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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骑士风云第三部 光荣与寂寥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暗影骑士 发表于 2010-7-25 13:49:12 |显示全部楼层
阿斯尔陛下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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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0-9-22 21:53: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节  

  龙骑士……自己做到了。飞龙凯恩是这一代所有龙骑士的坐骑中最强壮的,就是阿里昂兄长之前的坐骑也不如它——当然,后来换了火龙王流星,那又是另一种概念了。
  可是真正的英雄……

  曾经,一度,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奥利佛也以为自己做到了。即使在托契亚那蛮荒之地,即使只是完全凭着本身的能力和智慧,他也一向都是成功者。虽然出于谨慎和低调的缘故,一直刻意小心压制着,不让自己的名气超过阿里昂兄长,但这些年里,他还从来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

  回来之后更是一帆风顺。甫一归国,就立下击杀敌国国主的大功,此后又被授以帝国当年第一军团的军旗;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出访米兰,眼看就能通过联姻的方式将大陆上最富裕的商业之都拉到自己这边来……然而,就在快要成功的前一刹那,自己居然失败了!而且,是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败在了他最瞧不起的一个人手上!

  奥利佛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之感。少年学艺时安特亚斯师傅曾经告诫过,哪怕是看上去最弱小的的对手,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天,奥利佛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哲理。

  但他毕竟是年轻人,而且还是最坚强的龙骑士,在最初的沮丧和恼怒之后充满胸臆的,便是满心的不服气和斗志。

  “阿斯尔·莱塔尔·佛瑞里希,索非亚的皇帝……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卡奥斯的皇太子站起身,紧握双拳,沉声念诵着。托契亚人从来不发誓,他们认为语言都不可靠,只有实际动作才是真的。奥利佛也接受了这个习惯,以往即使下再大的决心,也只是放在心里,默默执行罢了。而这一次居然用不低的声音念诵出来,实在是心中愤恨不甘到了极点的缘故。

  自己很年轻,对方也很年轻,作为争夺大陆霸权的对手,未来三十年,他们肯定会在更多方面彼此竞争,交手。从前奥利佛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位霸气十足的金发首相身上,而如今,他的敌手名单中又增添了一个名字,一个原本就应该是正主的名字。

  “殿下,西奥苔丝公主和拉格茜丝小姐求见。”

  外面侍卫官的禀报声打断了奥利佛的沉思,这两个小姑娘怎么又跑回来了?难道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坏么?奥利佛苦笑着,下令让两人进来。

  拉格茜丝从来都是让公主走在前面的,但这一次却相反,她甚至有些失态的直接闯了进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

  “有办法了!殿下,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还有希望!”

  “哦?”

  奥利佛颇为诧异的看着面前这小女孩,他想不出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不过拉格茜丝的聪明在帝国年轻一辈中也算是颇有名气的,难道真有什么妙计?

  “还有希望么?”

  “是,只要殿下您自己不认输,我们就能挽回!”

  被称为“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小妹妹紧握着拳头,神色激动的叫道。

  “哦,说说看?”

  可这时候小姑娘竟然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红,但旁边西奥苔丝立刻催促她,显然十分着急。过了片刻,拉格茜丝绝然说道:

  “殿下现在立刻去求见公爵小姐,见了面之后什么都别说,直接抱了人,乘坐飞龙返回卡奥斯去。以殿下的勇武,这里没人能拦得住。等过个一年半载,待……待生下孩子之后,自然就一切顺理成章了。”

  “…………”

  奥利佛一时哑然,大为惊异的看着小姑娘,后者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且平日里最是害羞的,说完最后这句话,立刻低下头去,还用手捂着脸,再也不好意思抬起来。

  但这时候营帐中气氛非常严肃,根本不可能有人嘲笑她。过了片刻,只听帐幕外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好计策啊!殿下,请您不要犹豫,马上行动起来,还来得及的!”

  帘幕掀开,伊美尔达,凯勒尔,还有他那年轻的幕僚菲利尔都在外面,刚才正是菲利尔心情激动,不顾礼仪的叫嚷出来。而凯勒尔与伊美尔达两位比较正统的将官则与奥利佛反应差不多,都是极端的诧异。

  过了片刻,还是曾为策士的凯勒尔最先反应过来:

  “是条妙计,殿下。”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我卡奥斯岂不是颜面尽失!”

  奥利佛身为皇族,考虑问题绝不象拉格茜丝这么简单。但凯勒尔毕竟是修士馆出来的,思路一旦开阔,马上就能把问题梳理清楚。

  “比起殿下的终身幸福和卡奥斯的经济国运,一时毁誉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们与索菲亚,阿古利亚本就是敌国,尔虞我诈,天经地义。”

  “是啊是啊,人家公爵小姐出的题目本就是向着哥哥的,索菲亚人不过是耍诈术才赢了去,他们都是一群无赖,哥哥才不用那么死板呢!”

  西奥苔丝也在大声鼓励,她和拉格茜丝先前都被气昏了头,原是要去找莱恩斯算账的。只是到了对方营帐外,刚刚叫骂了两嗓子,拉格茜丝忽然说有了挽回之策,立刻拉着她跑回来。那边莱恩斯已经追出来了,但西奥苔丝这时候一肚子火,自是毫不理会,任凭他在后面拼命解释加苦苦哀求,依然掉头返回。

  眼见大多数部下都异口同声赞同此计,奥利佛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他注目于伊美尔达——她还没有发表意见。伊美尔达虽然不是帝国四将军之一,但奥利佛对她的才干,性格,以及统兵能力都极为欣赏,对她的意见也非常重视,可以说不在凯勒尔之下。

  “以卿之见呢?”

  伊美尔达皱眉思索良久,方才应道:

  “此策可行,只是随后肯定会有大战。”

  卡奥斯的皇太子点一点头,又转向凯勒尔:

  “赤龙军团能顶多久?”

  这里可是索菲亚的地盘,一旦奥利佛强行带走公爵小姐,索菲亚人势必恼羞成怒。飞龙他们追不上,赤龙重装兵团动作缓慢,难免被当成替罪羊。奥利佛统御全局,肯定要对此做出通盘考虑。

  “请殿下放心,虽然比不上当初的龙枪骑士团,但我军决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索菲亚人想要吃掉我们,非崩了他们的牙不可。”

  凯勒尔自信十足的向上官保证。在他心中,只要确保皇太子的婚事成功,与米兰的盟约获得保证,就算自己这边全军覆没也是值了。

  “下官也会留在这里协助凯勒尔大人。我军到来以前就有准备,带齐了最结实的全身铠装备,粮食饮水也都不缺,坚守个十多天,不成问题。”

  菲利尔在旁边及时作出补充,在他的谋算中可没打算牺牲自己。这里距离边境并不远,帝国的主力重骑兵速度不慢,十来天工夫,足够从国内调过来支援了。更何况,他们现在可还有一支迅捷无伦的飞行部队呢!

  虽然两人都做出了保证,但奥利佛依然犹豫不决。帝国骑士最重荣誉,奥利佛一向以帝国未来的君主自居,在这种有关声誉的问题上自是更不愿有丝毫瑕疵。拉格茜丝这建议其实谈不上“聪明”,无非是小女孩儿惯用的耍赖伎俩而已。不过确实出乎了奥利佛的意料,因为他从来都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建议。与富裕,而且拥有海上贸易渠道的米兰城邦缔结婚约,这对卡奥斯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而莉莲娜本身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令他感到动心的女子。更何况,对方已经多次,明显的表现出了对他的欣赏。

  但是身为帝国骑士的声誉难道就可以放弃么?自己若做出这种事情,那将是一辈子被人嘲笑讥讽的污点啊……奥利佛眼前不觉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湛蓝的眼睛中似乎永远充盈着正义感……青龙骑士雷昂,他若处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奥利佛用力摇了摇头,把这念头驱逐出去,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要和一个臣子作比较呢,将来他不过是自己的部下而已。青龙骑士的选择很容易猜到,但自己并不是雷昂。除了单纯的骑士守则之外,自己还担负着更大,更重的责任。

  卡奥斯的皇太子沉寂良久,终于抬起头,目光炯炯注视着周围——他的得力部下们,再次问道:

  “你们,都认为,我应该这样做么?”

  所有人一起点头,西奥苔丝更是连声催促,要哥哥马上行动起来。奥利佛毕竟不是死板之辈,略加思索之后,终于点头:

  “也好,凯勒尔你坚守一天。我的飞龙军团就在边境,待把莉莲娜小姐送过去以后,立刻会带着全军回来支援。苔丝,拉格茜丝,你们两个跟着席斯队长回去。伊美尔达将军,你也跟着飞龙队走,我令人直接送阁下回米兰城,预防索菲亚人突袭米兰。”

  “是!”

  所有人一同应声,奥利佛点点头:

  “那么各自准备吧,我马上去米兰人的营帐!”

  稍后,奥利佛来到了米兰人的营帐之前。他空着手,没带任何武器,以免引起他人疑心。反正就算不用任何武器,他也有足够信心把人带出来——无论用骗的还是抢的。

  回头望望本方营地,卡奥斯的军营看起来静悄悄,没有任何异状,但里面其实早就动员起来。飞龙护卫们个个整装待发,只待他这边一把人带出就立刻过来接应。而赤龙重装兵团的战士们则顶盔贯甲,把压箱底的重装全身铠都披挂上了。一旦事情闹开,他们根本没打算跑,就在这里死死钉着。索菲亚那几大军团赤龙军都见识过,只要不是那个鬼神莫测的大主教海因亲自统兵,凯勒尔就有足够信心坚守下去。

  最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奥利佛便上前,请卫兵通报公爵小姐,卡奥斯的皇太子求见。

  米兰人早就认为奥利佛必将成功,因此对这位皇太子殿下一直非常客气。这边的米兰侍卫对他自然更是尊敬,以前几次前来拜访,都是连通报都不必,直接就被请进去的。但这一回,卫兵们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古怪。在听被要求进去通报的时候,竟然还支支吾吾的敷衍。

  奥利佛立即觉察到不对劲了,正在盘算的时候,却见从米兰营地中,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米兰公国首相德米莱斯——实际上把他看作米兰公爵阿尔伯特的私人管家更加合适一点。而另一人,却让奥利佛原本就紧张烦乱的心情一下子提了上来。

  竟然是索菲亚的雷金纳德侯爵,此刻却象主人般施施然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奥利佛,还笑了笑。当然行礼是不可能的,不象旁边德米莱斯,老远就夸张的弯下了腰。

  “莉莲娜小姐可在么?”

  奥利佛不想多纠缠,拉格茜丝建议他用道别作为要求见面的理由,但骑士的矜持还是令奥利佛无法这样公然说谎。即使没有任何理由,莉莲娜也不会不见他的,奥利佛在这一点上很有自信。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他来求见一次,也是天经地义,若不来才叫怪了。

  德米莱斯脸上果然充满了理解和同情的神色,但随即便是一脸的无奈。

  “小姐……小姐暂时不在营中。”

  “嗯?”

  未等帝国皇太子把疑问提出来,旁边雷金纳德已经开口:

  “刚才克瑞斯首相前来拜访,公爵小姐对首相的飞行坐骑很感兴趣,所以乘坐天马飞到空中玩耍去了。”

  “哦?”

  奥利佛讶然抬头,果然见空中隐约有几个白点飞舞。此刻已是深夜,夜幕漆黑,但月色不错,再加上天马通体洁白,在空中仍然清晰可见。

  龙骑将眼力自然是第一流的,奥利佛甚至可以看见莉莲娜裹着厚厚棉袍,抱住一个女骑手的腰肢,乘坐在一匹飞马背上随风飘舞。而在她旁边,索菲亚皇帝阿斯尔则乘坐在另一匹天马上,由一位红发女子操控着伴随飞行。周围还另有几匹飞马随扈着。他们似乎是在谈笑,虽然远隔长空,奥利佛却依然仿佛能听到莉莲娜那银铃般的笑声——就好像以前他带着佳人遨游天际时一样。

  “莉莲娜……”

  卡奥斯的皇太子心口突然剧痛,胸口发闷,喉咙口咸咸的,似乎又有一口鲜血要喷涌出来,但他紧咬牙关,强自抑制下去,双拳死死握住。好不容易,才用尽可能压抑的声音问德米莱斯: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米兰的胖子首相似乎觉察到从皇太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杀意,有些惊慌的向旁边躲了躲,低头道:

  “很快吧,刚才上去时只说兜一圈就下来。”

  “好,那我在这里等她,我有些话想和公爵小姐说。”

  言毕,不顾旁边诸多米兰卫兵和那个索菲亚老头儿的眼光,奥利佛毅然决绝的站定在原地,目光炯炯,注视着天空。

  此刻,在天上,莉莲娜却并没有象下面人所想象的那样兴高采烈。

  “差不多了吧,陛下,您说有趣的东西给我看,在哪儿呢?”

  “请再耐心等待片刻,小姐,就在前面了。”

  阿斯尔大声回答着,夜风凛冽,可怜的索菲亚皇帝虽然也裹着厚厚棉袍,嘴唇却依然冻得发青,不过眉宇间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再往前飞一段,您就可以看见了。”

  既然是皇帝亲口作出保证,莉莲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紧一紧身上的棉袍子,在这么寒冷的冬夜里飞到天空中可不是个好主意。若不是索菲亚皇帝亲自前来力邀,又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长翅膀白马,她才不上来吃这苦头呢。只是天马看起来漂亮,可身躯娇小,前面又要让给骑手,乘坐起来远不如飞龙舒适。

  又往前飞了一程,果见前面繁星点点,夜色中的大平原上,竟有无数火把在游弋晃动。等靠近些了,才看清原来是大批军卒,举着火把在平原上排列开来,用无数光点组合成一幅巨大图画——当然只有在空中才能看见全景,竟然是莉莲娜的肖像,头上还戴着那顶象征大陆女性最高地位的皇后之冠。

  “啊!”

  米兰人的小把戏很多,但这种大手笔可玩不出来。当莉莲娜骤然在平原上看到自己的肖像时,就算她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叫出声来。

  “这么多兵……”

  让公爵小姐感到惊异的不仅仅是视觉冲击,她更诧异于下面军队的数量。粗粗一看,下面至少有几十个中队,四到五个军团的旗帜。仅她能认出来的,就包括了南十字军,王城近卫军,以及皇家骑士团等等。可以说,整个索菲亚皇家的直属陆上部队,都集中在这里了。

  虽然早就预计到索菲亚人会在后方安排重兵以防有变,但亲眼看到那么强盛的军容,还是让莉莲娜心中大感震撼。尤其是从空中,从那些部队头顶上掠过,这种前所未有的检阅方式,更是让一向喜欢抓权的公爵小姐心动神摇。

  “皇后万岁!万岁!”

  就在他们一行人飞过军阵上空时,下方传来巨大的呼喝声,所有军兵齐齐拜倒。这是只有索菲亚最高统治者才能享受的礼节啊!莉莲娜再怎么大胆无忌,此刻也禁不住脸色发红。她看向旁边,索菲亚的正牌皇帝正在向她微笑:

  “傍晚时消息传到这边,将兵们一定要向你致意,所以就连夜安排了。”

  “您太客气了……”

  公爵小姐终于有些忸怩起来,无论她心里原来怎么想,此刻索菲亚人所表现出的诚意,确实让她感动——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对他们所展现出强大武力的敬畏。

  “陛下的心意,我已经看到了,现在回去吧。”

  真的感到有些冷了,而且见阿斯尔好像也在哆嗦,公爵小姐便很体贴的提出返回要求。索菲亚皇帝果然很乐意的点头。

  “好啊,我们回去。”

  然而下一刻,这几匹飞马却并未回头,反而继续向前,朝着更南方的位置飞去。

  “怎么回事?阿斯尔!你捣什么鬼!”

  莉莲娜大叫起来,但阿斯尔也是满脸惊慌:

  “是啊,娅西丽卡,娅西丽卡!你们干什么!”

  “对不起,陛下,首相特别吩咐:今晚我们直接飞回圣佛朗西斯城去休息。”

  皇帝身前的红发女骑士连头都不回,只是随口应答了一声。但这句话却把两位乘客都吓坏了。

  “什么?克瑞斯的指令?我怎么不知道!娅西丽卡!”

  “少来这套!阿斯尔,立刻送我回去……你们怎么能这样!阿斯尔!”

  …………

  这边,当地上几人看见飞马竟然一去不回,径直消失在南方夜空时,众人脸色都变了。

  “怎么?雷金纳德侯爵,这是怎么回事?”

  德米莱斯脸上满是汗珠,惊慌失措的盯着老头儿,但索菲亚的老侯爵亦是满面吃惊,双手一摊: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小姐游兴大,要求多玩一会儿?”

  “胡说!”旁边奥利佛愤然怒喝道,“如此寒夜,莉莲娜小姐又不是没在天上飞过,怎会不顾身体贪恋玩耍,定是你们的诡计!”

  “我们还有必要用诡计么?”

