?”
  “你这样认为吗?”D是在回应谁?

    行经之处土墙、石墙连绵不断,一旁的小巷满布尘砂。除了已逝去大半的白昼慵懒阳光占据四处外没有东西活动。然后,话声再

度响起。
  “不。你不是有那种温柔神经的人。你可是流着那家伙血液的男人。——D这字就说得很清楚了。”
  “住口!”
  被叫出名字的本人大喝一声,像是被用力抓到痛处。下一瞬间语气又换回沉稳,“最近你牢骚很多。是想离开我吗?”
  “噢噢——!”声音中充满恐惧。但像是要努力掩盖惧意似地说了:“我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一起……算了,活在世上是要互相帮助

的嘛。那个先别管,你为啥不告诉那个少女关于喉咙印记的事?是为了对父亲的情分吗?明明只要说句话她就能安心的,唉!带有〔贵族〕血

统还真是辛苦啊。”
  虽然话中假装亲切,不过讥嘲的语气说明了对方心中并不这么想。
  可是,这一切对话不禁怀疑马上的青年是否发了疯,自己扮演起幻想中的对象在进行一人会话。不对,另一个话声的语调、声音完全不同

,以次来看,只能想成是他用了极其巧妙的腹语术,才会造成这幅奇特光景。
  D的眼中光芒一闪,立即恢复天生的阴郁沉静。先前的会话也告中断。不久后他向左弯过第二个转角继续独行,再次往相同的方向弯过一

模一样的转角后,回到医师家前方。
  “有可疑的家伙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
  回答的语气好象他真的去周围确认过有无可疑分子。
  D看来没打算要下马的意思,秀丽脸庞一边皱眉一边抬头,面对空中西倾的太阳。
  “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否脑中掠过接着将要赴约的恶战幻影,端丽脸庞上浮现一个表情然后随即消失。
  此时,道路对面有数匹栓在一起的马,忽然昂首嘶叫惊慌乱动;毫无预警地,微暖强风猛吹而过,卷起砂尘遮盖行人眼睛。
  那是地下水道三只蛇女所渴求的,为血痴狂的吸血鬼面容。
  凝视已关起的门板一会,D掉转马头朝向村庄门口。从这里到〔遗迹〕需要两小时。
  
   
  “来了,马上就会出现在那山丘上。”
  听见夹带劲风奔回的奇姆雷特的通知,丽银星自倚着石像上起身。
  奇姆雷特担任哨兵的角色。
  “是一个人对吧?”
  “是的,和约定的一样。”
  丽银星点点头,出声招呼了在这之前一直伫立不动,扫视着平原远方的另外两个人。
  “准备好了吧,就按照计划进行吧。”
  “是。”
  拷零无与丘拉同时行了一礼点头回答,接着他走近系在背后的马匹。四人选择的决斗场,是葳琪被打倒的凹陷盆地。在被D的杀气压制而

无法动弹的场所进行复仇战,十分吻合这名执拗美青年的作风。但这也有考虑到四对一的战斗中,便于限制对手活动的这个作战优势。
  岩荫下,丹被绑起手脚、嘴巴被堵住。丽银星在他身边蹲下,取出塞口布料。布料叫吸音布,犯罪者爱用的小道具之一。用能吸收所有声

音的特殊纤维织成的布,往往在诱拐时担任最重要的角色。
  可是不管怎么说,打从今早被奇姆雷特绑出农场以后,就这样队年馑8岁的少年一直塞住嘴巴,实在是极为残忍冷酷的作法。
  “喂!你的救星来了哟。这个昨天在村里听到你们姐弟的情报时,就定下的计划,看来总算是顺利成功了!”
  如此说后,发现原本瞪视自己愤怒眼神,转为信赖与安心的神色看向丘陵。丽银星为此轻轻斜起嘴唇,嘲笑道:“真可怜,你们的命运是

都将葬身于此啊。”
  “咦,不是你们才要葬身于此吗?”
  尽管脸庞因焦虑空腹而憔悴,丹依旧精神十足地回嘴。被捉来后连一滴水都没有给他。
  “你们不知道D大哥有多强!”
  发言气势十足,却只是小孩子的虚张声势。因为他还没亲眼看过任何D的战斗。
  不料本以为会暴跳如雷的丽银星,反而露出满意的微笑,看了站在凹陷地表底部的三名部下。

    “或许吧。因为我会帮忙让他省下工夫。”
  丹露出自己是不是听错的神情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这个美丽的恶魔打算在这同时葬送D和部下。原本只预定收拾D和看到自己长相的朵莉丝,但和伯爵会面,得到加入成为〔贵

族〕一员的诺言后,便360度改变方针。〔贵族〕所拥有的权利与不死——似乎已经让丽银星不再是流浪的肮脏盗贼了!
  于是他听从伯爵主意,把朵莉丝一人交于伯爵处理,决定依照计划抹杀剩余二人以及追加的三人。由于他认定让部下活命会留下麻烦。D

能在这除掉他们最好,要是他们侥幸死里逃生,那么再由自己动手。
  山丘上浮现行单影双的骑士身影。速度丝毫不变策马直奔而来。
  “好了,你稍微发挥一下作用吧。”
  丽银星从丹背后大力抓起夺去他自由的披绳,把他像拿货物似的一手提着,走近自己的马。腰间飞鸟剑互相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空出的手于鞍袋中摸寻,取出〔错时香〕。
  “恩?”
  丽银星不知为何在此时歪起头来。
  “老大!”
  丘拉紧张的叫声,让他握着蜡烛直接转过身来。
  “大哥哥!”——丹的叫声随风飘送。
  已经下马的宿敌,背着一柄勾勒出优雅曲线的长剑,无言静立在塌陷大地的底部。
  “这……”
  丽银星惊叹、忌妒对手的美貌。
  “我很想说〔被像你这种人打落剑真是光荣〕,但你只是个〔人类〕和〔贵族〕的失败品,真扫兴。”
  D冷静回应冷笑与侮蔑的问候。
  “那你就是〔恶魔〕和〔野狗〕的私生子。”
  丽银星满脸涨成酱紫色。全身血液化为毒汁。
  “放开那孩子。”
  他将手中丹的皮绳一拧作为回答。同时,
  “好、好痛。大哥哥,好痛。”小小嘴唇吐出痛苦的声音。
  不知施加了何种恶魔的技巧,看来只是普通皮绳的绳索,开始深深勒入丹的肩膀和两腕。
  “这是有些奇特的绳子。”丽银星歪起嘴唇笑了,圈起食指拇指做了个小圈。
  “从某个方向施加刺激后会缩成这么小。会不停陷入肉里面,到结束性命为止,8岁儿童大概要花20分钟。在那之前要是不能打倒我们

全体,这孩子就会在另一个世界怨恨你。——如何,是否有些焦急了呢?”
  “大、大哥哥……”
  多么残忍卑鄙的战法。绳索已经开始绞入丹的衣服中。对遭受痛苦的少年,D的激励话语十分简短有力,只说了:“等一分钟。”
  换句话说,收拾一人只需要花15秒。
  “恩……恩恩。”
  和浮现勇敢笑容的丹相反,四名男人勃然大怒。
  除了丽银星外的三人围成一圈,慢慢缩小者。
  所有人被落日红辉妆染,却不禁让人觉得,在他们全身迸射的杀气前,即使是夕阳光芒也为之逊色。
  “那么,就一一领教您的本领好了——首先,拷零无!”
  首领这么一说,不仅是拷零无连剩余两人也露出了讶异表情。因为最初的作战是四人联手打倒他。不过一下瞬间,赤铜色的巨大身躯,就

如猫一般无声朝D急奔而去。
  蛮刀的宽阔刀刃上红光闪烁。
  “锵!”发出巨响。
  连马头也能轻易斩落的蛮刀神威正要砍断他躯体的刹那,D出奇不意地刺出剑尖正中拷零无左肩。不,虽然看似砍中却被直接弹开。
  拷零无——有着青铜肌肉组织的男人。即使高周波军刀,亦无法损伤他的身躯。
  D漂亮闪过二度呼啸作响的蛮刀,瞬时后跃数尺。对方追上,巨人再度逼近。
  “如何!15秒!”
  这声怒吼犹如猛烈偃倒草叶的强风呼啸,塞满了钵形大地的底部。

    肩膀被温柔轻推后,朵莉丝从瞌睡中醒来。熟悉的和善脸庞正微笑着。
  “医生!——我在等你的时候睡着了。”
  “没关系。你也够累了。治疗哈卡耽误了点时间,我也才刚回来而已。顺路去了你那儿,可没人在家,心想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连

忙赶回来——怎么了?丹呢?那个年青人呢?”
  一切记忆和不安都回来了,朵莉丝巡视四周。
  D离开后她便忙于和妇人一起处理前来的患者,等告了一段落时,便靠在诊疗室的长椅上睡着了。似乎已回去的妇人不见踪影,窗外树木

与成排房舍被染为嫣红。恐怖的时刻已然揭幕。
  “那个……两个人都躲去佩多罗斯村了。我打算打完招呼后也要跟过去——”
  冰凉的手放到正要站起的朵莉丝肩上,佩多罗斯是从兰席鲁巴骑马飞奔一天一夜后才能抵达的荒村。然而这已是最近的邻村。
  “到达佩多罗斯前不是一定要过夜吗?”
  “是、是的。”
  被医生用异于平常的严肃眼神牢牢注视,朵莉丝不由得低下了头。
  老医师点了下头说:“好、好、我什么都不问。只不过,真要去的话还有个更好的场所。”
  对这意外的话,朵莉丝“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老人的脸。
  “是在从哈卡家回来的途中,下定决心后穿越北方森林才找到的。”
  费林格医师由上衣口袋取出一张地图摊开。他说因为自己上了年纪记忆力衰退,到远处出诊时,经常使用这张绘有兰席鲁巴地形的地图。

上面于北方森林的某处标着红点。
  那是这一带最广大茂密,连村中居民都无人曾走入深处的袤广森林。
  “那是我突然注意到的一角石壁,砍除覆盖于上面的树枝蔓藤后才找到。它是古代遗迹——像一种祭坛的遗迹。因为相当大,所以我只是

在那角落稍微窥探了一下。或许是运气很好,那处石壁雕刻着遗迹的说明文字。——看来,应该是防治吸血鬼的设施。”
  这时朵莉丝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幼时,父亲和猎人伙伴团聚暖炉边,交谈同一话题的记忆。说是在遥远的古代,〔贵族们〕尚未崛起的远古世界中,

能将被吸血的牺牲者限制于神圣场所内,经由咒文和电子仪器施以治疗。
  莫非费林格医师发现的,既是那种设施的其中一个?
  “这么说,要是进去那儿的话,那家伙就不能追来——”
  “应该是。”费林格医师露出笑容。
  “至少,比起从这跑去佩多罗斯,或者躲在我家要好的多吧——要去看看吗?”
  “要!”
  五分钟不到,两人已在费林格医师的马车里颠簸摇晃着身子,在苍茫大道上朝北方森林急奔而去。疾驰约一小时。前方隐约可见比黑夜更

加阴森的成排林木。森林的入口。
  “吁——!”
  坐入马车以来,不论怎么向他搭话都不回答的老医师,突然发出声音勒紧缰绳。
  森林的入口,站着一个娇小身影。朵莉丝初次看到那张脸,有如白腊的肌肤色泽和唇边露出的白牙——不用说,自然是兰米迦。
  朵莉丝随即发现她的真正身份。抓住了正要挥鞭赶马的医师的手。
  “医生!那是伯爵的女儿——怎么会在这?!快逃吧!”
  “真奇怪,”费林格医师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自顾自地说。“应该不会这样。”
  “医生,赶快掉头!”
  即使死命叫喊,医师只是发呆丝毫不动。反而是对面的白洋装少女,也不见她移动双足,却流利地向这边移来。朵莉丝最后握紧鞭子站了

起来。
  拿鞭的手却被一股可怕大力抓住一扯,长鞭一眨眼被夺去。被费林格医师的手。
  “医、医生!”
  费林格医师用露出獠牙的嘴巴说:“那时昨天以前的名字。”
  ——如此说来,在医院中按到朵莉丝肩上的手乃是冰冷的。此外,他身上穿的是极少穿着的高领衬衫!
  朵莉丝恐惧绝望地向医师转过去的刹那,被医生的拳头击中心窝,她晕倒在助手席上。
  “做的很好。”来到马车旁的美少女说了。
  “您是兰米迦大小姐吧。承蒙赞赏真是不胜光荣。”
  充满血丝的双眼、因饥渴而歪斜的嘴巴——费林格医师的笑容已和〔贵族〕一模一样。
  他昨晚被伯爵袭击成了吸血鬼。哈卡家的出诊、古代的〔防治吸血鬼遗迹〕当然全都是谎言。他受了伯爵的命令,白天躲在地下室,到了

傍晚,估量D离去后才出现在朵莉丝面前,扮演将她骗离村庄的角色。

    引开D后朵莉丝必定求助于医师——伯爵的判断准确无误。
  尽管同为吸血鬼,兰米迦却对他投以冷蔑目光,同时简单扼要地说:“要把这少女带到父亲大人那里对吧,我也一起去。”
  为此,费林格医师显出警戒神色。因为他被命令将朵莉丝送到森林深处等待的伯爵那里,却没听说兰米迦要来。而且,还是突然出现在森

林入口说要一起同行。为何她没和父亲在一起?
  然而,对刚成为伯爵下仆的医师而言,是不允许对主人的女儿有此质问的。他打开后坐门扉,行了一个礼说:“请。”
  兰米迦犹如恶魔吹起的气息一般飘入车中。
  马车开始奔跑。
  “以人类来说的确算是相当美丽。”
  仔细端详昏倒的朵莉丝后,兰米迦喃喃说着。
  “正是如此,还是人类时我认为她和女儿一样,只把她当女儿看待。可成为吸血鬼后一看,却觉得没对她下手简直不可思议。是会让我觉

得有如此遗憾的美女。老实说,我想向伯爵大人要求,就当是这次努力工作的报酬,不用从喉咙吸食,只要能获得她那鲜红的血液就好,哪怕

是1、2滴也无妨。”
  这真是那位温厚笃实老医师的话吗?他竟幻想着能吸取前天时,他还拼命保护的少女的鲜血,并对此浑然忘我,甚至无耻地对之前未能吸

血懊悔不已。
  背后传来兰米迦兴致勃勃的声音。“在那之前,我先给你奖赏吧。”
  还来不及转身,暗藏的铜箭穿透老医师的心脏让他当场毙命,把尸体扔向地面后,兰米迦轻盈一跃,移至驾车席,随即将马车停下。
  朝森林方向瞥了一眼后。
  “想必父亲大人会暴跳如雷吧。但是,让低贱蝼蚁成为光荣李家的一员——而且还是作为父亲大人的妻子,这我绝不接受。”
  望向昏迷如故的朵莉丝的明眸中,蕴涵极其恶毒的杀意。
  荒野远处传来狼嚎。
  “自不量力的人类女人——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再让你和父亲会面。”
  语毕,两手朝朵莉丝喉咙伸去,犹如刀刃的指甲闪闪发光。
  黑暗笼罩的荒野中,对着无人看护昏迷不醒的天真少女,危险降临了。
  就在这时。
  异样的〔感觉〕传遍兰米迦全身。那股感觉就像是——所有神经拧扭烧灼;全身细胞开始溃烂;紫黑血液自崩解皮肉间喷出;胃中所有东

西逆流涌出的呕吐感翻绞内脏。
  熟悉的香气灌入兰米迦鼻中。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的某人,在她身后点起一盏小小光源。听到了兰米迦的呻吟后,小心翼翼踏开草业的足音

慢慢靠近。走近的人影手中拿着的,是〔错时香〕。
  

  三度躲开横扫而来的蛮刀一击,D再度后跃。
  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无计可施的败者举动。即使想要反击,作为青铜巨人唯一弱点的饿两眼,也被犹如棍棒的双腕灵活保护着。
  “D大哥,加油!”
  以微笑回应丹那努力声援的是拷零无。他停下不动后大笑。
  “喂!小鬼要哭——”声音停住。
  除了两名决斗者以外的八只眼睛猛然睁大。因为他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D将剑朝退了一步的右脚拉去,摆出剑身与地面平行的架势。剑刃位置如同慢速摄影影片缓缓移动。之后跳去划过空中的场景,直接出现

在张嘴大笑的拷零无口中。
  即使是能自由改变体表肌肉细胞硬度的怪人,数公分深的体内也和普通生物一样保持柔软。D的剑,从眼睛之外的唯一突破口:嘴部刺入

——一口气刺穿颚部、深处喉部,还有颈窝。
  说不定D自觉无法砍伤其肌肉的瞬间,便改以此为目标。但要趁对方说话时,精湛地抓准闭嘴瞬间,而且还用像字面上说的一样,真的是

〔目不暇给〕的高速刺入,这只能以神技来形容。
  “呜哇哇——。”
  被刺中的巨人数秒后才开始发出哀号,看来竟有些滑稽。靠近渐渐丧失硬度身体后仰的巨大身躯后,D无情的剑利落斩下他的头颅。这次

没有响起任何声音,看到一面喷洒比夕阳更殷红的血雾,一面缓缓倒地的盟友身影,哑然无言的同伴这才回过神来。
  

    “小子,好身手,下个是我。”
  喑哑着声音走出来的丘拉,被锥人——奇姆雷特所制止。
  “那种速度——小子,就用生命作赌注,看看你的剑和我的脚究竟哪个快吧!”
  呼地一声他风驰电掣地到了D面前。嘴角浮露无畏笑容,不知是源于自信,还是为了遇见前所未有的好对手,体内强盗战士之血正欢欣鼓

舞的缘故?
  D的剑在胸前摆成一直线,对准奇姆雷特的胸口。
  敌人瞬间消失无踪。
  丹“啊!”了一声。
  只见D左手边的草丛、斜后方倒地石像的脚边、自己背后——在距离约5公尺,包围着D的圆周线上出现了无数个奇姆雷特。
  奇姆雷特——正如同这个名字〔奇姆雷特日文原名为‘ギムレツト’,同时也指‘gimlet’(螺丝锥、钻子)此一单字〕,这个全身如锥

子一样呈流线型的男人乃是突变的产物,奔跑时速可高达500公里的超人。身上没有一根体毛,脸部少有凹凸起伏,这都是为了尽量在高速

奔跑时减少空气阻力。
  此外,他不仅能以超高速移动。还能奔跑数公尺后瞬间停下,瞬间再度开始奔驰。藉着反覆如此,他能再空气中造出自己的残像。
  眼前的敌人瞬间往左右增殖——恐怕没有能不被这幻象眩惑的战士。若在那以瞬间,露出了破绽,前后左右的奇姆雷特便会同时闪动山刀

袭来。与奇姆雷特为敌等于要于几十个人动手。
  难怪神速射手欧雷利连自傲的手枪都还没拔出,便从背后被打倒。
  ——D大哥要输了!
  丹眼中泪光浮动。并非是担心自己,而是别离的眼泪。
  可是,使出压箱绝技的同时,一边感到战栗的其实是奇姆雷特。
  ——这、这家伙,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
  的确。D只是眼睛微睁,文风不动静立原地,维持先前姿势。但奇姆雷特清楚知道,这正是让自己的幻惑招式徒劳无功的唯一法门。
  他的招式是藉由无数分身,以崩溃对手的架势,在迫使对方产生破绽上,能发挥最大的效果。眼前的美青年却对他连看也不看,架势毫无

破绽。现在的他不过只是绕着圆圈的小丑。
  “怎么了,不来吗?还有三秒。”
  听见这冷冰冰的声音后,或许是由于绝望,也可能是由于焦虑,他忍不住从D背后跳了过来。等着时速500公里的杀人旋风的,是曾斩

伤0.5马赫——时速600公里狼人的,吸血鬼猎人D的一刀。
  剑光弹起,从左颈 斩落至右胸,此时空中绽放深红血花。加速人类的流线型身躯以猛烈气势大力撞击地面。
  下一场战斗也在这一刹那决定。
  “危险!后面!”在丹大叫前D便已转身过去,看见了往他眼前盖来的黑云。那时丘拉背上飞出乘风袭来的一大群小黑蜘蛛。无论有如何

精妙的武技,仅平一柄剑是不可能抵挡的。
  然而——
  在“呼——”的声响中丹看到了。
  D左手高举至头上,覆满大半洼地的黑云随即化为一线被吸入掌中。那声响便是蜘蛛被吸进时的风声。
  黑云群瞬间消失。
  D疾奔如风。
  丘拉被银光劈裂头部仰天倒下,在失去心爱蜘蛛时,他不过只是徒具人形的空壳。
  “合计43秒——真是厉害。”
  丽银星用有些陶醉的眼光看着D,他正手提血剑呼吸一丝不乱地向自己走来。拿下一把腰间的飞鸟剑后,不知他是何居心,竟切断了丹身

上所有绳索然后退开。
  “大哥哥”
  把不顾手脚淤血跑过来的丹,温柔地藏到石像阴影中后,D面对最后的敌人。
  “我很赶。接招!”
  话声未落,长剑映射红光往横一闪。
  丽银星千钧一发躲开,站在到方才为止还被充当格斗场的洼地底部。
  “请稍等——”

    他用无法隐抑颤抖的声音说着。他的衬衫自左胁下方到右胁被划开了一直线。
  这是方才一击的成果。D正要跃起。
  “等一下——这可是攸关朵莉丝小姐性命的事呦!”
  一听到这句,丹的脸色变得比D更苍白。丽银星对D眼中轻微流荡的动摇感到满足后,觉得自己那生来犹如天使的微笑,好不容易又能浮

到脸颊上。
  “是什么事!”
  D的声音沉稳如故。
  “朵莉丝小姐难道不是正和费林格医师在一起吗?”
  “那又怎样。”
  “那位小姐现在应该正被引到伯爵那里。真可怜,因为她绝对没想到,最信赖的医师,自昨晚起便转职为伯爵的下人了。”
  “什么!”
  D初次流露明显的惊愕与后悔之色,丽银星对此反而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是D自己将朵莉丝寄放在医师家。
  ”噢噢。别紧张、别紧张。会连他和伯爵的联络地点都好……好告诉你的。只要你肯听在下说的话。
  D问:“什么话?”
  “我们两人一起加入〔贵族〕。”
  丽银星用自信满满的声音说着。
  “在下和李伯爵做了约定。约好只要打倒你,让他能得到那名少女的话,便让我加入成为〔贵族〕一员。——说实话,要是现在想打倒你

也不是办不到。可是,亲眼目睹你的实力后在下改变心意。就像那位医生,即使成了〔贵族〕,对待他终究是如人类使唤下人一样。相较于此

,自然是变成伯爵比较好。”
  滔滔不绝的丽银星喘了口气。缓缓逐退青天而来的夕阳残照,在他秀丽侧脸上添加了微妙的轮廓阴影,造成了难以形容的异形相貌,丹在

石像阴影中浑身发抖。
  “现今世上,让伯爵之所以身为伯爵的,除去吸血鬼的不死性外,不过只有他的居城和自古以来所培育的民众畏惧心。过去曾是他们的时

代。但如今他们被灭亡的余晖所笼罩,正消失在传说的远方。你和我联手的话便能办到——杀光伯爵一群人,并且继承他们的遗产,成为崭新

的〔贵族〕——在这世上建立起永不灭亡的真正〔贵族〕荣耀。”
  D看着丽银星的脸;丽银星看着D的脸。
  “你已经是半吸血鬼——半个〔贵族〕。就让我假装杀掉你,再被伯爵吸血吧。接着……呼呼呼、你不认为如此俊秀的〔贵族〕双人组,

在〔贵族〕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吗?”
  丽银星的笑容被D的话打断。
  “真是嗜杀成性的男人呐。”
  “恩?”
  “说〔贵族〕会灭绝,这点到是没错。”
  丽银星倏地往后一跳,在空中大喊:“愚蠢者!”在李伯爵城堡中,父亲和女儿曾施加给D的评语。三道黑色闪光自右腰闪出。一道越过

D头上画出圆弧袭向背后;一道紧贴地面斩断草丛,到足畔时升往胁下;还有一道为遮住视线迎面射来。飞鸟剑的角度各自迥异,以惊人的高

速疾射而出。
  但是——。
  清脆声响起,致命兵器全被击落。草丛中传来“啊!”的惨叫,握住蜡烛的左手自肘处被斩断飞舞空中。这是在丽银星躲开攻击的瞬间,

被杀至自己落地处的D以剑砍断的手臂。
  和三名伙伴一样洒出鲜血时,丽银星的表情比起痛苦,更像是难以置信。射出飞鸟剑的同时,他确实挥动了〔错时香〕,却没发出扰乱时

间的香气。甚至连蜡烛都没点着。
  ——是假货!可是,是谁偷换的?!
  “唰!”地一声白刃刺到因剧痛于疑惑而迷乱的俊秀脸孔前。
  “朵莉丝小姐在哪?”
  “愚蠢……”丽银星按住流淌鲜血的伤口呻吟着。
  “只是为了对那个人类少女尽情分,不但掠取〔贵族〕的生命、玷污了〔贵族〕,还砍伤身为人类的我——受诅咒的人啊,你的名字是半

吸血鬼……即使共有〔贵族〕的夜晚与人类的白昼两个世界,却不被任何一边接受的人——你终其一生都是黄昏国度的住民。”
  “我是吸血鬼猎人。”
  D平静地说。
  “朵莉丝小姐在哪?再不说,接着就要砍你自傲的脸了。”
  话中含有不受威胁的语气。一度让丽银星在雾中动弹不得的杀气,夹带数倍于当时的压迫感吹袭而来。丽银星听到自己的嘴自动说出答案

。由于感受到超越人类理解程度的恐怖之故。

    “……森林……进入北方森林入口后直直往前走的地方……”
  “好吧。”D的杀气瞬间缓和。
  丽银星如弹簧般弹起,银光贯过他的身体。
  然而——
  吐出呻吟声跪了下来的却是D。
  “啊啊、怎么会——”
  丹从岩荫下探出身子大叫,这是情有可原的。
  丽银星猛扑上来的同时,D的剑间不容发地刺入他的腹部。
  剑身前半确实消失在敌人体内。但是,消失的剑尖却从D的腹部突然刺出!
  “糟糕!”扔下这句话后丽银星往后跳开。
  于是,更奇怪的事出现了——握在D手中的剑当然从丽银星腹部拔了出来,此时自D腹部刺出的剑身也以相同速度退入体内!
  丹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我曾听说过这种变种人……”
  D低声说着,即使因沉重伤势跪到地上,他也仅是微微抽动了一边脸颊。红黑色痕迹在衬衫腹部慢慢扩散。
  “你是歪曲空间人吧。——真可惜。”
  丽银星从先前位置往后跃了三公尺,在那蹲下双眼放光,喉咙中流泻出憎恶的声音。
  “在那一瞬间竟然改变了攻击方向……”
  〔真可惜〕与〔改变攻击方向〕的意思是这样的。
  丽银星压下了失去左肘的剧痛猛扑上去,并非是想自己动手尝试反击,而是期待D能用剑贯穿自己心脏。那一刹那,长剑确实是朝他胸口

刺来,却在要刺中的瞬间收回转而贯穿腹部。
  这便是丽银星大叫〔糟糕〕的原因。好不容易把胸口送到D容易刺中的位置,却突然领悟对方已发现了自己特意调整过速度。
  能一击打倒吸血鬼的要害,同样也是半吸血鬼的要害。
  尽管如此,他为何能做出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战法——让自己身体被刺穿以打倒对手?
  因为丽银星竟然是——歪曲空间人,除了四肢以外之处,便能随意扭曲体内空间造出四次元通路,将其和敌人身体相连结。也就是说,被

敌人攻击时,穿过他皮肤的敌人刀刃或子弹,全曾经由超空间被送到攻击者自身体内,在那出现。应该贯穿他心脏的子弹,会从开枪者本人胸

口射出;砍向肩膀的刀刃会斩伤攻击者自己的肩膀。实在是绝无仅有的高效率战法。他只消静静让攻击者随意出手,随随便便就能让对方一命

呜呼。
  然而,丽银星却转身逃开。因为对手半吸血鬼而言腹部伤口并非致命伤,但丽银星自己已是身负重伤了。
  “总有一天,我会讨回左手的帐!”
  黑暗将临的草丛中,话声不知从何传来,对方已然逃逸无踪。
  “大哥哥,没事吧——啊!流血了!”
  不顾丹跑来后的惊呼,D撑者剑猛然站起。
  “没空追他了。丹,北方森林在哪?”
  “我来带路。可是从这边就算拼命骑马也要花掉三小时。”
  少年的声音中充满了无限敬仰与不安。太阳正开始没入草原彼端。距离世界落入黑暗怀内不足三十分钟。
  “有近路吗?”
  “有。可是,要穿过有一大堆岩石的地方。还有裂缝、还有大沼泽——”
  D凝视少年的脸。
  “要和我一起去吗?”
  “恩!”





第七章 吸血鬼猎人之死
  使用〔错时香〕救了朵莉丝的是葛列克。
  他在偷听了丽银星和李伯爵会话的翌日早晨,要一个平日受自己照应的小混混假装来客,叫丽银星下来大厅。他下来前小混混已溜走,等

纳闷的丽银星回房时,〔错时香〕已被一模一样的蜡烛掉包。
  把它弄到手后,葛列克开始监视费林格医师家,一等化为吸血鬼的医师带走朵莉丝,便隔着对方无法发现的距离尾随在后。
  他拯救朵莉丝,是打算以名为恩情的枷锁束缚她。此外,还抱有顺利打倒伯爵,一跃成为村中名人后,可以进入〔都城〕发展的野心。他

很明白:独立消灭〔贵族〕的事迹,是进入革命政府核心部的重要利多因素,更是开启飞黄腾达宦途的最佳手段。
  可是,事情稍有变异。本应直接前往伯爵的马车,遭到突如其来的黑衣伯爵之女拦下,而且费林格医师被这少女所杀。不清楚状况的葛列

克,因发现不对劲而接近马车,当他目击凶形恶像的女吸血鬼,正朝朵莉丝喉咙伸出魔抓后,便拼命摇动了〔错时香〕。
  他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等看到兰米迦痛苦挣扎的样子后,便趾高气扬地走近马车。左手拿香,右手紧抓白木桩,手指几乎陷入木桩内。
  木桩乃是〔边境〕地带的必备品。腰间枪套插着解除了安全装置的爆裂弹手枪,紧在树丛中的马,鞍上则插有大口径熟线来福枪,这打算

用来对付〔贵族〕的仆人。引以为傲的战斗服,交给部下拿去修所以没穿。
  “呜——恩。”呻吟一声后朵莉丝起身。她被痛苦翻滚的兰米迦碰到身体,自昏迷中醒来。不久,惺忪的眼睛注意到了兰米迦而猛然大睁

。接着看见滚落稍远处地面的费林格医师,以及葛列克,“——医生……究竟为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你道谢的方式吗?”葛列克一边爬上后坐一边说道。“我可是打败了这个女的救了你呐。还在这种黑夜里特地从村中追了出来呦。

——你可要好好记住我的大恩大德。”
  “医生也是你杀的?”
  朵莉丝的声音因愤怒与哀伤而颤抖着。
  “别开玩笑了。是那女人的杰作。不过也托她的福省下救你的功夫。”
  葛列克留意不让小小的火焰熄灭,一手将兰米迦移到后坐。白衣少女毫不抵抗地在座位下卷起身子。外表看来,不只身体毫无动静,似乎

连呼吸也停了下来。
  “这是伯爵的女儿吧。把医生变成吸血鬼的是她吗?”
  “不、是伯爵。为了把他作成引出你的道具,伯爵在昨晚袭击了他。”
  正要连忙按住嘴巴却迟了一步。朵莉丝用明亮眼神盯着葛列克。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你知道要袭击的事却没对医生说对吧。你这卑鄙小人!为……为什么来帮我。少在那里卖人情假好心!”
  “罗……罗嗦,”葛列克把视线从犹如烈火的明眸转开,恼羞成怒了起来。“被我救了还在那里罗哩罗嗦的。那些事先别管——现在的问

题事要怎样利用这个女的!”
  朵莉丝皱起眉头。
  “我想好了。看要杀掉,或者是当作和伯爵交易的材料。”
  “你说什么!——你是认真的?”
  “废话!别装作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这都是为了你啊。”
  朵莉丝不禁茫然,看着这个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的粗鲁男子脸孔。之后微微嗅了嗅。注意到〔错时香〕的气味。
  这么一来,才发现明明是月光澄澈的夜晚,感觉却像阳光灿烂的正午,真是不可思议。葛列克得意地说:“是因为掺入这蜡烛里的香料的

关系。这是〔贵族〕的东西,好象能让日夜颠倒。只要火还点着,这女的就不能动弹,〔贵族〕也不会靠近我们——所以我想过了,要杀掉伯

爵的女儿是很简单,后果却很可怕。所以用这女的来交换,说明白点,就是要宰掉伯爵。”
  “那种事……可能吗?”
  葛列克发出了犹如苍蝇嗡嗡的说话声,卑鄙龌龊的嘴唇扭曲变形。朵莉丝对此生厌转开视线。此时她看见在后座下方兰米迦奄奄一息的白

皙脸庞。
  这是和自己没多大差异的美丽少女。朵莉丝对自己想将她当作交易工具的想法感到可耻,尽管那只是一闪而过。
  “就算是〔贵族〕,父母亲一定都会宝贝自己的女儿。所以啦,一开始很容易就能骗到他。——用拿金银财宝换回女儿那种随便的说法就

行了。等他安心的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我就用这个香抓住他,再用这根木桩钉入心脏。虽然只是谣传,但尸体好象会变成尘土然后消失,

这样就必须让爸爸或者保安官在现场目睹,和〔都城〕说明经过,他们会成为重要证人的。”
  “〔都城〕?”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
  葛列克在心中吐了吐舌头。
  “总之,宰了他以后,〔贵族〕的财富和武器弹药就全——都变成我们两个的啦——因为我们是最有功劳的人嘛。”
  “可是……这女孩没对村里的人做过什么呀!”
  回想起自幼即知的可怕回忆后,朵莉丝出言反对。
  “别胡闹了!〔贵族〕就是〔贵族〕,一定都是吸人鲜血的妖怪啦!”
  朵莉丝不禁愕然。
  这粗鲁男子吐出了自己曾当面对D骂出的相同咒骂!
  ——我那时,也是和这男人相同的人类。不可以。即使对方是〔贵族〕,也绝对不可以把可怜的女儿当作引出父亲的工具。
  阴沉的声音制止了正要 严肃反对的朵莉丝。

    “杀了我……现在……在这……”
  是兰米迦。
  “什么!”葛列克盛气凌人地瞪了过去,看到那极度扭曲的表情后却忍不住咽了口唾液。遭受到等若正午阳光烧灼全身的痛苦却还能说话

,她的精神力着实坚强无比。“父亲大人……不是会做出用自己性命换回我这种事的蠢人。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的交易工具……杀了我……不这

么做的话……我之后会杀了你们两个……”
  葛列克的脸因愤怒与畏惧一片通红,随即快速地高举木桩。完全缺乏自制心的男人。
  “住手,你想对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做什么!”
  话一说完,朵莉丝就押住他的手。两人在马车上互相推挤。力量是葛列克占上风,朵莉丝则有父亲亲传的格斗术。她猛然松手的同时,力

沉左足,灌注 浑身力道的右脚回旋踢正中葛列克胸口。
  “呜啊!”
  由于处在无法站稳的狭小马车上,因此无法止住退势。葛列克向后倒去,被生降口的门板绊倒后滚落马车外。
  “咚”地发出一声闷响,朵莉丝对他看也不看,从座位上探出身子,对横躺着的兰米迦说了:“别担心。我不会让那家伙对你做坏事的。

可是也能就这样默默放你走。你应该知道我的事吧?一起过来我家吧。到那儿再考虑要怎么安置你好了。”
  低沉、仿佛由地底涌出的阴笑声,打断朵莉丝的话。
  “呼呼呼呼……想怎么做都随你便,但我是哪都不会去的。”
  比月光更雪白柔腻的美丽脸庞,突然浮出充满自信的邪恶笑容仰看着自己,朵莉丝看着她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她并不知道葛列克摔下马车时〔错时香〕就已熄灭!
  朵莉丝本想拉起她的手,却被比冰还冷的手抓住。如今,即使在夜中醒目无比的白色獠牙,从形状优美的丹唇中露出,黑暗的宠儿静静站

起。
  “即使是不得已才碰了人类女人,我还是觉得肮脏,就用你那白色咽喉流出的血液清洁我的手吧。”
  一股远胜葛列克的强大怪力把朵莉丝抓了过来,她完全无法抵抗。兰米迦的吐息飘散着花香。以鲜血灌沃的花朵的香气。
  两人的身影,不,该说是两人的脸庞相互重叠了。
  “呜啊啊啊!”
  惨叫扰动黑夜。随即消失。
  兰米迦遮住脸庞全身颤抖不已。
  黑暗中她确实看到,应该说是感受到,两天前父亲在这少女喉上看到的神圣十字痕!当它接触到吸血鬼呼出的气息时忽然浮现。
  吸血鬼们也无法解释为何会对它感到恐惧。确定的是:即使眼睛看不到亦能从全身皮肤感觉上感受到它的神圣气息,在同时吸血鬼便会被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牢牢锁缚。但是人类绝不可能知道它,这个圣痕早已藉由经年累月的由心理控制巧妙沉入了遗忘的深渊,为何会出现在这

少女的喉咙?
  一头雾水的朵莉丝,注意到前一瞬间还占压倒性上风的兰米迦的惊慌,知道逃过了一劫。必须趁现在逃走!
  “葛列克,没事吧?”
  “恩、恩恩。”似乎撞到了头,从一旁地上传来含含糊糊的回答。
  “快上来!再拖拖拉拉就不管你了!”
  大喝一声,握住缰绳的手用力一抖。她想用突然猛烈的起步将兰米迦甩到车下。而马匹却文风不动。朵莉丝这才头一次注意到:穿着无袖

长外套的男人站在马前方拉住马衔。不知何时,数公尺前的森林入口矗立着数个人影。
  “因为医生来得实在太慢,心想莫非出了什么事。来这一看,还真不出我所料……”
  人影之一用含抑怒气的声音说道。那是伯爵。虽然心中充满绝望,她仍不愧奋力抗拒伯爵威势至今的女战士。一看见方才被费林格医师夺

去,留在旁边座位上的长鞭,立即一把抓起,并朝身穿无袖外套的男人抽去。
  “啊!?”
  朵莉丝发出哀鸣,男人——卡鲁奸诈地笑了。本以为会抽裂他脸颊肌肉的一鞭,被对方摆头闪过后用嘴巴咬住长鞭末梢。呼噜噜!发出犹

如野兽的吼叫同时,朵莉丝那寻常刀剑难伤的长鞭被咬碎了。
  “狼人!”
  听见朵莉丝的叫声伯爵回应:“没错。他是我的下人,不过比我冲动得多。此外,我还下了若遭反抗让对方尝点苦头也无妨的命令。少了

些手脚指头的新娘,说不定也别有一番乐趣呐。”
突然间轰隆作响。坐在地上的葛列克用了爆裂弹手枪。能轻易贯穿中型巨兽鳞甲的高性能炸药,将伯爵与周遭人影裹入火海。伯爵对他看也不

看。火焰瞬间被黑暗吞噬。这是防护罩的力量。
  “呜吼吼吼!”
  狼人发出吼声逼近葛列克。被他变身一半的血色双眼瞪视,葛列克喉咙中“咿”的叫了一声然后全身僵硬。长裤间升起白色水气。尽管他

由于极端恐惧而失禁了,但恐怕没人会取笑他。
  朵莉丝垂下肩膀。最后的抵抗力也被彻底剥夺了。
  “父亲大人——”
  兰米迦如风般轻临大地。伯爵眼神闪闪发光盯着她。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虽说是我女儿,这次也不能原谅。回城后再给你处罚。给我安分点!”不理会无声退下的兰米迦,伯爵向朵莉

丝伸出了一只手。
  “好了,过来。”
  朵莉丝不甘心。
  “你别得意!不管我变成怎样,D一定会宰掉你们的!”
  “是、是。”伯爵苦笑。
  “那小子和你弟弟,现在应该被他们杀掉,一起共赴黄泉了吧。正面交锋或许胜负难料,不过我可是交给他们秘密武器了。”
  “父亲大人——”
  站在伯爵背后树荫中的兰米迦,指了指蹲在地上的葛列克。
  “那个男人拿着〔错时香〕哪。”
  “什么!”夜色中伯爵僵硬的表情清晰可见。
  “不可能!那是我交给了丽银星的东西。”
  他停顿一会,目不转睛盯着女儿的脸,“不是谎话吗——也就是说那小子……”
  “正是如此。”低沉话声令所有在场的人吃了一惊。伯爵对着兰米迦的方向转身过去;朵莉丝则是对那突然定住视线。不,该说是对着浮

现在她背后树丛中,那异常俊秀的人影。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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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2:12:12 |显示全部楼层
伯爵喉咙中漏出嘶哑呻吟声。
  这家伙,竟然火着到这来了——
  只有〔错时香〕没发挥效果这才有可能。但是,从D和丽银星的决斗处到这的距离,除非使用飞行器,否则即使是从和丽银星约好的时间

就开始策马狂奔,也要花费一小时以上。
  尽管如此,D还是来了。而且,不论是伯爵能看穿黑暗的双眼、机械人护卫的三次元探测雷达全没发现他,仿佛他化成了夜晚的黑暗。
  机械人士兵转向他,当然,无法进行攻击。
  “停止不安分的举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正要扑向朵莉丝的卡鲁,被并不严厉的低沉话声吓一跳,停了下来。
  “朵莉丝小姐,接着从那里——把马车驾过来。快点!”
  “是、是的”朵莉丝回答时的心情仿佛像在做梦。不光由于得救的安心感,也为头一次被D叫了名字。
  “卡鲁,把那女的抓来!”
  伯爵厉声下令。黑影再次想跃上马车,这次却被从头上传来的尖锐声音给挡下。
  “你一靠近我就咬舌自尽!”
  狼人“呜”地呻吟一声再度停下。不禁让人捏了把冷汗。葛列克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与其成为你的同伴,我不如选择死去。所以就算现在就死在这儿我也不在乎。”
  面对微不足道的人类——17岁少女的威胁,伯爵沉默无言。这个强硬策略是朵莉丝和D的胜利。伯爵不计代价地执着于朵莉丝。反过来

说,要是朵莉丝一死一切便成泡影。
  “改日再一分高下。”踏碎夜晚空气的马车跑近身旁,D第一次用手搂了朵莉丝肩膀。下一瞬间,两人身影轻巧地坐到马车上。
  此时,令人吃惊的是,他连背后的长剑都未拔出。他令兰米迦成了人质,并非是他亮出了武器。被父亲命令退至后方,从背后感受到D的

气息那一刹那,兰米迦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因为D全身迸发出了唯有吸血鬼的超感觉才能感知的凄厉杀气。伯爵及卡鲁没对他动手也是因为

同一缘故。
  “你要怎么处理我的女儿?”伯爵对后座中目不转睛监视着自己一行的D发话。
  对方没有回答。
  “总是对我忤逆不孝,甚至破坏了千载难逢良机的蠢货——你已不是我女儿了。给我去晒太阳,发烂烂到骨髓去吧!”

