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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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幻想] 《蝴蝶法师》——乌雷诺斯 [复制链接]

⑨的尾巴

求索者

冒险者徽记 旅行者徽记

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35:11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篇童话
这是一部描写跨越种族的友谊的故事
那份真挚的感情,不受时间的约束,感染着人们。

(为了阅读方便我分楼发了,如果觉得我在骗分请扣我分。)

———————————————正文开始—————————————————————

引子

     “我们赞美——大树……”毛虫清清嗓子,把音调提高了一点,“我们赞美大树!感谢你赐予我们食物!愿你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之下!枝繁叶茂枝繁叶茂枝繁叶茂!”
     伊尔是一条虫。现在,它正一边唱着,一边从枝条粗的一端爬向细的一端那里有几片葱绿的叶子,几乎每片都托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啊!早晨的、清凉的、美味的,美味的露珠。
     在它周围,树上的其他虫子也醒来了。它们也开始爬、开始唱、开始找自己的目标。
     警报!竞争者!跟伊尔瞄上同样目标的家伙,少说有十几个。
     如果有强壮的腿,伊尔希望自己能跳着走,但妄想终究无法如愿。越来越多的虫子醒过来,加入歌唱的行列。
     毛虫的歌和毛虫的浪,在大树上涌动。
     阳光拂过枝条
     温馨浸染着大树
     毛虫们坐在树梢
     凝望着叶上的露珠
     喔!空气是多么爽朗
     虽然风有一点点凉
     露珠是多么诱人
     圆滚滚亮晶晶散发清香
     清晨的第一滴露
     是最美味的食物
     在你享用之前
     别忘赞美大树
     我们赞美大树
     感谢你赐予我们食物
     愿你枝繁叶茂
     享尽阳光雨露
     可能因为爬上去的太多了,枝条狠狠地弯下去,摇弋、颤动,再加上那些毛虫推推搡搡,伊尔就跟着一滴露一起掉落。
     露珠肯定摔碎了,想想就觉得可惜。不过伊尔挂在丝上,丝的另一头黏在叶子上――还算幸运。
     和煦的风拨弄着它的刚毛,悬在半空中被这样吹,很容易就会转起来。伊尔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化,花木、墙、花木、墙、花木、墙、胖脸!
     一张胖脸!
     胖脸也看到伊尔――这一点本来伊尔没办法确定,因为它的位置只能看到胖脸鼻子下边的部分:血糊剌剌的嘴唇、四层的下巴,以及像嗉囊一样下垂的腮帮子。后来伊尔看到那张嘴对着它张开,发出与那厚实外表截然相反的尖利声音,它就知道自己被胖脸发现了。
     声音混着飓风,把伊尔朝着反方向吹起来。胖脸叫着逃走,但是在她转身之前,就已经把伊尔的丝吹断了。
     伊尔也叫着,往不知是哪儿的地方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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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娜的胖次可真是极品

⑨的尾巴

求索者

冒险者徽记 旅行者徽记

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36:3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到树顶去


     “七荤八素七荤八素七荤八素……”
     撞到墙上再反弹进草丛里的感觉,很少有毛虫可以体会到。伊尔一边念,一边爬,一边自豪,它比别的毛虫多了一种阅历――很多毛虫都是一辈子呆在树上,直到变成蝴蝶为止。
     但是怎么才能爬回去呢?
     伊尔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横亘在它和大树之间的高墙。
     如果这么看就能把墙看出一个大洞的话,那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
     但妄想终究无法如愿。伊尔垂下头,很丧气地沿着墙根挪,找到一个比较好的着力点之后,它改变了爬行的方向。
     蓝天一下子就到了前方,一朵白云从“墙平线”下缓缓升起,让伊尔感到一阵眩晕。
     虽然以前也用这个角度爬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觉得特别不舒服。
     墙壁没有树皮的清香,还带着一股呛人的粉尘味。干燥的砖和泥沙磨得伊尔肚子生疼,甚至支撑体重都成问题。墙面直上直下,找不到可以休息的树杈,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砖缝,可是一钻进去就感觉被上下两块砖夹起来似的,像个囚笼。
     “离开了大树才知道大树的好。”毛虫慨叹着。
     现在伊尔已经全然没了自豪的心思,如果能顺利地爬回去,它一定要告诉其他毛虫:千万别到墙上去。
     这里不属于毛虫,毛虫也不属于这里。
     当它因为烦躁而动作变形,从墙上一头栽下去的时候,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不过还好,再一次摔进草丛里,不至于死掉。
     抬起头,看到绿油油的草和绿油油的……
     螳螂!
     “救命啊!”伊尔拼命喊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喊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那螳螂出了声。
     “你有什么需要救的?”
     “你要吃我。”
     伊尔飞快的回答让螳螂愣了一下,它看了毛虫许久,慢慢说:“我不杀幼虫,那太败坏名声了。”
     默……
     “那你真是一只好螳螂。”毛虫想不出更合适的评价。
     可是螳螂并没有因此而欣喜,它径自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树上。”伊尔抬头看看越过院墙的枝桠,叹了口气,“这墙真高。”
     螳螂点头表示同意,又打量了毛虫一番,说:“长大了就可以飞过去了,你是蝴蝶还是蛾子?”
     “蝴蝶!”伊尔有些气愤地喊,“当然是蝴蝶!我是有法师血统的蝴蝶!”
     “法师血统?”螳螂有些迷惑地重复道。
     “这个太复杂了,你的三角脑袋理解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怀疑成蛾子导致气昏了头,一只毛虫对螳螂说出这等肆无忌惮的话简直难以想象。
     螳螂动了动大刀前边的钩子,伊尔才感到全身发寒。
     “我的名字叫‘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我的脑力和爪力同样发达。”
     螳螂扬着头眯起眼睛,透出一股霸气。
     伊尔却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而且它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了。
     “我对什么法师血统没有兴趣,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结茧。”
这句话让伊尔一阵迷茫:“为什么?”
     “这个可一点都不复杂。”螳螂隐隐地冷笑,“都说了,我不杀幼虫。”
     ※※※
     在一对复眼的监视下爬墙,实在是很辛苦的事。伊尔这次沿着墙根蹭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起点。螳螂泛着绿光的视线让它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就好像自己变成一片嫩嫩的叶子,而周围聚满了毛虫似的。
     “哦耶?”
     它的目光被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吸了过去。
     那是一个洞口,对伊尔来说算非常宽敞的。洞本来掩在离墙不远的草丛里,不过从伊尔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它。
     如果那是一个老鼠洞的话,很可能会通到墙外边呐。伊尔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对它来说,钻洞怎么也比爬墙来得轻松。
     “老鼠是不讲道义的恶徒。”螳螂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要去送死吗?”
     “唔――”伊尔踌躇了一下,“但是爬墙太难了。”它说着回头看看螳螂,“你大概也不会愿意背我飞上树吧?”
     “当然。”螳螂斩钉截铁地说,“但如果我的猎物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自己跑到老鼠的地盘去,那对螳螂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伊尔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呢。无论它现在怎么做,前途都黑暗无边。只要它结茧变成蝴蝶,就会被那只神经兮兮的螳螂吃掉。
     于是伊尔只好念着“沉默、沉默、沉默”,不情愿地转过身,呆滞地瞪着螳螂。
     可螳螂却吓了一跳。“喔!”它喊着,“不,不要这么无辜地看着我,我不会伤害一只幼虫的,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螳螂伸出大刀,一派虔诚模样。
     “粉……蚜……斩……”伊尔想叫出螳螂的名字,但是似乎不那么容易。螳螂便很和蔼地纠正它。
     “喔,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
     “粉……三……斩……”实在是拗口的名字。
     “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
     “粉……我还是叫你‘三十三’吧。”伊尔终于放弃了。
     可是螳螂却对那个名字非常执著:“实际上我叫‘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我并不喜欢被简称成什么‘三十三’。”
     “那又怎么样呢!我只叫得出‘三十三’,不高兴你就吃了我啊!你吃了我啊!”伊尔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反正这家伙呆呆傻傻的又不肯杀幼虫,跟它讲理不如撒泼。
     “喔,那好吧,不过等你变成蝴蝶以后就不能这么叫了。”螳螂果然中招。
     但是伊尔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三十三,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和猎物做交易?不,不,那不是螳螂的风格。”三十三连连摇着三角脑袋。
     “只要你不把我当作猎物不就行了吗?”
     “你当我是白痴?”
     “只要你帮我回到树上……”伊尔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森森的,“我就给你找一树――的猎物。”
     “喔……”
     螳螂沉吟起来,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不知道它是信不过这条毛虫的诺言,还是觉得这笔交易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不过螳螂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它垂下触角,小声地、慢慢地问:“那些猎物,不是幼虫吧?”
   ※※※
     虽然从猎手和猎物的关系变到合作伙伴,但伊尔却一点也没感到安全。有三十三挥着两把锯子跟着,毛虫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坨点心,随时会被切成烂肉。
     三十三始终秉持着自己的原则,坚决不肯让伊尔骑着它飞回大树,而爬墙对伊尔来说又是一件难以达成的事情――况且现在太阳渐渐升高,墙面的温度想必也会让它没法忍受。所以,伊尔最后还是决定钻老鼠洞。
     黑黝黝的洞里冒出一股潮气,这让毛虫觉得很舒服。如果再有一片叶子、两滴露水,该是多么幸福啊!它这样想着,折腾一早晨的疲劳感就那么浮起来,像吹气儿一样,弄得全身都没了力气。
     “嗖”的一声,大刀贴着伊尔的背交叉扫过,如果伊尔有更多力气,它大概会惨叫出来。不过现在是螳螂先发出声音:“喔,抱歉,我还没适应地底下。”
     伊尔没力气生气,它甚至连背都拱不起来了。于是三十三多跨一步就踩到了它。
     幸好螳螂的脚还算敏感,所以三十三只是轻轻踏了一下就把重心移到其他腿上。
     “你怎么了?”
     昏昏欲睡……昏昏欲睡……
     “喂?”三十三不知道伊尔的名字,所以只好用万金油叫法,“毛虫?蝴蝶崽子?你怎么了?”
     我累了。伊尔想这样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如果你这么死掉的话,我会很为难。”螳螂说话的调子听起来好像在思考,到后边干脆是喃喃自语了,“吃呢,还是不吃呢?”
     文字无法表述伊尔现在的想法,因为它已经昏过去了。疲劳和饥饿都可以让一条虫失去知觉,如果不是这两样,那么它一定是被三十三气昏的。
     再醒过来的时候,它觉得自己趴在一个颤悠悠的地方。休息了一阵子,积攒的力气想必也足够应付抬起身子转转脑袋这种动作,于是伊尔就那么做了。
     这里是阳光下的一片草叶,伴着掠过的微风轻轻摇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的叶子,但看起来鲜嫩可口,让伊尔食欲大增。毛虫长大嘴巴,“咔嚓咔嚓”地咬下去,不多时,叶子就断掉了。
     伊尔和半片叶子一起掉了下去。
     “喔!喔!喔!”
     它正好砸到在叶子下乘凉的三十三。三十三叫着,甩甩脑袋,把伊尔丢到一边。
     毛虫一骨碌地爬起来,嘴巴里还衔着半根草叶,就像蚂蚁搬运工。
     “喔……”螳螂看看伊尔,又抬头看看断掉的叶子,“你下来的方法很独特。”
     伊尔“呸”的一声把草叶吐掉,有些沮丧地问:“我是不是回不到树上了?”
     螳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着头瞪了毛虫半晌,似乎在琢磨什么。
     “你……嗯……”三十三用钩子轻轻敲敲地面,“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树上去呢?”
     “因为我差不多该要结茧了,在越高的地方结茧,就越容易变成法师。”
     螳螂认真地端详毛虫,这才发现它的身材实在肥得够瞧,显然是经历了长时间暴饮暴食积攒出来的。如果一定要三十三用螳螂的观点来形容一下的话,那大概没有比“可口”这个词更恰当的了。
     “喔,你总是说‘法师法师’的,那究竟是什么?”
     “那个太复杂了,你的三角……”
     伊尔只说到这里就被三十三打断了。螳螂怒气冲天地喊:“再说什么‘三角脑袋’我就揍你!”
   “你不是不杀幼虫吗?”伊尔缩了缩,小声问。
     “我不会把你揍死的。”三十三把两把大刀相互摩擦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让伊尔觉得心头发酸。
     于是伊尔就开始老老实实地给三十三讲述自己的家史。家史庞大得要命,从蝴蝶的分类到它这一类蝴蝶的血统划分再到家族和姓氏。最后它告诉三十三,它的姓氏是“唱”。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唱什么’还是‘什么·唱’?”
     “叫我伊尔,如果我从茧里出来后真的成了法师,才有资格被称为‘伊尔·唱’。”毛虫有些憧憬又有些失落地说。
     “你还没告诉我法师是什么。”三十三终于想起自己的核心问题。
     “听这首歌。”伊尔示意螳螂噤声,随后就轻声唱起来。
     一千只毛虫结出一千只茧
     一千只茧飞出一千只蝴蝶
     一千只蝴蝶里有一个法师
     它扇着透明的翅膀
     挥着魔法的蓝
     蝴蝶的法师有无数歌子
     翅膀边的风声为歌子伴奏
     魔力旋转在它身边
     歌子唱到啥
     魔法就做啥
     蝴蝶的法师可以跟万物说话
     从昆虫到草木
     从飞鸟到游鱼
     还有钢铁和沙石
     以及空气和水、阳光和大地
     蝴蝶法师无所不能
     蝴蝶法师荣耀无边
     蝴蝶法师就在我们中间
     数一数吧
     或许你就是第一千
     唱完之后,伊尔就带着深邃的目光、微笑地看着螳螂,仿佛自己已经变成蝴蝶法师一般。
     三十三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味来,问道:“喔,你是第一千吗?”
     伊尔无奈地垂下头:“天知道,我懂得要去数一下的时候,已经到处都是爬来爬去的毛虫了。”
     “喔,那你还是有机会的。”螳螂想了想,“只要在高处结茧,你就能变成法师么?”
     “只是可能性更大而已。”毛虫无力地说。
     “那还等什么!”螳螂兴奋地跳过来,“我们飞到树顶去,比所有毛虫都高!”
     它说着就跑到伊尔身后,小心地抱住毛虫,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这突然的举动把伊尔吓了一大跳。
     “喂!喂!三十三!”伊尔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加害怕起来,“喂喂喂!我是你的猎物!你不能驮着猎物飞,这对你来说太耻……啊――”
     惊惶的话语很快就被惨叫声盖过。高高的树和大地之间,这两只虫子仅仅是飞快掠过的小小黑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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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的尾巴