  一个清冷自信的声音在侧边响起,奥利佛全身一震,缓缓回头。他知道来的人是谁。可这个人,在这个时刻,这种情况下出现,却让他感到最大的威胁。

  俊美而骄傲的面庞,即使在夜色中也依然金光灿烂的及腰长发,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自出席这次聚会以来一直都比较低调,然而此刻,他的锋芒完全显示出来。

  “婚约已定,皇帝带着我们未来的皇后陛下先行归国了。”

  索菲亚的首相只一句话,就打破了卡奥斯皇太子的全部希望。他死死盯着对方,仿佛要用目光把对手千刀万剐。但这次克瑞斯再不象先前宴会时那样躲避,而是毫不畏缩的与他对视,眼中的光芒同样锐利如刀剑。

  虽未动手,但两人间那激烈的火花却仿佛已经迸裂出来,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德米莱斯,雷金纳德,甚至米兰卫兵都悄悄躲开去。但这时反而有一人无声无息走上前去,脸色沉肃,默默站在克瑞斯身后,怀中抱着一支金色的三叉戟长枪,背上还挂着一口大剑,正是莫利菲。

  空中一声咆哮,几条飞龙从空中直接落到奥利佛身后,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坐骑凯恩和挂在鞍桥上的天枪。原来席斯等人早在营帐中等的不耐,忽见这边形势大变,也顾不得许多,赶快飞来接应。

  双方气势更盛,但奥利佛总算还保持了一份理智,他没有理由动武,而且现在也丝毫不占优势——虽然索菲亚其他将官和军队并没有出现,但奥利佛相信,他们必定和本军营地中的卡奥斯士兵一样,都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这里毕竟是索菲亚的地盘,真要动手,帝国肯定吃亏。

  以最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拔剑的欲望,奥利佛注视着对面那金发青年,嘿然冷笑:

  “好!好,果然不凡。克瑞斯首相,当初在火龙山脚下见到你,病骨支离,奄奄一息,谁能想到今日却为我大敌。”

  “世事无常,千变万化。不是到最后,谁又能确定自己是胜利者?”

  卡奥斯的皇太子默然良久,此刻伊美尔达,凯勒尔,甚至西奥苔丝等人都跑了过来,已经有龙骑士向他们报告了情况,众人脸上都是一片黯然。

  奥利佛终于长叹一声,朝着部下们挥一挥手:

  “罢了,回去吧。”

  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头:

  “不要以为你们的把戏能骗过所有人,克瑞斯首相。我亦是来自西方大陆,知道西里西亚所谓‘贤者之塔’的真相!你们如此亵渎神迹之名,卡达印总教廷那边,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索菲亚首相高傲的冷笑一声:

  “这个,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卡奥斯人连夜走了,到第二日天明时,阿古利亚与米兰的军团也各自踏上了返程之路。德比安皇帝很有风度的祝贺了索菲亚的成功,而克瑞斯也因为这一次阿古利亚人帮了他们不少忙,而对这位皇帝表达了相当的感谢之意。

  米兰人的态度有些复杂,不过德米莱斯本来就是个胆小鬼,克瑞斯吓唬他几句也就老实了。又派遣雷金纳德作为特使跟着他一同返回米兰,去向阿尔伯特公爵“报喜”,同时邀请他前来王都,参加女儿的婚礼。

  作为主人,索菲亚的队伍自然最后离开,汇合了原本在后方接应的主力部队以后,慢慢向王都进发。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防备帝国人恼羞成怒——尽管从常理来看,帝国不大可能选择在这时候开战。不过克瑞斯谨慎之极,还是带领皇家骑士团和麦兰的弓骑兵连夜赶回王都,以防奥利佛的龙骑士团来个突然袭击。

  塞利斯直接返回北地三城驻防去了,莱恩斯一个人带着剩余部队慢悠悠走回去——其实也就剩他自己的军团了。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轻松一点。皇帝结婚是大事,想来不会那么仓促,王都反正有克瑞斯坐镇,他不用着急。

  一旦放松下来,脑子里立刻想到有关自己的问题。经过这么一番波折,自己与西奥苔丝的事情算是大白于天下。克瑞斯看他的眼光已经有些不寻常,而南十字军以外的其他将兵们,也常常在他背后窃窃私语。虽然慑于自己的地位,还没人敢公然责问。但很明显,矛盾迟早会爆发出来。

  “怎么办呢?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影响对国家和阿斯尔的忠诚……?”

  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

  “算了,让海因为我解释吧,他是军师。”

  此时此刻,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中。被莱恩斯所念叨的那位军师大人正以最虔诚的姿势跪倒在圣殿祭坛前。而且他的位置还是偏后面一点,在他身前,还有一位红衣主教躬身拜伏。

  在唱诗班嘹亮的圣歌声中,卡达印教廷至高无上的首脑,教皇米鲁迪斯陛下缓缓走上祭坛,他手中捧着一支型制古朴的长木杖,在长木杖顶端,镶嵌着一枚无色无光,黑黢黢毫不起眼的石头。木杖本身很不起眼,石头也似乎很普通,但它的出现,却让大厅中所有高级教士,乃至于周围观礼的贵族富商们全都发出惊奇赞叹之声,同时一齐拜倒在地。

  当年“卡达印之神迹”时现身于人间的十二件圣器中,生命之杖是唯一不属于武器的。但它的价值绝对不下于任何一件圣兵器——圣武器都是用于杀人。而生命之杖,则据说是米尔斯大神亲手制做,拥有让死者重生的强大法力。兽人之战结束后一直由教廷亲自保管的圣物,想不到竟然真会被送到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中来供奉!

  “科夫诺的子民们!你们曾经误入歧途,但所幸及时纠正。大圣堂的辉煌说明了你们的虔诚和悔悟。教会是仁慈而公正的,永不抛弃迷途的羔羊。你们将重新沐浴在米尔斯神的伟大光芒之下,你们将重新体认到虔诚所带来的幸福,这种幸福即使用再多的金钱也不可能买到……”

  教皇的演说很有感染力,圣堂中所有人,包括那些沾满铜臭的商人,俗不可耐的小贩,甚至街边的妓女无赖,此刻都万分虔诚的跪在下面倾听演讲。海因身后,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十二位议员都来了,这些人基本上都还是海因当年舌战议会时的老相识。只除了中京老商人纪千——他因为孙女惨死,悲痛过度而身体大衰,连生意都无法打理,一年前辞去议员位置隐居了。

  教皇的驾临,圣杖的赐予,对科夫诺商人们来说可谓天大的荣耀。商人们有得是钱,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教会这次的恩赏正落在他们心坎尖上。在科夫诺人心目中,大约只有当年从索菲亚手中获得自治权能够与之相比。故此,用不着海因提醒,本地商人们早就准备好了最盛大的接待仪式和豪华宴会。许诺捐赠给教廷的金币自然也少不了。

  特别是在他们听说米兰大公曾多次要求教皇重新考虑圣杖的供奉地,并保证将在一年内新建一座比这里更宏伟的大圣堂之后,本地商人们立刻决定加码。连最吝啬小气的胖子卡西莫都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笔巨款,最终使得捐赠数额达到了一个令人乍舌的大数字。

  有了大量金钱做润滑剂,整个赐圣仪式自然是完美无缺。教皇和陪同前来的主教们都很满意,本地商人们也都很得意,唯一有可能不满的,也许应该是远在王都的首相大人吧——新科夫诺城短时间内算是被掏空啦。不过克瑞斯现在肯定没空管这事儿,就连海因,心思也不完全放在眼前呢。

  一名侍从悄悄走进圣堂,小心挪动到海因身旁,将一张纸条递到大主教手中。后者打开,只是略略瞄了一眼,嘴角不由得显出一丝淡淡笑容。

  斐兰德是唯一可以与大主教并排的本地人员,他立即注意到主教的表情,在从海因手中接过纸条看了一遍之后,这位素来精明强干的议会团长脸上却显出一种古怪神情。

  “呀,竟然真成功了……莱恩斯大人本来不是说没希望了么?这下子我们又要大破费……还是因为米兰人……米兰人做我们的皇后……”

  斐兰德叽里咕噜的小声抱怨并没有影响到海因的好心情。他在心中默默打算着,待会儿趁教皇心情好的时候,要去请求他移驾王都,为皇帝主持婚礼。这样一来,大陆上两个最富裕的商业都市都站在了索菲亚这一边,加上教廷的支持,国力军力的增强……

  “新的大陆格局,就要展开了!”

  注视着米尔斯神那威严俯瞰众生的塑像,年轻的索菲亚大主教心中也是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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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0-10-2 08:44:1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节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可谓是这些日子以来最激动,最兴奋的人。他原本仅仅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邀请帝国皇太子前来做客,想要撮合他与自己爱女的婚事,结果却又被牵连进索菲亚与卡奥斯这两国的激烈竞争中。

  然而在一连串纷争,许诺,交涉,以及激烈的比试之后,阿尔伯特赫然发现,与他的初衷截然相反,米兰竟然与索菲亚成了亲家!

  虽说心里不太情愿,但大公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和索菲亚结亲也不错,反正北方帝国的市场早已开拓,除了米兰之外,帝国人并没有更好的合作对象。而一旦他的女儿成为索菲亚皇后,大陆南方市场也就自然向米兰敞开……商人总是很擅长利用机会的。

  在与帝国驻守米兰港的大将军伊美尔达做了充分交涉以后,阿尔伯特在索菲亚特使,老侯爵雷金纳德的陪同下,离开他经营多年的老窝米兰城,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参加女儿的婚礼。这不符合外交习惯,从安全角度来说也不怎么合适。但阿尔伯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且更即将戴上那作为整个大陆女主人标志的“女武神之冠”。就冲这两点,他这个老爹是无论如何也要去观礼的。

  无数鲜花铺满了道路,金色,白色和红色,构成了这场皇家婚礼的主要色调。无数市民则彻夜自发聚集在王宫至圣堂的道路两旁欢呼庆祝,庆贺着索菲亚王国百余年来第一位新皇后的出现。

  与四年前皇帝初登基的景象相类似,索菲亚所有的大小诸侯们再一次齐聚王都。不仅仅是本国诸侯,甚至连邻国君主,皇帝的表兄,林斯塔国王卡勒夫陛下也亲自前来。再算上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代表阿古利亚皇帝的亲王费尔特斯亚……大陆王室贵族,除了卡奥斯的,基本上都在这次大典上出现了。

  教皇陛下的光临更是让整个婚礼的档次提高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要知道即使当年皇帝加冕也不过只是一个红衣主教出马而已。一桩婚姻,只有在神的面前互相许下诺言,并且得到代表天神的神甫祝福,这才会幸福美满——大陆各地的人们一向都这么认为。而能够由教皇亲自主持,并且代表米尔斯大神作出祝福,那自然是最坚贞的誓言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称之为大陆第一婚礼也不为过。

  王国的第一典礼大师,勒克斯特男爵如今成了整个朝廷的中心人物,所有人,甚至包括首相府都要听他调派。老男爵一面为本次典礼的规格之高,客人身份之尊贵而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连声抱怨时间太紧,准备太不充分!以前还有一位好学生玫兰霓丝能帮他,可这回玫兰霓丝闹别扭,躲在**小神庙里不肯露面,老头儿只好把一切事物统统一肩挑,忙得昏天黑地。

  “南方来的玫瑰花数量太少啦。赶快再去订一批。别跟我说什么季节不对,米兰人的暖房里多得是,正求着我们采购呢。”

  “这批织物绣工质量太差,退回去重做!告诉皇家织坊的人,要是她们来不及,就只好从外面买啦,那多丢人哪!”

  “海因主教答应我们的资金到了没有?科夫诺人这时候可不能不顾大局啊!另外高兹堡的车队怎么还没来,首饰匠正等着那一批珠宝钻石好开工!”

  ……诸如此类的事情又多又繁,但勒克斯特男爵的干劲非常高。作为一个把典礼事业当作终身成就的老绅士,这次婚礼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所能达到的最高顶峰。自然是投入全部精力,热情和心血,尽管时间很紧,经费也有点紧张,老男爵还是一点都不肯马虎,每一个地方都精益求精,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另一个老头儿雷金纳德也在全力帮忙,他计算得很清楚:平素朝廷里面那些军国大事自己插不上手,强要插手反会遭忌。但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下大力气,就是克瑞斯也不好说什么。皇帝,皇后自会看在眼里,也好叫他们知道,索菲亚本土贵族还是有大用处的!

  在这样一片热烈的气氛当中,婚礼的主人公——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却都很沉默。她默默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中,倾听着窗外震天的欢呼和喧闹声,脸上一点都没有即将为人妻的欣喜,或者羞涩。

  这间屋子还是她当初在这里做客时的居所,就连里面的摆设陈列都没改变。莉莲娜很清楚当初她离开时这边宫人对她都没好印象,不可能专门为她保留屋子。这些陈设肯定是后来又重新布置出来,应该说是下了不少功夫。但她一点都不感动,反而感到有些厌烦。

  阿斯尔那天晚上的“劫持”着实让她大为恼怒,尽管后来皇帝用最诚恳的态度向她道歉,同时一再保证自己确实不知情,莉莲娜仍然难以原谅。可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这里已经是对方的地盘,没有忠诚的侍卫听从自己颐指气使。愤怒的公爵小姐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对方推出自己屋子,然后锁上门睡觉。

  好在这种情况仅仅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傍晚,贴身侍女露易莎和一队米兰卫士就被快马接到了王都,让莉莲娜感到自己不是太孤单。宫廷里以前那些颇为骄傲的侍女们这一次对她都是十二万分的恭敬,倒颇让她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拒绝离开房间与其他人做更多交流,只是沉默的呆在屋子里,仿佛外面一切都与她无关。

  侍女露易莎倒不象她的女主人这样悲观,作为小姐的附属品,她是肯定要跟着主人跑的。所以在私下里,这位虽然出身贫家却早就习惯了奢华生活的侍女对于能来到富丽繁华的索菲亚,而不是以苦寒闻名的北方帝国一直都暗中庆幸,心情自然也要好得多。

  “您听啊,小姐,外面一直在欢呼呢。这里的准备也周全,看起来他们倒是真心实意的。”

  “今天我去厨房点餐的时候,那些厨娘可要殷勤多了。从前她们都懒得理我呢,今天却老远就打招呼,给我准备的餐点也精致多了……”

  听着侍女不停在旁边唧唧咕咕,莉莲娜原本懒得理会这个傻丫头。不过后来,还是烦不过,回头支应道:

  “当然殷勤了,从今以后我就是这座宫殿,连同里面所有人的女主人,她们谁还敢对你不敬。”

  “啊,原来小姐您还是答应嫁给阿斯尔皇帝了?”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题目是我出的,比试结果人人都看见了,现在连教皇都来了,再不可能退缩的。”

  一向骄傲顽强的公爵小姐最近却总显得忧愁伤感,连贴身侍女都感到惊讶。

  “小姐不满意么?我倒觉得阿斯尔陛下挺不错呢,至少他那么温和的主人肯定不会打我们这些下人。那位奥利佛皇子虽然英武,可我每次看到他,都有些害怕……万一哪天不小心犯了错误……他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折断钢剑啊。”

  莉莲娜瞪了侍女一眼,这丫头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这么一心为索菲亚说话。不过现在,除了这个也没其他贴心人了,不得不容忍一二。

  这对主仆暗中交谈。王宫中另一处,另一位主人公,此刻却也正在陷入烦恼中。

  “玫兰霓丝,请你出来吧,别再关自己了。”

  阿斯而此刻正站在宫廷后花园深处,一处小小的大地之母神庙前。这是索菲亚复国后专门为女神官的信仰而修建起来的一个祈祷场所。但平时更多是作为玫兰霓丝独自休憩之地,每当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女神官就喜欢一个人躲到这里来,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阿斯尔对这里是很熟悉的,他曾是宫廷中唯一能分享玫兰霓丝心情和秘密的人。无论高兴,悲伤,或者愤怒,以前他总是可以得到女神官最充分的信任。当然他自己的感情也从来不曾向对方隐瞒过。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改变,自从克瑞斯在大殿上拿出莉莲娜的画像……甚至更早一点,老臣们上表建议皇帝立妃之时,玫兰霓丝与他之间,就似乎多了一层隔阂。

  阿斯尔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来他早就把玫兰霓丝当作姐姐一般看待。他知道玫兰霓丝对皇后人选不满意,但这件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决定。况且现在都已经水到渠成,再不可能有所改变的。

  “玫兰霓丝,出来吧。求你了。”

  阿斯尔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高声呼唤,这里作为宫人禁地,平时不会有旁人过来。但无论他怎样呼唤哀求,都完全无人应答。

  最终,无奈的皇帝只能悻悻离去。在他离去后很久,那扇小小的木门方才慢慢打开,玫兰霓丝静静坐在门后地阶上,眼中早已酝满泪水。

  宫廷里诸事众多,热闹纷呈,外面的局面也不简单。此时此刻,索菲亚那两位最有名的智者,海因与克瑞斯,也都各有要事在身,忙得不可开交。

  克瑞斯正在与米兰大公“亲切交谈”。阿尔伯特虽然为了宝贝女儿,不管不顾跑来王都,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的。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在这里,要是索菲亚人突然翻脸那可就惨了。不过到达以后,看看城里形势,米兰狐狸的念头又变了——城中百姓对于新皇后的狂热期待,索菲亚朝廷上下的精心准备,以及教皇陛下亲自前来主持婚礼的事实,让阿尔伯特非但不再担心自身安全,反而把心思完全转到了另一方向上。

  原本他只想着女儿将要嫁给一个有名的窝囊废,心里面难免有些郁闷。然而现在看到城中这架势,老家伙才突然想起来,对方可是把皇后王冠拿出来了——女儿将来的地位是与索菲亚皇帝平起平坐的!也就是说,作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统治者的长辈,他可以名正言顺提要求啦!

  商人的本性立刻显现出来,一刻钟也不浪费,阿尔伯特立刻找上首相府,要求与首相大人面谈——关于米兰和索菲亚将来的关系问题,特别是有关米兰商团在索菲亚的权力问题。大陆南方市场,无论如何,也要对米兰开放!