    这不像是父亲该说的残忍话语。但说起来,这是吸血鬼种族全体中,如人类一般的〔爱情〕、〔体贴〕观念本极其稀薄之故。或

许这就是他们导上繁盛顶点,最终又迎向衰亡的原因。听见父亲话语的兰米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医生,我们之后再来接你!”
  朵莉丝以悲痛声音说完后,马车开出。
  经过一小段草原后,前方传来马鸣声。似乎察觉到马车的到来。
  “是谁?是姐姐吗?”
  “丹!——你没事吗?!”
  朵莉丝哽咽地问,将马车靠近弟弟。丹骑在马上。抓着另一匹马的缰绳。是为了让朵莉丝骑乘才带来的丽银星马匹。本打算让她骑这匹马

回家,无奈增加了两个多余的货物。D把朵莉丝、葛列克连马车一起带出,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要减轻负担。朵莉丝和葛列克你们骑马。丹换来坐这边。”
  因从方才起接连发生了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以外的事件,葛列克仿佛有五成脑浆一片空白,他毫无怨言地听从命令。换乘动作在数秒内结束


  朵莉丝从马上问到:“可是和那女的在一起,你能操纵马车吗?”
  隐含妒意的声音是在介意谁?D没回答,无言挥起了朵莉丝的鞭子。
  耳畔风声呼啸,森林与恶魔们随即在身后远去。
  “丹,没有受伤吧?”
  朵莉丝与马车并驾疾奔同时大声问话。马车车轮咆哮怒吼全力奔驰,避免伯爵追击。
  “完——全没有。倒是姐姐——嘿,一定没有的。因为是D大哥出马。是不可能让姐姐受到一点伤的啦。”
  “没错,就是这样。”朵莉丝用欢喜的眼神同意着。
  “真想让你看看,”丹扯开喉咙大喊。“D大哥收拾那群怪物每人只花15秒——虽然很可惜最后一个让他逃掉了,可是也没办法,因为

大哥哥受伤了。”
  “咦!真、真的吗?!”
  朵莉丝脸色发白的原因可以理解,但为何助手席的兰米迦会突然转向D的方向?
  “可是猎人好厉害呦。就算肚子被刺伤也没关系——大哥哥他啊,让我坐在后面,而且还拉着一匹马冲过那块有很多岩石的地方呢。真想

让你看看。只要大哥哥一拉缰绳,不管是那个很大的裂缝、还是有巨大水蛭蠕动的沼泽,马匹都毫不在意穿过去。恩,而且不管再斜的斜坡都

没有停下呦——我之后一定要他教我,马术还有剑术!”
  “是吗,真棒呢。可要好好请他教——”朵莉丝兴奋语气的末尾无力地被风声断去。或许,此时少女凭着青春期女性的直觉,预感到了故

事的结尾。
  一动也不动,凝视着前方黑暗的兰米迦忽然低声说:“背叛者。”
  “你说什么!”朵莉丝露出愤怒神色。她发觉这是在说D。兰米迦对她连看也不看,用仿佛要喷出血焰的眼神怒视D的冷漠侧脸。
  “有着连父亲与我都要退避三舍的力量与技巧,却忘记高贵〔贵族〕的血统,而对该死的人类尽仁尽义——不仅如此,还以狩猎我们维生

的大坏蛋!即使和你说话都是我的耻辱。父亲大人已经不会追来了。在这里杀了我吧!”
  “住口——你只是个人质!”
  朵莉丝大声怒喊。
  “你们——你们这些夸大其词的死〔贵族〕,你们又做了什么?只是想吸血,只是因为想要活生生人类的热血,就咬断无辜人们的喉咙,

让他们变成吸血鬼,去袭击自己心爱的家人——最后他们被家人亲手在心脏钉上木桩……魔鬼、恶魔!你知道因为你们管理气候调节装置,引

起的海啸和地震,让每年有多少双亲和小孩,在彼此喊着对方的名字中死去吗?”
激动得几乎吐血的朵莉丝一阵痛骂,兰米迦只是冷笑以对。
  “我们是〔贵族〕——乃是支配者。为了抑制卑鄙杂碎的反抗心,做出那种程度的处置乃是〔贵族〕特权。说起来,光是让你们存活于世

,便该感激不尽了。”
  之后,她以阴森表情看了骑马奔驰的葛列克一眼,“的确,或许我们仅是为了一滴鲜血的饥渴便袭击你们。不过这名男人又做了什么?我

可是听到了,这家伙因为想得到你,虽然知道父亲要袭击那个老头,却一直没有告诉他。”
  朵莉丝说不出话来。兰米迦以震慑夜晚的声音继续说着:
  “哈哈哈,可是我并非在责备他。那名男人的做法反而比较优秀。为满足自己的欲望牺牲他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强支配弱,优踏

践劣——此乃支配广大宇宙的神圣真理。你们当中也有许多看法与我族相近的人呢,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朵莉丝突然笑了回去。
  “笑死人了。那么伟大的支配者为什么会想得到我这种人?”

    这次轮到兰米迦沉默无言。
  “我也听到了。——真是让我毛骨悚然呦——听说你父亲想要我作他的新娘是吧。虽然被拒绝了每晚还是像只发情公狗一样不请自来地跑

到我家——还真是不嫌腻呢。〔贵族〕那么缺乏女人吗?还是说,你爸爸有差劲的特殊癖好?”
  兰米迦眼中的杀意化为热线停在朵莉丝脸上。朵莉丝不甘示弱地以憎恶的火花迎击。仿佛在疾驰的马车与马匹间有看不见的火花猛烈四溅


  D忽然勒住缰绳。
  “啊!”
  朵莉丝也连忙停下行进的马。只有葛列克,即使有些不知所措,但似乎认为接着继续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大好处,便一口气加速往黑暗深处

逃去。
  虽然不知道原因,所有人还是跟着下了马车的D一起站到地面上。自然而然地形成兰米迦与三人面对面的状态。
  兰米迦问到:“你打算要怎么做?”
  “正如你所说,到了这里伯爵已经不会追来。接着只剩下处理你。”
  D平静地说。兰米迦、朵莉丝、丹的脸上都泛起紧张神色。
  “我是为了保护她才被雇佣。因此要打倒你父亲。可是除了他以外的就不在约定之中。所以,就让顾主决定现在要怎么处理你吧。——那

么?”
  最后的“那么”是在催促朵莉丝。她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尽管是截至方才为止还在口角,觉得恨之欲其死的对手,可是眼前的女孩却和自

己并没有什么分别,是个美丽而无抵抗力的少女。
  这是我恨之入骨的〔贵族〕的女儿。要是没有她一家人本来可以和丹过着安稳日子——想杀死她。对了,让她拿我的长鞭和D决斗就行了

。这样就公平了,因为也给了这家伙机会,所以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怎么样?”D询问。
  “杀了我。”兰米迦用燃烧的眼神说。
  于是,朵莉丝摇了头。
  “让她走。我没办法杀人。不管是怎么样的〔贵族〕,对这样的少女……”
  D对丹说:“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大哥哥怎么能做出杀女人这种卑鄙的行为呢,没错吧?”
  此时姐弟俩看见D脸上浮起笑容。直到数年、数十年后,俩人只要一想起D今日的表情,便会自豪自己做了件让他浮现这种笑容的事。这

,就是这样的笑容。
  “就是如此。你走吧。”
  对说完这句话后转过身去的D,兰米迦的怒骂飘荡在空中。
  “愚不可及的家伙——竟然这样做,别以为我会心怀感激。现在放我逃走,我一定会以令你们懊悔数十倍地报复降临到你们身上!要是我

在你们的立场就绝不手软全部杀光,连那小鬼也是!”
  三人连头也不回地走到马车边。
  “这马给你用!”朵莉丝把缰绳扔到兰米迦脚边。
  “就算是小孩也知晓宇宙的真理是吗……”
  车夫座上的D说了这句话。
  “什么?”
  “弱肉强食,强者支配——你们的神祖可没那样说过。”
  兰米迦睁大了眼睛,下一瞬间高声大笑。
  “哈哈哈,看来你不但没脑子而且还有妄想症!神祖?你这家伙是不可能了解那位大人的。那位构筑我辈文明与世界,完备身为支配者之

法则的那位大人。——我族的一切,皆乃忠实遵循那位大人的旨意而来。”
  “一切事物是吗。所以,那家伙总是悲伤……”
  “……家伙……?你……难道你……”
  兰米迦声中满是惧意。她想起幼时在城堡的盛大舞会中,煞有其事地被口耳相传的一个谣言。
  “……那种技巧、那种力量……你该不会……”
  长鞭作响。
  留下车轮转动的尖锐声响后马车远去,在那之后,〔贵族〕少女伫立在璨烂无匹的月光中,连落在脚边的马缰都忘记拾起。
  “您……莫非是……”

  

  




翌日,D和丹伴随朵莉丝收回费林格医师尸体。之后造访报安官,拜托他照顾遗体,并全盘说出丽银星与格列克的所作所为。
  正巧,从佩多罗斯村刚送来了关于边境警备队的联络,保安官自行前往〔遗迹〕地带发现三名死状凄惨的尸体后,凭朵莉丝的证言断定丽

银星一行与警备队失踪有关。
  为了寻找警备队踪迹临时雇请的保安官助手,还在邻近村落来回奔波。
  “这样一来那家伙也活不久了。应该是傍晚被你砍断手时,马上一溜烟逃之夭夭了。”
  会农场途中,对解决掉一个难题而表情开朗的朵莉丝,D说了句:“若是能成为〔贵族〕,就算手脚全断也有人愿意上钩。”
  丽银星身怀名列〔贵族〕的野心。这名有过人武艺与奸智,心中执念远胜毒蛇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中途放弃他的目的卷起尾巴逃走

。显然,为了执行伯爵的命令,他不但没逃走反而藏身某处,虎视耽耽地窥视三人的举动。
  白天的敌人——由于他一个人的缘故,D的活动范围被封锁住一半。迄今,本来只需夜中握剑防备便可。但如今,在拥有怪异兵器与奇特

身体的强敌监视下,要留下朵莉丝与丹对伯爵的城堡开展反击,实际上已不可能。
  丹喃喃地说:“尽管这样子,真可惜不能教训葛列克这个混蛋。”
  因为即使为了丽银星一事干劲十足的保安官,也无法举发葛列克。陪同三人试着到村长家中询问,只见愁眉苦脸的村长走了出来,说葛列

克昨晚慌慌张张回来后,马上抢走家中钱财与修理铺刚送来的战斗服骑马逃走。保安官让朵莉丝等人在办公室稍候,尝试去接触葛列克的狐群

狗党,却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丽银星与葛列克——对这行踪不明的两人保安官也无计可施,只能决定私下对其他村庄送出葛列克的肖像,请求一发现他便作为费林格医

师杀害事件的重要参考人加以拘捕。
  “可是,这次的事件无法提出告诉哟。”
  保安官用不满的神情对朵莉丝说着。
  “根据你们的话,杀死医生的似乎是〔贵族〕的女儿。对被变成吸血鬼这件事,到底算不算被害,至今尚无定论。要是〔都城〕能发表统

一声明就好了……”
  对次朵莉丝只能勉勉强强同意。
  要将吸血鬼化视作是杀人,或视作转为其他人格,仍是人类历史上至今仍悬而未决的问题。将明知杀人行为即将发生,却对被害者与警察

机构缄默不语的行为入罪的一般法律条文,并不一定使用葛列克。
  “真要说的话,在法律上葛列克只能算是帮助你的功劳者。”
  保安官一见朵莉丝倒竖柳眉便急忙补充:“当然私下的争执我无权过问。”
  言下之意是找到他时不妨吓唬他一下。朵莉丝和丹彼此互看一眼,满意地微笑。
  工作堆积如山。必须要封装机械人采收的合成蛋白质,将它叠放庭院角落再盖上防水塑料帐棚,等待一月一次的巡回商人到来。藉此交换

金钱及生活必需品。由于朵莉丝和丹栽培的蛋白质被评定为高密度,因此商人常以高价收购。
  牛只的照料与挤奶也久未进行。这些以兰席鲁巴村作为对象,虽然眼下是开店休业的状态也不能放着不管。和伯爵战斗并不是朵莉丝的生

活。即使借助一台破烂机器人和丹帮忙也要整整花上三天的工作量,D却半天就做完了。
  积存在大盆中的蛋白质精华被D熟练无比装入塑胶盒内,堆成一定量的小山后再由作业场运至庭院。而且一次担起三个足足有三十公斤重

的箱子。起初,丹看到这样时还瞪大眼睛喊了:“真厉害!”,但在这种惊人的工作程度持续三小时后,就只能张大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挤牛奶的速度也神乎其技。朵莉丝结束一头时D已经解决三头。而且只用了一只左手。空下右手是为了便于使用一旁的长剑。这是猎人的

规矩。
  他是个有着怎样来历的人呢?
  这疑问不是初次浮现,但在战斗的日子里,别说解开问题,朵莉丝连质问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也是不得刺探旅人过去的边境惯例,和D

那股不容质疑的气质之故。
  朵莉丝用遥远的眼神,看着默默移动左手,将白色液体储入铝罐的D的侧脸。
  或许是少女灼热思慕造成的结果,让她不经意地觉得:这光景仿佛从以前开始就很熟悉,而且以后也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少女失去父亲后便无依无靠,即使为了守护弟弟和农场而流血流汗得艰苦日子并不长,可是朵莉丝忽然知道自己已经十分疲惫了。
  “我这边好了。你那边还没吗?”
  被D一搭话,朵莉丝从幻想中醒了过来。
  “还、还没,马上就好。”
  她冒出像心事被看穿的感觉,把罐子自牛奶身下移出.

  “脸很红呢。感冒了吗?”
  “才、才不是啦。是夕阳的关系。”
  家畜小屋内被染为一片赤红。
  “是吗。或许伯爵还会来。早点吃饭然后让丹睡觉吧。”
  “没错。”
  朵莉丝两手抓住罐子把手,把它运向小屋角落,却不知为何使不出力气。
  “放着吧。我会搬。”
  D发现她步履蹒跚而说了这句话,“不用你管!”
  连自己也吃了一惊的粗鲁声音——和泪水一起爆出。罐子掉落地上,朵莉丝一面抽咽一面奔到外面。
  D跟在后面追了过去——才怪,他用不像有这种打算的悠缓步伐走出小屋。丹从门廊上以不安的眼瞳迎接他。
  “姐姐边哭边往里面跑去了,是不是吵架了?”
  D摇头。
  “不是。姐姐是在担心你。”
  “这是谁说的啊——说男生不可以让女生哭。”
  D泛起苦笑。
  “的确是这样。去道个歉好了。”
  走出数步后,D突然转丹。
  “和我约定——还记得吧。”
  “恩。”
  “你现在8岁。再过5年你就会比姐姐还强壮了。——不要忘记呦。”
  丹点点头。抬起的脸上闪着泪光。
  “大哥哥——要离开对吧?在打倒伯爵之后吗?”
  D没有回答,消失屋后。
  朵莉丝靠者栅栏。肩膀微微发抖。
  D无声站到她背后。
  凉风让栅栏外的草原与朵莉丝的黑发闪闪生辉。
  “进去吧。”
  朵莉丝没有回应,过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了:“如果找到的是别人就好了。现在要是没有你,我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刚才的

牛奶罐,以前我可以一次搬走两罐的。现在不但没办法对丹劈头就骂,手在打居心不良跑来搭讪的男人时也使不上力了。——可是,你终究会

离开的。”
  “因为我们的约定就是这样。我会结束你的忧虑的。即使我会死。”
  “我不要!”
  朵莉丝忽然用力把脸埋入他健壮的胸膛。
  “我不要!我不要!”
  不知道她不要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哭泣。仿佛为了不让幸福的幻想如光如风般消逝,少女不停地哭泣着。支撑着她,满怀忧郁的俊美青

年始终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
  因为听见头上的D轻轻发出呻吟声,朵莉丝突然抬头。正要问出:“怎么了?”时,她的头被一股大力再次紧紧压入D胸中。就这样过了

数秒——
  “我不在意。”朵莉丝灼热的话声响起。
  然而,之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不久后,D轻轻推开朵莉丝,立刻朝着母屋走去。
  一转过家畜小屋的角落,从他腰部传出了像是揶揄的话语:“为什么不吸?”
  “住口!”
  D的语气难得地显露感情。
  “对你的那些欲望,那个少女她很清楚。噢、噢、摆出那种脸也无济于事的。不管再怎么否定,你连骨髓里流的都是〔贵族〕的血液。一

感到对女性的欲望,比起搂抱她来,你会更想咬向她的雪白颈子,这就是证据——”
  原来如此。当听见朵莉丝的告白,感觉到胸膛上啜泣的灼热身躯时,D的容貌,已然化成那个在黑暗地下水道吸食蛇女血液的凄厉吸血鬼

。但是,D无论如何也将吸血欲望压了下来,他的精神力着实强韧。
  那声音对继续走着的D说:“那个少女,看到了你的另一个脸。不对,她至少也闻到了喷到她喉咙上的气息的味道。那股被诅咒的鲜血气

味。就算是这样,她却说被吸血也没关系。要装模作样也要有个限度。压抑自己的欲望不满足女性的心愿算什么半吸血鬼。你总是在逃避。对

你的血统是这样。对追求你的人类也是这样。说什么总是注定要别离,那不过是好听的藉口。听着,你的父亲——”
  “住口!”
  虽然用字上不过重复先前的话,但感受到话中不单仅是恫吓意味的杀气后,那声音沉默了下来。登上门的楼梯后,D遥望草原远方低声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要去——去找那家伙。”

    “呜啊!糟糕!”
  镜头中塞满的D身影,由于他的视线,在足足有三百公尺远的山丘上,有个身影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忘记自己正藏身树荫之中,那是早

该逃离村中的村长败家子——葛列克。正穿着战斗服。
  “那个混帐!竟然一个人在那里暗爽!”
  说完便把电子望远镜摔到地上。他在昨夜定下计策后便直接跑来这山丘,监视了农场一整天。他维持爬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右手从鞍袋中

把〔错时香〕和干燥肉与固态饮用水的包裹一起拽了出来。
  恨恨地说:“嘿!等着瞧,只要太阳一下山,就用这个让你跪到地上再马上给你一桩。然后本大爷就可以牵着朵莉丝的手,一起对这块讨

厌的土地说再见了。”
  说完,又看了他方才监视的地方一眼。这个男人对昨夜伯爵与狼人的力量感到畏惧,而干脆地放弃打倒他们一事,将方针转为诱拐朵莉丝


  钉上一桩的对象,不用说当然是D。
  “能够那么顺利吗?”从头上忽然落下了清脆的话声。
  “哇!”伸展到头上的巨大树枝中,坐着一名俊美青年。他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左手自肘部以下空无一物,裹着渗血白布。他的身

份自是不用多说。尽管离失去手腕还不满一昼夜,但他仅是眼眶微微发黑,还爬到了树上。这份可怕的体力、精神力让葛列克忍不住胆战心惊


  “你、你要干嘛?”
  “别装傻。我是蜡烛的主人。托你的福丢了一只手腕。因为想知道伯爵那边结果如何,才来这农场探查,来这一看,就遇到了贵人了。如

何,那三人还健在吗?”
  言语虽然客气有礼,可是强大的压迫感让葛列克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果然这样。对了,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儿扳回一成,否则说不定无法加入成为同伴呐。”
  说完莫名其妙的话后,美青年亲昵地向葛列克搭话。
  “如何,要不要和我合伙?”
  “合伙?”
  “方才在树上得以看见,你似乎相当迷恋农场的少女,那位保镖却是阻碍。而我也为了别的原因想要收拾他——意下如何?”
  葛列克犹豫不决。丽银星落井下石。
  “有那蜡烛和战斗服的话,就一定能打倒那家伙吗?凭你的功夫?”
  葛列克说不出话来。直到现在,还不敢去农场掳走朵莉丝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错时香〕对纯种吸血鬼能发挥极大效果,这点从伯爵女儿身上证明。而要对付的若换成混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半吸血鬼,却无论如何也提

不起自信心。尽管穿着战斗服,因为刚从修理铺那拿回不久所以还穿不惯,身体也还不熟悉。需要时能否发挥百分百的机能还是个疑问。
  “……要我和你合伙,是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句话是落入丽银星圈套的证据。美青年忍住笑,点了头。
  “没错。太阳下山后我会和他战斗,请你抓准适当时机点燃那个蜡烛。只要他露出一丝破绽,嘿,就用这剑收拾他。”说着他指了指飞鸟

剑。葛列克下定决心。
  “好吧……可是,之后呢?”
  “之后是指?”
  “你打算把那女人交给伯爵对吧。我就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才这么辛苦的。”
  “那样的话,请带着她一起逃吧。”
  丽银星干脆地说道,对着吃了一惊的葛列克说:“我只和他约好打倒那个半吸血鬼。少女变成谁的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那是你和伯爵的

问题——同样身为人类,有需要的话,要是你们想逃出伯爵的掌心,也可以把你们介绍到我散居在边境的同伴那。”
  “真、真的吗?”葛列克转成依赖的口气。因为,顺利带出朵莉丝后,要如何甩掉〔贵族〕的追击,也是令人焦虑的原因之一。
  但是,丽银星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又是为何缘故?
  因为他也一样,没有只要拿到〔错时香〕,便能打倒D的自信。
  那三名部下即使是武艺过人,身为首领的他也十分器重。而将他们如所宣称的一样,击杀一人花不到15秒的凄绝冷酷剑技;腹部被剑刃

刺穿后随即站起的不死之身——光想到这些丽银星立刻浮起鸡皮疙瘩。为了做到全能准备,他决定利用眼前的愚昧小恶人。打倒D后他便是无

用之物,再把他像蚂蚁一样捏死就行。
  “那么,达成协议。”丽银星露出闭月羞花的美丽笑容,伸出了一只手。
  “恩……好吧,”葛列克正想去握住那只手时又开始犹豫。“可是、我可还没完全相信你呦。话先说在前面,要是你不安分,我就会当场

熄掉蜡烛。”
  “这是当然。”
  “那么、好吧。”
  两人牢牢握了手。

    满月高挂。异常硕大雪白,是让所有仰望它的人心中泛起不安波涛的阴森月亮,令人耿耿于怀。
  身为农夫的莫里斯老爷爷突然感到寒意醒来。坐起身子,从床上往寝室窗边看去后,老爷爷马上毛发倒竖。本来牢牢锁上的窗户正敞开着


  然而那并非让老爷爷害怕的东西。
  双亲因意外过世后,被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女露西,那幼小身影正穿着睡袍静立窗边,用呆滞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老爷爷。她的脸色

比窗外射入的月光更加惨白。
  “露西,怎、怎么了?”
  注意到流淌孙女脖子上的两条红线后,老爷爷在床上目瞪口呆。
  露西低声说:“我……是李伯爵。”
  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交出朵莉丝.蓝……不然的话……今天也好、明天也好……只要夜晚到来,活死人就会增加……”
  接着,孙女颓然倒地。
 

  从晚餐开始一直缠着D不放的丹,败给睡魔后便在房里熟睡着。朵莉丝也回到寝室,弥漫雪白月光的起居室中只剩下D。他说里面的房间

太窄,所以打从第一晚起始终在起居室过夜。他横躺长椅上,眼神冰冷锐利。时间靠近1100N。
  白色月光晃动。
  寝室的门打开,朵莉丝走了出来。薄薄浴巾遮盖胸口到大腿处。无声无息地穿过起居室,站到长椅前面。丰满酥胸起伏不定。深吸两口气

后,朵莉丝身上的浴巾落下。
  D没有动。目不转睛地凝视少女的裸体。凹凸有致的丰满身躯,虽然尚未拥有成熟女人的丰美,却充满着能让男人倒抽一口气的处女特有

青涩娇艳。
  “D……”朵莉丝后面的话梗在喉中。
  “工作还没结束。”
  “酬劳预付。请接收……”
  D还来不及说出什么,灼热的肉体忽然靠了过来,芳香气息刺激D的鼻孔。
  “喂!我……”
  “伯爵会再来的,”朵莉丝喘着说。“我有预感——这次就会结束。你的报酬,不论是给还是收,说不定都会变得不可能——抱我也好、

吸血也好——都随便你。”
  D的手轻轻拢起少女的长发,他的另一种面孔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
  嘴唇重叠。
  这样过了数秒——。D忽然起身。
  他朝窗户瞄了一眼,接着转向大门。
  “怎么了?是伯爵吗?”朵莉丝的声音也开始紧张。
  “不是。——气息有两组。一组是两个人;还有一组——还真多呢,有50人。不、接近100人。”
  “100人?!”
  “叫丹起来。”
  朵莉丝跑入寝室。
  靠近农场入口处,两个人影突然停下马匹,转头看向草原深处。无数光点正从村庄的方向缓缓靠近这里。侧耳倾听,可以听见近似怒吼的

嘈杂人声混在众多马蹄声中。
  “怎么回事?”
  轻声发问的人是丽银星。
  葛列克提心掉胆的眼神眺望光点,同时说:“是村里的人。好象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是火把的火光。
  “总之先躲起来看看状况吧。”
  两人利落躲入栅栏阴影中。
  不一会儿,村人队伍贯穿夜色,集结在农场入口。
  葛列克皱起眉头。站在最前面的是父亲卢曼村长。秃头上不停冒出热气。队伍周围,是带着弩弓与雷射来福枪,全副武装的村长家员工。

村人们手上也握着长枪或来福枪。
  大半的人好象刚从床上被叫起,有人身穿睡衣、有人脚穿拖鞋。在滑稽中传达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每张脸上都有着浓浓的憎恶与恐惧之色


  这些都是暴徒。没有保安官的身影。
  “朵莉丝——朵莉丝.蓝。打开防护罩!”
  村长在门前大声怒吼。
  母屋的窗户亮了起来。
  不久,玄关的门廊上现出了两个人影。
  朵莉丝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都已经这么晚了!村里的人开始干起强盗了吗?!”
  “快点给我打开防护罩!有话之后再说。”村长大声愤怒地回答。
  “已经打开了,笨蛋。你想在那站到早上吗?”
  村长身边闪出数道火花,栅栏的锁融化后流落地面。

    瞬间人影挤满中庭。
  “在那停下!再靠近的话我就直接开枪了!”
   比起朵莉丝的叱吒和她背在肩上的累射来福枪,站在她背后的D更具压迫感,众人被他的气势折服,疯狂的群众在门廊三公尺前停下脚

步。
  压制团体时,首先要针对暴徒的领导人物,再慢慢由周边加以分化瓦解——朵莉丝遵照父亲说过的话,准确地将雷射来福枪和村长胸口连

为一线,全身充满毫不退让的坚决气势。
  “好了,快回答。有什么事?还有,保安官又怎么了?话先说在前面,他不在的话,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没有义务给你们满意的回答。

我和丹都是又缴税金的。”
  村长厌恶地说:“随便编了个罪名就把那麻烦扔到牢里去了。等你们的事处理完后再开除他。”
  他越说越火,最后瞪着朵莉丝朝一旁挥了挥手。
  “好了,让她看看。”
  人群分开,一个白发老人走了出来。双手抱着头上编者两条辫子的少女。
  “莫里斯爷爷,露西怎么了——”话说到一半,朵莉丝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她看见少女那犹如白蜡的脖子上的两条血丝。
  “接着还有呢!”随着村长的话,两对悲惨夫妻走到前面。
  面粉店的傅.拉修和妻子姬姆;猎人马肯夫妇——两对皆是30岁左右的夫妻,妻子都是村中颇为出名的美人。看到她们两人靠在丈夫手中

以呆滞眼神看着天空的模样,朵莉丝完全明白了。
  “是伯爵——竟然做出这种事……”
  “没错,”马肯点头。“我们因为工作很累,所以很早就睡了。觉得发冷睁开眼睛后,发现应该躺在身边的老婆,竟然站在打开的窗子旁

边,用像是火焰一样的眼神瞪着我,发觉不对劲跳了起来后——”
  面粉店的拉修接下去说:“太太突然发出男人的声音说:‘交出朵莉丝.蓝。不然的话你太太永远都是会这样不死不活的。’——说了这种

话。”
  “刚一说完,就瘫倒到地上,之后再也没动过,也没说过话。”
  马肯的声音化为哀号。
  “连忙一量脉搏却吓了一跳,因为根本量不到。连呼吸也没有。只剩下心脏在跳。”
  “我并不相信葛列克说的话,”莫里斯爷爷说道。“我认为,就算被吸血鬼咬了,你这个孩子,也一定会想自己解决自己的事——不、我

甚至还在想,要是可以,就算用这把老骨头去帮你对付领主大人也没关系。但是、为什么、我孙女、露西会代替你……这孩子只有5岁啊!”
  面对涕泪俱下的悲痛老人的控诉,朵莉丝缓缓垂下枪口。无力地问:“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村长的视线移向D,像是要刺穿他一样。摸着自己的秃顶说:“首先,要把你背后的小子赶出这农场。接着再把你送入收容所。我不是在

说要把你抓起来当成给伯爵的贡品这种残忍的事。只是希望你遵守村里的惯例。我们会在这段时间内靠我们自己去收拾伯爵。”
  朵莉丝开始动摇。若是这样,村长的提案听来相当合情合理。是因为费林格医师和保安官的帮助,所以尽管她被伯爵咬了,也免于被送到

收容所。
  如今老医师死了;保安官不在。有的,只是成为她替代品的三具行尸走肉,以及充满恶意的村人眼神。来福枪无力垂到地上。
  “把她带走!”
  村长耀武扬威地下令。
  此时——。
  “要怎么收拾?”
  朵莉丝和村长对话时始终持续不断的嘈杂人群声忽然停了下来。他们的视线中,充满了憎恶、恐惧、害怕——各种针对未知事物的情感。

沐浴在这些眼神下的吸血鬼D,如今肩背单剑,缓缓走下门廊的楼梯。
  群众无声后退。只留下村长。当他看到D的眼瞳瞬间,便已动弹不得。
  “你要怎么收拾?”
  D在离村长数步之遥处站住,再度发问。
  “那、那个……换句话说……”
  D伸出左手,手掌贴在村长那像是章鱼得光滑额头上。中断了瞬间得话立刻继续。
  “……关进……收容所……趁这段时间进行交涉。……对他说……今后绝对不准对村子里出手……不然,就杀掉他想要的女人……”
  村长表情扭曲,额头上汗水凝结成粒。仿佛在体内抵抗着某种强大力量.

    “……交涉成功的话……再对朵莉丝说打倒伯爵了……放她出来……之后看是要成为同伴,还是要吸光她的血,都随便伯爵……

那个小子……是麻烦。……不能再让他帮着朵莉丝……”
  “真老实。”手掌离开。村长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连退数步。汗珠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滴落。
  “我被这位小姐所雇佣,”D阴沉地说。“在工作尚未结束之前不会离开这里。现在听到这种夸张的坦白之后更是如此。”
  突然,他转为凛然的语气,“就算什么事都不做,〔贵族〕也会灭亡。为了必定灭亡的对手,你们打算牺牲多少?如果这就是〔人类〕的价

值观,那我绝不会把这少女交给你们。不管是孙女被夺走无能为力只能哭泣的老人,还是妻子遭玷污后想用其他少女来代替作为补偿的丈夫。

不,应该是这村里的所有人,你们通通滚去地狱被业火焚身吧。〔人类〕、〔贵族〕都是我的敌人。就算这里被化为尸山血海,我也会保护这

对姐弟——有意见吗?”
  人们看见了。那在黑暗中闪烁生辉的鲜红眼瞳——那双〔贵族〕的眼睛!
  D向前一步,群众由于本能性的恐惧无声后退,此时,“我有意见哪。”
  响亮而十分动听的声音让所有人停下脚步。
  “是谁——?”
  “闪开!”
  队伍自尾端开始陆续响起话声,从左右分开的人群中,在夜色中看来依旧耀眼无比的俊美青年走了出来。他的俊美容貌自不用说,但更吸

引众人目光的,是他左右双手的异样。右手自肩部以下整个包裹着如同战斗服手部的金属物件;左手自肘部以下空无一物。他忽然伸出左手,
  “是为了昨日的回礼才来的。”
  丽银星用让人觉得是在亲切问候的声音说。
  “是、是你?!——大家,袭击警备队的就是他啊!”
  因为朵莉丝的大喊,村长以下的人一阵骚动。丽银星泰然自若地说:
  “咦,有证据吗?有发现警备队的踪迹——或者马的尸体了吗?我虽然和你有些不愉快的冲突,但若是要把除了这之外的罪名扣到我头上

,我可是会感到困扰的。”
  朵莉丝咬咬牙。警备队的事丽银星显然有份。可是没有被害者罪行便无法成立。要是保安官在场,便可将他作为重要参考人立刻拘提。
  “那么,村长先生。——虽然会有点冒昧,但是否能让在下提个建议?”
  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村长报以生硬笑容。成为丽银星笑容俘虏的人,永远无法发现在那之下的恶魔真面目。
  “是、是什么?”他问。
  “请让我和他现在在这里进行战斗。——要是他胜利的话便不可对这家人动手;我获胜的话就让小姐前往收容所。不知意下如何?”
  “不、不、这个……”
  村长犹豫不决。他的立场不允许把如此重要的决定托交给来路不明,而且有重大嫌疑的男人。
  “还是,您有其他方法?一到明晚,牺牲者又会增加了啊。”
  村长总算下定决心。村人们都被D的气魄所压服。唯一的手段只剩交给他试试。
  “好吧。”
  “还有一件事,”丽银星竖起一根战斗服的指头。当然,这是葛列克的东西。不想被朵莉丝察觉,所以仅穿戴了手的部分。若暴露了与葛

列克的关系,恐怕会被注意到〔错时香〕的存在。
  “——还请你撤回送往附近村庄的,我的通缉令。”
  “好吧——我知道了。”
  村长苦涩地说了。眼前能拜托的只有这名美青年,不得不接受所有条件。
  “你也同意吗?”
  丽银星向D问道。
  “没问题。——反正你只会落得连另一只手也不见的下场。”朵莉丝回答他。D问:“在哪里进行?”并没说出他要加入〔贵族〕的事;

也没说出他想绞杀幼小少年的事。
  “就在这,马上即可分出胜负。”
  月亮俯瞰人们的行动。
  门廊前,两人间隔三公尺相互对峙。
  挤满中庭的人们,门廊上的朵莉丝和丹都吞了口唾液。突然,像约好似地,所有人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此时丽银星右腰射出三把飞鸟剑

。由于战斗服的力量强化机能,人们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它们。但它们全在D眼前被闪动的银光击落。

    D随即跳至丽银星头上。当众人认定高举下砍的长剑会斩开美青年头部,一起惊呼“噢噢!”的刹那,身为胜利者的猎人身体在

空中猛然一抖。
  没有理由放过这个破绽。丽银星右手再动,白光流射。那是插在他背后腰带上,葛列克的白木桩。若依平常丽银星的水平,可能不论D再

怎么痛苦也能躲开,不过加上了战斗服的速度后却无法闪避,他就维持着高举长剑的姿势被刺穿心脏,木桩突出背后。D喷洒出淡淡血舞,同

时重重落地。
  “成功了!”这高兴的声音并非村人们或丽银星口中所发出的。人们不仅震惊于惨烈死斗的结束,更困惑于黑夜仿佛变为白昼的奇异感觉


  “葛列克!——原来如此,你和这混蛋是一伙的!”
  朵莉丝对在栅栏前一只手拿着蜡烛手舞足蹈的人影怒吼后,举起来福枪瞄准他。枪身却意外地遭到一股大力冲击往上弹起,猛力撞上了主

人的额头。
  “就是现在,给我抓起来!”
  丽银星一边微笑地看着村人朝晕倒的朵莉丝和扶住她的丹跑去,同时把飞回手上的最后一把飞鸟剑挂回腰间,脱下战斗服。
  过了一会,强迫精疲力尽的姐姐和大吵大闹的弟弟一起坐上马匹后,村人们走出农场大门。
  “你在干什么?”
  正要走向藏在农场里的马匹的葛列克皱起眉头。丽银星正蹲在以断气的D身上。
  他拿起D的左手,执拗地检视着手背和手心。
  “真搞不懂……”
  丽银星喃喃自语。
  “这只左手吸走丘拉的蜘蛛,还让村长说出心中秘密……一定有什么古怪。”
  说完,取下腰畔的飞鸟剑,一口气自肘部将那只左手切下,葛列克看到不禁瞠目结舌。丽银星接着把它扔到一旁的树丛里。
  “这样才能放心。而且,这样就扯平了。”
  丽银星如此冷冷地说完转身朝大门走去,看也不看葛列克一眼。葛列克对他嬉皮笑脸地说:“喂,等一下嘛。不去村里喝一杯吗?我觉得

我们一起搭档的话就能干出一番事业呦。”
  丽银星止步转身。他的眼神猛盯住葛列克。
  “下次再见面的话,你就会变成死人了。”
  然后转身离去。
  “去!摆什么臭架子!”
  葛列克破口大骂后也开始朝入口走去。
  忽然停下脚步。
  带着毛骨悚然的表情转过头。
  “——是我多心吗……”
  自言自语后他快步走向门外。
  他觉得好象听见了冷笑声。而且,不是从D得尸体发出,而是从弃置左手得阴暗树丛附近传出……。
  

  “呼呼呼……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尽管有点遗憾晚了一天,不过也因此更让人期待。”
  一个身影站在白天时丽银星与葛列克邂逅的山丘上,他放下电子望远镜发出低笑。夜中,那从鲜红嘴唇露出的白牙参差 牙齿清晰可见—

—他是马古纳斯.李伯爵。
  背后树荫下停着马车,月光照出停在马车旁,身穿无袖长外套的狼人卡鲁。当然,他现在的外型是人类。
  卡鲁问:“那么,接着要怎么做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移驾到那破村去,亲手带走那少女。该死的村长,大概打算把她关到收容所里,再来和我交涉吧,这可不成。为了宣

泄我的愤怒,就让他更苦恼一点吧。明晚、后晚都去村中增加活死人,好好地给我把〔贵族〕的可怕流传给后世子孙吧。这可是我们洞房花烛

的赠礼哪。——回去后命令机械人立刻开始准备仪式。”
  “遵命。”
  仆人从容不迫地深深点头,正要进入马车的伯爵突然问到:“——兰米迦怎么样了?”
  “照你的吩咐,正在用〔错时香〕给予惩罚,似乎颇为痛苦,当我退出房间时,小姐正爬在房间地上。”
  “是吗,这样就好。要是这样的惩罚,能让她不敢在忤逆身为父亲的我,就一切圆满了。我只想让那少女成为妻子,每夜、每夜,从那如

蜡白皙的喉咙啜饮涌流鲜血长生不死。短暂过客?——即使是神祖大人的话,也不适用于我。即使其他同伴皆尽灭亡,我和那少女也会在这土

地以恐怖和力量奴役人类,永世繁荣!”
  卡鲁再次深深点头同意。伯爵自车内重重关上马车门。
  “走!黎明将至。虽然无须太过紧张,不过还是备好〔错时香〕吧。”
   

  此时,伯爵和卡鲁都没发觉,当丽银星的白木桩打倒D后,在伯爵正对面隔着农场的树林中,一台马车随即开始朝兰席鲁巴村奔去。

    葛列克离去后一段时间内,只有凉风与月光支配农场。
  牛群安静沉睡,寂静无声的黑暗中,突然涌现令人寒毛直竖的冷笑。
  “嘿嘿嘿……好久不见的活跃机会来了是吗。吃蜘蛛、让秃头说出心理话这种工作,对我这种人实在是大材小用——虽然我和那家伙就此

分开的话,或许两方都会比较幸福,不过我对这世上还有所留恋呐。而且我也有点喜欢那对坚强的小姑娘和小鬼。虽然我并不喜欢,不过还是

再帮你一此吧。”
  那家伙似乎是在指D。
  话声从树丛内部传出。同时,仿佛有什么开始活动的样子。
  竟然是那只手。手上手指正动着。被丽银星切下,丢到一旁的D的左掌,像拥有自主意识一样,五根手指不停动着。
  手背贴地,掌心朝天。此时掌心表面竟然开始微微起伏,手掌中突然隆起一个肉瘤。不仅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接下来的情况。只见肉

瘤表面出现许多凹痕纹路,有的地方凹、有的地方凸——形成了一个人类的脸!
  高耸深勾的鹰勾鼻上开着两个小鼻孔;薄薄嘴唇微微张开后可见如米粒般的牙齿。接着,这骇人的人面隆起物吸了一口气后,闭着的眼睛

随即大大张开。
  “接下来,开始干活吧。”
  话一说完手掌开始活动。尽管神经与肌腱都被切断了,但这诡异的人面疮,似乎有着让掌中肌肉神经功能活动如故,并自由控制手掌能力


  朝上的手指游移空中,抓住一根恰巧垂在正上方的树丛枝条。手掌靠着它提起自己,啪的一声手背朝上落地。
  “然后是一小段旅行。”
  五根手指如蜘蛛般曲起,将手掌撑到空中。一边拉着沉重的手肘一边轻巧穿过树丛向D爬去。
  来到左肘切口处后,手掌灵巧地向右回转半圈,让两个切口准确接合。
  因为D是仰天倒地,自然是手背朝下,所以人面疮那诡异的脸孔转为暴露在月光下。此时〔他〕开始极为奇特的动作。
  人面疮像在深呼吸似地大口吸入空气。虽然大小只和手掌差不多大,却似乎有着惊人的〔肺活量〕。空气呼呼作响不停流入小小的口中。
  整整展示了数十秒骇人吸力后,停下来喘口气后又开始相同动作,如此重复三次,人面疮接着开始更令人惊讶的举动。
  灵巧地靠肘部关节翻了个身,手掌一转到下面,便让手指插入地面开始挖土。
  或许托了D那彻底锻炼过的手指之福,坚硬泥土轻易地被不停挖起。不久,隆起一座浑圆的泥土小山。然后掌上的脸猛力把自己押上去。
  四周寂静无比,只听见怪异的咀嚼声。
  那个肿瘤竟然在吃土!
  月光下诡异的进食持续着,数分后土山完全消失。到哪去了?自然是人面疮嘴里。但是,不知那些土到底储藏在哪?手掌本身的体积完全

