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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是树木,灰色的是云朵,白色的是月亮。
8 l( c! k$ n$ C6 I1 r; u% j8 Y土地结了霜,踏上去凉凉的,很舒服。他精力充沛地奔跑着,穿过一丛丛灌木,跃过一道道沟壑。白如月光的皮毛下,筋肉虬扎、骨骼刚健,随着每一次奔跑和跳跃迸发着生命的热量。& e( s1 { i! G5 n( G+ a. o
前方的鹿群早已显出疲倦之态,几只体弱的落在最后,每跑出几百码就想放慢脚步。但他从不会给它们喘息的机会,每当此时他都毫不留情地追赶上前,作出要扑咬之势,逼得麋鹿们不得不使出残余的全部力量继续逃亡之旅。即使只剩一口气,也不会放弃生存的希望,这种生命的本能对于荒原上的生物——无论是狼还是鹿来说都是一样的。4 e+ {* j) ? B* [
泪线儿和灰毛跟在他的右后方,从另一侧缓缓接近鹿群,形成包围之势。团团白雾从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的口鼻中喷出,又马上消逝在寒风里。鹿群仿佛感受到了威胁,跑得愈加卖力。然而,长时间的疲于奔命已经榨干了仅存的力气,它们无法跑得更快些了。- f- v! f: X; ]% s) T3 a( L& c
狼们则不同。2 E& q/ z: a! C
就在此刻,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他们同时向鹿群发起了冲击。灰毛从旁边窜出,一个腾跃扑住了跑在最后的那头。趁着麋鹿趔趄的那一刻,他迅速上前,利爪刺入肌腱,尖牙咬破咽喉。* q) C8 ~9 M4 h2 \2 Q9 L' e. x! b& I
麋鹿被压倒在地,还在不住地挣动。其余的麋鹿早已跑远了。甘美的鲜血涌进他的口腔,他吞咽着,同时仍以一如既往的冷静死死咬住猎物柔软的喉咙。 \1 s( }+ U$ M0 N4 a2 q
渐渐地,身下的挣扎减弱了,他感到生命的火花正从那只动物的体内流逝。又过了一会儿,它彻底不动了。/ i- }( ^6 x$ p+ i6 m( S! _7 p
他松开鲜血淋漓的牙关,失去支撑的鹿头扑的一声落到地上。落地时那头颅滚动了两下,正对着他静止下来,头颅连同脖子一起与鹿身形成一种诡异的不自然的角度。鹿眼圆睁,透着死物特有的呆滞,像一个漩涡似的攫住了他的目光。天空在退却,土地在退却,理智在退却,只剩下那对漆黑凝滞的眼睛,占据了他的视野和整个脑海,同时仿佛暗示着什么东西,某种他想要回避,但却不得不面对的不祥的东西……
0 u9 s3 z6 A% g/ s; T( q/ j7 z瘸腿打了个哆嗦,醒了。1 l& D; B7 o' w
他一骨碌站起身,拱开积雪,从温暖的雪窝里钻出来。皓月当空,月光掠过不远处在北风里沙沙作响的树林,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投下悠长如泣的暗影。他抖了抖毛,慢慢地朝着树林跑去。
3 y4 s3 s. D0 [' j, S$ B+ K# P寒冬已然降临,食物变得缺乏,最近一段时间瘸腿很少有填饱肚子的机会。三天前他在灌木丛里逮到过一只松鸡;还有一次他找到一只死兔子,已经冻得硬邦邦了,但他仍连皮带骨吞得一点不剩;有时候他也啃些浆果和草——除此以外,这星期里他就再没吃过别的什么了。
2 j% B7 d$ b$ n4 e) y2 |瘸腿进入树林,指望着能在林子里找到一些食物。他在小心翼翼地跨过乱石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笨拙。脚伤还没好——也许永远不会好了。自从在一次捕猎行动中受伤后,他走路就变得一瘸一瘸的,爪子也没有以前有力了,到后来他们都放弃了他的本名,改叫他“瘸腿”。开始几次,他还和他们一起去狩猎,但他发现原来总是作为队伍尖刀的自己,现在只能勉力跟上其他狼的步伐。尽管狼们还是和他共享猎物,但他不愿意成为族群的负担。! S% ~/ J, @* `, R
于是他离开了。
6 l9 C# U* r. u/ U( x7 g/ U' I; c独自谋生很艰难,尤其在这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节。不过,尽管瘸腿已经瘦骨嶙峋,尽管一身原本美丽厚实的皮毛已经稀稀拉拉,失去了光泽,他还是活了下来,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变得比过去还要强。他已经习惯他的那条瘸腿,并学会了与之共同合作。严酷的环境让他精于生存之道,离群索居的孤独锤炼了他的精神,把他塑造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荒原的儿子。他可以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在风雪中追踪猎物,直到它不支倒地,成为供养他生命的养料。如果说,从前尖牙利爪和强健的体魄是他引以为傲的武器,那么现在,他的武器则是冷酷、狡黠以及坚韧的意志。
