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hlher 发表于 2009-8-22 18:08:12

  第十七章 负罪者之旅 
        “过度雕琢的弓最易折断;过分神秘的人最好理解。”
                            --流传在大陆北部的谚语
  …………
  (堪培尔双塔,11年前)
  “米莉亚阿姨!您来了!”
  “阿姨……我的小舒妮卡,你除了礼貌之外还要学习下精灵的风俗哦,按照精灵的年龄来说,我只能算是你的姐姐。凯南一别之后,又是3年了吧,你们父女来了堪培尔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爸爸说过不用的……”
  “舒妮卡你长高了哦,人类变的比树还要快……请原谅我的习惯。这身裙子真好看,你以后肯定是个美人,不信吗?来,把耳朵伸过来……”
  “这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精灵的眼睛除了能看清黑夜,还能看见未来……”
  “米莉亚姐姐,我来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好,见到法瑞之前让我认识下堪培尔明天的骄傲。”
  “这是蓝星,蓝星,这是米莉亚姐姐!”
  “汪!”
  “舒妮卡?难道不应该先从人开始的吗?”
  “哦……这是安吉拉,安吉拉·艾伯伦,她不爱说话,但舒妮卡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她的贝戈琴弹的可棒了!”
  “那真是不一般!安吉拉,好名字!我是来自安瑞特林海的精灵米莉亚,首主法瑞大人的老友。”
  “还有这一只,不对,蓝星,不是说你……这一个……他是迪宁·弗伦茨,我在凯南认识的朋友。”
  “……!!”
  “米莉亚姐姐!你在干什么!他是我的朋友啊!!”
  “让开!舒妮卡,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我绝不会记错,他是锈火的‘异色天雷’,长老安密鲁斯就是死在他手上!”
  “不让!迪宁是个好孩子!舒妮卡可以用拉钩担保!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雷了!”
  …………
  “法瑞,我知道你做过许许多多疯狂的事,但不应该包括这一个!”
  “你在说那个孩子。”
  “孩子!!他不是!他是野兽,你们都会死在他手上!”
  “米莉亚,精灵是这么容易激动的吗?还记得我们年轻时的冒险?恩,是我年轻时……对你来说就和昨天一样吧?你也说过穆卡是野兽,可他后来救了我们,并为此献出生命。”
  “穆卡不一样,你引开话题了!”
  “我没有,遗憾的是因为现在的地位,不能拉着你的尖耳朵告诉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你:我信任那个孩子,这就是全部!”  
  …………
  ……
  (堪培尔双塔,8年前)
  “哦,迪宁……亲爱的迪宁·弗伦茨,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切梵纳·奈和查德究竟是哪一点使你生厌呢,孩子?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要我猜猜吗?”
  “你翻阅了堪培尔所有关于止族的书卷……这可真是了不起,比我一生读过的书还要多……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
  “……好吧好吧,不再绕弯子,我就直说了,你想要救他们--救那对父女,想要打破止族人的诅咒……我明白这种渴望,渴望令你浑身发痒;渴望侵蚀着你的骨髓;渴望躁动在你的血液,一刻不停……你害怕在没有得到答案前就失去他们……你夜夜难眠……”
  “你从来没有尝试过去爱一个人,去拯救一个人……你只会伤害别人,‘异色天雷’……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称号,这也是守护骑士的工作之一……你已经不是单纯的想要报答他们,孩子,你陷进去了,切梵纳的眼睛洞悉一切。”
  “我不忍心继续看着这样的你,那令我悲伤……我会给你提供一个机会,一个非常渺茫但能够实现的机会,你愿意听吗?”
  “很好……星踪台地,诺斯赛玛斯……或许会花上几年,或许会命丧学院……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效果……你在想什么?!当然是消除止族烙印的效果,如果一切按我的说明行事……”
  “好了,你在犹豫的每一秒钟他们都可能会死,从6年前就呆在堪培尔的你看到了什么?……舒妮卡已经13岁了,而法瑞利安就更加危险,天知道克林皮斯何时会露出残酷的笑脸……你接受我的建议吗?只有你能做到,迪宁,只、有、你、能、拯、救、他、们!”
  “真是干脆的点头,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我马上为你安排前往诺斯赛玛斯的行程。什么?你在怀疑我的信誉?”
  “首席法师法瑞大人活的更长久不是科林城的幸事吗?当然,我会起誓……我以一个‘人类骑士’的荣誉向你发誓,我讲的一切都是真话。”
  “他们?当然不会让他们知道,你只是去学院‘学习’而已,将安安全全的回来,你从不允许自己的失败,对吧,‘异色天雷’?就和锈火时一样……”
  …………
  ……
  “迪宁大人!大人?”首席法师回过头--是克莫勒,老实说迪宁并不喜欢他这一身黑的过分的长袍,袖口还绘着火纹样的红色线条,上下磨的破破烂烂。但谁知道呢?为了取悦真神,埃托菲斯的赐福者们连自己的血都不吝惜,何况是件裹身的衣服。
  离开暮光沼泽两天,现在车队正行进在雨湖北方的丘陵地带,低矮的山包光秃秃的立着,就像从网眼中挤出的一个个褐色面团,羊肠小径旋绕在山包之间。队伍来到一处风口,卫兵们顶着刮起的沙石逆风而行,通过之后有人重重的将布帽摔在地上。
  他们的抱怨显而易见,原本宽敞的大路变成了沼泽和小径的组合,连卫队长克里斯汀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当然他不敢在首席法师面前发作。
  唯有这样能确保货物的安全,一直平静的抵达卡迦摩,左手攥紧了马缰……然后去伤害更多人……
  “迪宁大人,能过来看下吗?”克莫勒骑马赶上,不似以往激动的脸色说明出了麻烦,“安吉拉不太好,她在发烧。”
  的确,很久没有听到琴声了……
  安吉拉的马匹由克里斯汀骑着,她躺在最后一辆车上,有人给法师弄了些枯草垫在身下,一张露宿用的毛毡覆到颈沿。安吉拉·艾伯伦的脸有些泛红,四条编扎仔细的长辫随着马车的颠簸凌乱的和枯草混在一起,有一条快散了。
  首席法师示意车队停下,安吉拉把头转向另外一侧--她是在迪宁靠近时才这么做的。橘色眼睛里的表情甚至不用去猜。
  迪宁跃下坐骑,有几个卫兵紧张的站在远处,对于他们来说法师的病多半与神秘的诅咒有关。
  除了真神的眷顾,法师和一般人没有不同,迪宁稍后将和他们解释这一点。
  手伸向安吉拉的额头,立刻被打开。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叛徒!”女法师这么说,之后才继续她的喘息。
  克莫勒冲迪宁轻鞠一躬,绕到马车对面,用手背试了试安吉拉的体温:“不太妙,恐怕不是一般的感冒,得想个办法降温。”
  如果舒妮卡·道兰还在,她的真神宽恕之佑拉将展开双翼,收尽安吉拉的病痛……克莫勒的力量毫无帮助,只会适得其反。而迪宁……
  首席法师抬起手,又要使用你的力量了,对不起……
  水分开始聚集,空气变得朦胧,细碎的冰晶拼接成大片雪花旋转着飞向迪宁的掌心……
  首席法师将冰块交给克莫勒,后者朝圣样的注视着他。
  “大人,你果真不是银色誓约者?对位神的力量!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看错!”他小心的将冰块在手上掂了掂,现在的表情接近狂热,“天哪!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骗我!”
  “安吉拉交给你照顾,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迪宁走向马匹,安吉拉的身体一直不好,如果不是切梵纳的安排,他会一个人来。
  切梵纳……法师攥紧了波刃剑“血饮”的长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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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星踪台地,诺斯赛玛斯独立魔法学院外,沉寂之渊。
  空旷的天然地下回廊,火把只能照亮身边短短几枢的范围。四处静的可怕,钟乳石的水滴敲击着地面,脚踝感受着溅起的冰凉;地底泉流涌动在遥远的前方,空灵的声响丝丝入耳。
  辛克滑了一下,迪宁从背后将他拽住。
  “我的又快完了,你们那里还剩多少?”辛克看了眼手上忽明忽暗哆嗦个不停的火把,再小的音调能都激起荡漾的回声。
  “我腰上还拴着两个呢。”芙瑞拉从最后面告诉他,没忘记加上一句,“我认为火把会和人一样变得懒惰。”
  迪宁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那支,表示“没有余粮”。
  “我们得节约了,要算上返回的部分。迪宁、芙瑞拉,先把你们的熄掉,我们共用。”一年来的经历令曾经冒失的学徒成长了不少。从遭遇银龙开始--后来两人得知那是迪宁拿到的第三块石板,效率提高了很多,他们接连取得了其他八块,而几乎每一块都和三个人作对。
  辛克回忆着其中的经历,简直足够编写一本星踪台地漫游指南--
  这就包括了各种生物:有巨大的岩石傀儡,如果不是因为动作过快而自行垮塌的话,三人现在还躺在南部的峭崖边;两个头的怪鸟--辛克实在喊不出它的名字,带着倒钩的锐爪差点削去了学徒的头皮--在它的窝里找到了石板;另一块嵌在火元素的胸前,这倒是没什么,芙瑞拉的冰冻让它早早闭了嘴,不过从冰块中撬出石板花掉了不少力气……
  当然还有各种陷阱:辛克印象最深的是废墟之祠里的翻板,下面全是尖桩,三人不得不用一条绳子连在一起避免坠落;或许被硕大滚石追击的那次也足够刺激,他们能脱险一是因为迪宁独特的听觉,一是恰好出现在头顶的树枝……
  这些扇形的石板正好能拼成一个环,辛克并不认识刻在上面文字,图书馆里所有的卷册中都没有相关记载……芙瑞拉从不关心石板是怎么回事,让他的同伴多少有些羡慕。
  十二块石板中已经拿到了十一块,今天是最后的一次,迪宁·弗伦茨的愿望即将要实现。交换生说明过他是为了救两个人而来此,芙瑞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是男人还是女人,辛克至今记得获知答案后威纳凶狠的眼神,以及在自己小腿上奋力的一踢……那一天的比试中,芙瑞拉一反常态的拼命从迪宁右侧发起攻击,辛克差点就相信她能拿回家徽了……
  不过现在却依然尽心尽力的帮助着交换生,这就是公私分明的威纳家族,他们的承诺比黄金还要值钱。
  湿冷的洞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钟乳石味,辛克的火把已经熄了,他用上了迪宁的那一支。地下回廊由一处处不连续的宽敞大厅组成,中间是漫长的通道。
  学徒扬起火把,摇晃的火光里看不到天顶和洞壁--他们进入了下一个大厅。
  “等一下,我把发卡放在这里……”芙瑞拉从后面说,“这样某个白痴能从闪烁中明白自己绕回了原路。”
  “女生就是方便啊,浑身都是叮叮当当的小玩意……”辛克不甘心的反击道。
  “迪宁·弗伦茨?”芙瑞拉突然问。
  “在这里。”两人之间的交换生回答。
  “不在了吧……你的心已经提前飞回了堪培尔,对吗?”原来威纳是这个意思,她也有细心的时候嘛。
  迪宁没有回答。
  “我决定了!”威纳家的小姐高声宣布,回音撞响在大厅里,“转学去堪培尔,辛克你也一起!”
  滑倒的声音。
  “那……以后……怎么办?”辛克揉着脑袋从地上问,漆黑中无人能察觉他惊愕的表情,火把藏在屁股后面。
  “以后?以后效力科林城主呗,听说他是个不错的老家伙,反正威纳总会选择合适自己的城邦。”似乎有道理,不过问题在后面。
  “芙瑞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哥哥佐兰德可是在裂泉城主手下……这两个城邦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哦。”辛克小声提醒。
  “我知道,”芙瑞拉干脆的说,丝毫不当一回事,“小时候总他被欺负,早想出口气了,战场上好好教训教训他!”
  佑拉啊!“教训教训”?威纳家究竟是怎么在指导他们的孩子……
  “不要来科林。”迪宁的语气相当坚决,坚硬的撞击着大厅。
  “理由呢?”辛克可以想象芙瑞拉双手叉腰的样子,威纳的个头不高动作却一贯犀利。
  “守护骑士切梵纳身上有种气息,我在锈火时熟悉的不祥气息,那时的我……”交换生低声说,仿佛陷入了一种自己无法摆脱的矛盾中。
  “迪宁·弗伦茨!不要把你的一生切成血淋淋的几段行吗?锈火的迪宁、堪培尔的迪宁、诺斯赛玛斯的迪宁、以后又是科林的迪宁!”
  来了,这种威纳式的脾气,不过好像扯远了。
  “你一直是自己,迪宁·弗伦茨,是你自己!从来没有变化过,靠切断自己来忘记过去是可耻的行为,你是不是又打算回去后忘记这边的事情,忘了我们!?”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告诉你,迪宁,你的算盘落空了,你做不到!我芙瑞拉·威纳的事情不要你管,今天之后我就收拾行李……你记着我会赢回家徽!……”
  为什么不直接说喜欢他呢?辛克暗自叹息,完败啊……辛克·史凡蒂……
  “出去!”迪宁突然大喊,猛拽一把辛克的衣领让他踉跄的退进通道,又用肩膀将芙瑞拉顶了进去。
  地面猛然塌落,辛克留下的火把随着碎石旋转着坠下,磕碰中照亮了如深渊一般的陷坑。迪宁的左手紧紧抓住陷坑的边缘,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
  “迪宁!”两人赶忙扑上前,黑暗中扯住交换生的手,剧烈的震颤,钟乳石尖锥一般凿下,大厅仿佛随时准备活埋三人的墓场。
  辛克向下探望,不需要火把就能看清,发光的守护者出现了--外形好似一只硕大的甲虫,体表的每一道棱线都泛着凝练的青光;头部有三叉戟形的尖角,岩浆般火红,异常耀眼;尖角不住嗡鸣,发出好似蜜蜂振动翅膀的声音--也许它就是靠这个撬碎地面。
  “甲虫”的身宽触及陷坑两壁,六条分节的腿从下而上的急速攀来。
  两人已经将迪宁救上洞沿,芙瑞拉掏出短杖高喊:
  “这次咱们互不相欠,弗伦茨!丑陋的东西就应该和自大的龙做伴!”
  看来,会是一场艰辛的较量,那之后再来考虑未来的去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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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清晨,安吉拉渐渐好起来,能够勉强骑在马上,这多少减轻了迪宁的负疚感。队伍依然在丘陵中逡巡前进,两旁的山包坡度放缓,如同轻轻托着的手,小径在中缝的位置上。
  不出意外,今天能抵达开阔的银顶平原,然后一路北上直奔卡迦摩,到时就能休整队伍再找些佑拉的教士瞧瞧安吉拉的病。
  卫队长克里斯汀仰八叉躺在第一辆车上,这还真是个难得的闲人。
  迪宁略松了下马缰,回过头望向车队后方,安吉拉依然呆在遥远的斜对角避过首席法师的视线。克莫勒却跟得很紧,他一直在询问那个有关多系魔法的问题,迪宁有些后悔当着他的面表演了那一幕。
  “迪宁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克莫勒这么问的时候突然蜷下了身子……
  当他再次从马背上挺起时左肩插着一支黑羽箭。
  “该死!”克莫勒拢着肩头高喊:“袭击!!我们遭到袭击!!” 