没有变。尽管如此,泥土也好、空气也好,全被切离身体的手掌吸收了。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向下的手掌打了个小嗝。
  “没有水和火的话好象要多花点时间,不过这也没办法。”
  自言自语完后,D的左手突然抬起按到胸口上。
  这是不可能的!虽然切口与切口已经靠在一起,但到了连血液都不再流出的现在是不可能将它接合的!可是手腕还是向上抬了起来。
  之后人面疮说了句话:“比起手指,这样大概比较快吧。”
  说完张大嘴巴,咬住露出胸膛外的木桩末端。
  “呜噢——!”随着奇特的吆喝声,木桩一口气被拔了出来。
  手腕一甩,仍开木桩,〔他〕再度仰向天空。
  空气呼呼作响,再度开始用力吸气。不,显然这和泥土一样属于进食的一部分。
  看吧,每次吸气时人面疮喉咙深处就有蓝白色火焰晃动,第三次的呼吸时,总算从口鼻中喷出了火焰。
  一般把地水火风称作四大元素。这个人面疮在吸收了其中两者——地与风后将其在掌中化为灼热能量,再转为生命能源。不、该说是转为

生命力,并将它送入D体内。
  吸血鬼猎人D——这名美丽的年轻人,在他左掌上有着新鲜生命力的制造工厂!
  不知不觉风停了,在月色渐明的闲寂农场一隅,阴森的奇迹正在出现。
  令人惊讶地,对继承吸血鬼血统而言,乃是绝对致命伤的白木桩伤痕,正缓缓愈合。



第八章  剑光斩秘仪
  “混帐!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给我听好,要是不让这孩子自由的话,我成了〔贵族〕的同伴以后,每晚都会到你们村里报复!”
  “碰!”用力关起的铁门切断了姐弟的恫吓,男子走回狭窄办公室。方才,村长及其下的列位士绅都已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在这只有简陋

桌椅的〔收容所〕的空气中,留下些许骚动的余波。
  “什么姐弟呀。本来还以为其中会有一个哭着求情的,竟然两个人一起恐吓各位大人。”男子口中嘀嘀咕咕,一边拉开木椅,坐定在隔开

被称做〔牢房〕的监狱与办公室的钢制大门前。〔牢房〕是被高密度钢格包围的十间独立房间。内部构造宽敞,因此把朵莉丝和丹一起关了进

去。本来丹和这事毫无关联,也有一家亲切的人说要在朵莉丝拘留期间内收留他。可是在大嚷着不能和姐姐在一起宁愿去死,猛虎似地闹了一

阵后,由于放任他不管会有跑来破坏收容所的危险,因而一起关了起来。
  收容所的做法是:被〔贵族〕吸血的牺牲者,不论症状如何皆拘留于此,若能于拘留期间打倒〔贵族〕、解去诅咒便没问题。若是不能,

经过一定时间后便会被释放,赶离村落。 
  所谓的〔一定时间〕,是等怒火中烧的〔贵族〕袭击其他猎物的天数。〔边境〕各村的天数皆尽不同,兰席鲁罢约为三周。由迄今为止的

经验来说,〔贵族〕吸光血液前的平均袭击次数为三次,期间间隔为3至5天,所以需要拘留如此长的时间。
  当然,每个村庄的收容所都会在这段时间遭到〔贵族〕攻击,基本上会让自认力强的男性担任警卫。因为对手是〔贵族〕,每个村庄收容

所的武装均不惜工本。现在,全长不满十公尺的半圆型收容所周遭,除了五台自动铁枪发射器、十挺遥控弩弓、还有三座自〔都城〕直接输入

的对付〔贵族〕车辆用雷射炮、两座火眼放射器为常备武器。虽然亦想装设防护罩,但〔都城〕中缺乏库存,即使以黑市价格收购也难以到手


  看守的男子,是蜂拥至朵莉丝农场的人之一。村长之所以仅留下他一人便离去,是因为推断伯爵今晚已吸过三个人的血,无须担心他会急

忙赶来袭击朵莉丝。一旦有事,警笛一响便能叫醒村人,而且外头兵器也全能以桌上控制面板操控。最重要的是,不到四小时后东方的天空即

会转白。男子毫无不安。
  他开始模糊睡去时,敲门声响起。
  男子跑近控制面板处,拍下一个开关。入口处电眼在小荧幕上映出葛列克的脸。
  “有什么事?”
  “开门。我想看朵莉丝一眼。”
  “不行,你父亲下令不能让你进入。”
  “拜托别拒绝我嘛。你在这之前应该也知道我喜欢朵莉丝吧。这是秘密呦,因为天一亮,父亲就会下令打发我去叔父那儿。只剩今晚能和

心爱的女人见面了。‘呐!’所以是不会让你白做工的。”
  葛列克从口袋取出数枚金币,在电眼前摇了摇让他看见。并非是五年前革命政府所发行,如今通用的新金币。是作为〔贵族〕货币的〔贵

族金币〕。革命成功初期,当新政府的经济政策上了轨道时,曾在全国被大量销毁的货币。黑市价格一枚不下一千元。相当于边境半年的生活

费。
  大门解除了电子锁,门把转动后葛列克缓缓进来。
  “真是谢谢了——呐!你瞧。”
  桌上三枚金币滚动发出声响。
  男子连门都忘了关,拿起一枚金币,视线忙碌往返于它和葛列克的脸之间,随即点点头。将三枚金币通通收入衬衫胸口口袋。
  “好吧——会面时间是三分钟。”
  “给我五分钟啦。”
  “四分钟。”
  “知道了——真顽固。”
  男子耸耸肩,一面解下皮带上的钥匙串一面朝〔牢房〕大门走去。一阵叮当作响后从钥匙串中选出一把插入钥匙孔中。这里的门自然不可

能是自动开关的。
  “喏——”转过身的男子眼瞳中,映出葛列克异常苍白的脸以及射向他胸口的白光。

    “呜哇!还不行吗!”
  把脸压在D的胸膛的人面疮,恨恨地吐出这句话。
  “剑伤、枪伤就算了,一直跟他说不要挨白木桩、要小心心脏,却没在听。快跳!动一下也好——给我跳!”
  将自己所在的手掌握成拳,正要猛力击大胸口时,〔他〕突然停在空中。
  夜空中有某种东西正在凝集。
  类似白色皮膜的半透明物质盘旋于母屋上,缓缓在旋涡中心凝成一团。等吸收了最后一片皮膜后,这团半透明的发光云,暴露着体内像是

畸形脏器的东西,〔嘶!〕地一声朝农场降下。
  这是〔贵族〕野放的人工魔物之一:〔夜云〕。
  本来是由单细胞生物构成的复合生命体,白天逗留在极为寒冷的平流层;一入夜便以分裂状态下降至地表附近觅食猎物。
  它可怕的地方在于肉食性。这种危险妖物,一发现牺牲品后就凝聚为一团将猎物完全包住,在体内分解、吸收的云状物体。对经验不足的

旅人与迷路的小孩而言,是最可怕的敌人。它和次元旋涡兽并列为‘凭空消失’的两大原因。朵莉丝的农场能免受其害,完全是拜电磁防护罩

所赐。
  夜云一度落到D上方五公尺处,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往旁轻飘而去,移向家畜小屋。
  于门扉前稍微踌躇一会,犹如薄布一般平展摊开后,接着从门扉与墙壁的缝隙间“咻!”地一声进入内部。尖锐的牛叫声传出,墙壁摇震

两、三次后随即静了下来。
  “那群家伙可是大食客。马上就会回来了。喂!快动!烂心脏!”
  说话的拳头对D胸口一阵乱打,之后停下吸口气。身体毫无动静。
  “混帐!混帐!混帐!”
  这怪异,但拼命演出的独角戏持续了数分钟,若是有人看到可能会忍不住发噱。
  就在这时——
  家畜小屋的门从里侧呼地一声膨胀,碎为木片后四处飞散。下一瞬间,恶心无比的东西出现在月光下。
  半透明的云块中包着一面痛苦翻滚一面正被溶解的牛只!皮肤溃烂、红色血肉溶解,外露的骨头也像气泡一样慢慢崩解。混合血肉的流质

在像是食道的细管中循环,云块光芒开始转强。它正在用餐。
  它在家畜小屋入口处软软蠕动数秒后,注意到其他猎物,开始缓缓朝D前进。由于咀嚼中的牛只重量,速度相当缓慢。
  拳头再次发话:“已经到了这里来了。喂!快动!”
  云块靠近至距离三公尺处。能听见它体内痛苦的牛叫声。
  一公尺。云块飘在空中对着D飞去。
  一闪银光斩过。
  尽管剑刃看来像是没有砍中任何东西似地一穿而过,云块从中裂为两半落到地上,连分裂现象还来不及产生便失去了颜色。一面散发犹如

水蒸气的雾气,同时被大地吸收消失。只留下了牛只的残骸。
  月光碎溅,D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的。”
  像是没听见这句不适合用来迎接复活者的话,D问道:“那两个人在哪?”
  “大概是收容所吧。每个村庄在郊外一定会有造建的。”
  会话到此结束,D转身朝马廊走去。

    高大树木犹如妖魔,把枝干张布四周拒绝月光造访。
  说到光的话,只有在黝黑树木根部一带随处朦胧浮现,被称为〔路标〕的蘑菇的磷光。尽管如此,在黑暗压倒性的质量与密度前,不过是

杯水车薪。不论照明设备多么充足的旅人,要在深夜中通过森林也必定迷路。
  这就是〔兰席鲁巴森林〕。据说,即使是大白天,这里也存有夜晚的黑暗。
  丹在里面拼命狂奔。
  他并非孤身一人。从距离不到十公尺的黑暗彼方,有肉食兽的嘶吼与足音紧追不放。
  丹知道对方的真面目。那是伯爵的仆人——卡鲁。
  一行人逃出收容所时被伯爵抓到,姐姐和兰米迦被迫坐上了马车,唯有丹被留在原地。他立即下定决心要救出姐姐,为了取得武器跑向农

场。尽管年幼,他正确判断出向村中居民求救乃是白费工夫。事态分秒必争。最短距离是不经道路穿越〔兰席鲁巴森林〕。挂念姐姐的心情让

他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
  然而进入森林还不到一分钟,他便听见背后的狼人吼声。
  赌命的马拉松于是开始。
  对这座森林,不仅曾和父亲或姐姐一同穿越过无数此,也有在比较安全的大白天独自于此游玩的记忆。丹运用有限知识,选择跑过曲折道

路、躲入树洞、藏身草丛,努力想甩掉可怕的追踪者。
  可是,他停对方便停,他跑对方也跑。不论使用何种方法,双方距离既没拉长也没缩短。
  丹终于察觉对方是在〔游玩〕。那一瞬间,勇敢的理智崩溃,纯粹的黑色恐惧占满心中。他死命狂奔。可是背后的追兵依旧保持十公尺间

隔如影随形。
  心脏快要爆裂;肺脏拼命索求空气大口喘息;舌上感到眼泪咸涩的味道。正当已经觉得不行的时候,他在黑暗深处看见光点。
  是出口!
  希望注入了新的力量。猛力踏着地面的脚突然被某种东西抓住。
  “哇!”
  往前一摔,正要站起来时换成手被抓住。
  “死人的手!”
  辛苦穿过浓密树群漏下的月光,显示出它的真面目。
  不过那其实是五片花瓣。从地面上紧抓住丹的东西,是确实和〔死人的手〕长得一模一样的惨白花朵。这是〔贵族〕散布的特异植物中,

最安全而又奇怪的存在——尽管丹清楚知道它们的所在位置,偏偏闯入了它们的聚生地。这只能归因于被背后的恐怖吓得脑筋一片空白。但是

又有谁能以此责备8岁的少年。
  丹用尽全身力量站了起来。〔死人的手〕依旧抓住他的右手不放,被连根拔了起来。
  正要开始奔跑的刹那:
  嗷呜——
  骇人咆哮袭声至背后,他双脚发软。
  那是卡鲁的吼声,看到出口近在眼前,他认为差不多该为可怕的〔捉迷藏〕画下句号。由于他对久未品尝的活人感到食指大动,得到伯爵

允许后这才来追赶丹。
  少年全身乏力。
  ——姐姐。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了。
  悔恨泪水沿着脸颊流下。
  此时,咆哮声突然打住。取而代之的,狼人露出了动荡的情绪。
  同时丹也听见了。在出口彼方,遥远但有力的马蹄声正轰然作响不停接近。没听到人声,没见到身影,然而丹顿时知道。
  “大哥哥!”
  希望的叫声划破黑夜。
  咆哮声再度自背后响起,丹身旁卷过黑色旋风。
  “大、大哥哥、小心!”
  踢散纠缠不放的〔死人的手〕,跑了数秒。出口彼方传来凄厉的野兽吼声又突然中断。
  丹仿佛要扑跌倒地似的奔出了森林,看见前方丘陵上站着沐浴月光的骑士身影。
  狼人倒伏在他脚边。
  D策马奔近。发现是丹而下了马问:“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姐姐呢?”
  丹心中百感交集。
  “大哥哥、果然还活着呢。我……我一直说大哥哥不会死……”
  然后泣不成声。
  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等事情经过一说完,D无言抱起他跨上马背。没说出要他回农场或者要送他回去的话。
  对草原远处,伯爵居城的方向投以锐利一瞥后,问道:
  “要和我一起去吗?”
  昨夜在〔遗迹〕问过的相同问题。
  “恩!”
  少年不可能做出其他回答。

    〔贵族〕——既是吸血鬼们的城堡中,有一个配合城堡主人的特征。那就是,即使来宾用的豪华寝室一应具全,其中却没有主人

一家的寝室。
  他们睡在最适合自己身份,最引以为傲的传说地点。
  在地下的棺木中。
  宽敞地下广场中,陈年土壤的香气混杂潮湿空气与微生物臭味。只有此处是脱离了电脑管控,沉睡着过往时光的空间。
  这空间里,今晚充满许久未点起的火把的气味。
  巨大的〔神祖〕肖像画覆盖在挑高约十公尺的石壁上,陈设在此前面的深红坛台上,站着黑衣伯爵与身着纯白长礼服的朵莉丝。少女眼神

一片茫然。她被施加了催眠术。
  坛台左边是兰米迦的身影,她的眼神也反常地一片空虚游移空中,对父亲与新娘看也不看。这名美丽吸血鬼心中,有着比因帮助朵莉丝逃

走而遭父亲责骂一事来的更重要的东西。然而,那已然失去。兰米迦的异常由此而来。
  黑暗的洞房花烛就此展开。
  “看吧。那就是你从今夜以后的寝榻。”
  伯爵指着安置在坛前铺石地板上的两座黑棺。雄鹰与火焰造型的徽章下方,右侧棺木上铭刻有〔李〕;左侧棺木刻有〔朵莉丝〕。
  “里面是土。从建有光荣李家的城堡的土地取来。应该会在每个夜晚,都让你作到鲜血香甜的梦——接着,”
  伯爵用手捉住朵莉丝下巴,抬起她白皙的喉咙。
  他把手伸入斗篷内部,取出小小的印章。四方形印面上雕有刻于棺盖的纹章。
  “首先是右边。”
  印章一压到洁白喉咙上立刻升起白烟,朵莉丝全身颤抖。接着在比先前稍低之处再次重复相同的动作。伯爵说:
  “接着是左边。”一切结束后,他那令人生厌的嘴唇靠近新娘颈部。虽然方才升起白烟,但除了当初他赋予的两个牙印外,少女粉颈上没

有任何痕迹。血腥气息覆盖其上。作为护符的十字印记没有浮现。
  “很好。这样我就能安心接吻。”
  满意地笑着收回印章,伯爵对一旁失魂落魄的爱女说:“你的新母亲要诞生了。部唱个贺词吗?”
  空洞的视线注视父亲。兰米迦缓缓开口。
  “我——”她说:“兰米迦.李身为3727岁的女儿,祝贺年龄3757岁的父亲马古纳斯.李,以及年龄17岁的母亲朵莉丝.蓝的婚姻

。”
  声音毫无生气,但伯爵点点头,侧耳倾听。
  于是,让人以为是兰米迦声音被石壁、天井折射所生的声响响起,像是地底痛苦挣扎的亡者在呼嚎喧扰的齐唱,轰然涌现昏暗的地底广场

中。唱到:“我等忠心祝贺,马古纳斯.李伯爵之新夫人诞生。”
  仿佛出声的,是埋于墙上、地面的无数棺木的主人。其中确实有几具发出了喀喀声响微微晃动,伯爵眯起眼睛。
  “那么——”
  一说完,嘴唇便要贴上依旧高抬不动的朵莉丝喉咙。此时,上衣口袋中的通话器发出警报声。
  “去!不解风情的混帐机械。”
  伯爵不悦地破口大骂,将它取出。
  “什么事?”
  像是电脑语音的冰冷声音回答:“现在,正门前来了两名人类与一匹马。人类之一为8岁左右之男性;另一名推定为曾经来访的17、8

岁男性。”
  “什么!”
  伯爵眼中放出血光。
  兰米迦愕然回头。
  “不准让他进入。不准降桥。立刻攻击!”
  “但是,”
  机械语音稍稍停顿。
  “对方一接近桥便自动放下。武器无法发射。推断两人一马之一拥有干涉主机操纵之能力。如今无法操作所有堡中电子机械。”
  “该死……”
  伯爵吐出憎恶的呻吟声。
  “那小子竟然还活着……可是、可是他是怎么复活的。就连我,也不知道被白木桩贯穿心脏后还能复活的方法。”
  兰米迦喃喃自语:“若是那位大人的话……”
  “那位大人?——兰米迦、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
  “算了。之后再说。现在首先要打倒那家伙。仪式途中要是有人碍事的话,婚宴就要暂停至将他解决为止,这可是我们的习俗。”
  “正如您所言。——可是,说到解决的话,您打算怎么做?”
  “不是有个想要将功赎罪的家伙吗?”

   东方天空好不容易换上了青色,在城堡中庭,D与丹再度与丽银星对峙。
  美丽的恶魔笑着说:“此次已无〔错时香〕可用了。”
  他在从朵莉丝的农场前往城堡途中,遇见以超高速自村庄奔回城堡的伯爵马车,并与之一同归来。
  “难怪伯爵会勃然大怒——可是,若把你再度送上黄泉路的话,应该就能让他消气了。——请下马。”
  彼此的距离和农场时一样为三公尺。丹和马一起躲在雕像阴影中,等两人一决胜负。
  然而,这是没有道理的对决。除非拥有〔错时香〕,否则丽银星没有理由能胜过D。另一方面,D所给予的致命伤,却会通过丽银星体内

生成的超空间全部回到自己身上。
  尽管如此,或许是彼此各有胜算,两人同时动了手。
  “呜……”
  D弯腰跪地。丽银星右手晃动着〔错时香〕的火焰。他骗了D。搭配得天衣无缝的飞鸟剑呼啸射来。
  可是,他在农场之所以能打倒D,是借助了战斗服的体力增幅装置。尽管D的脸部因痛苦而扭曲着,他还是打落了飞鸟剑随即一跃而起。
  正是农场的决斗场景再现。不同的是,丽银星不闪不避,把头对准长剑银光。他认为D的目标是他的四肢。
  可是,当他感到迎头斩下的一剑的确是要攻击头部的刹那,便让体内生出超空间,放弃闪躲的准备。
  D的额头被割开。但只有一层薄皮。而丽银星腹部鲜血狂涌。
  美青年带着茫然若失的表情,看着从腹部穿出的剑身。那是应该切开D头部的长剑。
  吸血鬼猎人高举过头猛然斩下的剑刃,仅切开了丽银星额头的一层皮肤,随即在空中回剑,一口气穿刺自己腹部。长剑刺入D那已形成超

空间的体内,转而在丽银星腹部化为实物。除了扭曲空间的能力外,肉体和普通人无异的丽银星自然无法消受。这是只有身为半吸血鬼的D才

能作到的无理战法。
  “丹,请把那蜡烛弄熄。”
  听见少年跑近的脚步声后,丽银星突然倒下。香离开他的手,鲜血渲染地面。
  “哇,还没死。死前至少做件好事再死吧。”
  丹踩熄香后对他喊着,同时不禁毛骨悚然。丽银星横躺地上,从他腹部露出一截的剑身,“唰!”地一声被吸入体内,D拔出了刺着自己

的剑。
  丽银星问到:“你说的好事……是什么?……”
  “我姐姐在哪里?”
  “不知道……我根本没去找……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伯爵夫人……”
  口中溢出血块,临终的痉挛扭曲他俊秀的脸庞。
  “要是能成为〔贵族〕的话……”
  接着他突然断气。
  “死了啊。”
  丹有些悲伤的说着:“不要光只是脸,要是心里也漂亮一点的话就不会死了……”
  “的确如此。”
  D痛苦地喘着气出声同意。〔错时香〕熄去的瞬间效力随之消失。他的难过是由于腹部伤口。
  “姐姐在哪里呢。这里那么大,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啊。”
  D轻拍了像是要哭出来的丹的肩膀。
  “别忘了我是吸血鬼猎人——走吧。”

  两人直接朝地下广场走去。只消D一走近,紧闭门扉便自动开启。对此,丹不禁用惊叹表情注视着。
  两人长驱直入。偶尔,会有面无表情的贵妇人,或像是下人的一群人错身而过,不过全对两人不看一眼,直接消失在黑暗中。
  丹说:“是机械人吧。”
  “拥有虚伪生命的居民——这座城堡正在灭亡的光焰中崩解。不,该说是〔贵族〕才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走下约两层深的狭窄楼梯后,巨大木门出现眼前。钉有一大片铁铆钉,显示出内部举行的暗黑仪式的重要性。
  “是这里吧。”
  丹紧张起来。D取下蓝色坠饰挂到少年颈上。
  “这是防止机械人攻击的护身符。——在这等着。”
  门扉没上锁也没上闩。
  门看来重达数吨,可是D的手指一碰上去,铰链立刻轧吱作响左右打开。
  正中央是磨损破旧的宽大石阶,朝着下方黑暗直落而去。它的尽头远处可见微弱灯影。
  走完石阶,来到地下广场。

    右手边远处火焰晃动。
  积满灰尘的棺材;从办毁棺材裂缝中露出手脚白骨的棺材;棺盖上被钉入木楔的棺材——穿越整齐有序的死者安息所后,D终于在血色的

祭坛前,与李伯爵相互对峙。
  “没想到你居然能复活。不、应该说没想到你居然能到这。”
  伯爵话中不禁有了感叹之意。D看了在祭坛上呆立不动朵莉丝一眼。颊上掠过冰冷笑容。
  “看来是赶上了。”
  不知何时兰米迦的身影消失无踪。
  “那会等你死后再继续的。”
  伯爵如此回答。
  “可是,不光是为了兰米迦的进言,你的确是杀之可惜的人。连我都很想知道——被木桩钉入胸口后还能复活的秘密。现在再让你考虑一

次如何。要不要迎娶兰米迦一起在这生活。这种生活可是会让你不亦乐乎呦。”
  “〔贵族〕在遥远的往昔就已灭亡,”D说着。声音不知为何有着悲哀的语气。“〔贵族〕也好,这座城也好,不过是被时光忘却的亡灵

。应该回到合适的世界去。”
  “住口!臭小子!”
  伯爵愤怒地咬牙切齿,同时沉着声音说:“你也是继承〔贵族〕血统者,就该明了长生不死的意义。这是被赋予至时间尽头的生命——一

边践踏蝼蚁一边享有永生正是我族义务。”
  话已说完伯爵皱起眉头。他发现D没在看他,而是抬头注视着自己背后的肖像画。
  虽是如此,D的气势丝毫不减。伯爵涌起近乎战栗的震惊。因为他发现,摇荡着火把光影的青年脸庞,和肖像画中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同时伯爵发现,自己的耳朵深处回响起曾经听过两次的话语。不禁下意识地将它说出。
  “短暂过客……”
  在引以为傲、安富尊荣的〔贵族〕历史中,只有一点遭到所有〔贵族〕以质疑和否定的眼神看待,那是等若神明的神祖的一句谕旨。能够

以数学方式解析〔命运〕的〔贵族〕研究院,将所有文明的必然性与那句话相结合加以研究后,不得不终止相关研究成果的一切发表,并成了

众矢之的被猛烈指责。此时靠着神祖千年一次的现身才得以解决纠纷——这句话约略是那时散布出来的。
  悠长流动、名为历史的大河;以及曾经一度在平稳河流上留下泡影的文明——神祖将承担了历史责任者称为短暂过客。只是不知究竟是指

〔贵族〕,抑或是指〔人类〕。
  错综思路乱为一团,突然靠其中的一根线解了开来。伯爵脑中响起,曾在上级〔贵族〕中口耳相传过一段时间的奇怪谣言。
  “听说神祖大人和人类少女结合——小孩生了又杀,杀了又生。”
  难道!——伯爵脑中狼狈困惑至极。难道、会是这家伙!
  难道神祖大人在筹划结合〔人类〕和〔贵族〕的血统吗?
  无从的知真伪,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的伯爵向前站出。
  “小子,就好好领教〔贵族〕的技巧,然后下地狱去吧!”
  话声一落,斗篷翻飞。斗篷衬里异样鲜红,闪闪发光。呼地一声空气震荡,所有火光摇晃闪烁。惊人的是,斗篷犹如溶入水中的墨汁般伸

延扩展,要把D卷入其中。
  D拔剑斩向斗篷末端。剑身却被衬里黏住。D那曾斩杀青铜魔人、击倒狼人的长剑竟被黏住!
  衬里层层卷裹长剑,瞬间将剑从D手中夺走。其实是D自己放手。若是顽抗的话说不定连手也会被卷入绞碎。
  伯爵右手拿着D的剑,嘲笑地说:“这样你就两手空空了。”
  斗篷恢复原来大小。接着又猛然往上一抖,“这是由曾滋润过我喉咙的女性肌肤缝成,再涂上她们鲜血制成的斗篷。施以家传秘法后,硬

度是特殊钢的五倍,柔软度则变成蜘蛛丝的20倍。黏力就如你现在所见。”
  数道燃烧空气的闪光发射。斗篷一闪。D射出的木针悉数落在伯爵面前的地上。
  “别做垂死挣扎了。”
  斗篷展放后犹如魔鸟的羽翼,伯爵的身影随着它一闪。
  D躲开。外头袖子上可见明显切口。是化为一片利刃的斗篷造成的。
  “哎呀、哎呀——怎么了,猎人。无计可施了吗?”
  斗篷袭来,嘲笑自它后方传出。斗篷以惊人高速横扫挥斩。D无法缩短与伯爵间的距离,为躲开攻击不停移动。
  不知何时两人位置互换,D站在朵莉丝前方,像是要保护她的样子。
  伯爵双眼放光。斗篷呼啸飞袭而来。
  D正要向后闪开,某种东西从背后压住他身体。那是朵莉丝的手!
  就在那微微一顿的刹那,斗篷卷住D的身躯。需要心神完全集中的战斗中,即使高明如D,也一时疏忽掉朵莉丝已被伯爵控制这件事。
  猛烈压力让D的骨头扎吱作声。俊美的脸庞扭曲。尽管如此,在要被斗篷裹入瞬间,他还是将朵莉丝猛力推了出去,这是只有他才办得到

的精妙技巧。
  D的长剑在伯爵手中熠熠生辉。
  “在你死时,可要记得自己的剑的滋味。”
  由于D的身体被刀枪不入的斗篷裹住,伯爵决定斩下他的头颅。正要使出浑身力道一剑斩下时,动作忽然停住。同时斗篷变形,D一口气

从这诡异的拘束中跃出,落在伯爵面前。对此,伯爵则是——
  “吓!”
  伯爵猛力刺出手中长剑,对这一击的结束信心十足,脸上泛起微笑。——这一剑,却在D胸前被他以两掌牢牢夹住。就像两人初次动手时

的状况一样,只是攻守位置互换!
  强大无比的压力施加到距剑尖约20公分处的剑身上,维持着这股压力,D双手一翻。伯爵的身体虽没被甩到空中,但剑刃从那儿被折断

。D就这样手中夹着折下的剑尖,后跃了三公尺。
  “那、那个技巧是——”
  不愧是伯爵,在惊呼的同时依旧让斗篷疾攻而去。但出招、接招的差别,正是生死之分,D高举双手下挥,银光一闪,折下的剑尖神准贯

穿黑衣伯爵的心脏。

    伯爵呆立不动了数秒——只见他脸上肌肉慢慢融化,眼球拉着银丝滚落地面。
  他倒地后过了数秒——溶解中的舌头与声带吐出遗言。
  “那……那是……我向神祖大人请教来的技巧……难道你……您是……”

  D立刻走近倒在地上的朵莉丝。不知为何城堡中异变徒生。伯爵胸前微微传出的警报声便是证据。正是因为听见了这声音,伯爵的致命一

击慢了一线,从完全胜利转而滚落死亡深渊。地面微微摇震。
  轻拍脸颊后朵莉丝立即睁开眼睛。喉咙的牙印已消失无踪。
  “D——怎、怎么了?!——你还活着?”
  “事情结束了。你喉咙的伤口也消失了。”
  D指着自己来时的广场深处。
  “丹在走上那楼梯后的地方。两个人一起回农场去吧。”
  “你也、你也一起走。”
  “你那部分的工作已经结束,可是我还有事要留在这。快走吧。然后帮我转告丹——就说:‘不要忘记和大哥哥的约定’。”
  朵莉丝眼中泪光闪烁。
  “去吧。”
  朵莉丝不停回头,当她消失在黑暗深处时,D左手处响起道别的话,似乎没能传到她耳中。
  “再见了,坚强又温柔的姐弟。祝你们平安。”
  

  D转向身后,兰米迦站在广场一隅。
  “是你做的吗?”
  兰米迦点头后说:“我把电脑中的安全保障回路完全逆转了。城堡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会毁灭——请趁现在快逃吧。”
  “为什么不在这城中与黑暗为友,活到时光的尽头呢?”
  “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父亲决定,只是一昧吸食人血毫无目标地长生不死之时,李家早已灭亡。”
  震动更加激烈,天地轰鸣大作。天花板上落下白色粉末并非是尘埃而是细微石头粉末。分子结构正在整个崩解!
  “你要留在这里吗?”
  兰米迦没有回答。
  “我只想问一件事——关于你的名字。D——D是德古拉(Dracula)的D吗?”
  D动了动嘴唇。
  白色粉尘覆盖伫立不动的两人,已然无法听见回答。

  吸血鬼城堡如同主人一样化为尘土消失。无数沙尘将视野染为一片雪白,朵莉丝和丹接连咳嗽了数分钟。眼泪一擦再擦,好不容易总算抬

起了脸的朵莉丝,她的眼睛又为了其他原因而流下眼泪。
  “一切通通……消失了。他也没回来……”
  丹把手放到失魂落魄的姐姐肩上,开朗地说:“姐姐,回去吧。还有很多工作呢。”
  朵莉丝摇头。
  “不行……我已经做不到了……因为我知道了可以依赖的人……所以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挥动鞭子,也没办法去做农场的工作、和照顾你…

…”
  “那就交给我吧。”
  8岁少年挺起胸膛。小手紧握D的坠饰。。
  “再忍耐五年就好了。这些我全部会帮你做的。也会帮姐姐找个好老公。未来还很长嘛——振作一点吧!”
  他清楚知道,自己已经不是8岁的小孩。
  朵莉丝把脸转向弟弟,用像是看陌生人的表情点了点头。即使过了五年,他也依旧只是个孩子吧。但是,十年后,就会变得能够翻建母屋

,会去驱逐火龙。虽然漫长,但那个时候必然会到来。
  “丹,走吧。”
  朵莉丝好不容易恢复了笑容,开始朝马匹走去。
  “恩!”
  丹微笑着,用精神十足得语气回答,同时隐藏那股仿佛要撕裂胸膛得悲伤。
  青色光明充满东方天空,载着两人的马匹开始朝农场的方向奔去。
  D遵守了约定。
  接着轮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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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1:57:16 |显示全部楼层