  克瑞斯原本没心思谈这个,但阿尔伯特现在身份不一样,皇帝陛下的老丈人啊,就算是他也不能不给面子。没奈何,只得坐下来,耐心与老家伙周旋一番。

  “公爵阁下,您所提出的这些条款……”

  克瑞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厚厚一叠文书——米兰公爵拿来的“新同盟”条约。心头一阵无奈——老家伙,这么快就利用身份提要求了!

  以前在他的主动提议下,索菲亚和米兰曾签订过一份密约,不过那主要是政治层面上的,最大成果是逼迫米兰撤销军援,导致卡奥斯的第二次南征计划无果而终。此后双方都没怎么履行承诺。索菲亚的经济还是以科夫诺人为主,而米兰照样与卡奥斯打得火热。

  但这一次形势却不一样,米兰在索菲亚朝中即将拥有一位最强有力的代言人。而且索菲亚刚刚甜言蜜语,甚至动用半强迫手段把公爵小姐给“请”过来,对米兰人也不好开口拒绝。阿尔伯特看准这一点,狮子大开口,一份名义上的“新同盟”条约里面密密麻麻写满商业条款,甚至还企图把手伸到死敌的老窝——新科夫诺城去:条款里有一条竟然是要求王国支持他在新科夫诺城建立米兰商会分部……

  “您提的这些要求,都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决定的啊。倘若没有科夫诺人参与,根本不可能谈得好。”

  克瑞斯素来骄傲,若是其他事情,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自承无力。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主动把米兰人引进来打破科夫诺人对王国经济的垄断,但这件事情关系到索菲亚的经济命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草率从事。

  科夫诺人并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就算是当年,王国还对科夫诺拥有绝对权力的时候,那些商人也有本事让王家税官年年空手而归。更不用说现在,他们不但出资组建一支军团,而且还在事实上供养着朝廷里其他大部分的军队。更在朝中拥有包括侯爵,大主教在内的一批强势代言人。

  在其它所有事情上,克瑞斯都可以专横跋扈,唯独涉及到科夫诺的事务,他没法子独断。

  阿尔伯特其实也知道这些,作为商人,他当然最清楚谁才是对手。不过他把这些条款给克瑞斯看也不是全无目的,在宝贝女儿的分析中,这位冷面首相虽然性子太傲,不容易打交道。但在立场上,他和米兰应该是有共同利益的。把这些东西给对方看看,让对方有个数,以后一起从科夫诺人手中争夺权益的时候也好知道该如何下手——说真的,克瑞斯谋略厉害,但在商业方面毕竟是外行。他以前一直试图压制海因及其背后的商业力量,却因为不熟悉此方面的运作,很多地方都吃了暗亏,压制就起不到什么效果。如果有个精通商业的老手提点帮助一下,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

  实际情况果然如此。克瑞斯在看到这份非常详细的,名义上是政治同盟,实际却是一大堆典型的商业契约书时,脸上表情虽还是淡淡的,但专注的目光却已经表明了他的重视。有几次,趁对方专心的时候,老家伙还能从对方眼中隐约看出恍然和喜悦之色。商人最善观人,“米兰狐狸”这个外号毕竟不是白叫的。

  所以最后,当听到克瑞斯推脱的言辞后,阿尔伯特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样子,反而连连点头,表示出很理解的神情:

  “那是自然,现在只是预先给您看一看,好让您心中有个底,知道我方的小小要求罢了。咱们商人做事情,从来都是可以商量的么。将来这正式条款,还可以再谈……嘿嘿,再谈。”

  阿尔伯特如此识趣,克瑞斯自然也乐得就此打住。不过他的思虑很是周密,略略考虑一下,又问道:

  “公爵阁下,这份条约中需要商量的地方不少,到时候正式谈判起来,恐怕要耗上不少时间。阁下是打算亲自留在这里谈么?”

  他再怎么不通商业也能看出,阿尔伯特这份条约胃口太大,不要说海因和科夫诺人,就是自己也不可能全盘答应。连对方自己都承认这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他们就地还钱呢,这一谈起来恐怕几个月之内都谈不好,难道米兰大公这么放心,打算在索菲亚常住了?

  不过阿尔伯特显然早有打算,笑眯眯的回答道:

  “噢,不,当然不用。米兰杂事太多,我不能离开太久,一待小女礼成,就要回去。后续谈判的事情,就由小女代替继续了,她答应的一切,我都认帐。”

  这句话一出,就连克瑞斯也禁不住心中一跳,朝阿尔伯特那边看一眼,心想这米兰狐狸果然名不虚传——要他们和本国的皇后谈生意!别说一伙商人,就算是自己,哪怕换了海因,恐怕也都要顾忌三分,更何况这位皇后的精明厉害,他们前些日子可都是见识到了。

  克瑞斯这边会客繁忙,应付个大俗人,海因那边却也一样,同样是在应付。不过他所应付的,却是全大陆最接近神祗的至尊之人——教皇米鲁迪斯陛下。

  教皇驻跸之所,当然是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圣堂。这座圣堂的历史几乎和索菲亚一样悠久,当年卡达印教廷还没建立的时候,大圣堂就存在了。此后历经各代修葺完善,到如今也是规模宏大,算得上是全大陆数一数二的宗教圣地,完全配得起教皇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

  海因此刻正坐在米鲁迪斯教皇对面,一间小小的祈祷室中。屋子很小,但里面的人个个身份显赫,除了教皇陛下和索菲亚大主教以外,教廷的两大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和索南斯也都坐在这里,坐在教皇身边,三人共同审视着面前神色淡然的海因。

  沉闷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很久,除了教皇,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先说话。终于,还是教皇开口,语气低沉:

  “海因主教,这一次的事情,你当真完全不知情么?”

  “确实不知情,那时候我正和您一起在新科夫诺城,您也知道的。”

  “但是贵国皇帝先前修炼的时候,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吗!那么强大的……力量,就算拥有那血统,也不是一两天内能自行觉醒的!”

  教皇紧盯着海因双眼,语气前所未有的深重。两位红衣主教有些惊奇的悄悄看他一眼。在他们印象中,教皇一贯都是从容自若,成竹在胸,从没有用这么压迫性的语气和人说话——而且还是针对教会中最年青,被认为最有前途的那位大主教。

  但海因的态度却很平静,他微微欠了欠身:

  “教皇大人,我们一致认为那是神迹。米尔斯神的光辉照耀之处,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奇迹,都不会让人惊讶的。”

  他陪着教皇回到王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克瑞斯拉去密谈了整整半天,在这个问题上早就商定好应答之策。米鲁迪斯深深看着他,良久,微微点头:

  “神迹……也罢,就算是神迹吧。对于索菲亚教区,我们一向都是非常重视的。我们把卡达印最珍贵的宝物送到科夫诺去供奉,已经充分表达出了教会对此地的关怀。”

  教皇口风忽然转向,让海因颇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揭过去的。赶紧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回应道。

  “是,教皇陛下的仁慈恩德,索菲亚的人民将永远铭记于心。”

  “至于你,海因,当前教廷诸多人才中,你最为年青,才干也最好。迟早,教廷会把更加艰巨,但也更加荣耀的负担加诸于你的肩上。”

  米鲁迪斯语调平静,但他的话语却在另外三人心中都激起巨大波澜。海因现在已经是两个教区的大主教,再往上升,就只有面前这三人的位置了——红衣主教,甚或是教皇。

  “多少年来,教廷和索菲亚一直合作的相当好,今后,我们也希望这种合作关系能够继续保持下去。海因主教,这是你的职责。米尔斯教会的荣光与梦想,未来也许将在索菲亚,在你的手上继续传承下去。”

  “我一定尽心竭力。”

  面对海因的保证,米鲁迪斯微微颔首,似乎是没什么话要说了。但他不作指示,这边谁也不敢告退。过了一会儿,教皇却又抬起头:

  “将来,如果贵国皇帝有了子嗣,海因主教,希望你能够成为皇子的老师。”

  海因赶紧回应:

  “按照惯例,应该是这样的。”

  “孩子洗礼的时候,我会再亲自前来为他祝福。”

  说完这一句话,米鲁迪斯微闭双目,再也不曾开口。这边三人等待良久,见教皇确实没什么再要说的了,便依次小心告退。

  在门口,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悄悄拉了海因一下,后者会意,立刻放慢脚步,随后两人并肩而行。另一位主教索南斯和他们一向不太对盘,见他俩鬼祟的样子,也懒得理会,哼了一声,自顾走远。

  “这次你们可做得太过份了,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使用那种能力……海因,你难道不知咱们教廷最忌讳这个?”

  费瑟尔斯说话可就直截了当多了,脸色也不好看。海因在他面前也不必遮掩什么,苦笑一下:

  “以米尔斯大神的名义起誓,我确实不知道此事。若不是那么多人亲眼看见,我都不会相信。”

  “我们也不敢相信,阿伦西亚皇家的魔法血统湮没那么多年了,居然还能流传至今。修特尔那老头孤陋寡闻,居然真以为是神迹降临了。”

  费瑟尔斯抬起头,正容看着海因:

  “我直话直说,海因。阿斯尔皇帝居然拥有魔法血统,对于你们索菲亚可能是一件大喜事。但对于教廷来说,这是非常重大的挑战。如果因此影响到教廷和索菲亚的关系,那对你们可就得不偿失了。教廷不在乎世俗的权力,但在信仰方面,我们决不会容忍另一种体系在大陆上传播开来。在这方面,海因,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的。”

  “我明白。”

  年轻的大主教点头附和,费瑟尔斯甚为满意,又说道:

  “那么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尽管吩咐。”

  海因颇有些奇怪,无论从身份,还是从关系上,费瑟尔斯红衣主教大人都没必要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的。不过随后,从红衣主教口中提出的要求,可着实让他目瞪口呆了:

  “阿斯尔皇帝大婚,相信很快就会有子嗣。如果生下了男孩子,你看……能否让他进入修士馆去学习?”

  没等海因答话,费瑟尔斯又立刻补充道:

  “当然,我们绝对没有要孩子做人质的意思。如果索菲亚同意,我们可以派遣教师来王都,甚至把整个修士馆都迁移到新科夫诺城来。小皇子仍将在索菲亚国中长大,由你亲自教导,教廷将全力配合给他最好的教育。我想你能理解——教廷只是希望能与索菲亚未来的王者保持最紧密的联系。”

  饶是海因机敏绝顶,此时也目瞪口呆了许久,方才说道:

  “这个,我无法决定。”

  “当然,我们也知道,现在这个朝廷里,你还做不了主。不过,前些日子索菲亚大乱的时候,是你站出来稳定了局势。能力和手腕,相信索菲亚朝廷上下也都看到了。你在朝中的威望,应该不比那位克瑞斯首相差。”

  海因终于恢复过来,淡淡一笑:

  “克瑞斯首相比我年轻。”

  费瑟尔斯也笑了:

  “但克瑞斯身体很不好,这并不是秘密。”

  “最近大有起色。在西里西亚,听说是一种奇异的魔法,让他获得重生。”

  海因不打算对费瑟尔斯隐瞒什么,这位红衣主教是他的父辈,而且对他一直很关照。

  费瑟尔斯脸上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这世上既然有魔法存在……海因,那么克劳德也应该告诉过你:我们教廷并不是完全靠着民众信仰才发展起来的。”

  “什么?”

  年轻的大主教愕然抬头,红衣主教正用一种非常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教皇陛下,一接到修特尔主教送来的书信,就立刻进行了最虔诚的祈祷,并且取得一份神谕。”

  “神谕?”

  “是关于教廷未来的预言。神谕历来都是模糊不清的。不过,这次,在一件事情上,米尔斯大神倒是表达得相当清楚明白。”

  “……?”

  望着海因吃惊的面容,费瑟尔斯又笑了笑:

  “你即将成为索菲亚王国的新首相,执掌王国大权……就在不久之后。”

  大陆历604年,四月初一,传说中花神降生的日子。整个圣佛朗西斯城,多日来的热闹欢欣达到最高潮——皇帝大婚的典礼终于进行了。

  在道路两旁无数国民的尽情欢呼中,载着皇帝与皇后的金马车驰过皇宫大道,前往大圣堂中接受教皇陛下的祝福。当一系列宣誓,祝福等仪式进行完毕,教皇缓缓把那顶万众瞩目的“女武神之冠”置于莉莲娜发间,并宣称“你们从此结为夫妻”的一刹那,王都内外礼花齐放,欢呼震天。

  当阿斯尔与莉莲娜两人牵着手,并排出现在大圣堂门口高台阶上时,外面的所有人,包括跟着从圣堂出来的众臣子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皇帝与皇后宣誓效忠。莉莲娜目光复杂的看着周围与下面,除了前来观礼的外国君主与使臣,以及后面的教廷人员,索菲亚整个国家,在这一刹那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生平最大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但莉莲娜心中却感到一片空白,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举起手中花球,奋力丢向欢呼人群,索菲亚的新皇后走向金马车,向着属于她的宫廷出发。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后,王宫的后门悄然打开,玫兰霓丝牵着坐骑缓缓走出宫门。她仰起头,望着眼前这座自己居住多年,已经被视作家园一般的王宫。良久之后,美丽的女神官深深叹了一口气,缓步掉头离去。

  忽然,从旁边巷子中跳出一个人影,拦在她面前,大大张开双手:

  “玫兰霓丝,你不能走!”

  女神官抬头,随即大吃一惊——眼前正是阿斯尔,他这时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阿月,阿月告诉我你在偷偷收拾行李。”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阿斯尔竟然知道玫兰霓丝在想什么。但他随后便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跳过来,死死抱住了女神官的胳膊:

  “求你了,玫兰霓丝,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的。”

  “陛下,陛下,你这时候必须回去,否则皇后那边……”

  女神官试图说服他,但这时候皇帝却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今天似乎喝了不少酒。

  “大婚典礼已经结束,我的职责也已经完成,接下来怎么办,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许你走!”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当皇帝还是个小孩子,而国家尚处在风雨飘摇中时,玫兰霓丝尽管也大不了几岁,却常常把阿斯尔揽在怀中倾心劝慰。很多时候,两人的关系比姐弟更加亲密。

  回忆起前尘往事,女神官的眼睛湿润了。

  而在宫廷内,金碧辉煌的寝宫中,莉莲娜则是一脸漠然,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叠纸牌。侍女露易莎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每次都很沮丧的向主人报告说:没有看见皇帝陛下。终于,新皇后很不耐的站起来,把纸牌一扔,冷哼一声:

  “不用管他了,露易莎,锁门,睡觉!”

  同一时刻,皇城区,首相府邸。

  一间小小的厅堂内,没有任何家具,只是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贵族夫人的画像。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克瑞斯,玛妮雅,以及……负责履行牧师职责的海因。

  看到克瑞斯充满爱意的,将一枚精美银戒指套在玛妮雅手指上,海因微笑着举起手中十字架,示意着向他们宣布道:

  “以神的名义:从现在起,你们已成为夫妻。”

  半精灵少女羞涩的笑了笑,但随即就把头深深埋入身旁美男子的怀抱中,任凭丈夫紧紧拥抱着她,再也不肯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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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太子

神选者

光之洗礼

萧恩 发表于 2010-10-21 10:44:36 |显示全部楼层
真想快点看到后面的,自己去找总是找到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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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0-12-26 15:24:03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暗流汹涌 第一节  

  大陆历604年,是在一片纷乱中开局的。卡奥斯与索菲亚,这一对宿命中的对手,在战争之外的又一次较量,终于在这一年的年初落下帷幕。

  索菲亚人再次取得胜利,从帝国皇太子奥利佛手中硬生生把米兰的新娘子给抢了过来。但此举也给他们自己找了个过于精明强干的新皇后,这在未来是福是祸,真的很难说。

  预料中商业城邦米兰全面倒向索菲亚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就算米兰人想这么做,科夫诺人还不答应呢。最后双方只是签署了一份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同盟协议,重新表达了一下双方的“友好”关系,和几年前那份协议相比,其实并没有多大进展。不过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并不着急,他的女儿还没到发挥作用的时候呢。反倒是卡奥斯那边,需要尽力安抚一下。好在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驻守米兰的海军大将伊美尔达都很通情达理,在阿尔伯特保证与帝国的经济合作不会中断之后,也就没怎么难为他。

  对于米兰来说,一切似乎都还平静。

  不过,相关的另两个国家,却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它们开始各自品尝着这一次争斗的成绩,或者是苦果……

  一

  冬日虽已过去,北地的海面上却依然风高浪急。

  一条巨大虎头鲨从海浪中窜出,追逐在浪头间冲刺的金枪鱼。然而就在它即将咬住目标时,一柄矛枪从天而落,一枪刺穿了鲨鱼头。

  巨型战舰上,十多名水手官兵同时夸赞:

  “加拉米奥将军,好身手啊!”