注释:
[1]首主:即堪培尔双塔之主的恭称

[2]银色誓约者:同时掌握多系法术的人,只有精灵能够做到,如果在他们逾越仪式的夜晚,天空中出现第三月“银色漫步者”就有可能获得多位神的祝福,这里克莫勒只是开个玩笑,人类的“银色誓约者”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们的真神在出生时就决定了。

lhlher 发表于 2009-8-23 16:14:13

               第十八章 塑咏者的抉择
  “耕夫们离去,留给我们丰收;裁缝们离去,留给我们温暖;主教们离去,留给我们信仰;当战士们离去,留下的除了鲜血,只有鲜血……”
                               --古代七邦国的歌谣
  两侧的山坡上人影闪动,秋日纯净的宝蓝色天空和山丘萧索的灰褐色之间存在着锐利的交界,他们借助着矮草和石堆隐藏踪迹的举动在迪宁看来徒劳无功--因为本不必如此,既然已经结结实实的包围住了车队。
  小径的前方被石块填满,缝隙中甚至塞着泥土--包围者们提前准备好了路障;有伙人已经顺着山岗包抄到后方,清脆的板甲碰响里夹杂着链甲衫与步调一致抖动声--装备参差却上档次;布阵显然经过精心安排,为的是不漏掉一只待宰羔羊;另外,不像一般抢匪般呼号着涌来,这说明了最关键的问题。
  耐心加上纪律和计划,毫无疑问车队遇上了最麻烦的敌人--佣兵团的埋伏,外加上以让一切奏效的扳机--内应。内应一直都在身边……这是首席法师未曾考虑过的问题,也是迪宁·弗伦茨关键的软肋,锈火仅仅将人分成了两种:必须死的和不必死的--也是训练中最为忽视的一项。
  克莫勒将箭拔了出来,三条棱的铁头上带着倒钩,血混于黑袍上分辨不出,只能看到肩头湿漉漉的一片。他痛的直咬牙,左臂垂在一旁,满嘴都是埃托菲斯将如何诅咒那阴险的射手。迪宁注意到尾羽的式样,只有精灵才会耗费大量时间修剪其中的杂丝,让整支箭看上去更符合美感。
  现在那射手就站在左侧山坡最高处,翠木弓身横在身前,重箭袋斜背身后,轻箭袋跨于腰间。这位金发精灵射手拥有曼妙的女性曲线--迪宁是在夸赞她的明智,仅穿轻皮露臂坎肩和利落的套扎长裤,正确的放弃掉了那些在魔法前毫无意义的铠甲;距离的把握也恰到好处,魔法的盲区,弓箭的界内;身旁就是株矮树,一个翻滚便能藏身。
  11年前的一面让迪宁记住了这张脸,安瑞特林海的精灵米莉亚,法瑞利安的老友,舒妮卡的姐姐……她有足够的理由站在那里。首席法师调整坐骑面对弓箭手,从挂环上取下“塑咏者”横在身前,双芯长杖如同盘绕在一处的银蛇,尖端是一个精致圆环,中心悬浮着六菱形魔钻,规律的纵向旋转着。迪宁无法把握米莉亚抽箭的速度,因此只能加强戒备。
  首席法师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担心,从佣兵团刚才的运动中判断,车队周围至少聚集了200人;而即使算上无法战斗的车夫,迪宁手边也只有不足40人,克莫勒在交战前就受了伤,而安吉拉……
  灰马载着女法师轻轻度向停滞的车队中部,她努力保持着一个挺直的姿势,可胸口起伏的厉害,攥着缰绳的两只手绵软的搁在马鬃上,安吉拉的法器是挂在颈前项链,正中有一枚拘束着风之精粹的琉璃球,橘色双眼注视着另一侧山坡。安吉拉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法师,她总是靠毅力战胜平庸--她不会原谅迪宁,更不会原谅懦弱。
  贝肯从米莉亚身边走上山坡,随意拍了拍弓箭手的肩头--原来是第四月佣兵团,和想象中一样。只不过要从这批货物上捞一笔,恐怕他们会失望了。
  佣兵团长身着的混编环甲上泛着奇特的青色,袖口和领口都缀着雪白狐毛,透出饱满的力量和自信。高筒翻边皮靴理开脚边的碎石,贝肯以一个正式的姿势站好。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未曾改变过的山羊胡,略有些上翘的发际,高耸的鼻梁后是“追逐着鹰的黄色鹰眼”,浸满了索求之欲。
  贝肯右手贴肩,以一个过度弯腰的姿势向迪宁鞠躬,又轻快的挺起,这个动作明显带有戏谑的成分,可丝毫没有表现在他的语言中。
  “晨安!堪培尔之主迪宁·弗伦茨,鄙人贝肯·S·泽西尔和第四月佣兵团有失远迎。皆因大人您临时改变行程,我们得到消息后不胜惶恐,才布置下如此仓促和不恭的迎接。”
  车队的卫兵们紧张的拔出武器,迪宁并没有改变戒备姿势。
  “晨安!第四月之首贝肯·S·泽西尔大人,愿玛斯的炎锤照耀您的旗帜。迪宁·弗伦茨是否因疏于拜访使您生厌?但杂务缠身,不便久留,迪宁在此致歉。”
  场面话结束,贝肯的脚尖一挑,将块卵圆形碎石接在手中,指尖轻轻抹去其上的泥土,黄色鹰眼眯成一条缝,冷冷的评价道:“‘异色天雷’,你拥有敏锐的预感却少了识人的双眼,前者让你几乎从我们手中溜走;而后者……”
  “呦!已经开始了吗?”卫队长克里斯汀若无其事的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冲迪宁行礼,“对不起了大人,一直都是我。”
  他转身径直从卫兵之间走过,朝向贝肯所在的山坡,惯有的威信面前无人阻拦,“士兵和佣兵都为了金币,忠诚在如今的大陆上一钱不值,我只不过是鼻子比较灵敏、手比较快,您千万别见怪,迪宁大人。”
  似乎是为了留下一个交代,克里斯汀吹声口哨,一只灰隼飞来,拍动翅膀停在他的肩上。卫队长并没有回头,扬起手高高挥了挥表示再见,“这样的场面太过刺激,就恕我不参加了……”
  他接着抬脸对贝肯说:“薪酬我改日上门领取,可以吗?”
  佣兵团长欣然点头表示许可,仍把玩着手中的石块。
  “这个杂种!”克莫勒恨恨的将荧绿色戒指对准克里斯汀背后。
  “算了,克莫勒,杀掉他也没有意义。”迪宁用“塑咏者”的杖端挡住了他,“这是我的错。”
  克里斯汀经过贝肯身旁时,佣兵团长将石块抛在他脚边,他困惑的侧过头,掷出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咽喉。
  “你!……”克里斯汀的探手抓向贝肯,喉管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佣兵团长稍稍侧身避过,让卫队长扑倒在脚下,另一把匕首在指尖弹跳,贝肯目送灰隼惊叫着逃走,“您要把话说透出去,我们可不妙啊……克里斯汀大人。”
  他冲身后招了下手,“崽子们,别害羞了,都出来和迪宁大人打个招呼!”
  包围者们从米莉亚和贝肯身旁出现,对面和车队后方也是一样。山坡上站满了高低不齐的人影,口哨、吆喝和戏谑的笑声杂乱的传来。
  至少400人,迪宁更正了自己的判断,第四月几乎倾团而出。克莫勒的圆脸抽搐不止,首席法师知道那是兴奋和疼痛混合而成。
  贝肯甩手将匕首插在地上,离克里斯汀的尸体不远,接着示意手下安静。
  “亲爱的迪宁·弗伦茨,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有个建议。”他高声宣布。
  “洗耳恭听……”迪宁微闭双目,从马背上向佣兵团长稍稍倾身。
  “金币是第四月的风向标,我们判断你的车队中值钱的东西有两样……”贝肯顿了一下,竖起两个指头,接着轻轻按下一根,“第一当然就是整车的货物……”
  然后是另一根。
  “接着是我的人头?”首席法师淡淡一笑,睁开异色的双眼,没有将机会留给贝肯。
  掌声清脆的响起,“迪宁,所以我说你是个聪明人!裂泉城主对你的人头开出了高价,你千万别误会,这和我们个人间的恩怨毫无关系……”
  贝肯收回双手抱在胸前,“我直说了吧——留下车队和你的……您的人头,我们便放过其他人,就是这么简单。”
  佣兵团长接着冲克莫勒喊:“喂!这位黑衣朋友脸色不太好哦,我们的问候是否过于热情了?”
  克莫勒攥着肩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还有那边一位女士,身体不要紧吗?要不要来第四月的帐篷里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提供各式样的服务。”
  半弧形的风刃袭向贝肯,伴随着胸口的起伏,项链在安吉拉颈前闪光。由于在魔法范围之外,强弩之末的一缕风只吹的佣兵团长眯起眼。
  贝肯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又在耍手段,从杀死克里斯汀来看他根本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在尽可能节省战斗的资本,这与佣兵团的利润直接挂钩。40对400的胜算能有多少?迪宁不愿想象,首席法师能做的只是在情况变得更糟前作出决断。
  “如果您认为我们会愚蠢到接受这番‘好意’,算盘可就打错了。”迪宁坚决的说,抬起长杖“塑咏者”,“我迪宁习惯把生命交付在长杖之上,所以我拒绝!”
  贝肯稍稍愣了一下,轻佻的鹰眼镀上冷酷的底色,“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佣兵团长一挥手,包围者们狂呼着从三面涌向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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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轻轻颠簸向裂泉城,两侧的云松高拔挺直,灰石路面上洁净的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晨光从背后洒来,漆成纯白的城墙上泛着温暖的亮色,四角的塔楼方窗边甚至攀着枯黄的爬山虎。仲裁会监督下表演性的战争让本该备受洗礼的城堡变成可笑的摆设和——温馨的家。
  但这次不一样了,那个决议之后留给裂泉和科林的时间已经不到两个月,他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一场真正的战争,最后的战火--
  但愿能燃烧在科林城内……失去席德是个致命的损失,若是失去威纳家的信誉就更不敢想象。
  提到威纳,不能不想到……
  佐兰德·威纳,裂泉城的首席法师的头轻靠着车窗,下巴搁在手背上,陷入了沉思。年轻人拥有一头翠色顺滑的短发--在耳前系了两个簪,和一双别致的琥珀眼。身着自然之神鲁艾鲁的墨绿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绘有两道环形金线。
  “这一趟能够争取到中立的季风湾支持真是太好了!佐兰德大人,我对你签约那天的表现真是……”助手兼学徒安顿·赛万斯从一旁的座位上说,语气里充满了敬仰之情。
  发现首席法师没有一如既往的冲他微笑,安顿不禁有些失望:“佐兰德大人?你在思考什么呢?”
  “啊……”首席法师侧过头,有些歉意的看着助手:“我只是想起了死去的妹妹芙瑞拉……”
  “我为六年前的事情感到遗憾。”安顿沉痛的说,他不止一次听首席法师提起诺斯赛玛斯的悲剧,佐兰德大人对妹妹的怀念他感同身受。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那高傲的妹妹还活着……她会以怎样的身姿出现在战场上,去追寻威纳家族的荣耀?”
  佐兰德不再说话,抵达裂泉城门之前,两人保持着各自的沉默。