求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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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37:5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破茧


     “如果我变成了法师,可不会再乖乖当你的猎物了哟。”
     伊尔从茧子的最后一条缝偷偷打量着螳螂,小声地说。
     三十三晃晃脑袋说:“猎物我天天都有的捉,看法师这却是头一遭。”
     “看出来了,要是我没让你满意就会被你拿去填肚子。”伊尔小声抱怨着,把最后一道缝封了起来。
     拜三十三所赐,伊尔的茧子结在大树最高的一片叶子旁边。它的兄弟姊妹们没可能比它更高了,但是究竟能不能成为法师,还得听天由命才行。
     唱法师,那终究只是个传说。
     湿润温暖的茧子带来阵阵舒服的感觉,风悄悄穿过透气良好的茧壳,使得茧子里一点也不显闷热。困倦逐渐袭上心头,毛虫低声唱着蝴蝶法师的歌,带着满心的憧憬,慢慢地沉入梦乡。
     这将是脱胎换骨的一梦。
     ※※※
     把伊尔唤醒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痛来自一个陌生的位置,它努力调整视角看过去,发现茧子下方已经被撕开了,一只面目凶恶的飞虫正在拉扯什么东西。又是一阵更强的痛感传来,伊尔才终于确认,那家伙拉着的正是自己刚刚长出来的鳞翅。
     显然它已经变成了蝴蝶,不过在最后阶段遭到袭击。
     那虫子使劲地拽,伊尔则慌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新腿,拼命想拉住茧子,可是又怕两股力道一碰把那崭新的鳞翅弄破,于是它就被对方“劈里啪啦”地从茧子里给拖了出去。
     伊尔从茧子里掉出来,立刻就像尸体一样往下坠,擒着它的虫子也毫无防备地被它带下去――或者说那家伙根本没想到自己捉到了这么大号的一只蝴蝶。
     它们先后摔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伊尔还没醒过味来,那虫子就发出一记扑击,大颚和爪子乱七八糟地攻击着新生的蝴蝶,令这还没适应身体的可怜虫应接不暇,转眼就遍体鳞伤。
     在厮打的时候,伊尔隐约看到对方身上那些黄黑相间的环,以及那根让它胆战心惊的尾刺。
     一只黄蜂!
     单论个头自然是伊尔大一些,但是那黄蜂却比它要健壮得多,而且随身携带着杀生的利器。如果被刺一下,恐怕马上就会失去反抗能力吧。其实即便不动用尾刺,那对大颚也已经让蝴蝶吃尽了苦头。
     黄蜂显然也发现了对方的孱弱,所以并不打算浪费自己的毒素,这个判断本来没什么错误,可是这次却成了它送命的原因。
     一阵充满威胁感的扑打翅膀的声音之后,黄蜂就被两把会折叠的锯子牢牢钳住。一把夹在肚子上,遏制住它尾刺的活动范围,另一把夹在脖子上,彻底粉碎它的行动能力。螳螂一边小心地避免被剧毒的尾刺碰到,一边在前臂暗暗用力,在黄蜂来得及做出有效抵抗之前就杀了它。
     伊尔胆寒地看着面前的杀手,以及它行凶的全过程。蝴蝶已经认出那是三十三,但是不敢呼唤这个名字。而螳螂则对伊尔理也不理,抱着黄蜂的尸体大快朵颐起来。
     这下子伊尔更害怕了,它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成为唱法师。如果成了,那么自然一切都不是问题,魔法自会保护它。可是如果它仅仅是一只普通的蝴蝶,在亲眼看到三十三捕猎的成就之后,它现在可一点侥幸的念头都没有。
     只要看看翅膀是不是透明的、魔法的蓝,就可以了。
     可是伊尔没有勇气转头,它的目光完全被正在进食的螳螂锁死了,那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画面,但就是转不开。
伊尔在那“咔嚓咔嚓”的啮咬声中战战兢兢地等死,直到螳螂把黄蜂吃得只剩一对翅膀,然后小心地打扫口器上的残渣时,这奇怪的寂静才被三十三打破。
     “我刚才小睡了一下,竟然被这家伙趁虚而入。你没事吧?”螳螂带着点歉意说道。
     “哎……”伊尔很不适应被如此凶恶的生物和蔼对待,它小心地问:“那个……我的翅膀……是什么颜色的?”
     螳螂左右看看,若无其事地说:“蓝的,很漂亮的花纹喔!”
     伊尔轻轻舒了口气,继续问:“那它透明吗?”
     “那你得把它举高点。”
     伊尔非常听话地站起来,把腿伸直,又把翅膀高高地展开。三十三压低身子,歪着脑袋往上看了许久。
     “啧啧,真的是透明的喔!”螳螂发出赞叹声。
     “那么说……”一阵激动的潮水狂乱地涌上伊尔心头,它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打抖,“我……我……我是法师了?”
     螳螂干脆利落地点下头,伊尔立刻发疯样地跳起来。
     “我是法师啦!我是法师啦!”它在半空胡乱地扑扇翅膀,歪七扭八地飞来飞去,“我是蝴蝶法师!我的名字叫伊尔·唱!”
     它的声音惊醒了其他蝴蝶,那些刚刚破茧而出的、唱氏蝴蝶的血亲们,纷纷飞上来,在伊尔身边旋舞着,向它发出祝贺。三十三蹲在树叶上,对这大片的“猎物”无动于衷,而只是拿两把大刀相互拍打着。大树上下转眼间便热闹起来,蝴蝶法师的歌在这昆虫的喧嚣中冉冉升起。
     一千只毛虫结出一千只茧
     一千只茧飞出一千只蝴蝶
     一千只蝴蝶里有一个法师
     它扇着透明的翅膀
     挥着魔法的蓝
     蝴蝶的法师有无数歌子
     翅膀边的风声为歌子伴奏
     魔力旋转在它身边
     歌子唱到啥
     魔法就做啥
     蝴蝶的法师可以跟万物说话
     从昆虫到草木
     从飞鸟到游鱼
     还有钢铁和沙石
     以及空气和水、阳光和大地
     蝴蝶法师无所不能
     蝴蝶法师荣耀无边
     蝴蝶法师就在我们中间
     看吧看吧
     我就是那第一千!
     ※※※
     狂欢过后,作为主角的伊尔·唱却陷入深深的烦恼当中。
     “新生的法师呀,你在烦恼啥?”三十三轻捷地跳上树顶的叶子,对着正在看夕阳的伊尔询问道。
     “我不知该怎么说。”伊尔低声叹着,宽大的鳞翅在背后一张一翕。夕阳的光辉让它的轮廓都模糊了,看起来仿佛什么神圣的生物。
     “喔,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你看,我现在是法师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法师该做些啥,总不能每天这么唱啊唱的,然后就像其他蝴蝶那么糊里糊涂地过吧?”
     “不是说‘歌子唱到啥,魔法就做啥’么?”三十三有点迷惑地说。
     “可是那得会用魔法才行吧?可从来没有谁教过我那个。”
“不是一唱歌魔法就会用出来么?”
     “好吧,那我唱。”伊尔清清喉咙,“把三十三变成臭虫!”
     “喂,喂。”螳螂举举大刀,提醒对方注意。
     “你看,根本没用。”伊尔摊开爪子,无奈地说。
     于是三十三也开始陪着蝴蝶法师烦恼起来。它们俩并排坐在叶子上,一直想到太阳落山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准确地说,它们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夜色渐渐覆盖了街道和楼宇,习习晚风掠过树梢,轻轻撩拨着伊尔柔嫩的翅膀,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我要去飞一下子!这翅膀我还没用过。”
     不等三十三回答,蝴蝶就振翅飞出去。仿佛没有什么困难的,即便从没学过,天生的血统也让伊尔在不知不觉间把翅膀用得得心应手。
     它拼命地提升自己的高度,直到没办法忍受更高处的温度为止。清冷的空气穿透它细弱的身躯,让肢体僵硬麻木,可是脑中传来的感受却非常舒服――一片安宁覆盖了先前那些纷乱的杂念,头顶的星星和地上的灯,仿佛都在围着它转。
     灯影之中,三十三的身形晃动着,缀在它身后。
     “如果明天发现我不是法师,你会不会吃了我?”伊尔背转身去问螳螂。
     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伊尔在空中的灵活自如程度远非三十三可以相比的。
     “喔,可是实际上你是法师,你有蓝的、透明的翅膀。”
     “可我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确定了,”伊尔摇摇头,“那歌只是个传说,普通蝴蝶也不一定长不出那种翅膀。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唱法师’,一切都是一只普通蝴蝶在做梦吧。”
     螳螂没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伊尔凑过去,跟它并排飞着。
     “你饶过我一命又救过我一命,如果这些都是假的的话……”蝴蝶顿了一下,“我还是你的猎物,不会逃走的。”
     “瘦小的蝴蝶却不合我的胃口呢,你有本事变回肥肥的毛虫么?”三十三歪着脑袋,鄙夷地看着伊尔,“回去了,说不定明早的太阳一出来你就会魔法了呢,据说朝霞会带来好运。”
     螳螂说完,就自顾自地降下去。伊尔只好跟上,可不管它再怎么絮叨,螳螂都连头也不回。两只虫子慢悠悠地飞回大树,在树冠深处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
     一觉醒来,依然是夜。
     三十三还在熟睡之中,附近除了微风拂打叶片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一片寂静。仿佛这棵大树,以及大树外边的整个世界都睡了。
     透过树叶的缝隙,偶尔几盏小灯悠然飘过――那是萤火虫,不知它们是要外出还是准备归家。而当那些萤火虫来来回回地从那里经过好多遍之后,伊尔的困意就完全被好奇心打消了。
     它轻柔地扇动翅膀,生怕惊扰树中的其他生灵。蝴蝶钻出树冠,停在一片叶子上,小心地向下张望。
     数不清的萤火虫在树下的草地上围成圈子,几乎每两盏小灯间的距离都一样。这样的环从里到外有许多层,而且原本在高处盘旋的萤火虫也不断地加入它们。萤火虫们贴着草叶的梢慢悠悠地飞,第一圈正着转,第二圈反着转,第三圈又正着转……它们飞得很认真又很小心,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伊尔专注地看着下边,丝毫也没有注意发生在更高处的事。当它警醒过来的时候,一个全身散发着光辉的生灵已经完整地映入它的眼帘。
  那是一只小得可怜的鸟儿,恐怕还不如一只萤火虫大。但它全身透出的银色光辉明确地显示出这不仅仅是一只鸟儿。
     鸟儿也发现了躲在暗中的蝴蝶,或者说,它本就知道蝴蝶在那里。虽然它的眼睛是那么小,但是伊尔依然清晰地感受到柔和的目光。鸟儿静静地看着伊尔,向下飘落,降到萤火虫围成的圈子中央。
     接着,萤火虫的环加快了转动速度,与此同时,一个美妙的声音响起来。
     来吧,来吧
     幸运的第一千只蝴蝶
     张开你那蓝色的翅膀
     扇动你那透明的翅膀
     在这法师觉醒的一夜
     来到我面前
     来吧,来吧
     幸运的第一千只蝴蝶
     光的精灵在欢迎你
     你的导师在呼唤你
     不要再有什么后顾之忧
     来聆听
     我的教诲
     “喔,这真是……无法形容……”三十三的声音在伊尔身后响起来。伊尔转过头和它对视了一下,螳螂用钩子轻轻叩打着叶片,继续说:“我觉得你应该过去一趟。”
     “天知道它是不是在叫我。”伊尔一动不动,“我是虫子它是鸟儿。”
     “可它才那么丁点儿大。”三十三向下张望着,“有那么多萤火虫,它会选择你这么干干瘦瘦的东西么?”
     “可它没叫我的名字,或许是别的蝴蝶……”
     “也或许它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螳螂歪歪脑袋,“来吧,我跟你一起去。”
     三十三后腿一弹就到了半空,这下子伊尔没办法再拒绝了,只好忐忑不安地跟上它。
     当两只虫子降到萤火虫圈圈的中央时,歌声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周围的萤火虫还在像中邪一般地转着,而那只银色的鸟儿则朝着伊尔低下头,仿佛在行礼。
     “你好,新生的唱法师。”鸟儿这样说。
     伊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一跳,在它对自己法师的身份越来越怀疑的时候,受到这样一个非凡生灵的认同,这令它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我真的是蝴蝶法师吗?”它试探着小声说,听起来甚至像是自言自语。
     “就算你不相信翅膀,也应该相信我呀。”鸟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笑。
     “可是你又是谁?”
     “我是银叶灵。”鸟儿自豪地回答,还没等伊尔再发问,它就又给出进一步的解释:“就是这树上的叶子。”
     伊尔和三十三随着它的目光抬头,望向头顶的树冠。数不清的叶子在那里发出飒飒的声音,仿佛在应和鸟儿的话。
     “每当蝴蝶法师破茧而出的时候,就会有一片银色的叶子长出来。这片叶子会带着树干里的全部知识,来教你怎样做一个法师。”说到这里,鸟儿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开心,“真是幸运啊,你破茧的时候我正好是第八百万片叶子,于是就避免了我的名字太长的麻烦。你可以叫我‘八百万叶’。”
     虽然觉得三十三的全名已经非常拗口了,但是伊尔想像了一下“七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叶”这样的名字,不禁也赞同起鸟儿那句“幸运”的说法来。
     “那你的兄弟姊妹可真可怜,它们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吗?”一边的三十三突然插嘴,随后鸟儿就对它投去好奇的目光。
     “它是我的朋友,叫做粉……蚜……”伊尔还是念不顺三十三的全名。
     “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螳螂并不反对伊尔称它为“朋友”,却无法容忍伊尔念乱它的名字。
     八百万叶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吗?”
     “怎么可能呢!”三十三骄傲地扬起头,“螳螂的名字永远都是自己最辉煌的战绩喔!”
     八百万叶低头思考了一下,随后就发现螳螂会不会忘了名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鸟儿看着伊尔问道:“你对蝴蝶法师,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完全……”伊尔无奈地说,“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吗?”
     伊尔点头。
     “那样的话……”鸟儿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从头教你是很累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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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39:02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法师的责任和蜣螂的球


