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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亚尔斯兰战记》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3:05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卷 征马孤影 后记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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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6:03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第一章 陆都和水都
    (一)

    夏天强烈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游丝。仰头一看,天空一片蔚蓝,太阳仿佛就像一面发光的圆盘覆盖着大地一样。月亮的星星也隐藏起了行踪,似乎一心一意等待太阳疲倦之后返回它的住所似的。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二十日。

    帕尔斯国的王都——“美丽的叶克巴达那”看来就像在六月下旬的阳光下假寝。虽然街市显出一片慵懒的样子,寄居在这里的人们却无福享受愉快的睡眠,尤其是占领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人的心灵更谈不上平静。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殿下、同时也是实权掌握者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精悍的脸上充满了不愉快的表情,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就在不久之前,宫廷书记官来拜访他,带来了不好的报告。

    “水越来越不够用了。没有了水,不要说作战,就连生存也成了问题。到底该怎么办呢?”

    水不够用的问题早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当大主教决定和吉斯卡尔对方而逃往马尔亚姆国去的时候,就把用水管路都破坏掉。吉斯卡尔深知水的重要性,他曾动员相当多的人员修复用水管路,但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帕尔斯卓越的水利技术人员都被鲁西达尼亚军杀死,水利技术方面的书籍也被波坦给烧了。士兵们已经习惯于安逸的生活,对辛苦的工程工作难免会有极大的排斥感。更何况帕尔斯军开始要发动全面攻势,鲁西达尼亚军根本没有余裕将宝贵的兵力转移到工事上。基于以上这些理由,修复的工程还没有进行到预定计划中的一半。

    虽然也召集了三万名左右的帕尔斯人,在鞭子和锁链的威逼下让他们去进行工事,可是,帕尔斯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尤其是这一阵子鲁西达尼亚军一再败于帕尔斯军,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相继有逃亡者和反抗者产生。

    鲁西达尼亚军为了杀鸡儆猴,对那些逃亡和反抗的人施以严刑重罚:或者砍断一只手,或者挖出一只眼睛,更有甚者就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只头,然后在头上淋上肉汁,唆使饿犬去咬人。目睹这么残酷的刑罚,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的反感和憎恨之情愈演愈烈。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鲁西达尼亚简直就像徘徊于没有出口的迷宫中一样。

    “事情看来似乎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呢……”

    什么时候才可以稳定下来着手篡位王位?吉斯卡尔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前些日子,他把没有什么实际效用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幽禁在王宫中的某个房间内。他还没有决定要将王兄处死,不,应该说是杀他的时机还没有到来,还没有决定该把杀害国王的罪名加在谁的身上。只要这些问题还没有个定论,吉斯卡尔都没有办法下最后的决断。

    在吩咐书记官要好好处理事情之后,吉斯卡尔先让他退下,立刻就有新的访客到来。吉斯卡尔的整个上午就在接见客人当中度过了。他还无法和每一个客人做太长的交谈。新来的这名访客是身穿帕尔斯甲胄的高大男子。

    “您好像感到相当困扰啊!王弟殿下。”

    郑重但隐含恶意的声音从银色面具后面流泄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名叫席尔梅斯,但在鲁西达尼亚人中只有吉斯卡尔知道。席尔梅斯和吉斯卡尔都是王族,都憎恨着他们的国王,也都想要把王位据为已有。如果说他们两人是同类,想必这两人也不会介意才对吧?或许只会让他们内心更加同意这种说法吧?

    被幽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和王妃泰巴美奈一起逃走了,而且是以吉斯卡尔为人质逃走的。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席尔梅斯在一瞬间不禁为之愕然,接着便是勃然大怒。鲁西达尼亚人竟然让那个他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仇敌顺利地逃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不过王弟殿下做得实在太不够漂亮了,竟然会受制于安德拉寇拉琪那种应该是无力反抗的犯人手上。或者,鲁西达尼亚军原本就是那么弱?

    席尔梅斯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和失望。可是,吉斯卡尔也跟他一样不顺心。他因为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的人质而尝尽了屈辱,最后还被叱骂成一个无能者,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吉斯卡尔仿佛要吐尽一切不平似地回答道:

    “我必须承认事情的确是进行得很不漂亮。可是,最大的失败便是让安德拉寇拉斯活着。如果当时就把他杀了,就不会有今日让他逃走的下场,偏偏就有人多嘴极力主张留下他。”

    “……您是说这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席尔梅斯的眼光隔着银色面具挖苦着吉斯卡尔。吉斯卡尔虽然有些畏缩,表面上仍然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回答道:

    “我没有这么说。不管怎样,似乎只有这件事让波坦那家伙说对了。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吉斯卡尔巧妙地应付了过去,席尔梅斯的怒气也就没得发了。不管怎样,这两个人都极力避免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波坦不在这里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席尔梅斯有些笨拙地把话题扯开了。吉斯卡尔也刻意地点头表示赞同。突然,席尔梅斯想到了重要的事情,这次他出自真心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怎么样了?和他父亲在一起吗?”

    “这件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可以确定的是,安德拉寇拉斯把军队的兵权都收回去了。”

    那个可怕的男人就要率领着精锐的士兵,而且是为数众多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来了。一想到那个景象,吉斯卡尔全身就感到一阵恶寒。他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可是,他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恐惧和对他的憎恶一样地强烈。

    吉斯卡尔计算错误了。原本是希望让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争夺兵权而使帕尔斯分裂的,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却完全掌握了帕尔斯的军权,甚至流放了亚尔斯兰,使得吉斯卡尔没有时间再去玩弄离间之计。他不禁觉得亚尔斯兰这个王子也未免太柔弱了吧?

    因此,吉斯卡尔现在对亚尔斯兰有一种利已主义的怒气。

    席尔梅斯也有他的想法。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想到的一定是让安德拉寇拉斯的帕尔斯军和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并且让他们两败俱伤的策略。相反的,吉斯卡尔想的却是让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两败俱伤。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思,而且他们也彼此不信任。更讽刺的是,他们都没有可以商谈的同志,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事。因此,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想和对方决裂,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同盟关系。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吉斯卡尔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席尔梅斯则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之下,两个人的会谈暂时就此结束。

    (二)

    说起来,或许是自己太贪心了。吉斯卡尔不得不略带苦涩地如此承认。或许在大肆掠夺帕尔斯之后就立刻凯旋回国会比较好些。只是,这样一来,鲁西达尼亚的未来就看不到有什么光明了。在用罄掠夺而来的财富之后,还不是一样又回到原来的贫穷国家?必须想个办法让帕尔斯的财富永远属于鲁西达尼亚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鲁西达尼亚人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才。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独占权势啊!”

    吉斯卡尔苦笑着。

    波德旺和蒙菲拉特是担任骑士和将军的上上之材,但他们在政治、外交、策略和财政方面都没有什么特长。在把他们送上战场之后,一切的国政都必须由吉斯卡尔一个人来处理。如果波德旺和蒙菲拉特败于帕尔斯军的话,到时吉斯卡尔也得亲自上战场站在阵前去承接帕尔斯军的箭雨。看来,这样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让吉斯卡尔头痛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在当天下午就又来了另一件棘手的问题。在午餐之后,吉斯卡尔接见了不平常的人。他们不是贵族或骑士,也不是什么官员,只是默默无闻的士兵而已。四个出身于鲁西达尼亚国内最贫穷的东北部的士兵代表要求面见王弟。

    “王弟殿下,我们想回国去了。”

    他们跪伏在吉斯卡尔面前,而这就是他们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吉斯卡尔无言地动了动他的眉头。在这之前,他曾听到过这样的流言,而现在,他亲耳听见了士兵说出这些话。凝视着这些看来就像出身贫穷而无知识的农民,吉斯卡尔点了点头。

    “你们想回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想念故乡啊!任谁都想回去的,可是……”

    话只说了一半,吉斯卡尔等着对方的反应。士兵们面面觑,然后说道:

    “我们已经杀了上百万个异教徒了,该怎么说呢?我们已经尽到对神明的义务,所以我们想回家了。”

    “我曾经杀了三个女异教徒、十个小孩子。而且也把一个跟我要酒钱的异教徒的婴儿摔到地上去,让他破了头。我想光是做这些事早就应该有资格到天国去了。”

    听到他们若无其事地说这些话,吉斯卡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你说你杀了婴儿?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士兵们闻言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似地眨了眨眼睛。他们互看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似地问道:

    “您为什么生气呢?将异教徒斩尽杀构,建立起地上的乐园,这不是神明的意思吗?”

    “是啊!是啊!司教大人曾经说过,只有死去的异教徒才是好的异教徒。”

    “对异教徒留情就是把灵魂卖给恶魔,王弟殿下不是这么说的吗?”

    吉斯卡尔曾经贴出布告,下令不可滥杀异教徒。然而,这些士兵们都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布告的内容。这是吉斯卡尔的疏忽。吉斯卡尔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所以,王弟殿下,我们应该把叶克巴达那的异教徒都杀掉。”

    这些士兵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把在叶克巴达那的百万个异教徒,包括女人和孩子都杀掉,这么一来,神明也会认同我们的信仰,一定会说够了。我们赶快杀光这些人,好早一天回故乡去。”

    “这些狂人……”

    吉斯卡尔在内心呻吟着。

    然而,利用他们的狂气和妄信,让他们远离鲁西达尼亚踏上征服帕尔斯之路的就是吉斯卡尔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让鲁西达尼亚人离开故乡前来远征了。几年前让他们喝下的毒药没想到现在还有效用。

    “看来好像是被自己编成的绳子套住了。”

    吉斯卡尔一阵黯然。他感到严重的头痛,遂在口头上安抚了士兵们,先让他们退了下去。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来并非吉斯卡尔的本意,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先加以劝解之外别无他法。

    在毫无他人的房间内,吉斯卡尔把身体丢向铺着豪华绢绸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想喝酒,一个人阴沉沉地自言自语着。

    “哎呀呀!照这个样子看来,或许根本就无法活着回去了。”

    这是吉斯卡尔第一次出现如此悲观的想法。

    “呀!不行,就算失去一半的军队,我也要一个人回鲁西达尼亚去。”

    他慌忙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他自己又吓了一跳。“要活着回去”这样的想法就就已经是失败主义的表现吗?吉斯卡尔深深地吸一口气。应该先想打赢仗才对。就算在野战中败北,叶克巴达那的城墙也是难攻不落的。只要确保住水源,要守城并不是不可能的,然后再想办法让安德拉寇拉斯自灭。一定要让那家伙知道厉害。

    重整了态势,吉斯卡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前应该把刚刚那些涌到他面前的危险的狂信者弄到城外去。他把将军波德旺叫来,打算把这件事立刻做个了结。

    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没有太阳,也没有四季的变化。黑漆漆的阴暗笼罩着四周,空气中充满了冷气和湿气。泥土和石块层层叠叠地堆积着,阻断了来自地上的光线,也阻断了地上的支配。

    尽管如此,完全的黑暗似乎也被忌讳着似地,在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光源,微弱的光芒照耀着四周。这个光芒使得魔道士暗灰色的衣服看来似乎带有不吉利的味道。

    围绕着魔道士的弟子们也穿着同色的衣服,仿佛就像吸取阶段四周的黑暗流进来的无色瘴气一样。此时,不祥的沉默被打破了,一个弟子微微张一口,叫了一声“尊师”。

    “什么事,古尔干?”

    “席尔梅斯王子好像也不是那种能彻底为恶的人。”

    “当然,因为他原本就是为了把正义公布于世而行事的人。”

    “正义?”

    “是啊!因为他是正义的王子啊!”

    魔道士不怀好意地笑着。在信仰蛇王撒哈克的教义中,恶就是世界的根源。所谓正义只是一种“否定恶”的存在。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为恶人、加以否定、以武力将之击灭,这就是正义。而如果正义使人们大量流血的话,就等于招来了蛇王撒哈克再临的恶之最后胜利。

    “六月也剩下没几天了。当月亮大放光明的时候,叶克巴达那就会成为流血的沼泽吧?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之间,哼哼哼,几种正义需要更大量对立者的血吧?”

    魔道士嘲讽道。他嘲讽着那些为了证明自己的正义而大量相残的地上的人们。虽然有几个地方失算了,不过,地上的大略情势正按照魔道士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蛇王撒哈克大人请看吧!魔道士恭恭敬敬地在心中祈祷着:不久之后,愚蠢的人们将会化成一条血河流向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去,而到时候,您就将再君临天下了……

    (三)

    夏天的阳光恍如光滴直洒在一行人的头上。越过东西贯穿帕尔斯国中央部分的尼鲁姆斯山脉,走在前往南部海岸道路上的有一小队骑马队,那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

    一行人共有八个人。除了亚尔斯兰之外,还有万骑长达龙、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自称为流浪音乐师的奇夫、女神官法兰吉丝、那尔撒斯的侍童耶拉姆、轴德族族长之女亚尔佛莉德,以及辛德拉人加斯旺德。另外可不能忘了展翅在他们头顶上飞翔着的机敏的老鹰,也就是告死天使。

    当他们离开位于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培沙华尔城时,他们身上都上穿着甲胄的,不过在这种炎热的季节,再加上他们又是往南走,现在,他们都脱掉了甲胄,只穿着用麻纱布织成的白色夏衣。四头骆驼身上背着八个人的粮食、甲胄和武器,而骆驼的缰绳则由耶拉姆和加斯旺德各牵着两条。

    “十万大军只剩下八个人……不过也有好处啦!那就是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

    那尔撒斯双颊顶着夏风如此说,达龙回答道:

    “如果只有八个人的粮食补给都感到捉襟见肘的话,那岂不太悲惨了?”

    “身体越大就越是个负担。”

    “你说谁?”

    “我说骆驼啊!你以为说谁?”

    “啊!没事……”

    舌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帕尔斯顶尖的智将和勇将彼此对望着。

    自从被父王流放之后的七天来,亚尔斯兰的旅程至今才算平稳了些。他们也曾在山中遇见过野狮子,不过,这头猛兽因为才捕获了山羊饱餐一顿,所以只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这些人而已。除了被袭击或是正式的狩猎时外,人们照例是不会滥杀狮子的。

    于是这群人就这样通过了躺在地上打盹的狮子面前。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行人来到了距离港都基兰还有两天行程的指标处。

    “世间好像没什么新鲜事。”

    奇夫略带遗憾似地喃喃说道。然而,他的感想似乎言之过早了。有一群人正从将影子落在这一行人身上的岩场的内部俯视着他们。

    这是一群非常骠悍的骑士。他们在险峻的岩场中平稳地操控着他们的马,头上缠着布,短衣底下穿着锁链编织的轻巧甲衣,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两眼闪着锐利的光芒,他们要的只有战争和财宝。一行人大概有四十人之多,他们就是以沙漠中的剽盗而闻名的轴德族。这一阵子他们一直苦无机会去“帮助”那些因为负荷过重而觉得苦不堪言的旅人,而甚到遗憾。对他们来说,眼前亚尔斯兰等一行人的队伍无异是一个肥大的猎物。

    “只有八个人哪!而且半数是女人和小孩。没什么可怕的,要干吗?”

    如果他们知道这八个人正是帕尔斯中最可怕的人,想必一定会慎重些的。除此之外,如果达龙身穿黑色甲胄的话,或许可以让他们想起传闻中的“黑色战神”,可是,这八个人再怎么看都只像是一般的旅人。于是,四十个剽盗从岩场上奔驰而下。既没有扬起烟尘,马蹄声也不大,乍看就知道是擅骑马的人。

    告死天使发出了小而尖锐的叫声,唤起同行者们的注意。十六只眼睛一起朝向岩场。看出蜂拥而来的黑色骑影的奇夫对着法兰吉丝说道:

    “是盗贼吧?”

    “好像吧!哎呀呀!看来像是一些喜欢扑火的飞蛾。”

    “法兰吉丝小姐,事实上我也觉得就算被胸中燃烧着的爱火烧死也无所谓啊!”

    “是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想冻死的好,我讨厌热。”

    “真的啊?原来法兰吉丝小姐喜欢用泉水洗浴胜过洗热水澡啊?我会牢牢记记住的。呵呵呵!”

    “不要胡思乱想!”

    当完全没有紧张感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八个人八匹马和四头骆驼已经被剽盗群半包围住了。一般而言,在形成这种状态之前,应该是会朝着剽盗们射箭的,可是,因为这一次两个弓箭名手都忙着说双簧,结果其他的人也错失了射箭的时机。现在,他们的四周有超过四十把的白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男人的视线集中在法兰吉丝身上,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啊!还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像银色的月光一样。味道一定也不错的。”

    “真是一群诚实的人哪!就冲着你们这句话饶了你们,赶快走吧!活着去找和你们相配的女人吧!”

    法兰吉丝说得很认真,但这些人一点都不当真,一群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法兰吉丝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就在这个时候——

    “想下手就动手啊!谅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轴德族的村子里去。用酒把你们瞎了的眼睛洗一洗,仔细看看我是谁!”

    亚尔佛莉德策马前进,用她那如黑宝石般闪烁着光芒的瞳孔睨视着剽盗们。其余的七个人有人惊异地、有人感到有趣地看着这个轴德族的少女。耶拉姆等人以为这些剽盗们只注意到法兰吉丝所以让她感到不高兴,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当盗贼们确认了亚尔佛莉德的脸孔时,发出了和看到法兰吉丝时不一样的惊叫声。

    “你不是亚尔佛莉德小姐吗?”

    “是啊!是赫鲁达休族长的女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呢?”

    似乎很满足于男人们的惊叫声,亚尔佛莉德在马上挺着胸膛。

    “幸好你们的眼睛还看得见,记性也还差不到哪里去。没错,我就是赫鲁达休的女儿。你们胆敢拿着剑对着族长之女?”

    亚尔佛莉德无意刻意提高声音,不过,效果已经显现了。这些不怕法律的军队的轴德族男人们弹簧似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他们收起了剑,对着马上的亚尔佛莉德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双方于是开始谈起了目前的事情发展。

    亚尔佛莉德的哥哥梅鲁连出门寻找妹妹的行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轴德族现在由六个长老采行会议制,族人都希望他们兄妹之中任何一人赶快回去。

    “那么,哥哥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亚尔佛莉德不禁歪着头百思不解。她当然不知道哥哥正跟马尔亚姆的公主一起行动。帕尔斯是个大国,国土很广,街道又多,如果没有刻意联络而各自行动的话,要见面实在也难,亚尔佛莉德再次了解到了这件事。轴德族的少女耸耸肩膀。

    “没有碰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痛痒感啊!”

    亚尔佛莉德带着苦笑说出这句听似薄情的话。她并不是讨厌哥哥,不过,确实是觉得有些不好应付。

    “对了,先介绍给你们认识吧!这位是亚尔斯兰殿下。是帕尔斯的王太子,我现在就是追随着他。”

    “王太子……?”

    轴德族的男人们大吃一惊凝视着马上的少年。他们虽然知道有国王和王太子的存在,可是,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王族。他们看着亚尔斯兰的眼神,与其充满了敬意,倒沼说充满了像是看稀奇动物般的好奇心。

    “我是亚尔斯兰,请多指教。”

    王太子率直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轴德一族再度起了一阵骚动。

    “喂,听到了没?他会说帕尔斯话呢!”

    “跟一般人好像没什么两样嘛!”

    亚尔佛莉德红着脸斥责他们。

    “你们要守礼仪啊!因为王太子就会成为帕尔斯国的国王啊!”

    轴德族的男人们赶忙单膝往地上跪。亚尔斯兰笑了笑,要亚尔佛莉德让他们起身。在这些满怀戒慎恐惧站了起来的男人当中,有一个鼻下和下巴长满了茶色的胡须,左耳上有红黑色伤痕的男人对着亚尔佛莉德低声耳语,好像有什么不满似的。

    “你们不需要因为身为盗贼就感到可耻啊!王室也是以租税之名向国民收取谷物,官员们更是厚颜地索贿。这样跟盗贼又有什么不同呢?”

    “以前是这样,可是,今后就不同了。因为亚尔斯兰殿下就建立一个好国家了。”

    “好国家?”

    轴德族的男人发出狐疑的声音。亚尔佛莉德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她继续一一介绍其他的同行者。万骑长达龙的名字又让轴德族的男人们起了一阵骚动。在骚动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亚尔佛莉德介绍下一个人。

    “这位是那尔撒斯大人,原来是戴拉姆的领主,现在是我的人。”

    那尔撒斯连提出抗议的时间都没有,亚尔佛莉德就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一次,男人们的视线便集中在戴拉姆的旧领主身上。那是一种品头论足的眼光。

    “这么说来,这位大人就会有小姐结婚,然后成为轴德族的族长罗?”

    “不,事情是……”

    正当那尔撒斯不晓得该怎么说好的时候,亚尔佛莉德立刻把话接过去了。

    “族长的地位是属于哥哥的。因为那尔撒斯要帮助王太子殿下负责宫廷里的事。当然,我以后也会在宫廷中住下去的。”

    “有时候是帕尔斯国的军师,有时候又是宫廷画家,有时候是戴拉姆的领主,而现在又成了轴德族的族长……”

    达龙语带调侃地对密友说道:

    “真是多彩多姿的人生啊!真让人羡慕,不是吗?那尔撒斯?”

    “你这么觉得吗?”

    “是啊!”

    “那么,我跟你换好了!让你去当轴德族的族长,如何?”

    “哪有这种事?我可不是那种会横刀夺取朋友幸福的人哪!”

    达龙笑了笑,这时候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责骂起那尔撒斯。那就是女神官法兰吉丝。

    “对不起,那尔撒斯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了。亚尔佛莉德已经把她的心意表明得这么清楚。男人再不拿定主意表态,女人就不知道该依靠什么人了。”

    顿了一下,法兰吉丝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你心中已经另外有女人,或者打算单身过一辈子的话,现在应该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不应该还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法兰吉丝小姐……”

    正要提出反驳,那尔撒斯随即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了发现到美丽的女神官绿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说起来,这些同伴都不清楚法兰吉丝以前在密斯拉神的神殿中的事情,甚至连那个对他纠缠不清的奇夫也不敢问她的过去。奇夫自己的成长过程也一直是个谜。除非当事人自己愿意提起这些事,否则谁都不该不近情理去追问这种事的。

    这一群人有了段短暂的谈话时间。结果,亚尔佛莉德仍然跟着王太子朝基兰前进。只要保持联络,轴德族人随时可以支援,而亚尔佛莉德的行踪也明确了,于是,双方的交谈就在此告一段落。

    (四)

    港都基兰位于欧克撒斯河的河口,南边面向无垠的大海。它是帕尔斯最大的港口,都市的规模仅次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王都相较之下,其南方都市的风情格外强烈,冬季既不下雪也不下霜。每户人家都装饰着亚热带的花和树木,一年四季都充满了橙黄红绿的色彩。尤其在午后,一阵骤雨之后,整个港口充满了凉意和生气。基兰湾的人口很狭窄,往内部前进,水面几乎呈圆形,容易防守波涛和海盗的攻击,就地形而言实在是一个理想的港湾。欧克撒斯河会带来上游的泥砂,所以河底每四年就必须疏通一次,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需要费力去注意的了。港都的人口有四十万之多,其中三分之一是外国人,据说在这个都市中有六十种之多的语言在流通着。

    亚尔斯兰把马停在遥望着基兰街道和港口的柯吉亚山丘上,这是六月二十六日正午的事。从山丘斜面吹上来的海风带来了橘子和橄榄叶的香味。碧蓝的海面上散布着超过二十艘大大小小的白色帆船,这副景象让人联想起在青绿的牧场上活动着的白羊。他们这一行人中,大约有一半人看过海。耶拉姆在达尔邦内海附近长大的,而亚尔斯兰却连内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那就是海吗……”

    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亚尔斯兰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从他出生之后第一次看见的广大水面和那永无止境重叠着的波涛丘陵。在朦胧的水平线对岸有几十个国家,那里有着白皮肤和黑皮肤的人们,有国王和王妃,或许也仍然有着为了王座而争战或重修旧好的事吧?

    以亚尔斯兰的立场来看,他对自己的境遇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触。就在两年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于这样的土地上。

    亚尔斯兰的幼年时期过着平稳的日子。他在帕尔斯的市郊和附近的孩子们一同游戏,跟随留有白胡须的私塾老师学帕尔斯文学,偶尔也学习护身的棒术。抚养亚尔斯兰的奶妈虽然不是美女,却是一个温和、有精神及擅长做菜的女子。她的丈夫虽然没有什么才气,才十分老实可靠。有时候在半夜醒来,会听到这对夫妻低声地交谈着。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有时候还会夹杂着亚尔斯兰的名字,这很让亚尔斯兰感到怀疑。可是,这些都还只是小事。直到那一天,奶妈和她的丈夫因为葡萄酒中毒而猝死,急急忙忙就举行葬礼的那一天。

    “亚尔斯兰少爷,王宫里的使者来了。他们是来迎接亚尔斯兰少爷你的。”

    少年很难完全体会这些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从养父母的遗体旁边远望着出现于门口的人们黑压压的身影。一向亲切待他的乡人们都被赶得远远的,穿着甲胄的士兵和马,马车形成了一道道的壁面把亚尔斯兰包围起来。

    “王太子殿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对方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对亚尔斯兰来说,他那充满惊恐和危险的人生于焉开始了……

    格外强劲的海风吹拂着,用那看不见的手扬起了亚尔斯兰的前发。风势虽强,却令人感到心神舒畅。由于这些风,基兰街市不至于显得太闷热。或许历史也需要有风吧?风可以吹动停滞不前的历史。而国家或者人间就可以因此迎接崭新的日子吧?尽管如此,亚尔斯兰是不是就能变成那一道风呢?虽然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帕尔斯王家的血统!

    突然,亚尔斯兰的视线和策马站在他旁边的女神官的眼神相遇。

    法兰吉丝的瞳孔中微微带着忧郁的色彩。她了解王太子心中在想些什么。美丽的女神官稍稍把马带近亚尔斯兰,对他低语道:

    “同时要穿越两道门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王太子殿下,请您首先想到穿越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就够了。”

    从侵略者手中夺回王都是公事。因为有许多的国民被杀、被虐待及被荼毒。亚尔斯兰固然为出生之迹烦恼,但是和那些活着被烧、被杀的叶克巴达那市民的痛苦比较起来,应该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是的,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亚尔斯兰现在所应该做的事是以一个王太子,也就是以一个公职人的身份把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的手中夺回来,把鲁西达尼亚军赶出叶克巴达那,将之驱逐出国境之外,同时解放帕尔斯的国土和国民。无法守护王都的王者就没有做王者的资格。

    那尔撒斯说过,“王之为王的资格就是做一个好国王。这是唯一的条件。”相对之下,王者的血统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了。亚尔斯兰是哪里人?到底是谁的孩子?要去在意、追究这件事就等以后再说吧!在国法上,亚尔斯兰是正式的王太子,他必须尽到做王太子的义务。

    现在没有自怜的时间,亚尔斯兰对法兰吉丝笑了笑,再次看着他的部下们。

    “哪!到基兰去吧!一切都将从那里开始。”

    亚尔斯兰带头开始策马奔驰,其他的七个人也跟在后面。跟在最后面的四头骆驼带着一副没趣的表情慢慢地走着。

    下山丘的路在百步之后变成了石板。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愈往前进就渐渐看见人家了。人影犹如潮水般涌现,外国话盈耳。

    “或许比叶克巴达那更热闹呢!”

    他们都感觉到这股新鲜的喜悦。

    如果说叶克巴达那是陆之都的话,那么,基兰就是海之都了。基兰的财富和华丽都是由海而来的。异国的人和异国的船、异国的物产都是从南方水平线的彼岸来的。基兰是面对着海、面对着异国所开放的帕尔斯的饰窗。帕尔斯的繁华和异国的繁华在这个城市里交会了。

    基兰城镇的明朗、自由和开放的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并不是政治中心而是商业城市之故吧?国王任命的总督虽然统治着基兰,可是,只要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城市、港口都是以大商人为中心的自治会所营运的。如果商人欺骗顾客,或者造成同业意的损失、破坏契约的话,就会被商人团体所流放。各种审判,除了杀人、放火之类穷凶极恶的犯罪之外,都是在市民面前进行和解和调停的。只有那些实在无法获得理想结果的事情才会上诉到总督府去。

    总督的薪俸极高,年收入有三千枚金币之多,再加上向商品收取的租税,其中有五十分之一是以手续费的名义收到总督的荷包里去的。就算是不景气的时候,至少也可以拿到三千枚的金币。若是景气好时,有时候一年甚至可以拿到一万枚左右。

    因此,基兰的总督就算没有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很自然地就可以累积起许多的财产。有时候可以藉着审判和调停拿到手续费,异国的商船也会常常献上宝石、珍珠、象牙、白檀、龙涎香、上等的茶和酒、陶器、绢布、各种香料等。除此之外还有看不见的商品,那就是情报。

    “总督大人,今年初春,强贝王国遭逢严重的霜害。从今年到明年这一段期间,胡椒和肉桂会涨价。”

    在接获这个消息之后,总督就会投进一千枚的金币独占胡椒和肉桂。一年之后,他就可以收回十倍的金币了。

    像这种事也是偶而有之的,如果做得太过火,就会招惹商人们的怨恨,所以也要有所节制。因为就算节制自己的做法,所赚的钱也真的足够了。

    赚饱了荷包的总督当然对基兰市和海上的商人充满了好感。总督虽然身为国王的代理人,却渐渐变成了基兰的商人们的利益辩护人。以商人们的立场来看,他们就像在喂养总督一样。

    现在的基兰总督叫佩拉裘斯,在位已经三年。以前曾担任宫廷书记官,和那尔撒斯有同僚之谊,可是来往并不密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到“是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总督本来是文官,下面并没有所属的军队。总督府的兵力有骑兵六百、步兵三千及水兵五千四百,合计不到一万名。除此之外有大小二十只军船。就兵力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从兵力来看,这种兵力只能证明基兰是一个和平的城市。而那些有力的海上商人们大都拥有私人佣兵,甚至有武装商船。

    身为军师的那尔撒斯注意到了这点。不管怎么说,帕尔斯也需要有强大的海军。

    (五)

    港都基兰的名产都是以鱼贝类为主的东西。排在亚尔斯兰一行人桌上的东西有用辛香料干炸的白鱼、蒸烧螃蟹、盐烧大海虾、油炸海扇、串烧碎肉鱼丸、加入许多软贝类的番红花米、海龟蛋汤、白乳酪、软贝串烧等。饮料则除了葡萄酒之外还有甘蔗酒、苹果茶、加了蜂蜜的柳橙汁,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

    这一行人之所以决定在拜访总督府之前在港口的料理店打发肚子,是因为那尔撒斯想去见他的老朋友。位于俯视港口位置的料理店“美人亭”就是他的老朋友让情妇经营的店,可是,那尔撒斯却见不到老友及他的情妇。听说他们两人到距离港口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高原上的别墅去了,要两天之后才会回来。

    “那么在前往总督府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如果在总督府接受招待时露出狼吞虎咽的样子或许会被轻视。说起来实在挺荒唐的,不过偶尔也要制造一些形象。

    尽管如此,万事还是要以钱为先。

    只要有军费,就可以组织军队,也可以召集到兵、马、武器和军粮。照那尔撒斯的看法,王太子的阵营里已经具备了智和勇,如果再加上财富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事实上,那尔撒斯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就他们八个人,要再撑个一年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种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安德拉寇拉斯王命令亚尔斯兰召集的兵数是五万,所以他们现在需要可供养五万人三年费用的资金。而这些资金从有钱人身上掠夺会比较有效率些。

    “穷人就算把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连他自己也救不了,可是,那些富豪们只要拿出他们的零用钱来就可以救几百个人了。”

    那尔撒斯这样跟亚尔斯兰说。这虽然是极粗浅的比喻,却完全正确。那尔撒斯的重点是在于该怎么做才会让那些有钱人们心甘情愿地献出军用物资?而这就必须做到让他们有“如果出资给王太子的军队,将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利益”的想法。前些日子已经用王太子的名义公布了“奴隶制度废止令”,要获得奴隶所有者们的协助毕竟太困难了。

    虽然已经获得轴德族一千多人的首肯相助,只是,如果要他们中止掠夺的行为,就必须让他们的生活有保障才行。那尔撒斯要的不是需要花钱的同志,而是愿意出钱的人。

    经由大陆公路所进行的陆上东西交易现在已经中断了,这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辛德拉的关系。由于这两国破坏了大陆公路的和平,扰乱了国际秩序,因此商队没有办法四处旅行,交易也就因此中断了。这是一件令人感到困扰的事情,但是仍然有些人抱着“别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幸福”的想法,而对这种态势异常欣喜。不用说,这些人当然就是基兰的海上商人。

    “陆上交易中断了?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大捞一笔了。”

    以“绢之国”为中心的东方交易有极大的利益存在,所以商人们可以分为陆路和海路各自赚取自己的利润。如果陆路被阻断了,陆上商人固然感到头痛,然而对海上商人而言,这却是个独占利益的好机会。因此,海上商人是还会赞同“拯救帕尔斯,解放王都”的口号的。可是,如果不能把他们纳为同志,在辉煌的未来尚未到手之前,恐怕早就会饿死了。这些话虽然令人伤感,却也是事实。

    那尔撒斯再度用比喻的方式来说明情况。

    “如果把人世比喻为水池的话,现在这个池子里就像充满了浑浊的水一样。如果要让池子里的鱼儿们继续活下去,把池水变清,就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把老旧的水汲出来,再注入新的水。”

    把水池破坏让浊水流出来的作业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是,这么一来鱼儿也跟着死亡了。到头来连本带利都没有了。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他应该抱定决心视此事为一辈子的任务。

    “何止一辈子,或许就算花上十代的时间都还没有办法有个了结呢!”

    “可是,如果不走出第一步的话,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了。如果因为路程太远就不踏出第一步的话,永远都到不了。”

    “这句话真是有黄金般的价值呢!”

    那尔撒斯微笑道。

    亚尔斯兰说得没错。若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光坐在原地叹息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在帕尔斯王国建立之前,蛇王撒哈克的邪恶力量是极其巨大的,人们都难以想象这样的力量如何能加以颠覆。当时每天都有两个人被杀。撒哈克双肩上长着那两条蛇是靠食人脑维生的。为了这两条蛇,每天都要牺牲两个人的生命。这样的恐怖日子持续了两千年之久。

    而挺身而出与蛇王作战的年轻人就是凯·霍斯洛。

    “我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我们的脑袋拿去给撒哈克肩上的蛇吗?应该不是这样的。不管要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我们都应该挺身而出拒绝蛇王的支配!”

    这样的呼呈在一开始时没有人响应。甚至有人冷笑着说“你一个人去做做看吧!”然而凯·霍斯洛并没有放弃。他设法让蛇王撒哈克的厨师成为自己的伙伴。为了让蛇吃到人脑,每一天都有两个人要被杀,而且都是年轻健康的男子。要同时救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可是至少可以帮助其中的一人吧?

    凯·霍斯洛一天杀一头羊,拿出羊脑,暗地里交给撒哈克的厨师。厨师再把羊脑和另一个被杀的人的脑混和在一起做成两人份的餐点献给蛇王。蛇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骗了过去,仍然津津有味地吃着。于是,每一天就这样救出一个强壮的年轻人,一年之后,就聚集三百六十五个勇敢的士兵,凯·霍斯洛于是有了打倒撒哈克的军队。

    苦难的战争结束时,蛇王撒哈克被封在迪马邦特山深层的地下。坐上由圣贤王夏姆席德传下来的宝座的凯·霍斯洛,告慰了那些被蛇王杀死的数百万个亡灵。同时,为了对那些被他所杀的三百六十五头羊表示歉意,他发出了宣告,要人们将羊脑和人脑一视为仁,不可加以吃食。以前在辛德拉国时,帕尔斯人不吃咖喱羊脑的理由就在这里。

    不管怎样,亚尔斯兰开始了他的旅程。他的旅程是不是能跟凯·霍斯洛一样有个理想的终点站,现在还不得而知。

    基兰的总督既然是一种和宫廷书记官并列的显要职务,其邸宅的豪华自是不在话下。话是这么说,,其为白色的墙壁和亚热带树木所围绕着的邸宅,竟然是每边都宽达二阿马吉(约五百公尺)的正方形建地。进到里面一看,有人鱼形状喷泉、各式各样的雕刻,爬满了常春藤和藤蔓的凉亭,以及浮满莲叶的水池。

    邸宅的主人总督佩拉裘斯是一个体格很好的四十岁男人,除了头发掺杂着些许的白发之外,看来仍然很年轻,而且似乎很值得信赖。然而,在迎接亚尔斯兰一行人的时候,他的态度却微微显得有些动摇。

    “王太子……王太子……”

    总督佩拉裘斯只是像鹦鹉一样重覆着这句话。由于太过震惊,他甚至忘了加上“殿下”的敬称。他绝对没有想到王太子亚尔斯兰会只带着几个部下来到基兰。

    在这一年间,佩拉裘期并没有把收自基兰的税租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一方面是因为叶克巴达那已经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把四十万枚的金币藏在邸宅的地下室,想据为已有。只要有这些财产,就算帕尔斯全境都卷入战火中,他也可以逃往国外继续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原本他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到王太子竟然来到这里了。

    再怎么说他也觉得自己都没有太过分。自从去年十月,国王的军队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溃败以来,身为基兰总督的他没有为国王或王太子动过一根手指头。他的想法是,与其参加这种胜败还是未知数的战役,不如躲在安全的地方尽可能地储存财富要来得重要。事已至此,他的判断和行动看来是太过偏离正道了。以一个帕尔斯的廷臣来说,光是做这些利已的事当然是会遭国王或王太子不满的。

    “侵占该纳入国库的租税,而且竟高达四十万枚金币。罪该处刑!”

    如果这些宣判,他的财产和性命就不保了。因此他必须想尽办法加以掩饰。尽管是极端的利已,佩拉裘期仍然赌上了生命。

    “王太子殿下,您平安无事,佩拉裘斯真是欣喜若狂。”

    这种表现未免有些夸张,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拉着亚尔斯兰的手,走进面对喷水池、宽广舒适的谈话室。此室感觉极为清凉,那是因为从地下深处汲取上来的冷水流过用大理石制的天花板之故。

    “事实上海盗集团们曾送来威胁信说要破坏基兰市,军队不能擅加移动。臣下担心王都之事以致日夜难安。”

    这当然也是谎话。佩拉裘斯想都没想过要为国王或王太子整备军队和外敌作战。帕尔斯太广大了,发生在比尼姆鲁斯山脉更北边的事对他来说比异国的事更加遥远。

    尽管如此,当一个总督总还是想再回王都谋取更高的职位及更多的财富。他不能不对叶克巴达那的情势不关心。只是,佩拉裘斯宁愿在基兰建立他的财富之城,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待在叶克巴达那。

    大理石的地板上放着绢之国制的竹圆椅。佩拉裘斯把一行人带到这里来。加斯旺德等人自认为“我是侍从,理该在外面等着”。但是,亚尔斯兰却不让他们这么做。

    佩拉裘斯还没有落座,就对着仆人们指唤。亚尔斯兰见状对着那尔撒斯低语:海盗们要破坏基兰吗?

    年轻的军师明快地回答:

    “是假的。”

    在如此断定之后,那尔撒斯做了说明。对海上商人和海盗们而言,基兰是财富的根源,如果把这里破坏掉,就生不出什么利益了。说掠夺还有道理,但是佩拉裘斯所说的只不过是言过其实的说法。

    “但是,如果基兰市被破坏,东西的交易完全停止的话,可能也有人可以从中获利吧?或者也许有可以取而代之的势力存在……”

    目前他们能据以判断的材料太少了,不如观察个两三天再做打算。那尔撒斯这样主张。北方有安德拉寇拉斯王和鲁西达尼亚军激烈冲突,他们可以站在高处看双方的决战。那尔撒斯打算把亚尔斯兰被安德拉寇拉斯流放的境遇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应该有充分的时间去运用智慧。

    “暂且就让总督阁下去伤伤脑筋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美酒,纵酒过度之后总要面临宿醉的痛苦,下苦药也是迫不得已的。”

    那尔撒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说道。可是,年轻的军师的预测在这一天却出了差错。当回到坐位上的佩拉裘斯总督正要开口说话时,一阵匆促的脚步声跑进了谈话室。一个像是总督府书记的男人用尖锐的声音报告了一件大事。

    “绢之国的交易船在港外起火了。而且在船的后面有几艘武装的贼船追着,看来好像有意要进一步攻击似的。”

    “什么?!”

    总督倒吸了一口气,八个客人则不由得站了起来。这个跟着王太子一行人来到的凶报就粉碎基兰市一向保持和平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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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6:5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第二章 南海秘宝
    (一)

    海风吹散黑烟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绢之国风格的商船“胜利”号的宽广甲板上又再度冒起了浓浓的烟雾。这艘船的船头装饰有一个涂料都已剥落的龙头,看来就像一条龙在黑烟当中痛苦地挣扎着一样。

    船长古拉杰在甲板上吼着:

    “基兰港就在前面了。看到我们这个样子,那边的船就一定会来帮我们的!咬紧牙根加油啊!”

    他用两国的语言重覆了这一段话。“胜利”号上一共搭有九国的船员,可是只要使用帕尔斯语或绢之国的语言,所有的人员就都可以听得懂意思了。船员虽然以“哦!”回答了船长的怒吼,但是看来就不太有精神。原本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很难提起精神的。

    古拉杰还不到三十岁,头上缠着白布,腰带上插着短剑;骨格健壮,肌肉浑厚,均匀高大的身材很有看头。被海风和太阳灼烧成赤铜色的脸上,两眼绽放着锐利的光芒。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上长着粗硬的粗须。他出生在海上,将来或许也会死在海上吧!

    “古拉杰船长!海盗们就快要追上来了。他们好像要攻上我们的船!”

    耳边传来夹杂着悲鸣的喊叫声,古拉杰回头一看,果然有一艘海盗船就像要撞上“胜利”号一般紧逼而来。吃了一惊的古拉杰船长重新拿好手上的枪,朝着一个站在海盗船船头,面目狰狞的巨大男人丢了过去。就在他把枪丢出去的同时,他把身体又转向前方。船长的部下看到那个腹部被刺穿的海盗倒在甲板上。古拉杰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对着站在船首的部下大喝道:

    “怎么样?港口那边有没有船只开始动了?”

    “没有,边个鬼影子也没看到。”

    “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不应该没看到这副景象啊!难道基兰的人们大白天都在睡懒觉吗?”

    正当古拉杰这样怒骂时,又有一艘海盗船逼近了,而且不断地射箭、投枪过来。古拉杰的周围已经有三具被海盗杀害的船员倒在甲板上了。

    古拉杰一个人靠着智略和武勇已经走过好几个国家了。他虽然有技艺,可是一下子要是跑上几十个海盗的话,他也抵挡不了。皱着眉头的古拉杰再度对船首的部下吼道:援兵来了没有?

    “没有!没有任何私人兵队移动的迹象。他们大概认为如果这艘船被毁了,货物就会减少,价格就可以提高了吧?”

    一个部下呻吟着报告。总而言之,古拉杰的船就要被牺牲了。

    “这些人都以为事不关已。难道他们不晓得如果我们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吗?”

    船长恨得咬牙切齿。这时,一阵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起,一枝火箭从距离他脸颊三张纸远之处飞过。火箭刺进甲板上,船员赶忙脱下上衣想要灭火。

    “把船停下来!把船停下来!”

    海盗们仿佛合唱般吼叫着,他们张大了嘴巴,连牙龈都露出来,嘲笑着眼前即将到手的猎物。夹杂着海水的海风乘着他们的吼声吹了过来。

    “把所有的财产都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就跳到海里去吧!我们给你们一个和鲨鱼竞技的机会。”

    “或者你们想死守着船一起烧死?”

    古拉杰吐了一口口水。

    “罗嗦!就算我要死,那也是在你们的葬礼之后的事。”

    船帆已经化成了火块,火粉掉落在甲板上。金黄色的雨把它那灼热的水滴洒落在古拉杰的身上,可是,年轻的船长动不不动。他把手搭上腰间的短剑,用燃烧的眼神睨视着海盗们。

    “不管是要烧死还是溺死,反正我是不会栽在你们手上的!”

    部下们的叫声把他这一番话给掩盖过去。一艘从港口一角出现的渔船划破波涛,朝着这三艘纠结在一起的船驶过来。看到这个景象的古拉杰再度咋了咋舌。

    “啐!原本以为总算有人要伸出援手,没想到却是那么一艘可怜的渔船。还有女人坐在上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坐在渔船上的那四名男女当然是打算从海盗手中救出商船。他们就是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和加斯旺德。

    幸灾乐祸是违反人道的。不过,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对亚尔斯兰等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奇迹。如果让奇夫来说的话,那真的是“贩卖名声和恩情的好机会”!