吸血鬼猎人D---2

第一章 夜中旅行
  在边境,夜中旅行被视为最危险的行为。
  过去,把传说中的妖兽、魔怪野放至世界上的贵族,将自身的世界规定为“夜”;又宛如要以妖美色调盛饰黑暗一般,将禁忌妖物们的活跃期亦设於幽暗国度。
  这,是为了对规定光明白日才是活动时间,决定黑暗夜晚安详宁静的“世界法则”表露敌意之故。
  夜晚的黑暗方是真理、统驭世界的存在。
  白亮明光的夏日啊,永别了。
  正因为如此,夜晚充满了威胁恐惧。
  风中充满梦魔的嘶吼,夜暗轻嗫著次元兽的恫吓。树丛阴影中是碧色的眼睛、眼睛、眼睛。
  即使连行经“都城”荒废区的武装士兵,於穿越过倾圮住宅区时,都会因终於松了口气累得摊坐路上。
  更何况是在边境——
  於驿站与驿站间设有粗陋“中继站”的主要道路姑且不论;在连接名不见经传的各小村的辅助道路上迎接黄昏者,就必须仅靠身上装备和双手双脚做为武器,迎击逼近来犯的魔物。
  也因此,仅有两种生物愿意於夜中旅行。
  贵族——
  以及半吸血鬼。
  换句话说,就是吸血鬼猎人。
  一面撩乱挥洒著天上落下的月光,如今,有骑马的身影正欲登上荒芜丘陵。
  马匹是平凡无奇的改造马,但执韁骑手的相貌有若月与暗的妖丽结晶,玲珑澄莹。
  然而,不知为何,吹过他的风,一触及他的身体,便有如迷失去向似的震颤、卷旋,乘带新的气息奔流而去。
  乘带鬼气。
  帽檐宽广的旅人帽、比夜暗还要深浓的漆黑短斗篷及方巾、修饰背部的优雅长剑剑鞘,通通都有线头开绽并褪色老旧,足以令人想见这名旅人经历的严苛岁月。
  或许是在避开风中送运的沙尘,年轻旅人闭著双眼。
  彷佛天上工匠极尽精致之能事而成的秀丽侧脸,看来既像十分疲惫,又像是沈浸在孤独的睡眠中。
  即使是睡眠——恐怕也是距离安和心境遥远的阿修罗 的休息。
  呼啸风声中杂混了什麼.
  旅人睁开眼。
  凄绝光彩流溢,转瞬消失。
  马匹的脚步并未停滞。
  距离丘顶,只剩十来步便可抵达。
  已经变得清晰可闻。
  枪声及野兽的吼声。
  旅人俯瞰眼下的平原。
  遭受攻击的,看来大概是间中型的移动住宅。
  那周遭正有数头小龙在蠢动。是贵族野放的夜晚之子。本来应栖息在更南方的潮湿地带,但看来它们可能是因气候调节装置的故障,而偶然北上的一群。危险生物相的移动,对边境而言乃是严重的事态。
  住宅已被破坏大半。
  驾驶座的窗户和居住区的天花板被打出了洞,小龙的脖子正插在其中。
  零散在家屋前靠近旅人那方向的,只有冒烟的木片、睡袋,以及两个被啃食得面目全非、一片狼籍,像是人体的东西,事态十分明显。
  为了不得已的原因——大概是动力方面的缘故——本该留在车内的一家人,落入了要野营的地步。对想靠一小簇营火,防备夜中进犯魔物群的愚昧无知,就算想责备也无从责备起了。
  睡袋的数量是三个。同屍体合计还少上一个。
  枪声再度轰响,橘红色火线自居住区窗户划过黑暗,一头小龙的眉心被击碎後仰天倒地。
  对会想在夜晚野营的无知者而言,这手枪法与见识显得十分出色。栖息南方的小龙之要害,在北方居民中应当鲜有人知才对。
  答案随即出现。
  车身旁正横停著一辆大型的磁力机车。
  有人伸出了援手。
  旅人一拉韁绳。
  盘绕全身的月光缤纷溅跃,改造马一口气转为下行。
  用犹如奔驰平地的疾速跑下险降坡後,卷起一阵风迫近小龙。
  发觉到新敌人疾奔而至,在後面的一头转了过来,此时人马如黑风般掠过它胁侧。
  在旅人短斗篷一翻下马站定时,小龙的眉间鲜血喷爆而出。
  他走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染血齿列的魔物群的脚步,乍看下十分悠缓,其实有著飞燕的迅捷。
  黑衣人周围接连响起金属互击声。
  咬上的獠牙未再度张开,因为所有小龙的眉心皆遭劈开,它们一面喷洒血风一面倒伏在地。连自屋顶飞扑而下的一头也不例外。
  仿若对断气前的惨叫感到厌倦的秀美面容表情毫无动摇,未朝被撕碎的两具屍体多加一眼,年轻人将长剑收入背中,向改造马走回去。
  既像做了不值一哂的事,又像是全不考虑幸存者的安危,他转身背对死亡弥漫的世界,一拉了韁绳。
  “喂!等一下。”
  这有些慌张的男子话声才总算让旅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车门打了开来,走出一个穿著皮背心满脸胡须的男子。右手握著单发穿甲枪。腰部皮带上有蛮刀。他的相貌凶恶,手执蛮刀会比拿枪更来的相称。
  “多谢你的帮忙,可是哪有人像你这样转身就跑的啊。过来。”
  “剩下一个人。还只是个小孩,你自然会有办法。”
  大胡子脸上浮现讶色。
  “你怎麼——啊啊,看到睡袋了是吧。喂!等一下!你这家伙。原子炉的加热器有了裂缝,里面全是辐射线。这一家子跑到外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孩被辐射线照到了。”
  “那就快做急救。”
  “我带的药没办法。非得去城镇看医生才成。你要去哪?——是和赛梅基司的会合地点?”
  “没错。”
  “等一下、等一下。我对这一带的道路很熟。”
  “我也很熟。”
  年轻人再度转身。
  动作停了下来。
  回转的双眸极为幽暗冰冷。
  小孩站在男子背後。
  红色缎带扎起的黑发,如果垂放下来的话约长及腰畔。粗棉衬衫和长裙的糊褪灰色,皆无法遮掩住她丰满高隆的胸部以及青春美丽。
  她望著年轻人的眼中涌现著不可思议的神色。这年轻人的美貌,拥有让她连失去家人、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的凄惨都可忘记的力量。
  伸出了手想说什麼,少女向前倒去。
  “看吧,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是重伤!要是等到天亮就完蛋了。所以才需要你帮忙。”
  年轻人无言调转马头。
  “谁来载?”
  “当然是本大爷。你这家伙心不甘情不愿的,只想在舒服地方过好日子的自私鬼。”
  男子从机车上解下皮带走了回来,把少女放到背上,灵巧地和自己的身体绑在一起。
  “不用你帮!”
  男子瞪著年轻人一面跨上机车,少女也被妥妥当当地置於後座。
  对距离的感觉十分敏锐。
  “好啦、走吧,要跟来啊。”
  握住把手,在用力转动握把启动器(grip starter)前,男子转过头来。
  “还没自我介绍哪。我是约翰.M.普拉萨力.布尔特八世。”
  “D.”
  “真是个好名字呀。因为叫起来很容易,可别省略我的名字呦。叫的时候拜托请叫全名。知道了吗,是约翰.M.普拉萨力.布尔特八世。”
  当男子再三叮嘱时,D仰望了天空。
  “怎麼了!?”
  “嗅到血味,各式各样的东西来了。”
  黑色物体通过月轮内侧逐渐接近。似乎是群肉食鸟。亦可听见像是狼只的远嚎杂混风中。
  出乎意料的,并未遇到应充塞在三人道路上的危险。
  连续奔驰了约有三个小时。
  在平原尽头朦胧飘渺的群山,忽然带有了现实感开始填塞视野;之後约翰.M.普拉萨力.布尔特八世以锐利眼神注视了并肩急驰的D.
  “到了那山脚後,街道就会来了。可是,你要去那干嘛?”
  对著问而不答的D,他又说:
  “混蛋!竟然给我摆架子。你这家伙,很习惯静静站在那儿就会有女人过来倒贴吧。这招的确是很好用啦——但可别以为这一套一直都吃得开哟。终究还是我这种豪爽男子汉才会成为大家的注目焦点。”
  D默默眺望前方。
  “去、真不爽。听好,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说话了!”
  “等一下!”
  听见尖声制止,布尔特八世一瞬间脸色发白,接著或许是要努力虚张声势,他下决心一转了握把启动器。
  铀急速燃烧产生的蓝白火焰自加速器喷迸,机车蹴散土砂猛然急驰。
  随即静止。
  引擎继续震动,车轮卷散沙尘。
  但尽管如此,在绚丽月光下,本应逼发出五千匹马力的核能动力机车不仅未前进一公分,还正在缓慢而确实地沈入地下。
  “糟糕、是砂蝮!”
  关於这种据说深潜於土中的巨大蛇状存在,被认为全长可达数十公里,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
  此外,可怕的是,由於从出生到死亡自己连一分一釐都不会移动,所以据推测,它会用高速震动的手段在地表形成多达数千处的松软土沙层,捕食倒楣的猎物。
  不停往下方移动的这个沙层会成为一种流沙,沙与沙呈现出奇异的动态;即使对方只踏进一步而已,也绝对不会放开进入其中的生物。至於这土沙口颚是何等强韧,只消看以五千匹马力为傲的核能引擎,仅能空转的徒劳模样便可得知。
  就在大吵大闹的期间内,机车轮子已有一半没入沙中。
  “呦!喂!别呆呆的看啊,颜面神经痛的。你要是还有人性的话就快做些什麼啊!”
  布尔特八世嘴角口沫横飞大嚷大叫,或许是他的话发生了效果,D拿了一捆绑在马鞍後方的绳索下马。
  “要是没丢中的话绳子也会被吞掉,给我用心的丢!”
  鬼吼鬼叫出言不逊的男子双眼猛然大睁。
  美青年并未掷出绳索。就这样将它拿在手中,悠然朝流沙的一角走去。
  “——!?”
  布尔特八世因打算进行新一轮谩骂而张开的嘴巴,会呆张著不动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在本应一视同仁地贪婪吞噬所有生物的死亡之颚上,黑衣年轻人竟然迈开了妖诡的步伐。黑衣随风飘舞,将月光化为不住跃动的银沙。
  他看来虽是想施以援手,形象却神似会将漆黑绳索缠绑在伸手求救的牺牲者颈上的死神。
  绳索飞来。
  手忙脚乱地抓住绳子末端後,布尔特八世将它绑在机车龙头上。
  D无言走回原位,手上就这样拿著那捆绳子跨上改造马。
  “好,可以——”
  在说出“了”之前,机车被猛地拉动。
  “等会。喂、我也来催油门!?”
  话一出口,在刚抓住把手的瞬间,机车与两名乘客倏地脱离活动沙地,轮胎与双脚落到了坚牢地面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
  布尔特八世目瞪口呆地向马上的年轻人轻声询问。
  “不管改造马有多厉害,就算用上拖拉机也无法轻易从沙蝮口中逃脱。可是你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我一直觉得你漂亮得太过火了,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类。”
  他“啪!”地双手一拍,
  “我知道了——你是半吸血鬼!?”
  D文风不动。大概正在探查安全的通路,无尽冰冷的双眸凝视著月光与黑暗的深处。
  “不过呢,你别担心哪。别看我这样,心胸宽大可是我的座右铭。不管在一起的家伙是什麼人,我通通没有偏见。只要不打本大爷的主意就成。当然,即使你是半吸血鬼也一样呦。”
  布尔特八世的话声中充满著千真万确的真挚。对突然变得恳切无比的男子不加一眼,D低声问:
  “准备好了吗?”
  “啊?”
  可能是由淡然语气中察觉到了什麼,布尔特八世双眼朝D的视线看去,之後马上转向前後左右。
  除了三人所在的大地一隅外,地面正不断地塌陷出点点漆黑小洞。
  仿如沙砾不停被蚁狮吞食似的,擂钵状的洞穴迅速变大,洞洞相连,就像是巨大透明生物的足迹,包围住三人。
  第一章 夜中旅行 -2-
  “这家伙……臭沙蝮!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们活著离开的样子哪。”
  布尔特八世的声音中有著明显笑意,这从极度绝望之中产生了光明,因为布尔特八世的笑,是与绝望无缘,充满自信以及希望的笑声。
  只是要如何摆脱这个危机呢?
  无论D的神技如何厉害,也无法想像他能逃出这惊人的蚁狮擂钵。况且,他并非孤身一人。同伴还背著少女,而那少女由於强烈辐射线的伤害,处於分秒必争的状态。
  “喂!要怎麼办?”
  布尔特八世用饶富兴趣的表情问,此时,
  “闭眼、趴下!”
  尖声叱吒响起。
  布尔特八世不明不白地照做的刹那,白光埋吞天地。
  在自巨大擂钵底部爆升的光柱下,沙粒沸腾、冒泡,瞬息失去热度,化为映出月轮的玻璃平原。
  光柱依旧无声矗立,D因光暗交错而略微眯眼的面容,时而绚亮,时而晦暗。
  令人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但其实只历时数秒。
  除了散发似水微光的大洞外,平原与先前一样静谧无声。
  “用原子弹炸开沙蝮的洞穴,融化、再固定啊——可到底是谁?”
  布尔特八世再度追著D的视线看去。
  尽管他早已知晓,还是发出了赞叹之声。
  远方群峰中央一点上,贴著一个看似圆形又像是长方形的黑影。
  那并非是那一带的岩壁。是座小山。虽然动作缓慢但确实正在不停下降著;计算距离後,它的速度应足足可达时速二十公里。
  大小方面——是直径近三公里的椭圆形。
  “是托了那玩意的福?”
  对布尔特八世的问题,D略一颔首。
  “竟然还有配备普罗米修斯炮的移动街区残留著呢。瞄准也很漂亮——救命恩人准时来了。”
  “唉呀呀,只能祈祷镇长不是会逼人报恩的家伙了。——走吧,等街道过来的话会来不及的。”
  加速器吼啸,奔踏大地的铁蹄声横渡平原。
  全速疾奔十分钟後,乌黑巨影自前方丘陵顶点如云般涌至。
  下方纵横交错钢铁与木材组成的球体以及管线;偶尔白烟喷冒,述说著它的移动能源之一乃是压缩空气。
  尽管如此,光是要让它移动数公分,就已不知需要何等巨大的推力了。
  轰然震地後贴近丘陵斜面,缓缓滑降而来的,确实是一条街道。
  即使早知如此,不、纵然如今实物近在眼前,它仍是无法让人轻易理解的存在。
  面积大概足足有三平方公里。於高达十公尺的巨大椭圆形底座上,木造、塑胶、铁制的建筑物栉比鳞次;道路整然、或随意地纵横其中。在建筑物密集的外围地带有著小公园和成群墓碑——连墓地都有。
  当然,街区中除住宅外,医院、保安官事务所、监狱以及消防局等,通常乡镇中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公园里自然的树木随风摇曳。
  更惊人的是,虽说底座对平稳的移动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但支撑这个巨大设施的底座,正漂浮在离地一公尺的高处。
  这并非单靠喷射压缩空气或火箭引擎便能解决的问题。恐怕唯有经由基本粒子变换器,把底座内的原子炉产生的能量转为反重力状态才办得到。然而,之所以停留在一公尺的高度,很可能是在原子炉的输出功率或变换器的容量上另有秘密。
  底座在两人眼前黑沉耸立,隆隆作响的机械声扑面而来,从镶嵌於底座上端的铁门周遭的台座,耀眼灯光向三人射下。
  “你们是什麼人?”
  听见扩音器传来的询问,布尔特八世把嘴贴近机车的麦克风,
  “是旅人。带有受伤的人。希望能让医生看看。让我们进去。”
  对方沈默。探照灯依旧照著两人。可能也顺便让看不见的枪口进行瞄准。一会後,
  “不行。无法接纳新成员。街道人口已经超出物资供给能力百分之三十。去找别的城镇。最近的——在二十公里的前方有哈西可村。”
  “别开玩笑了!”
  布尔特八世一搥把手。
  “二十公里这种话是人话吗!?听好,我背上的女孩全身被辐射线照射。别说二十公里,就是一百公尺也撑不住。你们这群家伙,该不会是贵族吧?”
  “不论你说什麼都没用。”
  声音冷冷说著。
  “这是镇长的指示。而且,那少女是奈特家的罗丽哪。没理由再度接纳两个月前离开镇上的人。”
  “那种事情根本就没关系。年轻的女孩子快要死掉了啊。你们难道没有小孩吗!?”
  声音二次沈默。
  再度响起的话声,已是别人的了。
  “要移动了,离开那里。”
  一讲完,又有些激动地说:
  “那边的年轻人——你该不会叫做D吧?”
  青年微微点头。
  “——噢、既然这样,一开始就报上名的话就好了呀。叫你来的是我。我是镇长,叫做敏。好了,马上进来吧。”
  机械声吼啸,铁门向上升开,升降梯滑了过来。
  D淡淡说了:
  “我有同伴。”
  “同伴!?”
  敏镇长声音惊讶。
  “我听说你是举世第一孤高的猎人啊。何时有同伴的?”
  “刚才。”
  “刚才!?——是背後那两个人?”
  “有看到别人吗?”
  “不——可是……”
  “我和他们一起战斗过。理由仅只如此。若是没事,这就告辞了。”
  “等、等一下!”
  话声中有著犹豫与决定的转换。
  “你走了的话就麻烦了。当作特例允许吧——上来吧。”
  宽大升降梯发出震汤大地的巨响後架至地面,机车同改造马一齐站了上去後,阶梯开始上升。
  “以一个电梯而言还真会摆架子咧。”
  布尔特八世光明正大地毒言讽刺。
  升降梯被吸入底座内侧後,铁门随即在背後关起,二人来到了油臭味弥漫的广大空间。
  数名武装壮汉以及一位白发老人站著。他的体格比周遭男子更加魁梧,他大概就是敏镇长。好像不良於行,右手撑著钢制柺杖。
  “欢迎光临,我是敏。”
  “招呼之後再打。医生在哪?”
  对布尔特八世的叫嚷,镇长点点头,以此为信号,两名男子上前从布尔特背上解下少女——罗丽。
  “你的同伴大概比起做事更想吃饭吧。”
  镇长以眼神示意其他男子。
  “没错、真善解人意。拜拜啦、D.等会见。”
  风声鸣响渺茫无际。
  灰色光景在四下不住退去。
  那是森林与山脉。
  “街道”正在通过边境第二大的平原地带“伊诺赛特.普雷力”
  远远彩饰荒野周遭的景物被风吹晃得有如水墨画,也吹乱了漆黑短斗篷及黑长秀发。
  “如何,这景色应该很壮观吧?”
  或许是将注视著黑暗尽头的年轻人的木然表情解读成了感叹,敏镇长挥动了一只手,像是要切划平原彼方。
  “街道会维持时速二十公里的巡航速度。只要倾斜到六十度,无论是哪种山脉或者悬崖都能攀登上去。不过,这只有在引擎注入全数反重力能源时才有可能哪。藉著如此,可以长期确保五百名居民拥有安全舒适的旅程。”
  “舒适的旅程是吗。”
  D的喃喃自语不知有否传入镇长耳中。
  “如果抵达的地方也是如此就好了——说出经过吧。”
  鸣响在阴暗天空中的风再度吹散头发。
  两人立於设在街道前端的了望台。若是船的话,大约相当於船首;不、应说是相当於撞角的地方。它自底座的上端突出,让人觉得无论是飘雨或吹风,对享受四季风情而言,都是十分适切的场所。
  “你不在意那女孩的事吗?”
  镇长没回应D的要求,反问了其他事。
  “经过。”
  “嗯。把所有像人的感情全部献给了连雷射光亦能斩断的剑技的男人对吧。——和传说得一模一样哪。就算是贵族血统再怎麼浓厚的半吸血鬼,至少都会有些七情六欲的说。”
  D无声转身。
  “唉呀、等一下。真是急性子的男人哪。”
  镇长没显出特别慌张的模样叫住他。
  “叫来吸血鬼猎人的理由只有一个——要消灭贵族。”
  D转回身体。
  “二百年前,让那男的上来时,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我一辈子的过错。”
  D以左手拂起凌乱发丝。
  “那个家伙当时独自一个人站在”北方大山脉“的山麓,他在照明灯光中浮现的身形,简直就像是由黑暗凝固而成。这条街的规矩是不搭载过路人,说不定他也是为此才偶然停下脚步的。他的眼神深沈幽暗。对了、就和你十分酷似呢。”
  风填埋了话语的间隙,重新响起的声音依然是镇长的。
  “一上来後,那家伙立刻登到这层甲板,对夜晚的荒原和巍峨山脉注视了好一阵子。之後缓缓转向我,如此宣言了:”就由此镇居民中贡上智力、体力皆优秀过人的男女各五名吧。“
  ——当然,我付之一笑。於是那家伙在轰声高笑後又说:“若应吾之求,一族则有千年荣华;若拒,此街则成未来永遭咒诅之存在,或恐踯躅徘徊死芜荒野——。”“
  镇长停下话。颇为扁平的魁伟脸庞上,紧附著黑沉疲惫。
  “於是那家伙消失了。虽然我胸中被一抹不安给填满,但之後街道平安无事。尽管二百年的岁月不完全一帆风顺,可如今却可以断言,那时已是最幸福的岁月了。因为现正处於最黑暗的清况哪。即使这街道从那家伙的诅咒之中逃脱了,也不会再度被光荣与祝福所包围了。”
  说不定镇长是想对他揭显那命运,才把吸血鬼猎人招到这层甲板来。
  “来吧。接下来是重点。”
  少女躺在简陋床铺上。
  即使不看犹如白蜡的肌肤以及喉咙的伤口,亦能明了她是贵族的牺牲者。只有凝望天花板的双眼目光炯炯,令人毛骨悚然。
  “我女儿菈乌拉。——马上要十八岁了。”
  镇长说道。
  D在枕边文风不动地俯视著白晰粉颈。
  “三个礼拜前她的样子开始变得奇怪。因为她说好像感冒了而开始围著围巾後,这才注意到了。因为根本无法想像在这街道竟然会出现贵族。”
  “之後有被吸血吗?”
  听到D的如冰口吻,镇长上下摆动了苦恼的面容。
  “两次。那两次的晚上,都有战斗员在看守,可是等回过神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睡著了。只有菈乌拉的血液变少;贵族则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调查过了吗?”
  “有五次——而且是彻底地。让镇里所有人都在阳光下行走了。”
  D知道,这方法在如今已非辨别贵族的绝对手段了。
  “那在之後会再次调查,今晚我来留守。”
  镇长犹如坚钢的表情上闪过安心之色。纵使是经历二百年以上岁月的男人,似乎也还是怀具著父亲的心性。
  “多谢了。要准备什麼吗?”
  “不用。”
  “打扰一下,我能说我的意见吗?”
  拘谨语调让两人忆起另一名在场者的存在。
  是位双手交抱立於桌旁的医生。
  他毫不掩饰愤怒神色,正瞪视著D.
  “真抱歉啊,兹鲁杰医师。有什麼异议吗?”
  镇长对年轻话声的主人行了一礼。当D被请到此时,他便已自我介绍过。乃是往来於边境各村间的年轻巡回医师。
  黑发和黑瞳与D相仿,年龄也看来相差无几;当然,在身为半吸血鬼的D年龄成谜的情况下,外观上的比较并无意义。
  稚气犹存的知性脸孔左右摇了摇。
  “我没异议。既然身为医师的我已经无计可施,之後当然要交给这位猎人负责。只是——”
  “只是?”
  “希望能让我也一起看守菈乌拉小姐。虽然好像是在自吹自擂,但我认为这也是医生的义务。”
  敏镇长用柺杖握把末端轻轻敲敲额头。尽管知道年轻医师的要求乃是理所当然,但恐怕还是会忍不住认为他是个提出麻烦要求的人吧。在他转向自己这边前,D先回答了。
  “敌人若是不逃便会交战。我无法保护你。”
  “自己的问题自己会处理。”
  “就算被他们咬了?”
  或许是因为基本上生於边境者都能了解这句话的含意,热血青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而,他毅然决然断言:
  “当然。”
  他用双眼如欲燃烧的激动神色注视著D.说是瞪视也不为过。
  D连头也没点,
  “我拒绝。”
  “为、为什麼!?不、到底是为了什麼!?我会自己——”
  “你要是有个万一,街上会充满我的敌人。”
  “这、这……!?”
  兹鲁杰医师呻吟出声。脸部染上鲜红怒色,但他咬住嘴唇,抑止自己进一步抗辩。
  “接著,请出去。我有事想问这女孩。”
  冷然语毕,D望了门的方向。这是要求清场的暗号。这名年轻人具有让仍想试图反抗的力量烟消雾散的能耐。
  当镇长及兹鲁杰医师转往大门方向之际,木制门扉在他们的手前面轧然作响打了开来。
  “哟——你好吗?老大。”
  比爽朗话声早一步倏地探出的脸孔,正是约翰.M.普拉萨力.布尔特八世。
  “你是怎麼来到这的?”
  镇长尖声质询。
  “十、十分抱歉,”在背後像是守卫的镇民出声说道。“这家伙硬要蛮闯,而且力气又很大。”
  “别见怪嘛,老伯。”
  布尔特八世陪笑道:
  “因为我猜人大概在你家。没人不知道镇长家在哪吧。对了——喂、D,知道那女孩的情况了呦。我是为了告诉你才来的。”
  “我早就先说过了。”
  兹鲁杰医师受不了地说了。
  “在你吃饭时就已经清楚情况了。”
  “什麼嘛,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布尔特八世用力以指头搔了搔有如自上空鸟瞰的密林的胡须。
  “唉、算了。——喂、D,我们去探病吧。”
  “交给你。”
  对好像从一开始便漠不关心,朝床上弯著身的美青年,他说:
  “你这家伙是怎样啊。不想看看自己赌命救出的女孩平安无事的脸庞吗?镇长的女儿那麼重要吗、喂?”
  “这是工作。”
  布尔特八世并不知晓,会回答纠缠不休的质问对D而言已是近乎奇迹之事。他同早先的兹鲁杰医师一样带著气愤表情,从门板後走了出来。破口大骂:
  “在说什麼鬼话啊,你这混帐!”
  口沫横飞。
  “你真的知道那女孩变得怎样了吗?语言中枢辐射污染3级、听觉污染3级,通通不可能治愈。皮肤轻度灼伤,因为人造皮肤的备用品数量有限,所以没有生命危险的地方就不会使用。你知道吗、连看到星星都会感伤流泪的年轻女孩,沦落到要背负爸爸妈妈在眼前被吃掉的记忆,身上带著伤疤,而且哑巴耳聋的地步了啊!”
  比起对一名少女而言等同人生破灭的悲剧内容,布尔特八世的义愤填膺更让镇长以及兹鲁杰抬不起头。
  D静静回答:
  “听到我的话了。出去。”
  动用了守卫和镇长等五人把大吼大叫的布尔特八世带出去吼,D由上贴近观察菈乌拉的脸庞。
  空虚,却奇异地满溢生机的眼瞳突然对出焦距,意识明显地集中,令瞳眸染为赤红——那是贵族的意识。
  口腔“呼”地吐出气息,宛若自通往冥府的洞窟喷发的腐败腥风。
  “你来做什么?”
  如欲渗泌毒素的眼瞳死盯D的双眼。菈乌拉歪动嘴唇。发出黏糊声响的舌头与嘴唇间现出烁然生光的物体——是犬齿。
  “来做什么?”
  菈乌拉二次发问。
  “侵蚀你的人在何处?”
  “侵蚀?”少女的樱唇歪斜成笑容形状。“只要能享受这种极乐的话,那我宁愿每日每夜都被侵蚀呢。你是什么人?不是普通的旅人吧。会用侵蚀这个字眼的人十分罕见。”
  “那家伙是何时来这的?”
  “这个嘛……自己去问那个人如何?”
  欢愉表情突然僵硬。邪恶与欢愉如同被剥去一层薄皮似地消逝无踪,转眼间,从十八岁少女相称的天真睡脸一闪而过,然后化为如似白蜡的面无表情——
  原来是黎明造访了北方大平原地带的缘故。
  D抬起左手,安至少女颈上。
  “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死者表情恢复了意识。
  “……不……知道……只有两个,红色的眼睛……靠了过来……而已……”
  “是街上的人吗?”
  “……不知道……”
  “何时被袭击的?”
  “……三个礼拜前……在公园……的黑暗中……只有眼睛发出光芒……然后……”
  “第二次何时会来?”
  “啊……啊啊……今……今晚……”
  仿佛身体中突然生出了弹簧似的,菈乌拉的身体反弓了起来。动作剧烈,弹开毛巾。喉咙呜咽出声有如要断气一般,吐出舌头后,身体开始妖异地浮起。这是服从贵族之力与将其排除之力相互冲突时产生的自然现象。由于猎人有频繁目睹的机会,所以D的颜色丝毫不改。不,说不定这名年轻人的表情永不知惊愕为何物。
  “只能到此为止了。”
  一个沙哑声音自按在少女脸上的手掌中说道。
  “这女孩除了刚才说出的事以外毫不知情。的确只能去问那家伙了。”
  手一移开,菈乌拉变发出巨响摔回床上。
  等到如谁的蓝色晨光自窗外萌生射入后,D走出房间,镇长等着他。
  “知道什么了吗?”
  不去问“还有救吗?”这一点,是边境生活者的精神。
  对牺牲者血液施加诅咒的吸血鬼,在其身边有猎人出手时,除非对方技艺生疏,否则都会销声匿迹。
  在那之后,便只是时间的问题。
  牺牲者的未来会随吸血的程度与次数改变。有人即使被五度造访寝室,却除了遭人们疏远外,依旧维持了普通生活终其一生;但亦有少女仅被吻咬一次,肌肤便化为白蜡,一直等待第二次访问,毫不衰老地永在床上度日,知道某日突然看见她的肢体干枯,变得有如木乃伊,她苍老得孙子或曾孙才知道可憎得个贵族已在某地身亡。
  只是,那不知需要何其漫长的岁月。
  家族或后代迟早会衰亡,在唯有尘埃及荒芜蔓延的废屋角落,不知有多少仅以月光为粮的活死人。
  时光并非漫步于阳光下者之友伴。
  “今晚会有客人来。”
  “噢、那——”
  “牺牲者只有你女儿?”
  镇长颔首。
  “目前为止是如此。不过,只要那家伙还在,数量要增加到一万人都行。”
  D一面眺望蔚蓝窗外一面说:“我需要些用得上的东西。”
  “请尽量说。若是你的住处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这街道的地图、居民的资料,以及开始移动后的所有行程跟之后的预定。”
  “了解了。”
  “我的住处在哪?”
  “我来带路吧。”
  “不用。”
  “是公园附近的一间住家。古老的木造建筑。地点是——”
  镇长说明完,双手按着拐杖握把,喃喃低语道:“要是能在今晚全部解决就好了。”
  “你女儿是在何处被袭击的?”
  “是公园附近的一间空屋。我们调查时没找到任何东西——你的住处离那也很近。”
  D询问那场所,镇长告诉了他。
  D来到外头。
  风已止息,唯独风声鸣响,大概力场在街道某处发挥着作用。针对自然猛威的防范十分完善。
  早晨的青蓝天光寒肃浮映出了行经街路的猎人。
  落在地上的影子稀薄——这是半吸血鬼的宿命。
  居住区内没有活人的活动迹象。在安宁的夜中,人们变成了会呼吸的死者。
  前方可见弱小光点,那暖意仿如要召唤晓光——是医院。
  D默默通过医院前方,也没有查看每条道路的指标的模样。步履如风。
  近二十分后他穿过居民区,于公园地带的树木即将出现前停下脚步。
  这是少女菈乌拉被袭击的场所。
  镇长说这边的建筑物全是空屋。起初只有出问题的一间是空的,因事件发生后周遭的住家要求搬迁,都移至别栋住宅去了,这才如此。
  唯独外侧的一间住家被以木桩和大锁封锁。
  不使用木板而使用木桩此点,如实揭现了人们的恐慌。锁有五个——皆属电子锁。
  D向锁伸出了手——胸前坠饰绽放苍蓝光芒,白皙指尖一触,电子锁系数落至足畔。
  手指抓住了交叉钉打的木桩。
  这是将直径超过二十公分的粗圆原木以钉子牢钉而成之物。D的手连一半都无法抓住。他完全不让人觉得有要施力的模样。
  指尖嵌入了木皮中。
  右手一拉便扯下了两根木桩,一切毫无滞碍。
  推开油漆上脱落出木桩形状的大门,D进入内侧。
  臭气四溢。
  臭气令人觉得仿佛带有色彩。色彩缤纷,每一种都予人险毒印象,好似有什么极为不祥的事物飘荡在这废屋内。
  D飘然行进窗户亦被碎板钉死的昏暗走廊,不久后驻足在一房间前。
  因为这是菈乌拉被发现之处。正如镇长所言经过了彻底搜索,室内一切能移动之物皆已不见踪影。桌子、椅子、橱柜,一个不剩。
  他看起来并不想调查什么,俄顷,伫立房间正中央的D双瞳微微一动,无声来到走廊。
  在和至今行过的走廊垂直相交的通道末端,可见邻室房门,一个黑影由那旋转生出,看来像是不规则的形状色块,轮廓如水中浮藻般蠢动,中心盘旋涡卷。
  那东西站了起来,是个被隐秘护罩包裹的人类,可看见双脚,亦可勉强辨别出胴体和头部,不知他来这里做什么。
  D缓缓前进。
  色块不动。手脚的形状时时刻刻不停改变,虽说如此,但仍能辨出它的机能。
  “什么人?”
  D沉静发问。尽管声韵沉静却不容漠视与沉默。
  “在这里做什么?——回答。”
  色块一面晃荡一面前冲。
  走廊狭隘,敌人一挥了手,乌黑圆盘袭往D的颜面。
  千钧一发,D低头拔剑。
  或许是看穿了什么,长剑并未击砍圆盘,拔出的剑刃自下而上斩。
  已停止前冲的敌人股间爆升威猛白光,敌人被自下而上砍为两半。
  然而——他仅是全身轻震,蠢动黑影不变如故。
  后方响起了难以形容的声音。
  D充耳不闻向前进。
  黑影无声贴上了身后的墙壁。
  对方仿佛真是个影子似的,因为明明属于三次元空间的身体突然失去厚度,化为平面,被墙壁无声吸了进去。
  D默默伫立墙前。
  灰色强化塑胶的表面正散放微光。
  这是无声穿越墙壁的超能力——分子穿透后遗症。
  是由于改变原子结构,穿通障碍物分子间隙的过程中,放射性同位素会产生微妙变化之故。藉以避过D那一击的应当也是这个技巧。
  D回身,望了望走廊后缘,圆盘业已消失,四处未留痕迹。
  D推开黑影出现的房间,看来应是间为薄暗所闭锁的实验室。墙壁摆满药品架,固定于地面的实验桌上也有着烧焦痕,以及变色的深浓污痕。机械装置被撤除的痕迹亦颇醒目。
  D在房间中央站定。
  窗户放下了窗帘。
  对封锁光明的深深黑暗中进行过何种实验?
  在这里的,是某种极具悲剧性的事物。
  入侵者由此而来。
  是一开始就居于这里的某处?抑或是D到来前便以侵入此处在寻找者什么?
  应该是后者。
  如此一来,就比较容易推断出来了。这条街道只住了五百人。并非是无法进行搜查的数量。
  D走出屋外。
  这住家里有着什么。只是无法掌握它的真面目。
  天空惠赐的阳光转为白亮。
  D在大门口停下脚步。
  路上有黑云蠢动——是人墙。一整群人。令人觉得好象整条街的居民都聚集到此。
  妆点着猛烈敌意和恐惧的视线,述说出他们已知晓了D的真实身份。
  D悠然走向道路。
  他眼前忽然矗立一道漆黑高墙。身高两公尺,体重约有150公斤,是名胸肌的厚度、宽度皆近似大火龙鳞片的巨汉。
  “你——听说是半吸血鬼对吧?”
  低沉话声中濡染着深红色的恫吓。
  D没回答。
  男子脸部似水流晃过某种东西——是畏惧之色。因为他与D四目相对了,直到挤出后面得话为止,花了将近十秒。
  “如果是被叫到镇长家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可是,这里是正经人类居住得街道。不希望有贵族的混血儿到处乱晃。”周围的脸孔一起摆动。在上下点头。有男有女也有小孩。
  “这里有贵族。或者有着贵族的仆人。”
  D淡然说着。
  “说不定下此就会袭击你的家人。”
  “那时我们会自己宰了他。不需要你们这种贵族的同伙帮忙。”
  略一点头后,D迈开步伐。
  仅是如此,但巨汉及人群皆左右分避,彷若畏惧龙神的水流。
  “给我站住!”
  或许为自己的畏惧感到羞耻,巨汉大喊出来得话声带有歇斯底里式的狰狞。
  “混蛋!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一边说着,巨汉戴起黑色皮手套,表面看来是普通皮革的手套,在掌心处嵌埋着薄而柔软得金属纤维。巨汉双手一拍,紫色火花延展出有若珊瑚的触手,人们无声后退,是狩猎用得电磁手套,最大电压五万伏特,连中型火龙亦可格杀,是致命武器。
  “你这家伙大概有一半是人类吧。搞不好是三分之一。不管怎样,和我们的血统不够近就是你该死的原因。祈祷只有贵族的血液烧焦吧。”
  火花将凶暴自信染上异样骇人的色调。
  D飘然举步。
  巨汉狂奔,右手高高上举。
  D的动作及表情皆不变如故。仿若不知光明的暗影。
  锋锐寒光燎灼空气急射而来。
  巨汉一挥手,手掌上火花猛烈四散,落到地上的是把细长手术刀。
  “干什么!”
  巨汉的怒吼越过D向前传去。
  翻闪白衣下摆大步走出的人是兹鲁杰医师。
  “喔、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努力挤出的恫吓话语之所以微微震颤,大概是由于见识到了手术刀威力之故。
  站到骚闹人群前方后,兹鲁杰医师严厉地说了:“还不住手吗。这位是镇长的客人啊!比起赶走他,帮忙找出贵族才是更重要的问题——贝路古先生,”
  在这群人中算得上年高的一名老人显露出不安。
  “你也在场,却为何不阻止呢?你明明十分清楚没有猎人的话,贵族将会肆虐横行。因为我们的搜索都以失败收场了啊。”
  “不、不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老人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如果是普通猎人的话还没关系,但是半吸血鬼我怎样也没法同意。因为打从听到他要来的谣言之后,妇女和小孩就都一直在害怕着。”
  “那也只是害怕而已——对方是贵族的话,可就不只这样了。”
  “可、可是啊,医生,”抱着婴儿的中年妇女发话了。“不是说即使半吸血鬼也会咬人吗。——饥饿的话连委托人的血也……”
  “就是这样。”巨汉高声大喊。“我们可不是在无凭无据地乱说话。虽然要跟着街道到处移动,还是会有消息传进来的。你该知道皮蒙特的事件吧?”
  那是一夜之间半数村民失血死亡的村庄之名。
  纵然继承贵族血统的半吸血鬼拥有与之相应的钢铁意志,但偶尔也会出现意志为血液诱惑所败的人。
  遭皮蒙特村雇佣的那名男子,由于村长千金的美貌而使得长久压抑的暗黑血源缚束更醒,最终成为猎人自身所恐惧的猎物之一员。
  在村人全员出动捕获他,终于心脏打入木桩为止,牺牲者人数达到二十四名。
  “那是例外中的例外!”兹鲁杰医师的语调不为所动。“我有最新的统计资料。半吸血鬼承办的工作中,像那种悲剧发生的比例不过两万分之一。”
  “没有证据说这家伙不会那样做!”巨汉大喊。“我们就算是两万分之一也不想要。对吧、大伙?”
  数声是啊响起。
  “医生哪、会说这种话的你可不是这街道的人。对吧?是为了同样是外人这理由才帮助那家伙开脱的吗?还是说——你们一开始就是共犯?”
  兹鲁杰医师的表情消失。他走上前。
  “你要就这样带着手套动手?还是要拿掉手套?”
  巨汉的表情歪斜。做出发笑形状。
  “真有趣。”
  语毕他关掉开关除下手套,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
  先前的手术刀神技尽管惊人,但除此之外医师的身高不满170公分,体重也仅有60出头。巨汉自己对曾在空手格斗中绞杀野熊的双臂,拥有压倒性的自信。
  “还不快停手吗——科罗伊!”
  贝路古慌忙劝阻他。
  “要是让医生受伤的话怎么办?可不是简单的处罚就能了事的呀!”
  “什么嘛,了不起是削皮再电压刑而已。早就习惯了。不伤到医生的脑袋和手就是了。”
  他粗暴推开贝路古趋前。
  朝着同样前进了一步的年轻医师,依旧朝前不动的D声音传了过来。
  “停手如何?本来就是我的架。”
  “已经是我的了,请安静地看。”
  空气“呼!”地响动,既是科罗伊的吐气声亦是破风拳声。
  兹鲁杰医师横跃闪过挥砸而来犹如岩石般的右勾拳。仿佛被拳头带起的劲风扫开一般。
  他双手在胸前轻轻握拳。
  不知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指根处高突隆起的老茧。
  第二击的下勾拳也被间不容发闪身避过,接着兹鲁杰医师左手一闪。
  画出的轨迹乃是直线。
  在科罗伊眼中看来就像是医师手腕以下的部分消失了一样。
  他的心窝感觉到三次冲击。
  第一、第二击都撑了下来,可第三击发生了效果。
  呼气在喉咙中途卡住。
  医师的拳击中,含带着难以从他那瘦小身躯想见的力道。
  朝着巨汉踉踉跄跄的下半身,浅褐色闪电疾迸而去。
  大家首度目睹的足技绘出优雅弧线后直接击中科罗伊膝侧,于是巨汉发出砰然巨响滚倒地面。
  手臂拉至正后方发出的击胸正拳以及描画圆弧的踢击——奇异的连续攻击一气呵成;至于威力如何?正欲马上起身的科罗伊,在左膝一出力的同时便大声呻吟接着翻跌在地。
  “大概今天一整天都站不起来了吧。”
  青年医师若无其事地巡视众人发白的脸孔。
  “好了、别听从粗暴的煽动。大家回去了、回去了。”
  “可是、医生……”
  一个脸行如瓜的长脸男子指着科罗伊说道:“他的伤要水来处理呀?”
  “我会处理。”
  兹鲁杰医师认命似地说了。
  “之后请带他来医院。不过拜托请等到三天以后。不这样的话大概不会息怒。今后,对这位猎人动手的人,最好要有准备我不帮他看诊。好了、解散。”
  人们走了开。确认科罗伊也被抱走后,兹鲁杰医师转往D那边。
  “功夫真漂亮——我以前曾在东方看过。武技的名称叫什么?”
  “叫空手道。是祖父教授的。不过,你还真能忍耐挑衅哪。”
  “我没忍耐。是你阻止了。是不想我对镇里的人出手?总之都帮了我。”
  “那里。”
  正要摇头的医师眼神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并非友善,并非憎恨或敌意。比较像是一种执念。
  因此D问道:“在哪见过吗?”
  “不、是初次见面。”
  医师再度摇头。
  “不是曾说过我是巡回医师吗。在往来边境的其间,我曾听说过各式各样的谣言。”
  D打断正欲说些什么的兹鲁杰的话,问:“这空屋——以前是谁住过?”
  医生双眼圆睁。
  “你不知道就进去了?这是罗丽.奈特——你救助的少女的家呀。”