     遣散了那些萤火虫,八百万叶就开始给伊尔讲解关于蝴蝶法师的事情。不过这家伙一边讲着,一边还在抱怨伊尔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教它真累什么的,有时还会忘掉要讲的内容。每当忘了的时候,鸟儿就一头撞进树干――确实是撞“进”去的,只是树干上没留下任何伤痕,它也能安然无恙地再从里边钻出来。整个过程就只是银光闪了两下:“嗖”地进去,“嗖”地又出来。
     在某一次八百万叶撞进树干的时候,伊尔对着三十三小声说:“要是我成不了好的唱法师,那肯定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合格的导师。”
     话虽如此,伊尔还是很感谢那只小巧的鸟儿,因为八百万叶教它的东西都是它最急于想知道的――比如怎样使用魔法,比如怎样和花木说话、怎样和沙石说话、怎样和阳光说话,以及怎样和人说话。
     每当八百万叶撞向大树的时候,伊尔都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虽然它并不能确定那家伙是不是真的会撞疼。
     晨曦宣告了新的一天来临,八百万叶的面容在这晨曦中变得肃穆起来。
     “你已经把唱法师的本领学得差不多了。”鸟儿略显疲倦地说。
     “只有这些吗?”伊尔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已经不少了,”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八百万叶显然没有发脾气的心情了,“即便是这些,也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
     “代价?”
     “是的。”鸟儿眨着眼,眨得很认真。看得出来它是真的累了,“我要教你的最后一个法术,就是你获得蝴蝶法师这项权利的同时,应当承担的义务。”说到这里,它瞪大眼睛跟伊尔对视着,然后一字一顿地继续下去:“你要挥洒生命之露。”
     这次伊尔没有插嘴,从八百万叶的表情里可以明显感到它的认真――现在在说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情。
     蝴蝶法师每天都可以从触角上分泌一些生命之露,这些神奇的露水如果得到恰当应用的话,能够拯救各种生灵。蝴蝶法师存在的意义也在于此:它们是垂死者的福音。只要一个生命的灵魂没有被来自冥界的“撕魂者”伤害,就一定能够被生命之露救活。
     当然,生命之露的神奇魔力,正是来源于蝴蝶法师自身。至于每次分泌大量露水而提早死亡,还是每次只分泌对自身无害的量来保持寿命,这就要看法师自己的抉择了。
     “难倒不能用生命之露拯救自己吗?”伊尔紧张地问。
     八百万叶无奈地摇摇头:“曾经有些法师尝试过,但是没有成功。这种死亡的源头是灵魂的消散而非飘去。消散,那和被撕魂者粉碎也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干掉那个撕魂者吗?”三十三也问道。
     “诸神不允许那样做。蝴蝶法师是生的使者,撕魂者是死的使者。破坏生与死的平衡,将会颠覆世界。”
     一阵沉默。
     当伊尔还是一只毛虫的时候,它仅仅是憧憬着蝴蝶法师那些神奇无比的魔法,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为获得这些魔法付出什么。
     而现在,由不得它不考虑。
     “如果我不去做那件事――我是指生命之露――会怎么样?”
     伊尔问出这一句的时候非常胆怯,因为它所掌握的所有本领几乎都是跟八百万叶学的,而它所说的这句话,则很可能惹导师动怒。但这又是它不得不问的一个问题,蝴蝶法师那些神奇的本领它还没开始享用,就要面对这个凭空消耗自己寿命的什么鬼屁义务,实在心有不甘。
在话出口的同时,伊尔甚至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八百万叶并没有生气。鸟儿用司空见惯的眼神看着它:“以前有不少蝴蝶法师都这样问过。”八百万叶轻声说,随后注视了伊尔许久,眼睛一眨也不眨,最后用倦极的调子说:“不,什么都不会发生,只不过是你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而已。”
     ※※※
     看着八百万叶慢慢没入树干,伊尔和三十三同时垂下头去。
     伊尔想了一下,转身去看三十三的时候,发现螳螂也正看着它。
     “嗯?”
     “喔,没什么。”三十三扭开脑袋,“你要挥洒生命之露吗?”
     “我不知道。”伊尔有些丧气地回答,“良心是什么?”
     螳螂摊开前臂,做出一副“我也不明白”的样子。
     就在它们为八百万叶的话感到困扰的时候,一只蜣螂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但是伊尔和三十三都没去留意。而当那只蜣螂推着一颗黑糊糊、臭哄哄的球从相反方向跑回来时,发现了这两个明显不是同一个种族却保持着姿势呆立许久的昆虫。
     蜣螂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它们,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咴!你们呆掉了?”蜣螂大声问。
     三十三回答:“不,我们很好。”
     蜣螂看看三十三,又看看伊尔,最后转回来对三十三说:“那你为啥不吃它?”
     “因为它是法师,有很厉害的法术。”
     “法师?”蜣螂跌跌撞撞地跑近,仔细打量伊尔,“你是法师?”它不等伊尔回答就又转过去问三十三:“它是法师?”
     “法师。”三十三肯定地点点三角脑袋。
     蜣螂又瞪了伊尔一阵子,说:“骗子。”
     “喔?”三十三发出不解的声音。
     “法师都是很棒的滚球手。它又呆又瘦,根本不像会滚球的样子。”
     蜣螂自信满满地评论着――它完全是在按照蜣螂的标准去定义法师,又或者蜣螂的法师都在滚球方面有独到之处。
     “可我确实是法师。”伊尔终于获得了表明立场的机会。
     “证明一下。”蜣螂指了指身后的球,“我的球,借给你。”
     伊尔看了看那臭哄哄的东西,厌恶地摇摇头。于是蜣螂志得意满地嘲笑了三十三一通,转身推着它的球走了。
     三十三磨着它的大刀,但是没有追上去,直到蜣螂消失在草丛里,它才慢慢地把大刀折好。伊尔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现在没有表演的心情。”
     “也没必要专门表演给它看。”
     “可是你为什么不对付它呢?”伊尔好奇地问,“它那么笨,你却这么强。”
     “喔,可是我现在并不饿。”
     “它都不肯相信你的话,你这么厉害的螳螂。”
     三十三向上翘翘口器,笑起来。“不,伊尔,”它说,“那无关紧要。我知道你是法师,这就够了,不是吗?”
     “是的,那就够了。”伊尔想了一下,表示赞同。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挺高的地方,伊尔和三十三可没打算把一整天都用来发呆――那对于虫子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即使是八百万叶说的那些话,也不应该困扰它们那么长时间。于是这两个伙伴决定到比较远的地方去转转。
“蝴蝶法师伊尔·唱和它最亲密的伙伴螳螂三十三,即将展开一场伟大的冒险!”伊尔用力拍着三十三的大刀,可螳螂却不敢回应它,毕竟那两把武器对蝴蝶来说是可以致命的。
     “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再找几个新伙伴比较好?”伊尔挠挠触角,小声说。
     这个时候栖息在大树上的蝴蝶全都醒了,可是那些伊尔的兄弟姊妹们只会到处乱飞,然后发出纠缠成一团的“露水露水”、“花儿花儿”、“蜜蜜”的嘈杂。
     其他的虫子也和蝴蝶差不多,唯一比较有秩序的就是一大队顺着树干往上爬的蚂蚁,可是它们对伊尔的招呼声充耳不闻,就像一堆机器一样地往上爬、往上爬。
     看来在这附近是找不到像三十三那么聪明的虫子了。伊尔颇为失望地回到三十三身边,和它统一了一下意见,接着它们就朝着商量好的方向,从一片叶子飞到另一片叶子,然后再飞到下一片叶子。
     旅行开始了。
     “咴!帮我一把!”
     在飞越一个大坑的时候,伊尔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它低下头,看到刚才那只蜣螂正推着球,顺着坑壁拼命往上爬。坑壁很陡,但对蜣螂来说应该不算太难爬,只是那颗球总在它爬了一半的时候“骨碌碌”地滚落,蜣螂就只好自己也回去,再重新推起它的球,重新爬。
     伊尔和三十三趴在坑边看着蜣螂折腾了几个来回,当蜣螂再一次跟球一起“叽哩咕噜”地滚回坑底时,法师终于忍不住说:“你为啥一定要带着那颗球呢?”
     蜣螂趁机歇了口气,坚定不移地回答:“头可断,血可流,死也不丢我的球!”
     默……
     蜣螂又失败了几次,终于放弃了。它向左右探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坡度稍缓的路。最后,它只得向上边那两个看热闹的家伙求援。
     “你们真的不肯帮我一把吗?”
     “不想碰那个球。”伊尔回答完,就和蜣螂一起看向三十三。
     “喔,我也不想。”
     它们的回答让蜣螂很失落,“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你们这些骗子。”那华美的甲虫这么嘀咕着。
     伊尔却被它提醒了一下,“噢!”它高兴地说,“我可以帮你了。”
     蝴蝶法师说着就飞到蜣螂的头顶,在那里轻轻舞着,唱起歌来。
     随着伊尔的歌声,那个球就突然一下子飘起来,这可把蜣螂吓了一大跳。它死命地扒住自己的球,于是也跟着飞起来。旁边的三十三看到这一幕,发出非常夸张的笑声。
     “我想起一种叫做‘葫芦’的果实来了。”三十三边笑边说。
     伊尔扇扇翅膀,那球就带着蜣螂一起向坑的边缘飞去。也许是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呆了,蜣螂既没有开口问缘由也没有想起自己同样能张开翅膀飞。它就死死地抱着自己的球,直到伊尔收回法术,蜣螂“咚”地一声掉到地上,球则紧跟着砸在它肚子上,弹弹跳跳地滚去一边――幸好不是朝着坑的方向。
     蜣螂爬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东张西望地去找自己的球,找到以后就开始盯着伊尔发愣。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轻轻降下来,看来下次要问问八百万叶有没有这种法术才行。”伊尔带着满脸歉意说。
     蜣螂又愣了一阵子,突然伸出爪子指着伊尔叫起来:“我错了!你真的是很棒的滚球手……不!你是飞球手!”
     “飞球手,喔……”三十三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掂量这个称谓够不够帅。
     还没等伊尔反应过来,蜣螂就又非常兴奋地说:“咴!你跟我一起旅行吧,这样我就没有爬不上去的坡了。”
     由于第一次施法就获得成功,伊尔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蜣螂话中的含义,而三十三就比它清醒多了。
     “喔,你说什么旅行?”
     “咴!撞了四十九下的伟大旅行!”蜣螂爬到球上,扯着一如既往的大嗓门。
     “什么?”三十三听得发呆。
     “就是我――撞了四十九下――的伟大的,旅行!”
     “喔,可是我还是没听懂。”
     伊尔这个时候终于从第一次施法成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它叹了口气说:“就是说,这个家伙的名字叫‘撞了四十九下’,然后它让我们参加它的‘伟大的旅行’。”
     “喔,不过你是怎么听懂的?”
     “没办法,谁让我净认识一些有奇怪名字的家伙……”
     蜣螂听到伊尔为它解释,就在旁边呵呵傻笑,等到伊尔和三十三说完了,它又补上一句:“其实我的全名叫‘足足撞了四十九下才出来’,大家嫌麻烦就只叫我‘撞了四十九下’。”
     伊尔觉得全身无力,“我不管,我就叫你‘四十九’了。”
     “我也这么叫。”三十三跟着说。
     “随便你们,只要你们肯帮我飞球,叫啥都行。”跟三十三不同,四十九对自己的名字却随便得很。
     接下来,四十九就开始给它们讲述自己的旅行。其实这只虫子那所谓“伟大的旅行”,无非是四处搜集食物,把自己的球变大变大再变大而已,不过其间经历的事情被蜣螂讲出来还是满刺激的。
     于是它们就接受了蜣螂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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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40:0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楚楚