    如果亚尔斯兰等人击退凶恶的海盗,拯救基兰市民的话,市民们当然会对他们另眼相待。“王太子他们帮助了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帮助王太子的”,事情就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什么都不做却一昧要求市民“对王太子尽忠!”,这是没什么效果的。在这之前必须先显出自己的实际效益。

    从总督官邸直接前往港口的达龙一行人丢下了金币,强行借来一艘渔船,朝着海盗船划去。除了金币之外,渔船的船主一定也被法兰吉丝的美貌所镇住。不管怎么说,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当渔船和海盗船接触之后,一个渔夫丢出了装有挂钩的绳子。一个海盗看见钩子上钩上了船缘,便挥着大刀,想要砍断绳子。此时弓弦声响起,法兰吉丝射出的箭贯穿了海盗的左眼。海盗把大刀丢向半空中,从甲板上滚落海里。当他的身体和惨叫声消失在波涛间时,达龙的身影就出现在海盗船上了。

    不管在马上或是在陆地上,大概已经没有其他像达龙那么勇猛而刚强的战士了,然而,在船上时又如何呢?

    如果有人顾虑到这一点,那就未免太多虑了。达龙以前前往绢之国时,也曾在渡河的大船上演出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对方是绢之国以武勇而闻名的四个剑士。和当时的战斗比起来,眼前的船只虽然大,敌手的技艺却差多了,对达龙来说并构不成任何威胁。

    “哪!谁想先来送死?”

    达龙沉稳的豪语让海盗们显得很激动。原本以为眼前的肥羊就要到手了,没想到竟然杀出一艘看来破旧的渔船。这个站在甲板上的硕长男人看来不像是单纯的渔夫,只见他漫不在意地舞着刀杀了过来。

    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怒吼着。海盗们的头被砍了下来,身躯被截断,鲜血化成了彩虹般的雨水洒落在甲板上。多次出现在帕尔斯大地上的景象首次在帕尔斯的海上重现。

    每一次的斩击都有海盗惨死,滚倒在血泊中。达龙的脚步、身形极其绝妙,虽然站在摆动不定的甲板上,他却一点也没有摇晃。惨叫声和怒吼声不断响起,强烈的阳光和卷起的烟雾混杂其中。

    达龙无异是一个化成了人形的灾厄。强力而流畅的手腕在半空中舞动着,反射着阳光的长剑将海盗们的颈部砍成了两断,浓稠的血腥夹杂在海风中。海盗们固然有着强大的腕力,身形也极轻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对抗这样的剑。他们只有被左右砍杀,加重血腥味的份。

    跟在达龙后面的两个人,也就是奇夫和加斯旺德的剑技也压倒了海盗们。奇夫那仿佛流水般优美的剑法歌颂出流血的四行诗,加斯旺德的剑势则犹如辛德拉的太阳般强烈。

    海盗们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倒卧在甲板上,他们在到达天国之前的那一刹那被赶入了地狱。奇夫在甲板上奔跑着。狭窄的楼梯上方有舵轮,奇夫想杀死掌舵的海盗。在到达楼梯下面时,刀鸣声再度响起,想爬上楼梯的奇夫又受敌方从上突刺而来的攻击。

    承接了从上方落下的剑,奇夫在飞散的火花当中,刺出自己的剑。强烈的回应声再次告诉奇夫他已经战胜了敌人。海盗的颈部喷出鲜血,滚落楼梯。

    在这段期间,法兰吉丝的弓弦和海风发出了共鸣,奏出死之旋律。每当银色的线撕扯大气时,就有海盗倒卧在甲板上,或者从船缘跌落海中。海盗们不是被船内的白刃所杀,就是被船外的弓箭所射。

    “被女人的箭射怕了,你们还算是靠海为生的男人吗?不知耻的家伙!”

    有个这样大叫着海盗挥舞着弯曲的大刀,朝着法兰吉线靠上来。然而,他连一步也走不得,因为法兰吉丝射出的箭把他的一只脚钉死在甲板上了。他发出咆哮般的惨叫声,丢下了大刀。现在他既不能战又不能逃了。

    和其他的同伴比起来,他的不幸实在微不足道。宛若一尊做坏了的雕像般伫立在原地的他,左右方尽是被砍下头颅、斩裂身躯、贯穿喉咙及喷着血雾的同伴。

    古拉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二)

    船随着波涛的起伏摇摆着,甲板也左右不停地晃动。倒在其上的尸体就像圆粗木一样地滚动,尸体的伤口在海水的洗涤下奇妙地泛着白光。

    海盗虽然有四十人之外,却被四个人给完全制伏了。有半数以上的人不是被斩杀就是被射杀,有十个左右跳进海里躲开可怕的敌人,其中有半数的人被海浪所吞噬,或者被船体撞上而掉了脑袋,永远再也不能回到陆地上。而有十个左右的连跳进海里的机会都没有的男人只好弃械投降了。于是,“胜利”号终于从海盗的手里逃过了一劫。

    在灭了火,丢掉烧坏的帆布之后,“胜利”号到达了港口的码头。在下令将尸体处理好,治疗负伤者之后,古拉杰对恩人们道谢。达龙就站在他面前。

    古拉杰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而且就像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似地挥舞着那么长大的剑。他认为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为了某种理由才来帮自己的。

    “或许我做事的顺序有些颠倒了,不过,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大名?我想知道是谁救了我们的命。”

    “达龙。”

    达龙简短地报上名字,就已经够让这个海上商人大吃一惊了。古拉杰盯着对方猛瞧。

    “啊!这个名字不就和我所知道的一个帕尔斯人的名字一样吗?听说那个男人有着战士中的战士这样的称号。”

    “没错,是有这个称号,不过,那可不是我自己封的啊!”

    达龙苦笑着说道,古拉杰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我听说那个叫达龙的男人经常穿着黑衣、黑甲胄的啊!”

    “基兰太热了。而且,我也不是打出娘胎就穿着黑色的襁褓。”

    “是吗?我可是穿着绢之国的襁褓的,你不是吗?”

    古拉杰笑了笑,拍了一下手,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他两手交抱在胸前,这是绢之国式的礼仪。

    “呀!达龙大人,因为您的相助,我们不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船。我叫古拉杰。真是衷心地感谢您。““你是绢之国的人吗?”

    “家母是。”

    对船长而言,人生是没有国境的。他的人生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在帕尔斯,三分之一在绢之国,另外的三分之一在海上度过。

    “我可以用二十国的语言跟人打招呼。”

    古拉杰挺挺胸。

    “至于粗话和脏话,我可以用三十国不同的语言来骂人。不过,要道谢当然是要用最美丽的帕尔斯语了。”

    话说到这里,古拉杰看了看聚集在港口的人们,用力地咋了咋舌。

    “不过,基兰也具是没有人情味啊!在两三年前,如果其他的船只有困难,大家都会出手援救的,而现在大家却都只抱着他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的想法哪!”

    有人被他这么一瞪视就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或许是因为不管古拉杰怎么说,他们都没有立场反驳的缘故吧?

    基兰的富豪们所聘雇的私人佣兵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彼此之间并没有联系或协调,大家都是视自己的方便行动。对海盗们而言,在这样的情况下,予以各个击破是最好的方法。

    实际上不光是作战。在袭击某艘商船时,海盗们还会对其他商船的船主说“我们不会对你们出手,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话。于是,其他的商船们就不插手,而海盗们往往就在不战的情况下获得他们所要的利益。

    古拉杰把救命恩人们带进一家酒馆,他再度对达龙以外的三个恩人道谢,对法兰吉丝尤其郑重有礼。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我的船只的恩人。我保住了原本已该丢掉的性命,所以我要好好谢谢你们。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可以帮大忙。”

    达龙简短地把事情做了个说明。对古拉杰而言,这些事情无异是个新鲜的情报。他们离开帕尔斯出海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前的事,那时帕尔斯还很安定,看不出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怎么会有这种事?帕尔斯又和他国的军队作战了?在国外是有所耳闻,可是……”

    古拉杰实在难以想象帕尔斯军会大败。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帕尔斯人都有这种想法。

    “不管怎么说,王太子殿下光临基兰之事,市民似乎都还不知道。一定是总督那家伙有什么奸计而有意隐瞒吧?”

    这是一个误解,不过暂时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达龙也就不说什么了。古拉杰交抱起双手,随即又松开。

    “总之,我会帮助王太子殿下的。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和王族或贵族打交道,可是,借自他人身上的东西不还回去我就无法心安。”

    于是,当天夜里,古拉杰就召集了三十名左右的海上商人。在把众人聚集于古拉杰位于海岸边,有一年以上没有居住的家中之后,古拉开始用他所知道的三十国语言中的帕尔斯语对大家展开说服的工作。他把亚尔斯兰说成一个悲剧王子,热烈地为王太子辩解“如果是一个有血有泪的人就该帮助王子”。同席的那尔撒斯和达龙闻言不禁连连苦笑,而商人们的反应在一开始显得很冷淡,纷纷出言推托。

    “我们一向守帕尔斯的律法,也按时交租税。有什么理由要求我们再做得更多?”

    “是啊!就算没有国王,我们一样可以活下去。从以前到现在不都是这样吗?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过日子。”

    “王太子来到基兰那是他的自由。我们没有理由一定要表示欢迎。”

    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那尔撒斯开口劝阻了古拉杰,他带着嘲讽的眼光环视四周的人。

    “你们大家真是能言善道啊!不过,在动你们的舌头之前,请先看看你们自己吧!今天救了古拉杰船长的是你们还是王太子?”

    海上商人都沉默了。眼看着古拉杰遭遇危险却没有相助,确实让他们感到愧疚。尽管他们有那么多的藉口,在这个时候越是辩解只是越发显出他们的可耻而已。如果说话不小心,搞不好会激怒古拉杰,使得他想用武力来解决同伴间的不忠实表现。

    海上商人们要求在另外一个房间商量。古拉杰面露不平之色,不过那尔撒斯对他点头示意,他也只好勉强提供另外一个房间。在那尔撒斯做出最初的结论之前,古拉杰喝光了五杯酒。不久之后,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一伙人做了表示。

    “如果王太子殿下能把基兰从凶猛的海盗手中救出来的话,我们就宣誓对殿下效忠。因为今天之事只有古拉杰一人获救而已。”

    “可以,就这么决定了。”

    那尔撒斯拍了拍手。他虽然早就看穿海上商人的内心,不过,如果要以这个理由责怪他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只要重复对他们证明亚尔斯兰是一个多么值得信赖的同志就可以了。

    古拉杰蹙了蹙眉头。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海盗们是在海上活动的啊!而你们连一艘军船也没有。”

    “不需要什么军船。在三天之内,我们就要将那些觊觎基兰的海盗一网打尽。”

    看着那尔撒斯若无其事的表情,古拉杰不禁傻了眼。达龙则隐含着笑意。在这个时候,话说得越夸张越好。

    (三)

    面对亚尔斯兰的古拉杰在亲密地打了招呼之后,就打开话匣子。亚尔斯兰也对第一次遇见的海上男人抱着极大的兴趣,问了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古拉杰船长曾经在海上遇过危险的事情吗?”

    “曾经被鲸鱼吞过一次,船因为暴风雨而毁损了十四次,和海盗们交战过一百多次以上……反正只要是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都碰上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像我一样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了。”

    古拉杰挺着胸,满不在乎地诉说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亚尔斯兰是一个个性拘谨的少年,从来没有自我吹嘘过。可是,他却很喜欢听他人的夸言大语。古拉杰是一个充满朝气的男人,见闻既广,又很会说话。达龙当初拜访绢之国时,来往都是经由陆路,所以对海洋之事一概不知。对亚尔斯兰而言,古拉杰无异是一个活生生的惊异。他完全被古拉杰吸引,两人畅谈了好久。

    “那家伙真是会扯。简直就像是海上的拉杰特拉嘛!”

    达龙提起了辛德拉国王的名字,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便回答道:

    “或许您认为只有辛德拉才有这种人,其实在帕尔斯也多的是这种人。”

    在这段时间内,那尔撒斯带着耶拉姆去拜访老朋友夏加德。这个老朋友好不容易才从别墅那边回来,两人终于见了面。

    “那尔撒斯,啊!来得真好!来得真好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还平安,真是太好了!”

    夏加德是那尔撒斯的远亲。据耶拉姆所听说的,他是那尔撒斯的父亲的姐姐的丈夫的堂兄的儿子。他们曾在王立学院一起共学过。当夏加德和其他贵族的爱妾大谈恋爱而闹得满城风雨时,那尔撒斯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他们还曾为了废止奴隶制度之事约定将来要一起合作的。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那尔撒斯毕竟还是在王宫任职过,而夏加德则完全没有做官的打算。他把身边的资产全部换成了宝石和金币,在基兰买了邸宅,过着游荡的日子。

    夏加德在迎进那尔撒斯之后,便把所有的下人都集合到大厅来。虽然经过日晒风吹,他仍然是一个看来比那尔撒斯更有贵公子容姿的年轻人。卷曲的头发或许是因为母亲有马尔亚姆血统的缘故吧?

    “各位,我来介绍我的朋友!这个男人叫那尔撒斯,是全帕尔斯头脑最好的男人,但也是帕尔斯性格最差的男人。”

    “啊!还要这样称赞我。我是一个谦虚的男人啊!”

    说罢,那尔撒斯和夏加德便走出了大厅,在可以了望大海的露台上喝起酒来了。耶拉姆则待在大型绢之国风的内厅,藉以表示对这个年轻贵族的尊敬。在一阵话旧之后,那尔撒斯说明了自己的境遇,要求夏加德帮助亚尔斯兰王子。夏加德的才能应该会对王子大有助益的。

    不过,如果说那尔撒斯有所改变的话,夏加德也一样不同于以往了。夏加德的宅邸中除了有二十名以上的奴仆之外,还有超过一百人的奴隶在广大的果园里工作;还备有监督奴隶的鞭子和勇猛的大犬。尽管以前他曾和那尔撒斯畅谈要废除奴隶制度;现在,夏加德只是浅浅地笑着,拒绝了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的理想。

    “废止奴隶制度就当做是戏言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奴隶是不行的。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那些被虐待的奴隶一定和你有不同的意见吧?”

    “并不是所有的奴隶都被虐待啊!”

    “以你的才智而言,这真是一个笨拙的诡辩。以前你不是就说过,生而为人用金钱买卖身体,这件事本身就违反了人道,不是吗?”

    “当时我对世事根本是一无所知。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尔撒斯,你的话根本就是个童话。”

    夏加德把极昂贵的葡萄酒倒在绢之国的玉杯里,他看着那尔撒斯的眼神中绽放着奇妙的光芒。戴拉姆的旧领主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原本他所信赖的,想把耶拉姆的一生交付出去的朋友怎么会这么眷恋俗尘,抱着死守不当特权的想法呢?

    “我再重申一次,废止奴隶制度是行不通的,那尔撒斯。因为奴隶们也没有这种自觉。他们会这么说的,我们不要什么自由,我们只要慈悲的主人。”

    “我懂了。”

    在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戴拉姆的领主之后,那尔撒斯就把自家的奴隶给解放了。然而,就像他对亚尔斯兰所说的,他失败了。

    “但是,过一段时间是会改变的。不管脚步多么缓慢,只要踏出一步,就接近目的地一步。光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大言不惭地评论‘一定会失败’,这样是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这种语气就像在说教,可是,那尔撒斯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或者,你本身也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用金钱来买卖?用用你最低限度的想象力吧?难道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夏加德?”

    “这是妇人之仁。国政是无法用感伤来推动的。”

    “你好像连感伤和理想都无法加以区别了哪!看来,你的眼睛已经被基兰太阳给晒花了,连看清世间矛盾的眼力也丧失了。”

    那尔撒斯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想起了在夏加德的果园中看到的奴隶们的身影,他们的背上尽是鞭子所造成的伤痕,脚上还铐着脚链,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绝望。而这些都是夏加德加在他们身上的。

    “自己什么都不做,却只会嘲笑他人的理想来满足自己,这种人实在太卑劣了。”

    “你说我卑劣?”

    夏加德的两眼充满了怒气。

    “你说我卑劣,真是不可饶恕,那尔撒斯!”

    “我实在不想用这种字眼。我只是为你的巨大转变感到痛心罢了。”

    那尔撒斯射出了这道冷箭,两人正面相互睨视着。

    耶拉姆担心地看着这两人。他当然完全站在那尔撒斯这一边。然而,主人和老朋友反目成仇未免太可怜了。那尔撒斯感受到耶拉姆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自制下来。那尔撒斯早就知道夏加德一定会用得意的表情口出狂言,可是,就因为推戴亚尔斯兰王子来改革这个社会的弊病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才放弃了隐者的平淡生活,陪着王太子一起作战。

    亚尔斯兰的志向很高。当然,如果飞得太高,地上的人们就追不上脚步。国王是一种统治地上的存在,这一点必须先让地上的人们了解。

    就人道而言,废止奴隶制度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个没有奴隶,社会和经济照样能够顺利运作的社会结构。对奴隶本身也要加以教育,使之能自力更生,而且还要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和资金。开拓荒地或许可以解决土地问题,可是资金从哪里来?金币不是从天而降的。理想固然要高,现实却也得一步一步去整备。

    那尔撒斯必须考虑到这一层的问题,所以也得花点苦心在这上头。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想拉老朋友成为王太子的同伴,然而,他却被完完全全地拒绝了。

    在一片不祥和的气氛中,夏日已经西沉,夜晚来临了。当带着耶拉姆同行的那尔撒斯放弃说服老朋友的念头告辞时,夏加德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立刻关上门扉消失了身影。回过头来看着象征友人严厉拒绝而被关上的门,那尔撒斯加怜快了脚步,开始在夜路中往前疾行。耶拉姆跟在他身后一步远之处开口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

    “朋友已经不是以前的朋友了。即使是相爱的男女也时常有分离的情形产生,更何况只是朋友。”

    那尔撒斯在夏风中耸了耸肩。

    “耶拉姆,我原本想把你托付给那个男人的,还好我没有这么做。搞不好那家伙会把你当奴隶看待,或者把你安排去侍侯他那些侍侯他那些情妇呢!光想到你被人用鞭子鞭打的景象我就不寒而栗。”

    那尔撒斯感慨万千。

    当他正感哀伤的时候,他订的计策开始在另一个地方奏效了。夜路上传来了轻的脚步声,亚尔佛莉德出现了。

    “进行得很顺利哟!那尔撒斯!”

    同一个夜晚,基兰总督佩拉裘斯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绢之国的商人送上来的“活生生的礼物”。只要是绢之国的交易商人都知道,在当地的要路上给人一些甜头吃也是一种买卖。如果惹得总督不高兴而使自己的生意受损,这绝非他们所愿,毕竟他们从故国度过了如果以帕尔斯的标准来说就是一千法尔桑(约五千公里)的海路才到达目的地。对他们来说,把“活生生的礼物“,也就是美女送给总督是一种很便宜的代价。

    因此,佩拉裘斯总督在当天晚上愉快地等待着自己的“礼物“。他打算以某种藉口来赶走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那些来历不明的部下。对他而言,基兰是他蕴藏着丰富秘密的花园,他怎么可能让那个自称是王太子的盗贼来破坏这一切呢?帕尔斯国王、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帕尔斯王室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他打算就带着利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财产,经由海路逃往外国。相反的,如果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了帕尔斯的全土,他仍然做同样的打算。至于以后的事那就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苦等许久的美女为了避人耳目利用深夜前来,只见她戴着厚厚的面纱,带着一个像是外国人的侍从。在经过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女人出现在总督面前。她移了移面纱,用深绿的瞳孔盯着总督看。

    “啊!该用地上的月亮来形容呢?还是用活动的宝石来歌颂呢?你的美丽连美之女神也为之黯然失色。你那像太阳般的瞳孔……”

    总督阁下一像梦呓般地喃喃说着,一边调戏着美女。美女仿佛低低叫了一声“啊!”,受到这个声音的刺激,总督的鼻息随即变得粗重起来,双手就要抱上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仿佛天和地颠倒了一般,总督被女人抓住了手腕,一记巧妙的手法就把总督给打倒在地上。一声钝重的声音响起,总督的背上感到重重的疼痛感。他觉得似乎透不过气来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无礼地把总督阁下打倒在地上的美女很厌烦似地扯下面纱。同行的侍从像豹一般地一跃而上,熟练地绑起总督的身子。

    “辛苦你了,加斯旺德。”

    美女说出了她的第一句台词。

    “根据圣贤王夏姆席德的法与理审判人世间的罪恶。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罪恶,只要在我眼前,就绝对不能放过!”

    “你、你是那个女神官……”

    总督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丝声音,法兰吉丝艳丽地冷笑着。

    “你总算注意到了,真是太粗心了。难道你认为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像我一样的绝世美女吗?”

    “为、为什么做这种无礼的事?我到底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话?”

    “如果让你做了什么那就太迟了。我们的军师做事总喜欢快人一步的。”

    “流浪的吟游诗人”也出现了。奇夫一边恶意地笑着,一边看着在他右手掌中跳动着的小金属物体,总督差一点就当场晕倒。那是他的金库钥匙。

    不久之后,亚尔斯兰和达龙出现,那尔撒斯等人也都到齐了。

    “王太子殿下,基兰总督佩拉裘斯大人提出了令人钦佩的提案。他要把这三年间所储存下来的财产都捐出来做为殿下的军用资金。”

    法兰吉丝恭恭敬敬地提出报告。佩拉裘斯在一旁翻着白眼,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不要说逃到异国去,眼前他就已经受制于王太子了。当法兰吉丝在对付总督的时候,奇夫就用甜言蜜语欺骗官邸里的女奴隶,顺利地打听到总督的秘密金库所在地,同时偷出了钥匙。

    “真是一个办事效率奇高的男人。”

    这是奇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说法,不过,事实也是如此,这种事情是达龙等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就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帕尔斯最高的勇将也只有在一旁苦笑。至于总督,不要说苦笑了,因为被抓到不利的证据,他现在只有跪爬在地上请求饶命的份。

    “在法理的范围内,总督所储存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留下来给他?”

    由于亚尔斯兰的指示,佩拉裘斯总督手边还留有一万枚的帕尔斯的金币。这笔财产应该够他衣食无缺直到老死了。

    “王太子殿下的慈悲为怀诚属大恩。照道理说,除了要没收所有的财产之外,还要判处终身刑罚才对。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悔悟,就让你永远也不需要用到钱。”

    被达龙这么一喝,总督惶恐地平身低头谢恩。当总督受缚在达龙的监视下时,那尔撒斯立刻就以王太子之名写成了布告。于是,在天亮之时,总督佩拉裘斯的解任和被流放的消息就公布出来了。

    总督府因此变成了王太子府。那尔撒斯从总督贪污得来的资产中拿出了一万枚金币,换成二十万枚银币分给基兰的平民。这个作法纯粹是收买人心,不过,有时候也的确需要有这样的动作。总归一句话,他们必须让大家都觉得,王太子的所作所为和以前的总督是完全不同的。

    上午,以古拉杰为首的三十个海上商人来向王太子殿下问安。古拉杰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男人,他很快地组织了海上商人,开始在基兰市建立起支持王太子的势力,并不是光在口头上吹嘘而已。

    一个古拉杰带来的海上商人此时说出一件奇妙的事,就是在基兰的附近藏有海盗们大量的财宝。

    “海盗的财宝,唔……"

    听到这个消息,那尔撒斯不禁陷入沉思。大致上说来,“男孩子”这种生物都非常喜欢寻宝或秘密洞窟之类的事物。那尔撒斯也不例外。可是,太过荒唐无稽的话他又难以相信。现在不是寻宝的时候。

    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听着。据说那些被藏着的宝藏是属于一个八十年前被称为“海盗王”阿哈巴克所有的。他想用所拥有的财富在某个岛上建立一个独立王国,但是,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强烈欲望而已。不管怎样,阿哈巴克在当时拥有超过一百只武装商船和军船,支配着南方的海域。而且,他既没有战死也没有被处刑而死,而是在自己的豪华船舱里安适地度过他的晚年。

    虽然被定位为“海盗”,事实上他原本也是个武装的海上商人。在海上行动是需要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防暴风雨要有坚固的船只,防掠夺则要让船员武装。如果商谈决裂,还要尽力守住自己的利益。原本就因为事实需要,所以才在无其他办法之下武装起来的。

    后来,随着交易的扩大,光是靠着掠夺就可以有足够的买卖,于是,专业的海盗产生了;但是,阿哈巴克并没有把海上商人所得的利益和海盗所得到的利益做出明显的分野。不管如何,他确实是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而在他死后,那些财宝消失于某处也是不争的事实。据说,这笔财富高达一亿枚金币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宝石、珍珠、银块、象牙等难以计算的财宝都被藏起来了。

    据说这些上亿的财宝藏在基兰港的东南方,海上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沙夫迪岛上。如果这是事实,在找到这些宝藏之后,亚尔斯兰就可以拿到巨大的军用资金了。相较之下,总督佩拉裘斯所暗藏的财产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那尔撒斯决定也听听别人的意见。达龙只是耸耸肩没有说什么,法兰吉丝也带着一丝苦笑。

    “一亿枚金币吗?听起来实在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谁能算出一亿枚?”

    亚尔佛莉德问出了这么一个率直的问题。奇夫很正经地点点头。

    “是啊!我也只存了它的百分之一而已啊!”

    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毕竟是小孩子,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过也不是很认真。达龙这个时候改变了话题:

    “那么,那尔撒斯,有对付海盗的对策了吗?”

    “啊!这个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来办!”

    那尔撒斯轻描淡写地回答。

    (四)

    五天后,受过重创的海盗们再度逼近。或许是真的想干一场吧?他们整备了三十艘的军船,备齐刀、枪,侵入基兰湾。当他们扬起了汹涌的波涛侵入时,港口内一艘船也没有,基兰就像一个无人的城市一样地安静。

    人往往会因为过去的胜利和成功而骄矜。海盗们错估了港口的安静缘由,他们认为是因为前几天的袭击使得基兰的市民害怕了。虽然那一次惨遭痛击的是海盗的一方,然而,他们觉得那是偶然的失误,只要他们放手一搏,要打赢是很容易的。

    “让对方上了我们的船是失败的根源。这一次可不会这样了。不知那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就是要把他们找出来吊在桅杆上!”

    海盗们沉醉在复仇的快感里。把人活生生地吊在桅杆上,从下面射箭,使其像刺猬一样惨死,这是他们报复的方式。

    二十只海盗船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港湾内横行。他们对着陆地上的建筑发射火箭,用投石器对着栈桥击出石弹,恣意破坏了一阵子。可是,当他们正要上陆而航向欧克撒斯河河口附近时,事情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桅杆上的了望员发出了惨叫声。

    “洪水啊!”

    对着惨叫声汹涌而至的是欧克撒斯河的大水。

    那尔撒斯用砂袋堵住了欧克撒斯河的水流,使水势处于满涨之前的状态,当海盗船进入港湾时,就弄垮砂袋,引起漫天的洪水。

    作战并不是这么复杂的事。只是,若要堆积砂袋必须要先了解欧克撒斯河的水流状态,要花多少时间储存多少水?要让洪水从什么方位涌出?如何防范不危害到港口?这些都要有专精的知识和精密的计算,那尔撒斯具备了这些条件。

    “放火!”

    那尔撒斯对着奇夫下了讯号。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三十几艘的小竹筏被推到欧克撒斯河的水面,筏上堆满了棉袋,里面注满樟脑和沥青。火箭一放,竹筏在一瞬间化成了火焰团。

    火焰团乘着急流朝海盗船急冲。被洪水冲倒的海盗船或横着倒了焉为,或嵌在岸边动弹不得,或被推上了山崖,失去了航行的能力。在遭到竹筏的冲撞之后,火势立刻蔓延起来,火焰高高地冲上了天。

    海盗船的甲板上充满了烟雾和惨叫声。被火包住的海盗们的身体一个个掉落海面,就像火形成的瀑布一般。

    勉强逃到海上的三艘海盗船的桅杆都倒了,甲板上浸满了水,船舵损毁,十个以上的船员被海浪吞噬。战力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且就在海盗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波攻击又袭了上来。这一次就是剑的攻击。

    “不要放过他们!绝对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

    那尔撒斯下了这样的指示。如果再让他们逃走,他们一定还会再回来报复的,所以一定要彻底地、让他们体无完肤地全败。虽然无法永远杜绝海盗,但要尽可能让基兰在短时间内不再受海盗们的骚扰。这一次的作战对那尔撒斯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技俩,然而这个技俩却是那么完美。

    那尔撒斯的头脑里面有一张正确而精密的帕尔斯全土和周边诸国的地图。山岳和平原、河川和沙漠以及每一个城市和道路都配合着各种数字详细地记在他的脑海里。年轻的军师同时也是帕尔斯学识最广博的地理学者。

    旧戴拉姆领主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脑海里描绘地图一事他算得上了天才,但是,一旦拿起笔来,他的表现力就失踪了。他本人虽然不承认,达龙和耶拉姆可是十分了解。耶拉姆从来不在那尔撒斯面前说这件事,达龙却总是老实不客气地戮他的痛处。尽管如此,他和那尔撒斯之间的友谊仍不受到任何影响,或许是因为他们信任彼此吧?这是耶拉姆的看法。很遗憾的,夏加德这个人的器量远不如达龙……

    接到那尔撒斯的指示而发动攻势的就是古拉杰和他的朋友们.五十几艘的小船聚向海盗船,以挥舞着短枪的古拉杰为首的男人们跳上了海盗船。

    这一天,三十艘海盗船没有一艘逃过悲惨的命运。足足有二千五百人之多的海盗们能顺利逃脱的不到五十人。有三百人左右被抓,其他的人都被水、火或刀刃所杀。在面对海洋的山岸上悠然地观看着这一场决战的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建议道:

    “殿下,在万事底定之后,就让那个古拉杰担任基兰的代理总督吧?”

    那尔撒斯并不是在论功行赏之后才有这样的人事推荐的。如果让古拉杰担任总督的话,理所当然地,他会对亚尔斯兰心怀感激。如果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知道这项人事案,不高兴而取消古拉杰的总督职位,古拉杰也只会对安德拉寇拉斯感到愤怒,相对的,就一定会把亚尔斯兰当成同志了。

    也就是说,那尔撒斯在对有功者论功行赏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将来,确保住对亚尔斯兰有助益的有力同伴。

    就那尔撒斯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布局。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和安德拉寇拉斯的决裂是免不了的。果真如此的话,增加亚尔斯兰的同伴,确保丰裕的基兰为势力范围的中心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安德拉寇拉斯原本就是个刚强的武将,是战场上的英雄。他一心一意藉着自己的强力来排除外敌,统治国内。对交易和从中产生的财富虽不是不关心,可是一向只偏重于陆路。对他而言,支配帕尔斯的关键在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大陆公路两项,基兰和南部沿海地方的比得显然就小了很多。

    “所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把王太子殿下放逐到南方实在是一个天赐的良机。目前,我们就先拥有帕尔斯的南半部吧!”

    那尔撒斯回头看着耶拉姆,大胆地笑着。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想染指南半部的话,到时再看事态来决定了。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构想是建立一个陆上的帕尔斯和海上的帕尔斯这样的双重构造国家。只依仗着国王强大的权力和武力所支配的单一国家看似强大,其实是很脆弱的。支撑国家的支柱只有一根是不够的。

    “王权终归是要灭绝的。但是,帕尔斯本体却要存活下去。”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王统虽然因蛇王撒哈克而断绝,却也诞生了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王朝。这个王朝也不可能永远绵续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其他王朝所取代。

    那尔撒斯在经过各种盘算之后所设计的策略一个一个实现了,只是,最大的一个失误却是基兰总督的人选。他原本是属意于老朋友夏加德的,然而在知道老朋友已经不可靠时,他只好改变预定的计划。还好现在获得了古拉杰这个人才,所以,那尔撒斯的计划也不至于太离谱。尽管如此,那尔撒斯还是很在意夏加德的事。很明显的,夏加感现在也对那尔撒斯抱持反感,而他那种人对人只会仅止于反感吗?或者,他会有更恶意的行为出现呢?

    那尔撒斯也不能老是把心思放在老朋友身上,他必须自己去问问被他们所抓的一个带头的海盗。

    被带到亚尔斯兰面前的海盗们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整个人像辛德拉人一样黝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帕尔斯人。脸上有刀疤,胡须刚硬,眼露凶光,乍看之下就不像是老实的农民或工人。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王太子殿下,就请您先不要管这件事,交给臣下来办。”

    很稀奇的,达龙自愿担任审问人。他问了几个问题,海盗总是闭口不答。

    “哦?不想说?那么就没办法了。”

    达龙重重地说道。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祥,海盗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你、你想干什么?”

    “拷问!”

    达龙的话不仅吓到了海盗,也让亚尔斯兰等人瞠目结舌。达龙在战场上固然是豪勇无双,可是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对无法抵抗的人刑求拷问的人。尽管如此,亚尔斯兰还是保持沉默。因为他既已和达龙有了约定,而且他相信达龙应该不会真的拷问。一定是有什么主意吧?

    海盗虚张声势地说:

    “就算你拷问我,我也不会背叛同伴的。不要小看我!即使拔掉指甲、用烧红的铁棒灼我,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我不用会那种野蛮的方法的。因为再怎么说,帕尔斯都是一个文明的国家。”

    达龙微微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拉过那尔撒斯,开始对着海盗威胁。

    “哪!赶快说吧!如果不说,我就要让这家伙画你的肖像画了。这么一来,就有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哦!”

    “……喂!什么意思嘛?达龙!”

    “哎,就交给我来办嘛!”

    在一阵耳语之后,达龙再次面对海盗。他装出恐怖的表情,加重了语气。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连一只虫也不敢杀的人,事实他曾在绢之国学过魔道,最擅长的就是使用图画的魔道技巧了。只要这个人画了谁的肖像画,被画的人的生命力就会被吸走,跟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一样。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当场试试看吧!”

    听到这些话,海盗的脸色开始变青,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如果是其他的人讲这些话,他一定不会相信,可是,就在前几天,他已经目睹过达龙的豪勇,打一开始就被他的气势给压住。再看到达龙一副认真的表情,他压根没想到这是个骗局。加上,这次海盗原本就很迷信。

    在不断的威胁之下,海盗终于说话了,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其中有几件让在座的人都惊讶不已。他也说出最近人们已经知道大盗阿哈巴克的财宝就藏在沙夫迪岛上的事。在审问得到最大的效果之后,海盗被关进了地牢。而达龙审问的技巧半受到嘲弄半受到赞赏。

    其中感到最不高兴的便是被当成魔道画家的那尔撒斯。

    “这件事实在叫人难以释怀。成功了固然可喜,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我不是就要承受耻辱了吗?”

    “可是,就因为有那尔撒斯,那个海盗才会说实话的啊!那尔撒斯居功至伟啊!”

    虽然亚尔佛莉德拼命安慰他,然而,看来这些话是爱之适以害之。

    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王太子一行人便决定去寻找海盗所藏起来的那笔大宝藏。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心中有几个神秘的方案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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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7:4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第三章 列王之灾
    (一)

    原本是被流放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及其一党,结果竟然控制了基兰港。而流放亚尔斯兰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则待在培沙华尔城。他正准备从这座位于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城池朝大陆公路西进,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

    这是被流放之前的亚尔斯兰正在实行的计划,然而,安德拉寇拉也不是刻意要模仿自己的儿子。除此之外,他并不想动兵。在大陆公路前进的途中,如果发生了实战,他也有一些计策可资运用。可是,军略的基本却没有动摇。他们只是专心地由东往西前进。就算他们想要取水路前往达尔邦内海,也没有可以运送十万士兵的船只。另一方面,如果想往南方迂回前往西方的叶克巴达那,他们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笔直地朝西前进。

    位于公路上的鲁西达尼亚军的要塞也有两座被亚尔斯兰攻陷了。站在亚尔斯兰的立场来看,他好像为父王进行了公路的大扫除一样。因此,照道理说,安德拉寇拉斯应该早已出发走在大陆公路上才对。而帕尔斯军并没有照这个理所当然的路线走,是因为有伊尔特里休所率领的特兰的存在。

    现在,年轻的伊尔特里休已经不是亲王,而是国王了。他虽然杀害了前代的国王特克特米休篡位为王,然而,他却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即位仪式。他必须靠着实力和实绩让千万人认同他的王位。伊尔特里休把军队集结在培沙华尔城的北方,伺机攻略。他们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伊尔特里休因此快速地指挥军队,想要尽快地获得胜利和粮食。

    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帕尔斯国内急速地复位一事是伊尔特里休想都想不到的事。就在不久之前率领着十万大军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到底到哪里去了?除此之外,堪称为亚尔斯兰左右手的勇将达龙和智将那尔撒斯又怎么了?派出间谍去打听的结果也没有办法获得详细、确实的情报。是不是帕尔斯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伊尔特里休也没有充分的余裕去想这些事情。如果无法打胜仗,杀先王自立为王的伊尔特里休就无法伸张他的正义了。除此之外,伊尔特里休原本就是一个重行动胜过思考的人。

    “为我攻下培沙华尔城,拿下安德拉寇拉斯的脑袋吧!我会把城内的财物的粮食都分给大家!不惜生命一战吧!”

    伊尔特里休再三激励着将兵,率领军队逼近了培沙华尔城。帕尔斯军的侦察部队发现了特兰军卷起漫天狂沙的行军队伍,立即报告给万骑长奇斯瓦特知道。他再上报国王安德拉寇拉斯。

    “特兰的疯狂战士……”

    双刀将军奇斯瓦特是这样形容伊尔特里休的。

    “他率领着大军,再度逼近这座城。从他们的行动看来,似乎有决一死战的觉悟。”

    “如果光是觉悟就能打胜仗的话,人世间就不会有败战这种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低声笑着。在伊尔特里休出生之前,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经上过战场,深知战争的可怕了。今年四十五岁的安德拉寇拉斯压仰住笑声,陷入沉思。他对着在御前待命的奇斯瓦特说道:

    “总之,特兰的疯狂战士不善于攻城。我们就利用培沙华尔城壁让他们知道轻举妄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安德拉寇拉斯并无意和特兰军作持久战。他必须尽早离开培沙华尔城,前往王都进行征战。因此,他想把在背后的特兰军彻底击灭。不过特兰军绝非泛泛之辈。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毕竟是事实。安德拉寇拉斯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却是一定的。这包括人命和时间。不论哪一方面,对现在的帕尔斯军来说都是很宝贵的。

    退出御前的奇斯瓦特必须为国王拟出一个必胜的战略。而在城内的另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总是不靠近国王的半径十加斯(约十公尺)之内,只是自顾喝自己的酒。国王也不想接近克巴多,因此,很多辛苦的工作都必须由奇斯瓦特去负责。他绝对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然而……

    “这个时候如果那尔撒斯大人在就好了。”

    奇斯瓦特叹了一口气。要在短时间内退破特兰军非得要有诡计才行,譬如就像上次那尔撒斯设计让特兰军相互残杀一样。

    目前在培沙华尔城内的安德拉寇拉斯、奇斯瓦特和克巴多都是战场上的勇将,但是却都不善于设计他人。正在考虑该怎么做才好的奇斯瓦特突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他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军师那尔撒斯和王太子亚尔斯兰在培沙华尔城内的时候,曾交给奇斯瓦特一封书信。

    “如果奇斯瓦特大人在这座城内面临了必须在短时间内击退攻击军队的情况之时,就用这个计策的!应该会有帮助的。”

    之后,由于接连发生安德拉寇拉斯王生还及王太子的流放事件,奇斯瓦特一时之间竟把这件事给忘了。突然记起此事的奇斯瓦特看完那尔撒斯的计划书之后不断地点头。他来到克巴多的房间,又叫来伊斯方一起商讨退敌之计。

    六月二十二日傍晚,自称为特兰国王的伊尔特里休率领着所有的军队,从北方逼近了培沙华尔城。

    特兰军已经失去了猛将达鲁汉,兵数也减少到只有三万。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充满了斗志和魄力。特兰就这样践踏着帕尔斯的土地,卷起漫天的烟尘杀来了。相对的,帕尔斯的迎击态势却出人意料之外,他们自己打开了城门,形成一条灿然的甲胄之河流出城外。

    “啊!帕尔斯军出城了,正中下怀!”

    伊尔特里休两眼闪着光芒。如果帕尔斯军躲在培沙华尔城里做防御战的话,特兰军就比较难以发挥实力。但是,如果双方进行野战的话……

    “我们哪会输?就算有两倍的敌人,照样可以从正面予以重挫!”

    伊尔特里休这么想。除了伊尔特里休之外,大概没有人在面对帕尔斯军时会有这么大的自信吧?虽然曾经败过一次,但是那是因为中计的缘故,而不是实力不如人。伊尔特里休打算利用这次的机会证明这件事。

    伊尔特里休高举起大刀挥舞着,站在全军的前头,朝着可恨的帕尔斯军冲了过去。

    (二)

    浓烈的血雾在地上飘荡着。剑和剑激突,甲胄被砍裂了,鲜血从迸裂的肉体中喷洒而出。

    在城外指挥着帕尔斯军的虽是独眼的克巴多,不过,这个时候整个战况似乎被特兰军主控着。

    “如果打不赢,特兰就会从地上永远消失了!各位,拼吧!”

    伊尔特里休的命令极其严厉,而特兰的士兵们也极强悍。他们举起枪尖猛然前进,突刺着帕尔斯兵的行列。两军的刀身和枪身交缠着,尚未全黑的天际充斥着令人不快的金属声。

    “不知死活的家伙!跟他们认真拼命简直是白痴。”

    克巴多喃喃自语着。他自己的大剑和甲胄涂满了特兰兵的血,只是,个人的勇武是无法抵挡整体的败势的。

    “撤退!”

    大声下令之后,克巴多立刻调转马头,开始撤退。他的部下们也相继地收起了剑,调转马头退下去了。刚开始是井然有序的撤兵,然而,伊尔特里休却不放过这个良机,像一头饥饿的狮子般紧追不舍。

    前进的特兰军与后退的帕尔斯军交杂在一起,产生了激烈的缠斗。挥舞的剑与其说是斩杀的武器,倒不如说是殴打的武器要来得贴切些,双方的剑在彼此的甲胄上反弹。在一阵交缠之后,身体动弹不得,被摇动的人马波涛一推便从马上滚落,活生生地让从后面跃上的马蹄踏死了。

    于是,双方的交缠就在特兰军的攻势推动之下往前进,人马波涛涌到了培沙华尔城的城壁。

    “冲进去!培沙华尔城是我们的了。”

    伊尔特里休在马上怒吼着。这个时候,又有一阵新的喊声响起,帕尔斯军的另一支部队从右前方杀了过来。指挥这支部队的骑士就是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他所率领的骑兵只有两千名。

    “别太骄傲了!杀了他们啊!”

    听到伊尔特里休的命令,特兰军继续突进,驱散帕尔斯军。这支新加入的部队显得不堪一击,阵形马上就崩散了。伊斯方本身也和伊尔特里休刀锋相对,然而又立刻调转马头逃了开去。

    特兰军终于冲入了培沙华尔城内,阵形就像一道染着血的骑士和甲胄形成的浊流。入侵者们用特兰语放声狂叫,被血腥染红的眼睛闪着光芒,马蹄在石板上踏踏作响,紧追着四下逃窜的帕尔斯军。

    奇斯瓦特在城壁上俯视着这个景象,他点了点头:

    “智者真是一种贵重的存在啊!那尔撒斯的机谋竟然能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特兰军在奇斯瓦特的眼下夸示着自己的胜利,想一举歼灭帕尔斯军。奇斯瓦特此时把手上的火炬点上了火,高高地丢到夜空中。

    这是个讯号。城壁上响起了甲胄的响声,数千名帕尔斯兵现身。突进的特兰军先锋部队连惊叫“啊!”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就发出了惨叫声。他们都掉进被巧妙掩饰起来的落穴中。马儿挣扎着,人们焦躁不安。落穴虽然不宽也不深,然而,大量的木材和砂土从城壁上落下来,立刻阻断了特兰军的前后。冲入城内的入侵者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只好停在原地。

    “发射!”

    奇斯瓦特一声令下,城壁上的帕尔斯兵同时搭起弓,开始对着地上的特兰军射下箭雨。

    夜风鸣响,飞射的箭化成了死亡之雨,包围住特兰军。特兰军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更无法躲。特兰的士兵和马儿发出悲鸣声倒了下来,尸体重重叠叠成了尸山。箭雨仍然射在已经断了气的人马身上,看来就像插着针的肉丘隆起在地上。

    “中计了吗?”

    伊尔特里休不禁沮丧地呻吟着,两眼泛着血光。原来他被引进了城,中了圈套。帕尔斯军根本无意在野战中一决胜负。

    “撤退!冲出去!”