  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官长,帝国子爵加拉米奥·法蒂诺站在船头,志得意满纵声大笑。

  “如何,本将的武艺,比起伊美尔达,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站在他周围的,自然都是心腹,众人一迭声大赞他武艺高超,英雄出众。虽然知道这些不过是谄媚之语,加拉米奥却依然十分受用。大笑声中,又是连续几根投枪掷出,接二连三击杀海中虎鲨,黑色海面上顿时泛出片片血红。

  虎头鲨可以被兽人驯养,用作海上坐骑,北方人对其十分痛恨,若有机会是一定要杀的。不过这种鲨鱼体形庞大,性情凶猛,而且都是成群结队活动,普通渔民若碰到多半是九死一生,逃都逃不掉,更不用说杀了。

  但对于在达伦海峡上巡航的帝国舰队来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帝国海军原本就以骁勇敢战而著称,最近这段时间扩张顺利,新添了不少大战舰,在这海峡中的力量愈加强大。

  对面地狱岛上的兽人们,自从在大陆这边获得玛尔斯堡落脚地后,往往都朝那边跑,和人类商人交换物资,倒很少直接渡过海峡抢劫了。不过偶尔,还有些胆大心黑的,没兴趣走商业路线,还是抱着抢劫的老本行不肯丢。

  当然这种抢劫风险也很大,卡奥斯帝国民风剽悍,在大陆人类国家中首屈一指。就算是普通平民,若遇到劫掠,也多半会奋勇抵抗,至死方休。更不用说这个国家的骑士团——当初建立冰龙海骑士团的最大目标,就是巡防海峡,阻止兽人族的海上入侵。伊美尔达虽然调走了,帝国海军对这条海峡的防卫力量却一点没减少。加拉米奥意图独立,自然要拿出相应的功绩来。他在这一方面一直都很用心,担任此地最高长官之后,经常率领舰队出海巡查,在海上若看见兽人,那是格杀勿论的。

  也许是凶名已经传出去的缘故,这一次巡航,连个兽人影子都没看见。在无聊屠杀了一群鲨鱼之后,加拉米奥意兴阑珊的下令返航。当船只回到港口,踏上码头之时,加拉米奥脸色一紧,一个黑袍人正在码头上等着他。

  “莫拉法尔,你又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黑巫师,加拉米奥其实已经没什么恶感了。毕竟他们在一起“共事”很多次,联手作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算是同伙啦。但出于某种习惯,他每次见到这家伙还是忍不住要摆摆脸色,以示自己比对方高一截。

  其实若从地位上说,他们现在倒是差不多的。加拉米奥是子爵,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而莫拉法尔则担当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团长,又新近加封了男爵勋位,算是宰相大人跟前的红人呢。

  黑巫师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赔笑,而是一脸的严肃神情,声音也放得很低:

  “情况不妙,子爵阁下,我们有大麻烦了!”

  “怎么?”

  加拉米奥心头一紧,顾不得计较这家伙的态度,连忙凑上去——他心里可是有鬼的。

  “安特亚斯老将军正亲自前来北方军港,专门查证……”

  “查证什么?!”

  鬼面将军眼睛瞪得老大,然而对方还是说出他最担心的那个话题:

  “关于帝国军内部有人贩奴的传言……”

  莫拉法尔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觉颈上一紧,被加拉米奥一把拎了起来。

  “怎么会泄漏的!你不是向我保证过,这事儿绝对保密么!”

  加拉米奥性格本来就不好,最近这段时间手上势力增加,脾气自然又长了许多,此时一听到坏消息,虽然明知道是在码头上,人多眼杂,还是禁不住怒吼起来。

  “咳……放手,咳咳……阁下,小声……小声些……”

  可怜的黑巫师好不容易才让双脚重新回到地面,双手扶着脖子,连连咳嗽: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安特亚斯来找夫利斯宰相商议,宰相恰好不在,老头子写了一张纸条留给他,给我看见,连夜过来通知你。”

  “该死,肯定是你办事不牢靠,留下把柄给人抓了!”

  莫拉法尔哼了一声,看着这个贵族子弟不说话——若是他这边出了问题,安特亚斯就不会直接来查帝国海军了。当初他和加拉米奥,以及米兰商人鲁伯特三人联手做奴隶贸易,把俘虏到的塔利亚斯牧民悄悄从北方军港运上船,成批卖到米兰去。陆地上押送是莫拉法尔的人负责,而海路,则就是加拉米奥手下海军的任务了。那些海员水兵都粗豪得很,两杯黄汤下肚什么都能扯出来,秘密十有八九是从他们那里泄露出去的。

  其实加拉米奥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出于贵族的暴躁脾气,不愿承认罢了。看到周围已经有人惊奇朝这边张望,他也不好再发飚,拖着莫拉法尔走到无人的僻静处。

  “老头子知道多少内幕?宰相也已经知道了么?”

  “应该不多,宰相那边暂时还不知情,我把他发来的信函烧了。”

  加拉米奥沉默片刻,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多谢。”

  毁掉一位军团长写给宰相的信件,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称得上叛国了。一旦揭露出来,不但身败名裂,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加拉米奥再怎么骄横跋扈,也知道这个人情欠大了。

  “嘿嘿,没什么,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乘客么。”

  莫拉法尔脸上又显出那种含义深远的笑容:

  “咱们还是先考虑如何应付过着眼前难关吧。此事前后知情的有多少?”

  “不多,一直是用我的直属中队在做,他们应该都很可靠。”

  加拉米奥茫然说道。黑巫师闻言却冷笑一声:

  “可靠?要真可靠也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了。老家伙过来以后肯定要查问他们,到时候,你能保证那些人个个守口如瓶么?”

  “这个……”

  加拉米奥顿时哑口无言,早就知道他是这反应,莫拉法尔阴恻恻一笑:

  “其实不用我说,阁下也肯定知道,最可靠的人,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

  “死人!”从鬼面具下吐出冷酷的言辞,加拉米奥下定决心一般,狠狠点头,“数日内我还可以再出海一趟,然后遇上兽人袭击,沉了一艘船……”

  “嘿嘿,好!子爵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当机立断。只是,即使暂时瞒哄过去,日后老头儿回到帝都,夫利斯宰相知道了此事……我倒没什么,最多用传送术逃脱,但阁下打算如何?”

  “呼……确实。”

  一提到帝国宰相,加拉米奥立时再度混乱,夫利斯的智谋思虑可不是他们能欺骗的。而自己作为世家子弟,名门之后,也不可能象个来历不明的黑巫师那样一走了之。

  “嘿嘿,要想保住地位和性命,只能有一个办法……”

  “不可能!”

  从黑巫师那微微发红的双目中,加拉米奥已经能看出他的想法。但这个选择他却连想都不敢想。

  “安特亚斯师傅乃是四将军之一,连雷昂都师从他学过剑术。凭我这边的兵力势力,根本动不了他!”

  “聪明人都懂得借势,所以才能以小博大。只要子爵下定决心,我自有办法。”

  莫拉法尔笑眯眯看着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

  同一时刻,帝国南部平原,另一处军营中,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凯勒尔也正在大发脾气。

  “夫人失踪!怎么可能?达塞尔斯,枉你身为大军团的斥侯统领,竟然连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废物!”

  刚刚从卡德莱特平原退回本国后不久,凯勒尔在憋着一肚子火的情况下又听到这雪上加霜的坏消息,再好脾气也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冲着可怜的斥侯队长一通好骂。

  达塞尔斯自己也极为沮丧,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虽然夫人拒绝了他们的保护请求,但整整一队斥侯兵还是公然的跟随在前长官夫人主仆身后。前头开道,后头扫尾,每天休息和吃饭的地方都给提前预备好,若有什么不开眼的盗贼匪徒之类自然更是随手清理掉。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的,夫人似乎也无奈接受了这种“待遇”,雇了一辆旧车,慢悠悠返回帝都去。贵族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一路上交际应酬都是小侍女出头。可等到了帝都,斥侯们才惊恐发现,从车厢里出来的只有小侍女一个人,夫人不见了!

  斥侯们自然立刻抓狂,可面对前长官家里的女仆,他们也不好逼问拷打,最后,千求万恳,几乎要跪下来磕头了,那小姑奶奶才说出夫人早在中途就化妆离开,临走之前还留给她一大笔钱。

  凯勒尔得到这消息以后也是急得跳脚,可自己统领大军在外,总不能丢下部队独自赶回去。而且皇太子初遭挫折,也需要有人在旁劝慰。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委派菲利尔快马返回帝都去处理此事,发动所有能调得动的力量四处找人。而且,在外面还不敢泄漏一星半点儿——前军团长大人的老婆亲自出面找敌人报仇,这消息若传出去,赤龙军团的男子汉们以后可都没脸见人啦。

  菲利尔办事细致,回到天舞之城后不久便传来消息:夫人早有准备,当初卡尔达克结婚时置办的房屋地产竟然都被卖掉,所有的下人都被重金打发走。很明显,她已经不准备活着回来!

  赤龙重装兵团负责戍守南方国境,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他们居然悄悄把边境线给封锁了。以搜索盗匪为名,所有出境人员都被严加盘查,连续几个月过去,却一无所获。

  直到很久以后,菲利尔才通过地下公会得到一个消息:某条走私船,在这段时间中曾经搭载过一位女性旅客,形貌特征与他们要找的人很是相像。赤龙军团的斥侯系统立刻发挥到最大功效,把卡奥斯国本就不甚发达的地下交易网络搅得天翻地覆……从走私船查到某个走私商队,从东方海边查到西边沙漠……好不容易,终于弄清楚那位神秘旅客的去向。然而那时候,人早就离开了帝国。

  他们只知道,商队最终的目标地点是——阿古利亚。

  帝都天舞之城,这段时间内,卡奥斯朝廷上下,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索菲亚皇帝大婚,教皇亲自主持婚礼,还赠送圣杖,前所未有的奢华庆典……种种消息,已经在大陆各处都传开了。而与这些消息传播同样迅速的,就是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那可耻的失败。

  堂堂龙骑将军,大陆霸者之国未来的继承人,号称无敌的军团统帅,竟然在比武中输给一个全大陆都闻名的“窝囊废皇帝”——老百姓可不管什么魔法,神迹之类,他们只知道:卡奥斯皇太子和索菲亚皇帝抢女人,结果卡奥斯败了。

  皇帝法兰的咆哮在宫廷中连续响了好几天。法兰本来对这桩婚姻并不在意,但事情闹得那么大,连阿古利亚都牵扯进来,三国竞争,那就是关系到国家脸面的大事了。奥利佛一直自信满满,几次写信回来都是把握十足,宫廷里连婚礼都准备好了,结果却是如此!这无异于朝整个卡奥斯宫廷上狠狠掴了一记耳光。法兰气得当场就下令发兵,飞龙军团和赤龙军团也不用回来了,直接作为前锋,国内随后调遣大军,攻打索菲亚!

  所幸老宰相夫利斯头脑还清醒,拼死拼活阻止了皇帝的旨意——开玩笑,此刻教皇,林斯塔国王,米兰大公,连同阿古利亚的狂狮王都聚集在圣佛朗西斯城呢!若卡奥斯发兵攻打,岂不是要同时和大陆上所有势力为敌。帝国虽然强大,可也没狂妄到这个地步。

  乱命被阻止,皇帝的怒火却也愈发大了。皇太子回到帝都后,居然连觐见的请求都被拒绝,直接打发到兵营去面壁思过。奥利佛也是个极骄傲的人,本来就一肚子火,被这么一刺激,几乎当场就要冲进宫去争执。朝中大臣个个惊恐万分,可怜老头儿夫利斯上上下下,在父子两人之间沟通劝慰,腿都跑细了,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对脾气相似的帝皇父子给安抚下来——当然,这段时间内也顾不上其它杂务了。

  祸不单行,就在朝廷里刚刚安静一点的时候,不知道又有哪个混账大嘴巴唯恐天下不乱,宫廷里又一条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公主殿下和索菲亚的侯爵有私情。

  “苔丝姐姐,苔丝姐姐……”

  帝都皇宫,一座结实的石头屋子外面,拉格茜丝正小心翼翼攀着铁栅栏窗朝里面张望。这里就是公主殿下的临时寝室——皇帝在盛怒之下,把自己的女儿囚禁了。虽然不象暗黑之渊大狱那么可怕,但这地方好歹也是皇宫里的监狱,以前专门用来关押犯了事的宫女。

  过了好久,西奥苔丝才出现在窗前,还穿着睡衣,睡眼迷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让拉格茜丝颇感欣慰。只是向来形影不离的姐妹俩如今只能隔着一道铁栅栏说悄悄话了。

  “不要担心,苔丝姐姐,兄长和宰相大人都在为你求情呢,过两天等陛下脾气消一些了,你就能出去。”

  “我才不操心这个呢,若是我想走,几扇破铁门怎么关得住我。”

  西奥苔丝满不在乎的回答道,随手拿起贴身匕首在女伴面前晃了晃。拉格茜丝眼睛一亮,那正是莱恩斯送她的“龙之鳞”短剑,削铁如泥。帝国内部除了她们姐妹俩,谁都不知道公主殿下的护身短剑竟然换成了中京秘宝,也就都没有防备。

  “只是不想父皇更加生气罢了。哼,反正最近也累得慌,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下。”

  就算被囚禁,公主的排场毕竟还在,这地方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按皇族寝宫的标准重新布置过了。除了门窗上装有铁栅栏,其他方面都不比宫内差。日常伺候的侍女们也都搬了过来,至于外面站岗的……则是由博尔克斯亲自率领,西奥苔丝的直属剑士卫队。

  “老头子怎么没来,我都被关起来了,他竟然不闻不问,这师傅怎么当的!”

  西奥苔丝心里最记挂的,还是她的老师安特亚斯。按理说这位老将军向来把她当亲孙女儿一般看待,宠爱无比。听到自己被囚禁的消息,就算不马上带着整个军团来劫狱救人,至少也该来探望一下,安慰安慰。她也好借机撒娇逃出去——但这计划却落空了。

  “师傅前些日子往北方军港去了,不在帝都。过些日子回来一定会为你说情的,兄长和宰相就打算趁那机会一起说项,陛下总要给个面子的。”

  “噢,难怪了……北方海面不是有加拉米奥师兄镇守么,这两年海峡上也安静得很,有什么麻烦还要老头子亲自出面?”

  “这就不太清楚了,师傅走得很急。不过没带多少护卫,应该没什么大事……倒是苔丝姐姐你,最近可能有麻烦啦。”

  “什么?”

  “有人进言说要给你挑选夫婿呢。”

  拉格茜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颇为紧张,西奥苔丝的美貌声名早已远播四方。虽说那进言之人只是个宫廷弄臣,说的话也没什么份量,但风声刚一放出,朝廷里的青年俊杰们就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难免让她担心。

  “啊?谁这么大胆!我要让博尔克斯去宰了他!”

  “那恐怕很难呢,我看见博尔克斯最近几天正在刻苦锻炼剑术,恐怕分不开心吧。”

  虽说心事重重,但拉格茜丝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调笑口吻,她们姐妹两个最是亲密,连感情上的事情也互相坦白,但也经常彼此顽笑。

  不过出乎拉格茜丝意料的是,西奥苔丝对此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也没什么,到时候我就要求他们首先能通过哥哥的考校,过不了哥哥这一关,什么都别指望。”

  “哈,那整个帝国,恐怕只有雷昂和哈西那姆两位将军能通过了。”

  “是啊,而他们两个心里都已经有人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西奥苔丝笑眯眯的回答,拉格茜丝想了一想,又笑问道:

  “将来,那个家伙……他也要通过奥利佛殿下的考校么?”

  此言一出,却看见西奥苔丝的脸色一下子阴暗下来。拉格茜丝顿时想起她们在米兰看过的那出戏剧,心下大是懊悔,一时间竟然思虑凝滞,想不出什么言辞来缓解一下气氛。

  过了片刻,反而是西奥苔丝指着身后房间,主动岔开了话题:

  “知道么,拉格茜丝,这间屋子,当年妈妈也在里面住过。”

  “啊?王妃殿下也……?”

  “是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打扫的老宫人口中听说,那时候父皇还只是个亲王,本不应该留住于宫内的。这里也只是安置外来客人的临时居所,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妈妈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啊!”

  拉格茜丝虽然能言善辩,此刻也只剩下单纯惊叹的份儿。法兰皇帝取得帝位以及之前的宫闱秘史,在卡奥斯一向都是禁忌。可哪一个女人不爱听传言呢,越是禁忌的话题,越是听得兴高采烈。

  拉格茜丝把身体紧紧贴在铁窗边上,仔细倾听着西奥苔丝的诉说。

  “我问她们关于母亲的过去,但了解到的却很少。她们只是说,王妃的秉性太软弱了,整天都在哭泣。几乎没有一天眼睛不是红红肿肿的。”

  西奥苔丝美丽容颜上的表情很复杂,带着悲伤,但更多却是骄傲:

  “尽管她们都反对,但我还是挑选了这间屋子。住在妈妈住过的地方,躺在她的床上。可我不会像妈妈那样脆弱。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泣,但我不会。”

  缓缓举起手中那柄青光闪闪的短剑,西奥苔丝眼中充满了坚定决绝之色。

  “我自己做出的选择,谁都不能改变。”

  “苔丝姐姐……”

  拉格茜丝痴痴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女伴,心头百转千回。先王妃早年去世,留给后人的印象,除了那惊人美貌之外,便是过于纤细柔弱的性格。西奥苔丝酷似其母——无论容貌还是性格,小时候非常敏感,常常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哭泣不休。父亲又十分严厉冷漠,只有兄长奥利佛在全力保护着妹妹。

  后来拜到帝国剑圣门下,老将军安特亚斯一代名师,因材施教。针对西奥苔丝的性格,刻意的宠爱放纵,甚至故意纵容她顽劣调皮,竟然把一个眼泪包公主给教成了淘气鬼公主。

  但这毕竟只是表象,在她内心深处,继承自母亲的纤弱与敏感,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消去的。拉格茜丝曾经见过西奥苔丝流泪哭泣的模样,就算她是女性,也会禁不住感到心疼。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苔丝姐姐,一定!”