lhlher 发表于 2009-8-24 16:15:32

本帖最后由 lhlher 于 2009-8-24 21:59 编辑

                  第十九章 折翼天使
  “从不开口的朋友,我深知你内心的火热,和你所付出的勇敢与坚持。不论曾经站在光明的哪一面,现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缀满青苔的墓志铭
  佣兵们密密匝匝的从两侧山坡和车队后方涌来,呼嚎着挥舞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凄厉的号角声在空气里一阵阵嗡鸣,以10比1的优势来说,这是相当有效的策略。强大的声势能让软弱者不战而溃,毫无战斗经验的车夫们或双手抱头跪地祈祷,或拼命挤进货箱间寻求庇护。
  不止是他们,就连科林城的卫兵也惊慌失措,茫然不知该面对何方。
  克莫勒跃下马匹以免再次成为长弓手理想的靶子,接着一把拧住乱窜的卫兵,将他拉到自己前方。
  “蠢货!白痴!”他亢奋的高喊,又抓住另一个家伙扯了过来,那人的头盔都歪了,护住鼻梁的部分现在在耳旁,“举起盾牌,围好!保护我们!保护你们的法师!!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别管那些该死的货物!”
  脏言秽语的谩骂起到了一定效果,卫兵们倒退着向三个法师靠拢,抬起镶有科林城徽的方盾。米莉亚的利箭穿过盾牌间的缝隙,深深埋入一人的咽喉,强大的惯性让他踉跄的撞到马车上,贴着车身缓缓跪下,后方是道猩红的血迹;接着第二箭,从盔甲的接缝里钻入一名卫兵的腋窝,这个可怜人连一声叫喊都没留下就扑倒在地;几秒后的第三箭呼啸而来,扎进头盔窄小的眼洞,那人捂住脸仰面哀嚎,第四箭埋入他暴露的腰际,彻底结束了他的挣扎。
  对准克莫勒的那次攻击毫无疑问瞄准了咽喉,马背的颠簸救了法师的命,因此才伤及肩头。同样的弓箭在精灵和人类手中有着天渊之别,长弓是精灵们童年的玩具,中年的武器和晚年的收藏--何况他们的一生如此漫漫,积累的技巧难以想象。
  这样下去在攻击者接近前车队就会失去战斗力,首席法师从坐骑上扬起“塑咏者”,杖端的六菱形宝石精光爆发,电花一阵阵散入空气,在迪宁身边包绕出一个半球形的区域。下一支箭在区域的外壳上被电弧束缚住,不可思议的剧停,随后绵软的坠地。米莉亚无可奈何的垂下长弓等待机会。
  “赞美您!迪宁大人!”克莫勒一边尖叫一边将右手抹向左肩,对涌来的进攻者抬起猩红的手掌,手指上五枚萤绿色的戒指发出不详的冷光。
  “埃托菲斯说了,你们将受难,你们要受苦!”他嘶声高喊自己的真神,语气里满是泄愤般的狰狞,扭曲的面庞上兴奋不已,“来了!Nolandians!夺心之波!”
  半透明的黑色波纹贴着地面翻滚而去,掠过的杂草一瞬间枯萎,被命中的几个佣兵突然僵直,波纹贴着战靴窜上,从眼眶和双耳灌入,他们发疯一样将手中的武器挥向身边的同伴,涌向车队后方的排头部队一片混乱。
  迪宁面对着左侧,长杖拉回指向快速逼近的进攻者,叉状闪电击中顶头三人--有一人厚实的铁甲生生将闪电吸向自己。他们泛着电弧的身躯向后仰倒--然而还没有结束,闪电利落的在蜂拥的人群中连锁跳跃,溅起的电花一处挨着一处,进攻者们遭到收割样躺下一片。
  但这个魔法并没有遏制佣兵们的冲击,更多人补充了上来,“鼠眼”莫比克从后排戏谑道:“瞧那些冲在前面的傻蛋嘿,跟没有大脑的屎壳郎一样!这又不是赛跑……嘿嘿!”
  “鼠眼你这杂碎,当心我把你的舌头给掏出来!”贝肯在山坡上喊,佣兵团长一直观察着全局,现在棋盘上仍相当混乱--参差不齐的锋线必须尽快转入贴身战,“崽子们,别停下脚步!给我逼上去,压上去!割下迪宁的人头,大把金币和你们的好运同在!”
  酬劳果然是佣兵团内最有效力的鼓舞,比看不到的真神和摸不到的正义管用许多。各式各样的靴子踏起碎土,浪涛一样接近,呼喊声振聋发聩。
  安吉拉从马鞍上悬浮起来,默诵逐风贝奇娜之名,气流旋绕在双踝和双腕将法师轻盈的托上天空。长袍飘舞,发丝涌动,安吉拉展开双臂,琥珀项链轻灵的跃动在颈前,散发出七彩霞光。仿佛拥有吸力一般,空气向她四周汇聚,压缩成一个朦胧的球体,外围则是旋绕的风墙,接连绊开长弓手的数支箭矢。
  安吉拉接着将双手拢向颈前,这么做的时候她躬身喘息,勉强对抗着疾病和魔法消耗的双重压力。项链上的琥珀结晶在掌心间不安的闪光,越来越强。半弧形的风刃从空气球表面接二连三的激射而出,如同掷向四方的剃刀,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直击佣兵。
  自由之神贝奇娜的广域魔法威力强大,安吉拉所在的高度是一个合适的攻击位置,气刃在包围者中激起一阵阵猛烈的沙石暴,和无数带血的残肢。
  剧烈的消耗让法师蜷起了身子,安吉拉·艾伯伦不允许懦弱,从小都是如此--她宁可燃尽自己也不会选择失职。
  克莫勒不停向车队后方施展各式样的黑暗法术,扭曲的兴奋和取悦真神的快感让他投入其中,他不停的将右手抹向左肩,生怕鲜血浪费在凝固之前,被暗影绳索缚住的可怜人抽搐不停。
  左侧的压力最大,一排进攻者已经近在咫尺,法师们敬业的表现给防守者以信心,卫兵们握紧长剑准备迎敌。一旦贴近陷入混战,法师就会丧失大片杀伤进攻者的机会,而迪宁显然明白这一点。
  首席法师跃下坐骑,以长杖拨开护卫正前方的两个士兵,面对汹涌而来的佣兵们默诵出一个词语,然后高高举起“塑咏者”,长杖的底端戳向地面,寒气粉尘样抖落,扇形的冰面沿着大地向前拓展,来不及跳起的进攻者双脚被冻入牢固的冰面无法拔出,有几人咒骂着开始弯腰退下战靴。
  首席法师接着横起长杖将六棱形宝石指向这群受困者,荧蓝咒契将他们圈在中间,干燥的空气预示着一个从上而下的强大雷击。
  “灼眼”宾卡斯举起长剑插进脚下的冰面,这是件十分特别的武器--窄细的剑身上刻着镂空符文,看上去脆弱易折,刃锋是锯齿形,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呈现出从绿到红相异的色泽。
  名为“退魔者”的长剑上符文闪烁,冰面随之消散,宾卡斯同时解放了自己和周围数个佣兵--包括人高马大的杜南兄弟,这群人疾步前冲脱离了迪宁的攻击范围,其他人可就没有如此幸运了。天雷降下,贴着冰面蔓延,同心圆样扩散的数圈电弧撬碎大地,冰渣飞溅,所触之人被雷电灼为焦炭。
  杜南兄弟中的一个挥舞起带着倒刺的链锤,将迪宁面前的两个卫兵连人带盾碎屑一样扫到远处;另一个扬起手腕粗的铁棍,冲首席法师大力劈砸,迪宁跃向左侧,刚刚所站之处轰鸣过后留下长条形的深坑。有卫兵赶来保护首席法师,却立刻被宾卡斯刺倒。
  “灼眼”的年轻人甩净长剑上的鲜血,将“退魔者”立于肩头右侧,这是一个骑士的决斗礼:“第四月佣兵团‘灼眼’宾卡斯·帝南参上!”
  “很好!宾卡斯!我没有看错你!紧紧贴住迪宁!你们几个一起!”贝肯从高处指挥,接着瞪了眼缩在后排的莫比克,一脚踢开克里斯汀的尸体:“鼠眼你也去!不然让你和他一样!”
  法师们已经竭尽所能消耗进攻者的力量,但凌厉的锋线还是与卫兵们交织一处,巨大的人数差别让防守者瞬间就溃了堤,战场上一团混乱--木轮在翻倒的马车上旋转,被鲜血一道道刷成红色;无助的车夫在人丛中奔逃,却立刻被砍倒;敲碎的盾牌和变形的头盔四处散落;“科林城荣光”的呼喊埋没在各种怪叫与兵器的撞击声中。
  克莫勒的情况不妙,他身边只剩下4、5个卫兵,不得不晃动稍显肥胖的身躯躲避一轮轮袭击,很难抽出时间咏唱魔法。
  安吉拉暂时还好,虽然脚下的佣兵们纷纷举起轻弩,但箭矢都被挡在了风墙之外,她是车队目前唯一稳定的攻击来源,风刃一道接着一道从人群中剃过……不过她显然太勉强自己了,看上去坚持不了太久。
  迪宁险象环生,压力最重的左侧根本没有卫兵能抽出手援助他,面前是紧握“退魔者”的“灼眼”宾卡斯,两侧有手持链锤和铁棍的杜南兄弟,攥着上毒匕首的“鼠眼”莫比克正悄悄溜向首席法师身后。
  迪宁快步倒退背靠一辆马车阻绝了鼠眼偷袭的计划,没有右臂的他只能单手握着“塑咏者”防卫身前。
  “你们都别动手,让我来,迪宁·弗伦茨,咱们一对一!”宾卡斯大喊--这是个相当在意荣誉的古怪年轻人。
  其他三个帮手被“灼眼”的宣言震住了,这空挡里宾卡斯将长剑横于身侧疾步冲向首席法师,迪宁毫不犹豫的抬起长杖给了他一记闪电,雷光偏折被引力吸入“退魔者”的剑锋,剑身上符文闪耀色泽变幻--攻击毫无效果。
  首席法师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动作,长剑已经抢先到了,锈火的训练让迪宁稍稍偏动身体,“退魔者”钉穿了深蓝色天鹅绒长袍的右袖,刺进后方的车板上。
  “灼眼”迅捷的抽回长剑,双手将武器立起劈砍而下,迪宁运转魔力,附着在断臂的电束如同灵活的手,从法师腰间抽出波刃剑招架,“退魔者”和“血饮”激烈的对撞,锯齿一节节滑动在波刃上,火星随之溅散。体能上的差距让迪宁后撤坐倒在地。
  首席法师抬起左手将“塑咏者”指向宾卡斯的心口,电束却再次以几乎反转的角度被吸进剑锋。
  “就是现在,一起上,结果了迪宁!别理‘灼眼’那个白痴,你们要拖到什么时候!”佣兵团长贝肯冲那群围观者大喝,急躁的抱起双手。
  握着链锤的杜南最先反应过来,大个子被这话激的打了哆嗦,快步上前对准首席法师的头部扬起武器。
来不及了,连一个翻滚躲避的机会都没有,迪宁绝望的支起“塑咏者”企图以纤细的杖身来阻挡冲击。
  半弧形的风刃刮过,链锤铛然坠落,上面还握着两只大手。杜南抬起如泉井般喷血的断腕哀嚎着跪倒在地--安吉拉的支援救了首席法师一命。
  接着是另外一道,“鼠眼”莫比克尖叫着跳开,地面留下锐利的切痕;宾卡斯横起“退魔者”将袭向他的第三道吸入剑锋。
  乘三人抬头的空当,迪宁连续侧滚暂时脱离危险,向另一个杜南甩出“血饮”,波刃剑埋入他的肩头让铁棒几乎撒手--血槽瞬间填满,“血饮”的魔力将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泵出。大块头忍痛扯出波刃剑时肩头已经猩红一片,电束紧接着从他手中夺回了“血饮”。
  首席法师铭记安吉拉不计前嫌的援助,决定把这声感谢压到战斗之后,然而接下的几幕却发生的太突然……
  身处高空让安吉拉有机会攻击到贝肯所在的位置,她便那么做了,风刃呼啸着横扫向佣兵团长,这时他旁边一位深藏在白色斗篷下的法师抬起长杖--爪形的杖端没有宝石,光盾耸起将风刃一格为二,从贝肯两侧掠过,强风吹落了那人的兜帽——
  天空般的长发在气浪里飘散,碧蓝色的双眼凝视着血腥的沙场——舒妮卡·道兰,法瑞利安那离开了堪培尔多年的女儿,迪宁和安吉拉童年的玩伴。
  安吉拉·艾伯伦愣住了,一瞬间的迟疑让风之屏障出现瑕疵,放缓的气流间露出破绽。长弓手米莉亚没有放过机会,重箭如一道黑色闪电穿透层层交叠的风障,埋入安吉拉的胸口,法师单薄的身躯随着冲击猛然后耸,三棱形带着倒钩的箭尖从背后心脏的位置上透了出来。
  安吉拉橘色的眼睛依然看着舒妮卡,那是宽慰而安心的目光--这么多年来,从舒妮卡离开以来的头一回……直到鲜血一注注沿着箭身淌下,点点滴落,她才迷惑的垂头看向胸口,灰丝长袍上已经猩红一片。琥珀项链从颈前滑落,在空中零散成晶莹的泪滴。
  安吉拉的身躯如折翼的海燕般坠地,她的坐骑还在面前,战火中安静的等待着它的主人,安吉拉·艾伯伦最后一次伸出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触向伴随了她一生的贝戈琴。
  一名络腮胡佣兵从后方赶来,阔剑直直的将法师钉在了地上,更多人围拢过去,扬起无数种武器……
  “疤脸”拉斐克砍下安吉拉的头颅,提着长辫高高举在手中。
  “干掉了一个!!”他疯狂的向贝肯请功。佣兵团长点头表示肯定,双手依然抱在胸前。
  舒妮卡捂着脸跪下身去,“彼岸之光”弃落一旁,米莉亚正为她的长弓准备另一支箭。
  “见鬼!那无可救药的蠢女人!!在这么要命的时候走神!”克莫勒尖叫道,他旁边只剩下一个卫兵,自己也浑身是伤,“她得为接下来的局面负责!!”
  战场上从来就不分男人和女人,只有活人和死人……一圈电弧逼开了迪宁身边的包围者,首席法师环顾沙场,车队的所有卫兵尽遭屠戮,只剩下他和克莫勒苦苦支撑。
  但迪宁·弗伦茨关心的已经不是这点……“血饮”仿佛有灵魂的飞鸟,伴随着一道雷光刺入“疤脸”拉斐克的小腹,鲜血泵个不停,他叉开双手也无法捂住。
  这是有意赏给你的,痛苦的死吧。
  …………
  “我的孩子们,来认识一下你们的新朋友,她是安吉拉·艾伯伦。”
  “迪宁·弗伦茨,”
  “我是舒妮卡·道兰,很高兴认识你,你手上的贝戈琴真漂亮!能让我看看吗?”
  “不许碰!这是爸爸留给安吉拉的,留给安吉拉一个人的!”
  “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们……这孩子的父亲是科林城的军官,刚刚战死在沙场上……所以你们一定不要欺负她,墨菲斯汀会板起脸看着你们的。”
  “恩,爸爸,我保证!蓝星,你也不许欺负安吉拉哦。”
  “汪!”
  …………
  不能原谅!
  …………
  “真是首好听的曲子,安吉拉是音乐家!你看那个木瓜迪宁都着迷了……不过总觉得有些悲伤,叫什么名字呢?”
  “……黎明之森……”
  “哦!……安吉拉,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我想成为一名无拘无束的吟游诗人,和逐风的贝奇娜一起旅行……但……艾伯伦家族世代为科林效劳,现在只剩下我一人……我必须继承父亲的遗志……”
  “为科林效劳什么的交给我和迪宁就是了!这样的你走上战场一定会很难过吧……”
  “舒妮卡、安吉拉,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好人,我却不同。如果真有必须的话,就让我迪宁·弗伦茨来接替首席法师之职,我发誓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
  从最开始就是我的错,一钱不值的誓言,不能原谅!
  …………
  “迪宁,这么晚了还在图书馆?”
  “啊,是安吉拉……我想把这两本书送还到书架顶上,可到处都找不到梯子。”
  “原来这样,交给我吧。”
  “飞……飞起来了!”
  “这是贝奇娜的基本能力哦,我也有让‘异色天雷’吃惊的时候嘛……《源头之城》,《止族编年史》?……我明白了,是那个诅咒!……你想要解除首主大人和舒妮卡身上的诅咒。”
  “安吉拉,你今晚话有点多……”
  “好吧,我也来帮忙,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方法,一定会有的!”
  …………
  手在“塑咏者”嶙峋的杖身上攥出了血。
  …………
  “迪宁·弗伦茨!可耻!小人!叛徒!野兽!!居然把父亲一样的首主大人……还将舒妮卡逼走!你忘了吗?忘了粉碎诅咒的誓言?!诺斯赛玛斯为何让你变得如此丑陋!……果然‘异色天雷’的黑血还流淌在你身上!我安吉拉·艾伯伦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
  结果到了最后,她还是……舒妮卡,迪宁抬起头,你也应该看到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杀与被杀的世界。我不过从一个锈火,走入了更暗的锈火;从一个深渊,跌入了更黑的深渊。
  魔力之潮汹涌的推开觉醒之窗。除了你,舒妮卡,今天在这里的第四月,都得死!就算无法做到,我也会用自己的血诅咒他们!
  明亮的咒契浮现在深蓝色天鹅绒长袍上,仿佛流淌的“天律”旋绕在迪宁全身,双色瞳里交织着15年前的冷漠。首席法师知道未来的反噬会有多么严重,但愤怒已经主宰了他心。
  “哦喝!”克莫勒吐出一口血沫,气喘吁吁的说,脸上依然带着兴奋--就算双腿和双手都被斩断,“这下可精彩了,想不到临死前还能看上一眼!”
  铁锤拍碎了他的脑袋,麻袋一样的残躯终于僵直不动。
  克莫勒……就剩下我一个了,也好……
  杜南嚎叫着向迪宁挥起铁棍,桶口粗的灼亮电束贯穿了他的胸膛,打开一扇透明的天窗,巨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滚倒一边。
  别惹我!
  贝肯已经提前躲下了山丘,曾交过手的团长倒是个聪明人……
  “塑咏者”的杖端敲碎了跪地哀嚎者的头颅,另一个杜南命赴黄泉。
  你的叫声真难听!
  “灼眼”宾卡斯横剑奔来,带血的长杖已经提前指向他,旋绕着符文的电流又一次被“退魔者”吸入,但负荷一瞬间超出了长剑的极限,“退魔者”在宾卡斯手中疯狂的跳动,不同颜色混乱交错,最后琉璃样破碎,迸发的魔力将“灼眼”纸片一样击飞出去。
  不要在我身边挥舞这些玩具!
  “鼠眼”莫比克带毒的匕首在迪宁背后弄影,天雷落下,焦炭扑倒。
  你也一样!
  刚刚围拢上来的佣兵们又惊慌的后退,如同潮涨与潮落。
  芙瑞拉·威纳、辛克·史凡蒂,我们再合作一次……
  纵横交织的领域之波笼罩了广大的半球形区域,佣兵们惊慌四顾“通魔领域中”诡异的蓝色天空。冰霜从左手漫上杖端,迪宁将带着噼啪碎响的塑咏者指向地面,抖落的雪雾旋转扩散。
  巨大的冰锥如同瞬间绽放的雪白花朵,一茬茬刺向四周,领域的祝福让每一击都凌厉无比,分叉的冰刃上悬着破碎的车板、马匹和人的尸体以及捂住被贯穿躯体哀嚎的佣兵。
  塑咏者指向天空,一柱强大的雷击,进入领域时拓宽了数倍,冰面破碎,电弧闪耀。之后四下静寂无声,远处的佣兵们颤抖着倒退……电流的手臂从焦炭中拾回“血饮”轻巧的收入剑鞘。
  首席法师抬头仰望山坡上的米莉亚。
  弓箭手米莉亚,是啊,我也曾杀过不少精灵。你仍然以为自己站在魔法的界外吗?或许你还不了解苏黎亚的专注……
  六棱形宝石对准长弓手,最后一击送给你,去“大门”的另一侧向安吉拉赎罪吧!
  带着爆鸣的电流将空气擦出刺鼻的焦味,呼啸着涌向米莉亚。
  尽管躲把,塑咏者会指引这裁决到最后,我杀死过千年寿命的龙,不在乎罪孽中额外填上一小笔。
  “我神佑拉!”舒妮卡冲到米莉亚身前展开双臂,姿势和十五年前的凯南一样,甚至连“彼岸之光”都忘了拿……守护者的光盾又一次竖起,只是这一击不再会因为小小的阻力而分叉……
  ……“舒妮卡·道兰,下次见面时,我们会是朋友,一定!”……
  是啊,怎么没有下雪,所以我都忘了……
  电束消失在空气里,化作一道拖曳的明线,符文从路径上逃逸。
  觉醒的极限到了,苏黎亚从来公正--反噬从体外挤压着法师,从体内抽干了法师,灰里透着霞红的头发一瞬间褪成无光的白色,干咳和不连续喘息填塞咽喉,首席法师拄着塑咏者缓缓跪下,倒在混合了冰渣、碎石和焦痕的地面。
  而车队那些神秘的铁箱,却在魔法保护下,冰冷的躺在迪宁身后。