     蜣螂想要越过一堵高墙――就是伊尔还是毛虫的时候,爬了很久的那一堵。四十九的同伴曾经告诉它,这堵墙后边有一个宝窟,里边充满了食物。于是它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沿着这堵墙走了,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一个入口。
     “法师,你帮我把球弄到墙那边可以吗?”
     伊尔没有拒绝。它们来到墙根,然后四十九的球就在伊尔的歌声中开始上升。这次蜣螂没有被吓到,它看着飘在空中的球,发出一连串“咴咴”声,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什么。
     它们飞上墙头,然后看着那颗球在魔法的作用下慢慢飞到墙的另一侧。伊尔收起魔法之前,四十九就飞到球的上方,紧紧抓住自己的宝贝――它本来想叫三十三一起,可是三十三用大刀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触角,表示坚决不碰那个球。
     尽管四十九拼命往上拉,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它的球还是被摔裂了。当伊尔和三十三飞过去的时候,它正在仔细地修补。伊尔多少觉得有些抱歉,可是看起来蜣螂并没什么怨言的样子。
     没过多久,球上的裂痕就被修得一丝也不剩了,四十九这才舒出一口气。
     “咴!我要去找食物了,你们一起来么?”
     伊尔和三十三一起摇头,看着那个臭哄哄的球,它们就对蜣螂口中的“食物宝窟”毫无兴趣了。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后会有期。”
     蜣螂一边说着,一边推起球就跑,甚至连头都不回。
     “这就是共同的旅行么?总觉得好像被它利用了。”伊尔看着飞快跑走的蜣螂,小声说。
     “喔,不过它现在知道你真的是法师了。”
     “你总是那么善良。”伊尔叹了口气。
     这个评价让三十三吃了一惊,它歪着脑袋,怔怔地瞪着伊尔,慢吞吞地说:“喔,你竟然说一只螳螂善良?”
     伊尔想起那只黄蜂,打了个冷战。
     “你知道,我……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蝴蝶紧张地看着螳螂说。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夸我。”螳螂还是呆呆的样子,“我只是有点意外。”
     猜不透三十三的想法,伊尔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免得这家伙狂性大发把自己剁掉。
     “呐,咱们现在怎么办?墙这边是你的地盘。”
     “喔,我饿了。”
     螳螂突然冒出的这句差点把伊尔吓坏。
     “往前边飞一段,有一片大草坪,不过要注意躲着人和一些会突然喷水的柱子,旁边还有花圃……喔,你是要喝花蜜的吧?”
     三十三说到这里,才看到伊尔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咴!你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听蜣螂说话太多,三十三也用上“咴”这个音。
     伊尔的身体松垮下来,连触角和翅膀都一起耷拉下来。“没啥,”它摇了摇爪子,“我也饿了。”
     三十三奇怪地看看它,不过没多问,就带头朝着一个方向飞过去。伊尔跟在它后边,暗暗嘲笑自己的敏感。
     三十三从来不曾对它做出过什么可怕的事,而且,在它成为蝴蝶法师的全部过程中,三十三都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你我就回不到树上,没有你我就被黄蜂吃了,没有你我就不敢去见八百万叶……
     没有你,就没有伊尔唱
  草坪非常大,而且正如三十三所说,那上边有不少相继喷出水来的铁柱子。伊尔看了许久也没搞明白那些材料跟其他金属有什么不同,于是它飞到近处,动用了法师的能力。
     “你是铁的吗?”它问面前这根柱子。
     “是的。”柱子回答。
     “那你为啥会喷水呢?”
     “因为我是喷泉的喷头。”
     虽然还是不大理解,但伊尔没有再问下去,它已经被旁边传来的花香吸引过去了。
     不多时,伊尔就饱饱地喝了一肚子蜜汁。
     它慢悠悠地飞回草坪,却找不到三十三的影子了,不知道是不是正潜伏在什么地方捕食。伊尔觉得自己这么飞来飞去可能会妨碍三十三打猎,同时它又实在不想看螳螂吃东西的画面,于是蝴蝶决定自己先四处转转。
     它沿着一条人工铺设的碎石小路飞到一幢建筑物旁边,落在窗台上,隔着透明的玻璃往房间里张望。
     里边有一双眼睛也在打量着它。
     那是一个小孩子――虽然伊尔还没学会怎样判断一个人的年龄,但它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那朝阳一样的生命力,像毛虫一样鲜活、充满希望的生命力。
     房间里是一片无垢的白色,小女孩儿趴在床头,欣喜地看着窗台上的蝴蝶。
     “你真漂亮。”
     女孩儿的声音被玻璃挡住,不过蝴蝶法师还是听到了。
     “谢谢你。”伊尔轻轻扇着翅膀,它相信女孩儿能听到自己的话,也能听得懂。
     女孩儿当然是被吓了一大跳,不过她明显不是害怕,而是高兴得不得了。
     “天哪!我在做梦吗?”她跳下床跑过来,连鞋都顾不上穿。但是窗台太高了,她努力了半天还是只能把鼻子以上的部分露出来,这样却没办法看到整只蝴蝶。女孩儿想了想,转身去拉屋角的一张木头椅子。她“吭哧吭哧”地把椅子挪到窗边,然后爬上去,这么一来就有大半个身子都在窗台以上了。
     “是……是你在跟我说话吗?”女孩儿瞪大眼睛,气喘吁吁地问。
     伊尔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能跟蝴蝶说话。”女孩儿惊叹着,“你等等,我打开窗户――我不会抓你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伊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信任她,看着女孩儿推开窗子,它就自然而然地飞了进去,停在离女孩儿很近的位置。
     女孩儿跪下来,趴在窗台上,认真地看着蝴蝶。
     伊尔非常喜欢被她注视的感觉,那清澈的目光就像早晨的第一滴露珠一样……伊尔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它。总之,就是喜欢。
     “我叫楚楚。”女孩儿说道。
     “我叫伊尔;唱。”
     “真神了!”看到伊尔在这么近的距离明确地回应,女孩儿愈发兴奋起来,“以前看到的蝴蝶都不理我,要不就是被吓跑,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捉它们。”
     “因为它们都是普通蝴蝶。”伊尔有些得意地说。
     楚楚眨眨眼,发出迷惑的声音:“咦?”
     “我是蝴蝶法师。”伊尔抬抬爪子,扬起一片魔法的光辉,然后它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并且唱了那首蝴蝶法师的歌。楚楚听得入了迷,脸上的表情随着伊尔的故事不停变着。
     “你的螳螂朋友会跟人说话么?”
“我不知道,这些本领都是给蝴蝶法师准备的,不过八百万叶讲给我听的时候三十三也在旁边,说不定它也能学会呐。”
     “那下次带它一起来好吗?”楚楚用哀求的调子说,“我想多几个朋友,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太闷了。”
     “你为啥要独个儿呆着呢?”
     “因为我身上有病,还花粉过敏。”
     “病?”伊尔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病是坏王后,她嫉妒漂亮的白雪公主,就整天想着法儿的来害公主。”楚楚认真地解释。
     “白雪公主又是谁?”伊尔的脑子完全混乱了。
     “就是我啊。”楚楚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楚楚,又是白雪公主?”伊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了!就像我是伊尔,又是唱法师一样!”
     “就是。”楚楚肯定了它的说法。
     “那你被病害到了吗?”伊尔担心地问。
     “嗯,”楚楚点点头,“我都在这儿呆了好几个月了,每天都是看书看书看书……”她说着就很没劲地把下巴趴在胳膊上,拖着长音:“好闷啊――”
     伊尔不大理解楚楚的想法,不过它盼着这个女孩儿能高兴起来,于是就许诺说:“我和三十三会常来看你的――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附近的话,就会来。”
     女孩儿确实高兴起来,她伸出小指想要跟伊尔拉勾,可是这根指头对蝴蝶来说实在太大了,最后伊尔只好整个儿的飞上去停了一下。
     “喏,我现在要出去了,三十三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伊尔轻轻飞起来,“你也关上窗子吧,外边有很多花粉。”
     “好。”楚楚看着伊尔飞出去,颇不情愿地把窗子关好,然后扒在玻璃上朝着它挥手。
     蝴蝶在空中绕了两个圈子,就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回去,但是它只扇了几下翅膀就停下来,转过身,惊恐地望着那栋建筑的高处。
     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寒冷、疼痛、恐惧、悲哀、绝望……
     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一刹那间涌出来。
     伊尔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建筑的四层飞过去,越是靠近,那不适的感觉就越强烈。可伊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向前飞,贴着四楼的墙,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飞进走廊,躲避着行色匆匆的人,一口气飞到走廊的尽头,在一个角落里筋疲力尽地停下来。
     伊尔在那里稍微歇了一下,那股异样的冲动一直在它心头翻涌着,所以这片刻的休息只够它想通一件事:
     这些都是唱法师的血统在作祟!
     ※※※
     短短的几句歌声之后,伊尔飞快地向着墙壁冲去。
     尽管法术可以让它穿越墙壁,但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伊尔还是感到强烈的撞击力袭遍全身,让它几乎以为法术失灵了。
     墙的对面,是一间灯光夺目的大厅。大厅中央的一张床旁边,几个穿着古怪的人正在忙碌着什么。空气中布满了非自然的气味和血腥味。
     一个生命,正在步入死亡。
     伊尔觉得全身都收紧了。
     蝴蝶法师,竟然能够清晰感受到每个生命的丧去,而且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这就是八百万叶所说的“良心”么?
     那具被人们围着的躯体上方,渐渐浮起一副灵魂。灵魂茫然不解地看着下边的一切,似乎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可是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力把他托在那里,一分一毫都挪不开。
     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开始惊恐地哀叫。
     “来自天空的太阳之光辉,来自大自然的万物之精华……”
     伊尔轻轻唱出这两句,但立刻就停下来。
     要挥洒生命之露吗?要承担法师的责任吗?甘心让自己变得短命吗?
     那灵魂的哀鸣使周围的空气都泛起死亡的震荡,不停地冲击着伊尔的身躯。蓝色的双翼不停地打着抖,魔法的歌再也没有继续下去。
     一道细微的黑影突然出现,将那灵魂一斩两段。挟着最后的哀号,灵魂和黑影一起消逝,再也寻不到踪影。
     “这病发作得太突然了。”一个人摇摇头,声音在口罩下边含糊不清。
     灯,逐个地熄灭。伊尔躲在角落里,随着整个大厅一起陷入黑暗。垂死的生命不见了,抢救那生命的人也不见了;哀鸣的灵魂不见了,切裂那灵魂的黑影也不见了。
     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夹杂在黑暗当中,一点一点地,浸透蝴蝶全身。
     “病,可以杀死人。”伊尔颤抖着、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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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生命之露