  “美慧三女神”中最小,但却最聪明的小妹妹吊着铁栅栏,认真许下诺言。

  站在宫廊窗口,远远看着冷宫那边,一个女孩儿扒在窗口边上,隔着铁栅栏和里面说话。皇帝法兰的脸色却是冰冷如刀。

  走道上空空荡荡,这里是皇帝的寝宫,按惯例都会安排一些女官或者宫娥伺候。但法兰却是当今大陆上绝无仅有一位完全不好女色的君王。王妃去世以后,法兰的寝殿中就再也没进过女人。日常的清理打扫,都是由一些骑士侍从在做。而自从皇帝执掌魔剑萨恩巴特之后,气质性格都有所变化,威压之气愈发严重。平时若不是奉有召唤,竟没人敢随便进入皇帝的寝宫。

  不过,终归还是有人能抵抗住皇帝气势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与法兰君臣相得二十余年,两人联手做了无数大事。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充分的信任和默契,无论法兰变得如何古怪,不近人情,夫利斯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劝谏辅佐。

  “陛下,公主殿下的事情,其实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的。”

  夫利斯已经就这个问题和法兰谈论过好几次了——或者说,是劝谏过好几次。当日消息传开,满朝哗然,夫利斯自然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智者最大的优点就是没什么成见,能够从最广阔的视野看待问题。拉格茜丝专门找过宰相,向他建议借此策反索菲亚南十字军首脑的可能性。夫利斯当然看不上一个小姑娘的异想天开,但时隔不久,伊美尔达也专门从米兰写来信件,表达了与拉格茜丝相同的看法——公主的这份感情,也许真可以对索菲亚局势产生重大影响呢。

  伊美尔达说话,份量可要比拉格茜丝重得多,夫利斯不得不郑重考虑这个问题。可首先皇帝这一关就过不去。法兰的想法远没那么复杂——索菲亚就是彻彻底底的敌对国,索菲亚人都是卡奥斯势不两立的死敌,和敌人勾搭……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早就直接处死了。

  “卿不必多言,国法家规,朕自有处断。”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这是危险的信号,此刻躬身告退才是上策。夫利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老臣也知道,不该干涉陛下您的家事。只是,公主殿下音容笑貌,活脱脱宛如王妃当年,老臣只是不忍心哪。”

  法兰眼中光芒暴涨,抬头盯住夫利斯,但后者早就低下头去。根本不看皇帝的眼睛,也不承受他的怒气。

  过了片刻,才听到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至少还有个女伴陪着,比她母妃要好得多了。”

  夫利斯暗自偷笑,果然,用王妃作引子,就能把皇帝的心防撕开一条小口子……不过必须万分小心,有关王妃的事情大都是忌讳,稍有不慎反而弄巧成拙。

  “老臣一生孤单,并不能体会陛下对于儿女的情感。不过陛下一对儿女都十分出色,皇太子英武不凡,公主殿下则妩媚活泼,为人父母,有这样优秀的子女,亦足以欣慰平生了。”

  夫利斯故意在皇帝面前连皇太子一起夸赞,比起迟早要嫁出去的公主,皇帝对儿子的态度才是他真正关注的重点。

  在一个父亲面前夸赞他的孩子优秀,就算本人再怎么不高兴,也没理由为此发火的。夫利斯精心挑选着话题,刻意选择一些皇子公主小时候的趣事来谈论,但效果似乎并不好,皇帝的脸色依然紧绷。

  “卿用心良苦,不过没必要。”

  皇帝显然早就看穿了宰相的用心,用力摇一摇头:

  “朕的儿女,朕自然了解。奥利佛是有点小才干,但却眼高于顶,自以为是。这次居然连这么一件小事都能办砸,足见他不可担当大任。至于苔丝……”

  法兰的语调终于低沉下来,微微带了一丝柔和:

  “她和她的母亲太象了,却又更加倔强。安特亚斯总是由着她胡闹,胆大妄为,这一次终于闹出大事!”

  “年轻人,一时冲动,也属寻常。缘份这东西很难说,公主容貌出众,追求的人肯定不少,就连那地狱岛上……”

  一眼瞥见皇帝神色不善,夫利斯赶快改口:

  “呵呵,记得陛下先前也说过:子女的感情婚事,父母还是少干涉的好。”

  “朕并没有打算干涉,苔丝也到了这个年纪。但私通敌国,决不同于普通交往。”

  法兰似乎不耐烦再谈论这个问题,丢下宰相,转身朝门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方才回头:

  “贤卿也不必担心,朕不会对苔丝怎么样,暂时关她一阵子,收收心罢了。等安特亚斯卿回来后,就交给他严加管教。”

  夫利斯禁不住笑了,安特亚斯的克星就是公主,交给他来“严加管教”……不过皇帝既然已经给了保证,他也就放心了。

  只是,待皇帝离开之后,老头儿的眉头突然皱起,因为他猛然想到皇帝刚才说的一句话。

  “‘不可但当大任“……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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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1-1 20:55:4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二节


这段时间,在索菲亚国,风平浪静,一派平安繁华景象。新婚的索菲亚皇帝阿斯尔带着新娘子在国中四处巡游,每到一处,当地领主官员自然都是竭力奉承,尽最大努力讨好两位新人主君。
首相克瑞斯没有随行,他必须留在王都,首相同样也是新婚,但这一点,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宫廷里空荡荡的,大多数宫人都陪着皇帝的车驾出门去了,但宫廷总管玫兰霓丝却留了下来。她终于还是没走,只是比原来更加沉默寡言。很多时候,闲下来以后,她不再是躲在小庙里独自祈祷,而是纱衣赤足,站在大树林中,侧耳倾听着风中精灵的呼唤。
玫兰霓丝越来越像一位林中女神了——这是玛妮雅好几次在郊外树林中碰到她之后的感觉。拥有八分之一精灵血统的玛妮雅同样也喜欢光着脚丫子在森林中奔跑,而大地之母,女神玛亚则是所有森林的庇护者,也是精灵族人所崇拜的神灵。信仰的相同性,使得玛妮雅和玫兰霓丝很快有了共同语言,并且交往的很愉快。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克瑞斯与玫兰霓丝之间的隔阂。
大主教海因也被留下了,克瑞斯在很多方面要和他商议。特别是有关米兰人的商务,以及莱恩斯侯爵的“个人问题”。侯爵本人则被打发去陪同皇帝出游,实际上此次出游,主要的护卫任务就是由南十字军来承担。因为克瑞斯需要把所有能掌握的部队都留在家里,以防备卡奥斯可能的各种小动作。另一方面,这样做也可以澄清前些日子以来,关于侯爵与卡奥斯人关系暧昧的种种谣言,表明皇室仍然充分信任南十字军。
除了上述这些重要人物之外,索菲亚国中最近还多了两位绝对重量级的大人物——在主持完皇帝的大婚典礼之后,教皇米鲁迪斯启驾返回圣地,可两位红衣主教大人却都被留下。名义上,是为了“继续引导索菲亚接受神的指引”,但克瑞斯,海因等智者心里都清楚——教会不放心啊。
传说中的魔法血统毕竟太古老,太神秘,即使教廷,对此了解也极其有限。两位红衣主教留下,就是专门为了探查皇帝阿斯尔的能力究竟达到了哪一步。另外,还要继续加深与索菲亚的关系。
于是圆滑而善于谈判的费瑟尔斯留在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和克瑞斯与海因继续周旋。而为人古板,但精神修炼更为高深的索南斯则跟在皇帝的队伍中,半明半暗的对皇帝阿斯尔进行监视。这种监视当然不会令人愉快,但索菲亚必须接受,除非他们想立刻与教廷翻脸。

“我说,莱恩斯啊……”
阿古利亚的亲王,费尔特斯亚殿下纵马走在队伍前头,他是代表阿古利亚皇帝前来观礼的。但婚礼结束以后却不打算这么早就回国——“整天面对同一群窝囊废,以及茫茫大沙海,气闷死!”——这是费尔特斯亚的原话,于是也留下来住一段时间,正好陪着莱恩斯四处闲逛。
按照他的身份,本应该和那位红衣主教大人一样,被邀请和索菲亚皇帝一同乘坐御辇的,但狂狮王坚决的婉拒了。只要不是自己能操纵的交通工具,无论坐车坐船,他都受不了。于是便和莱恩斯一同带队走在最前头。对于南十字军费尔特斯亚可不陌生,他也是这支军团的创始人之一,还干过小队长呢——在老将军欧内斯特麾下。
“当年跟着我们在新科夫诺城起家的老兵……”
费尔特斯亚睁大眼睛东张西望了一阵,最终还是很失望的摇摇头。
“都是些生面孔,没几个认识的啦。”
“是啊,这些年东征西战,军团的伤亡惨重啊。虽说海因每次都能把队伍重新拉起来,但大换血是免不了的。”
莱恩斯也很感叹,南十字军自从建立之日起就没有停止过厮杀,可以说是一路打回王都,再一路打到米兰,打进帝国,再绕个圈子打回来……战功赫赫的同时,伤亡也不是一般的惨重。
不过由于海因的仔细保全,中级军官基本没什么损失,军团的编制也因此能够维持下去。艾尔夫和安吉莉娜离去之后,海因从士官学校的毕业生中又招募了几位新军官。南十字军团现在反而增加到了十二个中队,标准的军团规模。
当然,新来的菜鸟们无论实战经验还是受信任程度都不能和老手相比,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部队,肯定无法成长。莱恩斯骑在马上也东张西望了一阵。新兵太多,连小队长都认不全——要知道以前他可是连一个普通列兵都能叫出名字的,当然这些士兵肯定全都认得他。

  


叹口气,摇摇头。
“可惜啊,现在没什么机会让他们锻炼了。那时候咱们形势虽然凶险,却天天有仗打,最锻炼队伍了。”
费尔特斯亚并不在乎,只是耸耸肩膀:
“无所谓,严格的训练一样能培养出精兵——我是指严格到完全模仿战场的地步。”
莱恩斯苦笑一下,黑衣骑士团的练兵方法绝对严酷,严酷到阿古利亚朝廷不得不每年专门限定这支军团的“允许死亡名额”。不过沙漠之国的勇士们果然烈性,就这样居然还都以加入黑衣骑士团为荣耀。
南十字军可不敢这么玩。他们的士兵大都来自科夫诺地区,商人子弟为主,头脑灵活,善于见机行事是其优点,但如果不是面临绝境,恐怕很难爆发出特别强大的战斗力——这一点海因倒是看得很清楚,南十字军历史上多次被逼到绝境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因故意的。
“唉,算了,先凑合着用吧,反正近期内也不会打仗。”
毫无风度的双手枕住脑袋,伸个大懒腰。换了一般人肯定会被廷臣弹劾军前失仪,不过对于这位侯爵大人,人们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句话却又引起费尔特斯亚的强烈不满,他一把揪住莱恩斯的衣领,把他从马背上拎起来:
“你跟卡奥斯的公主勾搭上了,当然不会打仗!可是奇立恩的仇怎么办!”
“呃……放手,咱们不谈这个好么,我不想再跟你打架了。”
莱恩斯努力挣脱开去,声音有些恼怒。他毕竟是堂堂军团长,在部下面前被这样收拾成何体统——而且后面还有皇帝和皇后在看着呐。
关于这件事情,他们已经争执过好几次了。事实上费尔特斯亚刚刚抵达索菲亚,莱恩斯去迎接他的时候,得到的回礼就是当面一拳。货真价实的狠狠一拳,鼻血都打出来了。莱恩斯爬起来之后也毫不客气的回敬一脚,两人当着众多朝臣的面扭做一团……
事后,海因只好这样对外解释:这是欧内斯特门下弟子之间,特殊的感情表达方式。
当然实际原因,是莱恩斯已经见到杀害奇立恩的凶手,却居然没为他报仇——连一次出手挑战都没有!费尔特斯亚可不管什么礼仪,身份,或者时机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那个奥利佛一出现,就立刻应该举着剑冲上去。可惜自己没这个机会,否则,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把他的人头取下,祭奠生死兄弟。
后来还是海因出马,好言相劝了许久,才安抚下来。说到最后,费尔特斯亚丢下一句话:
“算了,既然你们不愿意打,那么为奇立恩报仇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欧内斯特老师的仇恨,奇立恩的仇恨……只要我的黑衣骑士团尚有一个人在,这个仇就绝不会消!”

  


当时在场的南十字军诸将个个面红耳赤,就连海因都无言以对。此后一路下来,参加典礼,出席宴会,会见官员,费尔特斯亚再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周围所有人也都注意不在他面前谈及此方面的事情,事情似乎这样过去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费尔特斯亚是把它藏在心里了。莱恩斯心中颇感不安。他也常常内疚,觉得这样对不起奇立恩夫妇,可感情上的事情,却是完全无法勉强的。理智上再怎么强自约束,只要一想到西奥苔丝的音容笑貌,就马上又会陷入到狂热的思念当中去。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幸亏这时候过来一个解围的,老侯爵雷金纳德,气喘吁吁的骑马跑了过来。
“诶,两位,等一等。”
莱恩斯赶紧回过头:
“您有什么事么?”
“哎,你们年轻人太有精神,带队都跑这么快。我老头子吃点苦跑跑也就算了,可后面都是些娇小姐啊,她们都吃不消啦,要求休息一会儿。”
费尔特斯亚撇撇嘴,满脸的不屑一顾。但莱恩斯当然不能这么豪放。他回头看看,皇帝马车上都是用最好的骏马,走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但后面跟着大批贵族以及侍女的宫廷队伍就不行了,明显散乱下来。
“那么好吧,全队休息。今天就提早宿营好了。”
反正本来就不是什么行军,一路上走走玩玩,若看见哪儿有好的景致,还可以逗留下来住个几天。因此莱恩斯根本没必要请示皇帝,直接就能决定行止。
精美的地毯铺下来,豪华的大帐搭起来……侍卫和军兵们来回奔忙,不一会儿,一处奢华的皇帝行宫就出现在荒郊野地。作为护卫军团的南十字军各中队则按序分散开,从四面八方把这处行宫团团围住。
自从上次温泉谷事件之后之后,索菲亚朝廷对于皇帝的卫护安排又严密了许多。在任何情况下,皇帝御驾周围的护卫不会少于一个中队,周边则至少半个军团。由于大将军杰克佛里特不在国中,护卫将军的职责如今主要是莱恩斯承担了。
此外,克瑞斯还选派了不少精英剑手加入宫廷充作护卫。就连皇帝身边的宫娥仕女,也都是玫兰霓丝亲自调教出的女剑士。因为这一次玫兰霓丝没有随行,莱恩斯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些,再不能象以前那样把所有事情扔给部下了自己偷懒了,这些天来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费尔特斯亚作为客人,当然不必奔忙。此刻他冷眼旁观着莱恩斯所作的一切,同时大为摇头:
“无聊,真是无聊。都说我们阿古利亚的宫廷排场大,规矩多,如今看起来,你们这边规矩更多,而且更加无聊。”
——吵架归吵架,他跟莱恩斯的关系绝对不会受影响,所以说话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面对挚友的批评,莱恩斯只能苦笑:
“唉,以前也没这么麻烦的,记得小时候诺兰德夫陛下出去巡游,带我和阿斯尔一起,也就十来个卫兵跟随罢了——不过先王是随身带着圣剑兰特贝尔克,也没有王妃,不需要那么多宫娥伺候……”
“多带些伺候的奴仆,护卫的部队,这都没什么,我的皇兄每次出去也都是带大队人马。我只是奇怪你们哪来那么多礼仪,各种各样繁琐的礼节,简直是自找麻烦!”
“嘘,这可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中京礼法,据说克瑞斯有意按照中京国的制度来治理国家,马上就有拍马屁的家伙弄来一整套的中京宫廷典章,说先要在礼法上推行‘礼仪之邦’的一切。结果搞成现在这样……”
“那你怎么不反对?”
“唉,我只是侯爵,而正是另两位侯爵,雷金纳德与麦兰在大力宣扬此事,要命的是莉莲娜对此很感兴趣,结果阿斯尔就认可了……”
“那海因呢?还有那个克瑞斯呢,不是他们掌握着索菲亚的实权么?”
费尔特斯亚很诧异,在他看来区区几个侯爵就想兴风作浪,简直是笑话——在阿古利亚,一切都是掌握在皇族手中。
“闹出这么多事情本就是为了讨好克瑞斯,而海因则认为没必要在这种杂事上和本土贵族对着干。归根结底,咱们是作战部队,一旦不担任皇家护卫,规矩再多也麻烦不到我们头上。”
莱恩斯很没责任心的回答道,费尔特斯亚耸耸肩膀:

  