    这个命令已经在城内外执行了,特兰军拼命地想逃出去。卡鲁鲁克将军扯着喉咙重整已军的行列,想要抵挡帕尔斯军的反击。这个时候,挡在他面前的是克巴多率领的部队。克巴多对着拿着起枪的卡鲁鲁克将军笑道:

    “如果我不偶尔立个功勋,那也未免太没面子了。为了保住我的面子,不好意思,只好请你当牺牲品了。”

    “讲话前要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

    卡鲁鲁克愤怒地刺出长枪,克巴多的大剑将之反挡了回去。经过了五六个回合,火花下迸散,只见克巴多的大剑将卡鲁鲁克的枪身斫成两段,回身一闪,砍下了卡鲁鲁克的脑袋。失去脑袋的卡鲁鲁克的身体仍然在马上拿着枪走了十步之远,然后从马上摔落。

    这个时候,迪撒布罗斯将军也和有“被狼养大的人”之称的伊斯方面对面交战,他也在伊斯方的一刀之下从马上滚落。

    其他叫得出名字的特兰军骑士也相继被帕尔斯军杀了,暴尸荒野。培沙华尔北方的山原充满了特兰人的血腥。

    这天晚上,特兰将兵所留下来的尸体多达两万五千名。不过因为身首分离的尸体都被分开个别计算,所以,实际的数目应该不到这么多才对。只是三万名的特兰军丧失了一大半却是不争的事实。保住一命的人们也没有抗战的力气。他们甚至连整军都做不到,零零落落地四下逃散了。乘胜追击的帕尔斯兵继续追击、猛攻。

    勇名威震大陆公路北方草原的特兰军就此溃败了。当然,在他们本国还留有数万人民,然而,泰半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了指导者,没有了强大的军队,特兰军再要重新建立起来,至少也要花个十年的时间吧?

    培沙华尔城充满了大胜利的欢呼声。帕尔斯军死亡的人数不到一千人。悠然地现身于大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在检查过特兰主要武将的首级之后问奇斯瓦特:

    “伊尔特里休呢?”

    “臣下该死,让他逃了。”

    伊尔特里休果然非池中之物。他竟然能穿过那么巧妙设计的陷阱,突破重围逃了出去,而且有二十个以上的帕尔斯兵死在他手上。最初和他交锋而不得不诈败的伊斯方虽然死命地追赶,可是,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算了!伊尔特里休那家伙已经没有了优势。就算他再怎么勇猛,两只手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安德拉寇拉斯笑了笑。

    “辛苦你了,奇斯瓦特。在顺利夺回王都之后,我会重重封赏你的。”

    安德拉寇拉斯以为把特兰军诱入城内,使其落入陷阱是奇斯瓦特想出来的作战方式。奇斯瓦特觉得心中好苦。其实这个作战方法是那尔撒斯想出来的。可是,他又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那尔撒斯还附带提示了一句“切记勿说与他人知”。如果知道这个作战方式是出自那尔撒斯的头脑,想必国王一定会很不愉快吧?现在就姑且借用一下那尔撒斯的功劳吧!日后一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奇斯瓦特如此打定了主意,这时,他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全军宣告的声音:

    “后方的忧患已除,这个月底,全军就离开培沙华尔城踏上夺回王都的征途!不久之后就是再兴我国的秋季时分了。各位,为了胜利,我们一起自我勉励吧!”

    (三)

    有夸示胜利的王者就会有失意的王者。勉勉强强逃离战场的伊尔特里休继续在夜晚的原野中奔跑。

    “这个样子怎么回沙曼岗呢?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可是,我的一生是不是就在这里终结了呢?”

    伊尔特里休在马上这样自嘲着。他回过头来一看,没有半个部下。想必都在帕尔斯军的重围下丢了命吧?现在,伊尔特里休是世上最孤独的王者。

    帕尔斯国会来追他吧?即使是故国特兰也不会热诚欢迎杀害前王特克特米休的伊尔特里休的。不,应该说,他们不可能会原谅让数万名战士白白送死的伊尔特里休。如果他回到沙曼岗的话,伊尔特里休一定会被五花大绑,被迫自杀吧?以特兰的习俗而言,他们是不会让不断失败的篡位者活下去的。

    伊尔特里休漫无目标地在黑夜笼罩的原野中朝着西南方疾驰。不久之后,坐骑的脚步变得沉重了。事实上,坐骑努力的程度并不比骑手逊色。

    伊尔特里休决定下马休息一会儿。他离开大道,躲进一个有小山般高的岩荫下。他坐在冰冷的砂地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可是,所获得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某种异常的气氛刺激着他,失意的特兰骑士跳了起来,摆出备战的架势。一个男人半像是深在黑夜中似地站在他眼前。

    “……特兰的伊尔特里休陛下吧?”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朋友。我想救你。”

    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说完,伊尔特里休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想必是藉机奉承我,想得到什么利益吧?”

    “啊!这么说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真是不巧啊,就算奉承我,你也拿不到一枚帕尔斯铜币。要奉承就去找别人吧!”

    “可是,你是伟大的特兰王啊!”

    “是一个连一把土都没有的国王啊!”

    年轻而勇猛的特兰骑士歪着嘴自我嘲笑着。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看着他的表情,两眼中闪着奇妙的光芒。

    “不要说一把土,伊尔特里休陛下,我可以把海角天涯所有土地给双手奉上。”

    “你说什么?”

    “特兰本国当然不在话下,我可以让陛下控制帕尔斯还有辛德拉,甚至大陆的中央部分都归你掌管。虽然在下无能,但是我愿意为陛下尽微薄之力。”

    男人热烈地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伊尔特里休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狐疑地看着对方。虽然他是一个粗鲁的特兰人,在某些地方也很迷信。不过,他也是个勇猛的战士,对可疑的邪教或魔道士之辈没有什么好感。伊尔特里休以不领情的声音直接诘问对方:

    “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什么企图。我只是觉得不能坐视一个盖世英雄沦落的悲惨命运,成为一个流亡者。”

    “我说过不要跟我假惺惺的!”

    伊尔特里休半怒吼着拔起了大剑,猛烈一挥,朝着暗灰色的男人飞斩过去。夜气应声撕裂,如果换成常人一定一击就毙命,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常人。伊尔特里休必杀的一击只落了个空。更近似鸟儿的身手一回转重新站定之后,男人歪着嘴角。

    “哼!特兰人终归是野蛮人!只不过是骑着马、吃着羊肉、喜欢掠夺和杀人的半兽人而已,再怎么跟你讲道理,你都听不进去,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胡说八道!魔道之辈!我要把你污秽的舌头砍下来去喂狼吃!”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发着光,大剑也散放着光芒,朝着魔道士袭来。

    魔道士又闪过了这气势惊人的一击。只是,要避过这一击着实花了他好大的精力。魔道士连反击的机会没有,顺势一顿便倒在地上。这时候,第三击又落了下来。

    魔道士的脑袋离开了躯体,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伊尔特里休心想:终于杀到了!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知道他的剑尖碰触到的只是暗灰色的头巾时,头巾就在半空中散开来了。伊尔特里休看到暗色的细长的布像蛇一样一边飞跃着,一边袭杀过来。

    布条就像有生命的生物般卷住了特兰人的脸。过了一会儿,伊尔特里休终于倒在地上。他的手上仍然拿着剑,全身微微地痉挛着。魔道士喘了一口气。此时,另一个人应声出现了。

    “呀呀!还真棘手哪!特兰的疯狂战士这个称号还真是适合他呢!”

    第一个魔道士闻言笑着回答:

    “若没有这股猛劲又怎么能成为蛇王撒哈克大王的依靠呢?太好了!太好了!在叶克巴达那的尊师一定也会因为我们的功劳而高兴吧?”

    这两个男人用奇怪的魔术使特兰年轻的疯狂战士晕了过去。他们就是潜藏于叶克巴达那地下深处的魔道士的弟子,正热烈期望着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祈求这个世界回归黑暗。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们不论在过去或现在都不断地努力着。

    “可是,古尔干啊!原来我一直以为尊师是把那个席尔梅斯当成撒哈克大王的依靠的,难道不是吗?”

    “尊师的深思熟虑不是我们所能预测的。我们只要把负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魔道士们很庄重地对他们的指导者行了该有的礼数。他们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他们必须把这个强壮的男人的身体送到目的地去,而这还需要费他们一番功夫。

    特兰的悍马一开始用粗重的鼻息抗拒着魔道士的手,但是在魔道士们把某种咒文传进它的耳朵之后,马儿就温驯下来了,保持着像是着了梦魇般的姿势。

    魔道士们接着把失去意识的特兰骑士身上的甲胄脱了下来。伊尔特里休虽然只是中等身高,但是肌肉结实,要把他的身体抬上马背,这个工作远比魔道士们想象中的还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迎接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不久之后,背着主人身体的特兰马被两个魔道士用看不见的绳子控制着,无声地在夜里的原野上朝西走去。

    (四)

    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本名艾丝特尔的鲁西达尼亚少女背负着成人都难以负荷的行李。那种眼睛看不见的负荷有两个:第一种是照顾从圣马奴耶尔城带来的伤病者们,另一种是要救出被王弟吉斯卡尔幽禁的国王陛下,也就是伊诺肯迪斯七世。

    再一个月才满十五岁的少女想要完成这两件困难的工作。一般而言,光是想到这些事就够让人觉得累了。可是,艾丝特尔的精神仿佛充满了弹力似的。她总认为与其因为自己的立场艰难就意气消沉,不如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所具有的意义更能让人精神百倍。

    亚尔斯兰偷偷让艾丝特带回来的金币在照顾伤患时发挥了很大的效用。她因此得以租了一间民房,把这些人安置在里面。艾丝特尔把金币交给一个伤势几乎都已痊愈的老人,把照顾同伴的工作交给了他。在三个月之内,他们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于是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艾丝特尔终于能把精神集中在另一个课题上了。那就是救出国王陛下。

    当天夜里,艾丝特尔潜进了帕尔斯王宫的内庭。在这几天,她曾反覆地观察过,确认警备兵巡逻的情况和围墙的所在。以前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进行攻城战的时候,有一部分墙壁被石弹击中而崩散了。艾丝特尔把皮绳绑在墙上攀爬上去,然后再移到线杉树干上,再落到已荒废的内庭去。

    救出国王是一个鲁西达尼亚人理所当然的义务,艾丝特尔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她曾经直接和国王陛下交谈过。艾丝特尔的想法是救出国王一来是尽人臣之忠诚,二来,可以在国王的庇荫下使那些伤病者获得保护。

    这天晚上,艾丝特尔打算想办法和国王再见面,告诉国王她一定会救他出去。就算再怎么勇敢的少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去救出国王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而在这个时候,帕尔斯中最不幸的人又是谁呢?

    “只要有二千万人,就有二千万种不幸。”

    那尔撒斯曾经这样说过。

    占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军看来似乎也已度过那些幸福的日子,现在只能品尝不幸的余味了。想带着掠夺而来的财富赶快回故国却又有家归不得,这是士兵们的不幸。而必须和不断想找回以前强力国势的帕尔斯军作战,却又想不出致胜策略,这是那些将军们的不幸。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们的国王又不可靠,这又是将军们和士兵们共同的不幸。至于那个国王,他那坐在宝座上的尊贵身躯被大家所轻视,甚至被自己的弟弟幽禁,连他所爱的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也逃走了,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不幸中之大不幸。而将王兄幽禁起来的吉斯卡尔也不幸地背负着几个难题。总而言之,在践踏了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两个国家,堆起大量牺牲者的尸体之后,没有一个人因此而获得较幸福的生活,这是鲁西达尼亚人全体的不幸。

    吉斯卡尔每天过着心浮气躁的日子。

    身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他尽可能地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想出对策来,然而,状况却丝毫没有改善。如果没有想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决心的话,他很想丢出烫手的山芋躲到后面去。尽管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可是他总是觉得在征服帕尔斯之后,他们的幸福也耗费完了。

    有一部分狂信派的士兵主张把叶克巴达那的市民都杀光,而这些人都被王弟弄出城去了。这些人大约有五千人之多。吉斯卡尔打算把他们当成帕尔斯军大举来攻时活生生的防壁。在冷酷的个性和掌握事情的先机之下,吉斯卡尔想尽早处理这些麻烦的种子。

    “以前总为了日后着想而不杀他们,结果让自己陷入这种非出于本意的下场。现在,只要是让我觉得碍眼的人就当场处断!”

    吉斯卡尔再也不敢尝试了。就因为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活下去,结果看看让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同样的,就因为认为王兄“笨虽笨,总还是哥哥”,所以一直让他坐在王座上,结果又引发了多少的难题来?不论哪一件事,都是因为太过有良知,结果只是让自己更辛苦而已。包括现在在马尔亚姆的大主教波坦,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要好好地处理。想着想着,吉斯卡尔迎接了六月二十三日的来临。

    这一天,当街道罩上一层薄雾的时候,一个奇妙的囚犯出现在叶克巴达那。

    “马尔亚姆王国的公主被抓了。”

    这个传言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内外流传着,不久之后就成了一份正式的报告送到吉斯卡尔的手上。事情是这样的:

    那些狂信的士兵们被赶出了叶克巴达那城,负责监视那些往来于大陆公路上的旅人们。当看见那一团徒步的人们,这些狂信者们本着猜疑心追踪原本不该被怀疑的人们。在听到马尔亚姆语的时候,一声“异教徒!”便把半数的马尔亚姆人虐杀了,其他的半数则都被抓了。这个时候,和马尔亚姆人同行的帕尔斯年轻人用他的剑和弓箭杀了六个鲁西达尼亚士兵,突破包围逃走了。

    吉斯卡尔立刻就把逃走的年轻帕尔斯人的事从脑海进而挥走了。这个时候,王弟的脑袋中栖息着一个恶魔。不,应该说有几个策略早就盘据在他胸中,而其中一个现在睁开了眼睛。

    就让那个公主杀害王兄吧!

    吉斯卡尔这么想着。让王兄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何况让他活到现在已经够久的了。虽然早就有这个念头,可是,如果真的下手杀害王兄的话,要承受杀兄之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吉斯卡尔的想法只能在脑海里盘旋。

    然而,如果让对鲁西达尼亚怀有恨意的马尔亚姆人杀王兄,再立刻把犯人处死的话,那不是很好吗?这是一石两鸟之计,而且可以一次就打下两只巨大的鸟。

    吉斯卡尔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这个时候在王宫的一象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王弟殿下不悦地叱责,负责守夜的队长惶恐地回答:

    “臣下无能以致惊扰殿下。有人闯入王宫,士兵们现在正在搜捕当中。”

    “是刺客吗?”

    “好像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为什么要潜进王宫?”

    面对王弟的询问,队长答不出话来,然而,吉斯卡尔公爵的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当他在三、四张文件上签了名,压上花押的时候,队长又出现在他眼前,报告闯入者已经被捕获的消息。

    “那个人是鲁西达尼亚人,是个见习骑士,名叫爱特瓦鲁。说是在圣马奴耶尔城殉职的巴鲁卡西翁伯爵的熟人,该怎么处置呢?”

    对此人充满兴趣的吉斯卡尔决定见一见他。于是,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艾丝特尔终于得以和王弟殿下面对面了。虽然是在极为意外的情况下。

    艾丝特尔两只手臂被强壮的骑士架着,带到吉斯卡尔公爵的面前来。虽然她身着男装,却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少女。吉斯卡尔决定自己来审问。

    “你潜进宫里来干什么?这是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不该做的无礼举动。原来应该立刻就将你处刑的,不过我仍然可以看情况减免你的罪刑。老实说或许可以饶你不死,不然你绝对难逃死罪。”

    艾丝特尔一点没有畏缩的样子。她明白表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要救出被幽禁的国王陛下,同时她甚至反过来弹劾吉斯卡尔。

    “您幽禁了身为您王兄的国王陛下,自己独揽政权。这种作法不是违反了为人弟和为人臣之道了吗?”

    “住口!你这个小妮子!”

    吉斯卡尔大声喝道。艾丝特尔的主张虽然有理,但是,以吉斯卡尔来看,这纯粹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却又自以为是”的说法。难道伊诺肯迪斯七世就曾经做过一次国王应该做的事吗?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应该是我。

    吉斯卡尔勉勉强强地把这些话吞了下去,在表面上他仍然得表现出一副忠于国王的样子来。他重整了自己的呼吸,放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误会,不过,我这个做弟弟的从来没有轻视过兄长。我之所以把兄长安排在某个房间内是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为了保护国王陛下……?”

    “是啊!事实上,马尔亚姆的遗臣想取我兄长的性命。因此,我把兄长安置在宫殿内部,加强警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想你应该也能了解这个道理才对。”

    艾丝特尔不知所措。吉斯卡尔的话句句合理,而且,第一次见面的王弟殿下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壮年人,充分给人一种同时具备知性和胆力,让人有信心和敬意的印象。

    尽管如此,艾丝特尔还是觉得吉斯卡尔在说谎。或许这纯粹是她个人的成见。可是,从根本上,艾丝特尔就不相信王弟的言行。

    “启禀王弟殿下,不管殿下怎么说,那是殿下的说词。我要亲自问国王陛下之后才会相信。在确定之后,不管要服什么罪我都没有异议,希望殿下能让我见国王陛下。”

    少女这样坚决地主张,由于她丝毫没有犹豫或胆怯的表现,王弟终于被激怒了。

    “不明事理的小妮子!我不想再和你耗时间了。先把她关进地牢让她冷静冷静。”

    吉斯卡尔下了信号,两侧的骑士便高高地抬起了两手,把艾丝特尔的身体吊在半空中,转过身从王弟面前退下。当门被关上,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吉斯卡尔公爵不禁用力地咋了咋舌。

    (五)

    当天夜里,被鲁西达尼亚人占领的帕尔斯王宫中似乎到处都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个在宽广在庭园中巡逻的士兵起了尿意便离开岗位。他躲进高高的石墙和树木之间,把枪靠在墙上撒了尿,这时候,有一道黑影从墙上往下一跳,落到地上来。

    吓了一跳的士兵慌忙想伸手拿枪,然而,只听得一声“喀”,士兵便倒了下来。原来是黑影丢过来的石块,击碎了士兵的鼻梁。士兵昏了过去,倒在自己刚刚撒下的尿上面。

    黑影喃喃说道:

    “竟然在王宫里随地小便?看来鲁西达尼亚人真的像传闻中一样的野蛮。”

    月光照到的那张脸看来很年轻,而且奇妙地显出不怎么愉快的表情。他就是轴德族的族长赫鲁休达的儿子,名叫梅鲁连。那个和马尔亚姆一行人同行的帕尔斯人就是他。

    梅鲁连潜进的庭园中,有一条人工的小河流过茂密的茉莉和山桃花丛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河面似水晶一般闪着光芒。这里以前一定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庭园。这时候,突然中央委员起了一阵激烈的人声和吵杂声。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声此起彼落,似乎是谁在追逐着什么人拟的。突然,山桃花丛摇晃着,一个像小孩子似的人影跳了进来,就躲在梅鲁连的身边。对方的反应比梅鲁连还快,发出了鲁西达尼亚语,接着又用帕尔斯语重复同样的问话:

    “你是什么人?”

    “你是谁?”

    那个人影就是从骑士手中逃脱的艾丝特尔。帕尔斯的年轻人和鲁西达尼亚的少女交换着不友好的视线。彼此觉得奇怪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光看样子就知道两个人都被王宫的警备兵追逐。正当两个人都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惨叫声响起。

    “大事不好了!国王陛下被马尔亚姆的公主刺杀了!来人啊!来人啊!”

    这一阵叫声是用鲁西达尼亚语说的,艾丝特尔是听懂了,梅鲁连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而,他的反应并不比艾丝特尔慢。当艾丝特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出去的时候,梅鲁连也只慢了一步就跟着跑了。

    “大事不好了”这个叫声反射在王宫的天花板和墙壁上。匆忙的脚步声和甲胄的声响交杂在一起。艾丝特尔和梅鲁连穿过混乱逃了。就梅鲁连来说,他甚至没有办法好好看看他生平第一次踏进的王宫的样子。

    ……此时回溯到不久之前。

    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一个人被关在王宫的一个房间内,和那些从已经灭亡的故国跟来的臣子们分开。即使是那个她所信赖的女官长乔邦娜也不知道怎样了。人声已远,仿佛只是乘着微微的夜气在飘动着。

    或许是被杀了吧?伊莉娜不得不有这样的觉悟。她深深地知道鲁西达尼亚人的残暴和不仁兹。而且,或许不只是被杀吧?或许还受到残酷的拷问,或者是凌辱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当伊莉娜这样想着时,室内的空气动了,有坚硬的东西相碰撞的声音。门开了又关,有人进到了她的房间。当踏着绒地毯的脚步声接近时,流亡的公主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的耳朵传进一个怀疑但欠缺力道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惊愕的冰冷之手冻结了伊莉娜的身体。现在自己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啊?这个靠近她的中年男人竟然自称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侵略马尔亚姆王国,虐杀伊莉娜一族的仇敌竟然来到她的身旁?

    伊莉娜的右手颤栗着。在颤栗当中,她的右手滑进了衣服底下,一把微微弯曲的马尔亚姆短剑就藏在那里。那是自杀用的短剑。如果被敌人抓住,有受拷问或凌辱之虞时,就用这把剑结束自己的生命。伊莉娜这样决定了。被鲁西达尼亚军抓住时,短剑没有被发现让伊莉娜松了一口气。不过,事实上对方是发现了,之所以没有被没收是因为王弟吉斯卡尔偷偷地下了指示。

    伊莉娜的右手一番,闪着白细光芒的便是短剑的刀刃。闪光掠过鲁西达尼亚国王松驰的脸颊,薄薄的血丝浮现在皮肤上。

    “哇!你干什么……”

    伊诺肯迪斯七世大叫着。他把手掌贴上脸颊,感觉到了血气,让人惊骇不已。伊莉娜知道自己搞砸了,于是再次挥下短剑。

    如果就臂力而言,伊诺肯迪斯七世远远胜过伊莉娜。可是,藏在鲁西达尼亚国王皮肤底下的并不是勇气和胆识,有的只是脂肪和水份而已。

    勉强躲过第二击之后,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双脚纠结在一起,滚倒在地上,他拼命地爬了起来,呼叫着守护者的名字。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救救我啊!”

    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惨叫声被马尔亚姆公主的叫声压过去了。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赐给我力量!请帮我杀了这个灭了马尔亚姆国,辱渎神名的鲁西达尼亚蛮人!”

    行刺的人和被行刺的人都想念那唯一的真神,然而神明并没有呼应其中任何一人的呼叫声。仿佛察觉到室内的情况有异,负责警卫的骑士们从门外发出了声音。

    “国王陛下,您没事吧?”

    这个声音证国王的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

    “啊!我在这里!忠实的骑士们啊!救救你们的国王吧!”

    “遵命,我们立刻就来。”

    骑士们的回答让伊诺肯迪斯七世安心了不少。可是,骑士们并没有来救国王。他们只是摇晃着门,制造出一些响声罢了。

    “你们在干什么?赶快来救我啊!”

    伊诺肯迪斯七世发出了悲鸣,骑士们一起回答:

    “国王陛下,请把身体靠向门这边来!我们马上来救您!”

    伊诺肯迪斯七世摇摇晃晃地循声走过去。他把身体靠在门上,叫着“我在这里”。这么一来,无异是告诉盲眼的公主自己的所在位置。而且,把身体贴在门上也让他身体动都不能动了。

    “国王陛下,请不要离开那里。”

    “我知道了,赶快来救我!”

    当伊诺肯迪斯对着门吼叫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罩上他的身体,是女性柔软的身体。就在感觉到这个感觉的一瞬间,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传过一阵热痛。热痛渗进身体的内部,国王高声地发出惨叫。

    对吉斯卡尔而言,他得花一番功夫整理自己的感情。棘手的哥哥被刺杀了,而且是被马尔亚姆的公主所刺杀。他没有想到阴谋会这么顺利成功。可是,事实上还不能说完全地成功。仰仗吉斯卡尔鼻息的御医为受了重伤的国王诊断后,在王弟的耳边低语:

    “国王陛下的伤虽然重,但并不一定是致命伤。伤在腹部……”

    伊莉娜刺中的是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左腹。由于正居皮下脂肪最厚的地方,所以,伤口虽然又大又深,而且大量出血,但是内脏并没有受到损伤。

    吉斯卡尔在内心呻吟着。他精心策划的阴谋竟然败在王兄的皮下脂肪?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呢?在极端不痛快的思索之后,吉斯卡尔决定从可以着手进行的事情按照顺序开始实行。

    不管怎么说,他要杀了那个杀害国王的马尔亚姆公主而那个把公主带到国王房间的人也要问罪处斩。这项罪名就由先前那个叫爱特瓦鲁的少女来担。吉斯卡尔连番下了指示,把马尔亚姆公主带走,然后在杀害现场的附近抓住爱特瓦鲁。他宣布不需要经过审判,先将马尔亚姆的公主处以火刑。然而,就在他将要宣告爱特瓦鲁的罪行时,一个声音从谒见室的高窗上传了下来。是帕尔斯语。

    “不要动!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如果你胆敢动一下,你的下巴下面就会再开出另外一个洞。”

    鲁西达尼亚人吓了一跳,把视线往发声向一看,他们看到一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单脚跪在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的窗台上,拉满了弓威胁着。鲁西达尼亚人可能不知道他就是自诩为“帕尔斯第二强的弓箭名人”的梅鲁连。

    “胡扯些什么?这个擅自闯入者!”

    站在吉斯卡尔左侧的骑士大声喝道。就在他把手搭上剑柄,剑拔出一半的时候,他的人生就永远中断了。响着弦音飞来的箭贯穿了他的咽喉。骑士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在王弟的脚边断了气。

    “怎么样?王弟啊!你是勇敢没错,想不想学学你那愚蠢的部下?”

    梅鲁连出言耸动着。

    吉斯卡尔当然没有动。心脏和心思在他身体里面快速地鼓动着,可是,他的手脚一点也没有动。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料理这个可恶的帕尔斯人时,又有一阵人声涌入,脚步声和刀鸣声交杂着,一个面无血色的骑士跑到吉斯卡尔面前,连同伴的尸体也无暇去注意。

    “银假面带着大军闯进来了!”

    连接不断产生的混乱究竟然是今天晚上的第几次,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那个闲暇一个一个去记了。

    (六)

    吉斯卡尔并没有忘了那个最危险的帕尔斯人。只是这一次应该是不用把席尔梅斯算在内的,毕竟,并非神明之身的吉斯卡尔当然不知道席尔梅斯和伊莉娜是旧识。所以,吉斯卡尔会这样大叫也是理所当然的。

    “银假面!那个家伙为什么在这里抢风头?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席尔梅斯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困惑。他的目的是为了救出伊莉娜公主,然而,让他下决心这么做并不单是因为他们往日的情谊,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原本我们就必须和鲁西达尼亚人切断关系。就因为没有机会,结果便使得跟他们诀别的时机拖得太久。现在就跟他们说再见吧!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席尔梅斯的想法。造反的水位几乎要到达堤防的高度,就在这个时候,伊莉娜行刺鲁本达尼亚国王未遂就犹如在水面上投下一块大石头一样;水立刻就淹过了堤防,形成洪水。

    一旦下定了决心,席尔梅斯的行动就很迅速。他命令查迪召集二千五百名骑兵,让其中的一千骑急行到王都丁边的成门。然后他自己和查迪率领着一千五百名骑兵,马蹄在石板上哒哒作响,杀到了王宫。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火速急召,请开城门!”

    既然银假面这样说了,警备的士兵也不得不打开城门。一千五百名骑兵立刻就闯入王宫,白色的刀刃往跑上前来探看发生什么事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头的砍了下去。于是,原本尊贵的地方立刻化为血场。

    查迪轻轻地挥打着他那巨大的铁锤和锤矛,像割小麦一样地砍倒鲁西达尼亚士兵。沉重的铁棒敲开了鲁西尼亚士兵的头盖骨,打碎了他们的脸,从甲胄上直接击碎胸骨。这是极为惊人的臂力,对这个年轻的巨汉而言,锤矛似乎远比剑更适合他。

    就在查迪不断打倒鲁西达尼亚士兵期间,席尔梅斯闯进了内部的房间,长剑闪着光芒持续杀戮,寻找伊莉娜,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遇见吉斯卡尔或诺肯迪斯王的话,他一定会把他们当成白刃的饵食般地杀掉,可是,广大的王宫中的几道墙壁却将他们隔离开来。在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后,席尔梅斯就撤退了,身后留下三百多具鲁西达尼亚士兵的尸体。

    “这个可恶的银假面……”

    吉斯卡尔恨恨的说道,然而,他立刻又重整了自己的语气对着波德旺将军说:

    “听好,现在事态已经够明显了。我们和银假面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他现在是鲁西达尼亚的敌人。”

    “是,知道了……”

    波德旺的声音显得有点没有精神。事态明显了固然好,不过,这样一来,鲁西达尼亚军的敌人不是又增多了吗?波德旺当然对那个可恨的银假面没什么好感,可是,如果和他产生对立的局面,其豪勇和狡猾是十分令人害怕的。不管怎么说,安德拉寇拉斯王也好,银假面也罢,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将军蒙菲拉特此时开了口:

    “王弟殿下,那个银假面或许会往相方的萨普鲁城逃走。如果他躲进那座城,扼住了大陆公路时,我军和马尔亚姆方面的连络就会中断了。放任他们这样逃走行吗?”

    听蒙菲拉特这么一说,吉斯卡尔不禁一阵愕然,像他这么有才能又细心的人,如果不是部下现在这样提出醒他,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看来他果然失去了平常心。

    “是啊!立刻追上他们,在半路上将他们解决掉!他的部下大约有五在名之多吧?”

    “守住城门让他们逃走的有一千名的样子。”

    “好,那就出动一万骑马的人马杀掉他们。指挥工作……对了,就交由塞利可子爵吧!”

    吉斯卡尔悬赏了一万枚帕尔斯金币给取下银假面和马尔亚姆公主首级的人,除此之外还会加封晋爵。塞利可子爵精神拌擞地从王弟的面前退下,立刻穿上甲胄准备出战。不久之后,一万名鲁西达尼亚士兵吹响了喇叭,穿过西边的城门。

    最近我怎么老是护卫着女人呢?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轴德族的梅鲁连不得不这样自问着。他好不容易才越过王宫的墙,在鲁西达尼亚军的追赶下,黑夜里在街道上奔走着,最后终于越过了王都的城门。而艾丝特尔就紧跟在他的后面。

    当银假面率领着部下闯入了王宫殿时,他们就趁着混乱之际成功地逃了出来。因为他虽然把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控制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暗中控制在别人的射程之内,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能成功脱逃固然是件好事,可是,他为什么得和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一起行动不可呢?

    男装打扮的少女,也就是艾丝特尔也实在是非常不得已的。她不但未能救出国王,甚至连自己都被抓,她也只能趁着混乱之际逃跑。而他逃出来时竟是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帕尔斯人在一起。那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停了下来,轻轻地高速自己的呼吸之后,不耐烦地看着艾丝特尔。

    “现在的女孩子未免太大胆了吧?好像不只有亚尔佛莉德才那么轻佻嘛!”

    从年轻人口中说出的名字在一瞬间让艾丝特尔吓了一跳。

    “亚尔佛莉德是谁?”

    “是我妹妹。”

    梅鲁连简短地回答之后,审视着少女的表情。

    “你吃什么惊?”

    “你妹妹的名字真的叫亚尔佛莉德吗?”

    “我说谎也得不到一枚铜币啊!我正在找我妹妹,她的名字叫亚尔佛莉德。”

    艾丝特尔于是十分谨慎地,带些迂迥的意味问道:

    “叫亚尔佛莉德的女性在帕尔斯一共有多少人?““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十六、七岁大,头上包着蓝色头巾的人应该不多吧?”

    “她擅长弓箭和马术吗?”

    说完,梅鲁连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这可不是他天生就有的表情。

    “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

    于是,这两人便互相交换情报,梅鲁连知道了自己的妹妹正和王太子亚尔斯兰一起行动。对轴德族的年轻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令他惊讶的事。一个沙漠剽盗的女孩子和一国的王太子是在怎样的因缘际会之下同行的呢?

    “不可能是用美人计欺骗王子吧?妹妹到底打算做什么?”

    梅鲁连觉得实在难以讲出个道理来。轴德族的人不是除了族长的命令之外不听命于他人,无视于国王和国家的存在,只凭自己的力量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吗?这是轴德族引以为荣的生存方式。梅鲁连本身虽然和异国的公主在所牵扯,可是,他们之间并不是主从的关系,而他自愿守护对方的。

    看来得和妹妹见面了。下了这个决定的梅鲁连加快了脚步,跟他后面的艾丝特尔也加快速度。回过头的梅鲁连粗鲁地说道:

    “你干嘛跟来?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不是吗?”

    “我跟你是已经没事了。我是要去见亚尔斯兰王子。”

    “不要学我!”

    “谁学你了?是你学我的不是吗?”

    原本渐渐提高的声音突然又降低下来,因为他们听到背后紧追而来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脚步声。两个人把刚刚的敌意抛向天空,收起自己惊异的表情,开始跑了起来。

    席尔梅斯在夜晚的路上急驰着,在夜风中翻飞的斗蓬就像包藏着雷火的乱云一般。

    一万个马蹄跟在他后面,震撼着帕尔斯的大地。在黑漆漆的骑影中有查迪,也有伊莉娜。盲目的公主紧抓着马的长颈,缰绳握在查迪强而有力的左手上。

    二千五百个骑影在叶克巴达那西方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的地方离开了大陆公路。他们在马蹄不致于留下任何痕迹的岩场上绕行,绕了一阵子之后又折回叶克巴达那的方向。这一次可不是急驰,脚步明显地放慢了。

    把伊莉娜交给部下之后,查迪来到席尔梅斯身旁。他那年轻而勇猛的脸上带着狐疑的表情。

    “席尔梅斯殿下,臣下原以为我们打算就这样乇夜赶往西方,跑进萨普鲁城的,难道不是吗?”

    席尔梅斯给了一个明快的答复。

    “躲进像萨普鲁那样的边境之城能做出什么大事?我的本意是要把王都全掌握在手中!”

    “……什么?”

    查迪不禁张口结舌。

    席尔梅斯的计划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他作势要逃进萨普鲁城,其实是潜伏在叶克巴达那的附近。然后再趁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力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作战之际,一举占领叶克巴达那。

    他已经下令在萨普鲁城的沙姆率领着所有的军队来到王都有的附近了。最迟在三天内,席尔梅斯就可以把他麾下的所有兵马都集结起来。听完说明后,查迪不禁歪着头。

    “可是,放弃了萨普鲁城对殿下日后不会很不利吗?”

    “日后?”

    席尔梅斯笑了开来,笑得银色面具都在摇晃。其中有一半是演技。是他为了展现他是英雄王凯歌霍斯洛的嫡系子孙,是一个具有度量和勇气的人所刻意表现出来的演技。

    “我的日后可不是小得可以待在像萨普鲁那样的小城里的。只要夺回王都,收复帕尔斯的国土,萨普鲁城又算什么?难道不是吗?查迪?”

    “殿下说的是。对殿下而言,萨普鲁城就像狗屋一样。臣下太愚昧了。”

    查迪打从内心感动,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这种大度量正是凯霍斯洛的后裔的实证。查迪有了这种感触,再度宣誓效忠于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虽然为查迪的举动所感动,但是并不特别感到喜悦。一种决断往往是把两刃刀。如果误了攻入叶克巴达那的机会,席尔梅斯就反会被鲁西达尼亚军所灭。鲁西达尼亚军最少也有一十五万,席尔梅斯军则最多只有三万,如果正面冲突,根本无从比起。

    “安德拉寇拉斯啊,赶快率领大宫前来吧!我要利用叶克巴西达那的城譬杀了你,把你和吉斯卡尔那家伙的脑袋一起挂在城头上。然后,下一个便是你的儿子了。”

    当席尔梅斯在心中暗自思量时,一个骑士走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马尔亚姆公主希望和他对谈。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在月光下闪动着,他并没有立刻反应,。正当他想说不得些什么时,远方传来了气势威猛的马蹄声。那是追杀席尔梅斯的塞利可子爵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的骑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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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8:4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第四章 彩虹之港
    (一)

    晴朗的天空和高透明度的海洋争相展现其碧蓝的色彩。

    帕尔斯南方的天空和海洋确实很美丽。如果以奇夫特有的方式来表现,那就是带着“仿佛把碧玉和水晶溶入处女的眼泪一般的”清澄和深度无限延伸到远处。隔开天空和海洋的遥远水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摆着。水面下的鱼群清楚地透视着,飞溅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闪着亮光,夏天的阳光包住这一切景物,形成了一个像是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再加上告死天使,一共六个人和一只鹰搭上了由古拉杰船长所提供的帆船,离开基兰城。他们对外宣称是要去寻找伟大的海盗王的财宝做为军用资金。士兵们也分乘在十艘帆船上,王太子府成了空城。

    “那个岛如果没有藏宝藏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奇夫这样批评,或许他是期望岛上会住有像珠玉般的美女吧?如果真的梦想成真了,那么,无聊的航程和晕船都有其价值了。

    当帆船的影子消失在基兰港外的时候,一个骑士响着清彻的马蹄声跑过俯视着港口的坡道。马上的男人嘴角带着冷笑,巧妙地操控着马。

    “王太子一行人离开了基兰港前往沙夫迪岛,王太子府唱空城了,现在正是占领基兰的大好时机。”

    这个男人带着报告在基兰市飞马狂奔。在城市的东北方,约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处有一队完全武装的海盗们正躲在树林里等着他的报告。

    这个男人就是夏加德,那尔撒斯的老朋友。现在,他的真面目已经很明白了。他早就从胸怀大志、想要帮助民众的一方倒戈为加害民众的一方。

    过了一阵子,夏加德立于在陆上行走的海盗们前头,折回基兰。

    “那尔撒斯这家伙尽管有智慧,看来也似乎早就老朽了。到现在还口出狂言要解放奴隶。”

    这种事只要用大脑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夏加德毫不掩饰恶意地想着。到现在,那尔撒斯还主张解放奴隶、人人平等。真是疾人说梦话、做白梦。夏加德这样在心时嘀咕着。帕尔斯在旧制度下就可以生存了,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改革。就算再怎么不公平,只要包括夏加德在内的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能获利就好了。

    “那尔撒斯可真是个看来是聪明人的笨蛋。这家伙不承认人类自出生就有高低的差别。连这种事都不了解,那还算什么智者?”

    夏加德之所以要说出这些话是为了告诉海盗们,他是远在那尔撒斯之上的。海盗们则没什么兴趣似地,连附和也不附和一声。夏加德是在那尔撒斯之上还是之下,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他们想的是要袭击基兰市,掠夺一空,让王太子一行人知道他们的厉害。

    和夏加德同盟的海盗们是货真价实的“贼”,而不是号称“自由的海上男人们”。他们专行掠夺、买卖奴隶、绑架人质要求赎金。这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表面上是一个富裕的名士,暗地里却组织起海盗并控制他们,这就是来到基兰之后的夏加德的真面目。这种双重生活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他既拥有财富,也有暗地里的权势。美女、名酒、山珍海味都任他予取予求。而就在他想把基兰监督纳入自己手中时,那尔撒斯竟然出来搅局。

    “现在王太子府里面都没有人了。他们为了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而前往那个无人岛。日后他们要为自己的贪欲感到羞耻。”

    正确地说来,王太子府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至少还有王太子的代理人。代理人今年三十一岁,不过,是两个人加起来的年龄数。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交换着极不友好的视线。他们同为尊王太子亚尔斯兰为盟主的同志,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有时候,同伴之间也会有互争头角的情形发生。

    王太子府的本馆南面有一个大露台。露台上放着大理石制的椅子和有着大叶子的亚热带树的盆栽,从海上吹过来的凉风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等待着某件事的发生。一开始两人乖乖地坐在那里喝着蔷薇水,可是,一旦有人开口说话,就马上会引发一场争吵。

    “好慢啊!”耶拉姆这样喃喃说道。

    轴德族的少女带着挑衅意味地回答:

    “那尔撒斯的计算是不会有错的!你应该也知道的。”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次。”

    “什么时候?什么事?”

    “你知道的啊!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算。”

    “咦?你不说是不是?你只不过是那尔撒斯大人身边的跟班而已。”

    “什么叫跟班?小心你的措词!”

    “说跟班不满意,那么就说是包袱好了。”

    两人的舌战突然中断了,因为第三个人以强力但轻巧的脚步出现在露台上。他就是自称“不管在摇晃的甲板上或是在稳定的大地上,都可以一样安步当车”的古拉杰。

    “来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就足够让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紧张兮兮的了。两个人真的是飞跳起来,远望着外面。在王太子府的石墙之外,一群武装的男人们开始蜂拥出现,刀剑像麦穗一样闪着光芒。从附近建筑物的窗户里探出一些脸带惊吓的人们。海盗们旁若无人地包围了王太子府,看来似乎想开展一场巷战。

    “来了,有两千人之多。”

    耶拉姆一这样说,亚尔佛莉德立刻就提出了异议:

    “才不是哪!只有一千五百人啦!懦弱的人老是把敌人的数目看得比实际来得多。”

    “哼!愚蠢的人老是低估了敌人的数目而自取灭亡。”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你们两个还不停下来吗?”

    未来的基兰总督不高兴地叱责道。他不只是得守住基兰市不受海盗们的袭击,似乎还得保护这两个留守的人。真是麻烦啊!他有一股想咋舌的感觉。

    然而,古拉杰太小看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了。他们两人都很勇敢而且机灵,同时也是弓箭名手,对于自己该做的事他们从来不曾误过事。古拉杰因为与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所以尚未能了解他们的真正价值所在。

    比古拉杰更小看他们两人的人就是夏加德。夏加德甚至也低估了那尔撒斯本身,至于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根本就不被放在眼中。

    夏加德带着近两千名完全武装的海盗站在王太子府门前。门紧紧地关着。这时,夏加德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少女,于是他便大声地叫道: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我就是那尔撒斯望尘莫及的夏加德。赶快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我可以饶你一命,帮你找一个最有慈悲心的奴隶商人!”

    可是,亚尔佛莉德对夏加德的胁迫一点感觉都没有。轴德族的少女精神奕奕地回话:

    “望尘莫及?你怎么能和那尔撒斯比?你只是因为一直居于下风而心有不甘吧?结果走偏了路,现在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什么?你说什么?”

    “卷起你那肮脏的尾巴赶快滚回去吧!那样的话,就算再输给那尔撒斯,也不会太遗憾啊!赶快回去吧!”

    “……哼,我要割下你自以为是的舌头,这个臭妮子!”

    夏加德怒火上升。亚尔佛莉德的毒语正好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正当他回过头要命令海盗们强行攻破大门的时候,一阵角笛声撕裂了夏日的空气响了起来。

    夏加德一阵愕然。这时,在后方的海盗们突然乱了起来。在弓箭飞射、刀枪乱舞当中,有人大叫“轴德族来了”!

    Ⅱ

    当听到轴德族的呼号时,海盗们大吃了一惊。

    “轴德族?轴德族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是在内陆吗?”

    这无异是违反的盗贼们的道义,破坏了个人的势力范围。海盗们是这样解释轴德族的行动的。他们从惊愕中惊醒过来,爆发了如雷的怒气,可是,轴德族才不去管他们有多生气。

    “呀……!”

    尖声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叫声,荒野的剽盗们策着马,射前箭冲了过来。

    虽然显得有些狼狈,海盗们仍然挺身应战。他们举起了枪、射出了箭,意图阻挡剽盗们的突进,然而,一阵箭雨又从王太子府上射了下来。原来有一百多个射手就躲在屋檐上。在耶拉姆的手势指挥下,他们一起站了起来,把如雨般的箭射向海盗们的身上。

    海盗们形成被夹击的态势。一方面是王太子府的高墙上方射下密集的箭雨,另一方是轴德族的人马来势汹汹地猛扑过来,海盗们陷入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管是轴德族或海盗,原本都不擅长于巷战,不过,轴德族打一开始就占了较有利的战斗态势。海盗们则被局限于狭窄的地区,结果一大队人马就密集地挤在一堆。轴德族朝着他们猛射弓箭,同时挥起了剑在外围猛砍。

    战斗形成一面倒的趋势。海盗们就像枯木一样被击倒,密集的队形也不断地削减而变得细瘦。人血飞溅、尸体不断堆积,死亡的味道充斥着街区,几乎让生者感到窒息。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混乱中,夏加德游移着他的视线。突然,他的视线固定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个原本不应该在场的人出现在街区中。那尔撒斯正从不远之外的石阶上凝视着他。王太子和他的部下们也都在。夏加德的视线和那尔撒斯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好像已经露出真面目了啊,我的老朋友啊!”