注释:
[1]贝奇娜:自由之神贝奇娜,也被称为“逐风的贝奇娜”,安吉拉·艾伯伦的真神,是吟游诗人的保护神,力量在空气魔法方向。

lhlher 发表于 2009-8-25 23:46:00

             第二十章 挽歌的真律
        “艾伦会有许许多多个明天,但想要的只有一个。”
                          --“绯红挽歌”的艾伦妮阿
  当星徽骑士帕恩·阿尔瓦推开孤儿院漆成米黄暖色的木门,孩子们正围坐在大厅的地毯上玩耍,空气里弥漫着醇香,一壶冒着热气的牛奶搁在窗边的矮柜上,绘有每个孩子标记的瓷杯整齐的码在旁边--微微安确实将孤儿们的家布置成一个小小的乐园。
  从一片深色的脑袋中找到艾伦妮阿那别致的银发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精灵耷拉着耳朵,她的零食已经快要输完了,正可怜巴巴的看着尼尔旁边曾经属于自己的杏仁奶糖--那是小公主最喜欢的口味。
  三枚骰子又一次掷出,5、6秒安静之后,一个女孩报出相加所得的数字,交头接耳的一阵议论与核对--答案正确。其余的人向胜利者上供,艾伦妮阿奋力环起双手保护最后的两枚糖果,满脸的无畏与勇敢,但还是被掏去了一颗。
  帕恩盯着三枚骰子,孩子们似乎相当投入而没有注意到星徽骑士的靠近。
  有种冲动让他想要立刻上前踩碎那些碍眼的六面体:他们明明可以一次投一枚,丢三次然后相加……却非要选择这种……这种不能容忍的方式!
  克制,他提醒自己,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丁点忍耐总是该有的。
  帕恩叹了口气,现在小公主的面前空空如也,再来一轮她就要出局了。为什么会有人连“总和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算术都弄不清,为什么有人居然还不愿承认这一点……埃若泽太大了,充满各种奇迹。
  三枚骰子轻轻磕碰,短暂的旋转之后尘埃落定。
  “13”他压低声音说,这个提示几乎停留在喉管。
  唯一一双尖耳朵灵敏的耸动--
  “13!”艾伦高举小手大声喊,四周不可思议的眼神汇聚向一贯的失败者,紧张的核算……
  艾伦妮阿在孩子们肯定了答案前就将战利品拢向自己--首先救回杏仁奶糖,“继续!”她宣布。
  偶尔玩玩也不算坏,小公主看来心情不错……
  “孩子们,‘赌博’可是老男人才干的事情哦!脸上会快快爬满皱纹的。”微微安抱着贝戈琴走来,16岁的她个子不高,或许还未及帕恩的肩头,但看上去已经像一位成熟的母亲--当然不是指苍老,而是眼神中的慈爱与体贴。
  孤儿们抓起糖果一拥而起围住他们的姐姐,“作案工具”都没来及收好,最后一刻艾伦抢过身边男孩开了封的奶糖塞入口中。
  “转身和帕恩叔叔打个招呼,来吧,别忘记我教你们的礼貌。”维维安扬了下头,光泽滑过丝丝金发。
  这段时间频繁的光顾让孩子认识了正义感十足的帕恩·阿瓦尔--从星徽骑士救下了屋顶那只猫开始,他们欢笑着包围了帕恩,在他身边跳个不停。
  孩子们当然非常可爱,只不过……帕恩摸着爱哭鬼珊娜温暖的长发,数量实在太多了,足够多了,他们应该成为一个。
  “又来接艾伦出去玩?感谢你一直惦念着养父的安排。”维维安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帕恩你真是个尽责的骑士,希望你把更多快乐带给小艾伦!”
  “今天是环城半日游,小公主还满意吗?”帕恩一样笑了,如此的清澈阳光,他向艾伦妮阿轻快的鞠了一躬,好像真正的王国骑士一般--虽然那个称呼只存在于历史中。
  奶糖在艾伦鼓起的腮帮里转动,她拉了下帕恩的衣角。
  “艾伦听了歌再走……”她指着微微安手上的贝戈琴,含混的说,这个要求在孩子们间砸出一片认同,他们像团活泼的云再次涌向姐姐。
  云?这个形容倒是不坏,帕恩告诉自己。
  “好了好了,按照约定的,就一曲哦,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金发的音乐家拉来圆凳坐下,象牙色的贝戈琴躺在怀中,双手轻轻触向金弦与银弦。
  《贝妮颂》的整体曲调庄重神圣,三分音和四分音如同清脆短暂的银铃般点缀其间,让热烈处不失活泼,但最后一段却完全由肃穆悠长的和弦构成。
  “…………
   一如既往的谦卑啊,失却已久的自由,
   究竟是什么?
   让你从沉寂中抬头……
   佑拉的白羽,又为了谁而停留?”
  贝妮的故事发生在古代魔法王国伊文,那是一个有法者的乐园和无法者的深渊。佑拉之女贝妮拯救了作为奴隶的下层之民,她用自己的生命开启了300年的流民潮,让那些没有获得真神眷顾的普通人徙向遥远的西边,逃离伊文获得新生。
  帕恩记得这个感人的故事,但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佑拉没有来,白羽又该死的在哪里?……都是胡说……
  “白羽为你们而停留,孩子们,佑拉一直温柔的垂视着你们。”维维安欣慰的目光滑过每一个孩子的脸,“你们一定会幸福,一定会比我们更幸福……”
  她摸向艾伦妮阿的头,孩子灵巧的躲开了,“对不起,原谅姐姐忘了和你的约定……你也要幸福哦,小公主。奥斯一定能做到,他会保护你,成为一个好父亲,为你找到好母亲,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说这句话时微微安眼中有些失落,小小的期盼藏在那深沉的螺旋之中。
  “艾伦只需要父亲。”精灵马上说,拉住了帕恩的手,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快:“艾伦不喜欢白羽,艾伦只想找回灰羽,却怎么也找不到!”
  说完这句几乎没人能听懂的话后,艾伦牵着星徽骑士直直冲出大门,好像她才是引路人。
  走在庭院里已经萧索的葡萄架下,“无面者”杰路斯决定找个话头安慰难过的“绯红挽歌”,他用星徽骑士一记颇具魅力的笑容为自己开头。
  “别难过了小公主,她们并不知道你的故事。”手拨开枯萎的葡萄藤,捻住一片心形的碎叶在艾伦眼前转动,“转啊转……转啊转……”
  “艾伦不喜欢傻乎乎的杰路斯。”精灵气鼓鼓的说,“有时候真想让米赞踩死她们,好让奥斯只疼爱艾伦一个!”
  “哦!恐怖!这才是绯红挽歌的作风!”教会区的上坡路并没有旁人,所以无面者畅所欲言的赞同,他们正走向市场区的方向,“一个!我喜欢这个词!”
  他冲艾伦弯下腰,并没有停住脚步--甚至因为精灵走的太快,他还得跟紧,“你还在惦记那个小游戏吗?惦念你那抱歉的算术……”
  艾伦妮阿停下来瞪着他,翠色饰环带动着耳前的两束细辫轻轻甩动。无面者知趣的改口:“……或者……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的身高?”
  “艾伦就来告诉你,艾伦的算术有多好!”无面者的安慰明显起到了反效果,因为绯红挽歌的紫色双眼镀上了仇恨的色彩,“苍之都迦兰,北望者的巨冠上审判过灰羽的家族有17个,拒绝为灰羽辩护的家族有24个,5个审判长的家族是!”
  每一个名字都仿佛被血淋淋掏出的内脏,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眼神,“‘塑风’家族、‘银岸’家族、‘风堤’家族、‘魔之隐路’家族和一直在背后可耻的监视着康斯坦的‘夏尔之墙’家族!”
  两个从转弯处经过的教士惶然的看着孩子,随后摇了摇头继续赶路,他们肯定认为艾伦被疯狂的破坏之神基德附了体--那么他们猜对了一半,是疯狂的创生之神法纳。
  “好了好了,你总不会把苍之都给……”无面者摆手示意小公主安静。
  一片流云飞过头顶,阴影笼罩了两人所在的位置,周围却一丝风都没有。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杰路斯?”冷酷的一笑,小公主用到了“我”这个词,“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啊~”艾伦踮起脚轻轻旋转了一圈,长裙花伞一样展开,“要把米赞练的壮壮的、养的胖胖的~让它更高,比迦兰的城墙还要高……”
  凉意袭上无面者的脊髓,即使是他也没有考虑过如此妄为的事情……
  “然后呢~”艾伦妮阿闭上眼睛孩子一样冲杰路斯微笑,和舞蹈前的表情完全不同,但无面者只能认为那是一个伪装,“然后呢~妈妈就能砸碎苍之都的鸡蛋壳去教训里面不乖的孩子~”
  “好……一个伟大的计划……”不知不觉,手上枯黄的葡萄叶已经坠地,杰路斯决定还是不要在这时过多插话。
  “我呢~”小手揽住了无面者的脖子,致命的紫罗兰靠近了,“不会要求杰路斯帮助我,但……”
  “如果哪一天有人挡在我面前,即使是杰路斯……”清脆的吻留在面庞上,杰路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木然不动,“我也会让他变成灰烬……”
  流云变换了方向,阳光再次照亮两人所在之处,正午的影子仅仅踩在脚下。
  “抱抱,杰路斯!!”艾伦妮阿欢快的喊,又蹦又跳。
  无面者继续楞了一小会儿,随后拦腰将女孩抱起。
  “艾伦,你知道吗?有时我真庆幸你离开了锈火,虽然是你粘好了我……”
  曾经亲密无比的同伴一同走向喧闹的集市区。

lhlher 发表于 2009-8-27 11:48:06

              第二十一章 阴谋的螺旋
     “世界上有许多种财富,其中之一能令你拥有全部--那便是权力。”
                        --银风骑士团,“淘汰者”英迦瓦
  终身评议长威廉姆·迈朗恩公爵喜好用各式各样的帷幔装饰他坐落在贵族区的宅邸,这些华丽的织物不仅贴着高大的厅墙,甚至还错落的由天顶悬空垂下,其上的图案从狩猎到战争无所不包--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描绘着激烈对抗的双方、捕捉着尚未分出胜负的瞬间。
  绕过帷幔组成的迷宫,找到公爵位于顶楼会客厅,两人已经消磨掉了一大半热情--杰路斯将最后一点留给舒适宽敞的皮制躺椅,独享了椅子的全长,他现在的姿势很不符合骑士的规范--头枕在厚实的扶手上,右腿勾住椅背随意搭着,左脚的套筒靴就这么蹬住另一头的扶手,双手懒洋洋的摊在身旁。
  这个不恭敬的睡姿让端正站立在父亲身后的环骑士,“除妄的”大卫·迈朗恩脸色阴云一般难看,虽然早已知道无面者的身份,但辉环的直接领导者显然不习惯被一个小小的星徽骑士如此嘲笑。和父亲威廉姆不一样,他过于方正的下巴光光溜溜,嘴唇的厚度不均--突起的下唇让这张脸无论何时都带着似笑非笑的局促,迈朗恩家结鞭的传统延续到头发上,三束纠缠如麻绳样的粗辫穿着令郎满目挂饰垂在胸前。大卫的脸相当稳“重”,具体表现在重量都集中于下部。
  艾伦妮阿独自呆在角落的鱼缸旁,这个容器甚至比她的个头还高,里面喂养着凶残的食肉刺脊鱼。她从饲料盒捏起一长条肉块,垫着脚勾引起那些贪婪的动物,刺脊鱼接二连三的跃出水面,看来小公主还不准备施舍出她的奖赏。
  威廉姆·迈朗恩的话刚刚说完,现在正从长桌上拿起他的方杯,热腾腾的拉耶姆茶没有到品尝的时候。
  “感谢您对锈火的信任,在您支付佣金的这段时间里,尽可以把我们当做兄弟。”无面者瞟了眼大卫·迈朗恩--紧闭的双唇说明环骑士在整场对话中都不会开口。
  “那么首先祝贺您在评议长见面中精彩的表现,似乎用激昂的语调洗脱了所有嫌疑。”杰路斯将双手枕在脑后使自己能更舒服的面对大公爵,“桑罗德、丹佛迪斯、之后是穆兹修拉,上层仲裁者的位置又空下三个,再拔掉最后几枚碍眼的钉子,您就能实现统治奥兰奇的愿望,要提前为之举杯吗?”
  “我已经说过了丹佛迪斯的事情与我无关。”威廉姆强调,方杯在粗大的掌间转动,他似乎只打算暖手,“他被自己的身体击垮。”
  “丹佛迪斯确实是唯一一宗与我们无关的买卖,但锈火一直认为您雇佣过其他人。”无面者打了个哈欠:“老实说我们曾经为非专业的刺杀而担心,尤其是得知他还没有死的时候。所以锈火做了调查,现在我们确定他的疾病来自于不详的诅咒,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早就知道局里还有旁人!”大公爵将方杯重重搁在桌面上,丝毫没有感激这项免费服务的意思,“瓦妮莎那只母狐狸把所有责任推向我们三个,她自己却伸出了爪子!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艾伦妮阿似乎并不关心这边的对话,将肉块扔进了鱼缸,精疲力尽的刺脊鱼瞬间恢复活力,一拥而上用背刺争抢食饵,水池里猩红一片。
  “是啊,连我们都知道她总是和您作对。”无面者挠了挠躺的乱糟糟的头发,似乎有些苦恼:“我记得您提到过推选新任评议长一事。”
  “那个婊子!”大公爵这么说的时候拍起桌子,现在杰路斯明白那略有些凹陷的桌面是如何形成的了,“我正准备推荐的时候她无耻的打断了我!”
  “难道人选是您的儿子?”无面者发现自己几乎忽略了环骑士的存在,那尊雕像的脸色始终没有变化过。
  “我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我准备推荐资深评议员苏尔瑟纳!”威廉姆总算克制住冲动重新握起茶杯,接下去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苏尔瑟纳·克里斯托。”
  “这可是条锈火没有的新闻,我们从来不知道‘公正老者’苏尔瑟纳是您的人。”
  “所以他们也一样。”大公爵有些得意,表现在他微微提起的嘴角上,但只停留了短暂几秒,“不过算了,让我们回到瓦妮莎,她出人意料的提出核对仲裁身份,现在傻瓜都知道嫌疑只在我和文森特身上。”
  “艾伦就不知道。”精灵突然说,伸出沾血的小手去抓下一块食饵,刺脊鱼们贴着玻璃壁紧紧聚向饲主的方向,“但艾伦不觉得自己是傻瓜。”
  “小公主,用旁边的手套……”无面者不得不别扭的侧头提醒艾伦正确的饲养方式,但精灵根本不买账,他只能叹了口气接下去替锈火的“饲主”解释。
  “详细的说呢,公爵大人‘顶替’了反战者穆兹修拉的位置,而实际上他才是‘主持人’,所以在四人对质时出现的两个反战者‘沙哑的基恩’和‘慵懒的汤姆’必有一个是冒牌,也就是说在公爵大人和文森特之间……”
  “胖水桶已经死了,艾伦确认过。”扔进鱼缸的肉带着骨头,刺脊鱼们有的忙了。
  最好到此为止,再解释下去,就没法在天黑前赶回孤儿院……
  “总之,我的小公主……”无面者放下翘在椅背上的腿,使自己正式些,“稍后会告诉你该杀谁……”
  “嗯……”艾伦的注意力被忙碌的争食者吸引,让杰路斯松了口气。
  “威廉姆大人,您一直谨慎的扮演着‘激进的反战者’,为何却在科林和裂泉的仲裁中一反常态支持战争?”无面者的问题仿佛给了迈朗恩父子一击重拳,连大卫都向后缩了一下,“一旦发现您突然变成‘主持人’,那么有关刺杀反战者桑罗德和丹佛迪斯的怀疑全会转向您……当然,您预料到对质的可能,让我们仓促的除掉了穆兹,因为他仲裁时的表现与‘一贯的您’相同;而您也确认‘沙哑的基恩’就是穆兹--这样冒名顶替便顺理成章……”
  大公爵的沉默不言让无面者只好继续说下去。
  “权力的事情如履薄冰。”他简短的评价,有些迷惑的从威廉姆脸上寻找答案,但板起的面庞什么也没给他,“作为战争监督者的辉环执行厅是能够从战争中渔利……但……我认为公爵大人您并不应该为了蝇头小利而危害远大的计划……”
  “你没必要知道其中的原因!”威廉姆终于粗暴的打断无面者,灌酒一样仰头饮尽苦涩的拉耶姆茶,泡沫泛起在抽搐的嘴角,“锈火做到该做的事情就好!”
  无面者翻身坐直在长凳上表示自己的歉意:“原谅我的好奇心,大人。锈火现在和您拴在一处,我们当然也替自己的安危考虑……”
  “艾伦可没有和那大胡子拴在一起。”精灵拍打着鱼缸告诉那些贪婪鬼饲料已经没有了,“艾伦早就离开了锈火,别忘了把艾伦的那一份钱捐给孤儿院。”
  “当然,小公主,这些都和公爵大人说好了。”无面者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既然大人您拒绝透露,那么就来看看只剩下四块积木的塔楼,抽走哪一块才不会倒?”
  威廉姆面无表情,抬手抹了抹嘴角,于是第一个推荐--
  “首先是文森特?那个摇摆不定的未知数?”
  “不能除掉他。”直接的否决,“母狐狸怀疑的对象是我们两个,我会成为干涸水渠里的石头。文森特肯定确认了是我,正一边做好防备一边搜集证据,没人知道影环的深浅,这也是最麻烦的。”
  “那么就是母狐狸!”干脆的提议。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撕破了脸,我不会往火坑里跳,这也是那婊子的防身术之一!”
  “哎呀呀,都不行,所以只剩下一个了。”前面的那些全是引子,无面者真正想说的在这里。
  “雷明顿!当然,我考虑过,拔掉他和那群党羽的问题在于,裂泉和科林的战争期间还需要炽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重组炽环太仓促了。”威廉姆有些苦闷,他显然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因此?”
  “因此!要忍耐到战争之后!”公爵皱纹纵横的老脸就是一幅名为《不甘》的油画,他抬手示意儿子大卫送客,“盯住其他三人,别暴露蛛丝马迹!”
  …………
  再次返回集市区的时候,夕阳已经跌过了高高低低的帐篷,有些商贩提前燃起灯烛,用一点点的奢侈换来更多光顾,牵着孩子的父母随处可见。
  “杰路斯,艾伦想知道你现在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精灵突然有些不开心的说。
  “家人?你是指唠叨的父母、两个吵闹的妹妹和一个只会哭的弟弟的话,我已经让他们永远闭嘴了。”
  “杰路斯是个坏人……”这句话有点认真的意味。
  “帕恩大人?今天不赏两个小钱吗?”一位断腿的乞丐从路边喊,看样子是好人帕恩的旧相识。
  “坏人要做坏事了。”无面者低头小声告诉精灵,随后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攥着领口将乞丐拎了起来,那可怜人两条不一样长的腿在空中乱蹬。
  “您……您的女儿真可爱……”乞丐慌忙为自己寻找开脱的理由,虽然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最恨‘理所当然’等待施舍的行为!为了正义!”帕恩高声宣布,重重将乞丐扔在地上,任他蚯蚓样蜷在一处。
  艾伦走到可怜人面前,蹲下身将一枚不喜欢的咖啡糖丢进破碗,轻轻说:“这是为了刚刚那句夸赞……”
  精灵蹦起来追赶他的“父亲”,丝毫不顾满脸茫然的围观者。
  “杰路斯……”她抬头央求无面者,纯净的紫罗兰,原来同样的花卉还能开出如此多的姿态,“艾伦突然想去寻找自己的父亲了。”
  “小公主,你找不到从骑士奥赛留,找到了也不会拥有真正的家。”无面者提醒。
  “米赞会在所有遭遇过的人身上留下共鸣,不然你认为艾伦凭什么追上那个丑老头?”
  --说的是管家巴赛,“绯红挽歌”对人的喜恶直接体现在称呼中,具体来讲以“不乖”最严重,比如那些她发誓要剪除的精灵家族。
  “很危险哦,你绘制符文需要时间,黄金通道展开需要时间,米赞降临又需要时间,出了意外的话,这么多的破绽你顾的上来吗?”
  “不管它!艾伦已经呆腻了,反正那大胡子也没什么安排。你替艾伦和微微编个理由。”小手从帕恩腰间扯下钱袋,精灵期待着旅行的表情显而易见,“再和她道个歉,说艾伦很喜欢那首歌。”
  目送着小公主轻快的奔向城门,杰路斯无奈的耸了耸肩,担心看来是多余的。
  毕竟,
  教会过她怎样用钱,金币,无论什么,一次一枚。