     伊尔魂不守舍地飞回草坪,远远就看到三十三趴在一朵嫩黄色的花上东张西望。三十三也看到了伊尔,它稍微挪了挪位置,让蝴蝶落在自己身边。
     “喔,你去哪儿了?怎么无精打采的?”三十三看起来很愉快,但也注意到了伊尔的变化。
     “三十三,”伊尔的声音发闷,“死,是很难过的事情吧?”
     三十三想了一下:“喔……我没死过,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快乐的感觉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伊尔摇摇头。它不想给三十三讲自己刚看到的那些,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那些,就算知道,它也不想把那种悲哀、痛苦和绝望带给自己的好友。
     “我想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伊尔把话题转到楚楚身上。一提起那个女孩儿,伊尔就觉得心中的阴霾转眼间被冲得一干二净。它不停嘴地给三十三讲着,楚楚的阳光、楚楚的友善、楚楚的孤独……
     但是它没有说楚楚身上的病,这个字会让它想起那个死掉的人,想起自己片刻的犹豫和无可挽回的遗憾。
     “喔,伊尔,我也……”三十三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的机会,但是伊尔听也不听就拖起它,直拖到楚楚的窗边。
     仿佛早就在等着它们一样,楚楚推开窗子,开心而又好奇地看着蝴蝶和螳螂。伊尔飞到她伸出来的手指上打招呼,三十三则在女孩儿的目光下害羞起来,如果螳螂能够像人那样脸红的话,那它现在肯定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伊尔为楚楚和三十三做介绍,楚楚伸出小指去碰了碰螳螂大刀的侧面,算是握了手。随后女孩儿和两只虫子就开始交谈,几乎全都是楚楚在问,三十三在答,当然,伊尔是他们的翻译。
     三十三并不擅于言谈,不过它的回答还是充分地引起了楚楚的兴趣。女孩儿不停地笑着,然后劈里啪啦地问出更多的问题,再因螳螂的答案而笑得更欢。从她脸上,伊尔看不到一丝跟那副灵魂一样颓败、绝望的气息。
     伊尔没办法想像,这样一个女孩儿也会被“病”害死。
     他们一直聊到太阳偏西,被停在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伊尔和三十三短暂地告别,然后飞出去,停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杈上,回头张望楚楚的房间。
     楚楚已经跳回床上。从门外进来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轻轻掩上窗,坐在床边,用温柔的动作喂楚楚吃东西。楚楚则非常兴奋,比手画脚地讲着什么――伊尔也听不真切。
     “你今天有心事喔。”螳螂轻轻地说,“虽然你从茧子里出来之后就总是爱想事情,可是今天特别的……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伊尔却没有回答,而是拉起它的触角就朝着院外大树的方向飞过去,把螳螂弄得跌跌撞撞的。
     “我们去找八百万叶。”蝴蝶法师用一种不知是坚决还是激动的调子说道。
     ※※※
     “你问那些,是不是跟楚楚有关系?”入睡之前,三十三偏着脑袋看着伊尔,这样问。
     傍晚时,它们刚回到大树边,伊尔就迫不及待地唤出八百万叶――那可怜的鸟儿显然还没睡醒,晃晃悠悠地从树干里钻出来,迷迷糊糊地跟伊尔一问一答。说来奇怪,它这么半梦半醒的反倒比清醒的时候记性要好,伊尔问了一长串的问题它都没撞回树去,这让蝴蝶和螳螂都颇感意外。
     伊尔问的几乎都是关于生命之露的问题,比如一滴露水要消耗自己多少寿命啦、自己的寿命最多有多长啦、一滴露水能救几个人或者几滴露水能救一个人啦――三十三清楚地听到它说的是“人”。
八百万叶回答得非常快,几乎想都不用想,所以伊尔对它的答案相当不放心。唱法师把之前的问题打乱顺序又重新问了一遍,可八百万叶回答得依然很顺,而且并没有搞混,于是伊尔心中的忐忑就变成了惊奇。
     不过它表现自己惊奇的方式却让三十三不敢恭维――那家伙竟然把这几个问题颠来倒去地问了若干遍,而且还乐此不疲的样子,看得螳螂都开始不忍心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虫子并不是螳螂吧,至少我不会这么玩弄一只鸟儿。”三十三感慨道。
     闹剧最终以八百万叶发飙告终,看得出那鸟儿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干脆不再回答问题,只是默默地把伊尔按在地上一顿痛打,最后一头撞上树干不见了。
     “你问那些,是不是跟楚楚有关系?”
     三十三的问题让伊尔怔了许久,最后它吁出一口气。
     “是的。”
     伊尔本来不想把相关的事情告诉三十三,亲身经历的时候会那么痛苦的事情,不论讲给谁都不会令对方好受吧。可是现在三十三已经看穿了许多,并且亲口问出来,伊尔不想骗它。
     伊尔给三十三讲了楚楚的病,以及自己在那栋建筑里的见闻。三十三听完之后沉默下来,大刀下意识地轻轻叩打树杈,就这么过了一阵子,它抬起三角脑袋,问:“那你是打算只救楚楚还是打算每个都救?”
     “我命中有一滴露是定要留给楚楚的,至于其他的……”伊尔慢慢地说,“或许八百万叶说得对,那是我的责任吧。”
     它看着三十三,三十三也看着它,螳螂的大刀已经忘了叩打,周围只剩下树叶晃动的声音。
     “你看,三十三,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明白什么叫‘良心’了。”
     ※※※
     伊尔也没想到,自己下的决心这么快就用上了。
     每次三十三觅食的时间都比伊尔要长一些,所以这天上午伊尔喝饱了花蜜就独自先朝着楚楚的窗口飞去。
     那扇窗半掩着,留了一条小缝,不过也够一只虫子钻进钻出的。
     就在半途中,伊尔又有了上次的那种感受。
     它用力地扇动翅膀,飞快加速。
     不,不是楚楚!那女孩儿正在窗边欢笑着朝它招手。
     在楚楚惊诧的目光下,伊尔划出一道曲线,向上飞升。
     还是跟上次相同的位置,所以唱法师轻车熟路地钻进窗户、穿越走廊、撞进墙壁……
     正看到灵魂浮起的一瞬。
     来自天空的太阳之光辉
     来自大自然的万物之精华
     携着我的献礼
     拯救那悲苦之魂
     一股小气旋儿从唱法师的翅膀上转起来,裹着歌声径直飞向那已经开始惊叫的灵魂。那灵魂看到这一幕便静下来,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那双没有瞳子的眼睛直盯着气旋。
     气旋飞到灵魂头顶,慢慢地不转了,整个儿地凝成一滴露,“啪”的一声落到灵魂的眉心,于是灵魂就一下子没了踪影。
     伊尔又等了一会儿,可是这大厅里再没发生什么,那斩断灵魂的黑影也没出现。唱法师垂头吐了口气,发现心中那份痛苦绝望不知什么时候散了。
     伊尔飘飘悠悠地飞下一楼,看到楚楚和三十三都趴在窗台上,大眼瞪小眼地发愣。
     “你不在的话,我们就什么都干不了。”三十三有些泄气地说。
“你刚才去哪儿了?”楚楚则是看看伊尔又探头看看窗子上方,满脸迷惑。
     伊尔没隐瞒,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三十三还没什么,楚楚却听得睁大了眼。
     “你这么神?”女孩儿满脸不可置信地说――虽然前两天闲聊的时候,伊尔说过自己的魔法,却从来都没告诉她,它可以让濒死的人活下来。
     伊尔苦笑着答道:“蝴蝶法师就是做这个的。”
     楚楚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能跟伊尔说话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神的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伊尔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唱法师诚恳地说:“如果病想害死你的话,我会专门留一滴露给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楚楚奇怪地问,“我的病可不那么容易死掉呢,医生说我只要呆在这儿,好好地,很快就能治好了呢。”
     “哎?”这次轮到伊尔吃惊了。
     “病也分大小啊,我的只是小病,只是好得慢罢了。”楚楚和蔼地笑着。
     伊尔可没什么笑的心情,搞了半天都只是它自己在瞎紧张而已。它也没心情给三十三翻译,于是螳螂只能坐在一边,傻乎乎地看着微笑的楚楚和垂头丧气的蝴蝶,不明就里。
     “不过我真高兴透了!”女孩儿看到伊尔失落的样子,就欢快地说,“我有一个那么、那么厉害的朋友喔!而且你是那么、那么善良的好蝴蝶!”
     她这样一说伊尔就想通了。不管怎么说,救人总不是坏事,最起码救下一个生命之后的感觉比看着它死去要舒服得多。八百万叶说得对,根本不需要发生什么,只有洒出生命之露,唱法师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当楚楚说“伊尔以后还要救更多的人哦”的时候,它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但是它没有告诉女孩儿,这一切都是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换来的。
     ※※※
     接下来的日子对伊尔来说快乐而充实。由于楚楚的存在,它和三十三忘了要去旅行的计划――反正原本也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它们每天早晨起来到院子里觅食,按照楚楚的说法,是“这家医院的绿化很不错”,所以食物的供给非常充足,不管是花蜜还是小虫,对伊尔和三十三来说都不难找。喂饱肚子之后,两只虫子就飞到楚楚窗前,陪女孩儿聊天,种族的差异让他们相互间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他们会一直聊到晚上楚楚睡觉,只有护士进来送饭或楚楚打针吃药的时候,虫子们才会躲起来。
     挥洒生命之露的工作一直都在进行。虽然八百万叶把“损耗寿命”这件事说得很可怕,但伊尔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也不知是那只鸟儿小题大做还是伊尔自己太厉害了。楚楚有一个专门记录伊尔功绩的小本子,上边写了好几页诸如“几月几日,一个小男孩”、“几月几日,一位老奶奶”、“几月几日,一只蜜蜂”、“几月几日,一棵树”之类的东西,想必这种记录,楚楚之外的人都看不懂吧。
     但是他们并不需要别人看懂,只要每次楚楚乐滋滋地翻开本子,一条一条念出来时,不论是伊尔、楚楚还是三十三,就都会有一种做着什么伟大事业般的快乐。
     他们的快乐让这家医院的治愈率大幅提高,声名远扬,当然,这些楚楚不懂,伊尔和三十三更加不懂。
     平静的生活背后总会暗藏一些不平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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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41:5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无能为力