    那尔撒斯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大的感伤,也没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指出事实的那种冷静。而夏加德这一边却无法保持原有的冷静。他的脸色变得像印泥一样的红,他尖叫道:

    “那尔撒斯,是你设下的圈套吧?”

    “你竟然会中了我这么小小的圈套,真是令人惋惜啊!”

    那尔撒斯冷漠的回答更让夏加德怒火上升。他对着海盗们大吼:

    “射箭!射死那个那尔撒斯!”

    一个想要把命令付诸行动的海盗在搭上弓箭的那一瞬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声音倒在地上。一只黑色的长箭在他的下巴上颤动着,沾着血水的箭头从颈部后面穿了出来。这么猛烈的弓势当然是出自达龙的手。

    好强的刚弓啊!看着吓坏了的海盗们并露出勇敢笑容的达龙,在射出箭之后便拔出了剑。肉搏战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对海盗们来说,这一天是他们运气最坏的日子。达龙的长剑形成一道死亡的旋风袭向他们。脑袋随着喷出的血飞离躯体,手臂则发出钝重的声音飞向半空中,生命遂从那被刺穿的身体中抽离。那些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海盗们付出生命去了解到这个世界上竟有这么骁勇的人。

    一直在达龙背后守着的加斯旺德之行动也叫人眼花了乱。

    他承接了挥斩下来的白刃,仿佛撕裂飞散的火花般发动反击。被加斯旺德的刀光一闪而致咽喉迸裂的海盗朝着半空中喷出了鲜血倒在地上。

    看着一个个相继被杀的同志,夏加德不禁咬牙切齿;再度下了命令:

    “抓住王太子!拿他当人质打开一条血路!”

    他终于注意到这一件事——跟强敌纠缠实在是不智行为。听到夏加德的命令,有几个海盗便亮起了白刃冲向王太子。

    亚尔斯兰的剑技虽然尚未成熟,然而,他的身形却异常矫捷,动作堪称灵活。而且,这八个月来他也不断地累积了实战的经验。他的剑威之所以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实在是因为在他的四周有太多卓越的剑士之故。总之,想要试试王太子剑技的海盗们却反而受到了惨重的教训。

    亚尔斯兰挡开猛然刺过来的一剑,立刻就转为反击。只见他右、左、右不断地斩击,把对方逼得只有招架的份,亚尔斯兰急速地改变了斩击的角度,右手强劲地挥斩,敌人发出了致命的惨叫声,像是要抱住那被砍断的手腕似地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亚尔斯兰已经杀了两个敌人。经过两三回合的刀剑相向之后,在第四回合结束之前,亚尔斯兰如电光似地刺出了剑尖。刀刃上沾满人血,海盗留下了呻吟声趴在地上。

    看到第三个海盗露出胆怯的样子,夏加德不禁怒火中生。

    “闪开!让我来!”

    他怒吼着挥下了剑,朝着亚尔斯兰跑了过去。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紧张的色彩正欲迎上去。然而……

    “不要弄错了!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阻挡了夏加德那充满加害之意的剑尖,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达龙。现在夏加德也无法改变方向,于是趁势往前突进,刺出了剑。

    夏加德的力量固然惊人,却仍然远不及达龙。在经过十回合激烈地拼斗之后,夏加德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飞散的火花之下,夏加德快速地在脑海里盘算着。难道没有一个方法可以在保住名誉的情况下顺利逃走吗?只是,和他刀刃相向的对手发挥了刚速的斩击和完美的防御,让夏加德无可乘之机。如果他大意地抽剑而逃,或许就会被对方一击砍断了身体吧?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夏加德只好又拼了十回合,然而,他的战斗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当他觉得已无退路的时候,两个海盗拔开周围的混战波涛,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朝着达龙砍过来。很令人感动的是他们想搭救他们重要的伙伴。如果以三对一的话,或许可以击毙这个骁勇的战士吧?

    然而,对战只形成二对一。当事人夏加德立刻收起了剑,丢下前来救助自己的同伴自己逃了。

    那两个被遗弃的不幸的海盗相继死在达龙那毫不留情的斩击之下。就在他们成了牺牲品之时,夏加德突破混战之网逃了。他推开了敌人和同伴,斩杀迎面阻挡的人,最后成功地逃到那一场混战的外侧。就在他跑上了石阶,喘一口气,确信自己已经成功地逃脱的时候,夏加德发出了惨叫声。他觉得眼前的黑影在晃动,随即感到右颊一阵剧痛。脸颊上的肉凸出,鲜血大量喷洒,夏加德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腰部和背部都遭到重击,人便晕了过去。加斯旺德跑到动都不动的夏加德身旁,松开卷在腰带上的皮绳,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夏加德。

    阻止主谋者逃走的阴谋之后,老鹰告死天使发出了鸣叫声栖息在朋友的肩膀上。一点都没有大意的老鹰抢走了最重要的功劳。

    这场对海盗们来说实在是不幸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只有五十个人勉勉强强地逃走,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这场战役其实完全按照那尔撒斯的计划在运行着。散布原本就不存在的财宝情报,把王太子一行人诱往无人岛的是夏加德的计策,只是,那尔撒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便来了个将计就计。亚尔斯兰的船队在离开港口之后,便立刻改变了方向,在无人的海岸附近停泊,然后上岸赶回基兰。

    那尔撒斯绝对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可是,他也绝对不会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自从知道老朋友夏加德恶劣的改变之后,他便极为注意夏加德的行动。如果太在意和夏加德的旧日情谊而让现在的同志们受到伤害,这绝非他所愿。而那尔撒斯所想出来的策略都一一实现了。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次的成功并不是愉快的经验。

    “那么,一亿枚金币是怎么一回事?”

    在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亚尔佛莉德问到关于海盗王宝藏的事,那尔撒斯笑了笑。

    “聪明的亚尔佛莉德啊,就如你先前所说的,一亿枚金币谁会去算清楚呢?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金币。”

    “什么嘛!真没意思。”

    轴德族的少女发出轴德族式的感想:

    “我以为至少也有传说中百分之一的金币哪!就因为太小气了,结果阴谋才会失败呀!海盗先生。”

    众人闻言不禁笑开了。

    (三)

    唯一不能和大家起共鸣的是夏加德。半边脸上染着鲜血,被用皮绳五花大绑的他只能勉强地伸长脖子。

    “别太得意了,那尔撒斯。”

    夏加德的两眼中闪着光芒,充满憎恨的声音从牙齿间冲出来: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俯首称臣。我一定会报仇的!我会让你和那个你尊为君主的雏鸟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知好歹的家伙!对王者竟然这么无礼!”

    加斯旺德满腹怒气,涨红了他那微黑的脸回头看着亚尔斯兰:

    “殿下,在这个家伙的嘴上涂上辣椒吧!在我的祖国,对付那些爱散播流言蜚语的人就是用这种方法。”

    “那么,拉杰特拉也一样吗?”

    亚儿斯兰没说出来,只是无言地歪着头。那尔撒斯叹了一口气:

    “夏加德!你该想的事情应该是复仇以外的事吧?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贩卖人口这种肮脏的事……”

    “贩卖人口有什么不好?”

    夏加德终于大吼了出来,他的表情和姿态中隐含着虚张声势的游丝。侍才傲物的他或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忘了自己现在凄惨的样子。被老鹰利爪抓伤的脸隐隐作痛着,他强忍住痛不停地怒骂。

    “那么,我也出钱卖你的身体吧!就用一枚铜币好了。你应该可以做挖掘骆驼的墓穴之类的工作吧?”

    那尔撒斯已经无意认真和他说话了。

    “两双手无法拿三个以上的杯子。”这是帕尔斯的谚语。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并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在某一方面有所得的话,必会在另一方面有所失。对那尔撒斯而言,失去和夏加德的旧日情谊是一件不得已的事,可是,他还是不能要求处刑夏加德。

    亚尔斯兰这时候第一次开了口。他的表情和语调都极其严峻。

    “那么,就这么办吧!夏加德,我就把你交给奴隶商人。只要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间你就去尝尝身上带着锁链,以奴隶的身份过日子的滋味。你就去试试做为一个人却被当成家畜一样地买卖,体验一下被施酷刑的经验吧!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亚尔斯兰一席话,满座都沉默下来。亚尔斯兰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这个沉默:

    “这就交给古拉杰去办。好好把这事情处理完。”

    “啊!是、是……”

    古拉杰仿佛被亚尔斯兰的气势压住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睿智再现!王者的审判下来了!”

    这是法兰吉丝的宣告。其他的人都点了点头。亚尔斯兰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学到这个点子,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想出来一个这么适合施于夏加德的刑罚。

    夏加德就算受到处刑也不应该有任何异议的,因为他在幕后操纵海盗们,而且带兵袭击王太子府。是,他毕竟是那尔撒斯的老朋友。如果可能的话没有人愿意杀他,当然也不能就放任他胡作非为。在考虑了这么多条件之后,亚尔斯兰下了这样一个处断。

    这是一个明智的处断。达龙和那尔撒斯不禁大为感叹,然而,被审判的当事人可不这么想。

    “虚伪的人!”

    奴隶商人的幕后主使人嘲笑着。他对着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的王子大放厥词:

    “一年后当我恢复自由之身之时,我会找你们报仇的。我会让你们为自己的虚情假意感到后悔。本身根本没什么才能,却受到那尔撒斯等人的推崇……”

    达龙的两眼闪着锐利的光芒。

    “自己要有所节制,否则,我就割下你那长了毒苔的舌头拿去喂狗。”

    达龙的语气虽然沉静,他的表情却明白地说明他不是随口恐吓而已。他往前踏出了一步,抓住夏加德的衣襟。夏加德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脸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被打倒在地上的夏加德发出呻吟声,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达龙俯视着他,继续说道:

    “我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不要说一年,就算是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无礼态度。如果你在成为自由之身之后还先想加害王太子殿下的话,到时我就把你打落到地狱去!”

    夏加德原想再继续嘲弄下去的。可是,他的舌头却无法顺利转动。他已被达龙的迫力给镇压住了。对夏加德来说,要承认这种事实实在一件很痛苦的事。就在他想反驳什么话,嘴巴不停地动着的时候,古拉杰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就在他被拉离大厅的时候,他那充满憎恨之情的声音在天花板和墙壁间回响着。

    “给我记住……!”

    就一向侍才傲物的夏加德而言,这句临别的赠言不免太平凡了。当然,没有人会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感叹,更不会有人对他寄予同情。

    事实上,这是一个历史事件。在被视为帕尔斯史上冠绝古今的勇将达龙的生涯中,这是他第一次掌掴被绑着的对手。由此可知他当时是有多么愤怒。而且,在最后的那一瞬间,达龙还是自我控制了。如果他是使劲来大的话,夏加德不可能就只是倒在地上而已。

    当夏加德消失之后,有十个左右的客人出现在大厅。这些人从刚刚就一直希望能面见王太子。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那么积极地想要接近亚尔斯兰,可是因为这次的事件,他们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基兰城的所有市民宣誓效忠王太子殿下。请殿下吩咐!”

    代表基兰的富商们贝纳斯卡,巴拉瓦,柯加及荷姆等人在王太子面前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的财力和影响力不只包括基兰,还及于南方海岸带的所有区域。亚尔斯兰在这一瞬间拿到了凌驾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势力。

    贝纳斯卡等富商成了王太子的同志,这件事立刻就传遍了基兰和其周边地区。惟利是图,绝对不让自己受一点损失的富商们和王太子连成了一线,想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政治效果吧?

    “殿下,这就是基兰的财宝。只要有心,就会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不过,有时侯其中也会掺有毒水,所以还是要注意一些。”

    那尔撒斯希望让亚尔斯兰知道财力这种东西的价值,包括它的缺点和界限。如果正确使用权力和财力,就可以大大减少人世间的不幸。

    ……后世那些歌颂解放王亚尔斯兰的治绩和冒险的吟游诗人们也多了“王太子从海盗手中救出了基兰市,同时也拿到怪物之岛的财宝”这一章的题材。其中包括亚尔斯兰和耶拉姆两人深入无人岛,打退各种怪物拿到金银财宝的事迹。

    另一方面,一旦王太子府开始运作之后,随之而来的军用资金和人员也就开始聚集过来了。贝纳斯卡和柯加像竞赛似地拼命往王太子府送财物,当然,他们是希望日后能有丰富的成果。

    但是,也不能光坐等军用资金自己送进来。古拉杰指挥着急速编成的船团,达龙,奇夫及法兰吉丝同行,王太子的军队便前往攻击海盗们的根据地。以那尔撒斯的说法,那根本就是“不需要担心,这个工作就像在海上散步一样”轻松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他相信古拉杰指挥船团的能力。

    “那么,我也要同行。”

    亚尔斯兰试着做这样的要求,但是那尔撒斯却假装慎重地回答:

    “殿下有殿下的功课,这种区区的小战斗就交给部下去做就行了,倒不如请殿下好好思考今后的施政方向。”

    因此,亚尔斯兰便跟着那尔撒斯学习国政和兵事,耶拉姆也同席。达龙和古拉杰等人在四天后回到了基兰,把五十几个主要的海盗首级让王太子过目,并报告已经将他们的根据地烧毁。根据地里还有女人和孩子,他们现在都在王太子军的保护之下。至于收容他们的设施则选在以前夏加德豪华的邸宅。

    轴德族不习惯长久住在都市里,也不喜欢被编入王太子府的组织里。亚尔斯兰给了他们五千枚金币和十万枚银币当谢礼,另外还赠葡萄酒一百樽,先让他们回到村子里去。轴德族对王太子的大方很满意,不过最后让他们高兴的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漂亮旗帜。

    被后世称为“轴德的黑旗”的这面旗是用古拉杰所提供的绢之国黑绢制成的,用金黄色的线滚边,虽然没有画什么花样,这样反倒更适合轴德族的剽悍。

    “这真是一面好旗。从此以后,轴德族的阵头一定要插上这面旗子,而且绝对不可做非人道的勾当而使这面旗蒙羞。”

    族长的女儿郑重地对亚尔斯兰这样宣誓,部下们也都热烈地反应。

    “恕我们不愿做王宫的卫兵,可是,只要是为亚尔斯兰殿下,我们这些忠实的朋友随时愿意两肋插刀。我们绝对不会背信弃义的。”

    轴德族离去但是亚尔佛莉德还是留了下来。或许会有好一阵子轴德族在没有族长的情况下采行合议制,不过,既然知道了亚尔佛莉德的所在,也就无需太担心。

    (四)

    六月末,基兰一片平静。虽然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海盗终归是被弭平了,而那个危险的男人夏加德也已经铐上锁链,被带到地平线的另一端。被革职的前总督佩拉裘期也带着财产搭船离去消失了踪影。

    基兰成了王太子一党的根据地,就像以前的培沙华尔城一样。和培沙华尔城不同的是,基兰有着丰裕的经济力。

    “这一阵子好平静啊!”

    这一天,达龙一只手拿着酒杯一个人喃喃地说着。他就站在王太子府一角的露台。

    “达龙大人好像很不安哪!十天没有看见人血似乎让你厌倦和平的日子。”

    那尔撒斯笑了,他的手上也有一个酒杯。工作归工作,人还是要有去享受人生的余裕。

    达龙于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压低声音问友人。

    “那尔撒斯,我们在这个城市悠闲地过日子,想必你是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吧?如果方便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啊!只是遵从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的敕命罢了。”

    当对亚尔斯兰下了事实上就等于是流放的处断之时,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下了命令:如果没有召集到五万的兵马就不要回来。那尔撒斯指的就是这件事。而实际上,现在亚尔斯兰手边也没有五万兵马。包括以前总督府的兵卒,充其量也不过一万五千名而已。因此,那尔撒斯没有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其他的事却接踵而来。那就是军用和物资。一旦表明的态度,基兰的富商们就显得很大方。

    有人把装了金币的木桶送到王太子府,有人带来了五百匹附着鞍具的军马,甚至有人还带来了载着小麦和干肉的骆驼群。更有人提供了逆欧克撒斯河而上所需的船只。另外也有人献上五万枝羽箭。相对的,有人就带来了十个制造弓矢的好手……

    “建国真是一种好买卖哪!害我也建立一个国家了。”

    奇夫发表这种太过大胆的感想。

    他不断到各地旅行,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让各地的富豪和无法抗拒美男子的妇人们心甘情愿地献出金银珠宝。而这些动作都让王太子府在不知不觉中堆积了许多物资和财物,而且继续毫无止境地增加。

    “权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如果把这样的情形视为理所当然的话就太危险了。”

    法兰吉丝也感受颇深似地这样说道。权力在某方面来说就像魔术一样,可以为使用者带来许多东西,可是,如果滥用的话,就会带来很大的灾害。

    那尔撒斯告诉王太子和达龙,他打算用这些大量的军用资金召集佣兵。

    “我觉得用金钱聘用的士兵不太可靠。反而那些数量不多,但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似乎比较值得信任……”

    达龙说出了属于武人的感想。那尔撒斯的意见则有些不同。

    “没什么关系的。在没有军用资金的情况下还跟着一大堆士兵的话,吃饭就是一个问题了。只要在胜利的期间、在需要的期间有士兵就够了。”

    “就照那尔撒斯的说法做吧!我已经有充分、忠实的朋友了。对了,奇夫怎么样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到他?”

    亚尔斯兰问起奇夫,达龙和那尔撒斯露出了苦笑相对而视。年轻的军师以比较委婉的方式回答:

    “基兰云集了六十几国的美女。”

    “……啊!没错。”

    亚尔斯兰点点头,笑过之后,这个少年很稀奇地开了个玩笑。

    “就算一个晚上游一国,要绕行世界一圈也要花两个月的时间,真辛苦啊!”

    达龙和那尔撒斯听完不禁哈哈大笑,可是,事后他们又很奇妙地担心起来“啊,那时候这样笑适合吗?”

    今年九月,亚尔斯兰就十五岁了。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也有几个豪情的王者,甚至也有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女官人生下孩子的早熟人物。亚尔斯兰如果在这个时候对女性产生了兴趣,也没有好奇怪的。

    可是,亚尔斯兰似乎和男女关系还无缘似的,不是和耶拉姆出去骑马,就是听由古拉杰介绍的海上商人讲述异国的故事,要不就是带着告死天使到郊外去狩猎。最重要的是要审判或学用兵之学,待做的事情多不胜数。

    奇夫的事就成了笑柄。不过,达龙和那尔撒斯也非木石,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妓馆打发时间。

    加斯旺德也被带去妓馆一次,他在那里遇见了由故国辛德拉流浪而来的女人,并且听那上女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加斯旺德同情之余,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女人,然而,第二天他到妓馆一看,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编出来的,在清算了赌博的欠资之后,就和情夫手牵着手逃了。加斯旺德也不生气,对于自己能帮助同胞一事感到高兴。

    自称“有名的奇夫大人大驾光临的妓馆”就有十六家之多,曾经引发了一阵真假之争。有一家店里的墙壁上还留有奇夫所写的四行诗,另一家店则装饰着奇夫曾演奏过的琵琶。

    奇夫为每一家店、每一个女人写四行诗,或许是后来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吧?他开始偷工减料。

    “啊!(女人名)哟!你的瞳孔如宝石,你的肌肤如万年雪般白皙……”

    只把女人的名字做了改变,其他的则到处通用。他本人则理直气壮地表示:

    “做诗虽然偷工减料,可是疼爱女人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

    在妓馆其他的客人眼里看来,他实在是一个叫人拿他没办法的家伙。

    这个让人没办法的男人所追随的认真的主君一直在王太子府中一心一意地学习政治和念书。后世,基兰的人们流传有这样的说法:

    “哪,那就是旧的王太子府,就是解放王亚尔斯兰即位前居住的地方。国王就在这里下了第一次的审判,大家对他审判之公正无不心悦诚服。”

    亚尔斯兰确实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官,不过,传说总是有些夸大之处。事实上,有大半的审判是由那尔撒斯处理的,亚尔斯兰做的审判并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困难。那尔撒斯不想让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承担没有必要的负担。

    当然,亚尔斯兰的资质从审判夏加德一事就充分地获得了证明。这个少年在重要的时刻所显现出来的优秀判断力往往超过那尔撒斯的预测之上。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哪!如果在重要的时刻能发挥那样的才华的话,平常就算无所事事也没什么大碍。殿下就算再多偷懒一点也无所谓。”

    那尔撒斯说完,达龙回答道:

    “一点都不偷懒就是殿下的优点。看看那个拉杰特拉二世好了,如果从他身上去掉偷懒的话,剩下的就只是一堆骨头罢了。”

    “他们能合得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说到偷懒,如果亚尔斯兰偷懒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从父王那边把兵权抢过来了。

    “王太子殿下让了父王一次,可是,没有必要再让第二次。做善事也总得有个限度,命运可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事的。”

    “嗯,我也有同感,那尔撒斯。”

    达龙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离开培沙华尔城的时候,那尔撒斯曾留下一封信给奇斯瓦特,告诉他精密的作战计划。从头至尾他都是针对奇斯瓦特,他可一点都不想帮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忙。

    “如果我的计策被采用,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一定会获得胜利。如果使用了我的计策而败北的话,责任却在于我。不过,如果因为拒绝我的计策而失败的话,责任就归咎陛下身上。”

    那尔撒斯的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内容却极为辛辣。达龙好像试图要了解好友的真意似地,把视线投向对方身上。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采用你的计策而导致失败,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如果有这样的结果,那么安德拉寇拉斯王就要因为自己的责任而失败——失去军队,同时也失去人望和权威。而这一来,亚尔斯兰的立场就会压倒父王了吧?

    面对达龙的问题,那尔撒斯没有率直地回答。

    “一切都看神明的心意了。”

    在把责任推给天上的神明之后,地上的军师悠然地打了一个呵欠。

    (五)

    法兰吉丝是在六月底的夜半听到了精灵的声音。当天空把白布般的光投到地上时,法兰吉丝完全武装,骑上了爱马,准备要离开基兰市。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美丽的女神官被一阵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叫住了。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你要去哪里?”

    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现今在基兰无人可与之比美的侠气年轻人。他离开了妓馆,正要回王太子府去。

    女神官没有回答,乐师便继续说道:

    “啊!不管你到什么地方去,只要有法兰吉丝小姐的影子的地方,我都无所谓。你要到什么魔境去,我都会随时奉陪的,可是你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未免太无情了吧?”

    “不要虚情假意了。我还以为你每天晚上的艳事就够让你忙的了。”

    “哪儿的话?晚上的艳事毕竟只是个幻梦而已。对我而言,真正的感情唯有献给法兰吉丝小姐啊!”

    法兰吉丝漠然地听着奇夫的谄媚,然而,耐不住他再三追问,她不耐烦地回道:

    “精灵们告诉我,向北前行会遇上稀客。我想去看一看,也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所谓稀客是旧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是旧识,我也不会感到困扰。因为我不像你,我不会到处惹人厌。”

    真的吗?奇夫内心有些疑惑,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走上前去和法兰吉丝并骑着马。

    因为是离开妓馆回王太子府的途中,所以奇夫是一身轻装,只在腰间佩着一把剑。

    出到城外,奇夫看到一家店铺,便把马靠了上去。那是一家专门卖旅人用具和物品的商店,粮食、马具和毛毯等,还有护身用的武器也都一应俱全。奇夫在那里买了弓、箭和箭筒。弓相当的坚固,奇夫也只有这时候才讲究实用性。

    法兰吉斯和奇夫继续向北前进。暑气使空气显得干爽,所以并不会有舒服的感觉。帕尔斯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证据就在于主要街道的左右方都种有树木。拂过绿荫的风使旅人的身心都感到极为舒畅。

    “法兰吉丝小姐,你看!”

    奇夫是在夕阳的下端开始要溶入地平线的时候发出了这个叫声。

    不需奇夫说,法兰吉丝也注意到了。在偏离街道的原野附近有几个骑影在移动着,卷起了漫天的尘土。距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两骑旅人被二十倍于他们的集团所追逐着。看了一阵子,女神官问乐师:

    “哪,奇夫,你要加入哪一边?”

    “加入我喜欢的那一边,啊,不是,当然是加入法兰吉丝小姐喜欢的那一边罗!”

    无视于奇夫的观望态度,法兰吉丝加快了马的速度,很快地便变成了乘风般的疾驰。只晚了一瞬间,奇夫也策马追了上去。

    逃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艾丝特尔和梅鲁连继续着他们往南的行程。

    若要问起为什么往南,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往其他的方向去罢了。东方和西方现正值战乱当中,而他们从旅人们的口中知道了王太子正在南方的基兰招兵买马。

    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各有他们的理由非见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面不可。正确说来,梅鲁连的目标应该是和王太子同行的妹妹。两个人策马奔驰在从王都延伸向基兰的街道上,一心一意往南前进。

    现在,并没有统一支配帕尔斯全土的正当势力存在。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了王都,而东部国境地带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南部海岸地带则有亚尔斯兰王子。除了这些小小的势力圈之外的广大地区就处于无政府的状态。

    有几股势力利用暴力想从中获取利益,而要免于受他们的伤害就必须靠自己的实力了。

    因此,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在长途的旅程中曾不只一次地遇上盗贼群。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他们两人就策马狂奔,然而,梅鲁连还是对那些死追不放的人们飨以弓箭。

    就这样,这对关系奇妙的男女持续了十天这样的旅程。而现在,他们来到了距离基兰只有半天行程的地方,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从来没有碰到过的规模最大而且最凶恶的盗贼。

    一边逃一边发射弓箭当中,梅鲁连不禁怒火中生。如果轴德族的威势还在的话,绝不会让这些袭击一两个旅人的盗贼们恣意妄为。

    在射落第三骑的时候,梅鲁连明明还没有下手,却看见第四骑发出惨叫声落马。突然出现的两骑男女以行动告知他有人前来相助。

    那对男女都是绝顶的骑手,也是令人心惊胆颤的射手。每当弓弦像竖琴或琵琶般地鸣响时,银色的线就撕扯着大气,马上的男人们便应声落马。没有一枝箭是落空的。

    惊惶失措的盗贼们散了开来躲避弓箭,想要将新出现的敌人包围起来,可是,那对男女像是嘲弄着他们的行动似地展现着他们的马术和弓术,结果,盗贼们只是徒增牺牲的人数而已。盗贼们在这对男女面前根本称不上了射手或骑手。

    “怎么回事?看来我好像成了帕尔斯排名第三以下的射手了。”

    梅鲁连承认他实在有必要订正自己的说词。他也射了几枝箭,同时也射落了相同数目的敌人,然而,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只是满怀感叹地看着那两个男女在他眼前所展现的神技。他虽然是一个对人不假辞色的年轻人,但是对别人优越的技巧却能率直地表现佩服之意。

    盗贼也是很好面子的。

    即使他们被帕尔斯的弓箭名人当成箭靶,连剑都来不及挥就被射下马,他们仍奋力反击。但是,就算他们有机会刀剑相向,也只是让自己不死于箭下而死于剑下罢了。

    最后,盗贼们终于开始逃跑。他们失去了半数以上的同伴,在饱尝恐惧和败北感之后四散奔逃。两个弓箭名人悠然地调转过马头,朝着梅鲁连他们靠上来。

    “多谢你们的相助。不过,你们到底是谁啊?”

    梅鲁连先对奇夫打声招呼。出乎意料之外,先展开会话的却是那两个女人。有着黑色长发及绿色瞳孔的美丽女人对着艾丝特尔笑着:

    “啊!你不是鲁西达尼亚最有精神的见习骑士吗?你还好吗?”

    “法兰吉丝!”

    “果然是稀客哪!精灵果真是不说谎的。”

    法兰吉丝再度笑了笑,可是,艾丝特尔却笑都不笑,略显性急地继续说道:

    “真是多谢你们的相助。既然你在这里,那么,王太子也在附近罗?”

    “在基兰市里。距离这里只有半天的行程。”

    “亚尔佛莉德也在吗?”

    “当然。你想见她吗?”

    法兰吉丝微带嘲弄地问道。

    艾丝特尔却反指着梅鲁连,告诉法兰吉丝他就是亚尔佛莉德的兄长,一直在寻找妹妹。

    这个事实果然让美丽的女神官及旅行乐师大吃一惊,两人也不再开玩笑,只是沉默地看了年轻人好一会儿。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日的上午,人数多了一倍的一行人回到了基兰市。当他们出现在王太子府的时候,同伴们都出来相迎。

    “啊!哥哥!”

    亚尔佛莉德的叫声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几道视线集中在亚尔佛莉德的身上。

    “亚尔佛莉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搞什么鬼!”

    梅鲁连说着,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喂!别逃!我有话要好好跟你说。”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与其说想反抗,不如说是辩解。亚尔佛莉德虽这样说着,可是实在也不得不放弃逃走的念头。

    一伙人在大厅里落了座,享用着冰凉的蔷薇水,开始说着一些新的情报。听完兄长的话之后,亚尔佛莉德当下就拒绝就任族长。

    “我不想当什么族长。哥哥当族长不就没事了?你比我年长,而且又是男人。”

    “父亲的遗言指名了要你当下一任的族长。遗言是不容忽视的。”

    “遗言根本就是死者只顾自己的方便而妄顾生者的立场所做的决定嘛!可能是因为哥哥和父亲感情不好的缘故吧?不要去管什么遗言了。”

    达龙看着这两个兄妹各自主张互不相让,便对着那尔撒斯扮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喂,你是不是该说说话呀?这可不是别人的事哦!”

    “不关我的事。”

    那尔撒斯这样回答,与其说是干脆,倒不如说更近于逃避。他希望尽可能不要扯上这件事。如果亚尔佛莉德没有当上轴德族女族长的话,一定会继续在那尔撒斯身旁纠缠着,而如果她当上女族长的话,他又觉得好像是一件蛮麻烦的事。

    那尔撒斯看似没什么责任,只是认为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他只要接受事情的最后结果。

    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兄妹两人的会话仍然继续进行着,梅鲁连的口中说出了席尔梅斯这个名字。

    “席尔梅斯?”

    亚尔佛莉德睁大了眼睛。

    “哥哥,那个席尔梅斯是不是戴着面具?”

    “是啊!那个男人老是戴着银色、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面具。你认识他吗?”

    “他就是杀父的仇人啊!”

    亚尔佛莉德大叫,梅鲁连惊讶地看着妹妹。

    亚尔佛莉德赶忙将整个事情说明清楚,在一阵沉默之后,梅鲁连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可恶!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变小了。他想起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是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朝思暮想的情人。

    梅鲁连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感受。但是,他当然不用顾虑到银假面那个男人。

    下一次再遇到他时,他势必要跟他决一死战。

    “对了,哥哥,你跟那个女孩子一起旅行了好几天了吧?在这期间什么都没发生吗?”

    亚尔佛莉德之所以要改变话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去接触关于继承族长的事。她知道哥哥的个性,所以,获得的回答正如她的预料。

    梅鲁连不悦地回答:

    “我没有什么让我良心不安的事。”

    事实上,他喜欢那种安静的女性。对于那些活泼外向、嘴巴和身体整天静不下来的女性,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是啊!是啊!男女一起旅行并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事啊!我相信梅鲁连的话。”

    那尔撒斯急切地表示出理解的态度。看着他的心态,达龙做出了不予置评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艾丝特尔则坚决地否定:

    “我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教徒。如果被异教徒玷污了身体,我宁可不活。”

    或许是认为这样说对同行者不好意思吧?艾丝特尔又补充道:

    “我要声明,姑且不说梅鲁连是异教徒一事,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哪!我们两人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对着亚尔斯兰说道:

    “据这个见习骑士的说法,王都似乎是处于混乱的局面。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号称有二十多万,可是,其实力量可能已经衰退了。依臣下的意见,我们应该准备了。”

    他指的是再度举兵的日子近了。不只是亚尔斯兰,在场的所有人都表同感。

    会议暂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伸着懒腰来到露台上。就在轴德族的兄妹再会的时候,屋外的骤雨也停了,空气和露台上的石板都沾着湿气。

    “那尔撒斯大人,你看天空!”

    耶拉姆指着碧蓝晴空的一胆。骤雨初歇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半圆形的光桥。浅淡的七色半轮仿佛祝福着王太子一党的未来似的,耶拉姆这样想着。然而,那尔撒斯只是凝视着那耀眼的彩虹。

    (六)

    这个时候,梅鲁连和亚尔佛莉德兄妹的杀父仇人就在基兰的西北方约一百五十法尔桑(约七百五十公里)之处。

    席尔梅斯率领着部下,偷偷地越过大陆公路和一处森林的小道上往西前进。从王都出发追击着席尔梅斯的塞利可子爵率领一万名骑兵如疾风般奔走在大陆公路上。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追过头了。

    结果形势变成席尔梅斯反而紧咬在塞利可子爵后面。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这么谨慎地行动,因为一万名骑兵震撼天地般的疾走使得鲁西达尼亚军很难去察觉其他人的存在,更何况天也已经黑了。

    尽管如此,当他们开始怀疑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有大队人马从前方的黑夜中急速逼近。最后,他们终于赶上了银假面的军队了。

    “银假面的部下只有两三千人。我们人数比他们多得多,就从正面将他们歼灭吧!”

    塞利可子爵充满自信地下令。他的命令是正确的,可是,下命令前事实的掌握却大错特错。站在他前方的帕尔斯军有数量有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倍。

    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发现到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帕尔斯军不让他们发现。帕尔斯军的指挥者实在是一位杰出的用兵家。在最初的冲突之后,帕尔斯军开始后退,然后在数次的交锋之后又急速地后退。塞利可深信他们是抵挡不住而撤退的。他下令突进,击灭敌人。当浑然忘我的时间过了,愕然惊醒的那一刹那,鲁西达尼亚军的前、左、右三面都已经被敌人完全包围住。黑压压的骑影跃立于惊惶失措的塞利可的眼前。

    “你是鲁西达尼亚军的指挥者吧?”

    塞利可知道这是帕尔斯军指挥者的声音。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没有任何胜算。赶快回叶克巴达那去留下你的命吧!”

    “住口!异教徒!恶魔的手下!”

    塞利可狂吼。

    “我们有神明的加护。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我要把你的首级挂在神的祭坛上,完成神的使徒所应该完成的使命。”

    塞利可以锐不可挡的态势朝着敌将斩了过来。

    塞利可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然而,无疑的,他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他斩击的对象是以前帕尔斯国名震四海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那就是勇将沙姆。

    双方交击了两三回合似乎是一个武人应该有的礼仪。沙姆的剑刺进了塞利可的甲胄,白刃从他左肋穿过右肩的根部,将塞利可的要害四分五裂。这个勇敢但愚昧的鲁西达尼亚贵族喷着血水从马上摔落。

    当塞利可的遗骸重击在大地上之时,他的部下已经陷入慌乱的状态。在帕尔斯军三方的斩击、突刺之下,他们朝着剩下的那一个方向溃逃。沙姆没有刻意追杀,不过,鲁西达尼亚军仍然留下了三千具尸体。

    沙姆再度重整了军容,完成和主君席尔梅斯合流的工作。席尔梅斯再度重挫朝着他们逃来的鲁西达尼亚军,杀了二千多名敌人。

    “夺回王都的秋天就要到了,沙姆。”

    “微臣能为殿下的伟业略尽心力实为臣下之光荣。”

    沙姆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甚至没有夸称自己杀了塞利可子爵的功劳。

    “吉斯卡尔那家伙在知道今晚上的事情之后会怎么行动?或者根本不会有行动呢?我等着看好戏。”

    席尔梅斯把沾着鲜血的长剑收回剑鞘,问沙姆在守护萨普鲁城的那段期间,西方有什么动静?

    沙姆把来自西方的情报加以整理归纳之后,发现伊莉娜公主的故国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大主教波坦正努力地要把马尔亚姆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神权国家。每一件事都假借神明之名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断策动阴谋威胁同僚,将反对者加以处刑,急速地巩固自己的地位。

    “波坦这个男人或许打算以马尔亚姆的兵马对抗吉斯卡尔公爵。如果他可以取代吉斯卡尔公爵的地位,他就可以独占依亚尔达波特教世界的所有支配权了。”

    “那个家伙有这种能力吗?”

    “就算有,也只是如吉斯卡尔所说的,不过是一只疯狂的猴子罢了。”

    席尔梅斯如此嘲笑着波坦,沙姆慎重地对他上了谏言。

    “姑且不论有没有才能,至少他是有野心的。现在马尔亚姆已经落入他那肮脏的手中,请殿下不要大意。”

    “唔,我知道了。不过,目前我要对付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经忙不过来了。等到解决这两上家伙的事情之后,再来考虑波坦的事吧!”

    席尔梅斯说完,沙姆默然地行了一个礼做为回应。在他从王子的面前退下去之后,席尔梅斯隔着银色面具喃喃自语着:

    “波坦这只疯狂的猴子!一定要把他解决掉。或许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伊莉娜公主回到她的国家去了。”

    自从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后,席尔梅斯就一直避着不和她会面,因为他怕会就此削弱自己澎湃着复仇和野心的心志。可是,如果能够收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这两个国家,将其默默于自己的统一支配之下,席尔梅斯的名字就会在历史上留下不灭的光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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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5:59:4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第五章 风尘乱舞
    (一)

    一进入七月,坐落在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培沙华尔城塞就被紧张的气氛包围。帕尔斯军终于面临对鲁西达尼亚军展开全面反攻的时刻了。安德拉寇拉斯王将亲自统率大军,站在战阵的前头。

    “倒不如立刻隐居起来,把实权交给王太子,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靠自己的力量是夺不回叶克巴达那的。多辛苦啊!”

    奇夫一定会这样嘲讽的。不过,安德拉寇拉斯今年才四十五岁,以一个君主来说,甚至算是年轻了。在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拿回了曾经看似要失去的王位之后,他根本不可能想到隐居之事。虽然让人觉得不甚愉快,但他堂堂的威风仍旧镇压了全军,即使有人对他有反感,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些什么。

    中书令鲁项这一阵子看来很明显地衰老了许多。他具有深思的性格,在以前很尽职地扮演着保护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任务,但自从王太子被流放之后,他就显得没有什么精神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虽然没有解除他的职务,可是,几乎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让他处理一些杂务,从来不曾和他商量军国大事。

    “亚尔斯兰殿下如果即位的话,鲁项大人应该会成为宰相的。现在国王回来了,他却反而被疏远了。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灾难啊!”

    城内有人这样传说着。和受到亚尔斯兰信赖,以最年长的重臣而备受礼遇的时候比起来,鲁项的确表现得没有当初那么精彩了。

    另一方面,在这个时候,和培沙华尔城一河之隔的辛德拉王国中,自称为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至交的人对帕尔斯政情的急遽变化感到惊讶万分。

    “什么?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以前的功绩全被抹煞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这个人对自己的儿子也未免太残酷了吧!亚尔斯兰也真是可怜啊!”

    拉杰特拉很同情不幸的王子,他照自己的意思把亚尔斯兰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另一方面,他也不认为安德拉寇拉斯王会像亚尔斯兰一样对他怀有好感。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掌握帕尔斯的王权对拉杰特拉而言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话虽如此,拉杰特拉并无意积极地去推翻安德拉寇拉斯王。他只打算当亚尔斯兰和其父王对决的时候从远远的地方大叫“加油!加油!”。如果做得更多些,岂不是对亚尔斯兰失礼了?

    另一方面,辛德拉国王还担心着一个外国人。

    “伊尔特里休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一想到那个疯狂的战士在某个地方徘徊,北方的情势就让我无法高枕无忧。”

    拉杰特拉曾经很认真地在寻找特兰年轻僭主的行踪,然而,终究无法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照道理说,他也不能回到故国去,或许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吧?可能再也不会听到关于那家伙的事情了。”

    回到拉杰特拉身边的间谍们都是这样报告的。对辛德拉国王来说,这应该是好消息。特兰实际上已经灭亡了,最恐怖的敌手已经从地面上消失,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拉杰特拉一向喜欢听好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事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再怎么说,还活着的人总是比那可能已经死了的人重要。拉杰特拉停止了对伊尔特里休的调查工作,把注意力转向今后帕尔斯军的动向上。

    而在培沙华尔城内,现在最辛苦的人可能要算是奇斯瓦特吧?

    奇斯瓦特一家自从帕尔斯建国以来就一直供职王室,是个不折不扣的武门。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们家已经产生了六个万骑长,甚至在第八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三世的治世时还出现了大将军。从形式上来看,连“战士中的战士”达龙也比不上奇斯瓦特。达龙的伯父巴夫利斯在成为大将军及万骑长之前,他们的家系最多也只做到千骑长。

    而克巴多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平民,是个优秀的狩猎师,而且力气很大,所以一个当百骑长的骑士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让他继承地位。在身份制度下也是有这样的捷径的。

    因此,克巴多并不像奇斯瓦特一样,对国王和王妃有一种畏惧感。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公开批评“逃亡的君主哪值得我们效忠!”的也是他。他虽然接掌了达龙所留下的一万名骑兵的指挥权,然而,刚愎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也很难驾驭他。所以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由奇斯瓦特去处理,而克巴多也就乐得清闲,躲在一边喝酒。如果要让克巴多来形容这个情形的话,他的说法一定是“有一个烦恼,就会有另一个人高兴”。如果不这样,世界又哪能取得协调呢?

    “奇斯瓦特啊!因为你比我年轻,而且又生性多劳啊!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不要太在意了吧!”

    这大概就是克巴多自己的人生信条……

    “事情成功的话是我的功劳,失败的话就是命运的罪过。”

    克巴多乐得笑哈哈。

    “只要能想得这么开,就不用常常闹头痛、胃痛了。哪,因为你太辛苦了,所以我义不容辞地帮你的忙,可是,凡事要适可而止啊!”

    克巴多说得没错。只是,如果借用克巴多的论点的话,奇斯瓦特的立场还是没有办法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

    特斯和伊斯方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之时还留在培沙华尔城内。这两个人曾经找奇斯瓦特面谈过。

    伊斯方似乎显得有些遗憾。他很为难地,但是很认真地向奇斯瓦特申诉:

    “姑且不谈事情的发展和我们本来的意思相左,这种情况总让人觉得心不甘情不愿。我是说王太子殿下在那种状况下离开培沙华尔城。做为臣下的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是,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应该有其他比较适当的做法吧?”

    特斯一直沉默着。他原本就是一个话不多的男人,连表情也不怎么有变化。或许他是全帕尔斯最会使铁锁术的人,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引以为傲。旁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家人在。然而,奇斯瓦特很清楚,他的想法和伊斯方是一样的。他嘴巴上不说,其实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的所作所为的批判或许比伊斯方还要锐利。

    伊斯方原本也不是多么善于争辩的人,只因为特斯比他更沉默,所以伊斯方只好扮演代言人的角色。而在发表意见当中,他的情绪也就随之高涨,对国王的不满也越见明显。

    伊斯方本来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参加战阵的,他只是想代替已故的兄长夏普尔为王家尽忠。当然,如果能够成为一个万骑长,宣扬武名的话,家门也得以因此彰显,可是,这只不过是个结果而已。如果他心生厌倦而罢战归乡,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麻烦。

    听过对方的申诉之后,奇斯瓦特责备道:

    “不要性急。我们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本来就是为了将帕尔斯国土和民众从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来的。现在就暂且忘了王家和宫廷的事,等收复了王都之后再去想吧!”

    这是奇斯瓦特说得自己听的话。

    和特斯及伊斯方分了手,奇斯瓦特走向城内的某个塔。塔里面住着一个特兰的年轻将军吉姆沙。

    “国王陛下吩咐……要把身为特兰人的你当成踏上征途前的血祭牲礼。”

    当踏进房间的奇斯瓦特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兰的年轻将军吉姆沙微微地歪了歪嘴角。

    “真是感激不尽,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他是一个囚犯,是一个受伤的人,被关在一个很符合他身份的牢狱兼病房的房间里。在之前战役中他中了那尔撒斯的计策,被视为与帕尔斯私通的通敌者,结果在自己的同志特兰军的追杀下负了伤。然而救了他并帮他治伤的却是亚尔斯兰王太子的军队。而亚尔斯兰竟然被其父王流放,离开了培沙华尔城,吉姆沙则动都不能动,只好留在城内。

    “这虽然是国王的命令,可是,我并不想让一个特兰善战的武将就这样白白送掉性命。”

    奇斯瓦特微微压低了声音。

    “我给你一个机会。出阵的仪式将在明后天举行。到如果你还待在城内的话,我就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了。”

    奇斯瓦特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劝吉姆沙逃走。看见吉姆沙的表情有了变化,奇斯瓦特随即转过身,关上厚厚的门。

    (二)

    吉姆沙好一阵子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就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一番彻底的思考。

    吉姆沙现在还在培沙华尔城内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所隶属的特兰军已经败灭,国王特克特里休也已经去世,而亲王伊尔特里休也行踪不明。真是一件讽刺的事。吉姆沙还曾被这两个人视为背叛者,而落得被自己的同志射伤的地步。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见了,或许吉姆沙就可以回到故国去了。可是,问题在于“有什么脸回去”?他有兄弟姐妹和家人,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不认为自己会受到欢迎。

    事实上,他导出结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如果不逃走,就只有被杀,当成出阵前的血祭牲品。王太子亚尔斯兰将他救回来的命却又要被他的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夺走,这件事再怎么说都太荒唐了。

    “好,我要活下去。我要平安地逃出去让他们看!”