注释:
[1]辉环:辉环执行厅,仲裁会的分支,负责外交,监督战争的事宜。现任领导者是大卫·迈朗恩,监督者是威廉姆·迈朗恩。

[2]影环:影环执行厅,仲裁会的分支,负责神秘事物的研究,遗迹探索等,监督者是文森特·度拉

[3]炽环:炽环执行厅,负责对违规城邦的惩戒,搜捕使徒等,现任领导者是亚书法·帝南,监督者是雷明顿·赫莱恩。

lhlher 发表于 2009-8-27 23:28:54

本帖最后由 lhlher 于 2009-8-28 13:15 编辑

              第二十二章 爱与恨的碎片
  “迪宁,你说过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不幸,可我芙瑞拉·威纳不承认,我会活下去给你看。”
                                    --芙瑞拉·威纳
  科林城中央堡开阔的天台上夜风袭袭,两轮明月守望着星空,淡蓝永恒者--埃若泽世界不变的道标;以及朱红阻喝者--对有法者略微严苛的稀客。现在蓝月还没有完全升起,红月已早早的占据了天顶,交织的月光间呈现出雾朦朦的色泽,因此当那缕淡薄的紫烟过分接近时,守护骑士切梵纳·奈和查德才注意到它。
  黑发男人抬起手让紫烟旋绕在掌心,今晚的解读格外费神--在切梵纳眼中,红月并没有安分的悬着,阻喝者心脏一般搏动在夜的胸膛,特有的节律镇压着所有魔法力量。
  守护骑士挥手任信使离去,带来的讯息中既有令他焦虑的事实,也有让他兴奋的发现,现在切梵纳不确定自己更偏向哪一种……
  信使无法重新回到岗位了,隐形的大猫从浓厚的幽暗中跃起,身形短暂出现在月光下,紫雾被利齿碾碎,吞入咽喉。切梵纳能够看见这些来自大门之内的黑色生物和它们一大一小两对竖缝样猫眼中的饥渴,亡灵类永恒的天敌如此丑陋,正是这样的收割者不断追寻着切梵纳的族类。
  夜影们选了个好时间,红月的阻喝让守护骑士无法拿出像样的魔法来招待它们,大猫们静悄悄的游走在切梵纳周围,牢牢围定了猎物。锐爪从肉垫中伸出,其中一只率先扑向守护骑士。
  切梵纳闪身避过,古精灵重剑“荒芜”脱鞘而出,大猫化作沙尘从剑锋两侧飞散。其他的狩猎者们缩
向后方,眯起眼观察谋害了同类的武器--
  剑身由有生命般流动的微粒组成。月光衬着剑锋锐利的轮廓,却又能轻灵的透过剑身上变化的缝隙,让这把武器显得刚柔交织。
  夜影们犹豫了,短暂精神交流之后,和所有灵体生物一样,它们开始采用最原始的手段--融合。大猫们打散自己的形体,化作夜色中一团团朦胧的黑雾,接着漩涡般汇聚向一处。粗重的低吠发自喉管,锐爪在石面刮擦出平行的割痕,守护骑士的新对手几乎占据了天台的一半,四只眼睛齐齐转向切梵纳。这是一只硕大的夜影--夜之主。
  狩猎亡灵是夜之主的本能,反抗狩猎则是亡灵的本能,像切梵纳这样的高等亡灵--往者,则可以将本能发挥到极致。切梵纳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体,力量和韧性的完美统一,几乎和数千年前的那个--被真神所夺去的那个一样……
  夜之主两排交错的锐齿间黑雾流动,小小的提示已经足够切梵纳做出反应,他急速奔向右侧,夜之主摆动头颅,喷出的放逐之焰紧追守护骑士身后,在天台上留下弧形的焦迹,几秒钟后,遭到焚烧的石面化作升腾的粉尘消失在夜空。
  重剑“荒芜”的微粒向中心集聚,剑锋变的短小密实,然而切梵纳的突刺并没有穿透夜之主厚实滑腻的黑皮,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巨爪的阴影笼罩了他,切梵纳向后跃出,“荒芜”指着地面,射出的微粒将他反弹到更远的栏杆处,夜之主很谨慎,这一爪并未挥下,而是扭动庞大的身躯面对天台入口。
  米雷优·奈和查德刚刚走上天台,迎接她的便是一束放逐之焰,轻骑士仅着单肩式护心甲,因此反应比她的哥哥还要敏捷,直接从夜之主胯下穿过,奔向狩猎者身后,拇指轻推剑柄,古精灵细剑“永夏”已经出鞘--这把武器的剑刃仅仅两指宽,泛着铁青冷光,一棱明亮的绿色纹路来回滑动在剑身上。
  米雷优的眼睛是她独一无二的标志--环绕着灰瞳的猩红边缘如黑夜里的火,胜过了朱红阻喝者的月光。夜之主被轻骑士的冒犯激怒了,以一个腾空跳跃转身,向米雷优挥起巨爪,风在展开的爪缝间呼啸。
  切梵纳一个滑步赶到夜之主左侧,将“荒芜”指向他的妹妹,后者则抬起“永夏”指向哥哥,两人的位置瞬间交换,路径上留下一串空气涟漪。
  切梵纳横剑迎接冲击,“荒芜”的剑刃解放成三束,聚向守护骑士身侧化为半弧形沙盾,夜之主的巨爪仿佛拍击在坚实的墙面上,只震起一层沙粒。
  不需要语言,米雷优已经开始行动--从夜之主后方跃起,反手握住“永夏”在空中轻盈的一旋,利刃切出一道凌空的明线,大小不等的黑色圆斑墨滴般浮现在明线两侧,蜂拥增长的黑暗融合成一道裂口,带刺的荆棘从中涌出,牢牢束缚住夜之主的四肢。夜之主狂怒的扭动身体,可徒劳无功,四只竖缝猫眼来回滚动,却无法看到身后的轻骑士。
  米雷优的攻击还没完,她就势以双手紧握“永夏”,剑尖对准夜之主,利用从空中坠地的冲击力,在它左侧拉开一道长口,带毒的藤蔓马上从伤口边缘翻出,将夜之主厚实的皮面撬开,露出下方猩红的血肉。
  轮到切梵纳了,“荒芜”的剑身再次聚拢,守护骑士冲向他的妹妹,米雷优点地后跃给哥哥腾出位置,切梵纳双肩加力,“荒芜”向上直刺入夜之主体内。
  狩猎者痛苦的长啸,企图摆脱重剑,但切梵纳牢牢攥住了剑柄。以“荒芜”为中心,血肉化成沙石,蔓延向夜之主全身,狩猎者想要分散为夜影的努力被“永夏”的荆棘阻止。
  沙面越过脊背窜向尾尖,由长颈两侧包绕向头颅,顺着四肢延伸向巨爪……夜之主成为交织月光下静立的沙雕。
  “荒芜”和“永夏”同时归鞘,细碎的沙粒丝丝滑落,夜之主轰然垮塌,天台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偶尔能这么运动运动还真是不错,仲裁会之后又一次成功的配合,妹妹。”切梵纳看着米雷优,双胞胎妹妹现在的个头不高,身体也相当年轻,6年前入手时甚至还算是个孩子……
  米雷优从肩膀的位置投来灼热的目光,环绕着灰瞳的猩红,说明那一个依然在抵抗……守护骑士不明白渺小的人类女孩为何还不放弃,他甚至有些尊重起这身躯的前主人--以一个穿越了千年的往者身份。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么我可以走了,米雷优并没有开口,若不是习惯问题,切梵纳也能采取这种方式。
  “当然不是!这样的月色下我更喜欢独享运动乐趣。”切梵纳按住妹妹的肩膀阻止她转身,米雷优抖动一下将手甩开,守护骑士知道这个反应源自那碎片,“信使来过了,喜忧参半,但我打算把大意外留到最后,也可以借此看看你被嵌入到何种程度,妹妹。”
  我承认那女孩的灵魂碎片一直顽固的残留在体内,米雷优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我始终占据上风。
  “你是一个往者,仅仅占据上风是不够的;她是一个人类,能够坚持六年是可敬的,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切梵纳评价道,米雷优的颈前露出一道明显的伤痕,对人类来说是相当致命的位置,“当然,也有一半是因为你的不坚决--你的身体从送来时就是残损的,可你没有早早考虑更换。”
  “好了,说说新鲜事吧。”切梵纳挥挥手,表示进入下一个话题:“祭司长大人恐怕要为此烦心,负责雨湖北岸的主教帕萨内恩死了,他掌管的行尸都脱离了控制。”
  他本来就死了,米雷优的脸水面一般平静。
  “但这次是真的。”切梵纳黝黑的眼睛从侧面滑向他的妹妹,“他被一把普通的剑杀死,据说那人叫列卡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有人冒充银冠骑士列卡特,并且拥有制裁往者的能力?稍微的一丝波澜。
  “搞不懂的就在这里,那人英勇的干掉了我们的主教大人,却被几个魔法飞弹揍的东倒西歪,仓皇逃脱。”切梵纳微微低头从妹妹耳边说:“你听说过击倒了大象却被老鼠咬伤的故事吗?”
  没兴趣,换下一个吧。
  “好吧,下面是好消息,还是在雨湖北岸,有教徒发现了‘权杖’碎片的踪迹……”切梵纳停下来等待着这句话的效果。
  那可真是奇迹,什么时候出发?
  守护骑士有些遗憾的发现妹妹并没有想象中激动,她只是简单的扬了下眉。
  “这件事由我来,或许还能偶遇上咱们的‘英雄’,你的考验在后面,妹妹。”切梵纳抬起手掌,朦胧的幻影呈现于两人面前。
  那个大意外?
  “所以它就来了。”切梵纳示意米雷优安静观看--
  第一个场景:迪宁·弗伦茨的车队遭到佣兵团袭击,安吉拉和克莫勒都死了,反噬让首席法师跪倒在废墟之中……
  “他对科林的忠诚显而易见。”切梵纳轻快的指出,“他竭尽全力,受尽磨难……我们是否该原谅他的失败?”
  米雷优攥紧了双拳,身体不住的颤抖,而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什么意思?她不开口的问。
  下一个场景:迪宁·弗伦茨被绑在裂泉城地牢的十字刑讯架上,幽暗的光线中看不清首席法师的面庞,但能看到那遍体鳞伤身躯,破碎的天鹅绒长袍……有人拿着灼铁走上去,揭开法师的右肩,从断臂下方直捅向他的旧伤,青烟团团,迪宁抽搐起来……那人停手凑近首席法师,但迪宁似乎什么也没说,于是刑讯者继续……
  米雷优毫无表情的看着,但就在这一刻,两轮明月的光辉下,一切都清清楚楚--
  带着血的泪珠滑过面庞,一颗连着一颗,宝石一般晶莹,从那双依旧漠然的眼睛里淌下。滚动的泪珠让米雷优困惑的抬手抹向脸颊,她垂头看着手掌上印下的泪痕,眼泪接二连三的打在掌心。
  她抬头仰视她的哥哥,脸的轮廓在改变,从稍圆的农家女孩变成了清秀的贵族少女,灰眼里泛着浅浅的琥珀色。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体内的灵魂残片,你一直不愿去了解的那一个,我没有告诉你吗?迪宁留在科林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向她赎罪。”切梵纳意味深长的对米雷优说:“考验对你是有益的妹妹,你要学会战胜她,因为你已经被嵌入。”
  刚才那个场景的继续:迪宁昏了过去,有人用冷水将他泼醒,首席法师开始低语,一次又一次,是同样的诉求--“塑咏者……还给我……把……塑咏者……还给我……求你们……”
  “你明白那长杖对于迪宁·弗伦茨这个人意味着什么吗?”切梵纳提示,既像是对妹妹的教导,又像是刻意刺激她体内的碎片--或许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塑咏者代表着许许多多因他而死的人,也是拯救那些人最后的一缕希望。”
  血泪涌个不停,米雷优的长辫被夜风扯开,发丝飘散在交织的月光下,翠色取代了无光的金黄。
  米雷优的双唇第一次张开……
  我控制不住!她惊惶的告诉哥哥,身体在……!
  “够了……迪宁……已经……足够了……”灵魂残片发出这样的声音。
  切梵纳以精神交流告诉他的妹妹不要慌张,用古精灵特有的语言。
  场景里的首席法师垂下头,又一次晕厥过去。
  “迪宁……弗伦茨……?……切……梵……纳……切梵……纳!……切梵纳!!”灵魂残片突然大声喊,仇恨,清澈无比的仇恨!米雷优的手触向悬在身侧的细剑“永夏”……
  切梵纳并没有按住她,控制好自己妹妹!他用古精灵语传递道,面对这考验!坚持住!你是一个往者,你活过了数千年!
  握住剑柄的手在颤抖,“永夏”一格格滑动在剑鞘,来来回回……
  细剑收入,米雷优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切梵纳这时贴近了她的耳朵:“告诉你体内的芙瑞拉·威纳,她的王子命在旦夕……她必须抓紧了……”
  接着是古精灵语的交流,米雷优,我的妹妹,你被嵌入的太深了……你必须以往者的方式通过最后考验,杀掉迪宁·弗伦茨,那孩子已经没用了,去吧……妹妹,这只能由你一个人完成。
  然后,你便能同时摆脱他们两人,妹妹。