     伊尔喂饱肚子的时候,时间还早,所以它决定自己四下转转。
     它朝着跟楚楚的房间相反的方向飞去,那边它还没去过,只看到有一片竹林。
     伊尔忽悠忽悠地飞进竹林里边,这里环境不错,密密匝匝的荫凉和四处飘散的竹香令伊尔舒服得不得了。
     “如果可以的话,带楚楚和三十三一起来这里玩就好了。”它小声念着心中的憧憬,随后就有一股与这竹林格格不入的感觉把它的身形冻结在半空中。
     生命,生命在流逝!
     仿佛是已经渗入潜意识之中的反应,伊尔朝着那边飞过去,把竹叶撞得“啪啪”响。
     一只正在进餐的螳螂。
     大颚来回挫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伊尔想起自己刚刚破茧而出时,三十三吞咽黄蜂的一幕。
     被吃掉的是一只蝉,蝉的灵魂浮在螳螂头顶,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绿色的恶魔切碎、吞进肚子。
     “它真美,是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伊尔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三十三。
     三十三趴在一根竹枝上,静静地望着对面那只进餐的同类。
     “我可不那么认为。”伊尔心里想着,把视线转回去,却发现蝉的灵魂已经不见了,只剩螳螂在那里打着嗝儿。
     唱法师叹了一口气,落到三十三身边。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话吐了出来:“我看到了那只蝉的灵魂。”
     三十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我……的时候,也会有吗?”它问。
     “不知道。”伊尔抬起头,盯着那只正在打扫自己的螳螂,“那只黄蜂是没有的,不过也可能那时我还看不到,那是在见到八百万叶之前。”
     三十三没有吭声,伊尔继续说:“不过就算看到了我也做不了什么,你们把那些可怜的家伙都嚼碎了,救也救不活。”
     “喔,我很抱歉。”三十三有些不安地原地踏了踏步子。
     “没什么,这是自然选择。我也不能整天忙着去救快要饿死的螳螂啊。”
     两只虫子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那我保证以后只吃正餐不吃零食。”
     三十三的笑话可真够冷的。
     这时对面的螳螂已经处理完了蝉的残渣,它瞟了一眼这两只喧嚣的虫子,有些不满地振翅飞走了。
     “你这高傲的公主是挺漂亮,不过吃东西的时候除外。”伊尔品头论足。
     “喔,可是我却觉得那个时候它特别美。”
     显然,蝴蝶和螳螂的审美观,在某些角度是无法沟通的。
     “去楚楚那里吧。”冷场一阵子之后,唱法师索然无味地说。
     ※※※
     在它们前往楚楚病房窗口的途中,一只很大个儿的虫子东摆西荡地飞过来,把三十三撞个正着。
     两只虫子缠成一团地摔下去,一头扎进草丛,滚了好几个滚儿,三十三才从那只大个儿虫子的肚子上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的。
     伊尔忽然觉得那虫子眼熟,就在它落到三十三身边想要看看仔细的时候,那个被三十三踏在爪下的家伙突然大叫起来。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虽然听不懂,但从它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来看,肯定是在骂一些难听的词儿,这个叫“四十九”的蜣螂。
三十三也认出了自己爪下的旧识,它看看蜣螂身边那颗臭哄哄的球,有点恶心地跳下来,跑到旁边去清理自己。
     四十九还在那儿没完没了地“咴咴咴”。
     “四十九,这可不怪三十三,是你自己飞起来没个准儿,把它撞了一个大跟头。”伊尔有点不耐烦地敲着爪子说。
     “哎?”蜣螂终于发出一个不是“咴”的音,“是你们呀。”它愣头愣脑地说。
     “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急急忙忙的?”伊尔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四十九。
     四十九当然顾不上答话,它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球――那个球的样子看起来很惨烈,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就好像刚从什么灾难中逃出来的一样。蜣螂哭丧着脸,用健壮有力的前腿使劲拍打着球,把那些因为冲击而疏松的地方重新压实。
     看它处理得差不多,伊尔才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咴!阴谋!那是阴谋!”四十九大声地喊着,“邪恶的法师让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想要谋害我和我的球!但是被伟大的四十九英明果断地逃了出来。”
     大概是觉得伊尔给它简化的名字比较好念,所以它现在也这样称呼自己,可是这家伙给出的答案在伊尔和三十三听来,完全是一塌糊涂。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蜣螂用阴森森的眼神盯着伊尔,“你这个会‘飞石’的邪恶法师!”
     另两只虫子有点无奈地对视了一下,螳螂抬起爪子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它这儿可能怎么了。”
     “第一次见它,它这儿就够‘怎么’的。”
     “喔,可能出了什么事儿,让它更加‘怎么’了。”
     “那我们还有必要问它吗?”
     “喔,真可怜。”
     蝴蝶和螳螂用怜悯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蜣螂,双双展翅朝着四十九刚才过来的方向飞去,只留下蜣螂独个儿在那儿跳着脚地骂:“咴!混蛋!你们这些混蛋!”
     ※※※
     伊尔和三十三很快就弄明白四十九究竟遭遇到了什么――阻隔大树和医院的那堵墙整扇地塌了下去,想必那只可怜的蜣螂当时正在墙根底下呆着吧。
     墙是被人为推倒的,两只虫子到达这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清理现场。当然,虫子们不会介意一堵墙怎样,但是发生在眼前的另一件事却令它们目瞪口呆。
     大树,那棵把伊尔从小养到大的大树,那棵被它们当做每晚的休憩之所的大树,那棵承载着唱法师梦想的大树,那棵外形丑陋却哺育了银叶灵的大树,在一阵刺耳的机械轰鸣声中,轰然倒地。折断了枝条,散落了叶片,树荫也不见了踪影,虬结的树根和上边的创口,暴露在阳光下、在碎砾中,一派凄凉与破败。
     树上的生灵全都被惊扰了:蚂蚁成群结队地仓惶逃跑,蝴蝶四散乱飞,萤火虫也睡眼惺忪地扑棱着。间或有几只苍蝇蚊子,兴奋地落在那些人身上,吸他们的血,舔他们的油,发出“滋滋叭叭”的声音。
     大树的灵魂只在树干断裂的一瞬发出短暂的哀鸣,此后就再无声息,伊尔没有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但在这灵魂远去之后,唱法师却体味到比以往更加深邃的,寒冷、绝望、悲伤、孤独……
     在它身边的螳螂,也同样沉浸在这份伤逝中无法自拔,直到伊尔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了一声:
     “八百万叶!”
     那只鸟儿,那可怜的鸟儿,它不会因此而死去吧?
两只虫子顾不上周围的人群,一头钻进那摔得支离破碎的树冠里,疯狂地找着、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片银色的叶子。
     “或许今晚,它会来找我们。”
     大树被人们拖走的时候,它们颓丧地落在树桩上,伊尔如此安慰着自己和同伴。
     它说得一点自信都没有。
     三十三给它的答复,也只是一声简短的“喔”。
     我能救一个人
     我也能救一棵树
     但当一个人杀死一棵树的时候
     我无能为力
     上天给我拯救生命的力量
     我感谢你,可也怨恨你
     为何让我看着灵魂消失
     却无能为力
     毒辣的阳光烧灼着遍地残破,以及这片残破上两只不起眼的小虫儿――其中一只,正在抽噎地唱着歌。
     ※※※
     八百万叶整整一夜都没有出现,那银色的鸟儿或许就像大树一样,从此在伊尔它们的生活里消失。
     伊尔没什么胃口,它落在一个没在喷水的喷泉头上,呆呆地看着草坪周围人来人往。
     它下边的铁疙瘩似乎突然开了窍,问出话来,把伊尔吓了一大跳。
     “你今天傻。”铁疙瘩的表达能力有点成问题,不过伊尔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关心。
     “我不傻,我只是伤心。”
     “原因。”铁疙瘩说话总是陈述的语气,但伊尔知道它在提问。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生命死了。”
     “死了,消失了,不见了。”这应该也是个问句。
     “嗯,消失了、不见了。”
     “没有什么会消失不见,不会多也不会少,只是换了。”铁疙瘩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唱法师――它很喜欢这只能跟自己说话的小蝴蝶,这只虫子太稀奇了。
     伊尔低头看了看铁疙瘩,叹了一口气。
     那终究只是一块钢铁而已,有太多东西它们不明白。
     “那不是什么看得见或者摸得着的东西,那是生命,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铁疙瘩没再答话,也不知道它明白了没有,这种话题对它来说确实太抽象了。伊尔也没打算真的让它想通什么,或许这种内容对着一个听不懂的东西说,才不会显得很残忍。
     唱法师回味着自己刚才的话,忽然觉得很悲哀,于是它就哭起来――这还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为了一只鸟儿哭。
     “你也是喷泉头。”铁疙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伊尔忽然想不通自己对着这么个东西哭诉究竟是明智还是犯傻了,也许它去找楚楚才能真正得到体谅吧。
     就在它想到楚楚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出现在它的视野里。
     女孩儿顺着花圃往前走,急匆匆的,眼睛东扫西扫,好像在找什么。风把花草吹得摆来摆去,女孩儿也跟着打起喷嚏――伊尔忽然想起楚楚说过她对花粉过敏。
     蝴蝶不再理会铁疙瘩,振振翅膀飞上女孩儿的肩,正巧楚楚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它。
     “我正找你呢!”楚楚高兴地、压着声音喊。
     但是女孩马上就换上一副忧虑的表情,“我听说他们把树砍了。”
     “嗯。”
     “你……你也没办法吗?”女孩儿疑惑地看着蝴蝶。
     “无能为力。”
     楚楚也变得颓丧起来,轻轻地说:“医院要扩建,他们嫌那棵树丑……”
     “它确实不好看,可是上边长着银叶灵。”
     楚楚当然听伊尔讲过那只鸟儿,而且也非常喜欢那位迷糊的好老师,于是她瞪大眼睛看着蝴蝶,心里突突地跳。
     唱法师看看被花粉呛得不停咳嗽的女孩,摆了摆头,说:“我们先回你房间吧。”
     楚楚接受了伊尔的提议,不过她现在不想跟蝴蝶分开,所以就很小心地把它拢进掌心,然后整只手虚握着放进衣兜,撑起一个用来给伊尔喘气的口,又不能撑得太大被人看到。女孩儿一路小心地走着,留神着自己的右胳膊――万一被哪个冒失的大人撞到,捏坏了伊尔可就麻烦了。
     还好一路平安地回到病房,楚楚刚掩上门,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啪啪”声,她回过头,看到三十三站在窗台上,举着大刀敲玻璃。
     女孩笑起来,捧出伊尔,又给三十三打开窗,三个伙伴就又聚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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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42:59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危险伴随着我的伙伴