    吉姆沙决定了。反正特兰已经名存实亡了,国王也死了。所以,吉姆沙更应该要活下去。

    一旦下了决定,吉姆沙的行动就异常迅速。当黑夜来临,士兵们的就寝时间到了之后,他从床上站起来。窗子上虽然嵌了铁条,不过在这几十天当中他一直在上面浇汤汁,用盔甲的碎片削,偷偷地让这些铁格子渐渐变得脆弱。他拆下了一根铁条,把睡床上的铺中绑在另一根棒子上,在花了一段时间之后,吉姆沙落到窗外的地上。

    “啐!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我的将来一样。”

    吉姆沙在心里嘀咕着,蹑着脚开始往前走。除了卸下的铁棒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他避开了士兵们的谈话声和马嘶声,在黑暗中继续前进,突然,他像鸟儿一般地往后跳。一个比他更高大的武装人影就出现在他附近。

    “是谁在那里?”

    “是我。”

    “说是我我怎么知道是谁?可疑的家伙,报上名来!”

    吉姆沙气势汹汹地问道,然而,他没有想到现在在培沙华尔城内最可疑的人是他自己。对方以微微不悦的口气回答。

    “我是追随王太子的萨拉邦特。”

    吉姆沙已经习惯黑暗的眼中映出了对方的脸。他不知道萨拉邦特是谁,不过他对那张脸还有记忆。就是吉姆沙用毒吹箭让他受伤的。以前的敌人隔着一道墙各自养好了伤。当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的时候,萨拉邦特也还卧伤在床,什么事都不能做。

    这一次的出阵,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他是一个和特斯、伊斯方并肩作战的男人,可是,他连病房都走不出去,无法在国王御前尽忠。在萨拉邦特看来,如果换成王太子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到病房来探视病人的吧?

    “我以一个帕尔斯骑士的身份不得不追随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然而,看到国王陛下是怎么对王太子殿下的,我实在是不能心服。仔细想过之后,我还是适合待在王太子身边尽忠。”

    就因为这样,萨拉邦特要离开这座城,这是他的说法。其实他尽可以等到安德拉寇拉斯王出发之后再轻轻松松地离开,只是,这样一来气势显得不够。所以,他带着抗议国王的作法的意味选择今天晚上出城。

    “不管生在哪个国家,只要一心一意对一个君主效忠就好了。由于那个辛德拉人的例子,我有很深的感受。为这件事,我要向那个辛德拉人道歉,我愿为了亚尔斯兰殿下和他并肩作战。”

    萨拉邦特并不是一个善于雄辩的人,要说明自己的心理实在让他费了一番心思。可是,吉姆沙很能谅解他的心情。想起来,那个亚尔斯兰王太子虽然看似无能,不知为何,他却好像有那种让勇者们甘愿为他效命的力量。

    “亚尔斯兰王子救了我一命。就因为活着,所以我必须选择活下去的路。而这条路似乎跟你的是一样的。”

    吉姆沙说罢又提议道:

    “就这样子吧!我们就合力逃离培沙华尔城吧!”

    于是,以前相互残杀的两个骑士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要一起逃离帕尔斯的城塞。

    萨拉邦特想到了一个简单但很有效果的方法。他谎称直接受命于国王,带着一个同行的骑士要出城去。在做了一些准备之后,两个人整备了马匹和武装,半夜成功地离开城门。他们也知道事情不会顺利得太久,果然,在他们离开城门之后,事情就败露了。

    “特兰人逃了!”

    叫声反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激烈地鞭策着马。马蹄踢起了小石子,就像踢散火花似的。

    知道囚犯逃走了的培沙华尔城塞中立刻开始追捕的行动。大家不久就知道是有着奇力的将军萨拉邦特帮助那个特兰人逃走的,这件事列在城内引起了一片喧哗。奇斯瓦特没有想到连萨拉邦特都要逃。

    “这么一来,还会有几个人愿意为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尽忠呢?真是令人不敢想像啊!”

    一边想着,奇斯瓦特还是得出兵去追逐逃亡的人。夜晚的追捕剧一直持续到月亮升到中空之时。听到后方马蹄声迫近,萨拉邦特对着刚刚才成为伙伴的人大叫。

    “你先走!特兰人,这里由我来挡!”

    萨拉邦特的脚抽离了马蹬,在吉姆沙的坐骑屁股狠狠地一踢。马儿嘶鸣了一声,高高地抬起了脚。在落地的同时,像暴风一样地往前狂奔。鞍上的吉姆沙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萨拉邦特把坐骑藏在大岩石的背后,把剑横放在膝盖上,坐在岩石上头,就在这时候,追捕者的骑影就立刻出现在黑夜的深处。就因为他们知道萨拉邦特的刚勇,所以没有人敢大意地接近。万骑长奇斯瓦特策马前进,对着逃亡者放话过来。

    “萨拉邦特啊,你是受到特兰人的胁迫才做出这样的事的,是不是?”

    奇斯瓦特的意思是要让萨拉邦特免于刑责。不论在哪个国家,只要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所犯的错,罪责都很轻。

    然而,萨拉邦特的回答却显得一点都不畏惧。

    “我萨拉邦特不是那种受了胁迫就会听命于人的懦夫。我只是认为把一个曾经费力救回来的人当成出阵的血祭牺牲品有违骑士之道,所以才出此下策。”

    “胡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随着一阵满含怒气的声音,一个人影挺身出来。

    奇斯瓦特赶忙行了一个礼。原来是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亲自出马了。

    “小子啊!逞口舌之快就算是贯彻了具武勇的骑士之道吗?难道你想和我刀锋相对吗?”

    “臣下无意和国王陛下刀锋想见。”

    “那么,就立刻闪开!去拿下特兰人的首级,我就饶恕你的罪。”

    “臣下已经跟那个特兰人约定过,说好要让他平安无事地逃走。所以我不能破坏自己的承诺。”

    “胡言乱语!看来你也中了那尔撒斯的毒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右手腕往横向一伸,抓住侍从所递过来的枪。夜气中充满了杀气。

    “要死就让你死得好看!国王亲自下手让你死得光彩。”

    “陛下!”

    奇斯瓦特提高了声音。

    “陛下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帕尔斯国王下手杀帕尔斯的骑士恐怕有污陛下之手。陛下的武勇应该用于对付鲁西达尼亚人啊。”

    奇斯瓦特的言下之意是国王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志的话会影响将兵的士兵,恐怕会有人对国王的气度产生反感。然而,就因为这些话让安德拉寇拉斯感到刺耳,他不快地皱皱眉头。

    “奇斯瓦特,你的意思是说国王没有杀谋叛者的权利吗?”

    “陛下误会臣下的意思了,请陛下见谅。微臣的意思是萨拉邦特以前也为国家立了不少汗马功劳。”

    “哼!难道旧功就可以弥补新的罪愆吗?”

    安德拉寇拉斯淡淡地一笑,然后带着这个表情,挥起右手腕投出了枪。

    枪发出了一阵怒吼飞射而出,刺在萨拉邦特的胸甲上,力道极其骇人。胸甲明显地响起了龟裂的声音,萨拉邦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从岩石上往后滚落。

    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动一下。

    “因为奇斯瓦特的多嘴,我多少松了一点手。如果那家伙有好狗运,或许还可以活很久呢。”

    安德拉寇拉斯说完便调转了马头。奇斯瓦特跟在他后面,一边调转马头,一边举起一只手,下了回城的指示。千余骑马蹄震撼着地表,追捕逃犯的将兵们开始踏上回培沙华尔城的路途。奇斯瓦特一边驱策着马,一边把微笑藏在胡须底下。萨拉邦特这家伙出人意料之外还真是个小心的男人,因为他知道要选在强风的上风处……

    另一方面,吉姆沙一边在黑暗的路上奔驰着,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测啊!生为特兰人的我竟然三番两次让帕尔斯人救了命。”

    而且那个帕尔斯人似乎有意要牺牲自己。如此一来,吉姆沙就欠帕尔斯人一大堆人情了。

    “受人滴水之恩得涌泉以报。”

    这是游牧国家特兰国内流传的缄言,吉姆沙这时有了深切的感受。事已至此,他必须再去和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见面,告知萨拉邦特的死讯。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很奇妙,不过,这不就是人生吗?好,就这样决定了。

    因为是在夜间,又是在异国骑行,吉姆沙前进的速度不若他的实力那般快速。就在天快亮的时间,吉姆沙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后方疾行而来。他把手搭上剑柄回头一看,映在他眼帘中的骑马者竟然是萨拉邦特。

    “你还活着啊?”

    “好在还活着。虽然差一点就被死神抓着衣领拉走了。”

    萨拉邦特用他的大手拂去甲胄上的污物。胸甲上有很严重的龟裂痕迹,那是他承受安德拉寇拉斯一枪时所造成的。国王的枪穿破甲胄,撕裂了下面的衣服,刺上萨拉邦特的皮肤。要不是他居于上风处的话,至少胸骨也会断几根吧?

    “哪,在此地久待无益,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于是,这对关系奇妙的帕尔斯人和特兰人便往西驰骋在大陆公路上。他们在适当的地点从公路往南前进,越过尼姆鲁斯山脉,企图和王太子一党人会合。

    (三)

    原本预定当成出阵的血祭牺牲品的人物从培沙华尔城逃走了。但是,出阵的时刻也不能因此而延期。

    “血祭就延到日后再举行吧!反正我们是要让鲁西达尼亚人血流成河的。”

    安德拉寇拉斯如此说道,他并没有说出怀疑奇斯瓦特在吉姆沙逃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一事。或许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知道了一切,之所以不拆穿只是为了增加奇斯瓦特的心理压力吧?

    事情发展至此,奇斯瓦特也不能去猜测安德拉寇拉斯王怎么想,他只有尽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出征前的准备已经完成,就待国王一声令下,大军就可以朝王都叶克巴达那前进。连克巴多也放下了酒瓶,召集千骑长们,开始下达一些指令。

    千骑长之一的巴鲁姆原本是老巴夫曼的部下,在巴夫曼死后就归在达龙手下,而达龙逃走之后就隶属于克巴多麾下了。他对同为千骑长的同事们说道:

    “我追随过三个万骑长,好像这第三个万骑长做事最随心所欲。或许我也快加入英雄王凯·霍斯洛在那个世界的军队了。”

    有人故意把这些话告诉克巴多,然而,独眼的伟丈夫也只是笑着说“我也有同感”而已,并没有责骂巴姆鲁。

    鲁项奉命留守培沙华尔城。这和亚尔斯兰以前出阵时一样,但是,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态度上看来,无疑的这个任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受到重视。

    就在出阵的前一天夜里。

    奇斯瓦特早早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也让侍者退下去了。他盘坐在铺于地板上、用苇草编织成的圆座上,开始用绢布擦拭着他很引以为豪的双刀。这两把刀已经不知道把多少个鲁西达尼亚、特兰、辛德拉、密斯鲁各国的武将和骑士们送往冥界去了。他绝对不会把保养这两把刀的工作委交给他人。

    默默地拭着双刀的奇斯瓦特突然停下动作。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柔和但一点都不顺畅的声音,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那是什么声音。奇斯瓦特在站起来之后,才发现那是粗纸磨擦的声音。

    奇斯瓦特环视地板四周,最后弯下了腰,把视线落到地上。在变换几次姿势之后,奇斯瓦特终于在挂在窗边、又长又厚的窗帘下找到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用某种松树的树皮上采下来的树胶粘在窗帘的内面。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树胶的效果消失,东西便掉落到地上来了。

    奇斯瓦特捡起了那东西。那是一卷用粗线绑着,已经变色了的厚纸卷。奇斯瓦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雷光,他已经猜出那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巴夫利斯大老的密书吗?”

    奇斯瓦特的两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的光芒。

    这是自去年初冬,王太子亚尔斯兰进培沙华尔城之后,一直潜藏在大伙心底的事。此为大将军巴夫利斯交给万骑长巴夫曼的密函。众人推定上面记载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出生秘密。那个象征着魔道阴影的人似乎也曾为了这个东西潜进城内。难道这个众人迫切需要的东西现在就落在奇斯瓦特的手中吗?那个老人把这个东西藏在年轻同事的房中吗?

    就在指尖触上封腊的时候,奇斯瓦特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他压抑住开封的冲动,紧紧地握在左手上。他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看这封密函的。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老巴夫曼因为看了内容而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懊恼当中的模样。

    正当奇斯瓦特握紧了信函要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口呼叫他。

    “奇斯瓦特大人。”

    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一个轻轻的,不,应该说是欠缺感情的干涩声音。就因为没有带着表面化的音律,所以更显出其直透人心的冰冷感。王妃泰巴美奈的身影就站在门口。

    “王、王妃陛下!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王妃无视于双刀将军的礼仪,伸出了她那纤白的手。奇斯瓦特连去思索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的时间都没有。

    “请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对一个做臣子的人来说,那是不必要的。”

    “……”

    “这是王妃的命令。你想违抗王妃的命令吗?身为帕尔斯的廷臣,你敢违抗主君的意思吗?”

    “……不,王妃陛下。”

    奇斯瓦特的额头上滴下了冰冷的汗水。如果换成奇夫,想必不会像奇斯瓦特一样被王妃的气势所压倒吧?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奇斯瓦特比奇夫懦弱。这不是勇气和道理的问题,而是代代相传的臣子精神上的问题。

    王妃轻轻地动了动她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在无言中重覆强调她的要求。要求奇斯瓦特交出密函。同样的,在无言中,奇斯瓦特顺应了她的要求。他把大将军巴夫利斯的密函放到王妃的手掌上。

    看着王妃收回了手,奇斯瓦特有着一种与其说是败北感,倒不如说是奇妙的安心感。是的,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实情。如果知道了王太子出生的秘密,他会落到什么地步呢?

    王妃拿到了巴夫利斯的密函。这个秘密原本就是王妃和国王的,现在空上样子只只不过是把秘密交回给秘密的所有人罢了。

    “奇斯瓦特大人不只是一个勇猛的武将。你尽到了一个臣下所应尽的责任,妾身也为你感到高兴。”

    奇斯瓦特低着头听着王妃说话,然后又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正想请求退下。这个时候,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那是一个力道强劲,但是又不失柔软性的脚步声,让人联想起了老虎或狮子在最盛期时的足音。奇斯瓦特知道那位杰出的战士为何人,而映在他抬起的双眼中的也是他料想中的脸。来人就是王妃泰巴美奈的丈夫,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

    “君臣之间没有任何的嫌隙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啊,奇斯瓦特。”

    “微臣惶恐。”

    奇斯瓦特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做了这种形式上的答覆。不知道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不是注意到这件事了,他从王妃的手上拿过巴夫利斯的密函。

    “在这一年间,我不知道帕尔斯到底发生多奇妙的事。不过像这封信,根本就微不足道。”

    国王的手伸出壁上的火炬,奇斯瓦特看到火舌咬住密函。金黄色的火焰从国王的手上舞落,密函在石板上燃烧着,然后烧成灰烬。

    “在下雨之前总是会有云层出现的。”

    这句话就像谜语一般,然而,奇斯瓦特却很明白国王话中的意思。每一件恶事的原因都在过去。或许在前几代的哥达尔塞斯大王的治世之时曾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事又是那么令人不想去触摸。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空上世界上绝对没有清廉洁白的王室的。表面上虽然装饰着黄金和宝石,骨子里却是一连串的流血和阴谋。就连鲁西达尼亚的王室也是一样的吧?”

    这些话和他以前被绑在地牢时对万骑长沙姆所讲的话是一样的。当然,奇斯瓦特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双刀将军只好保持沉默。

    他突然想起了亚尔斯兰王子的出生。在他出生的秘密中是不是有着什么意义?亚尔斯兰就是亚尔斯兰,如果王子身上没有流着王家的血,那么,王子和王室的诅咒就没有什么关联了。

    或许,这未免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四)

    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用水不足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在用水管路完备的时候,百万个市民也不会觉得水源不足。人们喝水、洗澡、把污物倒进下水道,把水泼在路上。不只是人,连马、羊、骆驼也深受其惠。然而,现在城内仿佛已经半沙漠化了。

    “关掉王宫中的大喷泉!太浪费了!”

    吉斯卡尔下了这道命令。可是,建造大喷泉的工人已经被鲁西达尼亚军杀死了,现在没有人知道怎么去关闭喷泉的水源。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决定破坏喷泉了。但在工程的半途中,水管坏了,大量的水流到地面上来。士兵和市民们拼命用水壶及盘子去汲取喷在地上的泥水,这个景象从王宫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波坦的恶灵在任何地方都下了诅咒!不但破坏用水管路,还把水利的技工都杀了!”

    吉斯卡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时候又有噩耗从西方传了起来,而这个噩耗是由一群残兵败将带回来的。塞利可子爵被银假面的军队给杀了。

    “银假面的军队有我们的三倍之多。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唔,原来是这样。”

    聪明的吉斯卡尔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帕尔斯的地图,了解了整个事态。这些军队是银假面从萨普鲁城叫出来的。为什么?一定是为了进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

    “这么说来就不能漫不经心地开城门和安德拉寇拉斯在野外决战了。如果让那个狡猾的银假面趁机占了城,岂不笑掉人家大牙?只是,在用水不足的情况下,要固守城池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没有可商谈的对象,这一阵子吉斯卡尔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也没有办法。

    某一天,一个骑士终于趁着王弟公务繁忙的空档见到王弟的面。

    “王弟殿下,臣下好不容易见到了您,真是欣喜万分。”

    “哦,是欧拉贝利亚啊!”

    吉斯卡尔当然记得他的脸和名字,然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自己当初是命令他去做什么事。就算想起来,也不再去在意了。

    “辛苦你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去探查银假面的企图了,因为我们和他已经完全决裂了。反正他是不怀好心的。”

    “就是这件事。王弟殿下,事实上银假面觊觎的是……”

    “我说已经不用了。”

    吉斯卡尔厌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骑士的话。

    “欧拉贝利亚啊!让你白辛苦一趟是我不好,不过,重点已经不在那里。银假面的小动作就不管他了,最重要的是要杀了他。我不需要知道他有什么秘密,明白了吗?”

    王弟的两眼看着欧拉贝利亚,语气也变得很严厉。

    “……是,属下明白。”

    欧拉贝利亚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和鲁西达尼亚军面临的重大危机相较之下,“帕尔斯人在山中挖某某人的陵墓取出宝剑”之类的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丢下冬·里加路德自己保命回来也让他感到自责。

    欧拉贝利亚从吉斯卡尔面前就此退下,吉斯卡尔也立刻就忘了欧拉贝利亚的事。他叫来了他所信赖的两个将军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就作战的事宜和他们重新商议。

    既然有叶克巴达那坚固而厚实的城壁,据城而虞应该是最有利的。但是,在城内水源不足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之下,固守城池不一定是最上策。就算粮食再怎么丰富,如果没有水,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在暑热的季节中,围城进行攻防战时,如果水源不足,战死者的尸体就会产生尸毒,瘟疫就会肆虐。历史上有一些例子就显示某些城池是这样陷落的。

    还有一个军事上的问题。不管固守城池多久,都不可能有援军来教授。如果在马尔亚姆王国的鲁西达尼亚军愿意前来援助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就可以遥相呼应,夹击帕尔斯军。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向马尔亚姆寻求援军,那个厚颜无耻的波坦一定会大加取笑。

    好,靠我自己的力量已经走到这里,将来的一切事情也要由我来处理。如果我的力量有不及之时,同时也是鲁西达尼亚的历史结束的时候了。

    吉斯卡尔没有考虑到在病床上呻吟着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他也已经不想再去想到王兄了。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王都之后二百几十天,他们已经充分体会到不当的乐趣了。该是把他们从王认上拉下来,要他们回家去的时候,希望大家都做好准备。”

    七月二十五日,亚尔斯兰在南方的港都基兰的王太子府这样宣布。

    事情发展到这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那就是在基兰的唯一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也就是见习骑士艾丝特尔。她虽然担心留在王都的那些伤病者,但是,她也这么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样要求你,不过,你是不是能进军叶克巴达那,救出我们的国王?”

    少女的请托并没有得到帕尔斯人们善意的回应。

    “我们确实没有接受你请托的立场。我们进军王都并不是为了鲁西达尼亚,而是为了帕尔斯。”

    奇夫虽然这样说,然而,当他说出“为了帕尔斯”这句话时却隐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假使我们这样做,你们的国王会给我们什么报偿?”

    这是达龙的问题。艾丝特尔回答:

    “我们鲁西达尼亚人就退出帕尔斯,不做任何反抗地离开。当然,我们掠夺的财物也全数奉还,同时鲁西达尼亚绝不再入侵帕尔斯国境,对帕尔斯的死者也会表示歉意。”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插嘴了。

    “这个约定的内容固然不错,问题在于和我们做约定的人。很遗憾的,你既不是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也不是摄政。你约定的事实上根本不值一枚铜币。”

    “我们国王是一个好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说服他的。”

    “就因为这个好人,有上百万个不该死的帕尔斯人却死了。这和人格的善恶没有什么关系,这是行为善恶的问题。”

    那尔撒斯以微微严厉的语气指出了事态的本质。艾丝特尔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看到这个景象,亚尔斯兰觉得不能再放着不管。有权力的人没有自觉到自己的责任,而没有权力的人却又有着严重的无力感。独自背负着这个矛盾的艾丝特尔未免太可怜了。不过,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伤到艾丝特尔吧?

    亚尔斯兰决定让艾丝特尔在另外的房间里等着,自己和他所信赖的部下们商谈。

    “狂信和偏见伤害一国的人民最甚。我们得让艾丝特尔了解这件事。”

    亚尔斯兰的声音充分地显现出他一字一句的斟酌和审思。

    “我并不想杀掉所有的鲁西达尼亚人。如果他们愿意离开帕尔斯,那也就算了。我不认为我们帕尔斯人需要攻进鲁西达尼亚,毁灭鲁西达尼亚人的神明。”

    亚尔斯兰一只手支着下巴,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而且,据艾丝特尔的说法,鲁西达尼亚的支配阶层也发生了分裂,或许我们有可乘之机。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攻下王都。”

    亚尔斯兰把视线固定在那尔撒斯身上。

    “那尔撒斯,关于王都一战,你应该有异于我父王的作战方法吧?”

    “是的,殿下。”

    “那么,战后的处理方式应该也和我的父王有所不同。结果,这和艾丝特尔的提案不是一样吗?”

    亚尔斯兰说完,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不是那种阴暗的沉默,而是彼此交换着视线,嘴边带着微笑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那尔撒斯愉快地笑着,对着王太子行了一个礼,打破了沉默。

    “殿下之言实为至理名言。我们就把那个见习骑士的要求视为我们的基本方针吧。”

    (五)

    帕尔斯历二二一年七月底,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所率领的十万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所率领的二十五万鲁西达尼亚军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发生正面冲突。

    这是距离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九个月的事。那个时候,不管是谁,从哪个角度来看,帕尔斯军应该是握有胜券的,可是结果却是相反。而这一次,是不是会有正确的结果产生呢?

    鲁西达尼亚军的八万名前锋以相当快的速度往东前进,而现在,七月二十六日,他们正位于叶克巴达那东方二十法尔桑(约十公里)之处扎营,双方盛大的营火合计达三万之多,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天上的星星移到地面上来了。

    “今天晚上的风好强。明天也一定有漫天的风尘吧?”

    安德拉寇拉斯王喃喃说着。在夜宿于被称为“休曼德原野”的帕尔斯军中,奇斯瓦特来到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面前,提出了最后的作战方案。

    “好像是那个那尔撒斯所想的方案嘛!”

    国王的声音中有着嘲讽的语气,奇斯瓦特闻言不禁吓了一跳。不过,似乎纯粹只是一种嘲讽罢了。安德拉寇拉斯没有再说些什么,通过了奇斯瓦特的作战方案。因为这个作战方案看来极为公平,而且又俐落。

    “奇斯瓦特,你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和那个只会自吹自擂的克巴多有如天壤之别。”

    “臣下以为克巴多大人不管在胆识或者统率士兵的能力方面,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将。”

    “就因为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任命他为万骑长啊!可是,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人事安排呢?”

    姑且不论国王的疑惑,帕尔斯军就在这两个万骑长的主力指挥之下面临一场大仗。

    以帕尔斯军的立场来说,他们想在鲁西达尼亚全军到达之前击破其前锋部队。如果能因这个胜利而使得鲁西达尼亚人为之震怒,丧失判断力,并进而不断投入兵力的话,那未尝不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指挥鲁西达尼亚前锋部队的波德旺将军尽管不能说是伟大,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有能武将,对王弟吉斯卡尔而言,他是一张重要的王牌。而另一张王牌就是蒙菲拉特。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就算有再多勇敢的骑士,鲁西达尼亚军就没有具有指挥统率力量的将军了。如此一来,吉斯卡尔就只有亲身上阵指挥作战。

    波德旺所率领的军队有骑兵一万五千名,步兵六万五千名。虽然略逊于帕尔斯军的所有兵力,至少应该还可以互争胜负的。

    既然从叶克巴达那城内出来,鲁西达尼亚军自然也有他们的算计。他们虽然处于被逼战的情况之下,可是,其战力比安德拉寇拉斯王、亚尔斯兰王子和银假面三股帕尔斯军的所有兵力还多。鲁西达尼亚军可以活用这些强大兵力,将分裂为三股势力的帕尔斯军予以各个击破。这应该是军略的正道。

    而帕尔斯军方面,担当重任的是特斯。

    特斯实在是一个相当有用的人。在对特兰军作战时,他也深受那尔撒斯的信赖,对帕尔斯军的胜利有极大的贡献。

    这一次也一样。特斯率领着三千名轻装的骑兵先行出发,其目的在于使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列变形。

    这几天,空气很干燥,风势强劲。大陆公路处于风尘乱舞当中。太阳透过风尘的薄膜,看来像是古老的黄玉一般。

    帕尔斯军的一部分往前突出,对着鲁西达尼亚军射出箭雨。这是战役的开始。敌方的动作看来似乎欠缺边疆性,所以,鲁西达尼亚军便巧妙地移动,想要将帕尔斯军包围起来。结果帕尔斯军立刻就往后撤退。在进进退退二十几次之后,鲁西达尼亚军以吐出舌头的形式往前突出,冲散了帕尔斯军。在冲散敌方的队形之后,鲁西达尼亚军仍然继续前进,使者立刻跑到波德旺将军的身旁报告胜利的消息。

    “不要恃胜而骄!立刻撤兵,重新整顿原来的阵形!”

    波德旺对着使者吼叫。原本以为会受到赞赏的使者浮出了惊异和不满的表情。

    使者哪会知道何谓军略,他只知道在战斗中如果敌方仓惶而逃,那就意谓着自己的胜利。波德旺也不想多费唇舌去做说明,他只是大吼着要部下重整队形。

    各个击破的军略唯有在兵力集中之时才有意义。在剩余的十七万本队到达之前他们必须守住阵势才行。

    然而,连波德旺快速的指示也跟不上状况的激变。鲁西达尼亚的阵势缩小了宽度朝着前后拉长,整个地变形了。

    突然间,右方的兵列崩散了。波德旺连下令重编阵形的时间都没有。

    “帕尔斯军!”

    惨叫声响起,微微停顿了一下。在短暂而可怕的沉默之后,涌起了更可怕的声音。那是帕尔斯语的喊声。在奔腾的马蹄、成群的敌阵前头,波德旺看到了一个灿然的甲胄身影。

    “安、安德拉寇拉斯王……”

    波德旺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是,在透过风尘,像薄刃一样闪耀的阳光当中,当他看到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身影时,他可以自觉到甲胄下起了鸡皮疙瘩。国王竟然站在最危险的头阵,和敌人决胜负。波德旺根本无法把自己的国王拿来跟对方比较。

    “赢不了的。”

    一种武将临战前的预感攫住了波德旺的心灵,虽然重视名誉和义务的心勉勉强强地压抑住败北感。和其他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一样,波德旺对异教徒是毫无慈悲心可言的,但是,以鲁西达尼亚军的指挥官身份而言,他却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勇敢男人。

    “杀了安德拉寇拉斯!杀了他,帕尔斯军就会崩溃的。把受诅咒的异教徒之王打入地狱去!”

    波德旺怒吼着,下令突击。看着意志动摇的同伴,他再度吼道:

    “拿下安德拉寇拉斯首级的人有赏。赏金帕尔斯金币五万枚!我会请求王弟殿下封伯爵之位,而且还有领地,再加下帕尔斯的美女。用你们的勇气去争取属于你们自己的光荣和幸福吧!”

    激励似乎产生了效果。欲望和贪念给了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极大的勇气,他们像肉食兽一般地发出了咆哮。挥着剑,举着枪,用力一踢马腹,往前突进。

    两军短兵相接。已经因风尘而变了色的太阳,又因为飞溅的人血化成暗红色。

    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将勇气和敌忾心发挥到淋漓尽致,互相杀伐着。飞舞的箭遮蔽了头上的空间,枪和枪彼此咬噬,剑和剑发出高亢的声音交锋,浑身是血的骑士发出惨叫声,从回转的马背上被甩下来。人们的疯狂传染给了马匹,狂跳着的马儿们露出牙齿咬着彼此的颈部。

    “杀光邪恶的异教徒们!”

    “不要怕!杀啊!杀死侵略者啊!”

    鲁西达尼亚语和帕尔斯语的叫声掺杂在一起,这些叫声从大量的流血得到了报偿。

    在金色的太阳下沉之前,哪一方获得胜利还无法判断出来。两军的战士似乎在双方没有死绝之前将永远继续杀伐下去似的。然而,事实上,经过冷静计算的帕尔斯军就是要让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列变形,使他们的指挥系统紊乱。

    鲁西达尼来珲的破局是从左翼开始的。

    左翼的鲁西达尼亚军被由克巴多指挥、突然出现的骑兵部队从腰拦截,立刻就陷入了溃乱的状态。

    克巴多对于这种在某种条件下进行的战斗模式极为得心应手。在这种情况下,用最大的力量和速度直冲敌阵,将其阵形扯裂是最有效的作战方式,根本不需要卖弄什么诡计。克巴多不用命令,反而用像是一种唆使的方式激励部下。

    “杀呀!”

    发出这一阵狂吼之后,独眼的伟丈夫骑着马,跳进了鲁西达尼亚的正中央。乱刀立刻在他的四周挥舞。

    克巴多挥着他的长枪,刺杀了在鲁西达尼亚军中算是有名的骑士欧鲁卡诺。欧鲁卡诺的弟弟贾柯摩看见哥哥的惨死,涌起一股复仇心,挥舞着大剑斩杀过来。克巴多从欧鲁卡诺的尸体上拔起了枪,朝着突进而来的贾柯摩水平刺出。栗柯摩自己冲撞上那可怕的枪尖。那枝曾经夺去哥哥生命的枪刺穿了弟弟的胸甲,穿过身体从背后贯出来。

    “真抱歉,借你的战斧一用。”

    克巴多看都不看已经成为尸体滚落地上的贾柯摩,从旁边的士兵手上拿过战斧。这一次战斧舞出了闪光和怒吼声,在克巴多的四周卷起一场血腥的风暴。

    在鲁西达尼亚士兵的眼中看来,克巴多的豪勇无异是异教的魔神附身一般。一旦勇气尽失,迷信的恐惧就取代了原先的豪勇。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一边叹息着神的加护没有及于自己的身上,一边拖着剑四下奔逃。克巴多悠然地指挥着士兵,奋勇往前突进,在鲁西达尼亚军的中央部分敲下了一枚巨大的血楔。

    在混乱的情势当中,波德旺拼命地指挥着同伴,然而,帕尔斯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迫近了他的本营。帕尔斯人的声音就在他的面前对着他说道:

    “你是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吗?”

    这个声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断定。波德旺吞了一口口水,凝视着对方。

    坐在马上的甲胄之姿很明显地说明了他是帕尔斯军的头号将军。对方是一位蓄着漆黑胡须的男人,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两手上的剑。波德旺觉得自己的背脊一阵冰冷,但是他仍然大声地发话藉以激励自己。

    “我就是鲁西达尼亚军的波德旺将军。异教徒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奇斯瓦特,叫我双刀将军也可以。不管怎么说,我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从你们鲁西达尼亚人身上拿回东西。”

    “你所谓要拿回的是什么?”

    “你们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偷走的胜利。你们根本不是战士,只是一群盗贼而已。如果你不这么认为,就用你的勇气来证明吧!”

    对方把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波德旺当然不能夹着尾巴逃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的名誉束缚着他。波德旺丢掉了刀刃已经被毁损的剑,从侍者的手中接过战斧,朝马腹一踢,对着奇斯瓦特斩杀过来。两把剑和一把战斧在半空中交击,火花仿佛流星雨般落下来。马儿绕着圆奔跑,每绕一周就产生几声刀鸣声。正确来说,胜负是在第十回合分出来的。奇斯瓦特左手的剑砍飞了波德旺拿着战斧的手,右手的剑贯穿了他的颈部。鲜血画着弧形飞溅到地上,波德旺的尸体跟着从鞍上滚落下来。

    “波德旺将军被杀了!我们已经输了!”

    “逃吧!已经败了!”

    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声在战场中飞扬。一半的鲁西达尼亚军在知道主将已死的时候,先是发出惊叫,接着立刻就崩溃了。战意已失,秩序已乱,恐惧和败北感在背脊奔窜的鲁西达尼来亚士兵开始四散奔逃。

    “回来作战啊!你们还算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吗?”

    “为了神的荣誉,放弃自己的生命吧!不要怕!”

    虽然有人这样高喊着,却对溃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失去指挥和战意的军队再也不能算是军队了。鲁西达尼亚人丢下同伴,脱掉甲胄,抛下剑和枪,夺走战友的马,自顾自地逃跑。朝着西方,日落的方向逃了。

    “追击!不要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奇斯瓦特严厉地下了命令。现在的帕尔斯军没有“逃跑的敌人就让他逃吧”的余裕。就算把在这里的鲁西达尼亚军完全歼灭,鲁西达尼亚的残存兵力仍然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即使多杀一个敌人,也能让残存的敌人恐惧和败北感。

    帕尔斯军追杀四处奔逃的敌人,毫不留情地挥下杀戮的剑。惨叫声和血雾四处涌起,干燥的草原因大量的人血和泪水而濡湿了。

    这一天,鲁西达尼亚有名的贵族和骑士有很多人战死了。

    鲁特鲁德侯爵这个人向来以连马都穿着黄金甲胄而闻名。当他被帕尔斯军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追杀,连着他那饰满宝石引以为傲的甲胄也被枪贯穿了。伊斯方拿下侯爵的首级,他的部下捡起了飞散的宝石,获得一笔意外之财。波德旺的副将巴拉卡德被特斯的铁锁击碎了脸部而死。

    于是,在最初的大规模战斗中,帕尔斯军获得了胜利,鲁西达尼亚军失去两万五千名士兵。姑且不论士兵的损失,吉斯卡尔公爵所信任的两名有能力的将军之一波德旺战死之事着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从不断逃回本营的士兵口中接获凄惨的败报。这是七月三十日的事。和蒙菲拉特将军四目交接的吉斯卡尔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两眼闪着光芒,咬着牙而已。蒙菲拉特收容了残兵败将,重新编组,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决战。

    ……这个时候,从南方海岸急速北上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就在距离王都叶克巴达那五十法尔桑(约二百五十公里)的地方。除此之外,潜藏在王都西方的席尔梅斯王子的三万名大军隔着十六法尔桑(约八十公里)的距离等着突入城内的机会。而这两个王子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兵力正朝着同一个目的地。

    在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重伤在床的现在,所有觊觎帕尔斯支配权的势力都锁定地图上王都叶克巴达那这一个定点前进。

历史似乎将要再度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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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6:00:2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卷 风尘乱舞 后记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就如笔者在第一卷中所写的,这个名称是从中世纪波斯的兴起之地“法尔斯”而来的。在中国则以汉字写为“波斯”。或许“帕阿尔斯”比“帕尔斯”要来得接近本来的发言。

    也有读者有这样的意见。

    “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是把‘大人’这个称号加在名字下面,不是有些奇怪吗?请作者回答。”

    嗯,笔者就在这里回答。“大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加在名字下面的。

    在《亚瑟王故事》中出现的“兰斯洛大人”或“加拉哈德大人”都是把这个称号拉在名字底下的。在日本也是把藤原定家称为“定家大人”,把丰臣秀赖称为“秀赖大人”。如果把藤原定家称为“藤原大人”,就不知道指的是藤原一族中的哪一个了。

    前一阵子英国的名演员劳伦斯奥利佛去世时,有的报纸不写“劳伦斯先生”而写“奥利佛先生”,这是错误的。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名字+大人,或者姓名+大人才对。绝对没有姓+大人的写法。读者是不是懂了呢?

    关于登场人物的名字,当然都是采自波斯的历史、神话、传说及民间故事。有的读者问道“那尔撒斯的名字是从希腊神话那尔吉索斯而来,而席尔梅斯也是从希腊神话的赫尔梅斯而来的吧?”,事实上并不是的。那尔撒斯和席尔梅斯都是波斯史上真实的名字。不过,那尔撒斯的发音是有些不确定之处,或许“那尔撒夫”的发音会比较准一点。只不过叫“军师那尔撒夫”的话,好像就算不上一号人物了呀!

    思考、选择登场人物的名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有时候名字的发音会左右整个作品的印象。波斯有许多叫起来很响亮的名字,对笔者的帮助颇大,不过,若是提埃及……最近角川文库再版了《埃及人》这部作品,这是由芬兰作家所写出的历史罗曼史巨著,读者们不妨参考看看。只是,主角的名字叫“希奴赫”,而美丽的公主则叫“芭凯塔蒙”……

    也有读者要求提供参考资料,笔者所列出来的资料或许都很难找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将一些大致可在图书馆找到的资料列出来提供读者做参考。

    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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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6:01:3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卷 夺回王都 第一章 热风中的血腥
    (一)

    强风停歇后,大气和大地卷藏着热气回归了平静,黑夜在地上垂下了黑色的帷幕。然而在一片焦土味的覆盖中,让人不能不怀疑即使来临的晨光是否也要受到污染?这种景象是很少见的。帕尔斯的夏日在白天虽然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一到晚上气温急剧下降带来凉气,人类、鸟兽和虫蚁都得以在安适中入眠。而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五日的夜晚,热气仿佛有意嘲笑着生物们的愿望似地一直盘踞着大地,用只令人不愉快的隐形手紧紧抱住大地上的万物。

    征服者鲁西达尼亚军在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布阵,等着和即将来攻的帕尔斯军进行决战。帕尔斯军的主力在东方,不过,事实上,西方和南方也有帕尔斯军持续接近中。

    “四个穿着甲胄的骑士簇拥着叶克巴达那这个美女,她独占了这些人的爱。”

    如果有人了解所有的态势或许就会这样比喻现在的状况。鲁西达尼亚军当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对从南方基兰北上的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一事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的无知遂引起了自己的忐忑不安。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就是统称为王弟殿下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的他,智勇双全又拥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灵活手腕,同时也极得将兵们的拥护。那个懦弱无能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只不过是宝座上的装饰品罢了。现在,他正率领着二十万大军要讨伐敌人,在耐不住高温之下,他脱下了甲胄,只穿着着一件薄薄的绢衣。他的腰际虽然佩着一把剑,然而,表情却是那么地沉重。

    并不是他没有了战意,没有战胜的把握倒是事实。或许他将会把妻子、子女及其他的族人留在故国,自己横死异乡,听着异教徒们的欢呼声所谱成的安魂曲而死。

    时序进入今年之后,鲁西达尼亚军的士气一直很低落。虽然他们灭了有着悠久历史的马尔亚姆王国,占领了伟大的帕尔斯王国之都,在不久之前还自夸为凶暴的征服者。而现在,有一半的占领地被帕尔斯军夺回去,几个城堡也陷落了,甚至还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名将。而且在这期间,那个曾经成了他们俘虏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也已经逃走。在连续的败北和丧失领土之下,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撑得起鲁西达尼亚的国运的。

    士兵们的祈祷声流进了吉斯卡尔的耳里。在帐蓬的另一边,士兵们怀着惶恐的心情,跪在地上,对着夜空的彼方献上他们的祈祷。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救救可怜的我们吧!请用您无边的神力垂怜苦难的命运……”

    这些话着实让吉斯卡尔为之咋舌不已。到目前为止,神明到底做了些什么?抱着必死的决心远离故国鲁西达尼亚,不断地远征,夺取他国领土和财宝的并不是神明,而是吉斯卡尔竭尽了他所有智力和脑力才做到的。证据就在于,吉斯卡尔的能力所不及之处就有失策和败北的情况产生。

    吉斯卡尔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在形式上,他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忠实教徒,而且,他也不喜欢提起这些失策和败北之事。更何况也他没有理由禁止士兵们祈褥。吉斯卡尔不愉快地打开了帕尔斯葡萄酒瓶的检子,一口气饮尽因热气而微温的红酒。在调整自己的气息之后,他微微地转换了表情。

    “是谁?谁在那里?”

    吉斯卡尔的问话被无礼地驳回了。一段无视于他的声音的沉默持续着,当吉斯卡尔忍耐不住而想再度开口时,有一个声音从黑夜的深处流泻出来。那是低沉而沙哑的帕尔斯语。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好像很烦恼啊!虽然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责任,可是,毕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哪!哼哼哼!真是可怜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帐篷的一角蠕动着,仿佛深进影中的某人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轮廓。吉斯卡尔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穿甲胄。他原想呼叫守在帐篷外的卫兵,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音来。

    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吉斯卡尔面前。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似乎连一滴汗也没有。

    “你干什么?被夺走王都的帕尔斯丧家犬专程来向我抱怨吗?”

    吉斯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虚张着声势,男人却传过来一阵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

    “抱怨?没这回事!我倒是要对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献上最高的谢意呢!”

    “谢意?”

    “是的,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们就像是蛇王撒哈克大人在地上的神鞭一样。”

    听到撒哈克这个名字时,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长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而,吉斯卡尔却深刻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那种感觉或许就像幼儿在窥视黑暗时所感受到的恐惧一般。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可是,终究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奇怪感觉。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就不存在。”

    来路不明的帕尔斯人窥视着吉斯卡尔的表情,继续嘲弄地说道。

    “如果依亚尔达波特神存在的话,就应该会降临来拯救你们。你们不是为了神的荣光才远离故国,经过万里的路途来远征的吗?你们这些值得赞赏的忠实信徒啊!然而为什么在你们危难的时候,神明却弃你们于不顾呢?”

    吉斯卡尔无言以对,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怀疑着。鲁西达尼亚最具有实力的他却无话可以反驳被征服的帕尔斯人。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但是,蛇王撒哈克却是实际存在的。所以我才愿意成为他的使者为他效命。”

    暗灰色的影子剧烈地摇摆着,把闷热的夜气指向吉斯卡尔。

    “我叫普蓝德,是蛇王撒哈克的追随者之一,奉了尊师之命来让身为邪教徒首魁的你看看有趣的事。你最好是乖乖地跟我来吧!”

    “住、住口!伶牙利齿的帕尔斯狐狸!”

    吉斯卡尔想拔起腰间的剑,可是,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帕尔斯人疾快地动了动他的手,只见一阵无色无味的瘴气来势汹汹地笼上吉斯卡尔的身体,紧接着便紧紧地缚住他。一条眼睛看不见的蛇盘绕在吉斯卡尔身上。吉斯卡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看到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蛇在他的衣服表面卷曲着,绢衣的缝边发出裂开来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的蛇”并不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蛇是存在的,它把自己隐形的身体缠在吉斯卡尔的身上,强力地卷了起来。帕尔斯人看着鲁西达尼亚人惊愕的表情愉快地笑着。

    “这是蛇王撒哈克赋与我的法术之一,叫做操空蛇术。空气变成了蛇卷住人,然后把人绞死。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全身的骨头碎裂,活生生地把你变成地上的水母。”

    吉斯卡尔知道了这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不只是一个异教徒,而且是一个可怕的魔道士。吉斯卡尔被一股强过恐惧感的愤怒驱使着,想要转动他的身体,然而,那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蛇更加强了力道缠住他的身体,使得吉斯卡尔滚倒在地上。

    就在滚倒的那一瞬间,吉斯卡尔从那股强烈的绞卷中挣脱开来。蛇回到魔道士手中,魔道士以稍显狼狈的视线投向四周,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他而言纯属意外的事情。

    “敌人夜袭了!”

