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发表于 2009-4-14 21:01:01

《赛伦廷镶嵌画》奇幻书评

作者:灰鹰爵士

凯佛列·凯伊 著
The Sarantine Mosaic by Guy Gavriel Kay
出版者:HarperCollins / EOS

第一部:《航向赛伦廷》 Sailing to Sarantium
Paperback; HarperCollins; 0061059900; $210NT

第二部:《万王之王》 Lord of Emperors
Hardcover; HarperCollins; 0061051217; $24.00US


在陆续完成《提嘉娜》 (Tigana)、《亚波娜之歌》 (A Song forArbonne )、《阿尔拉桑雄狮》 (Lions of Al-Rassan) 三本各自独立的拟设历史奇幻小说后,加拿大籍的凯佛列·凯伊又发表了《航向赛伦廷》(Sailing to Sarantium)与《万王之王》(Lord of Emperors),合称为《赛伦廷镶嵌画》(The Sarantine Mosaic)的二部曲。
这个系列的灵感来源于爱尔兰籍诗人叶慈(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 的诗作〈航向拜占庭〉(Sailing to Byzantium),对于曾在义大利欣赏过拜占庭镶嵌工艺的叶慈来说,拜占庭这个伊斯坦堡的古名,东罗马帝国的首都,是一个风格独特,象徵著「宗教、美学与现实生活」合而为一的艺术世界。也正是叶慈这份对古国的怀缅想像,引领著凯伊建构出一个位于异度时空(alternate reality )的古拜占庭\赛伦廷帝国。

凯伊选择了西元六世纪查士丁尼(Justinian, 527-565)统治下的东罗马帝国,作为他历史想像的背景。这位满怀雄心壮志的拜占庭皇帝,他英明贤慧的舞女皇后狄奥多拉(Theodora),麾下的伟大将领贝利塞尔(Belisarius)、史家普罗科庇阿斯(Procopius) ,君士坦丁堡的两轮马车竞技,蓝绿党争,一一化身为虚拟赛伦廷帝国的重要角色。而查士丁尼向西发动的再征服战争,以及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兴建工程,则成了牵引书中角色命运与剧情发展的历史巨轮。

《航向赛伦廷》一开场,先是一段相当长的序曲,交代出身平凡的派卓斯(Valerius II,查士丁尼)如何运用机智,协助他的帝国禁卫军(Excubitors)统领叔叔得到帝位,并且用赛伦廷火(即希腊火)把原本意图抢夺帝位的大贵族佛拉维斯·戴拉尼斯(Flavius Daleinus)当街活活烧死以收警示之效。

故事开始时,距离序曲已有十多年时间,瓦雷利斯一世已死,由于没有子嗣,乃传位于侄子派卓斯,是为瓦雷利斯二世。先前与他相好的舞女亚丽安娜,也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后,改名亚丽珊娜。瓦雷利斯二世,他想要收复被蛮族安塔(Antae,日尔曼)所占领的罗帝亚(罗马),想要建造一座流传千古的宏伟圣堂,还想要改善向西方巴沙尼亚(Bassania, 阿拉伯)进贡以换取和平的情势。

的主角是罗帝亚(罗马)的克利斯平,他是个高大壮实,热爱自己的工作,骂起人来用词既有创意,又骂不绝口的红发镶嵌画师。两年前的一场瘟疫夺走了他的妻女和生命的活力,原本故事从他接获皇帝圣旨,代替老友马廷尼安前往帝国首都,参与大教堂圆顶镶嵌彩绘的工作。《航向赛伦廷》写克利斯平东行的旅程经过,以及他抵达赛伦廷,会见过皇帝皇后,开始工作为止;《万王之王》则接续下去,并且引入一名来自巴沙尼亚的东方医者,将众多的纷杂剧情线带往一个改变历史的高潮。两本小说应视作一个完整的故事,若分开阅读,则《航向赛伦廷》铺陈的太长,又结束得太突兀,难以让人有完结的感觉。