     它们在楚楚的窗台底下安了家,本来女孩儿想让这些朋友住进房间里边,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而且三十三不喜欢那一股子药味儿,就作罢了。
     它们的新住所不错,是个避风的地方,有遮雨檐,也很少有鸟儿会来捕食,只有一只结网抓蚊子的蜘蛛作他们的邻居。起初那只蜘蛛对伊尔不怀好意,想着法儿地要把蝴蝶骗到它的网子上去,不过三十三很快就让那家伙老实下来――螳螂威胁它:再敢打伊尔的主意,就把它裹进自己的网子里撕成烂树叶。
     伊尔和三十三都没有过多地缅怀八百万叶,在它们心中,活着的总比死掉的重要那么一点点,所以它们没过几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反倒是楚楚为那只未曾谋面的鸟儿悲伤了好一阵子。
     善良得不得了的女孩儿。
     伊尔欣赏着楚楚的善良,同时也在挥洒着生命之露。每当有谁快要死掉的时候,伊尔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唱法师的血统引导着它的行为,它会忘记毁灭家园的仇恨,忘记丧失挚友的悲伤,而且它知道,楚楚喜欢看它救人,喔,是救所有的东西。
     哪怕只是为了这善良的女孩儿去做。
     盛夏来临,楚楚的本子转眼间就写满了。
     “过不了几天就得换个新本子了呢!”
     在女孩儿数着本子页数的时候,伊尔也在计算自己剩下的寿命――尽管不知道具体日子,但是透支生命之露造成的疲劳感与日俱增。
     伊尔还惦记着楚楚的病情。虽然楚楚自己说得轻松,但相处了这么多天,伊尔也多多少少看出一些端倪――医生对女孩儿的会诊越来越频繁,护士来这间病房探视的次数越来越多,楚楚竭力隐藏在眉间的忧郁也越来越沉重。
     它必须要做些准备。
     当然,三个伙伴的生活并非只围绕着伊尔和楚楚转,三十三也是很重要的一分子。相比起女孩儿和唱法师,螳螂的心境就要快乐很多。
     它每天都去小竹林转一圈,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十三和小碧”成为三个伙伴间除了生命之露以外的另一个常备话题。
     “小碧”是那只母螳螂的名字,当然,这又是伊尔念全名念不顺口之下的杰作,那个姑娘的名字应该是“划破碧空的翠色残月斩”。
     不得不承认,三十三是一只很有魅力的螳螂,小碧对它的兴趣一点也不亚于对食物的兴趣,这一点让伊尔和楚楚都为自己的伙伴感到高兴。楚楚找来了一大堆童话书,讲述爱情故事的、跟爱情沾点边儿的和八竿子打不着的。楚楚一个接一个地念给虫子们,《白雪公主》、《睡美人》、《天鹅湖》、《穿靴子的猫》……
     大家都坚信,这些美丽的故事一定会对三十三有帮助,实际上,当那只聪明绝顶的螳螂把这些童话原模原样复述给自己的女伴时,确实把对方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小碧当时正在嚼着半只蚂蚱。
     属于大自然的生灵们,没有谁听不懂童话,也没有谁不喜欢童话。
     那个最最纯净的世界。
     ※※※
     当秋天的面容闪闪烁烁地呈现出来的时候,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扰乱,甚至可以说是粉碎。
     楚楚的病情恶化了。
     休克、送进急救室,整整七个小时,伊尔一直躲在急救室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地守着,探问每一缕空气――没有死亡的气息、没有死亡的气息、没有死亡的气息……
     时间一秒一秒地渡过,空气也被问得厌了,不再理会它。伊尔就只好紧盯着它们的颜色,生怕里边浮起一丝代表消亡的黑线。
七个小时之后,楚楚被送回病房,伊尔却没了回去的力气,整个儿瘫在急救室的地板上,任凭石质的冰冷触感浸透它单薄的身子。
     伊尔的紧张不是没来由的,在这令它心惊肉跳的七个小时里,它的触角上连半滴生命之露的影子都没有。
     看来平时拯救那些陌生的生物时实在是太奢侈了,如果刚才楚楚出现什么意外,它大概会后悔得撞死。
     “你曾经许诺要专门留一滴露给她的……”唱法师小声地告诫自己。
     休息了片刻,伊尔疲惫地飞回病房的窗前,看到三十三趴在窗台上,把它三角形的脸整个贴到玻璃上,往房间里张望。伊尔落在它身边,跟它一起看。
     “我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喔,我是说,虽然楚楚回来了,可是她看上去……喔……很危险。”
     螳螂对疾病的了解并不深刻,但它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安,或许跟一直守在女孩儿身边的伊尔比起来,孤独地在外边等的三十三压力反倒更大。
     楚楚已经醒了过来,她努力翻过身,面对窗口的方向躺着。借着屋里射出去的灯光,她马上就看到窗台上的两只虫子。
     女孩儿没有动,她已经虚弱到连侧身躺都会觉得痛苦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满脸憔悴去同窗外的两个朋友对视,用目光告诉它们自己平安。
     “最近我不打算再救谁了。”伊尔小声告诉三十三。
     “喔……喔?”三十三先是漫不经心地应着,随后就非常奇怪地转头来看伊尔,“那不是法师的责任吗?还有那个……良心?”
     唱法师垂下头,声音里带着矛盾:“救不了八百万叶我很难过,可那终究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是如果救不了楚楚,我宁可不要良心。”
     “救不了……楚楚?”螳螂迷惑地歪歪脑袋。
     “就在刚才,就在楚楚最危险的时候,我没有露水,一滴都没有!”
     似乎生物在哭过一次之后,就会变得很容易被悲伤感染,伊尔说到这里已经化作哭腔:“我那时怕得要死!”
     皎洁的月光下,一只蝴蝶在抽抽搭搭,一只螳螂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楚楚不会答应的。”隔了很久,三十三才说出这样一句。
     三十三的话很残酷,却很实际。
     没错,楚楚不会答应的,那个女孩儿最欣赏的就是蝴蝶法师拯救生命的行为,如果她知道自己成为伊尔的累赘,恐怕会失去求生的欲望。
     与此相对的,伊尔又完全没有随时拿出生命之露救助楚楚的自信。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骗过她……”伊尔喏喏地说。
     “喔,可我不喜欢撒谎。”三十三看上去有点生气,它瞪了蝴蝶好一阵子,才把口气放软,“好吧,反正我的信条早就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了。”
     虽然想不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破坏过三十三的信条,但能得到这个朋友的体谅还是值得欣慰的,不过伊尔刚刚开始觉得欣慰,就又被三十三打击了一下子。
     “其实没有你做翻译,我和楚楚根本没办法对话,也就是说,这件事你根本用不着和我商量。”
     “听你说的我好像是傻瓜一样。”伊尔气鼓鼓地说。
     “喔,‘傻’后边为什么要跟着‘瓜’?”三十三突然转变了话题。
     “不知道,可能因为瓜都很傻?”
     “胡说!我才不傻!”
夜色之中,不知道哪里有个“瓜”在抗议。
     ※※※
     一个星期之后,是楚楚第二次手术的时间。
     “肯定没事儿的!”女孩儿把拳头攥在胸前,鼓足了劲儿地对着伊尔说。
     “当然啦!我守着你呐!”伊尔挥动着爪子和翅膀,蓝色的光屑从那里簌簌落下。
     看着楚楚被送进手术室,蝴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将是战斗的几小时,它要一直警惕着、全神贯注地感受楚楚的情况。
     容不得半分马虎。
     不过今天楚楚气色不错,似乎用不着到手术室里守着了。伊尔在手术室外边转了几圈,发现不论自己落在哪儿都很碍眼,路过的人都会伸手来抓它似的。它想了想,就飞回楚楚病房的窗台上。
     梳梳触角,生命之露的润滑感让蝴蝶心中一阵轻松。
     一周的积累卓有成效,要是楚楚有什么危险,这些露水足够了。
     虽然这一周里,每当有生命死亡的时候,伊尔都会痛苦得不得了。
     但是值得。
     从一大清早开始,天色就不太好,过了中午干脆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
     楚楚是很喜欢下雨的,空气被雨水洗过之后,花粉和灰尘都会被粘住,她就可以到屋子外边去玩,所以伊尔和三十三也跟着她喜欢下雨。
     不过说起来,三十三哪儿去了?
     伊尔到窗台下边看了看,没有螳螂的影子。
     这家伙可真不够意思。伊尔有些不满地想。三十三也知道楚楚今天要做手术,可是它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吗?手术都开始三个小时了,居然还在外边乱跑。
     “可能因为突然下雨,就在外边躲着吧。”伊尔也不愿意恶意揣度自己的朋友。
     在充分体谅朋友的立场之后,它又开始担心起三十三来。
     “这么大雨,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伊尔又飞到窗台下边,看到空空如也的蜘蛛网。
     喔,那位邻居其实并不常呆在自己的网子上,它一般会在……
     伊尔飞到一个砖缝旁边,“粘粘·索。”它大声叫蜘蛛的名字,不多时就从砖缝里露出半颗脑袋。
     “干嘛?”蜘蛛没好气地说。
     “您今天看到三十三了吗?”由于邻里关系不大好,所以伊尔在跟蜘蛛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客气。
     “粉碎蚜虫的三十三连斩?没看到。”蜘蛛伶牙俐齿地念出螳螂的名字,而没有像伊尔那样用简称,不知道是因为对螳螂的惧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当它确定外边只有蝴蝶自个儿的时候,口气就变得特别轻佻起来。
     “可能会它的小情人儿去了吧。”蜘蛛“嗤嗤”闷笑着说。
     “喔,这倒有可能。”伊尔想了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而且如果三十三是跟小碧在一起的话,伊尔是会原谅它没有来等楚楚消息的。毕竟不管是楚楚还是伊尔自己,都非常希望三十三能够幸福。唱法师对着蜘蛛挥挥爪子:“打搅您休息真不好意思,谢谢您。”
     “嗤,”蜘蛛的笑声显得更加狂妄了,“不用谢我,等着给它收尸吧。”
     “你说什么?收尸?”伊尔吃了一惊。
     “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大概收不到什么完整的尸体吧,可怜的家伙。嗤嗤嗤。”蜘蛛嘟哝着就要缩回去,但是被伊尔“呼”地一下扑上去,用力扯住。
     “你说清楚!什么收尸!”
     “无知的小虫,把你的爪子放开!”蜘蛛骂骂咧咧地踢开伊尔,“别把自己当成螳螂,你这个全身都吸不出几滴汁的干尸!想听就给我老实点儿!”
     “抱歉,我急坏了。”伊尔松开爪子,举起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哼!嗤嗤,想不通我干嘛要跟你这么个干尸废话,”蜘蛛看看砖缝外边那只大气儿也不敢出的蝴蝶,好像得到了什么满足似的,“好吧,告诉你。这个季节,是母螳螂最饿的时候,交尾之后,它就会这样……”蜘蛛张开大颚,做出啮咬的动作,“咔嚓咔嚓地,那只公的转眼就会被吃得干干净净。嗤嗤。”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伊尔忐忑地说。
     “玩笑?不,嗤嗤,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蝴蝶转身就冲进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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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44:18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最大颗的生命之露