“也罢,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不过我觉得,这些规矩的唯一作用,就是把你和你们皇帝的距离给拉远了。”
莱恩斯一愣,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确实,现在要想求见陛下,先要经过一大堆通报,繁琐了很多呢。”
他回头望望那座豪华的御用大帐篷,叹了口气,摇摇头:
“所以就算距离那么近,我也懒得去求见阿斯尔了。本来以为出来巡游,我们会有很多机会像从前一样游玩的,结果除了每天一次的问候,都没怎么见面,唉。不仅仅我是这样,其他臣子也都是如此,现在皇帝身边围绕着的,多半是那些宫廷女官,还有来自米兰的弄臣。”
“哼哼,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历史上很多昏庸君主就是这么诞生的。”
费尔特斯亚毫无顾忌的批评道,莱恩斯却连连摇头:
“不会,阿斯尔不会变成那种人的,我对他有信心。”
“但愿如此吧。”
这种话题毕竟不好多说,费尔特斯亚虽然粗豪,却也知道分寸,随口评论两句之后,便不再开口。
待到营帐搭好之后,雷金纳德又跑来找他们。
“皇后陛下心情不错,今晚想要搞个篝火晚会,特邀请亲王殿下与侯爵一同出席。”
“又是唱歌跳舞?没劲,我不去。”
费尔特斯亚一口回绝,索菲亚人的宴会他算见识过了,脂粉气太浓,尽是些莺莺燕燕在席间穿梭。还不如德比安搞得那些——后者至少还有角斗可看。
“噢,亲王殿下可是我们这里最尊贵的客人,倘若您不出席,外面都会认为我们索菲亚缺乏礼貌,对最重要的盟友招待不周。”
雷金纳德连忙劝说着,一边向莱恩斯使眼色示意他帮忙,后者也劝说了几句。费尔特斯亚这才悻悻然勉强答应。
“你们的问题就在于礼仪太多,强盛的国家不是靠行礼行出来的。”
阿古利亚狂狮王的暴烈脾气早已名扬大陆,雷金纳德陪着笑脸点点头:
“您说的是,不过强盛的国家若没有礼仪,那和野蛮人就没什么区别了。”
费尔特斯亚哼了一声,他性格粗犷,但却并不愚蠢,自然能听得出老家伙语气中的反击——这股风气正是雷金纳德本人提倡起来的。费尔特斯亚当面批评,无异于扇他耳光。
不过两人都是大贵族,自不会当面争吵,只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便各自走开,再不交谈。

此后数日,皇家车驾一路蜿蜒向南进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新科夫诺城,南十字军起家的地方。
本来莉莲娜倒是久仰温泉谷的大名,想要去那儿散心的,不过有鉴于温泉谷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朝中上下对于那里都比较忌讳,于是莉莲娜便把目标改成了科夫诺。表面上的理由是要去瞻仰教廷刚刚赐予的神器生命之杖。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米兰与科夫诺争斗了那么多年,双方可谓死敌。但如今她却要以女主人的身份光临该地,科夫诺人的表情想必一定会很好看……
皇帝阿斯尔还是一贯的好脾气,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以前多半是一些近臣给他出主意,现在,决定权理所当然地落到了皇后手中。
当然索菲亚的朝臣们在这一方面都很有默契,一般宫廷事务可以交由皇后决定。但只要涉及到国家政策的问题,他们都还是直接交到首相府与大圣堂,由克瑞斯和海因来决定,不给新皇后任何插手的机会。莉莲娜新近嫁作人妇,还没有显出特别飞扬跋扈的样子来。对待朝臣宫女多半以示恩为主,倒也没什么特别僭越的地方。

  


故此,虽然皇帝出巡在外,国家政务却不受什么影响,仍然是由王都来决断。不过一应事务都会有副本呈交给皇帝御览。阿斯尔偶尔看看,而莉莲娜则是每次必看——她有这权力。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干预国政,但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宫廷中的臣子们这样私下议论着。莉莲娜本人也听到不少这方面的谣言,不过她只是付之一笑。并不因此而变得更谨慎,或说是收敛。
四月初,新婚的皇帝夫妇终于抵达南方最大城市,也是索菲亚国最为繁华的商业之城新科夫诺。自从这座城市成为索菲亚的属地以来,数百年来,阿斯尔还是第二位踏足于此地的索菲亚君主。第一位是科夫诺的征服者,贝尔里克二世。以后的历代君主,除了把此地当作一个钱袋子之外,居然很少有兴趣亲自前来看看的。
“这很不寻常,据说真实的原因是——古代科夫诺人的诅咒。”
进城的前一天晚上,皇帝的御帐内,一位被请来讲述当地风俗的本地老人正绘声绘色为皇后陛下讲述着那一段古老的历史。
“诅咒?”
莉莲娜笑吟吟托着下巴,旁边露易莎等侍女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是啊,因为历史上科夫诺人被欺骗得太惨,他们恨透了言而无信的索菲亚人,特别是索菲亚的君王。前一天还信誓旦旦说是兄弟之城,第二日就翻脸无情下令大屠杀,那些被处死的人在刑场上最后一个愿望,便是上天降罚于那无耻的君王。”
“噢,那也只是一代国王的事情,为什么会祸延后代呢?”
“那就不清楚了。”老人摊摊手,“只是传言而已,专门针对索菲亚国王的诅咒。所以历代国王从来不到此地。哦……传言中,诅咒的目标还包括了米兰人。”
“……是么?”
莉莲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盯着老家伙,想要搞清楚此人是否存心来讽刺的,不过老人的脸色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心虚或者恶意的样子,莉莲娜无话可说,叹口气,安排侍女送老人出去。
最后,她让侍卫传令给负责护驾的侯爵将军莱恩斯:
“本地情况复杂,明日起务必小心在意。”

次日清晨,新科夫诺城那著名的十三道城墙之外,科夫诺地区所有贵族和富商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恭迎着他们的最高统治者。
议会团长斐兰德原本是在王都,正和海因商议关于米兰人开出的那些条件呢,但现在也只能飞马从王都赶回来,主持这里的迎接事务。无论如何这是索菲亚君王百年来首次光临此地,接待的规模肯定不能低于刚刚离去的教皇一行。好在教皇刚刚离去不久,接待的仪仗之类都还现成,礼仪规则也还熟练,去除那些宗教内容之后,一切做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皇帝夫妇乘坐在高大华贵的舆辇上,由十二匹白马牵引着缓缓走入城门。一路上鲜花铺底,彩旗横空,道路两旁立满了夹道欢呼的人群——按理说科夫诺人对于索菲亚的皇帝和一位来自米兰的皇后应该是有点心结的,不过至少在这里看不出来。人们的兴奋和喜悦之情与王国其它地方并无二致,甚至更有过之。
当然,能够获得如此热烈的欢迎,也和皇族本身的魅力有关。阿斯尔倒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仍然头戴双重冕王冠,偶尔举起手中的权杖向周围示意一下。但莉莲娜可就大不同了,她天生就是最适应这种万人瞩目场景的,越是在这种环境下,越是能散发出惊人魅力。
本就花容月貌,还戴着象征大陆女子至高地位的“女武神之冠”,再加上嘴角唇边那若有若无的迷人微笑……新皇后眼波扫到哪儿,立刻就能收获一片狂热的崇拜者。
没想到莉莲娜如此受欢迎,索菲亚诸重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最担心的刁民闹事,“米兰人滚出去”这样的口号并没有出现,但现在的局面似乎仍有点失控,不过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果然,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人群中暴发出一声高呼:“皇后万岁!”接着同样的呼喊声铺天盖地而来。那些来自王都的大臣们还没什么感觉,但所有的本地官员,连同熟悉此地风俗的莱恩斯等人,全都惊呆了。
要知道,科夫诺人对于君主,对于统治者一直是有着一种天生的反感。自从古代科夫诺城毁灭,新科夫诺城建立以后,这里的老百姓,还从来没有喊过“某某万岁”的口号。

  

总算莱恩斯反应快,立即举起手臂高呼“皇帝万岁!”带动众大臣,以及所有卫戍士兵一起呼喊,论人数当然比不上周围人群,但胜在训练有素,喊声整齐,倒也不输于普通民众。到后来也引得一些人群跟着喊叫,总算把破绽遮掩过去。
好不容易,盛大的入城式结束,一切还算顺利。斐兰德,莱恩斯,以及商人议会的其他成员们都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们当然早就布置过——夹道欢迎的那些人,虽不能说每一个都是事先安排下的,但绝对是占了大多数。而所有可能接近皇帝车驾的地方,肯定都预先被商会成员或者南十字军的士兵占据了位置。就连周围所有制高地方,能看到御驾一行的,都安排好了人。
没办法,那个诅咒既然连莉莲娜都知道了,本地人当然更清楚。而且这里是南十字军起家的地方,“科夫诺派系”的大本营之所在,万一真突然跳出来个大胆的家伙行刺,或者哪怕仅仅是辱骂两声,丢个石头。那么无论斐兰德,莱恩斯,甚至远在王都的大主教海因,都会遇到莫大麻烦。
安全方面没出麻烦,但民众所显现出的“热情”却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莱恩斯在诸事平定之后,还专门去找斐兰德,询问他是否出于要讨好新皇后的目地,而故意安排了这一出。
“怎么可能!”
斐兰德带着怒气一口否定:
“对于这个米兰人皇后,我们的态度你是早就知道的——没法反对,但决不可能赞成啊!今天的入城式主要是为了给皇帝陛下,还有莱恩斯你撑面子,若是那皇后自己来,鬼才搭理她。”
“这么说完全是老百姓自发的啰?那更糟糕啊。”
莱恩斯皱眉抱臂叹息道。他对莉莲娜没有成见,但肯定是效忠于阿斯尔。虽然当初为皇帝前去求婚时就想到过新皇后可能喧宾夺主,但绝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连在对米兰人素有成见的新科夫诺城,莉莲娜都能凭她过人的魅力打开一个局面。日后回到王都,位子慢慢稳固下来,又有了自己的班底……那还了得!莱恩斯不喜欢宫廷政治,但他对此决不陌生,海因那么多年苦心教导还是很有效的,莱恩斯已经可以预见到朝中未来的风波。
斐兰德自然也清楚其中奥妙,他的立场本来就很鲜明,此时只有比莱恩斯更加担心。
“确实,如果我们的皇帝还是这么不管事,朝政总有一天会落到米兰人手中。莱恩斯,你可要当心。海因主教那边也应该有所防备吧?”
“嗯……应该有的吧……”
涉及到这方面,莱恩斯还是决定装傻。他可以理解斐兰德的心情,不过私下里,莱恩斯对这种担忧一直很不以为然。整个索菲亚朝廷中,他应该算是最了解莉莲娜的人,米兰大小姐……这位新皇后其实并不象表面上那么嚣张跋扈。在高傲,精明与跋扈的外表之下,莱恩斯也曾体会过她热心与温柔的一面。
此外,对于主君阿斯尔,他也一直抱有莫大的信心。从小时候起,阿斯尔在每一个方面都要超过他,那时候两人一同出入,周围所有人都觉得王太子是天生英才。到现在,自己已经成长为一军统帅,王国有名的大将军,阿斯尔没理由反而不如自己。
更何况,阿斯尔还天生拥有只有真正大陆王者才具备的那种神奇的血统,并且已经掌握了那神奇的能力。
无论旁人怎样褒贬,莱恩斯将永远保持对皇帝的忠诚与尊敬,这不但是出于感情上的因素,也是他内心最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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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4 12:40:09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三节


悬崖绝壁,万丈深渊。
这里是大陆北方最大山脉,科奥林斯圣山的一部分,也是整座圣山高度仅低于主峰的次峰之所在。和主峰神庙区那边风光旖旎的美景相反,这里的山形地势险峻无比,几座光秃秃的山崖,并没有任何道路与下连通。平常的日子里,除了一些采药人,以及对专门前来磨炼攀岩技巧的勇士之外,本地从无人烟出没。
然而此刻,山顶上,却屹立着无数人影,整整一个军团的士兵站立在这里。他们身后,则是一座构造简陋,规模却相当宏大的军营,伫立在山峰之颠!一面紫色底,上绣白色怒龙缠绕着黄金枪纹样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军营上空。
这里就是新龙枪骑士团的驻地,飞龙骑士的军营。
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立于高台上,背后恰是初升的太阳。迎着阳光,他用一种严格到苛刻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将士们。北方的山顶上晨风仍然凛冽,但所有军卒,连同奥利佛自己都迎风站立,没有一个人有任何退缩之态。
这是龙骑士们每天必修的晨练,立于高山之颠,面对初升之阳,既锻炼自身的心志,也培养集体的默契。托契亚的龙骑军团横行天下,所凭依的绝不仅仅是飞行坐骑,就算步战,他们也都是第一流的战士。
在士官的带领下,军卒们自行展开演练。而奥利佛,则在检阅军容之后便返回营舍中。皇帝法兰给他的命令是“闭门思过”。虽然奥利佛不会因此而关自己禁闭,但也不好再到处跑,只能先在军营里待一阵子。
含恨归来,心情当然是极端恶劣的,但奥利佛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也不会一味沉浸在失败中不能自拔。即使独自呆在军营里,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锻炼剑术和弓技,研读兵法,以及其它方面的一些书籍……等等。
无论用皇太子还是作为军团长的标准,奥利佛都绝对称职。
“果然勤勉,皇太子殿下天纵英才,可惜却为人所忌啊。”
一个声音忽然在营帐中响起,而且,居然是在奥利佛的身后!
卡奥斯皇太子立刻回头,腰间银剑已经瞬时出鞘,指着角落里那黑色的身影。
“什么人!”
黑影掀去脸上罩帽,显出一张苍白,干瘦,但却充满着谄媚笑容的脸。
“下官莫拉法尔,黑龙圣修士团副团长,拜见皇太子殿下。”
黑衣人恭敬的伏下身子,奥利佛看了他几眼,手腕微微一抖,银剑已经置于他的喉头。
“听说过你,夫利斯宰相的副手。但你是怎么上来的,又如何能闯进我的营帐!”
这座山峰并没有上来的通路,所有来访者必须通过禀报,然后上面放下吊蓝把人拉上去。除非和龙骑士一样会飞,或者拥有能够在绝壁上攀爬的能力,否则不可能偷偷摸摸跑上来。
此外,奥利佛的座位乃是正对着营帐入口,虽然他刚才正专注阅读,但也不可能被人溜进来而不自知。
感受到颈项边银剑的寒意,莫拉法尔有些紧张了。黑巫师最怕被人砍头,他慌忙抬起脸,手中作了几个手势,一团淡淡烟雾从他身侧扬起。
“请别误会,下官只是用了一点特殊的技巧,那是……”
当莫拉法尔抬起头时,卡奥斯的皇太子立刻注意到他通红的眼眸,以及手势的含义,奥利佛冷冷一笑,终于把银剑收起来。
“原来是个巫师,居然还懂得空间转移的法术。”
莫拉法尔连忙跟着陪笑两声:
“殿下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看出下官的底细。而不是象外面那些愚民,只会跟着教廷乱喊什么邪恶的黑魔法……”
“我对魔法师没有偏见,但也没兴趣听你卖弄。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擅闯军营之罪,总是免不了的。这一次我可以不追究,但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奥利佛对这个黑巫师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和所谓黑魔法无关,莫拉法尔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他本能的心生厌恶。
不过,巫师莫拉法尔的一大本领,就是腆着脸和人说话,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下官绝对不是卖弄。也没有恶意,只是殿下您这里过于偏僻,道路不通,才不得已用了法术。下官此来,乃是为了殿下您的大事着想啊。”
“大事?”
奥利佛冷冷看着对方。
“我有什么大事,轮得到你来操心?”
莫拉法尔嘿嘿干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球,放置在奥利佛面前的桌案上。
“殿下是内行,肯定知道这东西的用途了。下官无意中得到一段信息,与殿下有莫大关系,所以才冒昧前来,告知殿下,也好早作准备。”
“什么信息?”
奥利佛怫然问道,语气中的怀疑之意非常明显,莫拉法尔嘿嘿一笑,手掌在水晶球上轻轻抚摸,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水晶球中一下子腾现出浓浓烟雾,烟雾散去后,一段影像在显现出来:
是皇帝法兰私人的书房,只有最亲近的臣子才能进入。此时书房里面只有两个人,皇帝法兰,以及他最信任的大臣,宰相夫利斯。
两人先前似乎已经商量完什么事情,都很放松的样子。夫利斯大约是要告辞了,不过在临走以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
“陛下,公主调皮,关起来收收心也好。但皇太子才略出众,日后又是要担当大任的,就没必要一直禁足了吧。让奥利佛殿下来帮老臣多做点事情,也好早日熟悉政务,为陛下分忧。”
故作轻松的语气,显然是专门挑了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来求情。夫利斯宰相还是很照顾自己的——奥利佛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然而,接下去皇帝法兰的回答,却让他一下子跳起来。
语调冷漠,根本不象是一个父亲谈及儿子的口气。而更让奥利佛心惊的,则是那回应本身:
“卿不必多事,卡奥斯的皇帝位,将来未必就是由奥利佛来继承!”
…………