注释:
[1]朱红阻喝者:埃若泽世界的第二月,红月。偶尔出现于夜空,会极大抑制魔法力量。

lhlher 发表于 2009-8-29 01:08:44

             第二十三章 梦的回廊     
  “梦中人,梦中人,浮光为衣羽为身;梦中人,梦中人,熟为虚幻熟为真?”
                                --黄昏时代的童谣
  …………
  湿冷的空气,淅淅沥沥的雨声,马蹄溅起泥浆,车身在坎坷的路面上摇晃。阵风袭过,冰凉的雨点从侧面拍打着他的面庞。
  手摸索向领沿,轻拉棉绳束紧斗篷--他的世界里没有光,他是一个天生的盲者,居住在与众不同的空间--由声音、气味和触觉所组成的空间。因此,人可以是暴虐的、苦涩的和粗糙的;也可以是温柔的、甜蜜的和滑润的……他曾尝试过概括车轮王国的所有人,但即使是这三个属性也拥有千万种组合--人实在太复杂了。
  似乎是为了补偿天生缺陷,虚无之神零赐予他一种独特的“视觉”,能够看见并预知亡灵类。悲惨的黄昏时代不知何日才是尽头,往者和他们的大军追逐着埃若泽世界的幸存者,幸存者则追随着他,车轮王国艾玛围绕着他而成立,他坐在第一辆马车上,掌管三色信标,他是艾玛的引路人,他是简奥丁·洛林。
  流亡的车队日渐庞大,危险却分毫没有减少,人们的期待对于15岁的简奥丁来说太沉重了,引路人的担子已经整整压了他12年,从刚刚懂事的时候起简奥丁就面临抉择,每一个都关乎到艾玛的存亡,如履薄冰,彻夜难眠……
  在充斥着往者和亡灵的世界里挣扎求存,只有移动的王国能够办到,引路人必须选择正确的道路,从荒原、从废墟、从森林、从沙漠……回答的机会仅仅一次。
  身体微微前倾,马车停了下来,后方跟随者们的车轮声渐渐平息,大雨噼里啪啦的敲击着车蓬,显得格外喧哗。
  “引路人,巡骑手康特回来了。”有人从一旁告诉他。
  急促的马蹄声掠过泥涝,缰绳牵动,巡骑手翻身下马,重靴踩起水花。
  这是简奥丁第一次“看见”康特,无尽的黑暗中心,不详的紫雾勾勒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他正一步步向引路人走来。
  “赞美克林皮斯!前方一切正常,如果我们够快,能赶在河水暴涨前度过桥梁。”巡骑手没有停下,甚至加快了步伐。
  “拦住他!”简奥丁说:“他被污染了!”
  引路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他面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行尸,人类的名字和灵魂已经度过了零的大门。
  “您在说什么啊,大人?”巡骑手更加接近,紫雾有些焦躁的聚集向脸部,一只脚踏上了马车的梯板。
  “康特被污染了!”简奥丁大喊,行尸的目标无疑是引路人。巡骑手在艾玛拥有极高的地位,踌躇的脚步声……简奥丁可以想象那些人远远围成半弧却无一敢于上前制止。
  手慌乱的触向节杖,身旁的座位上却空无一物,一定是在刚才停车的颠簸中滚落。巡骑手按住了引路人的双肩,一丝体温都没有,紫雾描绘出残忍的眼睛,“您太累了,大人,您需要好好休息……”
  谁来……谁来救救我……
  一缕唤星花香抹过鼻尖,利刃切入皮肉的声音,紫雾从颈部的位置上陡然错断,冰冷的污血溅满面庞。巡骑手载倒在脚下,亡灵正想要从他的躯体里逃脱。
  结杖光滑的木柄被送到简奥丁手中,他举起自己的武器,呼唤虚无之神零--如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放逐的黑火吞噬紫雾,将亡灵度向大门之内。
  “你们应该相信小奥!”银铃般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带着显然的愤怒:“但你们的迟疑差点害死了他!害死了我们的希望!”
  有人以巡骑手的地位来替自己分辨,现在已经不是错杀与否的问题,引路人脸上的污血说明了他的正确--该是想办法开脱的时候了,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如此在乎自己的无辜,却不愿施舍一句道歉……
  “你们必须向小奥道歉!”弯刀入鞘的脆响,带着唤星花香的手绢温柔的擦抹着引路人的面庞,她说出了简奥丁心中所想:“你们都是艾玛王国的男人,如果不愿拿出自己的果敢,那么请至少拿出自己的诚实!”
  有人不甘的对简奥丁抛出一句抱歉,其他人照做了,他们当然明白“萤火骑士团”的薇达·瑞德加尔有多不好惹,她那倔强的兄长埃索达·瑞德加尔也是一样。
  车轮王国一直停留在雨里,作为艾玛之眼的引路人、艾玛之盾的萤火骑士团、和艾玛之心的元老会聚集于专供决策者使用的大篷车中,拥有皮毛衬垫的顶棚隔绝了寒冷,却无法隔绝他们面临的严峻问题--艾玛刚刚失去了她的嗅觉。
  游走在艾玛前方的巡骑手不可或缺,但危险的岗位相当烫手--没人愿意去接。简奥丁那酷爱权力的母亲黛拉·洛林把骑士团里像样的男人们点了个遍,得到的多半是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几声咳嗽。元老们开始感叹不该派埃索达去联络瑟纳城--年轻的小伙子错过了为他准备好的位置。
  没人打算在油灯烧完前离开篷车,沉默不知还要持续多久,这时候薇达·瑞德加尔突的站了起来。
  “我来!”她简短的说,“艾玛已经停留的太久了。”
  “我反对!”简奥丁立刻表态,但他便是唯一的阻力,元老会和骑士团全票通过。
  薇达既不是精灵、半精灵,也不是骑马的好手,甚至只是个17岁的女孩,堪堪入选的候补骑士。但这悲惨的时代里,心灵已经在亡灵的夹缝中麻木,只要能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危险,他们不愿眺望太远的未来。
  薇达走出篷车时拍了拍引路人的肩膀,简奥丁侧过脸时,嘴唇贴到了耳边:“感谢你的反对,小奥……巡骑手会一直相信你,我的引、路、人……”
  简奥丁只能点了下头,他必须倍加努力了。
  ………………
  梦中人,梦中人,浮光为衣羽为身……
  ………………
  他是王,天经地义的王,理所当然的王,他将要除尽这片大陆上的反对者。
  反对者死了,然后变成支持者,支持者永远不会死。
  这一小群反对者聚集在叫做瑟纳的弹丸小城里,拇指狠狠按向羊皮地图,在城市的位置上拧了拧,好像这么一瞬间就摧垮了城墙,推平了房屋,焚毁了真神的圣所……
  所谓的真神在2000多年前夺去了属于他的一切,属于古精灵们的一切,让他们变成今天这种形态,血债血偿……,按住地图的手指燃起火焰,向周围环形扩散……既然无法扯碎圣环诸神,那么就毁灭他们的造物:肮脏的人类、克林皮斯的玩物止族、血统被污染的半精灵、还有那些不争气的后裔--精灵,全部都一样!
  权杖压在地图一角,宝蓝色的魔晶石杖端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暗金色的把手指向帐篷出口。
  那人推开门帘走进来,王多少有些不快,他应该明确告诉过他们还有它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否则就准备等待权杖的制裁……大手伸向集地位与力量为一身的武器。
  不过既然是他,那么总会有些理由,听听看再说……手稍稍松开,四指叩击着桌面,第三轮的时候,来者开口。
  “我王###,愿纯白之塔的荣光与您同在!”他深深垂首,紫雾流淌在白袍周围,让这件原本洁净的衣服显得肮脏,“我谦恭的在您苏醒以来第128个年头的第204个夜晚请求垂见……”
  抬起头,祭司长,我们活了这么久并不是为了把时间浪费在对话上,王宣布,我们可以谈论的事情有两件,瑟纳或者艾玛,你选何者?
  关于艾玛,我王,祭祀长抬起头,黝黑的眼缝里没有眼珠。
  ………………
  梦中人,梦中人,熟为虚幻熟为真?
  ………………
  长剑直劈而下,双刀架住,刀锋错动将奥赛留的手腕别向上方,羽骑士薇达转身一脚,练习剑打着旋高高飞起,落到远处。
  奥赛留不甘心的揉着生痛的手腕,薇达告诉过他如果想要加入骑士团,至少应该在自己面前撑上十招。刚才那次仅仅到了第二招--算上拔剑。不过多少有点进步--因为第一次长剑还没出鞘就被薇达给磕了回去。薇达·赫莱恩处处都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奥斯,唯独在剑技上毫不相让,她认为这么做才是对奥斯真正负责。
  18岁的奥赛留决定成为骑士并不是因为偶然的冲动,或者对薇达胸前徽章的膜拜。骑士团那句“皆因,仲裁之法缘我而生,仲裁之律由我而行!”的誓言才是重点,奥兰奇的“天律”必须有人执行,奥斯希望凭自己的剑摆脱赖人求存的日子……并且被需要,被养父雷明顿的公正需要,这是一个孤儿最自然的想法。  
  但总有些东西徘徊在奥赛留的血液,让他在战斗时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他说不清那是究竟是什么,就像刺脊鱼接近了投入水中的肉块……所有的感觉都变得敏锐。薇达曾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的观察力,却从没注意到那只表现在战斗临近时……
  奥赛留拾回了练习剑,薇达再次做好准备。
  “加油!奥斯!”微微安大声替他鼓劲,女孩刚加入孤儿院的工作,她是典型的院长式的好人。
  “奥斯,要我找绳子帮你把剑绑在手上吗?”薇达的搭档埃维尔满嘴都是风凉话,他找了个好妻子,骑士对于他来说是个养家糊口的工作,大个子早就习惯了嘲笑信仰和公正的那一堆空话。
  长剑又一次扬起,肩膀的动作表明薇达将照例架起双刀,奥斯的膝头提前运动,顶中了羽骑士抬到一半的左腕,弯刀脱手飞出,时机到了!
  但另一把却已然指向自己的喉前,长剑仍没落下。
  “你很机灵奥斯,但动作不够快。”羽骑士微笑着撤回武器……
  时机明明到了!砍下去!野兽在血液里咆哮,杀了她,杀了薇达·赫莱恩!奥斯的颤抖一定相当明显,因为微微安惊叫起来。
  “今天到此为止。”薇达看着奥赛留,棕色的卷发不羁的勾勒着她的面庞--同样色泽的眼睛说明她并不在意奥斯高举长剑的姿势,手轻轻帮他把武器摘下,“我们在14年前的围攻中成为孤儿,第一次相见,那时只有4岁的你做了一件相当帅气的事情……”
  “你丢失的记忆我一直帮你保管着,都在这里。”薇达指指心口,接着转身走向埃维尔,“因为之前的约定,作为姐姐,我只能告诉你一点,你是个不平凡的普通人,奥斯……”
  她拍了拍搭档的肩膀,开着玩笑:“你知道吗,埃维,我总觉得自己活的比精灵还长,老早就认得奥斯,并且……”
  “可怕的老女人。”埃维尔不住后缩。
  “你认为我能保护好他吗?”      
  ………………
  ……
  奥赛留醒了,四周一片漆黑,这里应该就是秘境教堂的下方,滑道的底部,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听不到任何声音,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饥饿让胃里酸水翻涌。他触摸身旁--潮湿泥土的感觉,最后一段滑道是垂直的,奥斯只能放弃爬回的想法。
  他忆起刚才的梦,前面两个应该是在第二次法剑战争时期,距今500年前的故事。他居然神奇的变成了简奥丁--放逐所有往者的救世主,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至于第二个……难道是……
  从第三个梦里,奥斯明白薇达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找到羽骑士之后无论如何要问个清楚。
  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痛楚,大概是昏迷期间稀里糊涂的恢复了。
  现在的问题是该往哪边走,连一丝微弱的光线都没有,脚下踢中了什么东西,奥赛留弯腰探手触摸,那毫无疑问是一个人。
  

注释:
[1]黄昏时代:说的是距离故事约500年前的第二次法剑战争,往者和亡灵第一次泛滥的年代,席卷了整个大陆,后来被虚无之子简奥丁·洛林所放逐,车轮王国艾玛也成立于这个时代。关于第二次法剑战争的详细过程,可以查看编年史。