     伊尔从来没飞过这么快。
     雨滴沉重而密集,从不知多高的地方恶狠狠地砸下来,每一颗都让伊尔头晕脑涨,仿佛要把它砸扁。伊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在空中的,对于它那么大点儿的虫子来说,在这样的雨里恐怕连爬都不容易。
     我蓝色的翅膀比天空更加湛蓝
     我透明的翅膀比水滴更加纯净
     我的歌声胜过风声雨声
     我的魔咒万物都要遵从
     阿丝娜蒂阿丝达
     阿丝克拉雅
     我命令!
     宇宙来的水啊你应当温柔
     大地上的风啊你应当迅猛
     我的翅膀呀你要不倦地挥
     前方的路途啊你必须畅通
     伊尔大声唱着,大力地挥着翅膀。歌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嘹亮,魔法的光芒在蝴蝶全身闪动着,在雨夜中凝成一团辉煌,流星般地冲向竹林。
     在靠近竹林边缘的时候,伊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咴!法师!咴!法师!”
     四十九拖着它的球,在泥水中挣扎着。它身上坚硬的甲壳替它抵挡住雨滴的冲击,而且被洗得油光锃亮,跟它身后那个被泡得快要散了架的球形成鲜明对比。
     伊尔当然顾不上它,唱法师保持着速度,匆匆一瞥之后,可怜的蜣螂就被层层叠叠的竹叶遮住了。
     伊尔在竹林里兜了好几个圈子,既没见到三十三,也没见到小碧。
     “它们可能在什么安全的地方躲雨呢。”唱法师喃喃着说,“我还是先去看看四十九吧,或许能帮上它什么忙。”
     疲劳感和眩晕感在这时一起窜上来,喔,看来刚才那个强迫性过高的法术消耗了太多体力呢。
     它收起法术,躲在一片比较粗大的竹叶下,等身体的感觉不那么难受了,就准备慢慢飞回去。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一道反光引起了它的注意。
     非常非常熟悉的螳螂翅膀,浸在泥水中,左边一片,右边一片,被雨水一滴接一滴地砸着,慢慢地、慢慢地,陷下去……
     ※※※
     伊尔趴在窗台的边缘,全身都在抖。
     三十三死了,我却一无所知。
     这就是整整一周不拯救生命得到的报应吗?
     对死亡,不再敏感,司空见惯,丧失我的……
     良心。
     八百万叶死的时候,伊尔狠狠地哭了一场,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它却哭不出来。
     是痛得太凶,已经感觉不到了么?
     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矫捷的身影落在蝴蝶身边,可是它连头都没抬――那不是三十三,它知道。
     “你好。”螳螂跟它打招呼,可是伊尔一声不吭。
     “再不换个地方,你会被吹跑的,风太大了。”
     风确实太大了,伊尔的翅膀和触角都被吹得朝一边歪过去,可它还是不吭声,也不动弹。
     一想到三十三,它就不想理这只螳螂,偏偏它的脑子里现在一直在想三十三。
     结果螳螂“扑喇”一声把翅膀展开,烈风顿时被它挡得干干净净。
“我爱它!”
     螳螂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就把风声雨声全都盖了下去。
     伊尔慢慢转过头,看着螳螂。
     “为了我们的宝宝,它死得很幸福。”螳螂的语调渐渐放低,“然后,它让我替它向楚楚和你道歉。”
     伊尔低头看看螳螂的腹部,小声问:“是吗?三十三的宝宝?”
     得到螳螂肯定的答复之后,伊尔就笑出来,一种非常安静又充满喜悦的笑声,它伸出爪子,在上边变出各种颜色的光环。
     这是法师的歌唱
     这是蝴蝶的祝福
     在魔力之下
     必将成真
     红色的代表热情
     你们将永远快乐
     绿色的代表希望
     你们将永不颓丧
     橙色的代表温暖
     你们将幸福安康
     黄色的代表辉煌
     你们将荣耀无边、前途无量
     紫色的代表运气
     灾厄会远离你们身旁
     最后是蓝色的品行
     你们会正直而善良
     “祝福你们,三十三和小碧的宝宝。”
     伊尔唱一句,就递给小碧一只光环,最后六个光环就全都套在螳螂的爪子和触角上了。
     “我……天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碧抽泣起来,“我想不到螳螂也可以有这样的蝴蝶朋友,我……虽然我看不清颜色,不过我真的好感谢你。”
     伊尔一怔:“看不清颜色?”
     “嗯,真抱歉……”小碧不好意思地说,“所有的螳螂都看不清――实际上,我们看不到颜色。”
     “看不到颜色?”伊尔喃喃地念着,怀念三十三的泪在这时终于淌了下来。
     ※※※
     ……
     “那个……我的翅膀……是什么颜色的?”
     “蓝的,很漂亮的花纹喔!”
     “那它透明吗?”
     “那你得把它举高点……啧啧,真的是透明的喔!”
     ……
     ……
     “如果明天发现我不是法师,你会不会吃了我?”
     “喔,可是实际上你是法师,你有蓝的、透明的翅膀。”
     ……
     ……
     “天知道它是不是在叫我。我是虫子它是鸟儿。”
     “可它才那么丁点儿大。有那么多萤火虫,它会选择你这么干干瘦瘦的东西么?”
     “可它没叫我的名字,或许是别的蝴蝶……”
     “也或许它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来吧,我跟你一起去。”
     ……
     ……
     “它都不肯相信你的话,你这么厉害的螳螂。”
     “不,伊尔,那无关紧要。我知道你是法师,这就够了,不是吗?”
     ……
     自始至终,你从来都没看到过我那代表法师的蓝色翅膀,可是,你却比我自己更加坚信我是法师。
三十三,今生今世,我还找得到比你更好的朋友吗?
     ※※※
     小碧轻轻抚慰着那只哭得不成样子的蝴蝶,它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接替三十三在这只蝴蝶身边的角色。它终于切身体会到三十三一直在讲述,可是自己却始终无法理解的,那种发生在女孩儿、蝴蝶和螳螂之间的友情。
     刚一接触,它就深深地迷恋上这种感情。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一只蝴蝶为了一只螳螂哀伤至此?
     等到伊尔的情绪稍微平稳一些之后,小碧想起三十三的另一个朋友。
     “楚楚怎么样?”据三十三说,那个女孩儿正在进行一个关乎生死的仪式。
     “楚楚,是啊,我还有楚楚。”伊尔迷迷糊糊地说完这句,忽然跳起来,“天哪!楚楚,我现在感应不到死亡!”
     小碧迷茫地和它对视着,完全不明白它的意思。
     “我去看楚楚!”伊尔张开翅膀就飞起来――还好,身上的酸痛还不影响它的普通飞行。
     “我和你一起去。”小碧也飞起来,但是被伊尔拦住。
     “不,你进不去的。”
     小碧又现出一丝迷惑,但没有追根究底,而是问了这样一句:“以前,它都是怎么做的?”
     伊尔凝视着螳螂精致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留在这里,给我们力量!”它用短促有力的声音回答。
     小碧点点头,落回窗台,高高地举起身上的六个光环:“我带着这些祝福一起――还有我们的宝宝――给你们力量!”
     伊尔在空中快捷地旋了两个圈子,径直朝着手术室飞去。
     ※※※
     从楚楚被送进手术室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了。
     伊尔用法术穿过墙壁,手术室里一片忙碌。
     医生、护士、仪器,发出各种轻微的声音,他们心中的紧张已经把这房间里的空气都扭成一团了。
     女孩儿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可是她的灵魂已经浮在半空。
     来得正是时候!
     来自天空的太阳之光辉
     来自大自然的万物之精华
     携着我的献礼
     拯救那悲苦之魂
     歌声扬起,空气也已经在翅尖上旋转起来,然后……
     “天哪!”
     唱法师惨叫着,疯狂地刮擦自己的触角,可是上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
     生命之露……
     一定是刚才淋雨造成的。
     可是淋雨是为了三十三,伊尔没办法让自己后悔,后悔也没用。
     现在怎么办?
     楚楚的灵魂开始哀号,证明撕魂者已经非常接近了。
     怎么办?
     伊尔飞到楚楚上方,把自己所知道的能够提供保护的法术一股脑地加在楚楚的灵魂上。
     天知道这些能不能挡得住撕魂者,但是做了总比不做好。
     “我会一直在这儿,我不会把你给它的!”伊尔对着楚楚大声喊。
     楚楚的灵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不再尖叫,而是静静地聆听着伊尔施法时的歌声。
尽管说不出有意义的句子,但是她的面容不再悲苦,反而绽出一丝笑容。
     伊尔在这里,她当然不会害怕。
     谁都不怕!
     ※※※
     撕魂者如期而至。
     黑色的阴影,迅捷如电!
     在伊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楚楚的灵魂中间穿过。
     伊尔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楚楚的颤抖,感受到她的疼痛。
     或许是伊尔的法术发挥了作用,撕魂者虽然让楚楚受伤,却没能真正地毁灭她的灵魂。
     显然这个结果也令撕魂者感到意外,它停在空中,疑惑地打量着楚楚。
     随后它的目光和伊尔对在一起。
     漆黑的铠甲反射着灯光,矫健的身躯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地浮在空中,还有那嚣张地扬在身前的两把大刀。
     三十三……
     “是你么?三十三。”唱法师噙着泪问。
     黑色的螳螂点点头。
     “为什么你会是撕魂者?”
     “所有的撕魂者都是螳螂,就像,所有的唱法师都是蝴蝶。”
     “为什么瞒着我?”
     “我从来都不知道。”
     沉默……
     “可这是楚楚。”
     三十三低下头,黑色的大刀颤抖着,让附近的空气都害怕得叫起来。
     “如果你要杀死楚楚,还不如来杀死我,反正我是你的猎物。”
     螳螂摇摇头。
     “没有意义了,她的灵魂受了这种伤,已经没希望了,除非……”它对着伊尔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有生命之露,早就救她了,不是吗?”
     伊尔也只能跟着它一起苦笑。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要伤她?”
     “要么被唱法师的露水救活,要么被撕魂者切碎,不然,你想让她的灵魂去哪儿?”
     伊尔答不出,这种东西,恐怕只有八百万叶才会知道。
     “我想,楚楚也宁可由我来做吧……”三十三垂下头,痛苦地说。
     伊尔凝视着这个在十几分钟之前还被自己哀悼的朋友,感悟着它的矛盾和悲伤。
     楚楚的灵魂静静地漂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两位朋友裁决她的命运。
     “小碧很好,还有你们的宝宝也很好,我给了它们祝福。”伊尔微笑着说。
     “谢谢。”三十三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这世界上还会有比唱法师更大颗的生命之露么?”
     螳螂猛地抬起头,看到蝴蝶坚毅的神色。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唱法师更大颗的生命之露呢?只要楚楚的身体还在,谁能挡得住伊尔救她?
     “去做吧!”螳螂把那对大刀在面前狠狠地敲了一下,“去做吧!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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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发表于 2014-1-19 20:46:23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从那次手术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两只虫子。此后我观察了许多蝴蝶和螳螂,却找不到一只有它们那么聪明的。我想,大概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说起那次手术,确实很离奇。一场足以致命的医疗事故,我却活了下来,甚至原本一直无法根除的病也稀里糊涂地好了。朦胧的感觉告诉我,伊尔和三十三一定做了什么。
     可能是伊尔的露水救了我吧,谁知道呢。从那时起,我的脑子里就多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些是不属于人类的――不,我不是在讲童话或者什么奇幻小说,我说真的。
     不论怎样,当我手术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干净,就像童话。


—————————————FIN——————————————————

有人评价这篇文,说它“清澈”
我觉得再恰当不过了。
每个角色都很纯粹,那么自然
所以这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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