死一般的寂静。
奥利佛目瞪口呆注视着那个水晶球,那里面还在继续显现着之后的场景,万分诧异的宰相似乎是和皇帝争辩起来了,但他再也无心观看,脸色从通红一下子变得铁青,接着又成为雪白。
终于,一声大吼,奥利佛飞脚踹翻案桌,水晶球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银光乍现,奥利佛再度拔剑出鞘,把莫拉法尔顶到了营舍墙壁上。
“竟敢离间我们君臣父子!我劈了你!”
“殿下!”
莫拉法尔的眼神无比冷静,再不象先前那个卑躬屈膝的小人。
“您心里知道的,水晶球只能记录事实。”
“事实?——事实是吾乃卡奥斯的皇太子!皇帝唯一的儿子!皇位不传给我传给谁——给苔丝么!她能坐得了?”
奥利佛高声怒吼。然而正是这高调的怒吼声出卖了他心底的恐慌——莫拉法尔猜对了,他确实清楚这种水晶球的用途。龙之国度托契亚的国相扎奥姆手中也有这么一个东西,把相应的水晶片藏在某地,然后便能通过晶球感应探查该地情况,仅此而已。水晶球不可能无中生有,皇帝法兰,确确实实说了那句话。
外面一阵喧闹,数十卫兵高举武器冲了进来,他们在外面听到军团长的叫声,赶快冲了进来。不过,马上就被更大的怒吼冲了出去:
“滚!统统滚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百步之内!”
立刻,所有士兵都退了出去。他们虽然都看见了营帐中那个诡异的黑袍人,但军令既下,就再没有人朝他多看上一眼。莫拉法尔看到这一切,禁不住点点头:
“殿下带的好兵啊,如臂使指,军令如山。”
对于这种低劣的奉承,奥利佛不置可否,在经历最初的惊惶和暴怒之后,他总算慢慢平复下来。缓缓收起银剑,回头在椅子上坐下。
“你还知道多少?”
“下官所知道的,殿下都已经看见了。”
“这么说,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就没人再会谈及此事。”
奥利佛的语气很平淡,但这种平淡中所含的浓浓杀意,却让莫拉法尔情不自禁感到胆寒——他能感觉出:这不是威胁。
“殿下杀掉下官,自然轻而易举。不过,皇帝陛下的打算,可不会因为下官的死亡而稍有改变。”
莫拉法尔很清楚:他现在所作的事情,乃是一生中最大的冒险。稍有差池,立刻人头落地。所以在来之前当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一言一行都深思熟虑过了,才敢出头。
同样,他对奥利佛的性格秉性也反复研究过,判定他不会鲁莽行事。
果然,沉寂了良久之后,奥利佛看他一眼:
“你是为了什么?”
莫拉法尔立刻伏下身子:
“下官认定您才是卡奥斯当然的领导者。”
“朝中其他大臣也都这么认为。”
“他们只是跟着陛下的想法行事,而下官,则是出自肺腑。”
黑巫师的语调诚挚无比,但奥利佛却冷笑起来,哼了一声。
“原因呢?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什么王者之气。”
“因为殿下您是卡奥斯国中唯一了解,并且能够接受魔法概念的人,只有在您的治下,下官,以及下官这一门派,才有可能在这个国家获得与本身能力相称的地位与尊敬。”
话说得很动听,但莫拉法尔千算万算,却忘算了一件事情——奥利佛刚刚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吃过所谓“魔法”的大亏,这时候一听到与“魔法”有关的任何言语,立即火冒三丈。
“混蛋,若不是你们这类家伙装神弄鬼,父皇也不至于如此待我!滚,滚出去!”
黑巫师一见皇太子脸色便知道要糟,总算他反应够快,在奥利佛抬脚踢他以前就主动后仰翻倒,没被军靴踹到脸上。
“啊,殿下,冤枉啊。那阿斯尔皇帝的法术是从大陆西方学来,与我们这边无关哪。若是当时下官在场,定可破解他的邪术,叫他当场出丑。”
奥利佛本来已经站起来拔剑,要把这个黑巫师当场斩杀,但莫拉法尔的言辞恰好说中他心头隐痛,一时间便怔住了。
“若是当时……若是当时……”
看见对方的心结出现松动,莫拉法尔立刻补上言辞——这可是他最擅长的。
“殿下,您是英明之主。不会因为无聊的信仰问题而歧视我们。但这片土地却是教会的天下,若非他们的压制,这里的人们不会愚昧到连一个小小法术都看不出来。若不是那自作聪明的修特尔主教妄称神迹,公爵小姐也不会……”


“够了。”
奥利佛打断黑巫师的挑拨,冷冷摇头:
“米尔斯神教乃是我国最大信仰力量,我不会狂妄到以为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就改变它。更何况,夫利斯宰相,凯勒尔军团长,还有其他出身于修士馆的文臣武将,都是我帝国栋梁,我也决不会因为一个信仰问题就和他们决裂。你若指望靠这些来说服我,那是痴心妄想。”
稍顿一顿,奥利佛又直视着对方,语调严肃:
“夫利斯宰相待你不薄,不歧视你的巫师身份,让你担任他的副手,黑龙军团的副官长,不久前还保举你册封贵族——如此大恩,你却暗中监视,不是忘恩负义么!”
“下官没有任何对不起宰相的地方。水晶球只是出于机缘巧合,才恰好记录到这次交谈。”
对于皇太子的指责,莫拉法尔慨然回应,眼睛也依然直视着对方:
“宰相托付的所有工作,下官都尽责完成了。下官所获得的所有升迁,赏赐,都是建立在下官本身功绩的基础上——那是下官该得的。如果说下官唯一有什么亏心的事情,那就是现在,将本应由宰相一人知道的秘密透露给了殿下——但那也是为了帝国!”
黑魔法师声调渐渐高起来,既然奥利佛不是那种用卑躬屈膝或者谄媚言辞所能打动的人,那他就慷慨激昂一把——莫拉法尔与人交流的本事,可绝不仅仅是拍马屁一种。
“当下官刚刚听到那条信息的时候,下官也是万分惊奇和不解,帝国不可能有比您更好的继承者了。虽然陛下另有打算,但下官可以肯定——无论那打算是什么,对卡奥斯绝无益处。”
看着奥利佛的眼睛,莫拉法尔一句一顿,缓缓续道:
“故此,下官才不惜冒此奇险,将这个消息告知殿下您,让您早作预备。这不仅仅是为了下官个人的前途,也是为了朝廷,为了整个卡奥斯国!”
奥利佛闭口不言,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莫拉法尔那原本有些猥琐,但这时候却一脸凛然的神态。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那么,父皇心目中另外那个人选是谁,你可知道?”
“还不知道,但下官会竭力去探查,只要稍有眉目,就一定首先报告给殿下您。”
既然皇太子松了口风,那还不赶快表示效忠么。莫拉法尔深深低下头去,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奥利佛点点头,沉吟着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多注意些吧。没事不要再来,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曾经来找过我。”
“殿下放心,下官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莫拉法尔始终低着头,但从他身体周围开始冒出丝丝白烟,白烟越来越浓,渐渐的,把黑巫师身体完全遮盖。
“噢,对了,提前说一声:如果你确实证明了你的价值,我不会吝于奖赏。但即使我登上那个位子,也不可能完全与教会决裂。莫拉法尔,你最好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下官考虑事情一向很实际,绝不会要求份外的东西。下官所要求的,一定是殿下您能赐予的……”
模模糊糊的回答声从烟雾中传来,但当烟雾散去时,那里面已空无一人。


帝都,天舞之城。
虽然老将军安特亚斯还没返回,但皇帝法兰却提早解除了对公主的禁闭令。据说是老宰相的劝说起了作用。不过这几天夫利斯宰相一直告病不出,有传言说他又和皇帝吵架了。
西奥苔丝才没工夫去搭理这些谣言呢,总算能离开那冷宫,她的心情就像一只刚刚飞出笼子的小鸟儿一般开心。约了拉格茜丝,打算明天就一起前往科奥林斯圣山上的神庙探望大姐姐艾洛依丝,同时也向诸多神祗感谢他们响应了自己的祷告,让自己终获自由。
只是当晚,当西奥苔丝数十日来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寝殿中,正在属于自己的雕花大床上舒舒服服睡大觉时,却忽然听到阳台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苔丝,开开门……”
“谁……!”
当西奥苔丝从迷糊中醒来,初一听到声音时,心中猛然一阵狂跳——难道是那人?他竟然如此大胆,都追到这里来了?不过稍后,西奥苔丝就辨认出声音的主人,连忙跑过去打开门。
“哥哥,你怎么……?”
西奥苔丝开门时脸上依然布满红晕,但很快转变为异常的惊讶——她那一向英武自信,潇洒无比的龙骑将兄长,这时候竟然不是一般的憔悴:双目通红,显然很长时间没有睡觉;脸颊,下巴,到处都乱糟糟的,好长时间没刮胡子;最令人诧异的是,奥利佛身上一股浓浓酒气——他以前极少饮酒的呀!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西奥苔丝赶快扶住兄长的肩膀,将他小心翼翼扶到一张椅子上,转身要去关阳台门,但奥利佛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长长叹息一声:
“苔丝,我的好妹妹。”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西奥苔丝嘟着嘴抱怨道,还是去关了阳台门,同时走到正门看看,确保没有别人发现。
他们兄妹从小就很亲密,但现在毕竟长大了。皇太子深夜进入公主寝宫,若传扬出去,不大不小又是一个丑闻。最近这段时间卡奥斯宫中秘闻太多,西奥苔丝可不想刚刚逃离冷宫就又被关回去。
“是不是因为求婚米兰那件事情还不开心?哥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姑娘的……”
西奥苔丝坐到兄长面前想要劝解几句,但却发现奥利佛一直注视着她,目光明亮,一点不象喝醉了的样子。
“不,苔丝,和那事无关。只是想来看看你,我可爱的小公主。”
奥利佛微笑着,伸手轻轻替妹妹整理鬓边乱发。小时候他每天早晨都来找懒妹妹锻炼,每次都会有这个动作。西奥苔丝有些害羞,但还是把头偏过去就着他。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啊,父皇也解除你的禁令了?”
奥利佛摇摇头,脸色有些冷淡下来。但西奥苔丝并未注意到,只是自顾说笑:
“啊,原来是偷跑过来。哥哥有飞龙坐骑,可没人能关得住。禁闭真讨厌啊,幸亏父皇昨天刚刚放了我呢,否则,我也说不定要偷偷逃跑了……”
西奥苔丝咯咯说笑着,奥利佛却神色惨然,喃喃自语:
“是啊,父皇终于开始宠你了……”
“咦,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兴高采烈的公主终于注意到兄长神态,颇为奇怪的看着他。奥利佛闻言,展颜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为你高兴。这么多年,父皇总算想起来宠爱我们的宝贝小公主了。”
“哈,哥哥吃醋么。我是女孩子啊,将来又没什么责任的,父皇对你的要求肯定更严一些。”
西奥苔丝满不在乎的笑道,却不料这句话让奥利佛变了脸色。西奥苔丝这次眼睛很尖,一怔之下便住口。
“我说错话了么?哥哥你好象很伤心的样子,啊?怎么会有眼泪?哥哥怎么能哭啊!”
奥利佛抬头,勉强保持着笑容:
“没有哭,只是酒气上涌而已。苔丝,父皇最近对你和蔼了许多吧。”
西奥苔丝不解,思虑着摇头:
“也没怎么样啊,只是不再板着脸而已。啊啊,赏赐了些东西,大概觉得惩罚太严厉了,弥补一下吧。”
奥利佛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赏赐了很多东西么?还有没有其它许诺什么的,比方说……卡奥斯的皇帝位?”
“啊!”这下西奥苔丝可给吓了一大跳,“哥哥你胡说什么呀,父皇怎么会许诺那种东西。卡奥斯的皇太子是你自己啊——肯定喝醉了!”
奥利佛闻言苦笑,微微摇头:
“喝醉……嘿,就算是醉了吧。干脆就胡乱说些醉话——咱们卡奥斯地大兵强,忠臣良将比比皆是,就算由一位女皇陛下来统治,也可以治理得很好,不是么?”
“呀!怎么可能,卡奥斯从来没有女皇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做得了啊。”
“嗯嗯……那,也许,你未来的夫婿也有可能……他应该也是有继承权的……”
“哥哥!”
西奥苔丝脸色涨红,显然是生气了。
“你今晚是怎么了,怎么尽说这种怪话。你是卡奥斯惟一的皇储,帝国理所当然的未来皇帝。怎么突然间连自己的妹妹都猜忌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说到后来,西奥苔丝有些伤心,眼眶儿红红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奥利佛顿时醒悟过来,连忙好言劝解,再三说自己只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好不容易,这才劝解住。
稍后,摇曳烛光下,只见卡奥斯的小公主脸儿绯红,又轻声说道:
“再说了,哥哥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心里的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卡奥斯的臣民,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父皇的允准,说不定连我自己的皇族身份都保不住呢,又怎么会有什么继承权的说法。哥哥你到底是听了谁的谗言啊,怎么会突然跑来说这些?”
奥利佛脸色复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方才再次笑道:
“没什么,谁能对我进谗言呢。只是喝多了,跑来胡说八道一番罢了。好妹妹别见怪,对不起了,我这就走。”
“嗯,早点去休息吧。哥哥你太累啦,脸色好难看,还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好困呢,明天还要出发去神庙,没精神可不行。”
西奥苔丝毕竟单纯,同时也是对兄长绝对信任,奥利佛既然这样说,便也没再多想。打了个呵欠,小时候被兄长照顾惯了,没什么避嫌想法,干脆直接在兄长面前钻进被窝里。而奥利佛也象小时候一样,仔细替她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安心睡吧,好妹妹。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无论什么,我都会让给你的。”
西奥苔丝模模糊糊,仿佛听到奥利佛在她耳边如此呢喃,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见寝殿内早已重归寂静。只有一缕清冷月光透过窗棂,静静照在床头。
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切,以及那场古怪的对话,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次日,拉格茜丝按约前来,拉着西奥苔丝一同出发前往圣山神庙。但却发现后者一直走神。
“怎么啦?苔丝姐姐,好像有心事呢。”
西奥苔丝犹豫了一下,以前她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瞒这位小妹妹的。拉格茜丝聪颖机敏,作为智囊给她出了很多好主意。但这一次,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昨晚的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兄长那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可能说出那种颠三倒四的话来?没准儿真是一场梦呢。西奥苔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淡忘此事。也许,兄长真是喝多了,随便乱想乱说了一通,就此终结吧。
“啊,没什么的,这些天老睡不好,打不起精神。”
西奥苔丝遮掩着笑道,拉格茜丝看她一眼。以她的聪明当然早就能看出姐姐怀有心思,但既然不肯说,也就不多问。西奥苔丝本就是那种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女子,看到花开花谢都会有一番感慨,更不用说此刻心有所属,正处在相思最浓的阶段,没小秘密那才叫怪了。
悄悄偷笑两声,拉格茜丝故意咳嗽一声,把话题引开:
“对了,听说艾洛依丝姐姐这些日子也很烦恼呢。”
“怎么?”
西奥苔丝果然关注,拉格茜丝想了一想,微微皱眉道:
“不知道哪儿传出的谣言,说大姐姐她有预言和通灵的能力,乃是当年万神庙中圣女的传承者,能够与神祗沟通之类。教会对此很关注,已经派人来向兄长询问两次了。”
“啊,怎么会这样,谁乱嚼舌头啊。”
西奥苔丝立刻也皱起眉头。作为三女神中的大姐姐,艾洛依丝温柔善良,医术高超,无论面对王者还是贫民都一视同仁,很多穷苦人都称她为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化身。当然,这只是赞誉。
但作为与她最亲密的姐妹,西奥苔丝和拉格茜丝很早就发现,她们的大姐姐真有些与众不同的能力——比方说,很多事情,刚刚想要开口求助,还没说出口,大姐便帮她们做好了。初还以为只是姐姐特别细致,但时间长了,便发现并非如此,而是真能猜测到她们的心思。
另外有时候,明明还没发生的事情,竟然也能有所预感,会提前让她们有所准备,趋吉避凶,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预见时间也不很提前,但却足以让人感到惊异了。
她们当然询问过,但艾洛依丝却表示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从小如此,心底模模糊糊呈现出来的一丝想法,却特别准确。不过艾洛依丝一直很忌讳这种能力被外人所知,向来很小心。却不知道这名声怎么还是传了出去。
对于此类消息,教会一直是很在意的。前不久索菲亚的皇帝刚刚展现出家族世传的魔法天赋,卡达印总教廷已经头痛万分了,再忽然听说原本在大陆北方占主导地位的多神异教居然又有“圣女”现世,那还不闹翻了天!前后几天工夫,已经有两拨教皇信使赶往圣山查明此事。科奥林斯圣山是白龙圣骑士团的地盘,这些人前来自然首先要找到阿尔方斯大主教,小心求证。
拉格茜丝自然是全力偏帮着自己的姐姐,实际上就连阿尔方斯本人也不想多生事端。他原来就是当地多神教的大祭司,后来出于政治原因才改信了米尔斯神教会。对艾洛依丝自然有一份香火情在,两次都用托辞打发走教廷使者。但教廷却不肯掉以轻心,据说马上还要派一位红衣主教亲自过来,现在阿尔方斯为此也很是烦恼。
“兄长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劝说姐姐,咱们避一避。暂时离开圣山神庙,让那些讨厌和尚们扑个空。”
拉格茜丝毫不掩饰她对教会的厌恶,也不管自己的哥哥也是主教。西奥苔丝从来不怕惹事的,听了这话只有拍手叫好。
“好啊好啊,我们三姐妹还从来没一起出游过呢。”
不过稍后,她又皱起眉头:
“但是姐姐那么仁慈,神庙里病人又从来不会少的,她怎么肯同意离开呢?”
“哈哈,放心吧,我早就考虑好啦。有一个地方,姐姐是肯定会答应去的……”
“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小妹妹咯咯轻笑着,眼中浮现出胸有成竹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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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4 12:44:0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四节