凯伊以事件作为写作中心,擅于运用多重视角的特色,在赛伦廷故事中已臻化境。登场的角色除了克利斯平和他的亲友之外,还有他的安塔族年轻女王吉赛儿(Gisel )。到了赛伦廷,则更是越发多采多姿,有曾经风光一时,现已退休的蓝党首领阿斯托格(Astrogus);战无不胜的蓝党首席赛车手史寇席斯(Scortius),他的情妇之一,参议院长的第二任年轻妻子席娜儿(Thenais),参议院长 Plautus Bonosus 是个精于政治的恋男童癖,他那成天游手好闲的独生子,绿党的克里安达(Cleander);蓝党宿舍的大厨 Strumosus,他的跛脚助手凯洛斯(Kyros),以及满口粗话的拉席克(Rasic),绿党的首席赛车手克里森(Cressen),首席舞娘希琳(Shirin )。凯伊不断变换叙事观点,织就出一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的人海浮世绘,他们的命运与行径相互牵引,彼此影响,读者将惊叹于情节的错综复杂和环环相扣。

所谓「航向赛伦廷」,意指一个人的生活即将有所改变,而「万王之王」则是真神杰德的代称,相传赛伦廷皇帝驾崩时,会传来一声遥远的呼唤:「卸下皇冠吧,万王之王正等著你。」(Uncrown, the Lord of Emperors awaits you.)。

基督教、东正教、泛神与一神论等发生在拜占庭帝国的宗教冲突,在书中也有很精彩的辩证。凯伊将基督教的上帝耶和华和神子耶稣的形象,转化为近似希腊神话中太阳神子费顿(Phaeton )驾驶金马车,结果操控不当,被活活烧死的神话,创造出一个新的宗教。传说太阳神杰德的儿子希拉多德(Heladokus )为了将光热从天庭带到人间,不幸烧死坠海。这样的神话在一神教的赛伦廷自然成为异端邪说,就连神话中自海中跃出,接引希拉多德灵魂往生的海豚,也成了禁忌的图腾。然而神子驾驶金马车的形象,俨然就是最崇高圣洁的赛车手,这样的形象在为马车竞技疯狂的赛伦廷城中(城中有句俗谚说:「在赛伦廷,赛车手与神职人员同样崇高神圣」),终究无法磨灭。日复一日的日升日落,昼夜更迭,也成了太阳神与死神循环不止的永恒交战。

从出道作《费奥纳瓦织锦》中的托尔金影响和亚瑟王神话,到《提嘉娜》里抹去国家记忆的巫法,魔法和超自然要素在凯伊的作品中越来越退居幕后,成为一种概念式,而非实体性的存在体。到了《赛伦廷镶嵌画》,超自然化身为赛伦廷夜里忽影忽现的神秘磷火,一种虚实难辨,居民早习以为常的特产。「灵界」(half-world)似乎与现实生活交相重叠,然而对克利斯平来说,皇宫里无所不在的政治角力,岂不同样是另一个世界。在克利斯平前往赛伦廷的途中,他与森林中神牛 Zubir的经过,是另一个凯伊使用神话英雄原型来象徵主角成长的技法,相较于《提嘉娜》书中贝尔(Baer)的夜间冒险,已经更臻成熟而让人信服,也是书中最直接的超自然表现。两本书中最明显的奇幻要素,只剩下会通人话,能够心灵感应的鸟灵,这些看似木头雕刻的机关鸟,挂在脖子上当作装饰,其实都是死于献祭的少女魂魄。书中出现的几只鸟灵,不论是克利斯平的琳侬(Linon) 或希琳的戴妮丝(Danis ),语调都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这种辛辣却不见得高明的幽默,个人认为不但未达到让人会心一笑的功能,反而破坏了整体的气氛(若要看极富创意的骂人篇章,克利斯平本身便是个中高手,他的军人朋友卡路卢斯(Carullus)也不遑多让)。