第二章 前往何处
  少女于床上坐起上半身,有如盖覆白雪的人偶。
  放射性同位素去除剂又名碎雪。由于吸收了辐射能之故,特别会在黄昏时发出淡淡光辉;在它如雪一般美丽下,潜藏着令人愕然的悲剧。
  “生命没有危险。至于情况我想你已经从布而特八世那听说了。”
  D以沉默回应医师的话。
  他的双目中映现少女——罗丽的倩影,但兹鲁杰医师由那无法看出,是否有什么感慨在他心中涌生。
  或许D心中未起任何感情。
  那种状况也令人不禁觉得与这年轻人十分合称。
  这是建于住宅区中心处的医院一室。由兹鲁杰医师连同两名中年护士负责,施行从感冒到机械改造手术(原文Cyborg,指为了适应恶劣环境将生物内脏换成电子装置的一种技术。)的一切治疗。
  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实力能够如此,才有成为巡回医师的资格。
  “能笔谈吗?”
  D的问题让兹鲁杰医师沉吟深思。
  “若是短时间就行。不过——”
  “……”
  “我希望能避免会惊吓她的问题。对方是生理心理都受了伤的少女。也知道自己的命运。”
  “她几岁?”
  “17岁。”
  D点了头。
  尽管如此医师还是忐忑不安,但随即走至少女——罗丽身旁,拿起枕边的笔记本和电磁笔,写下了什么,可能是在介绍D.白皙肩膀微微颤抖,低垂的脸庞略略转往D的方向——然后不动。脸庞回到原来的位置后,同样皓白的手指伸手去握医师的电磁笔,D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切。
  笔微小,但有力地动了。好象是要拒绝。
  撕下笔记后医师起身,把它交给D,可以看见秀丽端整的笔迹写着〔非常谢谢您〕。
  将笔记纸还给了医师,然后D无言坐入位在罗丽身旁的椅子。
  自雪片间窥探的湛蓝明眸突然圆睁,少女背过脸去,随即转了回来低低垂下。反应像是认得D.医师把另一组笔记本和笔交予D. D立刻动手书写。
  〔你家里有谁?从以前到现在有奇怪的事情吗?〕罗丽一动不动地凝视递来的笔记本。宛如过了许久。到她摇了头为止大约花了近10分钟。
  D的手再度织纺文字。
  〔知道令尊的实验内容吗?〕脸庞又摇动。
  D重新握笔。
  罗丽摇头。一直摇个不停。连双肩也加入摇头的动作中。
  去除剂的碎片如雪花般飘舞。
  兹鲁杰医师压住她的肩膀。
  罗丽仍想摇头。
  “请出去、快点!”
  医师D说了。
  房门打开后护士冲了进来。
  D起身后问:“布而特八世的房间在哪?”
  “记得是——特别住宅区的P9.在保安局隔壁。”
  几近吼叫的回答声在关起的房门上反响、消散。
  离开医院后,D走过街路。
  不知他如何看待罗丽的突然狂乱,他的目光极尽冷澈。恐怕在这名年轻人的眼瞳中,一切情感都只会隐晦映现而已。
  路上熙熙攘攘,不过D却轻易地一眼望尽道路。
  由于所有人群左右避易的缘故。
  这不仅肇因于心理上、迷信上对非人异境居民的嫌恶,也是因为这名年轻人的美貌及气韵。
  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在街上的行人并非只有人类这事。
  即使如此,无论男女,凝视着D的眼瞳中都带有陶醉神色。
  除了恐惧之外甚至让人心生战栗的美貌,不仅让女性,甚至也让男性感受到一种性的神迷。
  男男女女大半都带着农具身着工作服。纵然这个移动街区无法在大地上经营生产,但似乎亦有在进行生活劳动。田畴、工厂地带应该就广布在公园的彼方。
  D马上找到了保安局。虽叫做〔局〕,却与同规模街道的保安官事务所相差无几。
  道路两旁的蓝色建筑群便是特别住宅区。有两栋看来觉得像是三层楼旅馆的建筑——仅有两栋而已。当他趋近门前之际,爽朗招呼声由道路另一边传了过来。
  一回身,布而特八世正小快步地走过来,双手是色彩缤纷的一大群——花。
  “哟、想干什么呀、美男子!”
  笑容和善,仿佛已将镇长家剧烈争吵几乎开打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了D面前后,他环顾了四周骂道:“真无情的街道。”
  “跟我说这里根本没有花店。而我在听说有造花园后试着去看看,却说不卖外人。算了、这也没啥希奇,可是——妈的!就连说了是要探病用的,也还是他妈的不卖!”
  他动了真怒,唾沫几乎要从口中四溅飞出。
  “我又说是为了罗丽才要买花。她不是曾和你们一起生活过的女孩吗。就算说是离开了街道的人,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回来的。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死了,受了重伤,才拼死前来求助。混蛋——结果这样也还是给我说不行。竟然说只要离开过已次就算是外人了。”
  对着抱怨不休的身影,D淡淡地说:“那花怎么来的?”
  “不、也没什么。可是我真的生气了。”
  “也该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遭遇了。”
  “这倒也是啦。”
  布而特八世马上赞同。心情转换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
  “算了、这也没办法。对了——找我有事吗?”
  “有事想问你。”
  “是吗——别站着说话嘛。对了、在那转角的对面有酒店。边喝一杯边谈吧。嘿嘿、不过没有人血呦。”
  虽然这种话在知晓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可说是会招致可怕后果的玩笑;但D并无介意模样,跟在领头的布而特八世后迈开了脚步。
  酒店人声鼎沸,可能由于街道的工作是轮班制的关系。两人一入内,喧闹顿时停息,吧台里的酒保跟围在桌边的男人们的视线一起盯注二人。
  “喔、不好意思。嗨嗨嗨。”
  布而特八世一面热情地打招呼并行经拥挤的桌间往里走,之后在位于深处的空桌边坐了下来,用粗浊声音喊道:“喂、我要苦啤酒,还有——”
  他转向D那边,楞楞地问:“你要啥?”
  “不要。”
  “笨蛋、来了酒店哪有说不要就混过去的——真麻烦。一样的来两杯。”
  吼叫似地说完后,“对了、你说的事是什么事?”
  “方才我去了一间住宅。”
  D说着。
  “有个怪异的家伙。——那是你吗?”
  “什么!?”
  “这街道的人如今不可能会想去那住宅行窝。说到外来者的话,就只有我和你了。”
  “哈哈哈。”
  布而特八世一阵仰天大笑。附近的酒客吃惊得瞪大双眼。
  “很遗憾不是我。就算是我,你觉得我会说:”没错、那是我‘吗?“
  “你为何要留在这?我认为离开比较适合你。”
  “我也这样觉得。”
  布而特八世干脆地承认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跟下面一比这儿可是天堂哪。付钱的话就能买到大部分东西,而且只要不和危险的贵族走狗战斗就行了啊。恩、我要待到被赶走为止。”
  “你刚才就没买到花。”
  “那影响不大。”
  当他自信洋洋的发笑之——数个人影由店的入口蜂拥而入。
  以灰发的老婆婆为首,连同三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全员面色不善。
  D望了桌上的花束,问:“是偷的吧。”
  “笨蛋!虽然没付钱可是是借来的啦。”
  酒店内议论纷纷,数个人影包围了两个人的桌子。
  “就、就是这家伙,他就是偷花贼。——没有错。”
  老婆婆的尖锐声音和细瘦手指都对准了布而特八世的脸。
  “什么嘛、让人听了真不爽。”
  布而特八世皱起眉头。
  “只不过是为了探病借用一下呀。花也会高兴的。”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啊?!”
  老婆婆气得竖发怒目。
  “在这街道要如何尽心尽力才能做出一朵花,你知道吗?臭小偷!”
  “没错!”
  形成包围网的一人出声附和。
  “小偷就必须接受小偷的处罚。出去外面!”
  “不——要咧。”
  布而特八世出声嘲笑。
  “不出去的话要怎样?”
  “没办法,动手吧。”
  “嘿、嘿、嘿。”
  自信满满的笑声朝男子们紧张的脸上飞了过去。
  “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大爷可是即使在边境也鼎鼎有名的约翰.M.普拉萨力.布而特八世呦。”
  沉默。
  “没听过吗、混蛋。”
  布而特八世板起脸,“那这位总该听说过吧。边境第一俊美,最强的贵族杀手,黑暗的美丽结晶而成的梦魇使徒——吸血鬼猎人〔D〕!”
  并排的众人脸孔转为惨白,连在酒店深处的男人们亦然。
  “哈哈哈哈哈!知名度超群呢……”
  布而特八世捧腹大笑。
  他巡视变得有若死人的男子们,“这样还要出去吗?我的伙伴可是连雷射都能斩断喔。”
  “话说在前面,他和我无关。”
  D开口说了,他的视线依旧凝落桌上一点不动。
  “什么——?”
  布而特八世双目圆睁。
  “无情的混蛋、我们不是伙伴吗?哈哈哈,告诉你们,这是玩笑话啦。”
  “想出去外面不妨出去。只是别算上我。”
  “你这王八蛋!”
  布而特八世愤然起身。
  “忘了请你啤酒的恩惠了吗!”
  “客人、对不起——”
  话声从吧台里面响起。
  “啤酒已经卖完了。”
  布而特八世破口大骂:“呜啊、妈的!今天真倒霉!”
  “别胡说八道了,快出去!”
  形成包围网的一名男子喊道。
  “就算只有一朵花,小偷也必须接受罪犯的处罚。”
  “噢——你们打算怎么做?”
  “看你是要电子鞭打一千下,还是要最重劳役三十天。”
  “都不想要哪——算了、姑且就出去好了。”
  用怨气十足的视线瞪了D后,布而特八世没有特别害怕的模样,跟在男子们后面出去。
  尽管如此,相较于外面的争斗,酒店内的视线仍旧凝聚在一人独留桌畔的美青年身上。
  男子们有四人。
  二人三十岁,另外二人较年轻。约二十岁前后。
  和平常的边境劳动者一样,即使有粗陋服装掩盖,肌肉的形状仍清晰可辨。全员身高皆超过180公分。相对的布而特八世是160公分。虽说他的肩宽、胸膛厚度并不逊于他们,在赤手空拳的斗欧中却是压倒性的不利。
  “好啦、谁先上……?”
  说话的同时布而特八世折响指节。
  “别自找苦吃了。”
  像是首领的男子发话。
  “乖乖去保安局,看两个刑罚中你选那个就行了。”
  “嘿嘿嘿、不干。”
  布而特八世脸上满是自信。遮覆嘴巴一带的胡须下暗红色舌头舔舔嘴唇。
  “因为我最讨厌仗着人多耀武扬威的王八蛋。因为我喜欢独来独往嘛。我可没被你们唬住,赶快放马过来!”
  在他们明白最后一句话乃是挑衅之前,一名男子已自左打了过去,呐喊声吐气声全未发出,打架功夫应属一流。
  当两人身影将交错的瞬间,布而特八世维持着架势向后移。
  青年无法改变动作,就这样摆着猛力挥出右拳的姿势,肩膀跌撞上了地面。
  不知是用了什么如何办到的——这瞬息攻防只会让人以为是事先套好的。
  “好了,下一个!”
  布而特八世微笑,表情天真无邪,有如打从心底热爱打架。
  这奇怪技巧能使那位兹鲁杰医师的功夫相形下也显得平凡无奇。
  剩下的三个身影开始动摇。
  “怎么啦?三个人一起上也可以哟。来啊——”
  双手毫无防备地垂放,布而特八世抬高了下巴,〔来打我呀〕的意识昭然若揭。
  “混蛋!”
  三十多岁的两人打喊,一前一后冲了过去。
  他们把对布而特八世那奇怪攻击的防御,交给吸饱了气的鼓涨腹肌,双手大张像是打算捏碎对方的矮小身躯。
  瞬间就证明了这个错误。
  因为在刚出手的两人身形交叉之处布而特八世已然消失;当后跃了足有三公尺的人影落地刹那,巨汉们前趴倒下摇震地面。
  这只能看作是在微寒阳光下,一名矮小男子所造就的战斗奇迹。
  布而特八世轻轻转了过来。
  他眼前是余下那名青年的脸。那张脸比起听见D的名号时更加苍白。
  “要动手吗?小鬼——”
  对温和的询问,年轻人以拔足狂奔回答。
  用堪称和善的眼光目送了头也不回奔逃的身影后,布而特八世望向酒店入口。
  “如何啊?比你那把剑还要快吧。”
  对充满连阳光也为之逊色的自信声音,D以黑暗的沉默回应。
  “好了,接下来要去探那孩子的病。你要不要来。”
  D不答,背转了身。
  “就算你是再怎么英俊的美男子,这么冷冰冰也是不行的啦。因为现在的女人都会看男人的内涵了。嘿嘿嘿嘿嘿。”
  自夸自擂的声音是否传给了远去的黝黑背影,连布而特八世也没自信。
  数分钟后,敏镇长迎接了黑夜访客。
  “那住宅的事为何没告诉我?——”
  淡然的语调中有着令镇长不禁畏缩的力量。
  “那住宅是指……?”
  “你女儿被发现的场所。听说那是在医院的少女——罗丽的家。”
  镇长不冷不热地说了。
  “以为我不觉得特别有必要所以才没说,有什么吗?”
  “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但有某人在那。我想大概是在寻找什么。”
  “是什么样的人呢?”
  镇长眼中好奇心闪烁生辉。
  “难以形容。镇民里面有像是会对那间住宅感兴趣的人吗?”
  “不可能。那里现在应该还是被封锁着。”
  D问:“你认为镇中有具有分子穿透能力的人吗?”
  镇长没回答。
  “罗丽——奈特家在那里研究过什么?”
  “他只是……”
  镇长欲言又止,凝视了D,细弱叹息自唇间流泻而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奈特家的实验是镇民关心的焦点。而实验的结果却不是。这是因为压根不晓得他们在做些什么的关系。你大概也能了解,在像这样的小镇,要埋首在不为人知的秘密工作中是不可能的,因为往往会有个人的自私自利破坏全体村民生活的情况。我也会无意中造访过那里,但佛兰滋——就是那女孩的父亲——只说是在做单纯的化学实验。”
  镇长脸上疲惫之色深浓。
  D无言凝望窗外。极目远眺,褐色平原向后破碎飞逝。城镇的巡航速度似乎迅捷如故。
  “要是能更早一点发现的话就好了。”
  镇长语气沉重地继续说。
  “奈特夫妇是镇上有数的化学家。不论十五年前的饥荒也好、四年前的雷兽侵袭也好,能防范未然全是靠他的头脑。如果没有他,村里七成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亡了。平日在镇民间也有是不是该对玩乐的态度放宽松些的看法。但是那想法是不对的。突然有一天,对了、正好是两个月前,他们要离开镇上。虽然我拼命劝阻,可是他们的决心十分坚定。——到现在我也还记得那幅表情,简直就像眼里要喷出火来一样。我想,大概是他在这个镇发现的事物,对在被诅咒的下界生活十分有用吧。若是他们夫妇做到这点也不奇怪。就算是我也只能让他们下去。当然也没忘记严肃告戒他们不可能二度回来这个镇……。就只有这样了。”
  “我不认为如此。”
  D说了,仿佛在与风对话一般。
  “那住宅中有某种接近灭亡的存在。不管是谁都应当会注意到。那住宅中剩下的东西送到哪处分掉了?”
  “没有那种事。”
  镇长不悦似地说。
  “只有奇怪的药瓶,还有二、三个像是自行组装的装置,因为太过诡异所以当场被破坏掉了,剩下的药品类和机械都移送到能加以利用的实验室或工厂了。没什么特殊的的东西。”
  “那作业是谁负责的……?”
  “镇上的伙伴全部出动。姓名掉阅的话就能知道。”
  “你没有参加吗?”
  镇长摇头。
  “没有,我是领导人。率先在那家钉下钉子。”
  D默默凝盯镇长,眼瞳极其幽暗,又无比澄莹。
  “请给我参加作业者的名单。我有事想问他们。”
  “你怀疑我说谎?”
  镇长问,并未动怒。
  “任何人都会说谎——”
  D说道。
  “的确如此。等会——现在就进行拷贝。”
  由桌上的对讲机对列表电脑下达指令后,到开始印给D的答案为止只花了不到5秒。
  名单上载着近二十名男子的姓名连同地址。
  将纸片收入外套口袋后D无声出外。
  一间令人觉得乌七抹黑老旧的房间。
  在镇中,这是仅次于工厂设施,机械运转部件第二件的场所。核能能源使用过后的废弃物迅速处理,转为无害粉尘后排放至外部。
  但尽管如此,房间仍旧看来总有些脏兮兮的。
  黑影悄悄靠近了操纵三座核融合炉的控制面板。
  这个供应一切能源的区域由三曾厚达两公尺的杜而(原文dewar,杜而容器为具有镀银双壁,壁层间为真空的绝热容器。由英国化学家杜而发明。)壁所防守,人员的出入则由电脑查核。
  纵然是这样,黑影既没贴近那里的电子眼,而他的资料也未登录在记忆装置中,但他却诡异地在面板前出现了。
  与黑影相称的漆黑手臂伸出,面板上严禁如此做的灯号开始闪烁。
  混沌旋涡的深处开始生出红点。数个点不久后合而为一,由小点变成红块,从色块变成网络。
  深红中有父亲的脸,表情奇妙而平和。
  在他周围青色光芒舞动,那看来有若雷电,又似珊瑚。
  父亲的头从桌子上抬了起来。
  “解开了。”
  他说着。
  “解开了——”
  不知何时父亲和母亲在荒野彷徨徘徊。
  风声远远作响,野风寒冽如雾。
  荒凉平原的前方只见云与天。云层涡卷,只有风吹拂而来。
  然后,那风在她的周围形成人脸。
  看来好象见过,又好似未曾谋面。
  人脸不止一个。
  还有一个是十分眼熟的脸孔,那脸的嘴唇说着:“留下来!”
  “留下来——”
  在行经寒风冽冽的荒野的自己一行人背后,她觉得那声音响彻四方宛如不论在何处都会听见。
  她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想去哪里。偶尔母亲会用像是不安的表情回望背后。
  令她不安的,是浮挂天空的陌生人脸孔。人脸的眼睛不是看着父亲不是看着母亲,而是注视着自己一事,少女一清二楚。
  隆隆作响后强风与沙尘扑打少女脸庞。
  D人在公园,坐在长椅上凝视着眼前喷冒的喷泉水。
  不知他是否有在思索什么,因为外表看来与平时一模一样故不得而知。不单是由于身为半吸血鬼的缘故,这名年轻人似乎连思考形态也异于常人。
  忽然,黑影落在他的侧脸。
  “你就是D吗……?”
  粗浊声音问道。
  D没回答。
  不论是声音主人到来也好,发出的质问也好,彷如他打从一开始便已知悉预料到。
  立在长椅旁的,是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身高超出两公尺将近三公尺。体格看来有如在巨大岩壁中嵌埋了去皮原木而成,影子轻而易举地遮覆住D,延盖至前方数公尺处的喷泉基座。在蓝色衬衫投下的影子胸口处,喷泉正荡漾着雅致的微弱光芒。
  他似乎未留意到D无视于自己的存在。
  “我是保安官哈顿。工作是保护镇上居民不被危险的外来者伤害。就算对方是镇长的客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要想留在这街道的话,就别到处打探多余的事,老老实实等时间过去就好。把身为保安官的我当作不存在,叫来了像你这种年轻小鬼,我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
  哈顿右腋下抱着危险物品——是将七根枪身合成一束的火箭发射器。不只是大型兽,甚至连小型大楼也能一击炸碎的战场兵器。
  腰间皮带上塞着大型蛮刀。
  平常人不用等到看见这武器,大概光是一看到枪械主人的体格就会大寒而栗。恐怕连问都不用问便会自行供出心中的犯罪意图。
  “要不要和我作个交易。”
  他说着。
  “你就什么都不做地离开这个镇。不过放心,相对地,我会告诉镇长你有认真工作。知道没!”
  没有回答。
  只有D的头发为吹过的风所摇荡。
  只见哈顿保安官的脸开始泛红,徐缓地退向后方,原本夹在腋下的发射器枪身猛然架了起来,七个发射口黑沉沉地朝向D的长椅。
  “别以为我还会警告你哪。”
  轻小的金属声乃是安全装置被打开的声音。
  “我只告忠一次。当作没听到或者反抗的人就会被这样处理掉。因为要是让那种家伙活着的话,街道可是会维持不下去的。”
  保安官脸色语气兴奋地说了。
  风中混杂了寒冰声响。
  “你也是调查过奈特家的人之一吧。在那里有什么?”
  “什么!?”
  保安官虚张声势着,并未作出任何行动。按在发射器射击钮上的指头也一动未动。
  “回答。”
  声音再度说道。
  明澄双目依旧望着喷涌的白亮泉水;这是幅让人弄不清到底哪方才是询问者的奇妙光景。
  两人都文风不动,然而二者间却展开了无形的凄决战斗。
  保安官的食指猛然灌满力道。
  发射选择装置指在〔齐射〕的位置。六万度火焰要将长椅以及坐于其上的年轻人连骨烧成灰烬只消数秒钟。
  细弱的警报声摇晃了枪口。
  更像是送了口气似的,保安官的长大脸孔仰望顶上,苍蓝天空的居民唯有白云。
  “大概有东西来了吧。幸运的家伙。下次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再遇到,你遭遇的事可是会让你想马上离开这个镇的。”
  保安官一面望着头上一面快步离去,D对他脸看也没看。
  当他总算抬起头时,是在自正上方不断逼近的振翅黑影,变得可明显看出是鸟类行影以后的事。
  警报开始断断续续地间隔鸣响,宛如行将窒息者的呻吟声。
  四下有数名人影又跌又滚地往住宅区方向急奔而去。
  D站了起来。
  这是肉食鸟的侵袭。此种凶暴鸟类原本翱翔于2000公尺以上的高空,捕食栖息于此高度的气兽或浮游生命体;一旦食物短缺,便会降近地上袭击城镇或人类。
  大型的翼长有20公尺。甚至能攫走独眼巨人。更可怕的是这种鸟不单独行动,必定以数十只为集团单位进行攻击。
  可能在他们饥饿的眼中,将这移动街道看成了份外庞大的猎物。
  远处像是机关炮射击的声音开始响起。
  朝着近逼的鸟影,火线被吸了过去。建筑的屋顶、街路,倏然覆上了黑沉影幕。
  在D眼前猛烈风压压弯树木。
  发出令人反胃的啼声后,翼长约五公尺的巨鸟有如要盖压到D头上似地飞了下来。
  貌似短角的嘴喙中密密麻麻长着如钉尖齿,接连不停拍送旋风的双翼中央可见生有钩爪的手掌。
  有若树根的三根脚爪逼了过来打算抓攫D.银光一闪——尽管那不管怎么看都只绘出了一道弧线,可是巨鸟不但翅膀被自中斩开,而且喉部也溅洒鲜血。
  喷涌的泉水立即被染为赤红。
  D后跃闪离摔落的巨大鸟躯,但脚爪仍旧朝着他伸来。
  留下一声‘喀’的骨头断裂声后,粗大脚爪被自根部斩断。
  尖声惨叫响起。
  D转过身。在约五公尺的后方,从缓缓上升的羽翼下出现了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影。是身着长裙的年轻少女。
  D奔近它正下方。
  左手一挥,白光拉曳尾线射去,贯穿巨鸟喉咙。惨叫响起,白光停住了翅膀的拍动,高度顿时下降。
  下一瞬间D神色动摇。
  因为周围突然一暗后,不知藏在何处,翼长超过20公尺的大怪鸟,自抓着少女的巨鸟上方飞落而下,将脚爪嵌入了它的翅膀根部后开始飞升。
  怪鸟振翅,强猛冲击波撞击地面,树木断折、喷泉泉水改往横流。公园附近家家户户的窗户玻璃纷纷破碎。
  D以外套衣摆遮住脸部。
  怪鸟掀起的暴风彷如被这动作化为虚无。理应剧烈摇晃的D那飘然凝立的姿势不变如故。
  当怪鸟的翅膀再度抬起时,D用力蹬地。
  他跃起了约有五公尺高。伸出的左手抓住了挂在下方的巨鸟脚踝。
  要害遭受致命一击,巨鸟早已毙命。被抓走的少女也已昏迷。
  以左手为支点,D如钟摆般地晃荡身体,在空中翻开外头调整风压后,D姿势美妙地跃至大怪鸟背上。
  怪鸟咆哮,狞猛吼声不似鸟啼,而是肉食兽的声音。
  D将反手握住的长剑高举头上。
  怪鸟的羽毛一齐逆竖,羽毛抖震放射出剧烈震动波,怪鸟的背部变为半透明。
  D轻一皱眉。仅有如此而已。
  猛力挥下的长剑准确刺穿了怪鸟的延髓。
  咆哮震撼天空。
  当吼声止息时,怪鸟开始解体。可能是临终前的震动波传向了内侧,所有羽毛皆尽脱落,皮肤与肌肉如黏土般皲裂,接着怪鸟瞬间化作数个肉块四散空中。
  高度是离地200公尺。D同少女一起自空中坠落。
  在击退肉食鸟这件工作上街道花了两个小时。
  战斗痕迹化为落下的巨鸟,以及被强风吹走的建筑物残留街上,道路上鲜血横流,拾起依旧火烫的对空炮空弹匣的少年发出痛呼。
  人们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开朗。死者为零。伤者亦几乎没有。程度只有数人遭破裂的玻璃碎片浅浅割伤而已。
  而且已出现了街道的粮食情况开始好转的征兆——小型肉食鸟被当场放到货车上运走;手持斧头电锯的男人们群聚于堵塞道路的巨大尸体旁。马达呼啸声与骨头断裂声交混,街道处处弥漫血腥味。翼长10公尺的巨鸟在不到30分内便被支解得面目全非。吃人得鸟对本该被吃食得人类而言乃是美味珍馐。
  肉块、内脏、羽毛、骨骼被堆积在货车上运走。全会在工厂施以化学处理,然后有的会成为存粮放入仓库保管;有些流入肉铺丰盛今天的菜色。
  工厂里,拥有各种技术的男人们正摩拳擦掌。骨头会做成长枪,内脏成为弓弦,骨骼分解为粉末乃至糊状送往医院。甚至尖锐的牙齿也能变作装饰品。
  就连血液也会被一点一点地混入今晚的果汁和酒店的酒液中。肉食鸟的血液被深信是一种滋补剂。
  在犹如找到了生存目的骚乱不已的人群中,一名妇女发现女儿消失了。看到她一面呼喊女儿名字一面在街上四处奔走的模样,人们这液才注意到这名妇人的一个女儿失踪了。
  众人安慰着半疯的妇人,同时探询她女儿的下落;她女儿的友人之一说她在公园。可以充分想见她已遭巨鸟攫走了。
  几个人跑到道路上,之后随即停住。
  自道路另一端走来的,正是众人嫌忌的美青年。他身旁跟着个纤细身影。
  妇人叫着女儿的名字跑了过去。
  对相互拥抱泪流满面的母女不加一眼,D背转离去。似乎是想去某处。
  撩起女儿盖覆颈部的头发,确认上面毫无伤痕时,母亲才总算溢出了安心的笑容。
  “好象没被怎么样啊。”
  一名男子说。
  “他是半吸血鬼。”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和。
  “他救了我。”
  少女喃喃自语。
  “你说救了你,你遇到了什么吗?”
  “在天上……我被鸟抓走了……”
  “怎么可能!公园那边的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少女空荡的声音说着。
  “我从天空往下掉。然后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人群以双眼追寻年轻猎人。
  一片骚然的街路上,已无那视线欲着落的人影存在。

第三章 镇民们
  入夜后云朵出现,是伴随着风的卷旋涡云,月光消失无踪。
  这天,正确来说是这天晚上,对街道而言是特异的一天。若是平日,街路上会充满兴高采烈的喧闹人群。为了治愈一天的辛劳,酒店的灯火及电子风琴彻夜不休,男人们红着脸忘我地高谈阔论。妇女们挂虑生活的艰苦,然而孩童们则是一手拿着刚配给的烟火,在狭窄街路上来回奔闹。
  但今宵一切止息。酒店大门拉下了铁卷门,街路唯有风吹舞而过。有时似乎有人影行经,原来是带着敢死表情的保安局义工。家家紧闭门窗,男人们分别手持射击武器同尖锐木桩,今宵是一夜无眠。
  因为这街道恐怕即将初次体验所有地面世界之梦魇的肆虐横行。
  菈乌拉入睡后,镇长立刻请来了D.“之后就拜托你了。”
  只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出房去。
  把事前准备好,附有扶手的椅子靠到墙边,然后D就这样一直等待。
  时刻是1100N——贵族最长造访的时刻。
  床上少女平稳发出熟睡呼吸声。
  在那安详的呼吸声中,D听出了有另一个声音叠夹其中。比起普通人的呼吸轻细,但悠长、深远——是叹息声,有若将要闭气前的吐气。
  袭击了少女的贵族若是仅能于夜中活动者,十有八九已发现了D的存在。
  无论守护少女的是何人,皆非贵族之敌。而这种自信与轻敌相逢。对一切吸血鬼猎人内而言,这乃是消灭贵族的最大关键。
  一小时、两小时,时间毫无异状地过去。D也好,少女也好,均有若化成雕像搬一动不动。
  D一直睁着眼。
  100M,窗外响起像是敲击什么的声音。
  菈乌拉双眼猛然大睁,嘴角浮现邪恶欢愉的笑容,张开的双眼渗放红光。
  她像是要查明自己的处境似地看了看头上,再巡视左右。落到D身上的双目突然停顿——这碍事的混蛋——目光如此说着。
  体验过血之极乐者,虽想逃脱但最后仍会耽溺于其中,这乃是惯例。
  不知她如何看待闭着双眼的吸血鬼猎人,盯视他一阵后,菈乌拉望向窗外。
  “是谁?”
  她问。
  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空间——黑暗中发出笑声。人耳完全无法听见的声音说道:——要进去了。
  ——不好吧,有猎人在。
  ——像那种家伙不足为惧。就算是你父亲也对付不了现在的我。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啊。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同。
  ——别说蠢话!
  漆黑色彩飘过眼睛前方从窗外流了近来。在菈乌拉眼前的地板上凝聚,化为人形,一会后就变成了拥有四肢的人体。
  〔雾状入侵〕——这名吸血鬼拥有与传说中一模一样的能力。
  他身着暗褐色T恤与皱巴巴牛仔裤的模样,原本的贵族若是看到了可能会皱起眉头也说不定。
  是个年纪颇轻,身材壮硕的男子。只是全身微妙地歪扭着。有些难以形容,像是小孩的手做成的人体模型一样……
  他望向菈乌拉,之后视线移到D身上。
  似乎是睡着了,D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吸血鬼的眼睛开始烁烂放光,红光赤染D的身体。
  光芒随即消散。
  “这样子他就会继续睡了。”
  入侵者说道。
  “会褐先前的家伙一样。不记得我的事。”
  “啊啊、快点、快点来……”
  毛毯中,菈乌拉扭蠕娇躯。
  “要是没有你的吻,人家、人家……”
  “我知道。”
  他歪斜嘴唇笑了起来,污黄齿列中犬齿格外突出,斜向前方。
  当他朝着恍惚闭起双眼的少女的喉咙缓缓曲身之际,房间空气陡然冷冽,朝向某一点流涌……
  入侵者愕然转身。
  “你、你……!?我的眼睛没有效吗?”
  D无言起身。
  入侵者虽想猛烈反抗,但动作却僵滞;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这是由于感受到D的气势。一动就会被杀,他想。
  “你有其他同伴吗?不、在那之前先报上名吧。”
  D淡然命令。平静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抗逆的钢铁声韵。
  “回答。你的名字是?是单独一人吗?”
  “不是……”
  入侵者回答。
  “还有几个?”
  “一个。”
  “你和他的名字?”
  入侵者颤抖。他震动全身,打算对抗自己身体被锁缚入骨的危机。
  “不回答也无妨。对照名单的话大概也能知道。出去外面。”
  男子点头。
  他缓缓走向通往玄关的房门。紧跟其后。
  突然有个东西伸向D的衣摆想拉住它——是菈乌拉的白皙素手。
  应该不是意图帮助入侵者,而只是反射性的行为。不过D被略略分了心,发现锁缚松了一瞬后,男子身体的轮廓倏地消失。
  刹那间他变为黑雾杀向房门的钥匙孔,化为一线消失其中。
  D右手一动。
  有如月轮的一闪自右肩爆出,本应已确实挪移到房门对侧的入侵者,发出临死前的惨叫。
  D表情微动,立即开门探看,面前是起居室,入侵者在眼前直仰身子,尖锐的木桩前端自他左背透了出来。
  男子腰部以下仍然保持雾状。入侵者发出低沉呻吟,一边用两手按住喉咙的姿势倒在地上,仿佛他的原形就是雾气一样,倒地的身体立即覆被上漆黑色彩,啪沙一声后摊碎于地。
  “你想做什么?”
  D的淡静语气中盈溢鬼气。
  “没有、我、没有……”
  摇头的人是兹鲁杰医师。
  “因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正站在这想说要怎么做时,这家伙就突然……。因为眼睛彼此对上了,我就连忙刺了下去。”
  D默默注视摊散地板的雾状微粒以及沾黏黑血的木桩。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D问。声音比起震怒语气更叫人胆战心惊。
  “是偷偷潜进来的。”
  说完,兹鲁杰医师拍拍吊在肩膀的布袋,清脆声响传出,里面似是装着木桩与铁锤。
  “不过,总算解决掉了哪。”
  “据说敌人有两名。”
  D对医师的脸色大变毫不在意,又说:“一个已死,但另一个行踪不明。只是,真的这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牺牲者吗?一个都没有?”
  兹鲁杰医师点头。
  “女骇大概恢复正常了。你去看看吧。”
  “好的。”
  语毕,点到一半的头停了下来。
  医师的视线落在化为粉尘的人体脚部,膝盖下方有着数公厘空隙。
  “这……。是你砍的吗?”
  D没答话,在粉尘旁蹲下。
  确认医师进去房门里面后,左手伸到了粉尘上。
  “如何?”
  “很困难呦。”
  嘶哑话声回答。
  “细胞的记忆被完全抹消了。不过你大概也已经晓得了吧,这家伙不是贵族的仆人哪。”
  难道说对方是自然产生的吸血个体?D毫无讶色,一颔首。
  “只不过,贵族以外的生物不可能自行成为贵族。”
  “也就是说,是有人做出来的吧。”
  话声附和。
  “这家伙是拟似吸血鬼。是谁制造的呢——”
  D未答。
  “这样说来,之前不是说过两百年前有谁曾上来这个镇过。又是他吗……。不过真奇怪哪!?不管是听镇长说的话也好,看镇里的人的样子也好,都不像在这之前有发生过吸血鬼骚动的样子。难道这些家伙是过了两百年的岁月后才突然生出来的吗?他也不可能还待在这镇上。你怎么想?”
  D站起,走向镇长的房间。
  “还有一名吸血鬼。我仅知如此。”
  敲门后,镇长迫不及待地探出脸来。
  “怎么样了?”
  “解决了。”
  “我女儿没事了吗?”
  “去问医师吧。”
  当紧张的镇长将脸转往寝室方向是,恰巧兹鲁杰医师现身了。
  他望向镇长微微笑了笑。
  镇长的肩膀松了下来,吐出长长一口气。
  “会面应该没关系。”
  D无言退至一旁,镇长的身影消失在寝室中。
  “真是厉害呀。”
  D正欲转身走向玄关,奇妙的声调从他背后追了过来,既非赞赏亦非嘲讽,而是几近挑战的语气。
  “大家原本都提心吊胆的,但你来了之后三两下就解决了。不过,在心脏钉下致命一桩的是我。”
  D回身。
  年轻医师脸上有着像是奇异而强烈的决心之类的东西。恐怕从无人D抱持这种特殊的感情过。
  镇长一会便满脸笑容地出来了。
  “喉咙伤口消失了,正安稳睡着。这全是托了你的福。”
  “这还真是失礼了,不过给予致命一击的是我。”
  镇长目瞪口呆地交互看着D与兹鲁杰医师的脸。
  “正如医师所言。我并未派上用场。”
  “没有那种事!”
  兹鲁杰医师强烈否定。
  “让小姐没被动到一根汗毛、将潜入的吸血鬼逐出房间都是这位的功劳。我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要发放赏金的话必须要平分。”
  “奉送给你吧。”
  D不愿多加纠缠似地说了,但语气微妙而有着善意。或许是讶异于医师的表现也说不定。
  “请过来房间。”
  镇长满脸堆笑讲着。
  “我要交付赏金,就请你在街道内中意的场所留宿吧。但无论如何,我是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的。”
  “非得如此不可。”
  在洋溢欢乐以及信心的气氛中,冒出了彷若冰锥的台词。
  “还有一名吸血鬼。”
  “什……”
  正欲发话的镇长张大了嘴巴。
  “不可能的!”
  “不、有两名。我不认为他会说谎。”
  “可是——可是,牺牲者至今只有菈乌拉呀。”
  D把脸转朝医师的方向。
  似乎光凭如此医师便已知晓了问题的内容,他摇摇头。
  “并无偷偷来我医院治疗的患者。”
  “何时做过定期健康检查?”
  “一个礼拜前。除了感冒与轻度旧疾以外,没有异样的患者,也没有缺席健康检查者。我可以保证。”
  “你女儿最后一次被袭击是在三天前。之后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镇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拳头轻敲眉心。
  “真是难以置信。祸不单行。这街道——在这个外敌无法入侵的街道中——竟然有两只肮脏的妖怪跑了进来。”
  “只有两只倒还好。”
  兹鲁杰医师表情一变。
  “令媛是被偶然发现的,但说不定也有在不知不觉间被吸了血,已经化为吸血鬼的牺牲者也说不定。有时也会有家人加以掩盖的情形出现。”
  “正是如此。”
  D颔首。
  尽管对贵族惧之入骨,不过对化为贵族一员的血亲之爱,有时会胜过战栗之情。比起将每夜脸色惨白、不住衰瘦的亲生子女痛苦地放逐出村,有更多的家庭选择将他们藏匿于家中深处。
  一家人全数化为吸血鬼使徒的场合几乎皆由此而来。
  关爱极易招来死亡。
  不知当赌命保护的孩子将獠牙冰冷冷地咬入自己颈动脉时,父母亲心中闪过的究竟是后悔之念——抑或是满足。
  镇长说:“让大家知道已经杀死一个的事会比较好吧。”
  D同兹鲁杰医师一齐点头。
  “虽然这样说有点突兀,不过请不要让菈乌拉小姐出门。让镇民以为事情还未结束——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而我和D先生会负责搜索。”
  D浮露出奇妙表情。
  医师好象是个不会顾及他人想法的男人。但问题是,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强逼别人的那种人。简直就像是因为D在场所以才做出如此行为。
  “可是——”
  镇长沉思。
  “这是保安局的工作。不可能不让他们知道。”
  “我不认为到昨天为止毫无建树的一群人在之后会有何成果。请全交给我。也希望你能劝阻这位医师。”
  “我了解了。兹鲁杰医师,关于这次的事请全面保持沉默,也请不要插手。这是身为镇长的我的命令。”
  “可是——”
  兹鲁杰医师起气愤填膺,但还是控制了自己。
  “知道了。虽然遗憾,但我会克制自己不去和D先生一起行动。那么,告辞了。”
  高声告退后,年轻医师一耸壮阔双肩,消失在室外的黑暗中。
  “还有一个是吗——”镇长用疲惫语气喃喃低语。
  “还有一个——在那家伙制造新的牺牲者以前,只能空等了,真是……”
  D轻声说道:“医师应当见过他的脸,虽然没有特别提起。”
  “……你是说他是镇里的人!?”
  D不答。
  “最近的死者或行踪不明者是何时出现?”
  镇长眯起眼。
  “……死者是在两年前,行踪不明的是在三、四个月前。失踪原因不明,大概是喝醉酒从街道摔下去了。姓名与地址有列在名单上。”
  D一点头。
  翌朝,激烈声响响起,D分配到的宿舍门板被敲打。
  “没锁。”
  纵然低声回应了,敲门的人却没有开门。
  “什么事……?”
  “镇……镇长跟兹鲁杰医师说要你马上过去——。有病人。要过去工厂区的A栋那里。”
  对方害怕地说完这些话之后,急促脚步声便远离而去。
  D无言自简陋的干草床上起身,整顿行装。虽说如此,也不过是背上长剑而已。
  太阳高挂,路上行人们惧怯地目送行走如风的D.工厂区位在镇的外缘,是由三栋巨大建筑并列而成的组合式区域。除飞行能源外,生活所需之一切皆在此生产。换言之,这是镇的生命线。
  不消查看门上的A栋标志,非比寻常的气氛便已呼唤了D.在半圆形的拱顶入口立着数名人影。有镇长、医师,腋下抱着银色火箭发射器的大概是保安官,像是助手的数名男子推压着嘈杂的人墙不让他们接近。
  D一靠近人墙便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道路。
  充满疲劳、惊愕,以及憎恶的目光迎向D.镇长脚畔倒卧着一名男子,盖着白色防水胶布。
  D默默屈膝,揭起塑胶布。
  是个年约40的男子,双眼大张,嘴唇用力紧闭的模样,将那连惨叫都忘了发出的恐怖瞬间鲜明刻留下来。
  “状况如何——?”
  D淡淡发问。
  “不用问也知道吧。”
  保安官恶言相向。
  “身体里的血一滴不剩,是你的同类吸光的。”
  “似乎不是那样。”
  D转向兹鲁杰医师。医师点点头,说:“身体里的血液确实是消失了,不过完全没有被咬的痕迹。”
  “仔细就会找到的啦。”
  保安官说着。
  “不管怎么说都出现了新的牺牲者。要是继续拜托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下去,就会出现第二、第三个牺牲者。镇长、到这差不多该我们上场了吧。就叫给我吧。我会在三天内把妖怪逼出来,把所有被吸血的家伙都处分掉给你看的。”
  敏镇长的表情苦恼地扭曲着。
  “虽然症状看来一样……”
  D说道。
  “但这并非贵族乃至牺牲者所造成的。完全看不到伤口。恐怕……”
  兹鲁杰医师点头。
  “说不定是一种新疾病。”
  “什么?你们该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保安官发出愤怒之声。
  “给我三天。”
  D说。
  “期间若无法发现敌人,我就离开。”
  “开什么玩笑——”
  “好!”
  镇长打断保安官的话声。
  “三天之内,搜索吸血鬼一事全权委托D先生。保安官完全不要干预。”
  保安官满脸通红没有说话。
  兹鲁杰医师别过脸说:“聪明的决定哪。”
  “可恶……!”
  粗大手指抓住了医师的肩膀。
  接着有个东西按到保安官手腕上——是镇长的手。
  “保安官。”
  对着露出凶暴神色的大脸,镇长出声告戒。他所做的仅有如此而已,但激动的红色马上便从保安官脸上退去。
  “知道了啦,你是镇长。遵命。——不过哪,就只有三天。这段时间我们完全不会帮你。从打听消息到进行调查全部都要你自己一个人搞。话先说在前面,这个镇可是很大的哪。”
  然后他率领助手离去。
  “好了,至于这具尸体——”
  兹鲁杰医师一面揉按眼睑一面说。
  “是要放到停尸所,还是医院————。因为即使我个人颇想解剖,可是没有家属在场。”
  镇长点了头。
  “总之先运到医院吧。无法完全排除是疾病的可能性。”
  在镇长的命令下选出了两名镇民,他们分别抓住担架两端后,立刻将它放到停在前方的救护机车的载架上。
  “我先走了。”
  引擎声轰隆作响后年轻医师离去,接着只剩镇长和D留在那里。
  强风吹过两人身周。那是自光明吹往黑暗的风“抑或是——”
  “是怎么一回事呢……”
  镇长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我认为是疾病。”
  D没回应他。
  大概即使对他而言,血液自毫无伤口的人体消失一事亦是首度遭遇。
  “我不清楚。要催兹鲁杰医师赶紧分析。依旧情况可能必须做血清的初步研发也不一定。”
  “也就是说,果然……”
  汗水滑落镇长额头。
  于窗外射入的阳光中,少女思索着今后的命运。
  无法出声,也听不见。——这事实已由兹鲁杰医师明白告知了。那时她的感觉就像落入了地狱之中。
  她必须独自活在一切声音绝灭,手中无笔便什么也无法传达的世界里。辐射能的伤害不会留下痕迹尽管值得安慰,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几岁呢?——她那时试着重算了一次。
  17岁——开始日后这种生活的年纪。
  一切都消失了。
  初次得知时,她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着是否要去死。
  那时〔他〕来了。
  据说救了自己的那个秀丽容颜占满了脑海。
  由于实在太过美丽了反而使一切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这个人救了我——少女被这想法所支撑。
  请再一次、再一次来看我——少女身旁有数个声音传过。
  医师与护士穿过走廊的脚步声。运送像是死尸的人体时地板吱嘎声。可怕的声音。
  什么都听不见或许也能算是一种至高的幸福也说不定。
  今后会变成怎么样呢——不知何时窗中日光带上蓝色。
  不晓得医师与护士是否人在邻室。若是没有光,她和他们之间便会为永恒的距离所隔绝。
  突然,眼前的门板上浮映出了人影。
  当她望见门上的身影时,玻璃上的一点浮出了彷如漆黑色块的物体,它的外观变得有如高速旋转的花瓣,不住往四方扩散。
  那忽然在少女眼前变成像是黑色团块一般的东西,轮廓朦胧模糊变化不定,靠近了病床。
  少女不禁后退。打算压下紧急按钮,但那被突然伸出的黑色手臂夺了过去。
  〔怎样,懂得我说的话吗?〕尖锐的思绪潜进了脑中。
  少女双目圆睁。
  〔别啊那么惊讶。这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即使不出声,用想的就能传达意思。就算是没有声音的女孩也能做到。想不想变成这样?〕少女点头。剧烈的点头方式简直像是在做什么运动似的。
  〔要我教你也可以。不过我有事要问你。你会回答我吗?〕少女点点头。凝望阴森黑块的明眸似乎对它全心信赖。
  〔你家里应该曾做过某种研究。〕声音伴随着愉悦的刺激在脑中响起。
  〔而那秘密就藏在那间住宅的某个地方。告诉我那个地方。——不、不用嘴说也成。想想吧。〕少女闭上眼。凝聚过往的生活,开始探查父亲所做实验的具体案例。
  没有收获。
  少女将这告诉黑影。
  〔不可能。〕黑影的思绪有若火焰。
  〔你父亲沉迷于禁忌的实验中。而且只有你父亲成功了。回答我!快想起来!〕质问彷若熔化的钢汁烧灼少女脑部。
  少女全身颤抖倒在床上。
  此时房门打开,黑影像是转了个身。
  “干什么,你……”
  兹鲁杰医师烈焰般的话冲了过来。
  黑影无声移向医师。
  或许是基于年轻的卤莽,医师大张双臂打算擒抱住它。
  手陷入黑影的身体里。不、该说是黑影穿过了医师的身体。这是分子穿透所致。
  “你——”
  无来由地,医师奔近罗丽那边。
  “没事吧?”
  他问。
  总算读出了嘴唇地形状后,罗丽点了个头。
  发现自己的手脚正散放青蓝粼光后,医师吃了一惊向后退,是分子穿透的后遗症。
  “我也不得不喝去除剂了哪。”
  罗丽对呆呆说着话的医生报以微笑,同时脑中清晰闪动着那黑影传来的思绪——〔你也能使用心灵感应。〕黑影如此说了。
  布而特八世骄傲说着。
  “不过就算你告诉别人也没关系。因为我只要五分钟就能搬到其他地下工作者的藏身地点去了呦。我可是比吸血鬼还要神出鬼没的。”
  D问:“你想说什么?”
  “别瞧不起人——”
  布而特八世说后,坐入了塑胶椅中。
  虽然他也劝D坐下来,却没有椅子。
  杂货店的老板娘已经被先躺放在人迹频繁的街路显眼处了。遭吸血鬼力量所诱者完全不会记得身上发生过的事。
  布而特八世将昏迷的吸血鬼放在宽大的简便床铺上,像是有点恶心地碰了碰外露的犬齿。
  “好了,就稍微让他回答两、三个问题吧。好了没,要仔细看清楚噢。”
  如此说完后,接着他爬上床,紧邻着被推到里侧的吸血鬼身旁躺下。
  D看见他用力握住吸血鬼的手。
  布而特八世闭上眼睛。
  ——之后一切表情消失。同时吸血鬼全身抖动,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吸血鬼以布而特八世的声音说道。——不仅如此,就连原本一付庄稼汉模样的脸孔、脸上的表情,都隐约带上了圆润感;甚至目光和嘴角边也明显有着布而特八世的影子。
  “呜——好冷好冷。这家伙的身体里也好,全都是冰的王国嘛。不过相对的,完全清楚他在想的事了哪。——因为这家伙呢,而被变成吸血鬼的人——哎呀、没有。他在那工厂前突然觉得一阵寒冷,然后就晕倒了,好象就只有这样了。还真是个天才。”
  “疾病有传染吗?”
  对D的问题他说:“不晓得。知道的是他想吸一大堆血。只有这样。”
  布而特八世的声音忽然含糊不清。
  和善面容上鬼气流闪。他化出恶鬼的形象后跳了起来。——这是由于附身者被轻而易举地反附身之故。虽说仅是拟似吸血鬼,但受继吸血鬼之血的精神力便与吸血鬼同样强大。
  他打算慢慢D——然后布而特八世突地笑容满面。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来想让你吃一惊的,可是你完全没被吓到。真不愧是D呢。要问的只有这些吗——?”
  “还有一个。在那住宅里究竟研究过什么?”
  “不晓得。”
  布而特八世干脆说了。
  “或许有相关知识也说不定。可是关于那件事环绕着迷雾。没有答案。”
  “……”
  “计划落空了哪。”
  D微微点头。
  记忆传播是存在于吸血鬼以及被吸血者间的一种特异现象。吸血鬼的记忆会移入牺牲者脑内。
  大多仅止于一小部分,但其中亦会产生拥有和贵族完全相同记忆的牺牲者。
  布而特八世便是打算以精神入侵,藉此读取这名男子之主人的记忆。
  D无言担起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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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nant 发表于 2007-8-13 12:09:18 |显示全部楼层

吸血鬼猎人D---3

吸血鬼猎人D(小说)
第一章  被诅咒的新娘

夕阳渲染着平原的尽头。色彩不是平时的朱红色而近似血色。虚空中狂风呼啸作响,草原上长满高及脚踝的长草,一条狭隘的道路贯穿其中。如今,道路上有一匹马与骑士停了下来,彷佛遭到了迎面猛吹而来的狂风的拦阻而无法前行。
道路于前方约二十米处,开始缓缓上升。只消登上该处,便可望看见位于边境区的小村落——“兰席鲁巴”,以及成排的房舍与绿色的田地。
舒缓的斜坡的起点站着一名少女 。
骑士的座骑或许是惊艳于少女的风姿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高傲、眼眸灿如焰火的美少女。肌肤被太阳晒得微黑,黑发往后束成一束。全身散发着荒野生活者特有的豪迈野性。由于她有着夏日阳光般的美貌,一看到她的人不免会想继续向下打量她的曲线。然而少女从围着破损蓝领巾的颈部开始,到脚踝为止,全包裹在灰色防水斗篷内。除了和她十分相配的皮制凉鞋和捆在右手上形似长鞭的物体外,身上完全没有佩戴项链、耳环等这类能让人感受到女性气息的饰品。
少女身旁站着一匹一看便知年代久远的改造马(指为了适应恶劣环境将生物内脏换成电子装置的一种技术)。少女先前本来横躺在它脚边。处于令人不禁想捂起耳朵的狂风怒吼中,一位生活于荒野中的女性,却能于二十米外,就察觉到静静走近而非策马奔来的骑士,看来她也并非是单纯的农夫或拓荒者的女儿等这一类的普通女孩。
停下的马匹再度迈开脚步,好象知道少女不会让路似的,在离她约一米处再度止步。
顷刻间,大地上只有风声疾驰而过。不久后少女开口:
“你是个流浪者吧?是猎人吗?”
声音虽然豪迈而且气势十足,但似乎隐含着一种憔悴的感觉。
坐于马上的骑士没有回答。
由于低低地戴着帽檐宽大的旅人帽,鼻子以下又包着防风用的方巾,令人无法看清骑士的长相。然而不论是健壮的身躯,还是褪色的黑色长外套中露出的一部分战斗用的万能腰带,都让骑士看上去不像是来边境村落经商的商人或是临时工。
在他的方巾下面,悬有一枚蓝色坠饰,映出少女思索的脸庞。
少女大大的瞳仁注视到绑在骑士背后的长剑。那把剑,有着迥异于多数猎人爱用的直线型长剑的优美弧线,似乎在述说着主人流浪漂泊时所经历的浩瀚空间与时间。或许因为得不到回答,少女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那把剑是装饰品吗?如果是,就让我拿去市集上卖掉好了。把它留下,然后离开!”
接着她右脚后退一步,身体蹲低至原来一半的高度,握着鞭子的手向旁缓缓举高,摆出一副若再不说话就要以强逼的方式要对方说话的样子。
骑士第一次回话。
“你想干吗?”
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虽然因头上风声呼啸而听不清楚,但那声调听起来是属于十七、八岁青年的声音,一点没错!
“什么嘛!是个毛头小子啊。不过还是不能放过你,和我决斗吧,”
“强盗吗?不过也太光明正大了点吧。”
“笨蛋!如果要钱的话,哪会对你这种一副穷酸相的流浪汉下手。我是想要试试你的功夫。”
风势“嗖!”地一声被撕裂。少女挥动长鞭,只见她手腕轻抖,长鞭就像不祥的黑蛇一般,在落日余晖中盘卷数圈。
“开始喽!要是你想在兰席鲁巴村里享用美餐,就得先打倒我才行!”
马上的青年纹丝不动,看上去也没有打算动用剑或战斗腰带的样子。青年虽然被不说明理由径自挑战的美少女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盯视着,却漠然依旧。结果,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了狼狈的神色。
少女在吐了口气的同时挥出长鞭。鞭子是用狼人的钢毛拧制、再花三个月耐心地涂上兽脂鞣制而成。若是击中肌肉一定会被撕碎。
“咦!?”少女变了脸色向后跳开。本应扫到青年左肩上的鞭子,不知为何在要击中的瞬间改变方向,转而袭向少女的左肩。青年逆转了鞭子的方向,自己毫发未伤地将攻势送还给罪魁祸首。
对于能在刹那间看清闪击黑蛇的速度、角度,并将其击回的反射神经,少女是如何反应的呢?
“混蛋!总算肯动手了!”