6 s/ f4 R X/ w. V瘸腿嗅了嗅空气,迎面吹来的风里有肉食的气息。他伏低身子,往前探去。
% a5 z4 s5 z; A. ~! \. `& P9 b一头小麋鹿趴在空地上,此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警觉地抬头四处张望。瘸腿正想安静地等待一会儿,麋鹿却突然蹦了起来,向着林中跃去。瘸腿没有丝毫犹豫,紧随着追了上去。! C2 x/ O! g7 S6 f. o
显然这是一只受过伤的麋鹿,由于体力衰弱而掉了队。似乎它已经提心吊胆地独自待了好几天,此时以一种过于神经质的步伐在林中东窜西跳,躲避着身后的追击者。瘸腿保持着稳定的步调,始终处于内圈,并慢慢缩小与猎物的距离。8 }% K( V. I$ M) T8 a9 F( \
这种追逐是瘸腿的拿手好戏,况且这次的猎物并不难对付。没多久麋鹿就给奄奄一息地压在他的掌下了。然而正当他准备饱餐一顿时,一阵细微而危险的不协调感针刺般袭来,使他全身的毛都耸了起来。
1 W# G- |7 e6 T/ ?6 f他转过身,看到一只棕褐色的大山猫正轻手轻脚地走出树木的阴影,淡黄色的双眼满怀恶意地眯缝着。瘸腿缩起上唇,龇着牙低声咆哮以示警告,但山猫在略微迟疑了一下后,仍旧继续朝他接近。
1 l* C0 \% \- R+ l; B v瘸腿并不是没和山猫打过交道。事实上,他还参与过一次猎杀山猫的行动。通常这种谨慎低调的生物并不会来找狼的麻烦,可是眼前这一只——也许是被饥饿所驱使,也许认为单独一条皮包骨头的狼对它构不成威胁——已经摆出了一副这猎物非抢不可的架势。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4 }# g$ R$ q, L) u瘸腿警惕地小步绕着圈,估量着。这只山猫虽然体型比不上狼,但肌肉壮实、爪牙锋利,相比瘸腿身体状况似乎要好得多,孰胜孰负,一时难以预料。一番僵持之后,山猫首先冲上来,瘸腿随即扑上,霎时两只野兽在雪地上纠成一团。瘸腿想利用体重优势用肩推、撞以取得战斗中的有利位置,但大猫的灵巧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是轻易闪避了他的攻击。他转而假意冲撞,却一口袭向敌人的咽喉。他成功了一半,这次出其不意的袭击让他咬掉了山猫脖子上的一块皮肉,可惜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他想故技重施,山猫没有上当,反而旋风般连连扑击,连撕带咬,给瘸腿添了不少伤口。显然敌人的作战经验并不在瘸腿之下。
4 G; _+ _4 h3 h2 N3 B4 D$ F山猫的攻击很凌厉,瘸腿反而成了闪避的那方。他打算尽量避开山猫的攻击,找机会再进攻对手的要害,但仓促间那条瘸腿拖累了他,大猫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一爪把瘸腿的前爪砍得露出了骨头。3 y0 F, [' P# ` Z
瘸腿一惊之下向后跳了开去。大山猫没有追上来,只是以一种占有的姿势护住那头麋鹿。此时瘸腿有些犹豫,他还记得在那次狩猎行动中他是如何一掌就把那头山猫拍倒了的。但随后,理智占据了主导,他掉个头,硬着腿离开了那片血迹斑斑的雪地。
4 ?+ ^$ k; A- V+ ]5 p# x" T* c4 N6 X走出一段距离以后,瘸腿找了个地方卧下,舔舔伤口。除了前爪上的那个,其它伤口并不严重,而且大部分都已开始结痂。他有种冲动想再回去和山猫激战的地方,但终究还是没有付之行动。
- X4 `6 e5 Y, M休息够了,他站起身。有一阵他几乎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食物,他想着。那头麋鹿始终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使得胃里的空洞感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远处的山谷里隐约传来了同族的哞啸,他停下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游荡。8 ]5 b8 K/ r5 T, f1 W8 i# ?
走出树林的时候寒风已经减弱了。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本能逐渐浮现,驱使着他,使他朝着他认为要去的方向行去。狼的生命并不是会那么容易受到损害的,只是为了弥补战斗的消耗和恢复伤口的体力,他需要更多的食物。月亮快要落下了,向着寒冷而未知的明天,瘸腿——这条孤狼,在寂静的雪野里继续着他的旅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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