    帕尔斯语的叫喊声压倒了夹杂着悲鸣的鲁西达尼亚语。剑和剑交锋的声音、弓弦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同时涌现,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立刻就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指挥夜袭部队的就是帕尔斯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这个拥有“被狼养大的人”的异名的年轻人接受了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命令,率领两千名骑兵夜袭鲁西达尼亚军。

    这次的行动并不只是单纯的夜袭,而是帕尔斯军高明而壮大的作战的一部分。伊斯方的军队让马衔住小木片,用布袋裹住马蹄,遮掩住马嘶声和马蹄声,然后乘着黑夜迫近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阵。

    “不要惊慌!这不是真正的攻击。镇定下来断绝敌人的退路!”

    在混乱中依稀听到蒙菲拉特将军的声音,吉斯卡尔好不容易起了身。他看着瘀篾因的手臂,打了个寒颤后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他以剑为杖就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跳出了一个来势汹汹的骑影。穿着帕尔斯甲胄的骑士用他们国家的语言尖锐而猛烈地叫道:

    “你就是侵略者的首领吗?”

    伊斯方就像一头年轻而剽悍的狼般袭向吉斯卡尔。当然他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名字和长相,可是,在这个时候,穿着最华丽的骑士一定是全军的统帅。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绢服的光泽仍然在火炬的光芒下闪闪生辉。

    帕尔斯骑士的长剑划着流星般的沤落往吉斯卡尔的头上。刀刃声响起,铁器烧炽的味道顿时扩散开来。

    吉斯卡尔轻轻地呻吟着。被魔道士施了法术的余波还微微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没有办法使出全力,在敌手的剑势威逼之下,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失去了平衡,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因发动这次的攻击而穿过他身边的伊斯方调转马头,再度发动攻势。

    人眼所看不到的蛇缠上了伊斯方的坐骑前肢,虽然是一匹经过训练的良马,但仍然被这突然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惊恐之余,马儿发出了高亢的嘶鸣声,滚倒在地上。伊斯方也被抛到地上去了。

    (二)

    这个时候,敌人和同志都已经冲入了本阵,两国语言的怒吼和悲鸣夹杂在刀鸣声中,陷入一片激烈的混乱。鲁西达尼亚军完全呈现真空状态,总帅吉斯卡尔的身边也没有人护卫。突入本阵的伊斯方本身根本没有想到敌人的总帅会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率着数十骑骑兵闯入,把吉斯卡尔斩成肉酱吧?

    另一方面,在这之前,吉斯卡尔是完全贯彻了全军指挥官的重责大任。他没有过挥剑和敌兵作战的经验。不过,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他非得发挥一个骑士的精神来行动了。也就是说,他得用自己的剑把眼前的两个敌人都击毙不可。

    “来吧!畜牲!”

    吉斯卡尔一边吼着,一边挥舞着剑冲向帕尔斯骑士。他用两手抓紧剑柄,使出全身的力气出击。伊斯方在地上滚了一圈,吉斯卡尔强烈的斩击掠过帕尔斯人的甲胄,在甲胄表面形成了龟裂,再接触到地面。

    就在吉斯卡尔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叫声那一瞬间,弹跳而起的伊斯方刺出了长剑。吉斯卡尔缩着身体想要避过这一击,可是,火花从他的胸甲迸散而出。伊斯方想再发动第二击,从地上一跃而起,然而,他突然摇晃着身子,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身体被一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卷住了,而且紧紧地束缚着。吉斯卡尔见状,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挥出了反击的一剑。伊斯方翻转强韧的手腕,承接这一击,把吉斯卡尔的剑卷落到地上。吉斯卡尔往后一跳。这个时候,伊斯方的眼睛看到了魔道士的身影。

    伊斯方直觉地了解到事实。就在这一瞬间,他把思绪化为行动。伊斯方重新握好手中的剑,无视于绞住他身体的隐形蛇,朝着魔道士投掷而出。

    魔道士普蓝德发出了惨叫声。任务失败的他被如雷光飞闪过来的剑刺穿了颈部。细长的刀身刺进普蓝德的左颈,切断了他的气管和动脉,剑尖从右颈部突刺而出。他连发挥可怕的魔道术的时间都没有。红黑色的血从张开的嘴巴和鼻孔大量喷出,普蓝德把微微摇晃的身体往前方一倾,扑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经气绝了。

    伊斯方好不容易才从被蛇紧缚的痛苦中解脱而出。当他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时,看到吉斯卡尔捡起了剑。伊斯方只拿着短剑,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撤退!撤退!”

    伊斯方的侧面反射着火炬的光芒,对着混战中的同志们大吼。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似乎要压过他声音的怒吼跳了进来。

    “王弟殿下,您没事吧?”

    “异教徒!吃我一记!”

    鲁西达尼亚骑士从马上挥起了白刃,往伊斯方头上直落下来。然而,从伊斯方手中飞出来的短剑远比对方落下来的长剑快速。下颚被斜刺而过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喷出了血水,滚落到地上,帕尔斯失的身影随即跨坐在鞍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另一个骑士护卫着王弟,摆好架势,这时候,伊斯方二话不说,调转了马头,离开本阵。他的部下们跟在他后面,帕尔斯军就像来袭时一样,又匆匆离开了战场,看来像是放弃了无谓的攻击。鲁西达尼亚军为了追杀敌人也尾随而去。

    这一切都是帕尔斯军的计略。伊斯方的任务就是突入敌阵,在经过短暂的作战之后就立刻撤走。如果情绪激动的鲁西达尼亚军尾随而至的话,阵形势必会崩散。伊斯方这时候再巧妙地调节逃跑的速度,把鲁西达尼亚军引入圈套中。鲁西达尼亚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守自己的阵营,盲目地追杀帕尔斯军。

    策划这个作战方案的是以身为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师而广为人知的那尔撒斯,当然他并不在场。控制整个实行体制的是万骑长奇斯瓦特。

    由于王弟吉斯卡尔和魔道士的关系,伊斯方差一点就丧失了全军的战机。可是,他终究是勉勉强强地赶上了时机。黑暗的疾驰的伊斯方左右沸腾着,等着鲁西达尼亚军突进的帕尔斯军立刻就出现在敌人面前。数千枝弓箭的飞鸣声夹杂着马蹄响,火炬被点上了火,缩小了黑夜的领域。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立刻遭到阻挠,约百骑的骑兵在帕尔斯军的反击之下倒了下来。在微微的混乱当中,蒙菲拉特将军的命令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命令鲁西达尼亚军不要追击。

    猫头鹰栖息在耸立于战场中的大松树上。它无视于人们愚昧的争斗,悠闲地休息着,然而,突然之间,猫头鹰拍着翅膀发出小小的叫声。一个魔道士在旁边的树枝上动了动身子。

    “普蓝德,这个无能的家伙!”

    魔道士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声音,粗重地叹了叹气。他有一张年轻的脸,仿佛沉浸于月光下的雪花膏般着青白色的光芒,他就是古尔干。他奉了被他们称为尊师的指导者之命,和普蓝德一起前来引诱鲁西达尼亚宾王弟吉斯卡尔,所以才从王都的地底下现身。结果,由于抢功心切的普蓝德一意孤行,使得整个任务都失败了。

    “没有脸见尊师了。不过,我也不能隐瞒事情。看来只有在被骂之后,再接受新的指示好将功折罪了。”

    古尔干毫无感觉地看着在他眼前展开、令人鼻酸的流血景象,随即翻飞着他那暗灰色的长袍。就在下一瞬,他的身影化成黑暗的一部分消失了。这个景象令猫头鹰为之一惊。

    这一场发生在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从八月五日深夜持续到八月六日天亮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是为时并不长。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在付出极大的辛劳之下,终能避免受到致命的损伤。被敌方侵入本阵固然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不过,在形式上,鲁西达尼亚军算是击退帕尔斯军了。

    当六日清晨降临的时候,大地上已经倒卧了超过四千名战死者的尸体,尸臭味持续地变浓。在遗弃在战场上的死者当中,帕尔斯军占了六百名,其他的都属于鲁西达尼亚军。任谁都看得出这场夜战自始至终都是由帕尔斯军在主导着。在正式的大会战之前,帕尔斯军以这个“吉兆”振奋人心,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不得不承受着不安和不快。

    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将军共进早餐,他一边喝着帕尔斯的葡萄酒、将面包塞进口中,一边对蒙菲拉特说道:

    “必须让士兵们进行死战,要让他们抱着一死的决心参战才行。”

    “士兵们当然都要决一死战。为了鲁西达尼亚国和依亚尔达波特神,现在没有人会吝惜自己的生命。”

    吉斯卡尔听了将军蒙菲拉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那只是形式上的表示而已。吉斯卡尔已经不再信任士兵们的战意了。对帕尔斯军而言,昨夜的交手只不过是一场前哨战罢了,但是,对鲁西达尼亚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对他们最重要的部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重击。那就是身为全军总帅的吉斯卡尔的心理。

    “筹组督战部队!”

    吉斯卡尔做出了决策。蒙菲拉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回视着王弟的脸。吉斯卡尔的脸上有着既不是疲劳也不是焦躁的不快表情。蒙菲拉特虽然有些犹疑,但是,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您所谓的督战部队是什么意思?”

    “如果士兵们心生胆怯想逃离战场的话,就命令督战部队将之斩杀。如果不想被自己的同袍杀死的话,士兵们只有拼出性命和敌人交战了。”

    “王、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闻言说不出话来。吉斯卡尔决定实行的事情无异是要藉着恐惧来控制全军,这种事情和严订军律禁止虐杀、掠夺是大不相同的。吉斯卡尔再不信任士兵们的勇气和忠诚了。凝视着蒙菲拉特苍白的脸,吉斯卡尔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这么说吧,我要的不是你的意见,而是你的服从。明白了吗,蒙菲拉特?”

    “殿下……”

    “立刻编成督战部队!人数大概要五千人。至于指挥者的人选,我心中已经有谱,所以你只要专心去编组就行了。”

    “遵命。”

    蒙菲拉特行了一个礼,黯然地接受王弟的命令。他的心中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军队不就像传说中出现于大海的大章鱼吗?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自己的脚……

    (三)

    夜晚的热气看来就像和早晨的光芒争露头角,在半空中流着血一般。造成人们这种不吉印象的朝霞在帕尔斯军的背后展开了鲜红色的天幕。

    帕尔斯的十万大军整然有序地被统率着,这固然是尊称为双刀将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力量所致,然而,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那足以压倒众人的迫力也是一个主因。他虽然流放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子亚尔斯兰,将军队据为已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敢当面批评他的行为。就像记述于“凯·霍斯滞武勋诗抄”中的文字一样,“地上只有一个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站在阵前,遥望着敌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退于半匹马长的距离之后,随侍在旁。国王的甲胄发出了响声,安德拉寇拉斯回过头看着奇斯瓦特。

    “想想那尔撒斯的想法吧!他一定希望我和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是这么就糟了。可是,哼哼哼,这世界也不是照着那个毛头小子的想法在动作的。”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冷笑不但足以斩杀对方,甚至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断,奇斯瓦特微微地颤动着身子。

    “依臣之见,那尔撒斯大人以其忠诚之心追随王太子殿下。对王太子忠诚不就等于对国王陛下忠诚吗?”

    “忠诚?”

    安德拉寇拉斯干笑了几声。听在奇斯瓦特耳里,他感觉到一股不吉的预感。

    “以前我也深信那个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背叛的我卡兰对我是忠贞不二的。”

    “陛下……”

    “哼哼,对谁忠贞哪?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想靠上来将帕尔斯毁灭,真是可笑啊!”

    奇斯瓦特无言以对,只得把视线从国王的侧脸移向敌阵的方向。

    这个时候,帕尔斯军中还有另外一个万骑长。那就是有着“吹牛大王”异名的独眼伟丈夫克巴多。以一万名骑兵为主力,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因为帕尔斯军是背着朝霞向西前进,所以,指挥右翼的克巴多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就等于位在东北部的方位。而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则隔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在宽广的原野西方布阵。在朝霞的映照下,鲁西达尼亚军的甲胄和盾牌仿佛浴在血火中般闪着光荒。远望着敌方阵势的克巴多的独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哪,这到底是开始的结束呢?还是结束的开始呢?”

    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每一瞬间都在加强热气的晨风喃喃自语。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明只有一个。相对的,帕尔斯却有许多神。光是数量,我军就胜过对方了。”

    随侍在一旁的千骑长巴鲁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觉得克巴多这样的言词似乎对神明是一种不敬。注意到巴鲁姆的表情,克巴多笑了笑。

    “不要担心,巴鲁姆。这里不是亚特罗帕提尼,我们的国王都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他的声音大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内容却也极为辛辣。克巴多讽刺的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中,抛下死斗的将兵们不管,独自逃离战场的国王的行为。在死斗当中接到“国王逃亡!”消息的克巴多早就放弃主君了。

    说起来,这一天在场而曾经经历过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帕尔斯人就只有安德拉寇拉斯和克巴多而已。克巴多亲眼看到了原应该是无敌的帕尔斯骑兵惨遭溃灭的景象。而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这是谁都无法预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个男人却压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葬身此地。

    角笛声响起。从国王的本阵传出的角笛声化做一波波的浪潮扩散到各处,随即被一阵规则的马蹄声给淹没了。

    鲁西达尼亚军仿佛呼应的帕尔斯军的前进似地也开始往前推进,人和马匹朝着浴血般的朝霞迈步前进。

    “气象和亚特罗帕提尼时完全不一样啊。”

    蒙菲拉特将军说道。吉斯卡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想起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的情景。而现在,“沙哈鲁德平原会战”究竟哪一边会得利呢?

    帕尔斯方面参加这场战役的兵力约有十万名,而鲁西达尼亚军则约有二十一万名之多。在离开叶克巴达那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总从数为二十五万,然而,在七月底,他们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二万五千名军队,除此之外还有逃亡和脱队的人,所以,兵力比原有的还少。

    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如果从正面交锋,应该不会输的。只是,身为鲁西达尼亚军总帅的吉斯卡尔本身却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让督战部队这种“黑暗的智慧”发挥力量。

    担任督战部队指挥官的人是一位叫耶鲁曼哥的骑士。他就是昨天晚上吉斯卡尔被冲入本阵的帕尔斯人袭击时前往搭救的两个骑士之一。他的同伴被帕尔斯人杀了,而残活下来的他受到王弟殿下的褒赏,获得意想不到的荣誉。在接到王弟殿下的任命时,耶鲁曼哥满感感激,决定忠实地执行命令。这个任务其实就是杀死想要临阵脱逃的同袍,可是耶鲁曼哥并没有注意到这项任务的可怕性。

    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弓箭可近之远了。首先便是一场弓箭战。

    箭就像数亿只蝗虫一起在半空中飞舞一样。两军的箭形成了狂风在天空下飞窜,然后又像骤雨降落到地面。那是一场带来无尽死亡和痛苦的银色血雨。两军都举起了盾牌挡箭,然而,一旦箭落在盾和盾之间的空隙时,就立刻涌起一阵悲鸣和呻吟声。

    在箭雨持续落下当中,双方的距离也跟着缩小了。而在被箭雨掩埋的天空开放之后,双方的战士都撤下盾牌,凝视着前方。他们已经接近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帕尔斯军的前头,高高地举起他的右手,然后用力地挥下。而吉斯卡尔也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中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在这一瞬间,“沙哈鲁德平原会战”就转而成了肉搏战。

    帕尔斯十万名的部队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袭向敌人的就是克巴多所率领的右翼部队。克巴多把拔出的剑指向清晨的天空,站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四万个马蹄摇撼着地轴,冲向敌阵。

    克巴多无意为国王而战,但是,他却希望把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的大地上赶出去。而驱驰着悍马,挥舞大剑在战场上奔驰更是他的最爱。独眼的伟丈夫自然而然地策着马一跃就跳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杀戮开始了。

    克巴多挥下他那厚重的大剑,只觉一阵强烈的回应。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破裂了,眼球的鼻血从牺牲者的脸上飞溅而出。在死者倒向地上之前,克巴多的大剑以更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划出光的轨迹,握着枪的手腕高高的飞向半空中。尖锐而沉重的斩击划破了空气,而飞溅的人血更增加了大气的热度。落马的骑士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化成满是鲜血的肉块。克巴多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血烟当中,大剑的每一闪都使得敌军的军马成了无主之骑。

    独眼的伟丈夫不仅斩裂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躯体,也粉碎了他们的勇气和敌忾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们被恐惧和败北感所吞噬,脚底发软。看来,神的加护对这个独眼的邪教徒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克巴多和他的部下们压倒了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军的战线看来就要从左翼开始崩散了。

    吉斯卡尔还保持沉着。他正确地判断出现在还不是出动督战部队的时机。为了维持住就要崩散的左翼,吉斯卡尔决定派出援军。在这个时候,鲁西达尼亚占优势的人数就充分显现出它的意义。

    三千名骑兵和七千名步兵又投入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指挥官是方·卡利耶洛男爵,他是蒙菲拉特将军的心腹。

    Ⅳ

    敌人的阵容增加了厚度。克巴多把附着在大剑上的人血挥落,用他那只有一眼的勇敢视线睨视着敌人。他还不打算死,而且,他也不想把部下带着走上黄泉路。他叫来了千骑长巴鲁姆,下令撤退。不久之后,十几枝角笛吹响了同样的曲子。

    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从前进转为后退,途中没有丝毫的停滞。不但前进快速,后退也一样有效率。战场的一部分遂产生了一段血腥的空白。帕尔斯军撤退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就急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伊斯方所率领的部队往前急进,朝着鲁西达尼亚侧翼突袭而来。

    “全军突击!”

    伊斯方一边叫着,一边在头上挥舞着剑。被磨利的刀刃就像银色车轮一样,在年轻的勇将头上闪着光芒。他所率领的部队只有四千人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和态势袭向鲁西达尼亚军。

    伊斯方在遇上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敌人时,连给对方一个交锋的机会就将敌人砍下了马。就在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鲁西达尼亚骑士被刺穿了下鄂,直落地上。甲胄和大地撞击所产生的响声被马蹄声压了下去,谁都没有听到。

    两军激烈地斩击、推挤、搏斗。剑切断了颈部,枪贯穿了身体,战斧敲碎了头颅,血腥穿进战士们的鼻孔,几乎要使他们窒息一般。伊斯方刺穿了第二个人的咽喉,把刀身水平挥过,斩裂了第三个人的肩膀。

    帕尔斯军的联系极为巧妙,使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陷入了危机。鲁西达尼亚军被克巴多的后退行动所引诱而凸了出来,延伸得长长的队裂右翼受到伊斯方强烈的袭击。

    鲁西达尼亚军被撕裂了开来。仿佛煮烂的羊肉被厚厚的刀刃切成两断一般,前后碎裂了。远远看到这个景象的蒙菲拉特不由得在吉斯卡尔的身旁发出了呻吟。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骑的兵力从战场的外缘部份出现,开始侵蚀着方·卡利耶洛男爵军的左后方。

    那是特斯的部队。这个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铁锁术名人,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流放之后就更加地沉默。虽然不曾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有过任何不敬的行为,但是,很明显地,他总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和主君接触。尽管如此,特斯仍然是一个勇敢、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一向都能完成上级要求他做到的使命。

    不得不和伊斯方进行苦斗的鲁西达尼亚军对后方来的猛烈攻击大吃一惊,而且显得极为狼狈。帕尔斯人是一个高明的骑马民主,具有除了特兰人之外大陆公路上无人能比的机动能力。姑且不论个人的战斗力,在集团战术方面,帕尔斯军始终是凌驾特兰军之上的。

    鲁西达尼亚军的战列在一瞬间就被削减了。血、火花和刀刃声在他们的战列的左右方筑起了一道毫不留情的障壁。鲁西达尼亚军终是不能突破这道阻碍。

    鲁西达尼亚的军马发出了悲痛的嘶鸣,横倒于地上,骑手的尸体从鞍上被抛下来。砂和血漫天飞散,红色和黄色的花纹在战士们的眼前展开。刀身激突着,枪身相互咬噬着,鲜血被吸进了大地中。

    陷入苦战的不只是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右翼部队也和奇斯瓦特指挥下的帕尔斯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造成严重的损失。

    鲁西达尼亚的右翼部队被对方击倒、斩杀,眼看着就要溃散了。奇斯瓦特的指挥极为巧妙,他让鲁西达尼亚军分散,使其孤立后加以打垮,不让鲁西达尼亚军因为人数多而占上风。而且,奇斯瓦特一方面完美地统御着一万名的部下,一方面自己也挥着两把剑,把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他那变幻莫测的剑技根本不是鲁西达尼亚军所能迎击的。

    一个远远地看到奇斯瓦特雄姿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策马来到王弟吉斯卡尔面前做紧急报告。他指着奇斯瓦特告诉吉斯卡尔,那位像使魔术般挥着两把剑的骑士就是杀了波德旺将军的可恨敌将。听到部下的报告,吉斯卡尔满含着冲天的怒气和憎恶睨视着奇斯瓦特的身影。

    “好,我来为波德旺报仇。派出两万名援军到右翼去!指挥官就由普雷吉安伯爵担任。”

    总之,鲁西达尼亚军在兵数上是极为有利的。如果把兵力全部投入战场,使帕尔斯军应接不暇的话,应该可以掌握整个战局的胜机的。站在吉斯卡尔身旁的蒙菲拉特下定了决心。他希望可以不必动用到督战部队这种令人讨厌的手段就可以打胜仗。

    接获王弟殿下的命令之后,普雷吉安伯爵开始移动兵力。他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所以并不在吉斯卡尔的商谈幕僚之列,然而,因为他勇敢善战,所以是这种场合最派得上用场的武将。

    “前进!前进!让那些异教徒们看看鲁西达尼亚人的厉害!”

    普雷吉安伯爵用着足以震破士兵们耳膜的声音大吼之后,便卷起了漫天的灰尘冲入战场。他不讲究用兵或任何战法,以仿佛一道洪流冲向低地的态势突进。

    “前进!前进!”

    在战乱的漩涡中,普雷吉安伯爵继续怒吼着。以一个骑士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勇猛的男人,右手持锤,左手挥着盾牌,把几个背叛神明的异教徒从马上打落。异教徒的头部破裂,鲜血飞溅,喷上了他的脸,他更提高了声音,加强自己的气势。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帕尔斯兵们虽然听不懂鲁西达尼亚语,可是,那个穿着甲胄的庞大身躯,往前猛冲的鲁西达尼亚人的怒吼却叫他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个男人除了前进之外,难道不懂其它的鲁西达尼亚语吗?蒙菲拉特。”

    “好像是吧!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打从战斗开始就苦着一张脸的吉斯卡尔公爵和蒙菲拉特终于得以交换了一个苦笑。普雷吉安的勇猛果真有这么大的效果,连帕尔斯军也惧于他的气势,纷纷收枪调转马头开始后退。

    奇斯瓦特不想和这种没有战法可言的敌人对战,徒增已方的损失。反正对方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

    “稳定下来撤退!保持队形完整!”

    奇斯瓦特下了这道命令之后,自己殿后,一面排除敌方的追击,一边撤退。突然,他看到敌阵背后发生一件奇妙的事。黑色和灰色的烟雾在弥漫着热气的夏空中飞快窜升。发现到这个景象的鲁西达尼亚军也大吃一惊。

    “是、是谁放火烧了粮食?”

    蒙菲拉特不禁捏出一把冷汗。吉斯卡尔虽然没有显出狼狈的样子,可是两眼中却闪过愤怒和失望的光芒。他坐在马鞍上缩着身子,睨视着窜升的黑烟。

    “灭火!快!”

    吉斯卡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吼声。在蒙菲拉特的指示下有三千名的士兵跑去灭火,可是,空气是那么干燥,附近又没有水源。鲁西达尼亚士兵只得努力地用砂和土去灭火,然而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大量的粮食化成了火焰,眼看着就要化成灰了。

    帕尔斯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虽然看到敌阵背后的黑烟,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判断。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仿佛撕裂烟幕般飞过天际的鸟影。在确认发出喜悦的叫声飞舞下来的老鹰的身影时,沉着坚毅的奇斯瓦特不禁失声大叫:

    “告死天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惊愕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告死天使原本就是以奇斯瓦特的代理者身份追随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旁的。而现在,告死天使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表示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在附近。

    “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奇斯瓦特微微地咧开了他那藏在胡须底下的嘴角。

    “那么,我也该开始反击了。”

    奇斯瓦特了解到在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的就是亚尔斯兰的部队。他立刻下令士兵们调头开始反攻。原本光靠一股作气突进的普雷吉安伯爵的部队被奇斯瓦特巧妙的用兵法搞得昏头转向,队伍被分断,惨遭痛击。普雷吉安伯爵挥着锤矛突破了包围,最后放弃抗战,朝着一个山脚急驰而去。奇斯瓦特在他后面全力追赶。

    这个时候,一个骑影以暴风也似的姿态飞跃了出来。

    只见骑士的甲胄是黑色的,悍马也是黑的,只有那在热风中翻飞的斗蓬内里仿佛映着朝霞色彩般的殷红。普雷吉安伯爵发出了呻吟声。他挥着染血的锤矛,朝着新出现的敌人突进。

    不到一个回合,普雷吉安伯爵的锁骨上方就被长枪的穗尖刺穿,整个人从马上翻滚下来。失去了骑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逃离了人类血腥的战场。

    “奇斯瓦特大人,真是抱歉,我掠美了。”

    奇斯瓦特当然知道这个对着他打招呼的骑士之来历。他就是帕尔斯王国最年轻的万骑长,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称的达龙。在达龙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奇斯瓦特的旧识。

    “啊,那尔撒斯大人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

    以王太子军师的身份而广为人知的青年贵族依照礼节打招呼。

    “没有召募到五万名的士兵就不能回来。”

    这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宣告,事实上,王太子就等于被解除兵权流放了。只有达龙、那尔撒斯和几个人违背了国王的命令,跟着王太子走了。王太子一行人应该朝着南方基兰港前进,在那边招募军队的。

    “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我们所招募的兵力还不到三万,既然没有达到所要求的五万名士兵,我们是不能回到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身边的。”

    那尔撒斯虽然这样说,却一点也看不出遗憾的样子。他和达龙交换了一下视线微微地笑着。

    “我们并不打算回到陛下的身边去,只能在王太子殿下的身旁单独行动。虽然情非得已,但是陛下的命令如此,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事实的确是如此。奇斯瓦特不得不认同那尔撒斯的论点。只要国王没有颁下新的命令,他们擅自回营就等于是违背王命。因此他们只能单独行动。达龙也笑了笑。

    “奇斯瓦特大人,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是王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说来到这里没有和告死天使的主人打个招呼让他无法心安。”

    就因为这样,达龙和那尔撒斯便“顺道来打个招呼”。亚尔斯兰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是因为考虑到奇斯瓦特的立场。

    “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鲁西达尼亚军正面作战,藉以向天下宣扬帕尔斯武勇是一件好事。而在这一段期间,我们就去把叶克巴达那要回来。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那尔撒斯那张带着贵族气质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笑容里除了带着稚气之外,还有某种尖锐的讯息。

    (四)

    平定了在南部海岸劫掠的海盗之后,王太子亚尔斯兰确立他在港都基兰的支配权。基兰丰裕的财富都流进了亚尔斯兰的掌握中。募集的兵数虽然不到三万,但是,军用资金和粮食却足以叫人瞠目结舌,不管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或是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一方面都远不及亚尔斯兰。

    而负责管理、警备这些军饷和粮食的人就是出身港都基兰的古拉杰。他利用欧克撒斯河的水路,把足以维持二十万名军队半年内所需要的物资运到最上游。屯积在那边。从该处往北,整备了街道,在重要的地方配备以百人为单位的士兵,加强警备。古拉杰自己率领了三千名士兵,在欧克撒斯河的最上游布阵,主要的作用就是经由陆路对更北方的亚尔斯兰军队进行补给。如果士兵和军饷、粮食的补充更迫切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水路和基兰港联络。除此之外,只要手边有三千名士兵,暂时也不用担心海盗的袭击了。

    以一个武人而言,古拉杰不但勇敢而且具有领导力。不只是这样,他还兼具有商人的才能,他很明白,对军队而言,资金和粮食哪一个重要;还有准备这些必需品,将其运到战场去有何重要性。对军师那尔撒斯而言,古拉杰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在少年时代,那尔撒斯在王立学院学习兵学时,教师曾要求他“写出两个和敌人作战时必备的条件”。那尔撒斯写出来的答案是“资金和粮食”,可是教师的正确答案是“智慧和勇气”。因为答案错误而被判低分的那尔撒斯不但极感失望,甚至昂然地大声主张自己的见解。

    “我很清楚世界上有很多愚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打胜仗是很容易的事。智慧和勇气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的,可是资金和粮食可不行。”

    在那尔撒斯的脑海中同时并存着冷彻的现实感和想废止奴隶制度的理想。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态度大概就是他那强烈现实感的表现吧?

    “对陛下就是再怎么竭尽忠诚都不会有回报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妨适度保留自己的忠诚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不是更好吗?”

    这是那尔撒斯的想法。以他的看法,忠诚和慈悲并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对一个不懂忠诚心的人尽忠是一件无益的事。虽然他还不至于如此露骨地唆使亚尔斯兰,然而,王太子毕竟也离开了父王,一步一步为自立而做准备了。

    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仍只是个少年,但他却必须背负起身为王太子的重责大任,那就是对帕尔斯国的现在和将来负责的使命。他不断地和军师那尔撒斯商谈,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们必须用某种方式靠帕尔斯人的力量将叶克巴达那从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中解放出来,亚尔斯兰如此断言。一定要在父王之前从敌人手中夺回叶克巴达那,要有所作为就无法取悦所有的人。亚尔斯兰已经发布了“废止奴隶制度”的法令,就表示他否定了帕尔斯的旧社会体制。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正是帕尔斯旧势力的代表人物。

    如果亚尔斯兰想贯彻改革的理想,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想要阻挠的话,总有一天,他们父子两人一定会形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如果亚尔斯兰拥有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放弃以武力来对抗的实力的话,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在必得加紧召集兵力,表现实绩,储存财力才行。要进行改革就必须有足以压制反对改革的人们的力量。这是理想和现实的抵触之处,也是为了在地上建立“更理想的”国家所无法避免的矛盾。

    和奇斯瓦特分手后,奔驰在战场外缘地带的达龙和那尔撒斯凝视着整个战况。

    “真是奇怪啊!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有些令人费解。”

    达龙歪着头不解道。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战士,所以对眼前展开的景象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兵力比帕尔斯军多得多,应该有更好的作战方式。可是……”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达龙?”

    “喂,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跟你说兵学不就像在奇夫面前大谈艳事一样显得太狂妄了吗?”

    然而,在那尔撒斯不断地追问下,达龙只好苦笑着回答:

    “如果我是鲁西达尼亚军的统帅,我就会先把兵力一分为二,因为双方有这样兵力之差,我会让最能信赖的勇将指挥别动队,在战场的外侧迂回,绕到敌阵的背后。”

    当别动部队从敌军的背后发动攻击的同时,本队也对敌人发动全面的攻势,从前是后方夹击。而在这之前,本队要坚守阵地,务必做到不打败仗以争取时间。这是达龙的意见。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除此这种战法之外没有其它的战法了。既然有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应该可以发挥这个优点的。”

    那尔撒斯也和友人一样抱着怀疑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只是,鲁西达尼亚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还坚持一万、两万分批派出援军。这种用兵法只会让部队遭到各个击破的命运,简直是最愚蠢的用兵法。那尔撒斯从来就不认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吉斯卡尔公爵是一个无能的人。或许他心中正在盘算什么吧?

    在等待达龙和那尔撒斯的期间,亚尔斯兰也在山上看着两军的交战。可是,有时候战况的变化实在让他觉得百思莫解。整个战况实在叫人难以掌握。

    “听说吉斯卡尔公爵是鲁西达尼亚第一智者,难道在被敌人逼战时他不会选择最有利的方法吗?”

    亚尔斯兰这样喃喃自语着,“流浪的乐师”奇夫遂微微地笑着。

    “照这么看来,就算没有我们,帕尔斯好像也可以打赢这场仗嘛!”

    “不管怎样,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且先退下吧,殿下?”

    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劝说。亚尔斯兰点点头。那尔撒斯在最短的时间内应该会给亚尔斯兰的疑问一个解答吧?

    那尔撒斯和达龙一起回来了。他们带回奇斯瓦特“祈望王太子殿下武运昌隆”的口信。

    “那么,我们就前往王都!”

    亚尔斯兰举起了左手大叫,黑鹰的飞影就从高空中落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个时候,跟随在亚尔斯兰身边的人有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梅鲁连。起初那个轴德族的年轻人似乎对自己被安置的状况感到不怎么愉快。他原本是要把妹妹亚尔佛莉德带回轴德族去的,没想到妹妹迷恋着王太子的军师不肯离开,她对罗嗦的兄长建议道:

    “反正就等把侵略者从王都赶出去之后再说吧,哥哥。轴德族应该可以和王太子殿下相处得很好的。”

    亚尔佛莉德也把轴德族在基兰市和王太子一行人合作把海盗们消灭,获颁荣誉黑旗之事告诉了兄长。在这种状况下,梅鲁连也不能把妹妹留在这里,自己回到村子里去。看来在夺回王都之前,他暂时得和妹妹在这里耗着。

    于是,在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开始从平原的南方往王都方向前进之后,战争仍然继续进行着。

    然而帕尔斯的本阵中,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显得不怎么高兴。他可以确信自己会获得这场胜仗,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并没有愉快的表情。或许他是怀疑烧毁鲁西达尼亚军粮食的是亚尔斯兰,而觉得亚尔斯兰多管闲事吧?

    以奇斯瓦特的立场而言,他想对国王说的话纵有一座山脉那么多,但是,他却不能有任何责难或批评的话说出口。主要是因为奇斯瓦特体内流着武门的血液,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理由。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成为鲁西达尼亚军囚犯的安德拉寇拉斯王被锁链铐着长达半年之久,在地牢中饱受虐待。在这样的遭遇之后,人格产生任何变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至少在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来之前,他必须反想说的话压抑下来。

    另外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根本不晓得国王的不高兴。他觉得哪有空去管国王的喜怒哀乐?自从亚特罗帕提尼战败之后,被迫受苦受难的又岂止国王一个人?叶克巴达那的居民和地方上的农民因为鲁西达尼亚军又受了多少痛苦,这又有谁能知道呢?一切都是因为国王在亚特罗帕提尼败给了敌人,一切的责任都必须由国王来背负,就不是国王所该扮演的角色吗?

    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了不安,而这种状况就像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帕尔斯军的一支部队绕到鲁西达尼亚军的后方,看似要斩断往王都的退路。

    这支部队就是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军队,他们刻意让敌方看到他们的行动纯粹是为了动摇鲁西达尼亚军的斗志。至少这对父王是有所帮助的。

    “帕尔斯军的新兵力出现在战场西方!往叶克巴达那的道路被阻绝了!”

    充满恐惧的叫声以飞箭般的速度席卷了鲁西达尼亚全军。

    在这之前,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几度看似要瓦解了,却总能坚守战阵,继续战斗。然而,“退路被阻绝了”的恐惧却彻底粉碎他们的战意。他们丢下剑,放下了枪,调转马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开始四处溃走。帕尔斯军可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追击的角笛声响彻云霄,帕尔斯军紧追着作势要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他们用枪刺进敌人的背部,用剑砍下敌人的头颅,用马蹄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帕尔斯军完全没有理由要对鲁西达尼亚军慈悲。

    看着已方士兵四处逃窜、被追击的样子,吉斯卡尔终于下令督战部队出动。蒙菲拉特将军延请王弟三思,可是,吉斯卡尔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逃命者就射杀!”

    “王弟殿下……"

    “没有用的人就去死!我们军队没有闲功夫去养那些胆小怕事的懦夫!这种人死了还可以减轻我军的负担!”

    吉斯卡尔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惊讶不已的蒙菲拉特沉默地看着王弟。他怀疑王弟是不是在苦恼已极的情况下发狂了?可是,蒙菲拉特错了。吉斯卡尔现在是绝对的冷静,他正在进行的可以用冷酷来形容的彻底盘算。

    “这场仗我们是输了。但是,败北并不就等于灭亡。一切才要从这里开始。”

    吉斯卡尔没有说出口,然而,他的意志和野心却是不屈服的。把原为大陆西方的贫乏国家鲁西达尼亚变成一个可怕的征服者集团,可以说是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努力和才能所带来的结果。

    吉斯卡尔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了。于是,战场又再度被一场腥风血雨所覆盖。

    由耶鲁曼哥所指挥的督战部队朝着溃逃的同志射出了如雨的箭。鲁西达尼亚军的人马受到了已军的攻击,鲜血喷洒向空中和大地,倒了下来。

    “是同志啊!我们是同志啊!不要射箭!”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发出了惨叫声提出抗议,可是箭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自耶鲁曼哥以下,督战部队的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射击的对象是同伴,所以尽管遭到抗议或请求,他们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打算。不但如此,他们还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骂。

    “如果不想死就回头去和异教徒作战!胆怯的懦夫!神的愤怒会降临到你们头上的!”

    听到这些话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一瞬间呆立在原地。然后,他们立刻就了解了整个事态,遂转化为绝望的战意。

    他们“哇”地叫着,那种叫声就像惨叫一样。不管怎么说,鲁西达尼亚军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为了不死在箭下而回头了。

    对帕尔斯军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大意外。没有想到看似要崩溃的鲁西达尼亚军突然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以毫无理性可言的态势反击而来。鲁西达尼亚军的剑和枪压倒了帕尔斯军,强力地逼向他们。血沫飞溅,长剑折损,尸体横陈倒地,形成一场血肉模糊的混战。然而,在遭到这么强力的反扑之后,帕尔斯军也没有溃败。

    “不会撑太久的。”

    独眼的克巴多如此断言。他看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猛烈反攻极为反常。奇斯瓦特的看法也一样。

    “鲁西达尼亚军只是因为猛药的效果而短暂地疯狂罢了,只要药效一过,不要说作战,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军只要撑一阵子就行了。”

    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正确地掌握了形势。狂热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击在尚未改变战局之前就精疲力竭,出现停滞的现象。当他们喘着气,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帕尔斯军便再度发动反击。而这次的攻势就没有停止了。

    督战部队的指挥官耶鲁曼哥被杀。坐在马上挺着胸膛,意气风发的下令射杀临阵逃脱的同伴的他被不知从哪里破风而来的一枝箭射穿了右耳下方,滚落到地上。箭羽上用帕尔斯语标记着密斯拉神的名字,然而,鲁西达尼亚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只能依稀望见一个从远远的山丘上离去的骑影。

    鲁西达尼亚军终于崩溃了。二十万的大军变成了二十万的败兵朝西方逃去,朝着王都叶克巴达那方逃去。顶着朝霞开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现在却在夕阳的余辉下败走。

    督战部队也逃了。现在他们可是同伴的眼中钉,在害怕被同伴包围杀害的恐惧下,他们丢下武器,脱掉甲胄,尽可能减轻身上的重量,没命地奔逃。不知什么时候,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消失在战场上,而拼命地想重整军列的蒙菲拉特将军也在几个部下守护之下落荒而逃。

    鲁西达尼亚军大败有一半可以说是自取灭亡的。这一天,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的战斗,帕尔斯军阵亡的人数为七千二百多人,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却有四万二千五百多人死亡。安德拉寇拉斯王暂洗刷了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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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6:02:55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卷 夺回王都 第二章 夺回王都
    (一)

    在短短的时间内,状况一变再变。由于这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置身在漩涡中的人们无法明确地掌握自己本身的立场和历史的洪流,日后才会有“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啊”的感叹。

    首先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没有逃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暂时逃到西北方去了。知道帕尔斯军产生分裂和对立的他,刻意把叶克巴达那这个诱人的饵食丢到帕尔斯人面前。如果帕尔斯人互不相让而两败俱伤的话是最理想不过的,就算事情未如吉斯卡尔想象中那么顺利,至少也可以使帕尔斯军弱质化。还有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他是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要即位,他的兄长就必得死。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王兄现在正在叶克巴达那城内养伤,如果帕尔斯军闯进叶克巴达那城的话,应该不可能还留下伊诺肯迪斯活口。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形下,吉斯卡尔可以不沾污自己的双手就把王兄永远除掉。然后,他再集结手边残留的鲁西达尼亚军,鼓动帕尔斯军分裂抗争,趁其混乱当中再发动反击,这一次,吉斯卡尔打算以一个名符其实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份去支配帕尔斯。

    八月六日。自称为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遗子的席尔梅斯,戴着他那银色的面具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地方。

    他所率领的士兵有三万名之多,是由以前的万骑长沙姆训练出来,历经多次实战磨炼的精兵。除了这些兵力,如果再加上叶克巴达那坚固的城壁的话,席尔梅斯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如果突入王都,占领全城的话,他就要下令将城门封闭起来,加强防御。同时,他还打算立刻在王宫内宣誓即位。

    “我才是凯·霍斯洛的嫡传子孙,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那是席尔梅斯的骄傲,是支撑他度过那一段苦难岁月的信念。

    七月三十日,席尔梅斯已经逼近到距离叶克巴达那西方十六法尔桑(约八十公里)的地方。然而,席尔梅斯压抑住自己焦躁的心,慎重地观察整个状况。王弟吉斯卡尔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军有二十万以上,如果和其正面冲突,断无获胜的机会。如果鲁西达尼亚军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陷入苦斗的话,不论背后发生什么事,他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席尔梅斯就是在等待这个状况的出现。

    想起来,事态还真是有些麻烦。面临被夺回王都的危机的一方是鲁西达尼亚军。可是,要夺回王都的一方是帕尔斯军和帕尔斯军及帕尔斯军。

    到底把叶克巴达那置于哪一路帕尔斯军的支配下才适合“夺回王都“的表现呢?

    安德拉寇拉斯王所在的阵营或许会这样主张:

    “安德拉寇拉斯王是帕尔斯王国第十八的国王,是叶克巴达那理所当然的主人。王太子亚尔斯兰是国王的王太子,应该遵从国王的命令才是。至于那个银假面,他只不过是假借死去的席尔梅斯王子之名义趁机扰局的不法之徒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权利。不管是王国或王都,支配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国王!“相对的,席尔梅斯王子的阵营一定会提出反驳吧?

    “席尔梅斯王子是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一个弑兄篡位的极恶之人,他即位是无效的。当然,亚尔斯兰王子的地位也是无效的,席尔梅斯王子才是叶克巴达那真正的支配者!”

    看来任何一方都有其自以为是的主张和根据。而第三势力的亚尔斯兰阵营的意见又如何呢?军师那尔撒斯说道:

    “谁知道什么叫做正统论?只要想做,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做。”

    看来像是义正辞严的说词,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单纯。他无疑是趁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纷争之隙,掌握了实质的支配权。这个自称为天才画家的军师甚至把这种没有什么成果的正统论利用到军略和政略当中了。

    八月五日前,席尔梅斯强压住自己那像熔岩般沸腾的心。而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六日天未明时,在间谍带回消息说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公爵已经在战场上对峙起来之后,席尔梅斯立刻下令全军出动。吉斯卡尔再也不能回王都去了,因为如果他想回王都的话,背后就会遭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猛攻而导致毁灭。

    沙姆指挥着三万名骑兵,像风一般快速地在原野上移动。他们并没有直行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而是采行曲折路线迂回到王都的北方,这是沙姆一贯的谨慎行事态度。这个时候,沙姆派了一百骑的护卫兵守着阵中的客人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让她藏身在北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远的森林中以避开战火。事后在接到沙姆的报告时,席尔梅斯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而已。

    席尔梅斯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进入叶克巴达那。是的,他要堂堂正正、威风凛凛地进城。他并不是偷袭别人的都城,而是凯旋回自己的都城。他应该骑在马上,挺着胸膛,穿过城门。

    话虽如此,光靠三万名军队是破不了叶克巴达那城壁的。尽管鲁西达尼亚军有四十万的兵力,以前也没能从正面攻陷叶克巴达那。现在,席尔梅斯的兵力更少,时间也不多,所以,攻城的方法只有一个。十个月前,当鲁西达尼亚军攻略叶克巴达那的时候,席尔梅斯就是用秘密的地下通道侵入城内的。

    这一次,席尔梅斯自己不潜进城里,而在城外等待机会。负责入侵重责大任的是查迪。他手持锤矛,带着早就选好的五十名勇士潜入地下通道。他一手拿着席尔梅斯所画的简图,涉着深达脚踝的地下水前进。在通过几个灯火之后,前方响起了鲁西达尼亚语的话声。一团守备兵从前方的阴暗处出现了。

    查迪巨大的锤矛击碎了鲁西达尼亚兵的侧脸。血水随着钝重的声音四散飞溅,碎裂的牙齿也随着飞落各处。当这个士兵滚倒在水面上时,第二个牺牲者已经断了鼻梁,喷着血沫仰倒下来。

    查迪继续挥舞着他的锤矛。锤矛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鲁西达尼亚兵的甲胄应声凹陷,盾牌碎裂,胸甲迸裂,骨头折断,头盖骨碎裂,血水从碎裂的肺部喷射而出。这个年轻的巨汉在剑技的方面虽然不及达龙,但是在锤矛上的功夫可能是无人能及的。

    “开始杀呀!”