  
  少女右手一甩,倒飞的鞭子未能击中肩膀,转而飞舞空中。不过少女没有发出第二击,只是呆立在原地。因为她的直觉感应到了双方战斗的能力有着天差地别。
“让开。”青年用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语气说道。
少女遵从了。
当青年和马匹通过她身旁往前走了数步时,少女再度站回路中并发话:
“请看我这边!”
青年因为话中的苦恼语气而回过头来。在那一刹那中,少女用左手将斗篷掀到肩上一口气将它脱去。霎时间,连灿烂的夕阳的光辉也相形失色。唯有维纳斯能造出这般美丽、一丝不挂的圣洁裸体于风中熠熠生辉。少女同时伸手解开发束。
“啪”的一声,浓密的黑发随风飘扬。由于赤裸躯体的惊人美丽,而流露出一种异常妖艳的美感。连风中也掺杂了成熟女性的香气而不停地旋绕着。
“再比一次!”长鞭再度发出声响。
鞭梢“咻”地一声朝青年袭去,在打中身体的一瞬前化为八股,以极为灵巧的攻势分别击向目标的颈、肩、两腕与躯体,而且每一击都巧妙地隔着些微的时差,先后缠住了青年。这种攻式方式比起同时攻击更难被人躲开。
“哈哈哈……中了吧?怎么样,因为女人的裸体而分心,就会落得这种下场哟。”
少女用不输给强风的音量大喊,之后蓦地转为失望。
“你是第九个人了,果然还是不行啊。如果你留下背上和腰间的武器,我就马上放开你,怎么样?”
少女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如果我说不呢?”
少女激动了起来。
“看你是要窒息,还是要被摔到地上。可以让你选择自己喜欢的死亡方式。好了,现在你要哪一种?”
“两种都不要。”
以这句话为信号,少女马上集中全身力量到右手。力道猛然涌至长鞭末梢,将青年甩到空中……但是却失败了!八个鞭圈就这样保持着原形,被抽离青年身体。
“啊……”
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被吓到了,少女呆若木鸡。使尽浑身解数施出的招式,却被对手连动也没动地就破解了,实在让她无法相信。
青年与马静静向前走去。
尽管如此,陷入安静状态好一会儿后的少女,将落于不远处的斗篷穿到身上后,马上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奔至青年身旁。
“等一下!我为先前的鲁莽道歉。请听我说,你一定是猎人吧,而且是吸血鬼猎人,对吧?”
原本默默看着前方的青年,第一次对少女的方向投注视线。
“看来没错,我要雇用你!”
马匹停下脚步。
“不是开玩笑吧。”青年平静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吸血鬼猎人是猎人中最顶尖的好手,也知道吸血鬼是多么可怕的对手。虽然成为吸血鬼猎人的比例是千分之一,但打赢吸血鬼的胜算却是一半一半。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父亲也是猎人。”
青年眼中闪过情感的色彩。一手推高帽檐,露出细长冰冷的清澄黑曈。
“是哪种猎人?”
“狼人猎人。”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那种鞭法。”
青年低声独语:“听说这里的吸血鬼是第三次扫荡战争时的幸存者,不过那是隔了三十年之久的战争,这说法可能靠不住。那么,既然说要雇用我,应该是你的家人或朋友遭到了袭击。被吸了几次血?”
“目前只有一次。”
“咬痕是一个还是两个?”
少女犹豫了一下,将手移到领巾上。
“麻烦请你自己确认。”
在被阳光晒红的脖子左后方,颈动脉一带,有两个肿胀变形的伤口,可以看见内部活体肌肉组织的颜色。
“这是‘贵族之吻’。”
少女一边感受着马上青年投注的视线,一边低声说道。

青年拉下遮住脸部的方巾。
“从伤口看来,是相当厉害的吸血鬼,你还真是精力充沛啊。”
最后一句是对少女的赞美。
虽然被吸血者的反应因吸血鬼的等级不同而会有所不同,但大多数都会成为被吸去灵魂的呆滞人偶。肌肤如白腊般毫无血色,整日躲在阴影中流露出空洞眼神,等待吸血鬼来临与之再一次的吻咬。只有精神和体力远胜常人的人才能免于落入这种情况。这名少女就是这样的一个特例。
可是,少女此时也和普通的牺牲者一样,呈现出梦游症患者的表情。

这是对青年除下面罩后的美貌看得忘我的缘故。充满男子气概的浓密眉毛;纤细高挺的鼻梁;显示出坚毅心智的紧闭的嘴唇,这副唯有在炼狱中经历过无数战斗者才有的严整面容上,闪烁着潜藏着忧郁的眼眸,将自然塑造的青春美丽结晶化为完美的杰作。然而,少女马上回过神来,这是因为她感到那眼神深处,有某种不祥事物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背脊。
少女摇摇头后说道:
“那么如何?你要接受吗?”
“你说过你知道吸血鬼猎人。那你清楚酬劳的金额吗?”
少女的脸上泛起红潮。
“是……是的。”
“所以?”
雇请对付强大的妖怪、妖兽的猎人时薪资就必须提高。吸血鬼猎人的行情,一天最少要五千元。顺带一提,一袋三餐份的旅行用压缩口粮要价是一百元。
少女用下定决心似的口气说:“一天三餐。”
“……”
“还有……”
“还有?”
“我可以任你摆布。”
青年的嘴角浮起微笑,逗弄少女似的说:
“比起和我睡,被‘贵族’亲吻可能比较划算哟。”
“才不是那样!”
少女的眼中突然泪光闪动。
“我不在意是否会变成吸血鬼或是必须要和谁睡,因为那和人的价值没有关系。可是……算了,那种事怎样都不要紧。怎么样,你能帮我吗?”
注视着少女那哀怒交错的脸庞片刻后,青年静静地点了头。
“好。但相对的,我要先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不管是什么都没关系。”
“我是个半吸血鬼。”
少女的表情突然冻结。难怪,毕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有这么美的男人的。但话说回来,即使是半吸血鬼,他也俊美得太过火了。
“可以吗?再等等看说不定会有别的猎人经过,不用勉强。”
少女咽下充满口中的苦涩唾液,向青年伸出手。虽然想要微笑,却发现她的笑容很僵硬。
“拜托你了。我是朵莉丝&#8226;蓝。”
青年没去握伸过来的手。和起初一样,无表情、无感情地说:
“叫我‘D’。”

朵莉丝的家位在自两人邂逅处骑马约三十分钟可达的小山山麓。两人策马狂奔,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即抵达。一和D谈妥,朵莉丝就像被渐次昏暗的薄暮催赶一般,不停驱策马匹。因为不仅是吸血鬼,所有最危险的妖怪、妖兽群,在黑暗完全降临后便会开始活动。
尽管没有如此慌忙的必要,D也只是默默尾随着美丽的雇主。
朵莉丝家似乎于三千年前的地球大改造计划时,被永久沃土化过。是座四周环绕着绿意盎然的草地的农场。以木料、强化塑胶搭建的母屋坐落在中央。强化防水布装上控温器而成的蛋白质合成植物农场、家畜小屋、马厩散立四周。仅农场就广达两公顷。合成好的蛋白质由中古机器人负责采收,人类只需打包封装。
把马拴于母屋前的横木上后,朵莉丝急着赶回家的原因便一目了然——一个男孩这时大力推开门跑了出来,站在颇高的门廊上喊道:
“欢迎回家!”
这是个脸颊红红的七、八岁少年,胸前抱着旧式镭射来复枪。
“这是我弟弟,丹。”向D介绍完后,朵莉丝用温柔的声音询问:
“没事吧?没有雾魔来吧?”
“一个也没有。”少年挺起胸膛。“之前不是才干掉四只吗?所以它们怕是不敢靠近了。要是敢来,我就用这把枪把它们整只烤熟!”
这样说完后,丹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说:
“对了,葛列克那家伙又来了,抱着说是叫人从‘都城’送来的花束,还把花留在这儿叫我等姐姐回来后交给你。”
“你怎么处理那束花?”
朵莉丝用觉得好玩的表情询问。少年愉悦地露出满意的微笑,说:
“用厨余处理机切碎后,混在饲料里喂牛吃了。”
朵莉丝大力点点头。
“做得很好。今晚要吃大餐哟,因为有客人来了。”
即使在和姐姐谈话时,丹也不停地偷偷看着D,这时丹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咦?是个美男子呢。原来姐姐喜欢这一型的。还跟我说什么要去找男工代替快坏掉的机器人,结果原来是跑去找老公。”
朵莉丝满脸通红。
“笨……笨蛋!别胡说八道!这位是D先生,要来农场帮一阵子忙。你可别给人添麻烦哟。”

  
  “嘿嘿嘿……别害羞嘛。知道了,知道了。和他一比,葛列克那种家伙就和肉食蛤蟆差不多了。如果是我也会认为这个比较好啦。请多多指教喽,叫D的大哥哥。”
“请多指教,丹。”
少年毫不在意D那连对小孩说话时也全无情感的语气,带头进入屋内,两人跟着走入门后。

不知道是喜欢这个冷漠来客的哪一点,少年一直缠在D身边不走。
“告诉我‘都城’的事嘛!旅行中有打赢魔物或妖怪的故事的话,就跟我说嘛!”丹如此不停地央求着。
到了最后甚至一边嚷着说:“因为姐姐太啰嗦了,所以男生们今晚在我的房间聊到天亮吧!”一边拉着D的手想带他去自己房间,如此闹了好一阵。
“真不好意思,你一定觉得很吵吧。”
晚餐结束,把嘴里嚷着还不想睡的丹半强迫性地赶回寝室后,朵莉丝抱歉地对D如此说。D正用左手拿着原本背在背上的剑,站立在窗边凝视着外面的黑暗。
由于持续了四五日晴朗的天气,屋顶的太阳能电池得以充满电力,天花板采光镶板中洒下的耀眼强光,毫不吝啬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因为难得有旅行者来访的关系,而且我们也很少和兰席鲁巴村的村人打交道。”
“没关系。被人喜欢没理由心情不好。”
虽然口中如此说,对于换上衬衫和女用长裤坐上沙发的朵莉丝,D却连看都不看,口气冷淡如故。他轻轻闭上眼后,说:
“现在是边境标准时间926N(Night)。虽然吸血鬼会来寻找曾被吸血的人,不过应该不会太快,大概过了半夜才会来。在那之前,能告诉我你知道的敌人的资料吗?没关系,你弟弟已经睡着了,还真是有精神的鼾声呢。”
朵莉丝睁大了眼睛。
“你连门后面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连穿越荒野的风声,徘徊于阴间的亡灵怨歌也可以听到的。”
D自言自语似地说完,用滑行般的步伐来到朵莉丝身旁。当朵莉丝感觉到那张端正冰冷的脸庞朝颈后低下时,下意识地大叫:“不要!”随即全身僵硬。
然而D的表情丝毫不为这充满露骨厌恶感的声音所影响。
“只是要看看颈部的伤口。由此可以大略了解敌人的水准。”
平静的语气让朵莉丝心中满是后悔。
“对不起,请看。”
她露出颈部后,背过脸去。嘴唇微微颤抖,这是由于先前的剧烈反应尚未平息。但脸颊发红的原因,则是少女对被陌生的年轻男子察看肌肤一事感到害羞。因为即使到了十七岁的现在,她也连和异性握手的经验都没有。
数秒后,她感觉D挪开了脸庞。
“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没有高低起伏的声调,这让朵莉丝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的心脏干吗要跳得那么剧烈。发现自己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她便注视着D的脸,尽可能用冷静的语气,开始诉说那个被人诅咒的夜晚的故事。
“那是在五天前刚入夜,正在修理电磁防护罩时,我去追赶偷跑到农场中杀死一头牛的小龙,好不容易如愿杀掉它后,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那里是那家伙的城堡附近。当我急着想回去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小龙临死前突然吐出火焰,烧烂了马的下半身,马匹因此死掉。可是那里离家足足有五十公里远,身上的武器也只有杀死小龙时用的长枪和短剑。于是我开始拼命地跑。大约跑了三十分钟后,突然发现好像有人跟在我后面一起移动。”
朵莉丝突然闭口不语。她不仅仅是因为想起了可怕记忆的缘故,也因为听见了附近有凶恶的吼声响彻黑夜。她吓了一跳,将美丽的脸庞转向外边,发现不过是野兽的叫声后,表情便转为放心。农场外围装有花费巨资购得的旧型电磁防护罩,内侧也配置有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
她再度开始诉说那可憎的亲身经历。
“最初以为是毒蛾人或是狼人,可是却没有翅膀声或脚步声,连呼吸声也没有。尽管这样,还是可以感觉到有东西在离我背后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而且用相同的速度一起移动着。最后我忍不住突然转身,一转过去取什么都没有。不对!事实上是他在那一瞬间又绕到我背后了。”
记忆将恐惧深植在少女脸上。她紧咬嘴唇,尽力想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D只是默默倾听。

  


“我于是破口大骂:‘别躲在人家背后,快滚出来!’话一说完他就忽然出现了,和传说中一样穿着黑斗篷。当看到那从鲜红、残忍的嘴唇中露出来的两根獠牙时,我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了。之后的事不说你也明白的,尽管我举起长枪摆出了架势,可一看到那家伙的眼神马上就全身发软。接着,在他的苍白脸孔慢慢靠近、而我的脖子后面盖上了像月光一样的冰冷气息后,我的脑海中就一片黑暗。醒来后发现自己倒在黎明的草原上,喉咙上有着和传说中一样的牙印。从这以后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那斜坡下寻找像你这样的人,可以将我的噩梦解除。”
按捺住情绪一口气说完,朵莉丝显得筋疲力尽,整个人陷入沙发中。
“之后没再被吸血吗?”
“嗯。大概是因为有架枪防备的关系吧。”
D为这句玩笑话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单纯渴求鲜血的‘贵族’,会每晚都来吸血。越喜欢牺牲者,吸血的间隔时间便越长,这是为了要延长饮食的快感。但间隔五天也未免太久了,看来他非常喜欢你。”
“别说了!”
朵莉丝发出哀号。黄昏时向D挑战的勇敢女英豪形象,此时荡然无存,坐在那里的,只是满怀恐惧的十七岁美少女。
D冷冷凝视着她,同时补充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袭击与袭击之间的间隔平均是三、四天,五天以上的相当罕见,所以他今晚一定会来。尽管只能从伤口推断,但对方应该是在边境贵族中拥有强大力量的吸血鬼。你之前说那家伙,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朵莉丝轻轻点头。
“是从兰席鲁巴村还没出现的遥远以前,便一直管理着这一带的领主,名叫李伯爵,年龄有人说是一百岁,也有人说是一万岁。”
“一万岁是吗?‘贵族’的能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强。是个麻烦的对手呢。”
语气却是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的样子。
“‘贵族’的能力?是挥挥手就会刮起大风、变身成火龙的那种能力吗?”
朵莉丝的疑问没得到回答。
“还要问一件事,这个村庄怎么处理被吸血鬼吸过血的人?”
少女的脸色倏地转为苍白。
大多数情况下,会以村或街为单位隔离遭吸血鬼毒吻的人,并在这段时间内设法消灭身为罪魁祸首的吸血鬼。但是无法消灭吸血鬼时,则会将牺牲者自城镇中放逐。最糟的情况,则是将其处死。无法吸到先前牺牲者之血的妖魔会对此愤怒发狂,转而任意袭击其他人,为此被化为废墟的街道和村落多得不胜枚举。
兰席鲁巴村的处理方式也相同。朵莉丝之所以不向任何人求助而私下寻找吸血鬼猎人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不告诉弟弟,也是害怕他到村中时,会被村人由他的举止中察觉异状。若是没有弟弟,她说不定会自己放手和吸血鬼一搏,或是自行结束生命。
吸血鬼对待牺牲者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一次吸光全身血液使其成为死尸;二是数次饱食后引介对方成为自己的伙伴。这并非由吸血次数决定,而是如D先前指出的一般,关键在于吸血鬼喜不喜欢牺牲者。有人仅被吸血一次便成为吸血鬼的同伴,也有连续数月承受血吻,最后依旧难逃一死的例子。
不消说,化为吸血鬼者,便需背负每夜徘徊、寻求人类鲜血、被视作可憎恶魔的宿命。只能永世活于黑暗。正因为如此,对朵莉丝而言,不,是对世上所有人而言,成为吸血鬼乃是最可怕的梦魇。
“哪里都一样啊,”D轻声低语,“被诅咒的恶魔、黑暗的食尸者、为血疯狂的妖魔,只要被吸血一次,便是他们的同伴。算了,没错,起来吧。”
D朝着因突然被命令而一头雾水的朵莉丝说:
“好像来了不速之客,借我电磁防护罩的控制器。”
“咦!已经来了?之前不是说要过了半夜吗?”
“我也很奇怪。”
但却怎么看D也不像有任何惊讶之感。

朵莉丝从房间取来控制器递给D。为了防范一些会捣乱的东西趁姐弟两人不在农庄时跑进来,必须在外头架起防护罩。四年前父亲过世后,立刻向“都城”的黑市商人购来这个中古防护罩,除偶尔出现故障的缺点外,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设备。托它的福,在黑夜中遭到出没草原上的亡灵、狂兽侵袭的次数,远少于其他独立住户,甚至可说是几乎没有。但也因买了它,使父亲生前的积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要怎么应付?”
朵莉丝试探着提出询问。这时来自体内流动的猎人之血产生的疑问。即使地处边境,亦可听闻为数极少的吸血鬼猎人的战斗。虽传言以凄惨、壮烈而闻名,可却几乎无人亲眼见过。朵莉丝也只听人转述过。更何况,眼前的青年,是个和以往想象中的武勇猎人形象截然不同的人。
“虽然我很想说‘就让你见识一下’,但我还是必须让你睡着才行。”
“咦?”
青年左手轻触她有着结实肌肉的右肩,在那微鼓的肌肉下蕴蓄着女人味。莫名的技巧或是力量产生了效果。朵莉丝感到一股令人汗毛直竖的冰冷刺激,由该处传至全身的刹那,随即失去意识。那之前,她看到或者说她认为自己看到,在D左掌上有样异物。虽因太小而无法确定颜色与形状,不过很明显地有着眼睛、鼻子、嘴巴,是个像张怪异脸孔的东西。
似乎十分确信自己行为的结果,D没去确定朵莉丝是否真的不省人事,将剑背到肩上后走出房间。
之所以让她睡着,是要防止她妨碍即将来临的战斗。只需受吸血鬼吻咬过一次,无论意志多坚定的人,都只能服从妖魔的命令。许多猎人就这样被理应使自己远离诅咒獠牙的女子从背后射杀、刺穿心脏。经验老到的猎人对此分外小心,会事先让牺牲者吃下安眠药,或用便携式铁笼关起来。可是方才D所展现的左手神技,是不论多高明的猎人都无法使用的玄妙技巧。
到了走廊,D没来由地打开丹的房门。少年对即将展开的死战丝毫不觉,响着平稳的鼾声。
D静静关上门,穿过玄关,行经门廊下的阶梯来到外面黑暗的大地上。白日的热气消失无踪,微寒的舒适夜风中青草在晃动。
季节正值九月。由于反叛军的功劳,深埋于七大陆地下的十余座气候调节装置得以幸存。至少在夜晚时,会不分四季尽量维持对“贵族”和人类舒适的温、湿度。偶尔,厌烦了单调性的“贵族”们会重新设计计算机程序,让雷阵雨或暴风雪等其他天气出现在相应于以往四季的时期。

迈着犹如轻舞风中的优雅脚步,D穿越入口处的栅栏,向前走了约三米后停下。
不久,马蹄声与车轮声自平原彼方的黑暗深处缓缓接近。这名年轻人,似乎在和少女于远处房间中谈话时,就已听见这个声音。
皎洁的月光中,出现了仿佛由黑暗凝聚而成的漆黑的四头马车,停在D前方约五米处。这群有着美丽毛色的黑马似乎也是改造马。
车夫台上坐着身着黑色无袖长外套的男子,用发出奇异光芒的眼睛注视着D,右手的黑色长鞭上映着月光。借着月光,D眼尖地注意到那张充满野兽气息的脸孔,以及密布手臂的浓毛。
男子利落地跳下车夫台。整个人像弹簧一样,是个连动作也充满野兽气息的男人。在他的手碰到马车门前,白银把手已先转动,车门由内侧打了开来。
突然之间,凉风中仿佛弥漫着寒气与血腥的异臭。
D看了走下马车的身影一眼,眼中微微闪过感情的色彩。
“是女的啊!”
耀眼炫目的金色长发令人觉得仿佛要触及地面。若说朵莉丝像是向日葵,这名少女就该形容为夕颜花(即瓠瓜花)。裙摆及地的雪白中世纪礼服紧束着纤腰,勾勒出丰满的曲线,沐浴在月光下的“贵族”的特有之美如梦般绚丽。这一切,都令少女看来有如不属尘世的美丽幻影。
然而,这个幻影散逸出血的气息。碧绿色眼睛深处隐隐燃着地狱之火,夜晚中,闪动湿润光泽的娇媚嘴唇看起来鲜红如血,给人一种永远无法满足的饥渴印象,流露出吸血鬼的饥渴。
少女看了D一会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是保镖吧。竟然雇用如你这般的废物保护自己,还真像是低贱人类的想法。听父亲大人说,这家女孩有着地上人类罕见的美貌及美味血液,才在今夜前来亲眼见识一下是个怎么样的女孩。不过,看来终究是和那些无知短视的蝼蚁之辈不相上下。”
少女脸上闪过杀气。D并没有看错,这名少女在不知何时露出了唇边的白色獠牙。
“首先,先拿你作血祭。我会把你那卑贱的血液吸得一滴不剩。虽然父亲大人有让她加入我们一族的想法,但我绝不允许把李家之血赐予这种卖弄小花招的无礼者。现在,我就要把她从地上送入暗黑神在等待的地狱去,你也会被一同送入地狱。”

  说完,少女纤手一挥,马车夫走了出来,全身发出的杀意与憎恶如火焰喷散到D的脸上。
“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死杂碎!”马车夫说道,“你们这些只能靠小聪明和武器反抗的背叛者,竟然忘记了以前支配者的恩惠,现在就给我认命吧!”
变身开始。细胞分子结构产生变化,神经系统构造迅速转为和奔驰大地的野兽相同。脊椎弓曲,只见抓在地上的四肢形状逐渐变为类似四足兽的兽爪。上下颚向前突出、开裂至耳边的半月形嘴部露出成排的利牙。全身满覆着黑色的钢毛。
马车夫是狼人。
这是和吸血鬼一起自中世纪黑暗传说中苏醒的夜间妖魔。D从那堪称优雅的变身过程,察觉这名车夫并非那些依靠基因工程与改造技术所生产、再经由吸血鬼的手散布于世的仿冒品。
洋溢着杀戮喜悦的豪猛吼声划破了寂静。穿着无袖长外套的狼,双眼炯炯生光,“呼”的一声用两只后脚站起。这正是狼人之所以名为狼人的缘故。虽拥有四足野兽的体型,但速度与破坏力还是双足站立的姿势较优。
它认为青年之所以维持起初的姿势静立原处,是被吓呆了。黑色的野兽身体稍稍一沉,以下半身的强大弹力撑起全身重量,一口气跃过五米以上的距离。
比月光还要耀眼的两道银光一闪,撕裂了黑暗。
D纹丝不动。自他头上跃下,打算用能断钢裂铁的利爪打碎他头颅的狼人,竟然在空中变了方向,用两段式跳跃越过D头上,着地于他背后数米处的草丛。
这是瞬间集中强韧无比的肌肉、脊椎、呼吸系统的力量后,仅需以空气作施力点便能使出、惟有狼人才能施展的神奇技巧。即使动用数名高明的狼人猎人,依旧往往被狼人反过头来杀得落花流水。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个技巧的可怕程度,根本和猎人们所听见的传闻完全不同,毫无方法可对付。这种魔兽能从完全违反三次元力学定律的方向角度,无声无息地袭杀猎物。
可是,低伏于草丛的野兽,却从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鲜血由压住右侧腹部的手指间喷出濡湿了草地。因剧痛和憎恨而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反射着月光的闪耀剑身,那柄剑在静静地面对自己的D的右手上。狼人的利爪逼近的瞬间,他神速地拔出肩上的长剑并砍伤了敌人的腹侧。
“真厉害!”
这种话反而是出自令对手负伤的D口中。他原本以为已将狼人的身体一刀斩断。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正牌狼人的实力。”
伏于草丛中的魔兽,被这低沉的语气在胸口种下了新的恐怖种子。
它的脚力瞬间时速为六百公里,实际上高达零点五马赫。从跃起到攻击D为止,仅花了不到五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这名年轻人却在不到这时间的十分之一的刹那,挥出长剑划开了它的腹部。
而且伤口无法愈合!肉体维持人类姿态时另当别论,一旦化为兽形,狼人的肌肉细胞便拥有足以媲美单细胞生物——水蛭的再生能力,细胞能分裂出新细胞使伤口瞬间痊愈。这项能力现在却被剑刃化为乌有。与其说是剑的缘故,不如归因于挥剑年轻人的技巧。能弹开子弹的皮肤与肌肉组织毫无再生的迹象!
“怎么了,卡鲁!”少女叫着,“变成狼的你可是不死之身。别玩了,现在马上把他撕碎结束!”
尽管听到女主人几近斥骂的语气,狼人卡鲁依旧不动。因为伤口,也因为青年的神秘剑技。然而,让它双脚发软全身僵硬的恐惧之源,是当使出致命一击时,青年身上迸出的凄厉杀气。那不是人类该有的。
——莫非这家伙是那个吗?是半吸血鬼吗?
卡鲁初次认识到自己遇见了真正的强敌。
“你的护卫受伤了。”D一边转向少女一边平静地说,“罢手回去的话就能继续长生不死。你也一样。回家后最好告诉你父亲,这边有个无法对付的阻碍者。跟他说再度侵袭这农庄乃是愚蠢的行为。”
“住口!”少女的美丽脸孔变为恶魔的形象高声怒斥。
“我是第十边境地区管理官马古纳斯&#8226;李伯爵之女兰米迦。你以为那种剑能打到我吗?”
话声未落,一道白光自D的左手朝少女胸口射去。不知何时他取出了长达三十厘米的细针,以肉眼难见的高速打出,长针以木头制成,带着惊人的高速与空气磨擦后,长针烧了起来,白光便是火焰燃烧的光芒。
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火焰停在了D的胸前。射出的针并没有命中目标。D空手接住在正要刺穿兰米迦胸膛时倒射回来的长针。正确的说,是兰米迦先用手挡住疾射而来的长针,再以更快的速度回射。在旁观者眼中,根本看不清少女手部的动作。
“什么人养什么狗,真漂亮。”
仿佛不知道自己空手抓着火焰、手部正被噼里啪啦地烧着一样,D喃喃自语地说道。
“方才的小花招值得我报上名号,我是吸血鬼猎人D,能留住性命的话就记住我的名字。”
话一说完,D朝少女无声地疾奔而去。兰米迦脸上掠过战栗之色。两人的距离转瞬间缩至剑刃可及的范围,此时——
嗷呜……呜……
凶猛的吼声震荡着夜气,马车车夫台上蓝色的光束在闪动。D翻身横跳,他靠着远胜常人的听力,先听见了车夫台上镭射炮瞄准自己时发出的转动声,这才得以躲过炮射。
闪光射穿了他外套的下摆,点起蓝白色火焰。大概镭射炮上装有会响应卡鲁吼声的声音识别回路与电子瞄准装置。
为了闪避不论躲到何处都能准确射来的蓝光,D不得不跃到了空中。
“小姐,这边!”
车夫台上传来卡鲁的声音。关门声响起。镭射炮光束再次一闪,拦住想要追击的D的脚步。马车掉转方向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小子!改天再一决胜负,给我记住!”
“‘贵族’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愤怒的!”
脸上没有击退敌人的喜悦,也没有未能杀死女吸血鬼的懊悔。面无表情的D自草丛中站起身。在他四周,男女两人满是恨意的道别话语不停地旋绕着。

  第二章 边境的人们

公元一二零九零年。
人类生活于黑暗世界。
正确地说,是生活在被科学支配的黑暗时代。
七大陆上,以最高科学技术结晶的全自动管制都市——“都城”为中心,纵横交错着超高速公路。连天气也被十多座气候调节装置随心所欲地控制着。
恒星间旅行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质能转换火箭、星际能源推进船在巨大的宇宙港中睨视苍穹。现实中,以牛郎星、室女座α星为起始,探查队的足迹广及数个星系。
然而一切都是幻梦。
往雄伟的“都城”仔细一看,透明金属建成的建筑与尖塔的外墙上堆积着薄薄尘埃,爆炸物与超高热造成的伤口还很新,随处可见各式的大小伤痕,自动道路和磁力高速公路崩塌殆尽,应该如流星般来往交错的车辆在上面不见了踪影。
“都城”里面有很多人,行走在路上的人一望无际。笑声、怒喊、哭声……令人觉得猥亵杂乱,人们为了替“都城”这个活熔炉锦上添花而不住地涌入。然而他们的装扮,再怎么看也不像是全自动管制都市的支配者。有的让人联想起遥远中世纪的简陋上衣与长裤;有的看上去像僧侣之流才会穿的破损长外套;还有的色彩陈旧、质地粗糙,看上去就像没有任何美感的洋装。
不知从哪间博物馆里拉出来的汽油引擎车辆,一边喷撒着犹如摔炮爆炸般的逆火噪音与黑烟,一边载着佩挂着镭射枪的保安官们向前进,穿越一群手持长剑弓矢作骑士打扮的男子。
某栋建筑中传出了凄厉的哀号,一名女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人们从她异常的惨叫声中,本能地察觉出她害怕的对象,于是联络了保安官。不久,急忙赶到的保安官们由哭号的女子口中问出她害怕的场所后,带着比面无血色的目击者更惨白的脸色开始入侵那栋建筑。他们乘坐不属于管制系统,而是使用独立能源的电梯下至地下五百层。
早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地下回廊的一隅藏有暗门。“贵族”们就在门后广阔的“墓所”中熟睡。换言之,在这些和传说中一样填满湿土的木棺中,沉睡着噬血的夜之生物。
保安官们立刻展开行动。所幸,似乎没有“邪念兽”、“诅咒”或镭射与电子炮组成的防卫系统。这群“贵族”似乎也是认为放弃抵抗比较好的一派。保安官们的手中木桩铁锤闪动,表情交杂着恐惧与罪恶感,脸上一片惨白。黑影人群一围到棺边,其中一人的手便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锵”地一声,骇人的惨叫与血液的腥臭充满了“墓所”。惨叫声慢慢转弱,一会儿后完全沉默,接着人们移往下具棺木。不久,保安官们走出“墓所”,鲜红的血珠以及比“作业”前更浓重的罪恶感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在一万年的漫长岁月中,对“贵族”的畏惧深深渗入了人类的血液里,尽管他们几乎完全绝迹,但那股畏惧却难以抹灭。因为他们过去乃是君临于人类头顶上的支配者。况且,现今人们生活其中,所受惠者不足其庞大机能万分之一的全自动管制都市,不,该说是地球上能称为文明的一切事物,事实上都是他们遗留下来的。他们就是吸血鬼。

明显划分出吸血鬼、人类两大阵营的时机,是地球上的霸者——人类的历史在一九九九年的某日突然终结一事。人类极力防范的全面性核子战争的核弹发射钮,不知被何人按下。乱飞滥射的数千枚ICBM(洲际弹道飞弹)、MIRV(多核子弹头重返大气载具)陆续将各大都市化为灼热的地狱。远远超过致死量的数万伦琴的放射能恣意地进行着大屠杀。
核子有限战争、会有估计日后重建和考虑到胜者支配的良知性战争,这些乐观论点全都随着数亿度的大火而瞬间毁灭。
残余的人们千辛万苦地存活下来,数量寥寥无几。为了躲避剧毒大气盘旋的地表,不得不度过历时数年的避难所生活。
好不容易回到了地面,机械文明几乎被破坏殆尽。想依靠无法与他国幸存者联络的孤立的人们之力量回到毁灭前的状态,不,就连要回到可称为文明的水准,都只是绝望已极的妄想。
退化开始了。
随着世代交替不停地进行,人类只能竭力求生,过往的记忆遭到淡忘。过了约一千年后,人类数量增加了,但文明方面却退后到以往中世纪的水准。

  人们惧怕放射能和宇宙辐射线所造成的变种生物,在好不容易恢复绿意的平原和森林角落中分为数个社群谋生。在和严酷的环境搏斗的过程中,还出现了为获取些许食物而杀死新生婴儿、或婴儿被双亲拿来充饥的情形。
这个时候,“他们”在这迷信黑暗的世界中登场了。
无从知晓,他们——吸血鬼们是用了何种手段使人类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从而在繁荣的阴影中长生不死。不过,他们这种与传说中的形象相差无几的生物,以应当扮演“新历史霸者”这一角色的姿态出现了。
只需摄取生物的血液即可不老不死的他们,具体化了在人们头脑中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文明记忆与重建方法。在核子战争之前,他们便已和藏身于世上黑暗深处的同伴互通消息,当导出即将发生核子战争这个最坏结论后,便把能重建新文明的最少限机器及秘密研发的超级能源,暗藏到他们所设计的核能避难所中。
并不是说他们是使核战爆发的罪魁祸首。他们只是凭借暗中培养的超能力、黑魔术与预言术,才得知了人类灭亡的时刻以及复兴的方法。
吸血鬼和人类就这样形势逆转地重建了文明。
重建过程中两者间似乎发生过某些争执和摩擦,这些冲突不久后愈演愈烈。但不管怎么说,登上历史舞台后的两千年内,吸血鬼驱使高科技与魔法,产生了地球这一大文明圈,并自称“贵族”,奴役人类。靠电子脑和灵能意识自动管理的全自动管制都市、恒星间宇宙船、气候调节装置、经由元素转换无限制造物质的方法,这一切全是凭借“贵族”独有的智能与行动力才得以完成。
可是,或许谁都没想到,在离最盛期不足五千年的时间内,他们也再度步上了灭亡之途。历史,也不是属于他们的。
位于吸血鬼种族灵魂深处的生命热情,和人类的相比,明显缺乏持续性。或许应该说,在他们的存在中,本身就含有注定灭亡于未来的因子。自公元八千年结束时起,吸血鬼文明本身的强大潜力开始大幅凋零,人类的强烈反抗开始随之而起。
即使用上为了任意操控人心而极度发展的心理学及大脑生理学,并历时数千年之久的控制,终究无法抹去沉淀于人类心灵深处的天生的反抗心。
屡为大型叛乱所苦的“贵族”,与人类缔结和平条约多达数十次,每次都只维持了短暂的和平。不久之后,他们便如看透了自身命运而无所恋战的虚无主义者一般消失无踪。
有些自绝性命;有些进入永不苏醒的睡眠;也有朝群星展开旅行的,不过极其稀少。因为基本上吸血鬼并不想进入地球以外的环境。
总而言之,他们步上绝对数量减少一途,最后被人们追杀而四散各地。一二零九零年的现在,他们已沦为除了盘踞边境威胁人类之外、别无存在意义的生物。
可是,尽管如此,不,正因为如此,对人类而言,对他们的恐惧强烈到足以让人精神错乱。说实话,就算全人类都成了无惧死亡的疯子,但会去计划并进行反叛这件事的几率也近似于零。
昼伏夜出,为保持永生而需食人鲜血的吸血“贵族”的可怕形象,已和能变身为狼或蝙蝠、随意操控地火水风的古老传说混为一体。这些在历经数十代的巧妙心理操作之后,被深深植入了人类的潜意识中。
据说当初和吸血鬼,也就是支配者们缔结和平条约的代表,席中除了一个人外全吓得牙根打颤。即使吸血鬼们的身影由“都城”中消失,人们也需要花费近三百年的岁月才能了解所有建筑、道路与地下道的结构。
既然力量相差如此悬殊,为何他们没有打算消灭人类?这已经成为一个永远的谜。若说因为害怕适合吸食的血液消失,他们在自身文明的初级阶段便已造出零缺点的人工血液。若说是劳动力,叛乱爆发当时劳务也已完全转移到机器人身上。说起来,连他们为何让人类以奴隶形式继续存在的理由,直到现在也依旧不解。或许是基于一种优越感与怜悯心也说不定。
即使吸血鬼的身影几乎在世上消失殆尽,人类对他们的畏惧依旧残留不去。极少数的时候,他们会自黑暗深处出现,于牺牲者的白皙喉咙上留下被诅咒的牙印。此时,一些人会马上发疯似的手拿木桩寻找他们;有些人则放逐牺牲者,并死命祈祷他们别再度来访。

  “猎人”就是在人类重度恐惧的情况下的产物。
吸血鬼们基于自身几近不死的缘故,在核子战争后的复兴初期,并不热衷驱除人们极为恐惧的变种生物。不仅这样,反而喜爱这些凶兽并加以培育,最后甚至亲手创造出它们的同类。
凭借基因工程学与生物科技的结晶,传说中的怪物被陆续放到人间。狼人、虎人、蛇人、魔像(多指泥土与水做出的魔法人偶,能听从简单命令并执行)、妖精、鸟妖(希腊神话中的鸟身女妖,手部为双翼)、半鱼人(巴比伦传说中的怪物,形似人,背部为鱼)、恶鬼、罗刹(印度传说中的恶鬼,有法力,会食人,速度敏捷)、食尸鬼(西亚传说中的妖物,盗墓食尸或变身诱人而食)、活尸(会走动的死尸)、报丧女妖(一种爱尔兰地方的女妖,白脸赤眼,大声哭报人死讯)、火龙、火蜥蜴(火焰精灵,形似蜥蜴住于火中)、狮鹫、大乌贼(北欧传说中的怪物,形状为大乌贼或大章鱼,袭击海上船只)等。即使创造它们的双亲已然灭亡,它们依旧恣意横行在山林原野。
人们依靠“贵族”借给的少许机械耕耘土地,只能用依仗火药推进的旧式兵器复制品与自制的枪、剑保护性命。如此过了许多代后,经过研究人造恶魔的能力、性质、弱点后出现了专门对付人造恶魔的人,并开发出了专门的武器。
这群人中有的专门制作强力武器,体力敏捷度出众者则学习应用武器的方法。他们便是“猎人”的前身。
时光流逝,猎人种类细分出虎人猎人、妖精猎人等专家。其中智力体力最为杰出、公认拥有无畏往昔支配者的钢铁意志者,正是吸血鬼猎人。

第二天清晨,朵莉丝因刺耳的马鸣声醒来。阳光射进窗户。是D结束初战后将她抱了进来。因吸血鬼袭击以来的不安和寻找猎人的紧张而绷紧的神经,在被D以左手神技催眠后,彻底放松下来熟睡到了早上。
朵莉丝反射性地用手摸摸喉咙,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我睡着时发生了什么事?他跟我说有客人来,一定是那家伙吧。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慌张地自床上跳起的她,表情突然开朗了起来。尽管还留有些许眩晕感,身体倒毫无异状。她知道自己被D救了。
朵莉丝突然想起还没有告诉他寝室在哪儿,于是一边用手梳理着睡觉时弄乱的头发,一边连忙向起居室跑去。
放下厚重窗帘遮得严严密密的昏暗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长椅,长椅的一端露出了高筒皮靴。
“D,你打赢了对吧?雇了你真是有用!”
盖住脸部的旅人帽下,一如往常的低沉声音回答道: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抱歉,我好像忘记开启防护罩了。”
“那种事不用在意,”朵莉丝看着挂钟兴奋地说,“还只是705M(Morning)而已,再小睡一下吧,马上就可以用餐了,我会好好煮一顿让你吃的。”
外头马匹再度高声嘶鸣,朵莉丝想起可能是有来客。
“吵死人了,一大早的是谁啊!”
走到窗边正要拉起窗帘的手被“住手!”的尖锐声音制止了。
吃了一惊转身看D的朵莉丝,脸部因昨夜拒绝他接近时的相同理由而恐惧僵硬。这是由于忆起了这名俊美猎人的血统。尽管如此,坚强而天生爽朗的个性,让她马上恢复了笑脸。
“对不起,之后会帮你准备寝室的,就暂且先这样吧,晚安。”
这样说完后,她捏住窗帘边缘微微拉起,往外一看,她那可爱娇俏的脸蛋突然露出厌恶无比的表情。
走回寝室取出爱用的长鞭后,朵莉丝踏着愤怒的脚步走了出去。
门廊前有个骑着栗毛马、年约二十四、五的高大男性。腰上的皮制枪套中塞着主人引以为傲的十连发爆裂弹手枪。红头发下带着些许狡狯的眼睛在朵莉丝的全身上下来回打转。
“葛列克,有什么事?明明说过叫你不要再来了。”
朵莉丝恢复了寻找猎人时的严肃口气,瞪着男子。
男子混浊的双眼瞬间浮现出不知所措与怒意,不过马上又在脸上泛出下流的笑容。
“别这么说嘛。我可是因为担心才急忙赶来的。听说你在找猎人是不是?难道,你被领主袭击了吗?”
由于愤怒还有被说中的困惑,朵莉丝霎时满脸通红。
“你给我嘴巴老实一点!要是因为被我拒绝了,就和村里那些废物在那捏造无中生有的谣言,我可不饶你!”