lhlher 发表于 2009-8-30 18:42:45

             第二十四章 秘密与真实
  “鸟在飞翔的时候忘记自己的翅膀;人在偿还的时候原谅自己的污浊。”
                       --摘自编年者伊修达尔《第四次法剑战争后记》
  带着体温的鲜血从额前淌下,越过眉弓,滑过面颊,贴着嘴角滴向鞭痕累累的胸膛,干涸在陈旧的血痕上。刑讯者又一次扬起浸了辣油的长鞭,他的脸藏在面具之下,声音却分外清楚,还是那个问题--如何打开魔法铁箱?
  迪宁的头一直垂着,口里泛着咸腥,嘴唇被血粘到了一起。贝肯希望在行刑前最后的三天里掏出些什么,可他一无所获。首席法师不会回答,他将带着所有的秘密走向裂泉城的绞架,在城主道尔顿伯爵的目光下接受最终制裁。
  长鞭呼啸的声音,抽击过后高高弹起。迪宁裸露的上身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鞭痕和烙痕绘制的地图又添上最新一笔。捆绑着左臂、右肩和双踝的绳索嵌入皮肉,十字刑讯架固定着首席法师的身姿,他已经在这单独为他准备的狭小地牢里度过了两天。
  火把映亮了靠在墙壁上的各类刑具,有一半已经在迪宁单薄的身躯上试过,地牢里的血腥气味全部来自他一个人。反噬从体内折磨着迪宁,他为觉醒所支付的代价还远远不够。
  剩下那些,留给苏黎亚在死亡之后向我讨要吧……迪宁虚弱的灵魂开始安慰自己……
  然而声音从深处泛起,水纹打破平静,之后是浪花。
  我不能死!双色瞳猛然睁开……法瑞利安、舒妮卡、芙瑞拉、辛克……诺斯赛玛斯、塑咏者!我不能就这样带着没有偿还的罪孽离去,带着没有完成的誓言离去!我迪宁·弗伦茨必须活着,只有满身污浊的活着……
  首席法师的左手攥成拳头,刑讯者认为这是一个屈从的信号,卷起长鞭凑过脸来。
  “塑咏者……”迪宁轻轻的说,瞳色暗淡下去,“还给我……就告诉你一切……”
  愿望当然不会实现,那只是首席法师昏迷前的诉求。
  …………
  ……
  6年前,星踪台地,诺斯赛玛斯独立魔法学院,沉寂之渊外。
  蓝月的光辉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酷,无情的照耀着埃若泽世界的悲剧,三个人夺得了最后的石板,也付出了代价。
  “辛克·史凡蒂……”
  每当芙瑞拉用这个方式称呼他,幸克总会惶然感觉做错了什么,但是这一次不同……酸涩的泪水盈满眼眶。
  “迪宁不愿意说……但是你要诚实的告诉我……情况怎样?”威纳家的小姐轻声问,即便如此还是猛咳一阵。她的脸上全是血,琥珀色的眼神在明暗间变化,缓缓泊向后者。
  辛克就跪在芙瑞拉身边,迪宁在另一侧,学徒不知该如何向威纳形容她目前的伤势,一道可怕的割口从小腹斜跨到颈沿,也许刚刚背着她奔出地下回廊时又加重过不少,血浸红了破碎的长袍,还在不断涌出。辛克恨不得将自己投进埃托菲斯的深渊,来挽回那时的疏忽……
  他应该警惕守护者垂死的挣扎,和那块飞出的残片;他应该推开芙瑞拉,让她脱离危险;他至少应该呼唤威纳,使她从凝神状态恢复……可他什么也没做到。
  为击倒对手威纳常常不顾一切,和两年前的比赛时一样……汉弥尔导师的警告果然应验了,辛克应该早早意识到这点。
  “看上去很糟……芙瑞拉……非常糟……”辛克梗咽着,泣不成声,“对不起,我……”
  “我就是讨厌你这点……辛克……”芙瑞拉打断学徒,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翠发散乱的铺在地上,“根本与你无关……威纳总会倒在战场……这是早晚的结局。”
  “另外……我还没有放弃……”芙瑞拉侧头看向迪宁,她无法移动手脚和身躯,“止血,来吧,我知道你可以……”
  交换生犹豫了,他不敢在芙瑞拉娇小的身体上尝试如此危险的手法,一个简单的疏忽都可能送掉她的命,如果威纳不能忍耐的话,这疏忽根本无法避免……
  “迪宁……你把我芙瑞拉·威纳当成什么人了?”琥珀眼看穿了迪宁的内心,“我信任你正如信任我自己。”
  芙瑞拉闭上眼,这是一个“开始”的表示。
  迪宁·弗伦茨抬起双手,贴近威纳的身前,电弧从掌面灼向小腹的伤口,缓缓移至上方。交换生的余光紧张观察着芙瑞拉的表情,她咬紧牙关,双手抠住泥土,却安静的连个呻吟也没有。焦黑的皮肉,腾起的青烟……
  “异色天雷”为此感动,他怀疑自己是否也能像威纳般勇敢,像威纳般坚强,以及,把承诺摆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上……
  …………  
  ……
  回忆给了迪宁力量,虽然一次次徘徊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有一件事首席法师确认了--以威纳之名,我,迪宁·弗伦茨,不会放弃!
  油鞭、火灼、刀剜,只是……别让我看到一线机会……
  脚步声一次越过数级石阶,带着间断的连步和频繁的磕绊,来者异常激动,另一人的劝阻依稀可闻:“佐兰德大人,您千万要冷静,道尔顿城主有命令说……”
  地牢的门被重重推开,和栅栏铁墙间发生对撞,轰鸣声中佐兰德一把推开刑讯者,径直走向首席法师,一枚带着花体字“W”的徽章被举到法师眼前。
  “无法冷静!赛万斯!迪宁·弗伦茨,你必须解释!必须解释这枚徽章的由来!!”他粗暴的抓开上前阻拦的助手,使那可怜的孩子差点摔倒,琥珀眼里怒火翻腾,“不要拦我!出去!我和他单独说话!”
  裂泉城的首席法师,佐兰德·威纳--芙瑞拉·威纳的哥哥,辛克曾经提到过。
  即使没有这些信息,迪宁一样知道他的身份,翠发琥珀眼,大陆上没有第二个如此高傲的家族,他的来意相当明显--威纳珍视血统,仅次于他们的荣誉。
  “你准备不吭声是吗!?”佐兰德握住徽章,攥着迪宁的头发将他的脸提向自己,“你认为我不敢违背城主的命令提前杀掉你是吗!?”
  另一只手抬起,露出墨绿色长袖下镶着宝石的护腕,红色玛瑙血滴样缀满这件法器,翠色粉尘从宝石间腾起,自然之神鲁艾鲁的力量喷薄欲出。
  “说!迪宁·弗伦茨,你是公正的从我妹妹手上赢得它!还是可耻的偷盗者!或是亵渎了她的遗体而拿到!哪一种!!”佐兰德年轻英俊的脸罕见的丧失了控制力,脱离了一贯的文雅,纯粹的愤怒主宰着此刻的表情。
  “我曾经赢得……我代为保管……我将会归还。”双色瞳说,他不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也不能透露真实的原因。
  因为那实在太残酷了,为了科林,为了裂泉,也为了威纳……为了朋友间的约定。
  --这是一个弗伦茨式的承诺。
  …………
  ……
  6年前,星踪台地,诺斯赛玛斯独立魔法学院,学识之塔。
  月光透过窗口斑驳的洒向螺旋石阶,三个人的身影穿梭在一棱棱淡蓝光辉之间,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深夜的静谧。辛克的两条胳膊下夹着石板,迪宁背着芙瑞拉紧跟学徒,左手在身后横起短杖支持威纳的体重,而芙瑞拉的双手则环在交换生颈前,虽然已经止过血,但微弱的呼吸说明她坚持不了太久。
  12块扇形石板已经齐备,剩下的就是把它们嵌入塔顶的星盘中,取出被封印的宝石,然后迪宁·弗伦茨的愿望就能实现,用宝石的魔力来化解道兰父女身上的诅咒。
  以及在那之前,用宝石的魔力来拯救芙瑞拉·威纳,如果切梵纳的说明没有错,宝石可以做到一切……
  三个人冲上开阔的塔顶天台,一阵强风掀去了辛克残破的长袍兜帽,将它卷入夜空,星盘就静静的躺在天台中心。
  岩石剥碎的声音,天台周围的石像怪松动翅膀开始复苏,这些星盘的守护者已经察觉到入侵者的临近。
  “世界的王者,我神朱比特!”辛克冲向天台中央,高呼自己的真神,威纳的时间不多了……想要回到并排走进学识之塔的日子,回到在教室中拌嘴的日子,学徒必须信赖自己的力量,“Maccus!通魔领域!”
  领域之波一道道扫向接近的石像怪,这些魔法制造物被过度强化的内在聚集力反噬,崩溃为石渣,领域内下了场碎片之雨。
  “迪宁!”辛克接着喊,交换生轻轻放下芙瑞拉,两人将石板一块块嵌入青色星盘,星盘中心的六棱形宝石流动着水晶般的光泽,仿佛一只望向苍穹的眼睛。
  最后一块,辛克双手将石板抬向仅剩的缺口。
  “等等……辛克……石板让我摸一下。”芙瑞拉轻声说,摊在地面的右手动了动。
  “威纳?”学徒迷惑的看着他垂危的同伴,女孩的琥珀眼里是不容分辩的执着,他蹲下身,让芙瑞拉的两个指尖触到冰冷的石板。
  “这样……我就算完成了那个誓言,迪宁……”倾注了所有努力的微笑,“威纳从来没有失败过……对吧?”
  眼泪润湿了双色瞳,锈火的锤炼也无法阻挡“异色天雷”此刻真实的感情,“当然,你没有!失败的一直是我……可我迪宁·弗伦茨不会再失败了,我会救你,无论以什么方法!”
  “迪宁·弗伦茨……你总说自己身边的人会不幸……我却不服,我当然要活下去给你看,这是威纳的第二个誓言……”指尖轻轻顶了下石板,提醒辛克继续。
  辛克将最后一块嵌好,12块石板组成的轮上流转着萤绿色光芒,拘住六棱形宝石卡齿缩入星盘,迪宁伸手抓下宝石--
  记忆的碎片灌入脑海,呛得他喘息连连,500年前的画面如同无数条书卷纵横展开于眼前,往者的呼嚎,生者的悲鸣,艾玛王国的滚滚车轮,穿梭在黄昏时代的虚无之子,往者之王的焚魂术击中了简奥丁的胸膛……他一瞬间知道了宝石的名字,宝石的意义……和取走宝石的代价。
  迪宁·弗伦茨成为了“魂之核”的新主人,抓住宝石的左手抖个不停。
  “异色天雷”又一次错了,席卷埃若泽的灾难,将会在今晚拉开最初的序幕--
  学院的大地猛烈震撼,8根高塔不住颤抖,作为图书馆的一根率先从腰部错断,脱离的上半部分逐渐倾斜,琉璃样砸碎在下方的广场上,石块融蜡般从残留的断桩上坠落,直到整个塔楼化为坍塌的粉尘;接下来是学徒之塔,以一个直角倒下,拍碎了诺斯赛玛斯大门的一侧;裂痕从三人所在的天台边缘横贯而来,碎石瀑布过后,学识之塔被削去一半,他们所在的位置成了新出现的“悬崖”边沿。
  许多人惊叫着跑向广场,火把、明焰和长杖的魔光编织成一束束惶恐的溪流。
  天空的颜色变了,朦胧的暗紫中看不清淡蓝永恒者的轮廓,只有一圈同样被镀上紫色的弧晕……
  “怎么回事,迪宁!?”辛克抱着头大喊,终于确信了眼前的画面,“怎么会变成这样!?”
  双色瞳没有回答,六棱形宝石在他下垂的左手上闪光,芙瑞拉躺在碎屑中微弱的咳嗽,伤口的血又渗了出来。
  辛克走上前攥住交换生的长袍领口,另外一只手指向威纳,“好吧,我不在乎其他的!迪宁·弗伦茨,救她!现在!马上!!按照你承诺过的!”
  “‘魂之核’没有办法……”迪宁垂下头,无法面对支持他走过一路的朋友们,他的声音就像是来自漆黑的深渊,来自冰冷的挽歌,“‘魂之核’不能救人……也无法解除诅咒……”
  “什么!!?”手将他一点点耸向悬崖的边缘,辛克目光中的仇恨显而易见。
  “住手!辛克!”芙瑞拉挣扎着喊,这次努力让她喘息了好久,“不要怪迪宁……他被利用了……我们也是一样……”
  “你现在还护着他!他害死了诺斯赛玛斯!害死了你!”辛克第一次向他的同伴辩驳。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裂口,如同跳梁小丑拉到耳沿的红唇,血腥的半弧形,大地震撼不停,无数道黑影从地面拔起旋入裂口,广场上的火把、明焰点点熄灭--和哀嚎的人声一同。
  接下来是明亮的光团,拥有人形态的光团如同沸腾的水泡般自学院地下涌出,交织于黑影中飞向通道,紫雾环绕在他们周围--被囚禁了500年的往者重获自由。
  裂口的方向朝着科林城,他们的目的地一定也是那里……
  “辛克·史凡蒂……”芙瑞拉的手指艰难的滑动在地面,轻轻捏住同伴垂下的长袍,辛克马上回过头,黑色的斑点墨滴般浮现在威纳身上,长袍、双手和面庞,越来越密--自己也是一样,但“魂之核”的主人并没有受到影响。
  “我要你复述……那天的誓言……当三只手叠在一起……”这是一个胜过了命令的诉求。
  辛克的手放开交换生,现在有一半变成了黑色,他低下头,克制着感情低声说:“……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由我来协助完成……”
  “就是这样的……辛克,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男人……”看到同伴平静下来,芙瑞拉欣慰的闭上眼,“迪宁·弗伦茨?”
  交换生攥紧宝石跪在她身边,指缝里全是被六条棱割出的血。
  “真是糟糕……我们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芙瑞拉轻声安慰迪宁,那实在太不符合她的脾气了,“但,我知道你的真意……你想要救人,想要解除诅咒,想要偿还曾经的罪……并一直为此努力……所以……”
  最后的微笑。
  “我芙瑞拉·威纳……会替你作证……”
  “并且把家徽送给我的……”
  黑暗吞没了威纳的身体,化作飞散的粉尘,一缕缕旋入天空的裂口,地面上仅留下一袭破碎的长袍,和离开沉寂之渊时被捡回的发卡。
  “威纳……”辛克黑色的身躯呈现着不稳定的朦胧,他的表情已不可见,“我……”
  攥紧的拳头。
  “我也原谅你,迪宁!”这并不是一个谅解的口气,“我会替你作证!但不为了你!!”
  辛克消失了,长袍缓缓飘落。
  “芙瑞拉……辛克……诺斯赛玛斯。”学识之塔猛烈震动,整个学院也是一样,但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声音,迪宁是唯一的幸存者。
  自由、身体--往者们在这个夜晚赢得了一切,如同切梵纳早已写好的剧本……
  迪宁·弗伦茨,你,有罪了。
  你,一直有罪,不能宽恕的罪,无法辩解的罪……
  交换生将六棱形宝石举向天空,趁着意识之海的洋流还没有冲散死难者灵魂,呼唤“魂之核”的力量,宝石焕发出银色的光芒,从染血的指缝间刺破夜空。
  他必须封印诺斯塞玛斯来保全那些灵魂,然后,在学院周围绘制好结界,防止灵魂猎手夜影的进入,纵使这样会耗尽全身的鲜血……
  他会拯救他的两个朋友,正如拯救道兰父女一样,这是弗伦茨(Friends)的诺言。
  我迪宁·弗伦茨足够坚强,所以不会在意“共栖”的苦痛,宝石又一次闪光,将他两个朋友的一个半灵魂收入自己体内,眩晕让迪宁立刻跌倒,来自意识内部的割裂感几乎杀掉他。
  交换撑着地面爬向天台入口,“集魂者”必须抓紧了。
  他会深藏这不能说的秘密,为了打碎止族的诅咒而活下去,为了复苏诺斯赛玛斯而活下去,并最终为此而死。
  
注释:
[1]意识之海:是埃若泽世界所有生者意识的夹缝,新亡者的灵魂会被意识海冲碎,被洋流卷入虚无之神零的大门。

lhlher 发表于 2009-8-31 19:22:25

本帖最后由 lhlher 于 2009-9-1 12:25 编辑

第二十五章 歧路的剑士  
  “……沙之民的故事流传甚少,这个种族一如他们的名称,是埃若泽世界众多悲惨的过客之一,它毁灭于黄昏时代,往者大军的铁蹄之下。”
                         --吟游诗人琼娜·语风《流逝的音符》
  奥赛留揭开船底形面具把剩下的肉干塞入口中,仲裁会的旅行干粮令人无法恭维--牛肉带着牛皮一样的韧性,和牙齿顽强搏斗。奥斯索性添了口水把那见鬼的食物咽下,交给肠胃处理。
  手摸黑把空掉的扁形水壶拴回腰间,接着拉下面具,恢复了昏暗的视野。他回忆起那名惨死在自己身边的教徒,被地面竖起的石锥贯穿胸膛;以及自己的幸运--赞美克林皮斯,居然在林立的石锥间落入了空地。
  这位教徒相当勇敢,“秘境”应该为其骄傲--只可惜存在之神没有保佑他的宠儿。奥斯感谢这可怜人,和他留下的神奇面具--当初他仅抱着尝试心理将面具拢到脸上,突然发现透过倒三角形的眼孔,他看清了面前的地道,虽然视线暗淡,却总好过一团漆黑,原来存在之神一样要想办法对付夜晚。
  奥斯不清楚自己昏迷的时间,甚至连在地道里跋涉了多久也无法肯定,饥饿让他疯狂的吞咽下两天份的旅行干粮,为了浇灭冒烟的嗓眼又耗去一大壶水--奥赛留当然明白应该克制,可惜冷静来的太晚,现在的情况就是食物和水双双告罄。如果不能尽早走出地道,他就得面临变成黑暗中一具枯骨的命运。
  奥赛留有些担心闪电公爵,虽然没有拴住它,但黑马一定尽责的呆在安谢尔,嚼着不合胃口的杂草生闷气。
  第一段路程尚可见墙壁泥面下露出砖石,悬在低矮顶部的横木;到了大约半天或更久之前却陡然过度为纯粹的自然结构,两侧都是泥土,脚下是凌乱的碎石。天顶倒是高了,但不时落下的石块和泥团让奥斯心有戚戚,防备那能活埋人的坍塌。
  既没有风声也听不见流水声,万一通道突然在面前中断,奥赛留恐怕会陷入基德的疯狂……正这么担心的时候宽敞的地下大厅在面前展开,通道出口的位置在大厅一侧的中部,泥堆构成了天然的下坡路--也许是打通地道时不断将泥土掏出而成,难道地道是有人为了离开这里而挖掘?
  真是如此就太糟了,那说明奥斯走反了方向。
  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奥赛留走上泥堆,铁靴如踏着柔软的棉花,他加快脚步迅速冲下,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这是一片宽阔的地下湖,死寂的水面中心有一个大岛。奥斯抬起头,刚刚从洞口看见的影子原来是硕大的龙骨,白森森的肋骨从岛上耸起,如同扇形展开的手指伸向天顶;头骨侧躺在湖水中,鳞次栉比的獠牙如生前一样可怖,漆黑的眼洞每一个都和地道出口大小相仿。
  奥赛留并不熟悉这种生物,因此无法从龙角的形状来判断它的种类,盲眼莱西卡是鉴定好手,但他从未告诉过奥斯龙可以拥有如此巨大的形体,奥赛留不禁开始想象这头生物活着时的雄姿,以及当它掠过奥兰奇城墙时投下的蔽日阴影。
  龙的遗骸至少提醒了奥斯一点,湖并不深,他弯腰掬起一抔水舔了舔,随后将空壶灌满,接下来一面踩着淹到小腿的湖面走向中心岛,一面留意大厅的其他出口。
  靠近时他看清了岛上的一切,凉意窜上脊髓,在龙骨的下方立着五个坟墓,第六个还没有埋上,土堆在两侧。奥赛留默念驱暗祷词,轻步上前。
  “恐惧于我无益,胆怯是我大敌……”
  手摸向腰际,剑鞘空空如也--长剑已经丢失在“秘境”的教堂。
  “我必牢记,卫伦之果敢,斯它莎之宁息……”
  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排成一列的坟墓式样各异,听不到湖水的涌动,也感受不到穿梭在龙骨间的风。
  “执剑之心,擎盾之力,我必前行……”
  脚下踢到一块木牌,奥赛留停止默诵,低头查看,弯腰用手背抹去了其上的泥土--是通用文,但句式却是数百年前的结构,“吾沙之民居住于此,徘徊于此……(有多处破损不清)……找到……消灭……拯救吾等于永恒之禁锢……吾等唯有等待……直到真正……来临。”
  第一个坟墓:
  厚实的全身甲摆在一旁,上面锈迹斑斑,领口和腰部缀着的白色狼毛染满污渍,两片腿铠和肩铠叠放在坟墓另外一侧。一柄双刃轮状巨斧作为墓碑插在前方,斧柄上悬着木牌:
  “北地的武者,呼啸的风,‘霜狼’卡尔在此安息,你错杀了沙之人,击碎了沙漏……你失败在第一个下午,狂躁的战斧不能拯救沙之民。”
  第二个坟墓:
  显然比第一个要小,整齐叠好的米黄混织长袍直接放在浅浅的土堆上,这件衣服的式样现在已不常见--白雾时代后法师们逐渐放弃了高阔的领口,以较低的束领取代。木质长杖插进地面,倾斜成一个角度,主人的碑文直接刻写其上:
  “平衡之念的笃信者,依丽丝的爱女,执‘星风’之名的艾瑟琳,你是无为的善者,未能在第三个夜晚前做出抉择……因此(浑浊不清)替你选择安息。”
  第三个坟墓:
  暗棕色的皮甲直立在地上,胸前有枚“橡树佣兵团”的徽记,奥赛留不记得这个佣兵组织--从皮甲上的霉迹来看或许主人生活在白雾之前的时代。一对匕首显然无法作为墓碑,因此掘墓人为他立了块额外的木板:
  “戈蒙沙漠的食腐鼠,背影里致命的牙,佣兵芮乌克,你死于自己的贪婪,带着沙之民的财物离去……你不用走得太远,这里就是你的家。”
  第四个坟墓:
  坟墓的土堆上散着些碎石块,其中一个下方压着束枯槁的灰色长辫,长剑穿过女式半身甲的领口和腰口钉在坟墓前,木牌背靠着剑身搁在盔甲的领口上:
  “灰发的冒险者,桀骜不驯的鹰,白雾的旅人罗兰妮亚,你的火把在此熄灭。你几乎得到真实,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你挑战不可能击败的敌人……愿长剑守护你的灵魂。”
  奥赛留记得这位逝者,她的身影常常出现在烛光下孤儿院长的故事中,自己曾无数次为之痴迷。“灰鹰”罗兰妮亚·海茵是白雾时代传奇的冒险家,每个渴望探索世界的男孩都以她为榜样。她的失踪是一个谜,白雾散去之后许多人走遍大陆寻找她的踪迹--看上去谜题今天解开了。
  奥斯仔细观察着那柄长剑,剑身中部是磨砂样的灰色,剑锋却泛着锐利的淡蓝冷光,两者之间是羽毛样交错的纹路。剑柄细长,剑托为环形,中部嵌着能够驱散白雾的蓝钻。这把武器仿佛活着一般,依旧崭新。
  长剑“灰鹰”……奥赛留已经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他不能亵渎死者。
  第五个坟墓:
  是墓穴中最简单的,土看上去很新,一把旅行镐孤零零的耸立前方,挂着的木牌裂了一半,奥斯四下环顾,没有找到其他部分,剩下的那一半上写着:
  “……误入此地的可怜人,我只能将你安葬。”
  奥赛留摇了摇头,为这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冒险者的无辜人叹息,接着走向空着的第六个墓穴。地下湖平静的可怕,如永不破碎的镜面;视野无法触及天顶,尽头是高悬的黑暗;除了来时的地道,这个封闭的世界没有其他出口。
  墓穴空着,漆黑的深坑里不见一物。堆在两旁的坟土呈潮湿的深黄色。踢开碎石,奥赛留吃惊的发现木牌正躺在脚下,字迹依稀可见:
  “卫伦的爱子,仲裁会的天律,歧路的剑士……”
  说的是自己!凉意袭过全身,奥斯努力克制着恐惧,歧路……意思大概是指迷路到此……他继续看下去……
  “被称为‘××××’的×××……”
  陡然而至的眩晕让奥斯无法集中精神,目光不能聚焦到属于自己的名字和称号上。那两个词在视野中央化为四个方向的重影,不断旋转,忽远忽近……
  他感觉高耸森白的龙骨从两侧向自己压来,墓穴里窜出说不清的摄力,召唤着他,引诱着他。奥赛留踉跄的倒退,抬手想要摘掉船底面具,逃回空无一物的黑暗。
  但在那之前,他便失去了意识。
  …………
  ……
  500年前,往者之乱,黄昏时代。
  车轮王国艾玛急速穿行在安瑞特林海深处,接连绊过几块碎石让引路人的马车颠簸的像巨浪里的海船。身后是隆隆不止的车轮声,赶车人拼命抽打着他们的牲畜。简奥丁知道天空中没有淡蓝永恒者--属于往者和亡灵的第四月隐士主宰了夜晚,他不能再指望夜影们缠住艾玛的对手。
  引路人拥有针对亡灵的敏锐嗅觉--亡灵们对艾玛也是同样,它们的大军紧追在后,最多只有10分钟的路程。
  埃索达带领着他的人骑行在简奥丁右侧,他的妹妹巡骑手薇达则在左侧,疾奔的马匹踏乱了引路人的思绪。埃索达带回不幸的消息--瑟纳城已经沦陷,艾玛王国只有放弃预定的补给计划继续赶路,却落入往者们设下的陷阱。简奥丁指出了脱离包围圈的方向,但依旧无法摆脱追击。
  大篷车翻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旋转的木轮又挂倒了几辆小车,盲者简奥丁熟悉艾玛所有的呼吸--那是载着孩子们的篷车中的一辆。
  他探手抓向挂在身边的蓝色信标,高高举起。
  “停止!”引路人大喊,“艾玛停下!!快去救孩子们!”
  没有人停下,包括简奥丁自己的赶车人,这就是黄昏时代的残酷。
  “放弃他们吧,引路人!”埃索达从右侧喊,声音被风拉的变了调,“艾玛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首先保护您!而您需要为所有人照想!”
  “他们就是所有!是未来!”引路人奋力摇晃着信标,挂环将他的手指擦破。
  “明白了,小奥,让我去!”薇达从左侧说,猛拽缰绳,巡骑手的坐骑退向后方。
  “薇达!”埃索达扭过脸去遥望他的妹妹--又一次风中的变调提示了这个动作,“好吧好吧!引路人……”
  “克利斯、弗拉佐,你们两个带自己的人保护好简奥丁。”
  拽动缰绳的声音。
  “其他人跟我来,去救孩子们,和我那自不量力的妹妹!”
  …………
  王抬起权杖,将埃拉罗兹灼成一摊蜡水,他的愤怒显而易见。攻占瑟纳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带给他分毫快慰;围堵艾玛的计划理应天衣无缝,却毁在军队间一团糟的配合,以及……虚无之子那碍眼的预知力上!
  埃拉罗兹是低能的指挥者,从2000年前王就清楚这点,王有些后悔在无人能选时挑中了他,权杖被搁在桌上……
  一脸苍白的祭司长总算松了口气,他唯唯诺诺的上前,黑眼里满是恭敬。
  “我王×××,请您息怒,埃拉罗兹已经以永生偿还了罪孽,关于艾玛……”
  “巡林者!巡林者兄妹在哪里!把他们召回来,现在就去办!”
  祭司长瞟了眼桌上的权杖,又观察着王的脸色--他似乎还没有动手去拿的意思。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
  “这恐怕,难以办到……他们正在戈蒙沙漠处理沙之民,我想摧毁沙之国度是早晚的事……”
  “有多晚!!”王大喝,双手按住桌面。
  祭司长吓得连连后缩,以肮脏的长袍袖筒遮住面庞。