    查迪对着部下们大吼,手上那把连手把部分都沾满了人血的锤矛像风车般呼呼地旋转着。又有几个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被击中,扑倒在水面上。

    “不要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查迪下了这个命令,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如此残忍,而是因为如果让鲁西达尼亚军知道这件事的话,整个计划就失败了。

    查迪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不久之后,王都的北门发生了骚动。沉重而巨大的城门从内侧开始被推开了。见状大吃了惊,从城门上陆续跑下阶梯的骑士的策马跃进城内的人物碰个正着,前者顿时失去了血色。

    “银、银假面!”

    鲁西达尼亚骑兵发出了惨叫声,这是他整个生涯中最后的一句话。席尔梅斯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鲜血从骑士的颈部喷射而出,人从阶梯上滚落下来。

    杀戮于焉开始。对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的一万名鲁西达尼亚士兵而言,最可怕的一天开始了。席尔梅斯挥舞着长剑,每一闪都有鲁西达尼亚人的血涂上了帕尔斯的城壁。

    城门完全打开了。完成任务的查迪重新执起了锤矛,和席尔梅斯一起卷起人血暴风。一个颈部吃了锤矛一击而横躺在地上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看见了一副可怕的景象,数万名帕尔斯军仿佛要淹没他的视线般从城外杀了进来。

    (二)

    “难道真的要以这种形式穿过王都的城门吗?”

    沙姆不禁感叹着。他原是帕尔斯军中屈指可数的十二个万骑长中的一名。他并没有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时他和同僚加尔夏斯夫一起负责守卫王都。事隔十个月后,沙姆一变而为攻击王都的一方。一个国家的命运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在形式上,沙姆是背叛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而投向席尔梅斯。他的境遇和心理都显得极为复杂。可是,只要对方是鲁西达尼亚军,他就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和迷惑了。

    沙姆在部下之前冲入了城内。以前负责守备叶克巴达那的沙姆对城内的地理最耳熟能详了。以王宫为主的主要建筑物,还有每一条街道、广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沙姆的马蹄在石板上踏踏作响,穿过前往王都的捷径。三万名士兵跟在他后面,想要阻挡这股人马洪流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被杀了。有的人从马上被砍落,有的人被马蹄践踏而死。人血化成了红雨落在石板上。

    沙姆一边狂奔,一边大叫。同时他也下令士兵们一路喊叫。“帕尔斯军回来了!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起来啊!起来反抗鲁西达尼亚兵啊!他们的人数不多!”

    “啊!沙姆来了啊?”

    席尔梅斯见状重新拿起了剑。

    “银假面你这个卑劣的家伙!竟然趁王弟殿下不在的时候来偷袭!”

    有鲁西达尼亚骑兵咬牙切齿如此骂道,然而,攻敌不备乃是兵学常道。席尔梅斯高声大笑,反过来讥嘲对方。

    “明明知道我会趁隙突袭却又跑出城去作战,这是吉斯卡尔愚蠢。要怨就怨他吧!”

    “住、住口!趁同伴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是你居心叵测。我就代替王弟殿下和你一决胜负!”

    奉吉斯卡尔之命留守王都的迪普兰男爵满腔怒火朝着席尔梅斯砍杀过来。双方交锋不到一回合,颈部受到致命伤的迪普兰男爵发出了惨叫声,结束这一场战斗。在响声未停止之前,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渐渐扩大,在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们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包围了整个王都。那是由数十万口中所发出来的帕尔斯语的叫声。

    市民们终于蜂拥而起了。

    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压迫和暴虐行为下忍气吞声达十个月之久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将他们的憎恶和愤怒都爆发开来了。

    没有任何人挺身而出组织市民采取行动,也没有人在场指导。他们已经忍耐十个月了。他们的亲人被杀、妻女被淫、子女被夺、家舍被烧、粮食被抢、信奉的神像被破坏、被迫劳动、饱受鞭打。只要稍加抗拒,手腕就被砍、耳朵就被割、眼睛就被戮、舌头就被穿。鲁西达尼亚人用残忍的恐怖手法支配叶克巴达那。然而,什么事情都有个结束的时候。而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帕尔斯军回来了!打倒鲁西达尼亚军!”

    于是,数十万个嘴巴发出了同样的叫声。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抓起了棍棒,有人拿着鞭策牛马的皮鞭;人们拿起了任何他们可以拿到的东西当成武器抓在手上,形成了集团,朝着鲁西达尼亚袭杀过来。

    “杀啊!杀死这些畜牲!”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鲁西达尼亚军也只有拼命一搏了。就算他们投降也保不住一条命,只有等待惨死的份。

    鲁西达尼亚兵挥舞着剑斩杀帕尔斯人。只是,当他们的剑刺上一个帕尔斯人的身体时,就有五个人用棍棒殴打、丢掷石块、把伤眼的砂和土洒到他们脸上。策马急驰过街道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的头上落下铁锅,头部受到重击的士兵从马上倒栽葱落下马。一个见状想过来帮忙的骑兵的马脚却被笼子给绊住,马匹顿时失去了重心滚倒在地上。倒在路面的骑士拔起剑大叫:

    “神啊!请加护我吧!”

    这句话已经不是骄傲自大的侵略者的豪语了,而是被打得无处可逃的失败者悲痛的呼喊。他们把妻子留在国内,越过了万里长路,完成了充满艰辛坎坷的远征。他们也已经杀了几百万名背叛神明的异教徒,把神的荣光照耀大陆公路上了。他们是如此虔诚地侍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然而,为什么神明还是弃他们于不顾呢?

    这个疑问在他有生之年是解不开了。他拔起了剑,好不容易才要站立起来的时候,石块从头上落了下来,几根沉重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骑士在经过一阵乱打之后,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的情况下就死了。看到这个骑士浑身是血,完全动都不动的时候,市民便开始找下一个猎物,口中发出狂叫跑开来。

    市街的每个地方都可看到被追、被杀、被殴的鲁西达尼亚兵。在断了气之后仍然饱受痛殴、猛踢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有人被扯下甲胄,用皮绳绑了起来,挂在马或骆驼的后面到处拖行。也有人手脚的骨头断裂,最后还被塞了满嘴的砂和土。

    “唔、救命啊!救命……”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战败的侵略者更悲惨的了。他们毫无选择地承受着以前所累积的罪孽的报应,而且是把三十万人份的罪孽分给在这里的一万人来承担。

    “让人揍一拳!”

    “也让我打一顿。我的儿子和孙子都被这个家伙给杀了!”

    “短剑借我用一下。我要像他们对我父亲一样地挖出他的眼珠!”

    “我也要为我的妻子报仇!”

    “可恶的畜牲!鲁西达尼亚的恶魔!”

    叶克巴达那的所有市民都变成了复仇者,仿佛沉醉在敌人的鲜血当中。也有人想要加以制止,然而却遭来同胞“你是不是鲁西达尼亚人的爪牙?”的怒骂,同时饱尝了拳头。事实上,在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当中确实有人对侵略者大加谄媚,时而密告,时有帮着掠夺。这些人都和鲁西达尼亚人一样,甚至在更悲惨的情况下被同胞杀了。在广场上,穿着帕尔斯风的衣服,浑身是血的人体夹杂在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中,不断地堆积着。

    席尔梅斯并不想制止这些凄惨的流血行动。帕尔斯人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而鲁西达尼亚人遭到报复也是罪有应得。

    “因为鲁西达尼亚的女人和小孩并没有被杀,被杀的只有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他们最好能保护他们自己。”

    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兵一个一个被杀之后,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也该人流血的梦魇中醒过来了吧?那么,什么地方才是宣誓正统国王名分的场所呢?席尔梅斯在充满血腥的街道中漫步,寻找一个理想的场所。当他下定决心“就在王宫前的露台上”后,便回过头来看着查迪。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把凯·霍斯洛王的军旗树立在城头上。”

    席尔梅斯下命令的声音中有着因欢喜而激动的感情。查迪精神奕奕地应了一声“是”,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布卷。席尔梅斯退后一步看着查迪行动,他的眼中是一片沉静。

    (三)

    王宫里面的士兵和御医们都逃走了,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发着烧,出着汗,喉咙也干渴不已。他不停呻吟着“来人啊”。这时,他听到了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在他那模糊而泛白的视线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是帕尔斯第十八代国王。我叫席尔梅斯。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银假面的声音中含着冷笑,伊诺肯迪斯七世眨了眨眼睛。相当迟钝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要了解眼前的事情变化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最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不太切题的疑问。

    “啊,帕尔斯的国王不是那个叫安德拉寇拉斯的人吗?”

    自称为帕尔斯国王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听出对方话中有这种意思的席尔梅斯不禁觉得受到了伤害。

    “他是个篡位者!”

    怒吼声是用帕尔斯语发出来的。伊诺肯迪斯七世那松驰的颈部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出现。他是没有办法动。他的身体都被绷带包得紧紧的,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伤口发着热,像针般地刺痛。帕尔斯王宫是用洗炼的建筑技术建造而成的,在夏天也一样干爽,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只是,仰仗王弟吉斯卡尔鼻息的御医并没有尽心治疗。伊诺肯迪斯七世半被遗弃了似地,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他是那么地孤独、不幸,然而,他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远在被弟弟幽禁之前,他就是一个沉溺于自己迷梦中的人。

    在不得要领的会面之后,席尔梅斯来到病房外。

    “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体如何,席尔梅斯殿下?”

    查迪以压仰住兴奋的声音问道。对他而言,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是侵略他祖国的可怕敌人。他甚至想现在就将对方五马分尸。

    席尔梅斯显得有些不愉快。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反应这么迟钝,使得他复仇的快感也大大地打了折扣。他原希望对方表现出更害怕、更胆怯的样子,甚至哭泣求饶的。

    “不要立刻杀他。”

    这是席尔梅斯的答案,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慈悲心之故。那时把安德拉寇拉斯抓来当俘虏的时候,他也没有马上杀了他。他对伊诺肯迪斯七世个人并没有那么深恶痛绝。不过,在席尔梅斯即位为国王时,伊诺肯迪斯应该以侵略帕尔斯的可恶敌国之王的身份被处刑。或许应该在数百万名叶克巴达那的市民眼前将之活生生地烧死才对,就像以前有那么多的帕尔斯人被鲁西达尼亚军这么残忍地杀害一般。

    正午时分,一万名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在近百万名的叶克巴达那市民的报复行动下,几乎变成了浑身血污的破败衣絮。好不容易满足了复仇心的市民当中的几万人聚集在王宫的前庭。他们是在接获士兵们的通知,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集合起来的。出现在眺望前庭、大理石砌成的巨大露台上的银假面承接着数万道视线,挺起了胸膛。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我是席尔梅斯,是你们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嫡子,帕尔斯正统的继承者!”

    席尔梅斯的声音在群众的头顶上回响时,所得到的反应是无言的宁静。这种无言并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知道太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致于发不出声音来了。不久之后,低沉的喧哗声形成了波浪在群众当中扩散开来。

    “是席尔梅斯王子啊!前代国王的太子!可是,那个王子不是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当中被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呢?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啊?”

    人们喧哗着。有些很年轻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欧斯洛耶斯”是什么人。

    席尔梅斯鼓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攻击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罪状”。然后,他把手搭上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

    “看看这张脸吧!看看这张被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烧毁的脸!这就是我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证据!”

    金属扣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被拆了下来,银色的面具反射着夏日,仿佛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般,发出灿烂的光芒。群众在一瞬间被这个光芒逼得眯起了眼睛,勉勉强强才又重新把目光投到露台上。被丢弃的银色面具在席尔梅斯的脚边发出了干裂的声音。

    席尔梅斯把他的脸暴露在群众面前了。右半边的脸被烧得黑红,只有半半边脸像雕像般秀丽。

    虽然只有前面部分的群众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然而,惊异的叫声形成一道比刚刚更巨大的浪涛,扩散到整个广场。席尔梅斯把自己最忌讳的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为了主张自己身为国王的正统性,他非得这样做不可。反过来说,席尔梅斯在这个时候是把自己伤疤作为收揽人心的利器。

    当惊叫扩散工来之后,立刻就化为巨大的喊声重新涌了上来。“席尔梅斯王子万岁!”在这层层蜂拥而起的呐喊声中,沙姆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这些喊叫声并不是为欢迎席尔梅斯殿下而发的,只是一种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憎恶和反感的表现罢了。如果席尔梅斯殿下行政失当的话,恐怕这些叫声会立刻变成指责的声浪吧!”

    对席尔梅斯而言,欧斯洛耶斯五世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存在。不过,如果严格说来,欧斯洛耶斯并不是一个有名声和业绩的国王,也没有受到民众的爱戴。民众没有理由因为席尔梅斯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就特别爱戴他。

    席尔梅斯讨伐了鲁西达尼亚军,把王都叶克巴达那夺了回来,所以市民才对他拍手喝采的。同时他们也在期待,期待不要让叶克巴达那再度落入鲁西达尼亚军的魔手,期待食物和饮水的供给,期待王都早日恢复昔日的繁荣。如果席尔梅斯不能实现他们这些愿望,他们对席尔梅斯的期待恐怕很快就变成失望了吧?

    事实上,有一部分市民很快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关上城门?王都好不容易才获得解放的……”

    面对这样的不满,沙姆得想出合理的说词。暂时离开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攻回来,所以要特别小心。这样的说词是暂时让市民消了气,然而,当帕尔斯军攻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向民众交代呢?沙姆对自己和席尔梅斯的前途并不怎么乐观。

    “席尔梅斯殿下确实当上了叶克巴达那的主人了。可是,或许为期只有一天吧?”

    沙姆一边想着,一边在城内巡逻,重新整顿守备。回到王宫之后,席尔梅斯就对他说道:

    “沙姆啊!辛苦你了!”

    “完成了夺回王都的大业,这是殿下的功德无量!”

    “唔,接下来就是即位及讨伐安德拉寇拉斯的事情了。在举行即位仪式时,就和你一起庆祝就任大将军之喜吧!”

    席尔梅斯已经摘下了银色面具。他用白麻布缠在头上,然后垂往肩膀,若无其事地盖住了右半边脸。眼前是一个英姿焕发的王者。沙姆不禁在心中想着,这就是这个人原来的姿态吧?他不得不想起飘摇不定的命运之沉重。

    带着沙姆和十名士兵,席尔梅斯来到了王宫的宝库。

    席尔梅斯之所以来到宝库有两个理由。其一,尽管他并不像那尔撒斯知道的那么明确,但是,他也了解军需的重要性。如果现在向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征收税金的话,一定会立刻引起反弹。虽然向民众征收税金是国王的特权,然而,现在时机不对,还是从宝库里拿取金币来使用理想些。

    第二个理由就是席尔梅斯身为王者的意识。因为他是国王,所以王宫中的宝库就是属于他的。确认宝库中有什么财富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在踏进宝库的时候,席尔梅斯一阵愕然。在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宝库中,历代国王所累积起来的宝石和黄金应该有五十头象才能背负的份量那么多才对。可是,在他的脚边只有几根银棒躺着。沙姆将事情做了简单的推测。

    “或许王弟吉斯卡尔把以前所掠夺回来的所有财宝都带到阵中去了。”

    “这个我知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席尔梅斯满腹疑惑。把掠夺来的财宝都带教养不就表示吉斯卡尔没有回王都的意思吗?吉斯卡尔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怀疑吉斯卡尔明明知道席尔梅斯在西方等待时机,却又偏偏留下不到一万名士兵守城,让王都处于近乎空城的状况。就因为这样,所以席尔梅斯才那么轻而易举地入城。太简单了。想起来,那不是太可疑了吗?

    席尔梅斯的心中涌起了一层阴霾。吉斯卡尔绝不是那么大意的人,难道他是故意双手奉上叶克巴达那的吗?难道他料定反正席尔梅斯也不可能永久支配叶克巴达那吗?

    事实上,当安德拉寇拉斯率领着十万或者更多的兵力攻向王都的时候,席尔梅斯以三万名的兵力是无法对抗的。就算叶克巴达那有坚固的城壁,再加上让市民拿起武器抗战,只是,粮食和水的问题又怎么办?

    “现在不是举行即位仪式的时候。不过,如果我没有当上国王,市民或许就不会站在我这边。该怎么办好呢?”

    夏日的艳阳亮晃晃地照耀着,然而,席尔梅斯知道自己头上罩着一片乌云。这个时候,席尔梅斯的脑海里浮现着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的身影,他却完全没有看到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

    (四)

    不被席尔梅斯放在眼里的亚尔斯兰,八月八日这一天位于王都东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的地方。

    刚完成侦察工作回来的耶拉姆报告:

    “悬挂在叶克巴达那城头的鲁西达尼亚军旗降下来了。是我亲眼看到的。城壁上的士兵们也都穿着帕尔斯的军装。”

    耶拉姆的报告让亚尔斯兰的心中起了一阵骚动。事情已经明白了!席尔梅斯王子取得了先机。

    “那个银假面还真是高明哪!”

    达龙叹息着,然而奇夫却带着嘲讽的语气,闪着他那蓝色的瞳孔回答道:

    “只要伸出手,谁都可以握得住啊!问题在于能抓住多久。反正很快地手就会麻痹了。”

    军师那尔撒斯问他那个值得信赖的侍童兼弟子。

    “耶拉姆,城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被关起来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关得紧紧的,看来就像是一兵一卒也不准许进入一般。”

    耶拉姆的观察既正确又精细。在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那尔撒斯回头对亚尔斯兰说道:

    “这是银假面感到棘手的地方。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好不容易才从侵略者的手中解脱了,他们一定很高兴。可是……”

    可是,身为解放者的席尔梅斯并不是以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幸福为考虑要件,他要的是拿到王都的支配权。

    太阳在亚尔斯兰等人的头上游移,他们的影子向东方长长地延伸着。紧跟在耶拉姆之后,又有侦察者回来了。

    这一次是加斯旺德。他负责探查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和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加斯旺德是辛德拉人,对帕尔斯国内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然而,也就因为如此,他不会为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和执念所惑,能够将事实观察得鞭辟入里。就因为了解到这一点,那尔撒斯才让他担任重要的侦察工作。

    “帕尔斯军从战场上向西移动了,在日落之前开始做野营的准备工作。另一方面,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整列好军队,全力往西北方前进。”

    加斯旺德做了这样的报告:形成鲁西达尼亚军中心部队的一万名骑兵在王旗四周做森严的警备。这一团人马看不出有任何溃散的迹象,似乎还带着相当数量的行李。那尔撒斯一边听着报告,一边在地图上审视着,同时不断地点头。

    “要攻陷叶克巴达那就数现在最容易了。”

    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这样说道。那尔撒斯并不是刻意卖弄奇巧。

    只要亚尔斯兰一行人从城外大声对城内的市民呼叫:我们是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同志,我们是帕尔斯军,我们为市民送来了粮食和用水。再怎么坚固的城门也会应声而开的。如果原本应该为帕尔斯人的统治者的那个人物想加以阻止的话,就会被帕尔斯的市民所杀。这个矛盾在紧迫的状况下会急速地扩大,而这一次,为了逃避可能再度出现的恐惧,一定会有人从内侧打开城门的。

    叶克巴达那将会从城内往城外崩坏,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结局了。在做了这样的判断之后,那尔撒斯放弃了用武力攻陷王都的想法。

    “王都的攻防就交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席尔梅斯殿下去负责就好了,我们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那尔撒斯对着同伴们说道。以达龙为首的勇者们固然对攻陷王都的计划被中止而感到遗憾,但是,他们也期待着“还有其他该做的事”的来临。

    突然,亚尔斯兰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环视着部下们。

    “难道我就不能站在父王和堂兄席尔梅斯中间做个和议吗?”

    “殿下的志向诚属高洁,可是,这一次是没有办法了。有时候个人的力量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达龙选择性地说了这些话之后,其他的人也相继发表意见。

    “不要说人力了,殿下现在的力量也发挥不了作用。如果在这个时候插手,反而会使事情更形恶化。”

    那尔撒斯毫不客气地下了这样的断言。

    “喂,那尔撒斯……”

    “不,达龙,算了。那尔撒斯说得没错。”

    亚尔斯兰红了脸。他知道不能自大,毕竟他还只是个少年,并没有一族中如长老般的地位。即使他提议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也只会落人笑柄罢了。

    假如亚尔斯兰拥有五十万大军,以这个武力背景来劝双方和解的话,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或许会姑且答应。但是,事实上,他的兵力不到三万。以兵力而言,他没有压倒对方,使对方和其对谈的实力。

    “殿下,达龙大人说得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人的努力和善意就可以解决的。至少我们该从可能的事情一件一件来着手。”

    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建议。

    身为军师,同时又是王都之师的那尔撒斯再度开口说道:

    “朝霞和晚霞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

    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到一切东西的。只要有改革派的支持,就一定会有守旧派的反弹。亚尔斯兰如果坐上了王座,一定会遭到失去王座的人的怨恨。战胜的一方一定会遭败战的一方怨恨,充分发挥才能的人理所当然会遭到无能小人的嫉妒。如果不想招任何人怨,什么都不想做的话,结果一定是一事无成。

    “我知道了。我们就一件一件做吧!”

    亚尔斯兰这样告诉自己。羽翼未丰的雏鸟想一飞冲天的话,结果也只落得跌死的下场罢了。

    女神官法兰吉丝把她绿色的瞳孔从王太子的侧脸移到地图上,然后又移到那尔撒斯脸上问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不,我们有我们该打的敌人。”

    那尔撒斯摊开了另一张地图。包括亚尔斯兰在内,军队的干部们都围在四周观看。军师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众人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游移。

    “这是吉斯卡尔公爵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军。在王族们为私欲而流着那些无意义的血时,我们就去讨伐鲁西达尼亚军。”

    那尔撒斯这样断言。

    那尔撒斯了解吉斯卡尔的心思!他知道帕尔斯军分裂了。如果把叶克巴达那这块甜美的饵食丢到帕尔斯军的眼前,各路帕尔斯军一定会红着眼大肆争食吧?在这期间,他就把已军无用的战力都削减掉,只剩下精锐的部份,然后伺机东山再起。

    听了那尔撒斯的说词,达龙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那么,鲁西达尼亚军的动向之所以令人费解是因为打一开始吉斯卡尔就不打算打胜仗了?”

    “我想一开始也不完全单靠计算。或许吉斯卡尔要的是一半战争。

    那尔撒斯经常预想事态的各种变化,然后研拟出各种因应。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虽然并不是很直接了解吉斯卡尔这个人,不过,如果在正确的观察之外,再加上适度的想象力的话,就可以充分洞察他的心理了。

    吉斯卡尔在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作战时是处于半调子的心理状态。就因为兵力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所以胜算很大。如果胜了,那就是最理想不过的事了,所以,在战事进行到一半之前,他没有办法在自己的计划中下任何决定。

    “那么,我们所做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效果吧?”

    奇夫说得没错。他们绕到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烧了他们的粮食,这使得鲁西达尼亚军阵脚大乱,也使得吉斯卡尔不得不下决定。亚尔斯兰可以说是为父王立下了无形的功劳。

    “只要亚尔斯兰殿下最后能坐上叶克巴达那的宝座就好,至于中间的经过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虽然这会让叶克巴达那的市民感到迷惑。”

    那尔撒斯说完,一行人便开始行动。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夜营时,他们必须移动军队追上鲁西达尼亚军不可。既然知道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再加上途中一定有掉队的鲁西达尼亚军,所以要追上他们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那尔撒斯交代耶拉姆收好地图,自己骑上马之后。美丽的女神官带着笑意对他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对王太子殿下也颇娇宠嘛!口头上虽然是那么严格。““怎么说?法兰吉丝小姐。我一向对殿下很严格的。”

    戴拉姆的旧领主虽然刻意装聋作哑,可是,并不是那么成功。法兰吉丝用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马儿的颈部。

    “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之间的直接对立使得帕尔斯王家的血统污浊表面化了。不管哪一方获胜,都是凄惨而且令人不忍目睹的。军师大人的想法是不想让王太子殿下卷入那道血统浊流中吧!”

    “……”

    “如果真的对人不好,就不会顾虑那么多了。”

    “这就是那尔撒斯的优点所在啊!”

    突然间,头上缠着蓝色头巾的轴德族少女比当事人更热心地举出了那尔撒斯的优点来。法兰吉丝甩了甩她那黑绢般的长发,点了点头。看见那尔撒斯不知所措的样子,法兰吉丝笑着对亚尔佛莉德说道:

    “亚尔佛莉德,那个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好像沉不住气似的。你们交情好,要不要去看看她?”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算了,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吧。如果她乱来,还真会造成大家的困扰呢!”

    亚尔佛德德丢下这句话就策马走了。这时候,奇夫靠了上来。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不光是军师大人,请你也不要被我的假象所蒙蔽,希望你能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是看清了。”

    “是吗?”

    “是啊!哪,从甲胄的那一端露出了奇夫特有的恶魔黑尾巴了。”

    “呀!我是那么辛苦地把它藏起来的……”

    奇夫故意高举起两手,看着下方。就在这时候,两个骑影掠过他的前方。奇夫的视线中映出了两个少女骑马急驰的身影。跑在前头的是鲁西达尼亚人艾丝特尔,亚尔佛莉德则在后面追赶着。

    “我要到叶克巴达那去!我必须去救出国王!”

    见习骑士这样叫着,轴德族的少女大吃一惊叫了回去。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去的话,一定会被杀的!难道你想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三万人吗?”

    “我的生命不足惜!”

    “这个不明事理的人!”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接着便将自己的马撞向艾丝特尔的马身。在马术方面,她是比艾丝特尔技高一筹。两匹马交缠在一起倒地在上,两个少女都被摔落地面。见状大吃一惊的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想要赶过去瞧过究竟,却被那尔撒斯制止了。

    “先别说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了,你得负起照顾那些从那个不知名的城里带出来的病人和婴儿啊!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是很不负责任吗?好好想想吧!光是有勇气和干劲是不够的。”

    亚尔佛莉德终于说服了艾丝特尔,只是,那也是在两个人扭成一堆在地上滚了一阵子之后的事了。亚尔佛莉德扶起了艾丝特尔,没有顾虑到自己,先为艾丝特尔拂去沾在身体和头发上的尘埃。看到这个景象,达龙笑着对那尔撒斯说道:

    “亚尔佛莉德是个好孩子哪,军师大人。”

    “我从来就不认为她是个坏孩子啊!”

    “先别说笑了,你怎么想?要救那些鲁西达尼亚军的伤病者们吗?那个见习骑士觉得他们可怜,我可不这么认为。”

    “唔,事实上我也有同感。”

    帕尔斯最强的勇将和最高的智将露出困扰的表情对视着,他们不认为席尔梅斯王子在占领叶克那巴达之后会对城内的鲁西达尼亚人们宽大为怀。

    (五)

    八月八日的夜晚就在沉重的紧张气氛中过去了。虽然很有可能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是,时间在平静中渡过了,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蔷薇色的朝霞。已是八月九日的清晨。

    没有了昨日血色,在太阳高高升起之前的时间是一片凉爽的气氛。如果是在太平岁月,在这种夏日的早晨,帕尔斯的王族和贵族们早就带着弓箭和剑前往猎园,在早餐之前挥着汗畅快地打猎了,在时候早餐的餐盘上还会盛着当天早上的猎物。不管是鹿还是野猪,击毙它们的人就会用短剑切割着肉与大家分享,而列席者就会称赞他的手艺。廷臣们对还用着小小的手切着鹿的席尔梅斯大加赞赏。

    “席尔梅斯殿下的技艺真是领人赞赏啊!等到长大成人时,一定是帕尔斯王国顶尖的击剑和弓箭高手。陛下,您就乐观其成吧。”

    “嗯,我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这个孩子在十五年后将会成为帕尔斯的第一勇者吧?”

    抚着席尔梅斯的头的欧斯洛耶斯五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一转,视线中便映出了王弟安德拉寇拉斯的身影……

    席尔梅斯醒了过来。昨天夜里,他就会在王宫的宝座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残酷的现实仍然在等着他。席尔梅斯匆匆忙忙洗了脸,吃过早餐后,便传唤沙姆商量事情。

    光是加强四个城门的警备,在地下水道配置兵力守卫王宫就用尽了席尔梅斯的三万兵力。守城的兵力只要有攻城兵力的四分之一以下就可以了,这是兵学上的常识。照这样算来,他们应该可以对抗十二万大军的。

    然而,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攻城军的前头大叫开门的时候市民会有什么反应就不得而知了。不可能这近百万的市民都会宣誓效忠席尔梅斯的。对正统意识过强的席尔梅斯而言,这件事令他不快,可是却也是个事实。

    当席尔梅斯和沙姆一而再,再而三地商谈作战计划时,一个骑士出现报告有奇怪的客人来访。

    “有一个叫夫斯拉布的男子要求面见殿下。”

    “夫斯拉布?我不认识,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宰相……”

    “宰相?”

    席尔梅斯吃了一惊,不过,在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治世安定的当时有宰相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见见他吧!把他带上来。”

    席尔梅斯下了命令,沙姆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中,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席尔梅斯很快地就和客人面对面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衣服看来虽然污脏,却是极昂贵的绢质衣服。

    “你就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宰相吗?”

    “是、是的。席尔梅斯殿下小的时候,臣下在宫上曾见过几次。殿下在幼年时期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奇才。”

    席尔梅斯没有这些记忆,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听到这种卑屈的谄媚话语。席尔梅斯讥讽地动了动嘴角。

    “我光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的名字就觉得憎恶无比而血脉贲张。对那些仰仗他权力的人,也没有任何好感。”

    “是,是的,殿下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

    “哦,你认为是理所当然吗?那么,如果我当场就定你的罪,你也不会有什么怨恨吧?”

    席尔梅斯加以威胁,不过那个看来孱弱,像个贫民般的宰相却一点也不畏惧。

    “不,臣下有事须禀告殿下,请殿下切勿心急。臣下之所以来到殿下面前,是因为希望有助于殿下。”

    “伪善的人!”

    席尔梅斯坐在宝座上交叠着腿冷笑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这个安德拉寇拉斯的走狗又有什么活命的价值呢?说说看!如果你认为能改变我的心意的话。”

    “臣下知道一些事情。”

    “唔?”

    “臣下知道过去的那几年当中,殿下的父王发生了什么事。外界的流言根本不及臣下所知道的那么详细。”

    当夫斯拉布刻意闭上嘴巴不说话的时候,席尔梅斯的表情完全变了。在无意识当中,他松开了交叠的两腿,从宝座上半探出身子来。

    “你说知道我父王发生什么事?”

    “是的。”

    席尔梅斯焦急地问道,宰相的回答是这么地简洁。这是狡猾的算计,他知道这样可以引起席尔梅斯的关心。尽管席尔梅斯也知道他的伎俩,可是却有着骑虎难下的感觉。他认为就算要杀他,也要等探听出一切事情之后再动手。

    “好,我就听听看,你说吧!”

    夫斯拉布听到席尔梅斯这样说,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突然间,他变了脸,发出尖锐的声音往后一跳,速度是那么快速而敏捷。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一条命。原来是沙姆拔出了剑,朝着宰相砍过来。席尔梅斯吃了一惊,出声制止。

    “沙姆,你在干什么?”

    “殿下,这个人不是宰相夫斯拉布!”

    “什么……?”

    承接了席尔梅斯狐疑的视线,宰相夫斯拉布吃了一惊。他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呼叫着万骑长。

    “沙姆将军,我们可说是旧识,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呢?”

    沙姆拿着剑,冷冷地回答。

    “我和宰相夫斯拉布的确是旧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沙姆以毫无破绽的脚步逼近宰相。

    “我只记得一件事!真正的夫斯拉布是不可能躲过我的斩击的。他完全不懂武艺。”

    “……”

    “可恶,你到底是谁?”

    怒吼的人是席尔梅斯,而发动攻击的则是沙姆。夫斯拉布勉勉强强地躲过这一击,尖锐的剑尖已划破他衣服的一角。宰相的上衣发出了怪鸟振翅的声音,飞扬在半空中,然后落在地上。暗灰色的衣服掠过席尔梅斯和沙姆的视线,在宽广的谒见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为了躲过致命的一击,在跳向半空的时候,他的皮肤好像被剥下了一块。在丕变的人相、蓝黑色的脸上,来人的嘴巴露出了微笑的形状,看来像是生气地咬着牙似的。

    “我原本是特意来告诉你宫廷中的秘辛的,没想到却被这个号称忠义的人所扰。尊师一定会骂我,昆迪,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你是那个魔道士的弟子?”

    席尔梅斯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手搭上了腰间的剑,左眼中充满杀意。

    “尊师是你的恩人,你这样称呼尊师诚属大不敬。不过,算了。尊师原本是派我来告诉你一些秘密的。”

    “你知道什么秘密?”

    “想知道吗?哼哼哼,想知道吗?自称为凯·霍斯洛的正嫡传人,好奇心挺强的嘛!”

    充满了揶揄了笑声穿过席尔梅斯的耳朵直刺他的心脏。席尔梅斯发现自己被愚弄了,遂拔起了剑。化为夫斯拉布的魔道士尽管紧张,表面上仍然故作镇静状。

    “不要这么激动。有时候活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真正的夫斯拉布怎么了?”

    “在王都陷落之后就死在半路上了。因为国事丕变,他变装成平民想逃出王宫,可是却被鲁西达尼亚军的马蹄践踏成肉酱了。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地板响起一阵吼声,沙姆跳了起来,挥下他的剑。魔道士脸上嘲弄的表情冻结了,再次勉强地逃过一劫。然而,他连使用污秽道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逼到墙边。

    “住手,沙姆!”

    席尔梅斯狂吼,沙姆的剑在魔道士的颈部之前停了下来。

    “席尔梅斯殿下,请不要听这种魔性之人胡扯。此人的企图就在于迷惑殿下的心思。”

    沙姆的声音极为激动。

    “啊,又戴着忠义的面具来扰局了。”

    魔道士好不容易重整了自己的呼吸,发出奇怪的笑声,然后对着另外一个剑士说道:

    “席尔梅斯王子哟!不要被这个家伙的忠义面具所骗哪!这个沙姆从安德拉寇拉斯那边获得万骑长的荣职,现在却又追随在你身边,他是一个变节者!搞不好又要丢下你回到安德拉寇拉斯的身边去呢!这种人可以信任吗?”

    这是一段轻薄的谗言,是腐蚀人心的毒素。他在人与人的信赖情感中注入了腐蚀剂。

    席尔梅斯心理上的弱点被突破了。在这之前,席尔梅斯给沙姆极高的评价,完全信赖他的忠诚、节义和将才,而现在,他却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魔道士的毒言毒语而产生了动摇。或许这是因为他想更了解自己和亡父、安德拉寇拉斯之间的事情的强烈欲求而形成的心态吧?

    “沙姆,你到室外去!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殿下!”

    “照我的话做有什么不对吗,沙姆?”

    席尔梅斯显得很焦躁,甚至连话都没有考虑就冲口而出。原本他就认为这十七年间自己的不幸和落魄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现在的他更没有办法去体谅沙姆感受的心情了。

    沙姆把剑收入剑鞘,默默地行了个礼走了出去。在铺着石板的回廊上走着,沙姆既不丧气也不叹息。他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不幸和落魄而退缩的人。在走了十步远的距离之后,查迪的身影从回廊的转角处出现了。

    “哦,沙姆大人,席尔梅斯殿下在哪里?安德拉寇拉斯的军队逼近了。”

    “是吗?来了吗?”

    沙姆沉着地点了点头,把席尔梅斯的所在指给查迪看。

    (六)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安德拉寇拉斯所率领的九万多名帕尔斯军逼近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王都的城壁在晨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紫色。有人以“大陆芳香的花朵”来谒歌都城之美,但是,一靠近城壁,血腥味却直刺人鼻。

    “四个城门都紧紧地闭着。城头上高高挂着旗帜,看来好象是写着英雄王凯·霍斯洛名字的旗子。”

    接获报告,兴味盎然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策马靠近城壁。独眼的克巴多与他同行。这两个人都很胆大心细,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们确信城内的军队不会就这样冲出来。他们从一阿马吉(约二百五十公尺)之外的距离看着挂在城头上的三角旗。

    “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军队吗?”

    “或许吧!”

    城头上挂着凯·霍斯洛的军旗,城门则在国王的军队面前紧紧地闭着。不可能是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这种作法和亚尔斯兰的性格不合,而且也不象是军师那尔撒斯的计策。那么,王太子的军队到底先国王的军队而行到哪里去了呢?

    “呀!看来万骑长们行要刀剑相向了。”

    “什么意思?克巴多大人。”

    “席尔梅斯王子的军中有沙姆哪!”

    “沙姆大人?”

    奇斯瓦特噤了声,克巴多也带着无趣的表情咬裂含在嘴里的草时。城壁上有黑色的小人影在移动,或许对方也对这两骑接近城壁的人影感到好奇吧?

    “尽管有许多的因素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是,站在国王的立场来看,沙姆无疑是一个背叛者。陛下一定会要我们杀了他。”

    “沙姆大人如果死了也太可惜了。”

    “我有同感。”

    克巴多吹掉了草叶,在晨光中眯起他的独眼。

    “我一直在怀疑沙本人是不是有求死之心?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他不就一直不想苟活吗?”

    奇斯瓦特没有回答,克巴多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

    “我虽然喜欢打仗,可是我可不要那种阴郁的战争。这一仗我打算回去睡回笼觉,所以攻城之事就拜托你了。”

    克巴多调转过马头,奇斯瓦特也跟着回过头提出了抗议。

    “我也不想和沙姆大人刀剑相向啊。克巴多大人一遇到棘手的事总是要推给比你年轻的我,未免太自私了吧?”

    “那是对你的一种尊敬。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适合辛苦工作的人吗?”

    “这是不适不适合的问题啊!”

    “啊呀!人本来就是该按照各自的生活方式去活的。辛苦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飞箭纷纷从城壁上落下来,只是,连两个勇将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当克巴多和奇斯瓦特回到阵上来的时候,他们的主君,也就是亲率帕尔斯全军的人物穿好了甲胄坐在本阵的帐篷内。

    “我们要夺回王都,从鲁西达尼亚军还有那些叛逆者的手中夺回来!”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从帐篷中流泻出来。他不是在自言自语。帐篷遮挡了朝阳,内部显得极为清凉。帐篷内还有一个人,没有武装,身上穿着凉爽的薄绢服,脸上罩着面纱。柔软的躯体却将国王的声音反弹了回去,现场一片沉重的静默。

    “泰巴美奈啊!”

    安德拉寇拉斯在发出了这个声音之后也陷入沉默当中,是不是因为深切感受到语言的无力感就不得而知了。打破这个沉默的是从帐篷外面进来的侍从毕恭毕敬的声音,报告将军们正在等待国王的指示。国王不加理会,他呼唤着王妃。

    “一切事情都等进了王都之后再说。泰巴美奈啊!很快的,凡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将受到痛苦的洗礼。就算丑角鲁西达尼亚军退场了,也不就表示会降下喜剧之幕啊!”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喜剧。”

    王妃以仿佛如冬天沙漠般干冷声音否定了国王的话,她的表情因为面纱的阻隔而看不清楚。安德拉寇拉斯摇了摇他那包着铁甲的浑厚肩膀。

    “是吗?我以为你只会笑呢!你的泪腺不是随着巴达夫夏公国灭亡而干涸了吗?既然不能哭,当然只有笑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甲胄发出巨大的声音,他站了起来,跨着大步走出了帐篷。在那一瞬间,夏天的朝阳射进了帐篷内,地上浮现一块闪着白色光芒的长方形。在光芒消失之后,帐篷内又回到原有的微暗当中。

    来到帐篷之外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召集了奇斯瓦特、克巴多、特斯、伊斯方等主将们,再度下令歼灭那些躲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的叛徒们。

    于是,对许多人而言,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九日就成了前所未有最漫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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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0 16:05:16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卷 夺回王都 第三章 亚特罗帕提尼再战
    (一)

    灼烫的热气化成了无数的波涛覆盖着大地,草木仿佛濒临死亡一般。正确说来,草木是在沉睡当中,酷热的夏阳停止了活动之后,大地在温和的夜之手的安抚下又恢复了生机。

    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旅人们也都避免在大白天里行动。一般人利用白天在旅店里睡觉,晚上连夜兼程。为了不遭盗贼们的袭击,商队往往会组成几个团队,形成上千人的大集团,在凉爽的黑夜里旅行。这是在和平时期一种颇具智慧的作法。然而,在时局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竟然也有冒着炙人暑气,胆敢两人结伴同行的人。

    那就是帕尔斯人萨拉邦特和特兰人吉姆沙。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以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敌对身份一起行动。他们离开了安德拉寇拉斯王,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早该和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会合了。但事实上,到现在他们还没能和王太子碰上,只好继续做无谓的旅行。

    如果他们精通地理,停留在某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王太子的部队,或许就可以达成目的。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四处移动,结果常常形成擦身而过的情况。

    吉姆沙是特兰人,所以他对帕尔斯的地理不熟悉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而萨拉邦特虽然是帕尔斯人,但是因为出生在东部,所以对王都叶克巴达那以西之地一无所知。和和平治世的时期比较起来,目前在街道上行走的旅人少了许多,要问个路也是很麻烦的事。除此之外,当鲁西达尼亚军或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一接近,他们还得赶忙躲起来。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只好继续做漫长的旅行了。萨拉邦特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无聊啊!如果有漂亮的小姐同行那就另当别论了,为什么我非得和你这个肮脏的男人在这种不毛之地旅行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哪!我们这趟旅程老是运气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恶运缠身的缘故吗?”

    “什么话!如果说我恶运缠身的话,那都是因为你!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他们一路策马往前走,一路交换着非友好的会话。如果是在平时,他们一定会立刻激动起来拔剑相向,可是,由于一连串的失望遭遇,已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彩。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勇者、战士,和敌人刀剑相向从来不会令他们退缩,只是,在这种地方,如果没了同行者而落单,会让他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胆怯感。因此,即使是在恶言相向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得结伴同行,继续未完的旅程。

    话虽如此,事情终究有个限度。他们的干劲虽然一天高过一天,旅费却所剩无几了。吉姆沙没有帕尔斯的通行货币,所以萨拉邦特只好负担起两个人的旅费。如果吉姆沙比萨拉邦特更会吃的话,或许就会形成纷争的种子吧?

    他们是在八月九日,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遇见一个奇妙的景象。他们两人看见一群步履蹒跚、脏污不堪,朝西北方前进的男人们,数目达几千人之多。有倒在地上、坐在地上、脱队的人,更有已经没了命的人。从丢在地上的甲胄和军旗看来,他们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

    这两个年轻但战争经验丰富的人便有了这段交谈。

    “看来好像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有过一场大战,而鲁西达尼亚军吃了败仗呢!”