  “哎呀!别做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葛列克耸耸肩,转为探查的眼神,“其实呢,昨晚我在酒馆碰到了一个流浪者。他哭着说在入村途中的斜坡上被功夫惊人的少女所挑战,刚一拔剑马上就被打得一败涂地。我请他喝一杯打听详情后,听他说的那个少女的脸蛋也好、身材也好,都和你一模一样。再加上能随意挥舞奇怪的鞭子,这附近符合条件的就只有你了。”
葛列克的眼睛注视着朵莉丝右手的鞭子。
“那是在找人,所以要看看功夫如何。你也知道最近村里常被变种野兽侵袭吧,我这儿也一样,一个人忙不过来。”
听到朵莉丝的回答,葛列克脸上浮起冷笑。
“这样的话,去拜托村里的人才中介的卡西格爷爷不就好了吗。而且,五天前的黄昏时,我家的男仆看到你追着小龙跑向领主的城堡喔。再加上,你这样瞒着村子里的人在找人。”
葛列克口气骤变,恐吓说:“你把脖子上的领巾拿下来给我看!”
朵莉丝不动。
“嘿嘿嘿,不敢拿下来吧。果然没错!要是我回村里一说,嘿,结果会怎么样就不说了。怎样?现在很适合答应我先前的提议哟。我们成了夫妇的话你就是村长儿子的老婆了,我不会让村里的那些家伙动你一根汗毛!”
低劣的话语还没说完,空气咻地鸣响一声。栗毛马发出悲鸣后像人一样站立了起来。因为朵莉丝的鞭子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重击在马的腹侧。
转眼间葛列克的巨大身躯从鞍上飞了出去并猛力撞上了地面。他手按腰部无声地呻吟着。而栗毛马竟然无情地丢下了主人,马蹄声哒哒地逃离了农场。
“活该!这时对靠着父亲的权势耀武扬威地吐出下流话的人的惩罚。”朵莉丝嘲笑道。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老爸和那些走狗。有意见的话,就把你爸和同伙一起全带来好了。我不会逃不会躲的!另外,要是下次你那张讨人厌的麻脸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本小姐马上就把那张脸皮整个剥下来!”
被这名美少女用不禁令人怀疑她是从哪学会的泼辣话语如烈焰般地连珠炮轰后,高大男子勃然大怒。
“混蛋!竟敢随随便便就动手?”
边说着右手边伸向爆裂弹手枪。一股黑影再度划裂了洒溢四处的阳光,刚拔出的手枪被弹飞到后方的草丛里。只花了不到0.5秒的时间进行高速攻击。
“接着就是鼻子或是耳朵要飞走了喔!”
或许从语气中察觉出了这不仅只是口头上的威胁,葛列克没撂下任何话,一面揉着腰部和右腕,一面匆匆逃离农场。
“没有父亲就什么也做不成的废物!”
吐出这句话后转身的朵莉丝呆在原地。
穿着睡袍拿着镭射来复枪的丹站在门口,滴溜溜的两眼中满是泪水。
“丹!你听到了是吗?”
少年点点头。恐怕他是为了找个不让面对门口的葛列克发现到他的地方,才躲在门后的。
“姐姐!你被‘贵族’咬了?”
少年也是生活于边境荒野的人,很清楚喉咙承受恶魔之吻者的命运。
两次都只靠长鞭一挥便击退高大男子的美少女,无言地站在那里。
“我不要!”
少年突然跑了过来。一直按捺着的哀伤和不安一口气爆发出来,涌出的泪水滚热地濡湿了朵莉丝的女用长裤。
“不要,不要!我不要变成自己一个人!我不要嘛!”
虽然说着不要,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束手无策的悲哀。
“没关系的啦。”
朵莉丝抑制住自己也快要哭出来的情绪,抱住弟弟小小的肩膀。
“姐姐不是被‘贵族’咬到,这时被虫咬的痕迹。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不说的啦。”
因泪水而湿漉漉的脸庞立刻呈现出光彩。
“真的?是真的吗?”
“嗯。”
少年有着能自由切换情绪的心灵,光靠几句话就完全回复了平常的样子。
“可是,要是葛列克的谎话被当成真的,村里的人们都跑来了的话要怎么办?”
“你也清楚姐姐的本事吧。更何况,还有你呢!”
“还有D大哥!”
少年语气兴奋,少女脸色阴沉。
这是知晓猎人作风者与不知者的差别。况且少年也不晓得他是猎人这件事。
“我去拜托他!”
少年立刻消失在起居室的方向。朵莉丝连忙追在后面却迟了一步。丹以及其信赖的声音对长椅上的青年如此请求:

  



5 吸血鬼猎人D(2)
“现在啊!有个想让姐姐做他老婆的人跑来了,还说着乱七八糟的借口。他一定会再带着村里那些家伙过来的,这样一来姐姐就会被带走了。大哥哥会帮忙保护她吧。”
一想到可能的答复,朵莉丝不由得闭起眼睛。问题不在回答的内容,而是其结果。冰冷、无情的拒绝,将会在脆弱的少年心灵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吧。
然而,这名吸血鬼猎人却如此回答了。
“交给我解决。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碰到你姐姐。”
“嗯!”少年的脸庞如朝阳般闪亮。
朵莉丝从背后说道:“好了,马上要吃早餐了喔。在那之前,先去看看农场的环境调节装置。”
少年用和自身旺盛精力相符的气势跑开后,朵莉丝向躺在原处不动的D说:“谢谢。”
“猎人的铁的原则是除了猎杀以外绝不多事的。本来不论怎么被拒绝我都无话可说,现在能这样不伤害那孩子而收场,都是托了他最喜欢的大哥哥的福。”
“反正之前和你的约定就是这样。”
“我知道。为我多做的额外工作,有刚才那句话就已经够了。我的问题我会解决。你能为我尽早完成自己的工作吗?”
“可以。”D的声音始终冰冷无情如故。
果然,在三人结束略显奇特的早餐时,“客人们”来了。
之所以用奇特来形容,是因为D的食量还不到少年丹的一半。菜单有:在直径三十厘米的变种鸡鸡蛋上,叠上三厘米厚的自制淡味火腿,做成的超大型火腿蛋;刚出炉无添加物的黑麦面包;再加上农园自产的大葡萄的新鲜果汁,当然是现摘后再一粒粒榨成三大杯的果汁。
以上这些是主菜,其他还作了一大盘蔬菜沙拉和香气四溢的花茶。如果不是在经营农场的朵莉丝家,实在可算是豪华菜色了。光凭那份新鲜度,就能让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多吃一两盘火腿蛋。摆放在饰以明朗阳光和大朵熏衣草花餐桌上的一切,是能给予在从现在起的一整天内和严苛的边境生活搏斗的人们能量的神圣仪式。
尽管如此,D却早早搁下刀叉,再次回到了朵莉丝安排的房屋深处的小房间待着。
“真奇怪。会不会是肚子不舒服啊?”
“大概吧,一定是这样。”
朵莉丝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想象D现在正在房屋深处摄食自己专用的早餐时便一阵恶心。
“干什么嘛。连姐姐都那么急?再怎么说你们两个这样也未免太像了吧。”
正想责备说着风凉话的丹,朵莉丝表情突然紧张起来。
窗外有马蹄声接近,而且是复数。
“来了是吧!”
丹大叫后朝挂在墙上的镭射来复枪跑去。
正要大叫“D大哥”的丹被朵莉丝利落地用手制止。
“怎么了嘛!一定是葛列克和他的手下,不是吗?”
丹的口气不太高兴,对此她说:“我们先自己试试嘛。要是不行,到了紧要关头再叫他,可以吧?”
但朵莉丝却清楚地知道两人不论遇到什么情况。D都不会出手。
两人准备好鞭子和来复枪后走出门廊。因为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只靠自己保护乃是边境风俗,所以也让仅有八岁的弟弟同行。倚赖他人力量的人,是不可能在与火龙或魔像为敌时生存的。
不久后两人面前聚集了十余名骑马男子。
“哎呀,村里的大人物这不都到齐了吗,对这小农场来说还真是承担不起的贵客呢!”
朵莉丝装出平静的口气打招呼,同时双眼毫不放松地盯着第二、三排的男人们。最前排的是:村长——就是葛列克的父亲,年近六十却有一张臃肿肥脸的卢曼先生;保安官路克&#8226;达尔顿;医师沙姆&#8226;费林格这些名流。在他们身后勒着马,一付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的,是一有事就想诉诸腰间麦格宁手枪和破烂热线枪的凶暴无赖集团。
这些人是卢曼村长所经营的农场的员工。朵莉丝丝毫没有胆怯之貌,一个接一个地扫视过去,只有在人群的最后面发现了那张熟面孔时,眼神才转为轻蔑。一旦有事要发生,先前的大言不惭马上消失无踪,躲到安全处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这正是葛列克的作风。
“那么,你们有什么事?”
仿佛事先约好,卢曼村长发言了。“你应该清楚吧,是领巾下伤口的事。现在就让费林格医生检查,要是没事就好。万一是那个的话,虽然不忍心还是必须把你送入收容所。”

  “哼!”朵莉丝的鼻子哼了一声。“是把蠢儿子的胡说当真才来的吧!那家伙目前为止已经游说过我五次了。每次都被我拒绝,愈爱愈恨,才无中生有的在那瞎说一气。如果就凭着你那芝麻小官疑神疑鬼的胡来,虽说你是村长我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哟。”
难以插话的连珠话语,让村长那张像牛的脸,因怒气而泛起红潮。再加上丹在一旁叫着:
“没错!姐姐才没有被吸血鬼那种东西吸血。全部给我回去,这个好色老头!”
这番话语令对方再也无法忍受。
“什……什么好色老头……这……这小畜生!我再怎么说也是村长,好色是啥意思!你说的好色……”
老人气得头昏脑胀。虽说是握有村中实权的人,终究不过是一个小村的村长。只要被抓住痛脚,控制情绪的细线便轻易断去,和一旁那些小流氓的凶形恶状所差无几。
葛列克在后头怒喊:“竟敢给我这么嚣张。喂!大家一起上,把人抓起来然后放火烧房子!”
“噢……!”
无赖们轰然喧嚷时,达尔顿保安官的叱咤声响起:“住手!我不许你们胡闹!”
朵莉丝的表情瞬间和缓。连朵莉丝向来也对这名年龄不满三十、诚实干练的保安官寄予信任。闹事者的动作亦停止。
“保安官,连你也和他们是一伙的吗?”朵莉丝低声询问。
“我是想弄清楚事情才来的,朵莉丝。我有维护这个村庄治安的职责。调查你的喉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什么都没有,只要让我们看一眼就可以了。把领巾取下来让医生检查吧。”
“就是这样。”费林格医师自马上探身而出。他是位和村长年岁相当的老绅士,因在“都城”学过医学,所以总是保持着理性的表情。由于朵莉丝和丹的父亲是费林格在担任教师时教过的学生,因而费林格平日常常挂念这两个孩子,是位老好人。朵莉丝也只有对这个人不敢放肆。
“不管是哪种结果,我们都不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请信任我和保安官。”
“不行,要去收容所!”人群后方响起葛列克心怀鬼胎的声音。
“不论是谁,这个村庄中被‘贵族’吸血的家伙要送到收容所可是惯例。嘿嘿,之后不能消灭‘贵族’时,就要撵出去作凶兽的食物。”
“还不住口吗?混账!”保安官转身大喝。
葛列克一惊,露出怯懦的表情,但仗着四周都是手下便壮起胆子,接着说道:“搞什么啊,只是挂着警徽就在那里摆臭架子。对我有意见之前应该先去调查清楚那个死丫头的喉咙。就是为了这样才付给你薪水的啊。”
“什么……”
保安官眼中带上杀气。同时无赖们的右手也伸向腰间或背上。形成了好笑的局面。
“停止!”村长以苦涩的声音斥骂所有人。“我们如果起了内讧的话,这件事情还能继续处理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检查这个少女的喉咙有没有‘贵族之吻’的痕迹,然后了事。”
对此,保安官和无赖们都只有勉强同意。
“朵莉丝,”保安官用比先前更严肃的口气说道:“拿下领巾。”
朵莉丝握紧长鞭。
“如果我说不要呢?……”
保安官沉默。
充满阳光的清爽空气中开始流动着冰冷的杀气。
“动手!”伴随着葛列克的叫声,无赖们的马匹瞬间往左右散开。朵莉丝弯起长鞭。
“住手!”当保安官的制止被认为已无丝毫效力,战斗正要开始的刹那——
粗暴男人们的动作突然停止。正确的说,是他们的马在原地踏步不前。
“喂!怎么回事……给我动!”
即使用装有马刺的长靴踢踹,马却一动也不动。此时,若是近看他们所骑马匹的双眼,便能在其中发现难以名状的恐惧之色。那是即使害怕恐惧,却连逃跑也办不到的极端恐惧。
然后,所有男人的目光不禁注视着挡在门口的黑衣青年。
这一刻仿佛连阳光也沉静了下来。突然,一阵风抚过原野,男人们转过脸,用稍稍恐惧的表情彼此互望。
“你是什么人?”村长拼命想做出凶猛的语气,却无法隐藏语尾的震颤。这名青年身上有着足以扰乱人类精神稳定的气息。
朵莉丝回过头后愕然呆愣;丹的脸因喜悦而发亮。
D无言制止想要说些什么的朵莉丝,像要保护姐弟俩似的走到两人前面。右手握着长剑。

  “我是D。被这个农场雇用的人。”他不看村长而看着保安官说。
保安官微微点头。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青年的真正身份。
“我是保安官达尔顿,这位是村长卢曼先生和费林格医生,后面的家伙就不用管了。”镇静而井井有条地自我介绍完后,保安官说:“你是猎人吧。那种眼神还有态度——我有印象,在边境旅行时曾听说过D这个人的厉害。据说他的剑速比镭射光还快。”
对这能解释为畏惧也能解释为赞赏的话语,D沉默无言。
保安官用生硬的声音继续说道:“只是——听说那名男子是专业的吸血鬼猎人。而他本身则是半个吸血鬼。”
“……”
排成一列的村中名流和无赖们目瞪口呆。连丹也是。
“那么说,果然朵莉丝——你……”
费林格医师竭力挤出了绝望的声音。
“没错,这个少女被吸血鬼咬了。我是为了消灭那家伙才被雇用的。”
“不管怎样,既然被吸血鬼咬了就不可能放任不管,要送收容所。”
村长宣布。
“不要。”朵莉丝坚决拒绝。
“我不会留下丹和农场到任何地方去。如果说一定要的话,就凭本事带我走!”
“好啊……”葛列克低声说着。由于少女的言行始终不停地挑战着自己,让他想起了遭到拒绝的怨恨。眼中燃起如蛇要攻击时的阴鸷磷光,他抬起下巴示意无赖们准备行动。
莽汉们正要一起下马时,他们的马匹一起人立而起。由于他们正要下马而让身体离开了马鞍,因此无法稳住身形。
“啊!”“呜哇!”各自发出惨叫后,一个不剩的全摔到了地上。阳光中充满呻吟和马嘶声。
D将视线移回保安官身上。不知道保安官是否知道了,他光靠目光一瞪就让马匹惊慌立起。
那以言喻的紧张感和恐惧感在两人间流动。
“……有个提案。”
对D的话,保安官如梦游症患者似的点了点头。
“对这名小姐的处置,暂缓到我的工作结束为止。若平安无事结束那就好,不然……”
“放心。我自己会解决自己。要是这个人输给领主的话,我就自己钉一根木桩到心脏给你们看!”朵莉丝大声附和。
“别骗人了!这家伙是‘贵族’的同伙啊。一定是商量好了,想把全村的人变成吸血鬼!”
二度被摔到地上的葛列克趴在地面大嚷。
“处分那个女的。不对,不如把她送给领主,这样就不会有其他女性被袭击而可以结束了!”
“碰”地一声,葛列克面前约十厘米处的地面升起火柱。五万度的高温沸腾地面,火焰飞溅到葛列克的肥脸上烧伤了他的人中,他仰身发出犹如野兽的哀号。
“如果再说姐姐的坏话,下次就是你的头!”
丹猛地将镭射来复枪枪口对准葛列克的脸部加以威吓。虽是无后坐力的武器,但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比自己身高高得多的来复枪,并让它命中目标,实在不像是小孩子的本事。
保安官露出苦笑,但不像是因为愤怒,反而像是在说“干得好”。他对D平静地说:“就这样办吧,你们家里有个厉害的保镖。虽然我们可以凭武力强行把你带走,不过那样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伤者。啊!不对。”
“好像也有受了伤比较好的家伙呐。”保安官稍微瞥了一眼正在后面呻吟的无赖们后说道。
“医生,怎么样呢?”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村长青筋暴现地大声吼叫。
“能相信这种流浪者吗?要像我儿子说的一样送到收容所!保安官,马上带走!”
“吸血鬼患者的判定,向来是我完全负责。”
费林格医师平静地说道,同时从内袋取出一根雪茄叼在嘴上。这不是那种附近地下业者用手卷成、有百分之八十是杂质的便宜货,而是以印有“都城&#8226;专卖局”商标的玻璃纸包装的高级品,是费林格先生的珍藏品。他向朵莉丝微微点头。
咻!长鞭闪动。
“哇!”村长发出怪叫按住鼻子。朵莉丝手腕一抖,长鞭就自医生口中卷走雪茄塞入村长鼻孔中。
医生斜眼看着满脸染为红色的暴怒村长,高声宣布:“好,判定朵莉丝&#8226;蓝的吸血鬼病属超轻度。命令于自家疗养。保安官和村长同意吧?”
“是的!”保安官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突然换成身为执法者的严肃表情正视着D。
“就是这样了。我相信高明猎人的话并期待事情能解决。但是,话说在前面,我并不想在你们胸口钉下木桩。但尽管不想,在命运时刻来临时我是不会犹豫的。”
接着他对极其年轻的姐弟投以悲痛的目光,说出道别的话。
“我等着能被招待大葡萄果汁的那天早日来到哟——喂,这些废物,赶快上马。先说在前面,要是村里一有奇怪的谣言出现,你们马上就要进电气监狱,给我记好了!”

看着憎恶、同情、激励的目光消失在远方山丘后,正要进入宅中的D,被朵莉丝叫住,并对冷冷转过来的他说:“真是奇怪的猎人啊!就算做了多余的工作,也没办法给你酬劳哟。”
“这不是工作,是约定。”
“约定?和谁的?”
“和那边的小保镖。”抬了抬下腭后,他注意到丹僵硬的表情,问道:“怎么了?讨厌‘贵族的同伴’吗?”
“不会。”摇了头的少年突然慌乱地变了脸。
“呜哇——!”
先前威吓住葛列克的小勇者变回了八岁小孩,一边抽抽嗒嗒地哭着一边紧抱D的腰。他是自三年前父亲死后,就未曾再哭过的孩子。一面看着姐姐以女流之身一个人奋斗,一面在小小的胸膛里埋藏了小小的坚强与决心,如此一路成长过来的一个男孩子。
即使是对这样的孩子来说,边境的生活也着实太过辛苦孤独。幼小的心灵一发觉唯一的亲人将被夺走、要变为举目无亲时,他不禁无意识地抱住了昨天刚来的青年,而不是姐姐。
“丹……”D偷偷制止朵莉丝伸向弟弟肩膀的手。
不久后,少年的哭声转为细弱,仿佛将要哭完,接着完全停住。D静静地单膝跪到门廊的木头地板上,正面注视着脸上留有泪痕的小脸。
“好了吗?”他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说。朵莉丝察觉那声音中确实充满着鼓励的感情,因而睁大了眼睛。
“我和你姐姐还有你约定,我会打倒‘贵族’的。我一定会做到!你也和我做个约定吧。”
“嗯。”丹点点头。
“从此以后,你要哭也好、要闹也好,都随你的意,可以随你的高兴去做。只是,不可以让姐姐哭泣。要是你觉得自己一哭,就会让姐姐想哭的话,就必须忍耐。要是你说了任性的话而让姐姐哭了,就要让她笑。因为你是男人——可以吗?”
“嗯!”少年的脸庞发出光彩,那是自信的颜色。
“那么。麻烦给大哥哥的马喂草,因为待会儿要出门。”
少年跑开后,D默默走入宅中。
“D,我……”
“来房子里面,出门前要先帮你施加辟邪术。”仿佛没听到朵莉丝那好像胸臆中塞满了些什么的语气,吸血鬼猎人果断地说完后,消失在寂凉阴暗的走廊深处。

  第三章 吸血鬼李伯爵

自农场往西北方策马奔驰两小时,来到了可看见城堡的地方,在略高的山丘上巍然耸立的灰色城郭,仿佛在人头上威严十足地重压着。
那是领主——马古纳斯&#8226;李伯爵居住的城堡。
刚过正午的强烈阳光在这附近也变了颜色,化为令人作呕的瘴气升腾冒起,可见这是块充满病态气氛的土地。草皮处处葱绿,成片的果树结着肥美的果实,然而丝毫没有鸟鸣声。
而且,明明是晴朗天气的近午时分,吸血鬼的城中却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模仿远古中世纪筑成的城墙上有无数火枪眼,连接主城堡与内墙的宽大石阶纵横交错,却连机械人警卫的影子都没有,城堡乍看下空无一人。
然而D已注意到这座城堡涂满鲜血的暗夜身姿,以及在明亮阳光中藏起身影、等待牺牲品的邪恶电子眼和各式武器。
在城堡上方三万六千公里的静止轨道中漂浮的监视卫星与伪装成树上果实或蜘蛛的众多电眼,将足以数出入侵者毛细孔数量的细腻影像送到主计算机后,就会解除藏身于火枪眼深处的光子炮的安全装置,同时瞄准入侵者身体的数百点,并随时准备发出攻击。
由于“贵族”身负仅能活于夜晚的宿命,因此白天时他们绝对需要电子科技的保护。不论在黑夜中能使用如何强大的魔力,阳光下的他们,不过是木桩一刺便能毙命的十分脆弱的生命。在长达六、七千年的“支配”与“统治”的历史中,他们用尽心理学、大脑生理学的一切技术,想在人们心中植入对吸血鬼的畏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样做的成果,从下面这件事便可看出。在吸血鬼文明崩毁已久、难以得见他们身影的世界中,到了现在却还有如同这名领主的吸血鬼,完全压制住一个地区。毫无所惧地占居于人类这种“敌人”的包围中。
这是D临走时从朵莉丝处听来的事,据说兰席鲁巴的村民们,也曾有过数次拿起枪剑企图赶走领主的经验,可是,只要一踏足堡内土地,立刻头上黑云乱舞、大地崩裂、闪电疾驰,最后连城堡的水渠都到不了,不得不大败而逃。
村代表团不死心,直接上诉到“都城”。因而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政府令其引以为傲的反重力飞行军团果敢地进行空中轰炸,但由于政府担心能源与炸药耗损,所以只允许攻击一次。由于攻击被城堡的防御系统所阻挡,所以只落得个没能取得重大成果就班师回朝的狼狈下场。
不仅如此,自翌日开始整整半个月内,村人接二连三地被难以想象的残暴方式杀害。在这出复仇剧面前。反抗的火焰完全熄灭了。
如今,D为杀死领主而走入的领主的城堡,是将半传说化的吸血鬼恐怖再度留存于世、并结合了超高科技与诅咒的魔域。
D脸上显现出憔悴脸色的原因,可能也是这个缘故。不,身为吸血鬼猎人,应当十分清楚这些才对。他毫无惧色骑马朝高挂的吊桥直行而去即是证据。令人怀疑的是,孤剑一人的青年,对集合了电子工学结晶的铜墙铁壁之城及其城主,会有多少胜算?
似乎随时会有灼热的白光射穿他的胸口,但就在和风轻拂过浓密的黑发时,他轻易地抵达了充满蓝黑深水的大门壕沟边。
水宽约五米。仿佛在思索到底要怎么做的眼神扫过城堡的墙壁。当手刚摸上坠饰时,竟响起了沉重的碾轧声,挡住城门的吊桥缓缓自头上落下。
大地摇撼震荡后桥梁架起。
“欢迎光临!”
不知由何处传来的金属声音随即进行问候。这是毫无个性的计算机合成语音。
“请进入城内。仪器将对您坐骑的脑部送出诱导刺激电波。无法出迎,敬请见谅。”
D默默策马前行。
过桥后进入宽广的中庭。背后传出吊桥拉上的声响,但D连头也没回,踩着石阶道向主城堡前进。
井然并列的庭木;熠熠生辉的大理石雕像;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与回廊;让人感觉一切都被机械仔细清理过。唯独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机械在活动,机械眼和机械火器瞄准着D。
马在城堡内的居住区门前停止后,D敏捷地跳下马鞍。钉有无数铁铆钉的厚重门扉早已打开。
“请进入。”幽暗的回廊中回荡着相同的合成声音。
里面由薄薄的暗色封锁着。不只是因为窗户的玻璃挡住了阳光,也是昏暗的人工照明所致。吸血鬼的居住区的城堡的窗户不过是没有一丝光线通过的装饰品

  跟着声音指示走过回廊,D同时仔细观察了窗户。所有窗户都被装在穿透墙壁的壁龛中央。由长廊到壁龛要经过二、三阶阶梯作立足点才能上去。那阶梯并非是要人走到窗边,而是要人走入窗中。窗户后面是中世纪德国城堡的仿造建筑。
赋予吸血鬼文明特色的第一个要素是“中世纪风情”。即使是埋有高科技机械的“都城”,建筑物的设计也大多酷似中世纪欧洲的建筑。或许,是由于迷信传说与魑魅魍魉横行跋扈的黄金时代的遗传记忆,在他们的DNA中呼喊着回归也说不定。可能也是为了这缘故,才利用高科技力量让人们畏惧的妖怪幽魔复活。
语音导往的目的地是豪华的大门前,门扉下方开有供猫出入的小洞。
门扉再度无声打开,D往暗色更浓的幽黑世界走去。
憔悴之色突然消失。神经、肌肉、血液的流动,D对这种感觉熟悉无比。这宣告了时间的突然变化。
当D嗅到在房间——应该说是整间大厅中飘溢的浓郁香气的瞬间,顿时领悟了其中的原因。
——是“错时香”吗?那曾在传闻中听过的东西。
当D看到两个身影在宽敞大厅的一端让一簇火焰朦朦胧胧悬浮着时,那份怀疑转为确信。
两个身影散发出让D的无畏面容也为之紧张、僵硬的妖气,一望可知属于女性的窈窕身影旁,还有一个异常高壮的身影。
“我等了很久了。到目前为止你还是第一个能平安到达这里的人类。”
从流泻出庄重声音的鲜红嘴唇边,可以看见一截白色獠牙。
“就为客人报上名号吧:我乃此城城主,第十边境地区管理官马古纳斯&#8226;李伯爵。”

“错时香”可说是应吸血鬼生理要求所产生的极致化学物质。
自古,各种资料与传闻中所记述的关于这种魔人的生理情报,就某些意义来说几乎都是真实的。变成蝙蝠、化雾飞舞,这些荒唐无稽的叙述都可看作事实,因为有能做到这些的吸血鬼,也有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放在人类社会来看,就如依个人资质不同,发挥其才能的领域也会各异一般,吸血鬼中自然也会有能自由操纵天候的魔人,或可以驱使低等动物的妖鬼。
之外,他们奇怪的生理现象还包含许多谜团。
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夜晚苏醒、白昼睡眠的那种习性。即使是在遮断所有光线的密室中被黑暗包围,随着看不到的黎明的到来,吸血鬼的身体也会发硬僵直,只剩下心脏持续空跳,进入没有呼吸的死眠。生态学、生理学、大脑心理学、心理学以及超心理学——尽管投入一切学问的精华,花费数千年努力进行解释,但在这些连一丝光线都咒骂不已的生物面前,真正的原因丝毫没有浮现,或许可以说是因为黑暗世界的居民,不需要任何光明的缘故。
“错时香”即是自那努力探索中产生的一种克服极限的方法。
它的香气弥漫处,时间会变成夜晚。不,是令时间本身把现在错觉为夜晚。换言之,可说是通过化学物质对时间进行的催眠术。在阳光灿烂的过午时分,会让只于夜中绽放的月光草竞相开绽出洁白花瓣;让人们陷入沉睡、长眠不醒;而吸血鬼们则双眼炯炯有神。
由于原料的调制和作法极为困难,此物乃是不易到手之物。偶尔会有传说:猎人们趁正午时闯入吸血鬼安眠处,结果反而惨遭持有此物的吸血鬼收拾,这种传说在边境各处流传着。

在那儿,在虚假的夜晚中,D与黑暗的领主相对峙着。
“是认为我们在睡眠才来的吧。愚蠢的家伙!听说你漂亮地阻挡了我女儿。你与之前的废物们有所不同,是个棘手人物,所以这才准许你谒见。不过你会毫不犹豫地走入地狱的黑暗中,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呐。”
“才不是这样。”
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旁边的身影是兰米迦。
“这个男子完全看不出有害怕的神色。这可爱的目中无人的家伙,可是通过了能煮沸脏腑的防卫系统啊!从昨夜他让卡鲁负了重伤的本事看来,一定是半吸血鬼没错。”
“无论站在哪边都是背叛者!我辈同伴与低下人类的私生子——你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D以其他答案回答这近似讥嘲的询问。
“我是吸血鬼猎人。为了扫除前进方向上的障碍,所以前来。袭击那座农场的少女的是你吧?那么,我现在就在这打倒你。”

  伯爵看到那仿佛贯穿黑暗的双眸的辉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接着,似乎是对自己的这种反应感到震怒,他高声哄笑。
“打倒?自不量力的家伙!你不知道是我女儿说别杀掉如此厉害的男人、不如劝导成为城中同伴,我这才让你进到这里来的吗?虽不知你双亲中的哪个是我等同伴,不过从言行来看,再怎样也不过是身份卑贱、不识抬举的蠢货罢了!白费时间!种族之耻半吸血鬼啊,让我把你送入黄泉!”
怒吼后高举右手的伯爵,被兰米迦的声音制止。
“请等一下,父亲大人。让我来说说看。”
接着,不同于昨夜的深蓝色洋装裙摆飘动后,她走到D和伯爵间。
“你也是承继了自视甚高的我辈一族血统的人,尽管父亲大人那样说了,但下贱人物之子应该是不会拥有那种本事的。昨晚接住你的飞针时,我感到血液都要结冻了。”
“……”
“如何?要不要为你大言不惭的无礼向父亲赔罪,然后成为城堡的一员?所谓的猎人,是值得以这种寒酸的模样流浪荒野的工作吗?并不是!从你如此守护着的人类——理应感谢你的人类那儿,你得到了怎样的对待?被当成人类的一员接受了吗?”
深度不明、幽光笼罩的大厅中,美少女的话语流畅地传来。不知D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在那迥异于昨夜的傲慢威吓的语气中,所交织的温柔恳求与隐隐情欲。

半吸血鬼是人类与吸血鬼生下的小孩。某些意义上说,没有比这更遭人厌恶而必须孤独的生存了。
半吸血鬼平常和人类并无不同,即使在阳光下亦能比较自由地行动,但一旦被激怒,便会使用吸血鬼的魔力来杀伤人类。而最受忌讳的,则是自双亲之一所承继的吸血习性。
因天生知悉吸血鬼的长处及弱点,人类社会中有许多半吸血鬼选择吸血鬼猎人作为糊口手段。事实上,他们也能发挥出远胜于单纯人类血统的猎人的能力。但除此之外,人们几乎完全疏离、躲避着他们。因为,有时连半吸血鬼自己都无法压抑,强烈萌动的吸血鬼本性会迫使他们谋求委托者的鲜血。
在完成任务前勉强忍耐他的人类,一等任务完成,马上露出憎恶轻蔑的眼神拿起石头撵走他。高贵冷酷的“贵族”血统与粗野残忍的人类血统——阴阳两种宿命百般苛责的同时,在一边被称为背叛者,在另一边又被骂作恶魔。半吸血鬼如同必须永世徘徊七海的漂泊的荷兰人(注:Flying Dutchman,瓦格纳根据欧洲幽灵船传说所写成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剧中一名荷兰人因受天神谴罚,必须驾驶“漂泊的荷兰人号”永远航行七海,直至找到真爱。)一样,是应当忌讳的存在。
而兰米迦,正极力说着欢迎这样的他成为伙伴的话语。

她继续说着:“猎人的生活应该是毫无快乐回忆的。最近村中的蝼蚁们不太安分,不知何时还会送来你的同类作刺客,这时,若有你这种厉害的人做我和父亲的守卫,我们也能有所依靠,如何?要是你有那种意思的话,让你加入正牌货的同伴也未尝不可喔。”
兰米迦如今正用流出浓腻情欲的双眼,凝视着姿势始终不变、伫立原处的D,同时说出了上面这番话,当伯爵正想为此大声怒吼时,低沉的话声响起。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少女?”
兰米迦嫣然一笑。
“别太奢求了。再过不久,那女孩连灵魂都会成为父亲大人的。”
接着用讥嘲讽刺的眼神,瞪了父亲的方向一眼,“虽然父亲大人似乎打算让她成为妾室之一,可我绝不允许!把血一滴不剩地吸完之后,再让人类把她撕碎、烧死好了!”
话声突然停住。伯爵眼中射出血光,令人畏惧的夜之魔人父女,凭着超感觉察觉眼前这微不足道的敌人——如瓮中之鳖的年轻人,正急速变身,变成和自己相同的存在!
“还不清楚吗!”兰米迦发出喝叱,“为人类那群家伙尽心尽力像什么话!那些毫不满足地将自己以外的一切地上生物全部杀掉,最后将自己也逼入了毁灭深渊的低贱生物。这些叛乱者靠着我辈的同情怜悯苟延残喘。然而,一旦我们的力量转弱,人类便满不在乎地造反作乱。他们才是该从这星球、这宇宙中被消灭的生物!”
此时,伯爵觉得好像听到了一句话,倏地皱起眉头。那句话确实是眼前这年轻人的独自低语,却立刻让他在忘却许久的遥远记忆中拾起了相同的话语。但理性却告诉自己将它否定。

  没那种道理。这句话是由那位大人那儿听来的。那位伟大的大人,我辈种族的伟大神祖。
D的声音响起。
“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愚蠢者!”父女两人的怒吼声响震于宽敞空间中。交涉破裂。
伯爵的嘴唇被残忍和自信的微笑所扭曲。啪!右手打了个响指。
但发现装设在大厅的众多电子兵器没有运作,过了一会,伯爵苍白的脸上泛起狼狈的神色。
D胸前的坠饰散发着蓝光。
“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装置,不过‘贵族’的武器对我无效。”
只有声音留在原处,D一口气蹬地,瞬间达到令伯爵无法闪避的高度。在空中拔剑,曳向右侧。着地的同时致命的突刺化为银光消失在伯爵心口。
传出了肌肉拍打声。
“?!”D无表情的美貌上,初次浮现出震惊的颜色。长剑在离剑尖约二十厘米的剑身处,被伯爵双掌夹住。不仅如此,不论是从握剑的位置或姿势来看,绝对都是处于D容易施力的优势,但即使用上全身的力量,剑身却如同被夹在墙壁中,依旧纹丝不动。
伯爵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笑了。
“如何,背叛者。见识到和你们那下三滥剑法截然不同、真正‘贵族’的技巧了吗?给我去那个世界好好赞叹吧!”
说完,黑衣身影猛然往右一甩。不知是在攻击力道和时机上藏有何种秘术,D的手无发离开剑柄,连人带剑一起被往大厅正中央砸去。
然而——
伯爵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没有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青年于空中如猫一般转身后,外套长摆一阵飘动,他以立姿双脚着地。不,没有着地而是落了下去,脚下并没有地板。D就这样落入了张着大口的黑暗空间。
边长各十米的正方形大洞,被自左右缓暖升起的地面再度盖住,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伯爵的目光投向身后的暗处。兰米迦自那出现了。
“虽然只是原始的机关,不过还好事先做了这种安排。是吧!父亲大人?尽管您自傲的电子兵器毫无用处,但还是靠齿轮和弹簧组成的陷阱收拾掉了麻烦。”
面对那妩媚的笑容,伯爵苦起脸来。因为这机关是兰米迦苦苦要求后才不得不装设的东西。虽说不可能是预想到今天这种事态才装了它,不过尽管这名少女是自己的孩子,有时却是个令人料想不到的存在。伯爵苦着脸说:“能在我把那家伙摔出去的同时拉下陷阱的绳子,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但是,这样好吗?”
“‘这好吗?’是什么意思?”
“昨夜从那农场回来后,你就一直说着方才那小子的事情。你的声音、说话的样子、有着连我这做父亲的都没听过的愤怒语气,但里面又满是我头一次听到的热烈爱意。你不是喜欢那家伙吧?”
然而,对于父亲的意外话语,兰米迦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笑。不仅如此,还轻舔了一下嘴唇。
“您认为,我会让心爱的男人落入那里吗?那个地下国度是怎样的地狱,身为制作者的父亲应该知之最详。那可是不管多厉害的半吸血鬼都不可能生离的黑暗竖坑。不过……”
“不过?”
此时兰米迦再度露出了连作为父亲的李伯爵都有些畏惧的阴森笑靥。
“当那名男子只凭自己和一柄长剑从那脱身之时,我就对他完全奉上我的身体和心灵。我会赌上‘贵族’一万年的血之历史和永恒的生命去爱他——吸血鬼猎人D。”
这次伯爵换上苦笑。
“被你憎恨是地狱,被你喜爱更是地狱啊!我不认为有人能在遇上那三姐妹后,还能活着回到人世。”
“正如您所言。”
“不过,”这时伯爵说了这句话,“不过——若是活着重逢时,那家伙不接受你的爱又要如何?”
“那样的话……”
兰米迦立刻回答。全身燃起欢愉的火焰,双眼炯炯发光,灼热湿润,红色双唇微张,滑润的舌头仿佛自己拥有意识似的舔舐着樱唇。
“那么这次我就会杀死他。剜出他的心脏,斩落他的首级。这时,那男人就真正成为我的,我则成为他的。在啜饮自切口滴落的美味鲜血,和那苍白干涩的嘴唇接吻后,我也会划开我的胸膛,让‘贵族’的灼热血液流入他的喉咙。”
兰米迦说出这番凄惨淫靡至极却又热烈火烫的爱情言语后,即退了下去。伯爵用掺杂着愤怒与不安的表情看着陷阱,接着用一只手隔着斗篷按住左胸。
由于血液,该处已被濡湿。出乎意料地,本应被完全挡下了的D的剑尖,剑锋还是刺入了不死之躯约三厘米。而且,不知使用了何种剑技,这伤口与以往战斗中所受的伤皆不相同,至今仍未愈合,生命根源的血液正不停地流出。
“可怕的家伙,胜得真侥幸……”
或许还要再次生死相搏也说不定,伯爵把这想法从心中抹去。一想到在地下等待那年轻人的魔物们,他回到地面的可能性便不足万分之一。
伯爵背过大厅,迈开脚步打算回到黑暗居室时,脑中闪过青年吐露的低语。那是在那位大人口中听过的话。每当想起,立即将它抹去。或许,这是句能让所有拥有永恒生命的“贵族”表情忧郁的话语。但是为何那个年轻人会知道这句话?