注释:
[1]第四月隐士:现在的埃若泽世界不被承认的月,据说是往者和亡灵的庇护月,会封印亡灵天敌夜影的行动。

lhlher 发表于 2009-9-1 15:47:06

              第二十六章 沙漏之城
  “……他大笑着捶打起店主人的肩膀,一次又一次,直到那可怜鬼瘫坐在有‘120年’历史的圆凳上,锈迹斑斑的剑在他的手中旋转,陡然的加力让那收藏品插进店主人身后的博古架,各种‘精致’的赝品叮当作响。‘你说这是沙之民的武器?’他几乎无法压住因为被逗乐而上挑的语气,‘我怎么不记得消灭过如此蠢笨的民族?’”
                              --科林城书记官的市场见闻
  阳光将沙漠中的城市熨烫成热烈的金黄,沙石建筑一律保留着原材料粗糙的表面和天然的颜色;这是个棱角分明的城市,似乎刻意拒绝着弧线,建筑式样能以简单的方块解释--一个即为普通民居和店铺,两到三个垒在一起是旅馆或富户,竖条状叠起的是警戒塔楼,更多堆在一处就成了城墙。大道纵横相连,开阔无比,行人的影子被短短的踩在脚下,正午的热度让空气里蒸腾起一片晕眼的朦胧。
  来往者的穿着异常统一,宽松的浅色布衫,及膝的粗筒短裤,船型平底鞋,有些在颈部绕着一块米色围巾,或者干脆将它卷在头上遮阳,外加深棕肤色的佐衬,勾勒出典型的沙漠住民风格。
  奥赛留矗立在两条主道交汇的广场上,四个方向都能看见打开的城门和外面一望无垠的沙海。有一件东西让广场和城市其他地方格格不入,那便是悬在天空中的巨大沙漏--柔和的弧线,细窄的狭部,沙粒的涓流一刻不停。沙漏的正下方是火山口般的托盘,此时正笼罩在圆形的黑影里,石梯让人可以出入其中。
  奥斯回忆起来到城市的瞬间,他凭空出现于目前的位置,突然而至的强光几乎谋杀掉他眼睛,他不禁庆幸丢失了那能增加光感的面具,最难受的是从骑士盔甲--汗水憋在里面蒸成了烟,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奥赛留的到来而惊讶。
  或者说?……他们看不见我?奥斯决定尽快证实,他拍了拍路过者的肩头,本以为手会幽灵般越过空气,但却结结实实触到粗糙的布面。那人转过头,是一双冷漠的咖啡眼。
  “你好……?”奥赛留这么说着,决定不要添加额外的姿势。
  那人的表情告诉奥斯他们在出生之前就结了仇,“查库鲁,别以为我会忘记你对我姐姐做过的事!”
  丢下这句莫名奇妙的话后他甩开奥斯径直离去,可怜的“查库鲁”只好多讨扰几个人来证实自己的清白,结果却是冤沉海底。
  在一个挺着肚子的妇女面前,奥斯成了敲诈她丈夫的小人“库拉尔”;某个孩子眼里,“库拉尔”一定矮了几十亚枢变为欺负过他的小混蛋“克诺诺”;下个男人信誓旦旦的对“克诺诺”说会在今晚之前把赎金交给“罗兹鲁”;然后“罗兹鲁”走到街角,差点被突然冲出高喊要杀掉“查诺克”的阴阳脸胖子揍翻……
  够了,奥斯想,他走向一汪池水,再这么下去连我本人都会开始怀疑自己。
  倒影不会说谎,让奥赛留安下心:和薇达一样但不带卷的褐色短发,公正明亮的银色双目是这张脸上最接近骑士的地方,而稍有些上翘的鼻尖和没有蓄胡的光滑下巴使孩子气挥之不去……
  就是我没错……但那些人集体发疯未免也太奇怪了。
  回想起曾经属于过自己的各种名字,他发现10个手指以内就能概括所有出现的音节,视线掠过广场周围的一排石栏,竖起的形状就好像……墓碑
  这个词扣下弩箭的扳机,沁出的冷汗洗掉了炎热,地下大厅的湖心岛,埋在土里的五名逝者……
  他们全部都在这个城市的轮回中失败,包括传奇的“灰鹰”罗兰妮亚……思维脱了线的纺锤般高速转动,我究竟应该干些什么?
  “霜狼”的疏忽告诉他不可错杀;“星风”的悲剧提醒他时间只到第三天夜晚;“佣兵”的经历说明不能离开城市;冒险家的结局是由选错了对手造成;而第五个坟墓根本就没有提示……加上最初那块模糊不清的木板--
  这是沙之民的期盼,掘墓人的游戏,奥赛留明白了,他必须在三天时间里找到拘禁了沙之民的罪魁,帮他们离开一次次毁灭的命运迷宫,而罪魁就在这城市里……或许,罪魁即掘墓人本身。
  这段历史,曾真实的发生在过去,往者之乱的黄昏时代,500年前。奥赛留回忆起仲裁会有关沙之民的记录--没料到他们至今仍被封闭在这段历史中,徘徊不得解脱。
  宣昂的马蹄声打断了冥思,三名骑兵勒住缰索,停在广场边的集市区,他们离奥赛留很近,胸甲是前后凸起的古老式样,头戴羽盔,每个人腰间都拴着并排的两把武器,一把长剑,一把弯刀。
  当头的队长从高大的坐骑上环视四周,接着一挥手,三匹马奔向一排贩卖陶器的摊位,奥斯注视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战争临近,我们需要更多的铁匠!”他高声宣布,陶器商们迷惑的抬起头。
  刀被抽了出来,这柄武器和沙粒一个颜色,前端是诡异的弯钩,让人想起蝎子的尾部,应该有什么特殊用途。
  “和泥的人已经足够了,我命令你们回归!”骑兵不容置疑的说,身后两个同僚一样抽出弯刀--而不是剑。奥赛留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那些可怜人会有麻烦了,也许被抓走?他按着剑柄悄悄走上前去……埃维所嘲笑的正义感使奥斯忘了身处的环境。
  弯刀在日头下闪烁着锐光,陶器商们仿佛受到惊吓的野兔般逃窜。
  “自律!!”骑兵队长高声断喝,弯刀嗡鸣,这个词语好像带有魔力一样,不止是陶器商甚至所有周围的沙之民都僵立不动。
  三个骑兵利落的挥舞弯刀,将5、6名陶器商砍死在地……奥赛留根本没有料到残杀会如此迅速。
  “你们!!”他几乎要一跃向前的时候,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那几个死者身上并没有刀砍的伤口和血迹,他们的遗体突然垮塌,沙粒从衣服的缝隙里飞出,汇聚成一缕缕沙流窜向广场中央的巨大沙漏,沙流一束束从沙漏顶端灌入,那容器开始风车般旋转,逐渐加快,发出呼呼的风声,稍后缓缓减速停下来,沙粒从打开的底部涓流般注入广场中心的托盘……
  一个赤裸的男人从托盘的石阶走上来,奥斯不记得陶器商之中有这张面孔,接着是下一个,一样是陌生人……走出来的人和杀掉的人数量相等。
  队长点了下头,两名骑兵跃下马将陶器商的衣物拾回,丢在那群新生者面前,看着他们老实的穿上。
  “好了,铁匠们,跟我走,去城堡!”队长拖拽缰绳掉转马头,领着他的战利品离去。
  奥赛留瞠目结舌,长剑还攥在手中,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栽进写满传说或童话的书页里。周围的沙之民已经从“自律”中恢复,忙着各自的事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好吧,我只能相信我的眼睛……自从来到这个城市我就忘记了“诡异”的写法……长剑入鞘,不甘的一节节滑下。难怪沙之民会把漏斗神明般供奉在城市中心--这里是他们奇特风俗的枢纽。经历过刚才的紧张场面,嗓子眼又开始冒烟,奥斯将水壶对准嘴唇,一滴也没有剩下--可他明明记得灌好过水壶。
  日头毒辣辣的摧残着身体,奥赛留可不愿变成肉干,他走向街边一家餐馆,店面的阳棚由一整张骆驼皮铺成,奥斯走进那怪异的阴影,拖了把矮脚凳坐下。
  店主立刻叉着腰向“诺尔诺”讨要前日赊下的酒钱,疲惫的奥斯不愿多话从钱袋中倒出铜币,然后无奈的看着那由仲裁会铸造,如今却变成沙漠古币的尤物们滚入店主手中。
  看来掘墓人相当体贴,他的游戏兴致正浓。三天,茫茫人海,一次机会……沙之民的命运,无辜者的生命,都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倒下的小卒。
  所以,我会让你受罚!那么就来看看,谁是藏在阴影里的“王”,奥斯端起桌上的木杯,沙漠的泉水带着一丝甘甜,他没有急着灌下,决定就在此处观察到黄昏。
  骑兵们下午又来了几趟,用弯刀将更多人转化成鞍具匠、皮匠、刨木匠和士兵,沙漏转个不停。为什么他们就不给我也来一刀,让我变得和莱西卡一样敏锐呢?看着这么多满身嫌疑的沙之民在眼前晃动,奥斯不禁有些惆怅。
  一个被砍“死”了父母的孩子跪在地上哭泣,因为新生者中已经没有他的家人,骑兵从后面补了一刀让他和另一个相同命运的女孩一起转化成满手老茧的刨木匠。看来转化的过程要考虑“沙量”……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冷漠的想法?手又一次攥紧长剑,他们是孤儿,和自己一样的孤儿,没人有权力伤害他们!冲动打乱了所有计划--
  另一个孩子双手抱头,马蹄已经在身边扬起,高举的弯刀灼亮了奥斯银色的双眼。当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冲了出去。
  但有人比奥斯更快,高大的身影挡在孩子和骑兵之间,双刃巨斧斜向上挥,凝滞的空气里削起一阵狂风,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弯刀脱手打着旋飞向远处。
  “自律!!”骑兵边喊边摸向身侧的另一把长剑,但来者对这词毫不在乎,骑兵惊恐的看着细长的阴影投到到自己脸上--巨斧轮了回来,将他一劈为二,断躯坠马,血溅沙地。
  那大汉披着厚实的全身甲,领口和腰际都缀着雪白的狼毛,北方人特有的高鼻梁和络腮胡上挂满了闪烁的汗珠--“霜狼”卡尔,第一个坟墓的主人。
  骑兵们围拢上来,口中不停高呼着那个有魔法的词语,异邦人不管不顾,奔向广场中央,再次轮开巨斧,全身甲格挡了大部分攻击,最后的时刻长剑从缝隙中刺入左肩,一束鲜血立刻喷出--但巨斧已经翻滚着致命的螺旋飞向天空中的沙漏。
  “见鬼去吧,该诅咒的东西!!”投掷的惯性让他向前跪倒,“霜狼”扶住肩头忍痛大喊。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巨斧轻易敲开了沙漏,裂纹向上下蔓延,蛛网般布满两个半侧,劈裂的声音由轻而急,整个沙漏轰然破碎,如同被手从中间压爆,玻璃渣混合着沙流瀑布般涌下,两个底面的圆盘重重砸在广场上。
  之后是鸦雀无声的沉寂,诞生自虚空的紫色火焰包围了“霜狼”,他似乎就被静止在那个跪地的姿势。
  眩晕再次拘束住奥赛留,和第六个坟墓前的感觉一样,他抬手扶住额头却触到船底形面具,装满的水壶在腰间晃荡,长剑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霜狼’卡尔……”无法判断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使人想到夜风吹动枯草、干木划过苔面,“你错杀了沙之人,击碎了沙漏……你失败在第一个下午,狂躁的战斧不能拯救沙之民。”
  紫火越燃越旺,随后猛的一闪,“突”地一声卷着“霜狼”消失不见。
  接着时间倒转一般,沙漏的底面率先飞升,漂浮静止;散落在广场的沙流一丛丛汇聚向天空;玻璃片纷纷悬起,拼接在成型的两半边沙堆外;裂缝收缩弥合--沙漏完整如新。
  沙之民恢复了活动,骑兵抬走同伴的尸体,仿佛以“霜狼”出现为开始的一幕从未发生过,那个孤零零获救的孩子被忽略在广场上。 
  奥赛留左手揉了揉太阳穴,右手将长剑收回,夕阳沉向天边,内心急剧降温般平静下来,他现在知道“霜狼”卡尔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但在拯救全体和个体之间,奥斯将会做出更好的选择--他要解放所有沙之民,并且狠狠惩罚万恶的掘墓人,这就是“天律”。
  米黄色的长袍从面前一晃而过步入深巷——第二墓的主人“星风”艾瑟琳。
  奥斯没有停留,快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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