    萨拉邦特洞悉了整个事态,而且感到非常可惜。

    “啐!如果我手边有一千名骑兵的话,就可以发动夜袭,把鲁西达尼亚军打得落花流言。只有我们两个人实在搞不出什么花样。”

    吉姆沙闻言轻轻地挥了挥手。

    “唉呀!也不需要这么悲观。我们可以好好观察鲁西达尼亚人的动向,日后一定会有用处的。”

    “说的也是。在这么没有秩序的状态下,他们可能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帕尔斯和特兰这两国的勇士一边安抚着疲倦的马儿,一边慢慢地靠近鲁西达尼亚军。如果能建立一些功绩去见王太子的话,那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

    半数的鲁西达尼亚军没有了武器和马匹、甲胄,俨然一群流民般,他们已经倦了、饿了,也渴了,坐在炎热的太阳下一动也不动。为了止饥,他们用手撕裂倒在地上的马肉生吃,而为了抢夺生肉,甚至有战友们大打出手。

    然而,还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军保持着军队的形态。总帅吉斯卡尔公爵健在,而实战的负责人蒙菲拉特将军也还平安。他们在前天到达了亚特罗帕提尼建立起阵营。

    吉斯卡尔打算在这里布阵,重编军队。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帕尔斯军内哄而两败俱伤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当然,事情也可能没有这么顺利。不过,再怎么说,重整军队都是必要的,而这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里是亚特罗帕提尼。去年秋天,我们鲁西达尼亚军在这里击灭了异教徒的大军,让神的荣光照耀在地上。这是一块值得记忆的土地。我们以此为根据地,用神的铁锤击溃那些因一时胜利而骄矜的异教徒们!”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军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获胜,占领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就一直处于劣势。如果让蒙菲拉特将军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因一次的胜利而获得的果实被相继而来的败北给蚕食殆尽了。”

    反过来说就是亚特罗帕提尼之战为鲁西达尼亚军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拜此这赐,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在那之后经历了几次失败,但是仍然还有些后路可退。

    然而,这最后的筹码也在这一次输光了。

    吉斯卡尔不能从这里往后退了。如果再失去这个根据地,他就完全从帕尔斯国被赶出去,只有逃进西北方的马尔亚姆王国了。马尔亚姆自前年以来就在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之下,当地的领导人是大主教波坦。对吉斯卡尔而言,他是一个绝对不可以饶恕的政敌。如果败北的吉斯卡尔逃入马尔亚姆的话,他一定会拍手大喜。“这是背叛神和圣职者的惩罚”,然后把吉斯卡尔抓住,幽禁在某个城塞或寺院中吧?不,或许还会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将吉斯卡尔处死。

    哪能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倒不如在亚特罗帕提尼换取时间,静待帕尔斯军内乱和自灭,然后再发动最后的反击。

    要反击就要丢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不需要孱弱的士兵。毕竟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浪费了。

    吉斯卡尔放弃那些在炙人的暑热中倒下来的脱队者。他只欢迎那些活着回到亚特罗帕提尼本营来的人,给他们水、食物和武器。吉斯卡尔真的就以生死来去芜存精,重新编组了十万名左右的士兵。以他的观点来看,这些人数还嫌过多了。他原本是想淘汰至五万人,召集真正的精锐部队。

    吉斯卡尔在本阵中苦着表情喝着温热的葡萄酒,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物品撞击声。从声音判断好像是刀刃的鸣响声,吉斯卡尔不由得一阵紧张:难道是谋反吗?不久,宿营的骑士的报告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原来是在侦察当中一不小心闯入敌营的萨拉邦特被鲁西达尼亚士兵发现了。慌张之余赶紧逃出来之后,吉姆沙不禁在马上直咋舌。

    “太烂了吧,帕尔斯人。”

    “啊!原来没打算要被发现的。”

    “当然。难道有人打算被发现而在希望被发现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吗?”

    吉姆沙大吼道,不过,因为是外国人,一激动起来,说出来的帕尔斯语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觉得帕尔斯语太绕口,他便改口用特兰语大叫。

    “你这个糊涂虫!”

    鲁西达尼亚骑士当中有人稍解特兰语,听到吉姆沙的吼叫大吃一惊,同时不安地对蒙菲拉特报告。

    “或许特兰军队就要攻来了也说不定。请将军小心。”

    蒙菲拉特叱责道:

    “特兰不可能来到这么西边之地的。太荒唐了。立刻追上去!”

    蒙菲拉特的判断是正确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中并没有特兰军,有的只有帕尔斯军而已。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在这个时候来到距离鲁西达尼亚的本营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的地方。

    (二)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一边逃一边合力斩杀了八名敌兵。吉姆沙并没有使用他最擅长的吹箭,毕竟在这逃命时刻是无法施展他的强项绝活的。在挡回了急袭而来的白刃之后,他们便驱策着在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已显疲惫的马匹狂奔。

    此时,前方砂尘飞扬,他们看到了朝着黄褐色的落日杀到的骑影。一瞬间,吉姆沙和萨拉邦特都不禁心寒了起来。不久,一个在前面领头的骑士趋近了他乌黑的身影,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

    “呀!达龙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王太子殿下还好吗?”

    在久别重逢叙旧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达龙指挥着左右方的士兵,把队形收缩成紧闭着的袋子形状,紧逼鲁西达尼亚军。在极短暂但激烈的小战斗之后,鲁西达尼亚军损失四十人,而帕尔斯军损失了六个人,然后双方各自带着士兵的尸体回到阵上去了。

    被反击而回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军的报告让总帅王弟殿下大吃一惊。

    “是吗?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在这里啊……”

    吉斯卡尔公爵喃喃说道,他几乎完全忘记了亚尔斯兰的存在。说他粗心还真是够粗心了,不过,人的思考力毕竟是有限的。光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的事就够让精力充沛的吉斯卡尔头大了。现在虽然知道亚尔斯兰的军队逼近中,可是,到底是单独的行动呢?还是和国王联手呢?吉斯卡尔没有把握。

    亚尔斯兰统领的帕尔斯军有二万五千名,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如果正面作战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应该不会输的。但是,鲁西达尼亚军并不知道帕尔斯军的总兵力。除此之外,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胆怯了,如果在战斗中有一点点不利的状况出现的话,或许会有士兵临阵脱逃也说不定。这个情况实在叫人感到不安。

    “总而言之,以前是做太多的考虑和计算了。现在就只要考虑如何去打倒眼前的帕尔斯军就好了。”

    在下了决定之后,吉斯卡尔叫来了蒙菲拉特将军及其他有力的骑士们,下达各种指示。他先拔出两万名的士兵去守住后方的粮食和财宝。财宝是从帕尔斯王宫带出来的巨大物资,吉斯卡尔是绝对不会交给别人的。然后,他慎重地配置剩下的八万名士兵,架起了栅栏,巩固了阵地,等着帕尔斯军的来临。

    至于在帕尔斯军方面。

    姑且不论亚尔斯兰,身为作战层面的最高责任者——那尔撒斯的想法就比吉斯卡尔来得贪婪些。

    这一场战争有两个意识,第一个意义纯粹是击破鲁西达尼亚军,打垮帕尔斯最大至恶的外敌;至于第二个意义则是为了获得政略上的效果。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为了王都的支配权而使两路帕尔斯军交锋期间,亚尔斯兰王子打败了鲁西达尼亚军。真正使国家从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来的是亚尔斯兰。这是那尔撒斯要让天下人知道的事。就因为有这样的前提,亚尔斯兰的立场和发言权也就得以强化了。

    那尔撒斯大致正确地掌握了鲁西达尼亚军的人数。再加上吉姆沙他们的侦察结果,把脱队和死者的数量、剩余的粮食数量再以计算之后,那尔撒斯算出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的士兵。

    于是,那尔撒斯有了一个布署。

    在不久之前,当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王正面作战时,亚尔斯兰把他们储存在后方的粮食给烧了。这一次,吉斯卡尔当然不会让事情再重演。为了守住剩余的粮食,他一定会拔出相当的兵力去守卫的。因此,投入实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兵力就会减少了。那尔撒斯的推测是“应该有八万名左右”。

    那尔撒斯更厉害的地方是他会反用已方极少的兵力,做为有力的武器。他打算让鲁西达尼亚军产生疑惑“帕尔斯军的兵力再怎么看都未免太少了,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埋伏了相当多的兵力”,然后使对方不敢一下子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战场。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终于和王太子一伙人会面了。亚尔斯兰当然是高兴地执起他们的手猛摇。以前,萨拉邦特和加斯旺德吵架时曾辱骂对方“黑狗”,现在萨拉邦特郑重向加斯旺道歉,同时表示今后愿尊加斯旺德为王太子阵营中的前辈,但求加斯旺德能够原谅他。

    既然萨拉邦特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加斯旺德也不能一昧地记着过去的恩怨。萨拉邦特都能不追究吉姆沙用毒箭伤他的事情了,因此加斯旺德决定效法他的所作所为。于是,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算是和解了。

    至于吉姆沙在被迎为王太子的部将之后,他对达龙和那尔撒斯这样说道:

    “我无法回特兰去了,在天地之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亚尔斯兰殿下的力量越强,我能待的地方也就越大。也就是说,我是为了自己而追随殿下的。”

    这些话是道地的实话,但同时也显得有些曲折。吉姆沙接着说道:

    “我不是帕尔斯人,对帕尔斯国和宫廷也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情绪,所以,如果有能够有效利用这一点的时候,就请直接告诉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那尔撒斯朗声回答道:

    “那就是指导暗杀安德拉寇拉斯王之事了。”

    承接了达龙强烈的视线,吉姆沙觉得有点心寒。

    “是的。如果王太子殿下有此命令的话。再怎么说,对王太子而言,那个国王都是一个坏事的人。”

    “殿下是不会下这个命令的。你不这么认为吗?你应该已经知道殿下的为人了吧?这一点难道你还不能懂吗?”

    “不,我懂。”

    吉姆沙略微勉强地点点头。

    “从他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不是使用那种手段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特兰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就亲手杀死了国王特克特米休篡位为王。对吉姆沙而言,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亚尔斯兰殿下是个傻瓜吗?”

    吉姆沙提高了声音。他不是有意要辱骂亚尔斯兰,只是因为以他的帕尔斯语的表现力来说,他只有这样说了。

    “也就是说,难道只有循正途才能掌握王权吗?我实在不能明白。殿下他,该怎么说呢……”

    “在特兰不能这样做事吗?”

    “是的,在特兰,像亚尔斯兰殿下那样的人早就被杀了,或许连葬身之地都不晓得在哪里呢!”

    “可是,在帕尔斯就有些不同了。”

    那尔撒斯觉得吉姆沙的表现很有趣。达龙则无言地睨视着吉姆沙。当吉姆沙说出“难道殿下是个傻瓜吗”时,黑衣骑士差一点就拔剑出鞘了。他虽然知道以吉姆沙的帕尔斯语表现能力就只能这样说,但是,在一瞬间他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吉姆沙改变了话题。他问那尔撒斯,现在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可以获胜吗?

    “我方只有两万五千名,但是,据我估计,敌方有十万人呢!”

    “我们不让他们的十万人都参战啊!”

    那尔撒斯轻笑着说道,吉姆沙只有相信异国的军师所表现出来的自信了。

    就被特兰人质疑“难道是个傻瓜吗”的王太子亚尔斯兰而言,打一开始,他就完全地信赖那尔撒斯。如果说要怀疑那尔撒斯的才干,那么,亚尔斯兰或许也会相信太阳是四角形的。

    自从离开南方的港都基兰以来,亚尔斯兰就好像在梦游一般。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去在意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堂兄席尔梅斯王子在想什么?做什么?虽然现在去想这些事也于事无补。即使酷热令人讨厌,夏天毕竟还是来了;寒冷纵然使人不快,冬天仍然照着四季的轮转来临。和自己的命运对立的时刻也终究是会来到的。而在这之前,只有全面面对眼前的敌人了,那就是鲁西达尼亚军。

    八月十一日,双方都判断战机已经完全成熟了。

    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在这里展开了。

    (三)

    当夜晚最后的凉气消失,气温便开始像飞鸟一般地直往上升。到前方去侦察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回来了。耶拉姆一边安抚着马一边报告。

    “鲁西达尼亚军的骑兵攻过来了!数目大概有五千之多。”

    “是三千。”

    亚尔佛莉德订正了耶拉姆的数字,耶拉姆不高兴地睨视着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闻言点了点头,向王太子亚尔斯兰进言。

    “四千名骑兵攻来了。从数目上看来,应该是前来探路的。依臣下看来,跟我们预定的差不多。”

    “我知道了。”

    亚尔斯兰点点头。他举起一只手,负责执掌军旗的加斯旺德便挥了挥旗。当甲胄群开始整齐地移动之后,光波便无声地掩盖了整片原野。他们没有前进,反而开始往后退。帕尔斯军照着鲁西达尼亚军前进的距离往后退。

    四千名鲁西达尼亚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起伏不定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上突进。帕尔斯军则像潮水从海岸往后退似的,不断地退却。这是经过完美算计的作战行为,所有的士兵就像被隐形的绳子拉扯一般移动着。

    “好奇怪!敌方的反应太可疑了。”

    鲁西达尼亚军感到极度的不安。指挥这个部队的是史福鲁兹、布拉曼特、蒙提塞可等骑士们。他们都是很勇敢的战士,而且身经百战,他们了解帕尔斯军的精悍。眼看着对方这么没有反应,他们确信帕尔斯军一定有什么阴谋。

    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离本军很远。突出行动固然好,只是这样一来也就被孤立了。是不是该放慢脚步呢?就在他们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凶报传来了。突然出现的帕尔斯军的骑兵正要绕到他们的后方去。

    “不行,这样一来,我们的退路会被阻绝!”

    “回头!跟我军会合!”

    就在他们慌张要调转马头的时候,左右方扬起了震天的喊声。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混乱了起来。马儿在半空中腾跃,只听得一阵如音乐般悦耳的声音。

    “呀!鲁西达尼亚的勇者们啊!你们不是为了把异教徒从地上一扫而光才来的吗?现在连仗都不打就要回去,那岂不是太冷漠了吗?”

    黑绢般的头发在夏阳下闪耀着,是服侍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一阵骚动之后,有几个鲁西达尼亚骑士调转马头杀了过来。

    法兰吉丝放箭。银色的线撕裂了热风,以极快的速度命中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甲胄被射穿了,骑士从马上滚落下来。马儿从人和甲胄的重量中解放出来之后便狂奔而去。

    随着第一个战死者的出现,状况马上有了转变,从静态转而为完全的动态。

    “杂碎兵都闪开!我要的是主将的首级!”

    现在,法兰吉丝的手上闪着细长的剑。

    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条光鞭。挥着沉重战斧的骑士正要挥下斧头时,就已经毙命了。马儿跳了起来,把死者丢到地上去。在她的四周展开了谈不上优美却绝对激烈的战斗。剑刺入盾牌,枪刺穿甲胄,鲜血从被斫裂的伤口喷射而出。怒吼声和惨叫声夹杂着,原本干裂的大地因为人马的血而湿润起来,山丘仿佛也因为尸体和甲胄而增加了高度。

    在鲁西达尼亚军本阵中。

    “先发的四千名骑兵陷入苦战中。”

    蒙菲拉特的报告使吉斯卡尔显得焦躁不安。

    “我知道是一场苦战。帕尔斯军的阵容如何?”

    “不太清楚。”

    蒙菲拉特也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帕尔斯军的行动极为柔软,巧妙地封住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而且又隐藏起自己的阵容。

    “像绵花一样柔软,像水蛭一般紧吸着不放。”

    这是那尔撒斯的指示,法兰吉丝就按照这个指示彻底实行。在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示之后,奇夫依照自己的风格把内容做了一番修饰,“像美女的胸部一样柔软,像甜美的嘴唇一般紧吸着不放。”

    不管怎么说,在激战中,鲁西达尼亚的前锋部队受到帕尔斯军巧妙的迎击,眼看着兵力被大幅地削减。策马再度到前方去侦察的亚尔佛莉德带着微微紧张的神色回来,向那尔撒斯报告:

    “鲁西达尼亚的本队前进了!”

    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确实开始行动了,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千名被孤立的前锋就这样被杀。骑兵和步兵合起来多达七万六千名的大军遂开始在地势起伏不定的丘陵上前进了。在烈日下闪耀着光芒的甲胄群形成了四条宽广的河流移动,仿佛巨大的铁蛇在地上匐伏前进一样。

    “好,就如我所预料的。”

    那尔撒斯喃喃说着。他知道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容极为庞大,而他的基本作战就是要让这个大军在不能活用兵力的情况下败退。鲁西达尼亚军的铁蛇很快就要被这个世界上最强固的防壁给挡住进路了。

    这是很突然的事情。鲁西达尼亚兵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在前方的丘陵线上,帕尔斯军的甲胄形成了一道银色的障壁挡在他们面前。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惊愕尚未平静下来之时,达龙的命令就已经传下了。

    “攻击!”

    在下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军的头上响起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砂土落下的声音。超过一百台的投石车一起发射出这些东西。鲁西达尼亚军士兵们遭受石头的撞击、砂水的掩埋,发出了怒吼声和惨叫声滑落斜坡。砂尘漫天飞扬,遮挡住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视线。士兵们因为眼睛、鼻子和咽喉的刺痛而咳嗽、流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吉斯卡尔在鲁西达尼亚的本阵中哑然失声。另一方面,一个在帕尔斯军本阵中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整个事情的状况却也显得焦躁不安。

    对见习骑士爱特瓦鲁,本名艾丝特尔的鲁西达尼亚少女而言,整个状况和她的心情都处于极复杂当中。虽然她骑着马站在帕尔斯军的本阵中,可是,她原本应该是站在和帕尔斯人敌对的阵营中的。然而,现在,艾丝特尔却身处异教徒当中,以王太子的客人的身份备受礼遇。尽管艾丝特尔本身并不觉得内疚,但对一个只看事情表面的人而言,她无异是一个背教者。

    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最令她挂心的是,和她同国的人们被杀了。当然,也不是只有单方面的人马被杀,也有许多异教徒们被杀。在祖国的时候,对艾丝特尔而言,整个世界的构造是那么的单纯!那就是正派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邪恶的异教徒。事情只要做这样的区别的够了。

    在置身于帕尔斯军的异国人当中,也有一个男人是以极单纯的观点区分世事的,那就是特兰人吉姆沙。

    以吉姆沙的观点来看,他必须让新的君主和同伴们知道他是一个很能帮得上忙的男人。如果不这样,以他一个异国人的身份又怎么能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呢?

    特兰的年轻勇将多次对鲁西达尼亚军进行近乎无谋的激烈攻击,每一次都在斩杀了骑士之后全身而退。连蒙提塞可也死在他的刀下。对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都一样,他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吉姆沙必须制造一个让自己比较容易生存的状况出来。为了这个原因,为了亚尔斯兰,他拼命地作战。他没有必要去想那些不必要的事情让自己平添烦恼。

    (四)

    轴德族的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梅鲁连一个人策马站在王太子本阵的前方。

    尽管并不满意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梅鲁连却不甘于被视为一个懦弱的人。总而言之,作战的对象是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相信帕尔斯的诸神们也会嘉许他的勇战吧?

    因此,梅鲁连把箭搭上了弓,用他锐利的视线寻找着猎物。他看到的是正要对帕尔斯阵列射箭的敌兵。梅鲁连毫不犹豫地锁定目标,射出了箭。

    箭掠过了鲁西达尼亚兵的弓,穿过他拉弓的手腕下方,深深地刺进左腋下。弓和箭朝着不同的方向划着弧线飞出,而弓箭的主人就落在地上。

    因为意外地知道敌人就在附近,王太子身边的人都嗅到危险的气息。加斯旺德大叫:

    “殿下,请退下。如果一不小心被流箭所伤就不好了。”

    亚尔斯兰涨红着脸拒绝。

    “不要,我不会乱动的。”

    “太危险了,殿下。”

    这一次是耶拉姆的劝说,他和加斯旺德轮流劝退退,可是,很难得的,亚尔斯兰竟然一直摇头拒绝,是责任感和兴奋的情绪让他有了这样的决定。军师那尔撒斯正确地察觉到王太子的心情。

    鲁西达尼亚军是帕尔斯王国的敌人,但是,并不是亚尔斯兰真正的敌人。而这就是亚尔斯兰所背负的苛酷命运。

    亚尔斯兰无法逃示这个苛酷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亚尔斯兰去承担这个命运,四周的人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们只能在一旁同情,在一旁激励他。结果,亚尔斯兰只有独自地进行这场孤独的战役。

    相较之下,在战场上承受敌人的攻击反而是比较容易的事情。挺身作战、挥舞着大剑是能力上的问题,不是勇气的问题。

    军师那尔撒斯策马来到王太子的身边。他用温和的语气跟王太子说话,企图缓和亚尔斯兰的烈气。

    “殿下,请不要滥用您的勇气。只要有甲胄和盾牌就可以防御弓箭,可是,这些防具没有办法抵挡的时候,就需要用到您的勇气了。”

    那尔撒斯的话很抽象,似乎稍嫌大胆了些。亚尔斯兰吃了一惊回视着军师。

    “是啊,那我就不要增添大家的麻烦了。”

    当王太子调转过马头时,他的近侍们也都跟在他后面走了,包括那尔撒斯、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加斯旺德。亚尔斯兰退后一阿马吉(约二百公尺),把马停在一个山坡上,对着仿佛一只黑豹般的加斯旺德说道:

    “加斯旺德,你可以去建立自己的功勋。”

    “我的功勋就是负责殿下的平安。取敌人首级的工作是达龙大人和奇夫大人的事。”

    真是一个认真而正经的辛德拉人。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含着笑意。

    “这么说来,达龙就要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取下所有敌人的脑袋。看来,战士中的战士就要发挥他的实力了。”

    亚尔斯兰说得没错。在这之前,达龙以帕尔斯军实战总指挥官的身份,所做的工作仅止于发号施令。一旦两军有了剑、枪的交锋之后,渐渐地就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在石块和砂土弥漫当中,鲁西达尼亚军仍然奋勇地向前进。就因为军容壮大,一旦出击,就没有办法那么简单地改变行动。

    “发射!”

    箭风咆哮着,刺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马儿倒地,人员摔落,痛苦的惨叫声和死亡的沉默此起彼落,人马的鲜血将所有的景物染成了一色。

    鲜血的味道直扑入鼻,麻痹了生者的嗅觉。由于刺激太过强烈,甚至有人流了鼻血。当箭风暂时停下来之际,以达龙的帕尔斯军开始全面挺进。

    “全军突击!”

    尘砂飞扬,地轴摇撼。超过上万的马蹄像暴风一般掀起了狂涛,仿佛冲破堤防的浊流,快速地、强劲地、无限地扩展开来。壮大的景观让本阵了望着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都不禁异口同声叫着“好棒!好棒!”。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也高响着喊声和角笛声迎了上来。然而,很明显的,鲁西达尼亚军在气势上已经逊了一筹,机会也被帕尔斯军先行制住。帕尔斯军形成了甲胄的波涛,袭了上来。

    达龙先举起卷着水牛皮的白杨制刚弓,射出了黑色羽毛箭。只听得弓箭发出怒吼声飞了出去,射穿一个骑士的胸甲。四周的人从那沾着鲜血的箭头自骑士的背后钻出的样子就知道达龙的力量有多强。

    在下一瞬间,两军的距离已经逼近到无法使用弓箭的地步。达龙手上拿的已不是弓,而是长枪,黑马气势轩昂地跳进了敌阵当中。

    长着红色落肋胡的骑士首先被达龙的枪尖给刺中,从马鞍上拖着一条血水落了下来。其它的骑士从另一个角度对达龙刺出了枪尖。达龙在马上巧妙地变换姿势,对方的枪尖掠过他的肩胛上方,而他自己的长枪则化成了一道银色的闪光,刺穿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让对方永远没有机会再发出喊叫声。

    失去骑手的马高高地举起了前肢嘶鸣,在帕尔斯的勇将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活生生的城壁。就在这突生的一瞬间,达龙的枪从牺牲者的身体拔了出来,他的黑马也高高地举起了前脚,改变了方向。长枪第三度闪过光芒,把第三个死者从马上击落。

    鲜血洒在黑色的甲胄上,立刻粘际在炙热的铁甲表面。恐惧的叫声从鲁西达尼亚军当中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第四个人被刺穿颈部时,另一名骑士朝着达龙死命地冲撞过来。还有其他的步马砍向黑马,刀刃深深地吃进了马鞍。黑马弹跳起来,达龙遂和冲撞过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纠成一团,滚落到地上去了。

    鲁西达尼亚兵发出勇猛的叫声杀了过来,眼看着乱刀似乎就要将黑衣骑士斩成肉酱。然而,反弹而起的白刃却化成了雷光的风车般,向鲁西达尼亚兵横扫。在鲜血和惨叫声的漩涡当中,达龙就像巍峨耸立的花岗岩一般站了起来。

    “黑影号!黑影号!”

    达龙呼叫着爱马的名字。以帕尔斯最大勇将为骑手的帕尔斯第一名马,像从刚弓上发现而出的箭一般跑回达龙身边。

    达龙在黑马的右侧面跑了两步,抓住了缰绳,第三步就把自己高大的身体弹上马鞍。当跨坐在马鞍上时,达龙的右手上紧握着沾满鲜血的长剑。翻飞的斗蓬内里也是鲜红的血色。

    再度坐骑在马上的达龙跳进了敌阵当中,朝着左右方斩击。挡开敌人突出的枪柄,重击的敌人的甲胄,达龙乘着悍马在血海中潜游着。

    攻击弹开了反击,反击引发再度的攻击。战斗在每一瞬间增加了猛烈度,人的生命就像供品一样被渴求着。

    血落在血上,尸体重叠在尸体上。达龙的剑越挥越激烈,在天地之间卷起了人血的暴风。他所率领的骑兵们也纵横地挥舞着枪和剑,像撕扯着红色的破布般拉扯着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

    只要兵数相同,帕尔斯军一向都能绝对地压制鲁西达尼亚军。一看见鲁西达尼亚军增加了数量,帕尔斯军就巧妙地撤退,拉开了距离,重整自己的阵形。

    现在,上万的人用他们自己的眼睛证实了达龙不只是一个战士,同时也是一名卓越的指挥官,可以对敌人造成毁灭的命运。

    “达龙真是一个强者哪!”

    听到王太子的感叹,军师回答。

    “只要在达龙的指挥下,一群羊也可以征服一个国家。”

    大地似乎被死者和负伤者淹没,而横躺在血泊和砂土中的人有八成以上是鲁西达尼亚人。

    对帕尔斯军的强悍感到咋舌的蒙菲拉特将军向王弟吉斯卡尔进言,在后方安置两万名士兵未免太可惜了。应该把兵力移到敌人的侧翼,一举击溃敌人。

    看到吉斯卡尔还犹豫不决,蒙菲拉特不禁提高了声音。

    “王弟殿下,请把财宝交给帕尔斯军吧!对我军而言,现在需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钢铁啊!”

    所谓钢铁就是武器,还有就是拿着这些武器的士兵们。既然属下都已经把话挑明说了,吉斯卡尔也得下个决断。他下令士兵们丢下财宝,把近两万名的兵力移动到敌人的侧面。这是一个大胆的决断,可惜,为时已太晚了。结果,这个决定却成了鲁西达尼亚军中枢部判断的失误。

    当待在后方毫发无伤的两万名士兵开始慢吞吞地行动时,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在主战场发生了。

    一队穿着鲁西达尼亚甲胄的士兵突然开始对着鲁西达尼亚军射箭、掷枪。原来这队人马是帕尔斯军在来到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之前,从死者身上借来甲胄穿用,伪装成鲁西达尼亚军的。

    “背叛者!背叛者出现了!”

    当这个声浪传送到全军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整个产生了动摇。好不容易才开始行动的两万名军队顿时也惊慌失措起来,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便停止了前进。

    “王弟殿下逃了!”

    “他带着财宝逃了!我们被抛弃了!”

    这个声音在鲁西达尼亚军的中心部分爆发开来。悲惨地叫着“大势不妙了”,在汗水和尘埃中拼命的士兵们充满了绝望和败北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还是败了。于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开始抛弃了武器,背对着敌人没命地奔逃。

    “怎么可以因为那样的流言而崩溃?这些没用的家伙!”

    吉斯卡尔固然怒不可遏,可是,内心也不免感到惊讶。因为他无意和败军共存亡,在最终时刻,第一要务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说,帕尔斯军所散播的流言正好暴露了吉斯卡尔的内心盘算。

    不管吉斯卡尔内心怎么想,鲁西达尼亚军是整个崩溃了。情况就和去年秋天,帕尔斯军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时一样。当全军的总帅丢下部下自己逃生的时候,还会有谁会赌上性命去和敌人作战的?

    “不要逃,回来啊!这是神明在试炼你们的勇气和忠诚啊!”

    蒙菲拉特将军骑着马对着士兵们吼叫,只是,这些话不能让那些不断后退的士兵们停下脚步。

    “殿下,就是现在。”

    军师那尔撒斯进言。亚尔斯兰闻言挥下了手,三千名骑兵见状立刻动了起来。这三千名骑兵就是由萨拉邦特所率领的精锐部队。萨拉邦特挥舞着巨大的战斧,站在部队的前头,猛然地朝着鲁西达尼亚军突击。

    这一击实在是个致命伤。鲁西达尼亚军仿佛侧腰的重要部位被冲破,伤及了内脏,流出大量的鲜血。鲁西达尼亚军朝着死亡和灭亡的斜坡滚落。

    (五)

    在这一天的激战中,达龙折断了四枝枪,使坏了两把战斧。不管有名无名,被他送到依亚尔达波特神身边去的鲁西达尼亚战士们到底有多少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好像打从开战以来,他就在战场上,而到战事结束的时候,他仍然在战场上。

    现在,流血和破坏的旋风急速地移动着,逼近了吉斯卡尔的本阵。黑衣骑士所率领的帕尔斯兵从不断被逼压而逃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兵背后杀来。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在哪里?”

    黑色的甲胄被鲁西达尼亚兵的血染得斑斑驳驳。吉斯卡尔感到一股战栗。眼前出现的就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单骑突破鲁西达尼亚军战阵的黑衣骑士。吉斯卡尔固然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剑士,可惜的是,很明显的,他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杀了他!”

    吉斯卡尔朝着左右方的部下们大吼,然而,两个骑士立刻在他眼前喷出血烟倒了下来。随即身旁又传来了惨叫声,两个人又滚倒在地上。就在吉斯卡尔被眼前的危机所震住的时候,一个危险的敌人又出现在更近的地方,是奇夫。

    “王弟殿下,请快逃!”

    发出这个叫声的是蒙菲拉特。他命令部下们杀向穿着黑衣的帕尔斯人,自己则袭向奇夫。一个年轻的鲁西达尼亚骑士抢先一步,咆哮着杀向奇夫。

    “少烦,滚开!”

    奇夫吼道,长剑一闪,斩落了骑兵的头颅。不过,这个骑兵的确是赔上自己的性命阻挡了奇夫的去路。虽然被斩杀了,骑兵却死命地抱住奇夫的剑,从马上滚落下来。奇夫的剑被扭了下来。当骑兵落到地上断气之时,奇夫手上那把被夺走的剑就插在地上。

    奇夫没有从马上下来。如果他这么做的话,只会让鲁西达尼亚人的剑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把他给杀了。

    “流浪的乐师”从马鞍上探出身子,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成水平。藉着绝妙的身体姿态,他在奔跑的马儿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取得平衡点,同时伸出了手,拔起被插在地面上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蒙菲拉特斩杀了过来,剑势极其猛烈。尚未能完全抓好剑柄的奇夫似乎就要被挑开手中的剑了。突然间,奇夫的一只脚从马蹬上松开,往鲁西达尼亚人的坐骑侧腹猛力一踢。马儿一跳,蒙菲拉特的第二击遂落了个空。

    双方都重整自己的态势,相互睨视着。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

    “美丽的希亚女神啊!请保佑我啊!”

    两剑激撞,迸出了蓝色的火花。刀刃暂时分开之后,蒙菲拉特再度袭杀过来。奇夫回砍了过去。刀鸣声不断地响起,在残响尚未消失之前,奇夫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刀尖掠过蒙菲拉特的颈子,在半空中穿过,发出仿佛吹响尖锐笛子的声音,拉出了一条血红。在鲁西达尼亚被誉为最高洁的骑士的武将临死那一瞬间或许看到了天使的微笑吧?只见他从马鞍上落到地面,滚倒在血和砂尘中,他的表情有着异教徒所无法理解的沉静。

    总之,在击毙强敌之后,奇夫喘了一口气。他杀了鲁西达尼亚全军的副将,建立起一个辉煌的功勋。

    “蒙菲拉特将军战死了!”

    恶耗传遍了鲁西达尼亚全军,重重地挫败了仍然继续苦战的将兵的战意。恶耗不断地传进来,对帕尔斯军而言,那当然是吉报了。

    法兰吉丝将鲁西达尼亚王室的姻亲波诺利欧公爵从马上射落,萨拉邦特和一个叫做肯萨卡的骑士格斗,取下了对方的首级,而肯萨卡的弟弟骑士霍拉则死在达龙的手上。史福鲁兹也一样,在和达龙交手之后被拿下了首级。布拉马特被梅鲁连杀了。在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骑士们,在亚特罗帕提尼的原野上都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经过了十个月,当初帕尔斯军的悲叹,现在则成了鲁西达尼亚军的呻吟。

    一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大叫着。从帕尔斯王宫掠夺而来的财宝都被装进了皮袋和麻袋中堆积着。事情就发生在这些宝山面前。

    “已经结束了。真是傻得可以!我们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命守护别人的财宝?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骑士拔出腰间的长剑,将怒吼着的同伴从马上砍落。红色的人血溅上了麻袋。

    “凯鲁特马,你在做什么?”

    面对战友们的惊愕反应和指责,这个叫做凯鲁特马的骑士毫不客气地笑着回答:

    “哼,难道还不懂吗?这些帕尔斯的财宝我要定了。”

    这些叛神背君的话让骑士们起了一阵哗然。

    “可恶!你这样还算一个注重名誉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吗?我们受了王弟殿下之命就应该守住这些财宝不让异教徒夺走的。你竟然因一时的私欲想把这些财宝据为已有,真是太不知耻了。”

    “我没见过什么叫耻。请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这个混蛋!”

    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骑士在交锋一个回合之后就死在凯鲁特马的剑下了。在奉命守护财宝的骑士当中,凯鲁特马确实是最强悍的一个。

    凯鲁特马看着畏缩不前的同伴们,傲然地笑着。然而,他的表情却立刻冻结了起来。只见他无声地从马上滚落下来,颈部贯穿了一枝箭。骑士们不禁倒吸一口气,用眼睛追寻着箭的轨迹。他们看到了一个帕尔斯的骑士站在高高的岩场上。马鞍的前面横放着弓和箭。是“流浪的诗人”奇夫。

    “你、你是谁?”

    这个质问是用鲁西达尼亚语发出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等于是万国共通的语言,因此,奇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己受益者尚可赦之,他人受益者则以正义之言讨之!”

    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帕尔斯语,听到这种愚弄人的话,他们不禁再度激动起来。

    “你们难道不怕触怒神明吗?或者,依亚尔达波特神是盗贼及杀害同伴者的守护神?”

    奇夫的话简直就像火上加油。他们拔起了剑,想用如林般的剑阵将这个有勇无谋的帕尔斯人包围起来,可是,对方蓝色的瞳孔中却浮起了冷笑。

    “难道让贪婪的同伴拿走财宝是一件好事吗?你们丢掉了生命,他们却获得了财富。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奇夫的毒言毒语的确道出了事实。骑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情况只持续两秒钟左右,奇夫就尖锐地吹响了笛子,随即在岩场一带涌现出甲胄和马蹄的响起,数百名帕尔斯骑兵出现了。

    “哪,逃吧!不逃就会没命哟!”

    奇夫怂恿道。虽然只是个小伎俩,却完全地瓦解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战意。他们调转了马头,各自逃散。几枝箭从他们的头上掠过,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攻击。

    财宝的四周现在成了真空状态。奇夫优雅地操控着缰绳,从岩场上下来,策马来到财宝面前。他用拿在手上的弓的前端戮戮装着宝石的皮袋。

    “呀!太可惜了。我的钱包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这些财物。”

    奇夫笑开了。他虽然喜欢财宝,可是却不会被这些财宝给蒙蔽了双眼。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奇夫总是自认为诗人。而财宝这种东西绝对是不成诗的。所以,对他而言,财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奇夫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杀了鲁西达尼亚的名将蒙菲拉特,避免帕尔斯王室的财宝被暴兵所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将是一个足以引发后世诗人们诗兴的重要人物吧?

    在混乱的颓势当中,吉斯卡尔被达龙追着逃出了本阵。以帕尔斯的里程来算,他在退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的卫兵们只剩一百余骑了。除此之外,他也知道掠夺来的财宝被帕尔斯军夺去了。

    如果知道敌人的总数不到三万名的话,吉斯卡尔一定会有许多应对之计的。同时,他可以将军队重新编制,实现精锐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另辟战场作战。然而吉斯卡尔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这真是一场令他悔恨交加的战役。

    悔恨应该是有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即使到这个时候,吉斯卡尔仍然还不知道敌人确实的兵力。所以,他也不含感到后悔。那尔撒斯以细心的安排和略带冒险性的技巧不让吉斯卡尔去发现帕尔斯军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王弟殿下,大势已去了。请您准备逃吧!”

    宫廷书记官欧鲁卡斯颤声说道。如果说到整理文书方面的工作,他是一个很有帮助的人,只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一点也发挥不了功用。即使他穿着甲胄,可是甲胄的带子却是半松开着,看来就像随时准备要逃命的样子。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呢?难道我是一个那么无能的人吗?”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疑问。当然,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主宰着鲁西达尼亚,率领着十万大军安安全全渡海而来,征服马尔亚姆王国,支配半个帕尔斯王国。能完成这些大事业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无能的人。

    “但是,现在我却一直败阵。就算我不是无能,难道人的能力真的有一定的界限吗?”

    吉斯卡尔自嘲着。他并不想阻止欧鲁卡斯的逃亡准备。反正就算欧鲁卡斯在他身边,连个最下级的士兵的忙都不上。吉斯卡尔心想,这种小人物就让他去吧!

    “就算鲁西达尼亚军全灭了,我也不会认输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还会东山再起的。我会打倒波坦那家伙,以马尔亚姆王国为根据地,再度称霸大陆。”

    吉斯卡尔才三十六岁。不管是健康或身心方面都还极富精力,应该还可以在国事的第一线上站个三十年的。只要他活着,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都能完成。吉斯卡尔有这样的自信和执着而彻底利用吉斯卡尔的自信和执着的人就是那尔撒斯。近一年来,吉斯卡尔不断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而且兼具理性和计算能力的男人。就因为这样,对那尔撒斯而言,他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敌手。

    那尔撒斯把这些事情都向王太子亚尔斯兰做了说明。帕尔斯军有这样的余裕。亚尔斯兰的本阵慢慢地前进,从最初的地方大约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多。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尸体,而在前方则有背对着帕尔斯军,没命奔逃的鲁西达尼亚兵。

    “逃者莫追!”

    亚尔斯兰下令,那尔撒斯也很能体谅这个命令。既然胜负已经决定了,不当的杀戮就是无益的,而且俘虏剧增对后勤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激战当中,太阳慢慢地西移。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形成了一群败战族群奔向落日的方向。先负于安德拉寇拉斯王,再败给亚尔斯兰王太子,鲁西达尼亚军看来就像受了致命的一击般。

    (四)

    鲁西达尼亚军全面崩溃了。在亚特罗帕提尼所得到的成果,又在亚特罗帕提尼完全丧失。而原为亚特罗帕提尼胜利者的吉斯卡尔却变成了失败者苟活下来。吉斯卡尔下定决心,既然要苟活下来,他就要继续活下去。因此,他也想了几种逃命的计策。

    帕尔斯军应该没有人认得他的。对吉斯卡尔而言,这正是他的一线希望。他拿下了短剑,把装饰在自己甲胄上的豪华装饰品一个一个切断、削落。一旦没有了那些宝石和金银,他的甲胄就变成了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骑士甲胄。他把宝石隐藏在甲胄底下。任何时候,宝石和金币都是必要的。

    欧鲁卡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他纠缠在吉斯卡尔身边反而会惹来麻烦,所以吉斯卡尔也不甚在意,跨上了自己的坐骑。搞不好欧鲁卡斯已经被达龙抓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他会拿王弟的所在地做交换条件,把王弟出卖了。

    就在吉斯卡尔重踢了马腹一脚正要开始逃亡的时候,有东西从半空中朝着吉斯卡尔落了下来,那是一阵快速而尖锐、黑压压的风团般的东西。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的甲胄承受了重击。马儿发出惊吓的嘶呜声,前肢高高地扬起。吉斯卡尔听到自己“啊!”的叫声,视线一转,随即掉落在地上。

    砂尘飞进了他的眼睛和嘴里。停止了滚转,好不容易才要起身的吉斯卡尔又快速地旋转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视线中心点掠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当确定那是一把长剑的剑尖的时候,吉斯卡尔不动了。

    “你的功劳可大了,告死天使。”

    黑衣骑士说完,一只老鹰一边在他头顶上拍着翅膀,一边用骄傲的呜叫声回应着。

    不知什么时候,吉斯卡尔的四周已经被帕尔斯骑士们所围成的铁环围住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在当过身为父亲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阶下囚之后,又成了身为儿子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俘虏国。

    被带到帕尔斯本阵中的吉斯卡尔并没有被五花大绑。当然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要逃亡是不可能的事。左右方随侍着骑士们,身上穿着黄金甲胄的少年大概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吧?有人从旁边进来,把用山羊角做成的杯子递给吉斯卡尔。里面装了水。一来因为喉咙确实是渴了,二来吉斯卡尔认为到了这个时候了,对方也不可能毒杀他,所以他接过了杯子。吉斯卡尔看到递水给他的人的脸之后不由得大叫。

    “你……你不是那个见习骑士吗?”

    吉斯卡尔想起来了。想起对方的身份对吉斯卡尔而言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日前接见这个见习骑士的时候,他还是帕尔斯王宫的支配者,而现在,他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坐在地上。

    “我有事情请教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留在王都里?”

    艾丝特尔谨守着礼仪问道。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质问的意义。仔细想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原本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应该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才是,鲁西达尼亚人担心国王的安危是当然的事情。可是,这同时也是一个跟事实相差极为悬殊的问题。喝完了水,滋润过喉咙之后,吉斯卡尔冷漠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被人这么一质问,吉斯卡尔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王弟把他郁积了三十六年之久的怨气一口气吐了出来,他的语气就象煮沸了的熔岩一般。

    “是啊,是我的兄长啊!就因为这样,我一直服侍着他。尽管不论以一个武将或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我都比他优秀许多。就因为我比他晚生,所以我就得一直居于他的下风。够了!他得自己去解决问题。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

    他语气之激烈连那些不懂鲁西达尼亚语的帕尔斯人也不由得相对而视。吉斯卡尔睨视着沉默不语的艾丝特尔,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语气带着嘲讽问道:

    “对了,你自己又怎样?虽然身为鲁西达尼亚人,却置身于帕尔斯阵中。为什么会这样?”

    艾丝特尔早就预料到吉斯卡尔会有这种恶意的反问。少女毫无惧色地直视着王弟殿下说道:

    “因为原本被视为邪恶的异教徒帕尔斯人以公正的态度来对待我。如果国王陛下平安无事的话,我们两国之间将会订立对等的条约。所以才要请问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可安好?”

    “……对等的条约?”

    吉斯卡尔的脸不禁扭曲了起来。一个他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的话竟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那个一开始就被他放弃的王兄竟然还有这样的政治价值?假使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活着,并且和帕尔斯人们缔结条约的话,那么,吉斯卡尔的立场又如何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

    “想把我怎样?杀了我吗?”

    吉斯卡尔问王太子,站在王太子身旁的骑士代替主君回答。他就是军师那尔撒斯。

    “你非得要每件事都问吗?真是一个罗嗦的家伙。”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要杀我?”

    吉斯卡尔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着颤动,冷汗濡湿了他的背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而那个无能而懦弱的王兄却活下去了?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眼眶中渗出了水分。他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这是生命的意义吗?当吉斯卡尔觉得自己已受屈辱到顶点的时候,王太子说话了。

    “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你走,你可以到马尔亚姆去。”

    王太子的声音虽然是那么平静,却仿如一道落雷般直击吉斯卡尔的耳膜。

    “可是,让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我落下感激的泪水,发誓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之间永远保持和平吗?”

    吉斯卡尔挣扎似地问道。

    “我也不想看到你落下感动的泪水。我们对你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马尔亚姆王国,和那个波坦大主教相互残杀。”

    那尔撒斯的回答让吉斯卡尔全身一阵僵硬。帕尔斯人之所以让王弟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感伤或是伪善,而是基于一个极为具体的理由。就象帕尔斯人为争夺王权而争斗一样,他们要让鲁西达尼亚人起内哄。而如果那个在形式上坐在王位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有他们手中的话,今后,吉斯卡尔是对帕尔斯人莫可奈何了。

    “真是高超的算计啊!如果你们认为事情会象你们所盘算的那么顺利进行的话,恐怕日后感到后悔的会是帕尔斯人。如果我和波坦那家伙和解,率领马尔亚玛军来进行复仇战的话,你们怎么办?”

    吉斯卡尔原意是想威胁他们,然而,帕尔斯人却一点也不为所动。还只是个少年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带着微笑回答。

    “到时候我们就再一决胜负吧!现在我就给你马、水和食物。请你务必要平安地到达马尔亚姆。”

    吉斯卡尔不禁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帕尔斯人们入他一条生路的目的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和打算。吉斯卡尔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他却又只能相信亚尔斯兰是诚心期望吉斯卡尔平安无事。当然,亚尔斯兰是为了帕尔斯政略上的利益而诚心祈祷吉斯卡尔平安。不把吉斯卡尔抓来当囚犯是那尔撒斯几经思虑之后的结果。只要吉斯卡尔不到马尔亚去打倒波坦的话,他的人生就算完了。如果吉斯卡尔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拼命行动的话,那就等于是为帕尔斯做事了。

    于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失去了未来所有期望,朝着马尔亚姆的方向策马急去。他仍然挺着傲然的胸膛,坚信自己有着可期待的未来,发誓要去打倒大主教波坦。

    就这样,鲁西达尼亚军远征帕尔斯之举,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便在流血和砂尘当中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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