吾辈,乃短暂过客

  第四章 妖魔的弱点

“姐姐,肥料这么少没关系吗?”
坐在马车载货架上的丹,接过最后一个塑料箱,他不安的声音刺入朵莉丝心中。
这正好是D通过吸血城城门的时刻。而朵莉丝和丹两人则为了一月一次的采购出门到兰席鲁巴村。
结果却是惨淡收场。以往,即使是店头没有的商品,也会从里面仓库拿出来给自己的维托里爷爷的商店,今天只是一味地冷冷拒绝自己。只要一说出必需品的名称,马上很抱歉地回答说已经卖完了,或是还在等进货。可是那些商品在柜台内和店铺的角落却堆积如山。一追问,马上前后矛盾地说,那些已经被预约了。
朵莉丝立刻心知肚明。会做出这种可恶事情的人只有一个。
尽管如此,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地拿来和老爷爷争执,只好按下强烈的怒气,一一去熟人家拜托,总算暂时确保了必须的用量。
对现在的朵莉丝而言,从黎明到日没的时间等同宝石。夜晚中有恶魔和自己的惨烈死斗在等着。连D出门前也认真地再三叮咛:黄昏前无论如何都要回家。
——虽然知道这件事……
最后一箱盒装干燥肉堆上载货架后,朵莉丝咬咬嘴唇。载货架上的丹那异常不安的表情,在对上她脸庞的瞬间变成了笑容。这少年努力不想让她担心。正是由于十分清楚这点,朵莉丝胸中充满了不安、哀伤还有无法遏抑的愤怒。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握住插在皮带中的鞭柄。愤怒该发泄到正当的地方去。
“糟糕,忘记过去费林格医师那里了。”她用急忙的语气说,“稍微在这里等一下。货物要是被偷就麻烦了,所以不可以离开马车呦。”
“姐姐……”
弟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他像是在恳求的声音,朵莉丝说:“干吗啊?明明是男人还做出那种可怜相,会被D大哥笑哟……不用担心,和姐姐在一起,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到现在为止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不给时间反驳、温柔却坚决地说出这些话后,她立刻走到街上。
“那个废物,现在这时候应该是在‘黑色海湾’或者‘潘多拉旅店’吧。等着瞧,我要好好教训你。”

正如所料。推开酒吧的摆动式转门之后,占据店尾酒桌的葛列克及其一党,马上面露蔑笑地站了起来。
朵莉丝的眼睛马上判断出有七个人头,看到葛列克的模样时突然眯起了眼睛。
葛列克的全身闪闪发亮。因为从头到脚覆盖全身的金属服正反射着阳光——可是看来更让人觉得像螃蟹的甲壳。这是吸血鬼科技衍生出的一种个人兵器——战斗服。朵莉丝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可是惊讶随即消失,换上“这个随便男人又开始热衷于怪异装扮”的表情,来势汹汹地指责:“你对今早的事怀恨在心,所以对维托里爷爷施压,不准他卖东西给我,对吧?明明是个大男人却这么无耻!你这个卑鄙小人!”
“咦!你在说什么啊?”
葛列克嘲笑道:“光是我没有把你被吸血鬼攻击这件事说出去,你就应该要感谢我了。话先说在前面,下个月和下下个月也都会遇到同样的事哟。今天好像好不容易弄到物资了吧,可是那一点量能喂植物和牛的胃袋喂到什么时候?了不起两个礼拜吧——不过,这还得要你能在地上带着影子跑来跑去才行哟。啊!你马上会变成就算什么都不吃也无妨,所以还没关系,可你弟弟要怎么办?真可怜!”
讥嘲的语调还没结束,长鞭已自朵莉丝手中击来。鞭梢卷住战斗服头盔,灌注力道想把他拽倒。然而,这是基于无知的无谋之举。
葛列克和战斗服全都纹丝不动,他用右手紧抓住鞭梢,轻轻一拉,长鞭就到了他的手上。
朵莉丝愕然失色,但她不愧是猎人之女,一口气往后跳了二米。紧追她而来的眼睛中,放射着憎恶、情欲与优越感的下流光芒。
“别忘了,管理这村庄的可是我父亲呐。要让你和你弟饿成人干这种事可是轻轻松松呦!”
朵莉丝的表情突然动摇。因为知道现在这句话是不可忽视的事实。
村庄的营运大体是由村议会决定的,不过决定权由村长掌握。地处严酷环境的边境地区,复数决策的合议制那种费时温吞的运作方式,只会立刻招来灭亡。因为妖魔、改造兽、流匪——这些外敌的饥渴眼神,毫不停息地注视着兰席鲁巴村。





村庄的营运自然也包括了商品买卖。编排各种理由迫使商店停止营业这种事大概也是易如反掌。一旦成了攸关维托里爷爷死活的问题,他也只能屈从于蛮横的压力。如果要到邻村采买,即使快马加鞭也要花上两日,对现在的朵莉丝而言是不可能的。反正葛列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妨碍她。
“竟敢说出这种卑劣的话!就算你是村长的儿子也不会放过你!”
朵莉丝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葛列克却无视于此。
“可是呢,如果你成了我老婆的话又另当别论。父亲引退后,听他话的同伴会推荐我做下任村长,这已经安排好了。怎么样,不再考虑一次吗?这样就不用在破烂农场里辛苦工作,会有美丽的衣服随你穿,昂贵的食物随你吃哟。连丹也会高兴吧。然后把那可怕的小子赶走,我会从吸血鬼手中保护你的。只要撒下大把钱,猎人那种家伙要多少有多少,怎么样啊?”
朵莉丝以靠近他作为回答,看吧!再怎么坚强终究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当葛列克如此想着的瞬间,头盔内的夜视屏幕上啪地一声喷上了液状飞沫。朵莉丝吐了口口水。
“这……这个贱人!给你好脸色看,就对我放肆起来了!”
他似乎尚未熟悉战斗服的使用方法,边发出嘎唧的刺耳声响,边用右手揩拭着脸部。之后便用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朵莉丝。
她连往后跳的时间都没有,身躯便被抱住,然后被拽到对方身前。虽然是数小时前刚从流浪者中的流动商人那买来、属于战斗服中最低等的中古货,但以拟似强化生体皮肤与电子神经系统为基础结构的高硬度钢铠,还是能将穿着者的行动速度增幅为三倍,力量增幅为十倍。连朵莉丝都无法逃开。
她大叫:“干什么!放手!”
即使用力殴打也只是弄疼自己的手。葛列克轻易地一手抓起她两只手腕,把朵莉丝提到离地约三十厘米处。
响起“唰!”的一声,头盔左右分开。露出一张表情和色情狂一样的脸孔。在浮着冷笑的嘴唇末端上,唾液画下了一条线。葛列克朝怒瞪着他的朵莉丝说:“跟你说道理你却一个劲地耍拽。现在,就在这让你变成我的人。”
“混账!别多管闲事。给我滚回去!”走出吧台想制止他的中年服务员,因为这一呵斥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对方可是村长的儿子。
葛列克因欲望而通红的眼睛和有些肮脏的嘴唇,朝无法动弹的美少女的脸上缓缓靠近。朵莉丝转开脸蛋。
“放手!我要叫保安官了呦!”
“嘿!没用的。就算是那家伙,到了紧要关头也会爱惜自己的脑袋的。”
“喂!酒吧关门了。去给我把风别让人进来。”
“知道了。”
被命令的手下之一往门口走去,然后猛然停下。
因为眼前忽然被黑色墙壁堵住了。
“干……干什么?你这家伙是……”
叫声突然中断,一瞬间,这名手下撞飞桌椅,顺便让两名同伙成为旅伴,头朝前大力撞上店内的墙壁。黑色墙壁并非特意要让他摔出去,只是用右手将男子轻轻推回去而已。然而,不知是什么样的怪力,飞出去的男人不用说,连遭受牵连的两人也倒在地上翻了白眼,墙壁上的灰泥因撞击而剥落。
“浑……浑蛋!你这家伙……”
面对脸色大变手正伸向腰间武器的小混混们,黑色墙壁只是微微耸肩。
他是个身高足足超过两米的秃头巨汉,犹如树根粗壮的胳膊露在皮背心外,体重不下一百五十公斤。从腰间佩挂的巨大蛮刀那经常使用的痕迹上,混混们也察觉出对方不仅只是身材高大,他们的脸色转为慎重。
“敬请见谅,因为这名男人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道。”
听到那声音,连在葛列克手中挣扎的朵莉丝,也不由得忘我地转了过去,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声音极其动听,声音的主人更是引人注目。
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美丽的黑发垂及肩膀,深邃乌黑的眼睛能令所有看到的人,不禁陶然沉醉、被吸入其中。这是一名犹如太阳的美男子。
还有两名同伴围在桌边。
除葛列克一伙外,仅剩他们在“黑色海湾”的角落,高兴地玩着纸牌。从每个人散发出的锐利眼神来看,他们定然是相当自负的猎人。
“你……你们是干什么的?”葛列克抱着朵莉丝发问。
3 吸血鬼猎人d(4)
“在下是丽银星。那名男子是拷零无。他是大巨兽猎人。”
“别开玩笑!”葛列克巡视了四人小组后大声咆哮。
“只有这样的人数,竟敢说是大巨兽猎人?即使用上十人、二十人都还杀不死一只大巨兽的小孩哪。”
接着嘲笑说:“那个大块头就算了,剩下的不就只是像女人的小伙子、尖头和驼背的家伙吗?教教我吧,你们是怎么狩猎的?”
“这就立刻——告诉您。”
丽银星露出太阳般耀眼的微笑说道。
“在此之前,请您先放下那位小姐。丑女另当别论,但如此对待美丽的女性可是有违礼仪。”
“不如你来让我停手怎么样啊?伟大的猎人们!”
“这样是吗?那么……”
“哼!来啊!”
习于闹事的葛列克,或许感受到了即将发生战斗,所以忘记了战斗服的力量,猛力把朵莉丝往下一放。
当无法做出防护动作、头部撞上桌角的朵莉丝,在健壮的手臂里由昏迷中醒来时,一切已然结束。
“痛……好痛……”
她边说边摸着后脑。丽银星温柔地向她微笑打招呼,是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的。
“无礼者已经解决了。虽然不清楚内情是怎样的,不过我想在保安官被叫来前赶快离开,才不会惹上麻烦。”
“是……是啊。”由于头痛,所以回答得语无伦次。朵莉丝察觉背后有木头与木头相碰的零碎声音传出,一转过身后瞬间吃惊地瞪大眼睛。
小混混们一个不留地全趴在地上,即使头痛欲裂,朵莉丝还是马上看出了他们姿势的异样,这大概只有朵莉丝才能办得到。
倒在最前面地板上的两人,四肢分别在肘、膝关节处被扭到反方向,成了奇形怪状的物体。这大概是成为拷零无怪力牺牲品的人。不过引起朵

莉丝注意的,是落在他们身体旁边的山刀及长刀。山刀姑且不论,但长刀很明显是握柄装有高频波产生器、足以切开铁板的高频波军刀。可是

两把刀却像砍到铁块一样,剑身在靠护手处弯折断裂。
隔着圆桌,在稍后处蠕动的身影,是葛列克手下之一的欧雷利。左轮手枪的好手,朵莉丝记得曾看过他拔枪射落五十尺外的蜜蜂的景象。他一

起身时右手便已放到枪上,明明在不到零点三秒内便可以让枪口喷出火焰,可是不知遇上四人中的谁,只能以右手紧握住枪把,身体朝下拥抱

地板。
不过,让朵莉丝不寒而栗的是致命伤的位置。他的后脑破裂,应该是四人中的——不,再怎么看都是除了拷零无外三人中的某人,绕到他背后

对他一击。空有零点三秒的快射能力,却连拔枪的时间也没有。
欧雷利的旁边,某人抬起脸庞。朵莉丝觉得全身汗毛直竖。最初撞到墙上的三名混混现在依旧昏迷,他们该算得上幸运了。因为剩下这人的脸

,仿佛被凶暴的毒蜂螯蜇刺过,红肿发黑流脓溃烂的皮肤化为液汁,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这时,朵莉丝没有注意到,爬过地上的一只黑色虫子停在她脚边。正要敏捷地靠近她时,像被谁叫回似的直接通过她脚旁。
那是微小的蜘蛛,而且,超直立在朵莉丝与丽银星背后的驼背男子爬去,爬上了凉鞋、腿部,进一步往背上攀去。男子背后的大瘤和皮背心竟

然一起从中往左右裂开,蜘蛛的身影消失在裂口后,裂口随即关闭。
“吓着了吗?也许对美丽的小姐来说,这太刺激也说不定……”
丽银星那有如银铃般的声音,在朵莉丝听来十分遥远。因为她被趁她昏迷时进行的一场一面倒的战斗中那最可怕的结束光景给吓坏了。
只有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死命地抓住扶手,那是露出死人脸色的葛列克。
木头相碰的声音,是发抖的身体让椅脚碰撞地板的声响。尽管他被战斗服保护着,却不晓得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双眼睁得老大,映照出了

苍白恐怖的脸色。
“……你们,做了什么……”
朵莉丝好不容易转向丽银星那边,一面离开正要触摸她的手,一面用生硬的声音说。
“也没什么。”
丽银星做出遗憾的表情。
“只不过打了找上门的架。这是我们的一贯做法。”
“谢谢。”朵莉丝说出谢词。
“感谢你们帮了我。若是还会待在村中,稍后会再登门致谢的。”
“别在意。丑人用暴力让美人屈服,本是世上最恶劣的亵渎行为。他们不过是受到上天的惩罚。”

  “你的话让我很高兴,不过——若是我以外的少女遭到同样的事,你会怎么做呢?”
“自然是拔刀相助喽,如果是美女的话。”
朵莉丝把目光从满不在乎地笑着的美青年脸上移开。
“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你们。那么我先告辞了。”
“好的,事后处理请交给我们。因为已经很习惯了。”
笑容满面地点着头的丽银星眼中,闪过某种黑暗。
“马上就会再次见面了吧。”

数分钟后,朵莉丝赶着马车朝农场而去。
“姐姐,有什么事吗?”即使听到助手席上丹忧心忡忡的询问声,她的表情依然茫然如故。心中奔腾的不安不允许她露出笑容。
一方面是葛列克的妨碍变得更激烈,另一方面担心D今夜不一定能回来。心想:当D说要利用半吸血鬼能日间行动的优点杀入领主城堡时,应该

果断制止他的。若是他不能回来,只能靠孤立无援的自己来抵挡伯爵的攻击了。即使说没有伯爵今夜一定会来的证据,可是大概不会有错。朵

莉丝下意识地摇摇头。因为那意味着D的死亡。
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右手轻抚白皙的后颈。D出门前对牙印痕迹施加了“符咒”一类的东西。不过是将左掌轻按在上面,也没说有什么样的效果便结束了。可是如今

支撑朵莉丝的事物仅剩下它了。
脑中浮现别人的脸孔。是那名该算是恩人的美青年,朵莉丝却感觉像有不祥的阴影笼罩胸口。被他抱着时,近看他的美貌后不禁陶然出神乃是

事实。不过,凭着少女的直觉,她注意到那美丽的脸孔上,散溢出像是熟烂水果的腐败臭味。
不,这可能是牢记在她内心深处、比丽银星更美丽的高贵青年的面影所造成的结果。朵莉丝微微预感到,那名美青年对自己而言是比葛列克更

危险的人物。这件事也是她不安的原因之一。回来吧!没打倒伯爵也没关系,回来吧。十七岁的少女没注意到,这个希望,并非是忧虑自身安

危的心理作用之下的产物。

数分钟前刚变暖的及胸深水,如今带有明显的热度。弥漫的雾气仿佛舔舐着耸立左右的石壁,雾气更加浓密。
已经连续走了三十分钟以上。
他从大厅往下掉了约二十米。等着D的,是荡漾着满满水液的宽大地下水道。由于水深只到胸部,即使掉落时双脚朝下也会有极大的冲击力。但

D托了身上的高超武艺以及与“半吸血鬼”名实相符的超人体质之福,没受到多少冲击力。
吸血鬼的身体组织上,骨骼不用说,连肌肉、神经都兼有高出人类数百倍的再生力与冲击吸收力。至于半吸血鬼——程度因人而异,最少会继

承吸血鬼约一半即百分之五十的能力。若是二十米,即使是摔到地上也应能够存活。不过难逃全身骨折、内脏破裂的命运。尽管如次,恢复速

度快的,约花三天三夜便能完全康复。
总之,D毫发无伤,在深及胸膛的黑水中观察着四周。
黑黝黝的左右石壁上,四处可见强化混凝土的修补痕迹。这似乎是对原本存在于地底的洞穴施以人工补强工程的产物。
水微温,空气中带有浓郁湿气沉淀着的淡淡白雾。水道宽约五米。D的鼻孔在落下的途中已嗅到矿泉特有的气味,似乎是自然产物。
周遭是漆黑的暗黑世界。凭借着半吸血鬼的眼力才能看出水道的宽度。抬头向上一望,连那二十米的陷阱也辨认不出。当然,因为地板早已闭

起,自然看不见前方之物。不用说,显示着无限质量的大岩壁表面也找不到出口。
“该怎么办呢?”D稀奇地轻声发了句牢骚,然而却果断地迈开脚步。逆着四周水液那无声无息几乎察觉不出的缓慢流向走去。
似乎只有水道底部被外力完全修整过,坚固而平坦。虽然如此,也没有标示行走距离和时间、或是干脆提供出口的道理。他并不知道,在上头

的伯爵厌恶地说出“三姐妹”一事。
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
D明白了这件事。他很清楚自己的一次让伯爵负了伤。没理由只是让厉害对手落入地下水道,然后便安然不理。百分之百会受到某种攻击。然而

,不论是用力踩在坚固水底的两足,或是仿佛连黑暗也为之退避的美貌上,均未浮现出任何紧张、焦躁。D不停地走着,然后,停了下来。
前方约七米处,水道豁然开朗。水面上突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岩石。雾气在那一带异常浓厚——该说像是自那一带涌出似的弥漫笼罩着那里比较

恰当。雾气于岩上扭曲成奇怪丑恶的形状封堵着水道。

  空气中多了腐败物的鲜明臭味。D的猫眼捕捉到覆盖着水面的脂肪油膜,还有怪岩坑洼中隐现的白色物体——那是白骨。
雾气深处传出像是鱼尾拍打水面的啪啪声。有某种生物,怪岩大概是它的巢穴。
可是D没有折回之前的来路,悠悠然向雾气与岩石内部前进。
走进一看,这儿给人有种像游泳池养鱼槽的感觉。怪岩以恰好包住水道全体的形状,分列左右两边。水更加漆黑淤滞,白雾猛烈盘旋翻滚。不

远处似乎是矿泉的喷出口。
随着往前走,怪岩数目增加,白骨和臭味也随之增多,变得愈发浓烈。
大多是牛或家畜一类的骨头,但也有引人注目的人骨。大概是背着箭筒的猎人的骨头;穿着破烂损毁长洋装的女性的头盖骨;幼小孩童的骨头


在这能让正常人精神错乱、两脚发软、无法动弹的丑怪悲惨光景中,D看出所有白骨都是脊椎骨及肋骨处碎为齑粉。这不是被强韧牙齿及口颚所

咬碎,而是被压碎的。像被某种东西勒缠后,再硬生生拧碎。
D再度停下脚步。
又是拍打水面的声音。这次相当靠近。D背后响起长剑离鞘声。
同时数米前的水面泛起涟漪,突然裂开浮出白色团块,之后右边有一个,左边也有一个。在黑暗中异常雪白——那是极为妖艳性感的女性头部


她们轻咧红色的嘴唇满意地微笑着,注视着像是被吓破胆、没有举起长剑原地静立的D。虽然她们容貌各异,但每个都是出色美女。背后的远处

再度响起拍水声。
如此看来三人可能是被发出水声的东西追赶,才游泳逃到这儿来的。就算如此,在D面前维持着头部以下没在水中的姿势也未免太不自然。不过

比起这一切,最诡异的是嘴角一齐浮现的微笑中,那难以言喻的邪恶、妖艳。
彼此注视一会后,滴水声响起,同时女子三人一齐站起,头部变得和D同高,之后变到在他头上,再一直往上……
不知人类世界中,有谁能想象出这种奇怪景象。离地三米高处,三个活色生香的美女人头正嫣然微笑。伯爵说的地底三姐妹正是她们。
此时,D平静地说:“我曾经听过传闻,你们就是米多维奇的蛇女吗?”
“噢!你竟然知道呢。”像是长姐的中央头部收起笑容说道。声音犹如铃音清脆,却饱含毒液。话声中有着惊讶的语气,不是为了眼前的美青

年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而是发现他的语气中全无恐惧之情。
米多维奇的蛇女——就是这三人,不,该说是三只,是于边境区的米多维奇地方吞噬了数百名村人、让年轻男女成为淫虐牺牲品的凶恶妖魔。
本应被数千年前路经该处的高僧以祈祷消灭,但却暗中逃走了。她们和李伯爵邂逅后,以一天三头家畜为条件,栖息在城堡下的地底深处。不

同于人为产生的仿真妖魔,要消灭传说中活了数万年的真正恶魔,不论用上何种手段都是极为困难的。
蛇女——看似分离的三个头部,其实像古代传说中的九头蛇(希腊神话中的九头水蛇,砍下一头会生两头,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完成的十二项任

务之第二项即为杀死它,血有剧毒,死后升天成为长蛇座)一样,在头部数米下方结为一体,身上覆盖有银灰色鳞片,犹如巨柱的身躯自结合

处以下沉在水中。背后的水声,是身体末端因发现猎物之喜悦而翻腾的尾巴所发出的声音。
然而,D之所以只看见女性的头部就能知道她们的真正身份,是由于联想到充满神奇色彩的边境传说和三个美女头。可为何她们自头部以下全溶

入了漆黑黑暗中?
“真美丽呢,姐姐。”
右侧人头不胜惊叹地轻声说完后添舐着嘴唇,犹如赤焰的细长舌头前端分为两股。
“好久没有像这样值得疼爱的男人了!不只脸蛋漂亮,身体也是那么强壮。”
“姐妹们不可以先动手!”左侧第三个人头说道。“因为你们两个五天前趁我睡觉时,吃掉了迷路进来的猎人,所以这次是我先。不管是和这

个男的享尽极乐,还是在最高潮时吸食鲜血都是一样。”
“胡说什么!明明只是妹妹的身份。”右侧像是次姐的人头大喊。
“停止!不准姐妹吵架。”长姐头部朝三女的方向斥责。
“鲜血就让你第一个享用。可是,疼爱他要三个人一起来。”

  “噢。”
“就这样吧。”
三个人头相互无声地点了点头,火红的舌头来回乱窜,一边用陶醉迷恋的眼神巡视着D全身。
“不过,要小心。”长姐叮咛了。
“这个男的并不害怕我们。”
“别瞎说!如果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会有不怕我们的人吗?连那个伯爵,因为食物的事惹我们生气,我们一露出牙齿后就一溜烟逃跑了,再

没下来第二次呢。”这次是次姐的声音。
“而且,就算不害怕又能做什么?男人——你在那里能动吗?”
D默默无言。事实上他无法动弹。全身上下打从一开始看到少女们的头部起,就被无数的手给抓住了。
“知道了吗?男人,”次姐继续说道,“那是我们的头发。”
原来如此。蛇女们的脖子和身躯会溶入黑暗中令人看不见,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们下巴以下被如瀑布般自头上流泻下来的数万条黑发彻底覆

盖了。
此外,这并非单纯的头发。散落水面的发丝一根根如同触手般扩散、漂浮着,一感觉到进入巢中的生物的动作,便会随三姐妹的意志,先让对

方毫不抗拒地被诱骗到巢穴中央,等时机一到,再瞬间缠住对方四肢,以犹如钢丝的韧度夺取其自由。
不只如此。被怪岩所包围的“三姐妹”巢穴中,其实没有水。水道被怪岩阻挡分流过怪岩左右。充满巢穴内部的,是头发本身生出的分泌液。
它会配合飘荡头发的摇摆巧妙流动、旋转。即使是D那远胜人类的皮肤感觉亦没察觉头发的存在。不知不觉中攀上D腰间的发丝,手掌、两腕自

不用说,连肩膀、颈部也被缠住,完全封锁了四肢的行动。
更可怕的是,这无数的手——不,该说是触手,剩下的触手从刚才起就侵入了衣服接缝或领口处,摩擦、轻抚、纠缠着D活生生的肉体,极力想

让D成为肉欲的俘虏。无论意志多么坚强的人类,在这微妙的动作下,只消数秒便会溶解,崩溃理智,化为欲望的野兽,从没人可以忍受它。这

是蛇女们的淫猥酷刑。
“怎么样,想要我们了吗?”
随着这句话,三个人的头在空中作了扬起头发的动作。黑色瀑布的水流变化,现出带有蓝黑色条纹花样的三根长颈,以及支撑其下粗约两人合

抱的胴体。长颈一口气朝D降下,缠绕住成为黑发绳索俘虏的健壮身躯。头发依旧在D衣服内侧继续微妙蠢动。
“随时都可以压碎你的骨头,”长姐一面用炯炯生辉的通红两眼注视D的脸一面说着。两眼的火是情欲之焰。“可是,你是多么美丽的男人,多

么强壮的男人啊!”
舌头舔着D的脸颊。
“真是美!这三百年内,从没看过这么美丽的。”
次女湿润的嘴唇从背后玩弄着D的耳垂,腥臭的热气吹入耳孔。
“不会轻易杀死你的,我们三个会让你充分体验欲仙欲死的快乐,然后再连你的骨髓都榨得一干二净。”么女的声音几近喘息。
蛇女们的生命能源不一定是通过摄食有机体所得的能量。使用妖魔特有的奇异秘技,将身体强壮的年轻男子,或如香鱼幼鱼般年轻幼美的美少

女,化为沉溺肉欲的阴欲野兽,趁最高潮时吸取他们欢愉悦乐的精气——这才是“三姐妹”从吸血鬼尚未崛起、人类尚君临天下的太古时代起

便能得享永生的不死秘密。
当然,并非不问对象,她们可是相当挑剔的“美食家”,所以虽然被伯爵送入地下的,或由别处出入口迷路闯入的人类颇多,但自最后一品味

极乐之后,只是一味地贪婪吞吃人肉,毫无快乐体验地度过了数百年。
现在,因快乐而心焦意乱的时刻再度到来。三个美丽的脸庞染上情欲的嫣红,双眸发出火焰,由朱唇流泻出的灼热气息,仿佛要烧焦D那张冰冷

美丽的脸。
三个艳媚的湿润红唇,逼近D抿成一线的嘴唇。
将要重叠前的瞬间。D双眼射出深红闪光!邪恶的脑髓遭这奇异的冲击一击。一瞬间,三姐妹感到从未体验过的甜美刺激猛然传遍全身。
“啊啊……请把嘴唇给我……”长姐嘶哑地说着。
“露出喉咙。”仿佛夹带着铁锈的粗涩声音命令道。
知道那是D的声音后,三个头随即一起上抬,把白皙光洁的喉咙伸到D的唇前。因为她们认识到,若不这样做便无法消除那让全身疼痛的灼热刺

激。蛇女们的脑部已无法正常运作。

  “解开头发。”D随即恢复自由。右手收剑回鞘,左手捞起一撮头发。
“快乐的陷阱吗?不过掉进去的不知是谁!”
轻声的低语还没说完,D扔开握住的头发,双手用力拉来三个长脖子。
“虽然不想做,可是知道出口的方法只有这个,而且还有人在等我。”
说完,眼睛眉毛一口气往上抬高,嘴巴大大张开,露出两根白色獠牙。那是邪恶残忍的吸血鬼表情。接着,黑暗中好像发生了某种事。
女性的哀鸣和尾巴乱拍水面的一连串声音互相重叠。最后,难以想象的愉悦呻吟开始充塞四周。落入快乐陷阱的是女性一方。
不久,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接连响起三次,随即传出D“起来”的命令声。
“三姐妹”弯曲着细长脖子和胴体,再度起身。
表情上似乎萦绕着空虚的阴影,因情欲通红的两眼中褪去所有生机,仿佛笼罩着霞霭似的朦胧湿润。汗脂光泽闪动的脸部也失去一切血气,呈

现出犹如白蜡的气色,显得十分异样。
三个人头的颈部,分别可见两个蓝黑色小点——是牙印。
谁也没料到,千钧一发的瞬间,D体内潜藏的魔性血统苏醒。他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巴。
现在,他恢复了原本如冷泉般的无表情美丽,同时以近似苦叹的声音命令“三姐妹”带路到出口,空中的人头无声点头,开始朝背后的黑暗移

动。当D尾随在后面接着也要消失于黑暗中时,他的左腰附近传来像是嘲笑的声音。
“不管再怎么讨厌,血缘是不可否认的。你对自己的命运,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随即,“住口!我不记得有叫你出来!回去待着!”
这声怒吼确实是D的声音。那么,最初声音的主人是谁?D话中奇怪的意思又是什么?而最奇怪的,让他极端冷彻的感情瞬间沸腾的理由又是什

么?
当落日最后的残照消失于草原彼方时,费林格医师的马车,造访了正焦急等待D归来的朵莉丝的家。
朵莉丝感到为难,想让医师回去。因为没有理由让边境中贵重的医师遭遇危险。这是自己一个人的战争。
晚餐中掺混了安眠药,所以丹已经睡着了。要猎取猎物的“贵族”,除妨碍者外,对其他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因此这大概可说是最好的处理

方式。
“嗯,医生……今天有点不方便,因为整理农场很忙……”
对在门廊上开口说话的朵莉丝,老医师说:“没关系,我是在出诊途中——只是想喝杯水。”他一边摇着手一边自行开门,急急忙忙走入起居

室,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由于对方身为亡父的友人,不但自婴儿时起就蒙受照顾,而且朵莉丝和丹都是由这人的双手接生,他也是自父母双亡后到今日始终多方帮助的

恩人。在他这么做后自然不能轻易要对方离去。
而医生似乎另有打算,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年轻时对抗“妖物”的武勇事迹,朵莉丝落入不得不洗耳恭听的窘境。他明知“贵族”可能会来,

为何还要故意久留?
夜晚一分一秒变深,D没回来。如今,朵莉丝下定决心要孤身奋战。即使农场中的武器和装备已检查完毕,不安仍旧与时剧增。然而,她除了担

心自己的身体外,还忍不住担心着医生。
我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医生。拜托,在医生回去前请不要来。
如此祈祷的同时,又有负面的挂虑悄悄靠了过来。
不论如何,这点都必须加以顾虑。我成了那些家伙的同伴的话,丹要怎么办?他就必须一辈子背负亲人变成“贵族”同伴的重担活下去。不行

啊,朵莉丝,就算是会失去自己的手脚也要把他赶走!
不过鼓起的勇气维持不到数秒,便被恐惧的阴影完全覆盖。费时无数世纪施行的心理操作和现实中遭到“贵族”毒牙的战栗,有着足以轻易让

年轻的十七岁少女心灵萎缩的魔力,即使她是个出色的战士也是一样。
时钟指针指向930N后,朵莉丝不容异议地宣布了。
“那么,医生,我已经要休息了。”
——所以请快点回去。
费林格医师在听到如此暗示的话语时,丝毫没有起身的样子,并吐出了令朵莉丝一头雾水的话。“差不多是危险访问者要来的时候了哪。”
“是啊,所以医生请赶快回——”
“你真是心地善良的孩子。”老医师用无比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她,同时说道。

  “可是,客套也要看时间和场合啊,真是见外!你可是十七年前,我用这双手接生,此后一直视如己出的女孩儿啊。我这糟老头可不

是能够默默看着年轻女孩自己一个人和地狱恶魔战斗的人哪。”
朵莉丝双眼凝视着站在起居室入口的老人,无言地闪着泪光。
老人和蔼地说:“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这样想好了:教你父亲猎捕狼人诀窍的,可是费林格医生呦。”
“那我知道。可是——”
“那样的话,就别哭丧着脸嘛。虽然偶尔看看顽皮小孩的哭脸也不错,可是,那个年轻人怎么了?多半是雇了他做保镖,结果一靠近夜晚就一

溜烟地逃了是吧?不知为什么,是个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家伙。不过果然也只是个没有根的浮萍啊。”
“不是的!”在这之前一直感动着默默点头的朵莉丝,突然大喊出完全否定的话,吓得老医师跳了起来。
“那个男的——不!他不是那样的男人,不是的,绝对不是!今晚不在这里是因为他一个人潜入了‘贵族’的城堡,可是还没回来!肯定……

肯定是有什么缘故……”
费林格医师的眼眸中映出难以形容的光芒。
“你……原来如此……喜欢他对吧?”
朵莉丝立刻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干眼泪。
“什么啊……我才没有特别……那个……”
医师朝脸部染成蔷薇色的少女微笑着,一面温柔地摇摇手。
“好,好,这是我不好。他可是你看中的男人,所以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回来了。要不要在那之前先抓住伯爵让他吓一跳?”
“好。”朵莉丝也用开朗的表情点了点头,接着表情急转不安,询问:“要怎么做呢?”
截至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过人类捕获“贵族”——吸血鬼的例子。与他们的斗争互有胜败。不过哪边的战败率较高自是不用多说,更不要说是

在夜晚——这个“贵族”的世界中与他们战斗。从战友的肉体能力、武器上来看,胜负的结论已经再明显不过。
“就是这个。”老医师从爱用的诊疗手提包中取出一个玻璃小瓶,瓶中装满了微带黄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朵莉丝声音中期待与不安交错着。
费林格医师没回答,又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份破损的信封,摊开里面的信笺,递给朵莉丝。
浏览过潦草写在泛黄纸面的树液墨迹后,朵莉丝以吃惊的表情看着医生。
“这是……爸爸的……”
长满白发的脑袋微点,“这是你父亲在你们出生前,于武者修行的旅途中寄给我的信。可是,这是最后一封。你读了就知道,里面写着你父亲

遭遇吸血鬼的事情。”
“爸爸——和吸血鬼?!”朵莉丝说到一半就停住,连忙开始阅读信笺。
最初一、二行是关于住处的报告,然后字面突然现出因兴奋与恐惧所造成的混乱——
“我知道了。他们的弱点是十……”
只有这些。末尾文字之后,泛黄粗糙信纸的纸面上一片空白。
朵莉丝用困惑的眼睛看着老医师。
“为什么爸爸后面的部分没有写出来呢?别的信上有吗?”
医师摇摇头。
“你父亲在旅馆写这封信时遭到吸血鬼袭击,不过他把吸血鬼击退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我仍不清楚,但一定是发现了‘贵族’们

的弱点。这在别的信上也有写明。可是,在击退妖魔调整好心情,想记下那发现而拿起笔后,他却发现已经完全忘了那项事物。”
“怎么会?!为……为什么?”
“这之后再说。总之,在危险离去近五分钟后,你父亲注意到自己只是一直拿着笔茫然发呆。于是发了疯似的回溯记忆,乱抓头发,最后还想

一个人重现出打斗现场,不过全都徒劳而终。吸血鬼的出现和挥舞拳头的短暂死斗,以及千钧一发时敌人逃走的部分通通一清二楚,可是其中

自己使出最关键性反击的方法和经过却从脑袋中被消抹得一丝不留。”
“为什么……为什么呢?”
医师无视朵莉丝的再度询问继续往下说。
“线索是最后的‘十’这个字,可是你父亲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最后便这样不了了之。他把事情的经过重新写在别的信上寄给我,把答案委

托给我来判断。很遗憾,我没能响应他的期待……”
“那么——”朵莉丝忘记正悄悄逼近的危险,兴奋了起来。“如果能解开那个‘十’的谜底,一定就能发现‘贵族’们的弱点了。”

  因期待而微微发颤的声音迅速转为失落。因为在老医师脸上,看见了不像是沉痛而是几近绝望的阴郁。
想得知能从吸血鬼手中保护自己的关键性方法,这种尝试过去重复过无数次,却全化为泡影。自“贵族”们掌握世界支配权以来,在持续无数

次的抗争中,人类应该有许多机会掌握此一秘密,最后却仍旧没有流传后世。如今,连想去探寻这方法的人都绝迹许久。
“果然,‘贵族’还是胜过我们的吗?他们没有弱点……”
对朵莉丝那仿佛跌倒在地上的软弱语气,费林格医师摇了摇头,断言道:“不对!若是这样,他们有弱点的传说,就不应该会被流传在我们的

世界里。你父亲不是确实写明他通过某种不明方法击退了吸血鬼吗?你父亲决不可能说谎。我也听过好几个和他有相似经验的骑士或旅人说出

雷同的话,并且也实际和当事人面谈过。”
“那么,有什么收获?”
“没有,全和你父亲的体验一模一样。他们通过某种方法躲过了妖魔的毒牙——应该说是赶走了他们才对。可是关于那方法,所有人都不记得

任何蛛丝马迹。”
“……”
“近年来,发现‘贵族’弱点所在的‘传说’,好像不再被关心,但是我极力搜寻许多文献、收集实际案例后,认为他们一定有弱点存在。只

是人们无法得知。我认为这种情况是记忆操纵。”
“记忆操纵?”朵莉丝皱起眉头。
“正确地说,应该是选择性自动消去记忆的操纵吧。简单讲就是施加只会自动抹消某种记忆的精神措施。”
“赶走那些家伙的武器的记忆吗?也就是对‘贵族’的弱点的记忆。”
朵莉丝不禁稍微靠近并注视着老人的脸。莫非就是那小瓶里的粉末?迎着不安与期待交混的视线,老医师继续淡淡说着:“因为他们是在历时

亿万年的漫长岁月中支配这世界的成员。要对人们的DNA、脑髓动手脚,让人选择性地消去那些记忆,必定是易如反掌。这是很久以前便有人主

张的说法。虽然要附和来历不明的家伙的主张令人生气,不过对的就是对的。一旦如此认定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您这样说的意思是?”
“唤起记忆就好了。”
朵莉丝“啊!”地叫了一声。
“可……可以做到吗?”
老医师稍稍得意地玩弄着掌中的小瓶。
“那样做的结果就是这个。我对面谈过的十二名男女施加催眠术后,甚至借助了自‘都城’取来的‘再现剂’的效力,试着让他们回溯过去。

其中两个人说出的,就是这里面的东西噢。即使是妖魔们的科技,也不可能完全消除记忆啊。”
此时朵莉丝察觉到医师的最后一段话中,不知为何有着犹豫的语气,却无法看透为何要有所隐瞒。
她问了别的事。
“可是,要是医生的话正确,医生和我不是已经马上丧失和这个粉末有关的记忆了吗?”
“不,我想不要紧。这也是推测:只有实际上相信自己发现了‘贵族’弱点时,才会开始消去记忆。我和你心里都没有完全相信粉末的效果,

所以敌人的装置也不会激活。”
“那么,若是写下些什么来呢?”
“大概没用吧。就算看了也只会被当成是书写者发疯时的蠢话。”
稍稍失望后朵莉丝换了问题。“爸爸信里那个‘十’什么的,就是那种粉吗?”
医师的头再度摇动。
“我想恐怕不是。我考虑了许多,可这和那文字无论如何都连不起来。尽管可以看作你父亲由于对重大发现太过兴奋所以笔误,我却不这么认

为。因为其他受验者的记忆中始终没出现这粉末的名称。把‘十’字想成别的东西或许比较好。”
“不过明明想起了这种粉末,为什么别的东西却不行?”
费林格医师欲言又止。接着叹了口气,用朵莉丝从未听过的沉重口吻开始叙述。
“我平常总觉得‘贵族’和人类的关系,说得更清楚点,是‘贵族’对人类的看法,有点讽刺。对现在的你说这种事你可能无法接受,不过—

—或许他们对我们抱有一种亲切感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你认为‘贵族’把我们当成朋友!怎么可能!”
朵莉丝的动作比语气更激烈,把手按到了颈部方巾上。自出生后头一次,注视着老医师的视线中满是怒意。




“就算是医生,说出那……说这种话,一点也不顾虑人家的感觉……”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医师摆摆手哄慰她。
“并非说一切的‘贵族’都是那样的。不管再怎么调查史实,别说亲切感了,连行为方面都是认为人类生命比机械低下的‘贵族’占压倒性多

数。即使是从心性上来说——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有心,他们之中有九成九是和袭击你的领主一样的家伙。可是,剩下零点一成的可能性始终

难以舍去。详细调查过的事实往后再全部告诉你——”
会有往后吗?——朵莉丝想着。不久后,邪恶的事务必会踏碎犹如春日傍晚时的舒适甜美空气来到这里。
费林格医师没有看着朵莉丝,改为注视地板某一点,保持这种姿势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继续说着多年来的疑问与疑问的解答。
“举个例子来说:为什么要把自身的弱点和针对弱点的武器区分开来?明明将它们全从记忆中抹去就好了,却为什么要留下这种粉末,而抹消

神秘的‘十’这个东西呢?大概这种粉末和‘十’相较下是没那么重要的东西吧。难道他们真的是在玩弄我们吗?是‘就让你们得知这种程度

的弱点好了’这种支配者的骄傲吗?如果是这样,那一开始就公布出来不就得了?”
费林格医师在这里停住话。呼吸一口气后,继续道:“这是老朽费了六十年人生大半所得的些微调查成果——我把这看作挑战,而且是由一个

已然登峰造极却缓缓灭亡的种族所发出,给如今对他们望尘莫及、将来却会达到同水平甚至或许会凌驾他们之上的其他种族的挑战。他们这样

说着:你们人类若想继我们之后崛起,便试着用自己的力量打倒我们、让我们屈服吧。得到这个粉末后,接着尝试破解‘十’的谜题吧。解开

的话,便想办法别让忘却的迷雾将它再度封锁吧。”
“怎么可能……”朵莉丝觉得自己口中流出的喃喃低语听来十分遥远,“这样子,不是和教导实习猎人的师傅一模一样……”
虽然他点了点头,但不知老医师是否真正理解了朵莉丝的话。他的视线一动也没动。
“这不是下级‘贵族’能做到的事情。说不定……”
“说不定……?”
“统驭全世界‘贵族’的一千名‘大贵族’,还有七名‘王’,以及君临于他们头上的传说中的大魔王——大吸血鬼——王中之王,只有他才

可以……那个吸血鬼德……”
这时朵莉丝的脸上泛起紧张的神色。叫着“医生!”,声音不像是要唤起注意,而是几近求助的叫声。回过神的医师随着朵莉丝把脸转向起居

室窗户。
尽管无法感觉到在充满月光的凉爽草原上有东西活动的迹象,可是两人耳中听见了踢踏远方大地的蹄音与车轮声。
“来了是吗?”
“欢迎的准备已经做好了。”
尽管她恢复了女战士的活力与表情,但少女胸中流淌着悲伤的低语。
果然,还是来不及啊,D。

改造黑马的蹄声仿佛踏着妖雾而来,当蹄声由隆隆作响来到清晰可辨的距离后,朵莉丝走近起居室一隅,将装饰在墙上的祭奠用的银色面具中

的一个向右旋转。
钝重声响起,墙壁和地板的一角旋转、后退,接着是镶有木板的控制面板和扶手椅出现在眼前。面板上镶有木板,装有开关与操纵杆的地方则

是铁制的,电子仪器与彩色灯泡随意露出,而操纵杆是木制。
这时朵莉丝父亲叫来“都城”的技师所装设的战斗指挥所。所有装置于农场的武器全能由此处控制。对防治跳梁跋扈的妖魔的设备来说,这可

算是最高级的了。全方位棱镜监视器从天花板降下。
“噢噢!那时候我问是在进行什么工程,结果跟我说是在换装新型太阳能转换炉。竟然连我也要隐瞒,你爸爸真是见外。”
没有余暇回应优哉如故的医生的话语。监视器的棱镜孔上,已投射出朝农场小路直奔而来的四头黑马车身影。
朵莉丝的手伸向一支操纵杆。监视器中兼有瞄准装置。
“别紧张。”手中拿着方才的小瓶,窥视了窗外一阵子的费林格医师出声制止她。
“还有电磁防护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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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miguoguo 发表于 2007-10-3 20:40:23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结束
还会有吗?
baidu吧里的吧
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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