两轮马车竞技,是书中另外一个高点。罗马人对竞技场中人兽相搏,或自己同类互相残杀,驾驶随时都可能丧命的高速马车在沙地上竞相奔逐,这种偏执夸张的嗜血与残忍,在前阵子的电影《神鬼战士》(Gladiator )中有相当怵目惊心的描述。凯伊的故事,则让人想起《宾汉》(Ben Hur )。《航向赛伦廷》中已经有一场相当精彩的演出,而到了《万王之王》,凯伊用数十页的篇幅,透过九位不同角色的观点,见证了一场流传永世的传奇性比赛,写出一段惊人的伟构,写出了老中青三代明星赛车手薪火相传,新一代英雄的诞生,一个放荡浪子的省悟与蜕变,爱与恨的一念之间。这场比赛不仅本身具有特殊意义,更是帝国动乱、皇帝殒落、政权易帜的关键点。

阅读这种与历史交相影射映衬的作品,手边拿著历史书籍相互对照,是一个很特别而愉快的阅读经验。历史上普罗科庇阿斯是出了名地讨厌狄奥多拉,甚至还写了一部「秘史」(Secret History),将包括狄奥多拉、贝利赛尔在内的许多人物都写得淫秽低贱不堪。他在书中化身为秘书长,对狄奥多拉的偏激厌恶也透过他桌上散乱的纸张流露出来。凯伊还借由克利斯平之手,狠狠地教训了这位讨人厌的一顿,颇能让读者额手称庆。

凯伊的作品中,女性角色一直占有相当份量。就以托尔金式的《费奥纳瓦织锦》来说,主要的五个大学生里就有两位女性;《亚波娜之歌》是女性主导的宫廷故事。赛伦廷二部曲更可以说是一部三位女性争夺权力的历史,西方的蛮族皇后吉赛儿、东方的赛伦廷皇后亚丽珊娜和贵族戴拉尼斯的女儿史戴丽安(Styliane)。吉赛儿年幼丧父,不得已只好以未满弱冠之龄继承皇位,然而蛮族和罗帝亚贵族掌有实权,早已觊觎皇帝宝座已久,怎有拱手让给黄毛丫头道理?而东方的赛伦廷皇帝始终以收复罗帝亚为职志,倘若他真挥兵西向,则虽然贵族之患可解,家园却将因此而亡。亚丽珊娜凭藉其出众姿色和过人聪慧,由一介舞姬成为一国皇后,她所面临的诸多考验,旁人背后的窃窃私语,绝非轻松易事。史戴丽安则始终满怀恨意,恨皇帝杀她父兄,又将她当作战利品般赐给黄金将军列昂帖斯(Leontes, 即贝利赛尔),更恨出身寒微低贱的亚丽珊娜。大抵凯伊笔下的女性人物,皆是拥有明确主见与独立意识,敢于追求自己理想的角色,纯粹美丽平板,注定只能陪衬主角或香消玉殒的花瓶,在他的作品中是绝对看不到的。

赛伦廷二书中最值得注意的,或许是叙事语调的丕变。之前的《提嘉娜》与《亚波娜之歌》皆为典型的浪漫派,哀怨低回,甚至到了过分戏剧化的煽情地步。在《赛伦廷镶嵌画》里,彼时天真烂漫的语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练世故、出尘疏离的苍凉口吻。彷佛昨天还是怀想千古恋人的小儿女,今朝就成了参透滚滚红尘的老灵魂。凯伊写宫廷中的权谋巧诈,勾心斗角,那种饱经人事,尝遍风霜的细腻,竟让人想起张爱玲。《提嘉娜》中即便凯伊如何刻意地模糊黑白善恶边界,仍旧有著一个需要打倒的魔王符号(Dark Lord figure),布兰廷仍旧是一个完全的反派角色。到了《赛伦廷镶嵌画》,国族复兴不再,我们的叙事者却成了这座幽幽古城;耸立千年的新罗马,东西文化的要冲,基督教文明的最后防线,冷眼旁观脚底下的熙来攘往,人海浮生。

这是一部有著张爱玲的饱经世故,朱天心老灵魂式的冷辣,朱天文的华靡苍凉,还有一种历史学者监往知来的旁观口气的悠悠长叹。没有精灵矮人,没有巫师魔龙,这是一段发生在遥远的异度古国拜占庭的历史故事。

瑟林安罗斯 发表于 2009-5-4 11:47:49

属于典型的浪漫派?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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