繁花遍野,草长莺飞,五月的阿伦西亚,即使偏处北方的卡奥斯国,这一刻也春意正浓。
春天并不是打猎的好季节,但却适合骑马。此时一匹青色骏马正缓缓漫步在翠绿原野上,马上骑士也是一身青衫,腰间虽挂剑,身上却没穿任何甲胄——是在自己家里散步,没必要戒备,就连那佩剑,如果不是皇帝所赐,不能随便离身,也不会带在身上。
那正是圣剑兰特贝尔克,卡奥斯皇帝御赐给青龙骑士的佩剑。
自从向皇帝告假,返回故乡整理自己的所谓“武士之心”以来,雷昂这些日子一直都处在冥思苦想之中。他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先哲章典,也同乡间父老,贩夫走卒随意交谈,希望能够令自己紊乱的心境尽快平复下来,但效果并不好。
身为军人,理应对国家忠诚,但身为骑士的理念与信条,却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卡奥斯屠人之国以求安定的政策。忠诚与信念,究竟应该以何为重,他还是不能从矛盾中解脱出来。
也许,从此终老故乡,不问外务,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吧。每当雷昂独自躺在碧草地上,口中咬着草茎,想事情想得头痛之时,心中也偶尔呈现出这样的念头。
可是当他回家向母亲谈起自己的心事时,却被慈爱的笑斥为“胡闹”——还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就想着要退隐了,倘若老元帅父亲尚在世,肯定会气得跳起来揍他。
不仅如此,法雷尔家毕竟是名门,虽然平时不大和其他豪门过多交往,多年的世家老友还是很有几个的。雷昂平时大都不在封地,家中仅有寡母一人,别人也不好多来探望。如今既然青龙家主长时间的呆在封地,那些老朋友,老世交就没道理不来走动走动了,更不用说还有一些想走门路的。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法雷尔的领地上常有客人来往,雷昂必须抽空接待他们。杂事一多,也就没空胡思乱想了。好在四年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生活,早让他锻炼出了与贵族交际的本领。卡奥斯的贵族远不如索菲亚的贵族圈那么规矩森严,接待起来倒轻松得很。
而在旁人看来,这位法雷尔家的当代领主,不但拥有卡奥斯第一勇士的赫赫威名,在贵族礼仪和风度方面也都优雅非凡,不愧是曾经做过索菲亚统治者的贵族。即使不是出于功利之心,也都愿意多多和他交往。
这样一位地位崇高,风度翩翩,而又尚未婚娶的单身贵族家里,提亲者肯定是不会少了。卡奥斯风俗俭朴,没那么多俗礼。亲自上门拜访,或明或暗直接表达爱慕之意的贵家小姐都有不少。不过雷昂在这方面也很驾轻就熟了,总是能以最妥当,最委婉的方式说明自己的拒绝之意,同时也决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堪。
对于外人,他尚能够用各种托词应付掉。可对于家中母亲大人的询问,就不好用这些手段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首脑,官高爵显,尽早成婚乃是一种责任,以前尚可用年青,军务繁忙等理由加以推托,可现在却都不成立了。好在母亲一向随着他,对儿子的期望也很高,既然雷昂自己不曾表露过对哪家姑娘有好感,家里也就从来不催促。只是偶尔询问一次,表达必要的关心罢了。
所以现在雷昂还能抽出时间来,一个人在家里牧场上骑马散步。但悠闲的生活并没能持续多久。四月份的某日,法雷尔家领地上来了三位贵客,使得青龙骑士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前去招呼客人。
三位都是绝顶的大美人——卡奥斯国最负盛名的“美慧三女神”,头一次同时出现在除了圣山神庙以外的地方。

“公主殿下请用。”
从中京国不远万里运来,却仍能保持阵阵清香的精致茶叶,再配上本地深山中最清澈的山泉水。恐怕即使在卡奥斯的皇宫中,也品尝不到这么正宗的东方茶艺。
自从当年王坚大师主持建造了帝都天舞之城以后,那个东方古国的很多习俗就在这里扎根,发芽,甚至还作为一种时尚,在上流社会里悄悄传播,饮茶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有一对来自中京国的剑客夫妻,据说还是那边的世家贵族子弟,为了逃避家族指定的婚姻而私奔。与王坚大师相似的经历,使得他们也辗转来到了卡奥斯国,并且被上一代的卡奥斯君主热情挽留下来。不过这对夫妇一直保持低调,在此后的十多年中,这里甚至没一个人知道他们身怀绝技。




直到有一天,那位男性剑客无意中看见雷昂在练武。雷昂少年时就展现出极好的武学天赋,前后传授他武艺的师傅也有好几位,以帝国剑圣安特亚斯为主,连枪圣梅菲斯也指点过。但在那位中京剑客的眼中,如此绝佳的根骨资质,却竟是要被白白糟蹋了!
一时兴起之下,剑客出手,轻易折服了这个少年。随后,便如同所有传奇故事中所述,少年学到一身奇迹般的本领,最终成就大陆第一勇士的赫赫威名。不过那位因为总算找到满意传人,让一身绝技不至于就此断绝而终日间得意洋洋的男性剑客并不知道,他的妻子这些年里其实也没闲着……天下无双的女子专用剑技——“剑舞”也终于在这片大陆上留下传人,而且是传授给了一位气质,容貌,以及风韵上都最最契合的美人儿。
“只要你自己不想,天下间再没有人能让你哭泣”——西奥苔丝的师傅如此劝慰着自己多愁善感的徒弟。“剑舞”其实并不是威力最大的武功,碰到不通风情的野兽就未必好使。但用来对付人,特别是对付男人,绝对天下无敌,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忍心伤害那舞蹈中的女子,即使对方手中持着剑,并且正在与自己为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一对夫妻虽然都找到了满意的弟子,却互相瞒着对方。不过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青龙骑士的神奇崛起,以及卡奥斯公主殿下持剑时那曼妙无双的舞姿,终究还是渐渐传扬出来,那对夫妻之间怎么算帐别人不知道。但雷昂与西奥苔丝后来却还是彼此知道——除了同为安特亚斯弟子身份以外,他们又多了一层师兄妹关系。只是,师傅们在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的同时,却也同时要求他们——要以击败对方为目标,刻苦锻炼!
也许那对夫妻自己不好打架,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吧,可他们却没考虑雷昂与西奥苔丝的身份差别……后来,在师傅们的逼迫下,两个徒弟不得不半真半假较量了一次,而从此以后卡奥斯也有了“只要剑舞一出,就是青龙骑士也只能避让”的传言。
所以有一段时间内,卡奥斯宫廷中很有一种言论,说青龙骑士很可能成为皇帝法兰的女婿。无论从皇帝对雷昂的宠爱,还是从这对年轻人本身的条件来看,这个传言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帝国皇帝似乎从来没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而雷昂家中,当老夫人面对劝说她托人去向宫里提亲的主张时,也只是付之一笑。
因为这些传言的存在,西奥苔丝与雷昂之间的交往就很谨慎了。他们倒不是怕事的人,本来不会因为几句流言就畏首畏尾,可他们的那对夫妻师傅却似乎真有这意思,有一段时间还很努力的撮合他们,这就让两个年轻人深感尴尬了。于是,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两人故意互相疏远开来。
拉格茜丝也曾私下问过姐姐:为什么对雷昂这么优秀的人没有感觉呢?西奥苔丝很大方,连这方面也不瞒小妹妹,耸耸肩,很诚实的回答:
“不知道,雷昂师兄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很亲近,很可靠那种,但绝对不会心跳。啊,就象是面对奥利佛哥哥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公主殿下居然亲自来到雷昂家中来做客,那可是很不一般的举动。如果不是因为西奥苔丝平时一向顽皮胡闹惯了,旁人没准儿会猜想帝国皇帝难道真有打算和法雷尔家联姻的意图?即使现在,当公主殿下一行人前来拜访的消息传到法雷尔城堡时,原来经常来拜访的一些附近邻居们就都很识趣的不再出现,以免打搅到真正的贵客。
西奥苔丝站起身来,笑吟吟接过了雷昂亲自奉上的茶水——按照她的公主身份,本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在青龙骑士面前,即使再顽皮不羁的姑娘也会变成淑女。更何况雷昂还是她的师兄身份——卡奥斯这边对于同学之间的辈份并不讲究,但中京那里却很看重这些。先入师门者为大,而前辈的权威则又非常之重。西奥苔丝在朝中是公主,但在师傅们面前,对雷昂还必需持后辈之礼。
西奥苔丝这么一站,后面艾洛依丝与拉格茜丝也不得不都站起来,却让主位上老夫人吃了一惊,以为她们刚来就要走,连忙拉了雷昂过来挽留。结果几人有些尴尬的互相看着,突然间都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呀,雷昂将军苔丝姐姐你们真是的,在这里还要讲究中京国那一套啊。中京人说什么‘相敬如宾’,大概就是这样了。”
拉格茜丝最无顾忌,当即拿两人开起了玩笑。雷昂与西奥苔丝的师承关系,在情同手足的三姐妹之间,并不是秘密。
西奥苔丝脸色微红,啐了她一口。
“别胡说,‘相敬如宾’可不是用在这儿的。”
旁边雷昂也笑着解释道:
“中京国礼仪繁琐,真要讲究起来那就太麻烦了。即使以前师傅们多次教诲,也只能稍稍尽点意思罢了。若是严格按照中京礼法,我不能出面的,应该是家母大人单独接待女眷。”
“哈?听说在那里,男孩女孩七岁以后就不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真是这样么?”
拉格茜丝很好奇的问道,这次却是西奥苔丝回答:
“其实也没那么严格的,否则我们的师傅可见不了面。”
说到这里,雷昂与西奥苔丝不禁相视一笑,他们的那对师傅在中京是名门望族出身。两人正是在一次家庭宴会上相遇,相知,然后相恋。在和各自徒弟闲聊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回忆过那一刻的心动和喜悦。后来雷昂与西奥苔丝正是无意中闲谈到这些,这才惊觉他们竟然是拜在了同一对夫妇门下。
虽然远离了故土,这对夫妇却毕竟改不了从小受到的教育习惯。即使在异国他乡,他们也还是很讲究中京那一套。作为他们的弟子,雷昂与西奥苔丝都常常被他们教导要“守礼”,而中京的礼法却又委实繁琐到令人发狂。不过后来,当其中的女徒弟在老将军安特亚斯的教导下从原来楚楚可怜的小丫头逐渐成长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包以后。有一天她忽然发觉,其实师傅们早有一个大破绽露出来的。
私奔!——中京礼法中最严重的一条已经被师傅们自己打破啦!当西奥苔丝坏笑着故作娇憨状询问师傅们此方面问题时,果然让两位师傅面红耳赤,从此以后也就不那么严格要求他们遵循“礼法”了。
在这里没什么顾忌,在座的人也都完全可以信赖,西奥苔丝便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说给大家听,引起阵阵笑声。雷昂虽然不大愿意说师傅们的闲话,却也不好打搅了这位公主师妹的兴致。
说说笑笑,一个快乐的下午很快过去。既然远道来此,自然要在法雷尔家的领地做客一阵子,贵族城堡中历来都保留着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不过这次是三位尊贵女客,安排住宿的事情肯定是老夫人出面安排,作为家主和男人,雷昂不必再作陪了。
法雷尔家的年轻领主恭恭敬敬告辞离去,而当雷昂走出客厅之后,那位一直带着微笑的老夫人也款款站起,邀请三位小姐一起去休息的地方,顺便也参观法雷尔家的城堡。
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动作姿态却无比优雅,年轻时肯定也是出众的美人儿……拉格茜丝与西奥苔丝两人躲在后面叽叽咕咕,羡慕着那种只有岁月才能带来的沉静娴淑之美。而在前面,老妇人却与艾洛依丝言谈甚欢。
老夫人年轻时竟然也曾在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中侍奉过,说起来还是艾洛依丝的前辈呢。两人一下子找到共同话题,谈起神庙里的各种往事,以及照料病患的心得体会,距离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倒把后面两位给冷落了。


西奥苔丝一向是好凑热闹的,很想要插话进去,却被拉格茜丝拉一把,朝她使个眼色,笨公主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两个顽皮丫头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一声不吭,艾洛依丝还不时奇怪的回头瞧瞧她们,担心她们走岔路没跟上呢。

当天晚上,法雷尔家城堡外面,一处僻静的小花园。青龙骑士雷昂盘膝端坐,圣剑兰特贝尔克摆在身边,竟然已经出鞘,明晃晃,在月光下闪耀着森冷寒气。
背后响起轻轻脚步声,有人沿着林间小道走过来,雷昂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道:
“记得师傅们最爱在月下舞剑。特别是师母大人的月光剑舞,清丽绝俗,非人间可见。想来师妹也已经学到了剑舞的精髓吧,既然还想较量,我奉陪就是。”
后面却无回音,雷昂回头,然后诧异站起。
“艾洛依丝小姐!”
身后,美慧三女神的大姐姐悄然站立,脸上依然是那浅浅笑容。
“抱歉,苔丝妹妹一时不舒服,不能来了,要我来代为赔罪。”
晚饭后西奥苔丝遣人送信,约师兄月下比剑。两人的师傅一向鼓励他们同门间互相切磋,好互相参照武艺进境。雷昂在其它方面都比西奥苔丝强得太多,不比也罢,可唯独那剑舞之技却是专门克制他所学的中京剑法,当初第一次比试,猝不及防之下还吃了点小亏,心头难免不服气。今夜月光明媚,正是最适合发挥剑舞威力的时候,青龙骑士干脆带了圣剑前来,打算好好见识一下师母专用来收拾师傅的“绝技”。
想不到却是给师妹耍了一把,雷昂耸耸肩,倒也不生气。无论作为顽皮的小师妹还是高傲的公主,西奥苔丝在他面前都有权淘气。
“呵呵,您言重了,想来是苔丝和我开个玩笑而已。”
西奥苔丝那个所谓“不舒服”的谎言可不高明——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好,艾洛依丝决不会出现在这儿。此刻艾洛依丝的嘴角依然含笑,脸上却微微有些泛红。就算没有那奇异的天赋本领,她也能猜度出两个小丫头专门要她来这儿的用心。其实当初拉格茜丝建议她外出散心,并且特别提到要来法雷尔家城堡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察到。
——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接下来两人默默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要说的话似乎已经说完,但如果就这样掉头离开,却又显得太生硬,他们都不想给对方这种感觉。
最后还是雷昂展现出了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他微笑着主动发出邀请:
“这么好的月光,一起走走吧。”
艾洛依丝连忙点头答应。英俊的骑士与优雅的淑女,在月光照耀的草地上并肩而行,看上去仿佛画中的意境。一个是英雄之首,一个为淑女之冠,他们俩早就被认为是卡奥斯国中最适合,最般配的一对。但实际上,此时此刻,两个人却都像刚刚初恋的少男少女一样局促。

“这里的花儿都是母亲大人亲手种植照料,虽然比不上小姐的玫瑰园,却也可以将就着看看了。”
作为男人,雷昂得设法找一个话题。在看到艾洛依丝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小师妹的用意。青龙骑士性格端方严谨,但绝非苦行僧。母亲大人多次的吩咐,以及作为一个大家族领主的责任感,都在提醒他:是为自己婚事考虑的时候了。
对艾洛依丝,一直都有着隐隐约约的好感,所以雷昂并不介意小师妹的算计。他并不迟钝,完全能体会到艾洛依丝长久以来对他所展现出的那份淡淡情意,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发展下去——在这方面,他远不如自己的副官,甚或是部下那几个中队长。
可艾洛依丝似乎也不擅长这个,即使她拥有可以猜度人心的奇妙天赋。
“嗯,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罕见的品种,但照料得都很细致呢。特别是这些春天石南……”
艾洛依丝弯下腰去,摘取一朵小小的花儿别在衣襟上,向雷昂微笑着:
“春天石南是敬献给圣约翰尼的花朵,寓意为宠爱,老夫人对你可是宠爱备至啊。”
雷昂随手摘取一朵,托在掌心:
“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常常带我在这里周围打猎。记得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杂木林子,没什么花木。父亲与法兰陛下——那时还是亲王,有着授业师徒之谊。陛下常常前来拜访,每次都喜欢在这里野餐聚会,所以就把这里改作了花园。”
“咦?师徒?”
艾洛依丝轻呼一声,雷昂转过头:
“怎么?”
“没什么……能做陛下的授业恩师,感觉年纪应该很大才对。可是白天见老夫人,和陛下的年龄似乎相差并不远……”
“呵,我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年纪相差了三十岁。”
雷昂毫不在意的解释道,反倒是艾洛依丝脸儿微红。
“原来是这样……”
雷昂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但他们相互间很恩爱,后来父亲在北地战死,母亲大人就闭门谢客,再也不愿见外人。而我则被陛下带走,送到安特亚斯师傅身边学艺,再难得有机会回家。母亲大人常常遣人送花给我,就是这春天石南。直到今天,才明白其中含义。”
艾洛依丝沉寂不语,良久,才轻声问道:
“从小就离开家,离开妈妈身边,一定很寂寞吧。”
雷昂想一想,却摇摇头:
“不,要做的事情得太多。光习武就包括了剑术,枪术,骑术,弓箭术……后来中京师傅还传授我格斗与内息吐纳的功夫。此外还有兵法,民政,礼仪……从来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寂寞?那似乎是一种奢侈品。”
静静倾听着雷昂的诉说,艾洛依丝抬眼看向对方。这位卡奥斯最强战士,无敌的军团长,在她眼中却似乎成了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从小失去了父亲,又被带离母亲身边。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学习和锻炼,却从没有享受过同龄人应有的乐趣……不知不觉中,艾洛依丝竟然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雷昂的头发。这是一个充满了母性温柔与光辉的动作,青龙骑士一愣,却也不曾躲闪。
过了片刻,还是艾洛依丝自己惊醒,红着脸道歉,雷昂哈哈一笑:
“艾洛依丝小姐的温柔与爱心,真是让人迷醉呢,有幸陷在里面,可不想出来。”
美慧三女神的大姐脸上立刻显出羞恼之色,想不到堂堂青龙骑士也有言语轻薄的时候。瞪他一眼,掉头作势要离开。雷昂果然马上服软道歉,于是便顺势回转……
月光下,花林中,一个轻嗔薄怒,一个妙言笑语……很多事情,果然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苔丝公主的御驾在法雷尔家领地足足待了三天,这已经是极限。再呆下去,旁人大概真要怀疑点什么了。
其实西奥苔丝自己也挺烦闷——大姐姐和师兄都没空搭理她啦。法雷尔家地盘挺大,但多半是没开发的山野密林。春天也不是打猎的时候,没什么地方可玩。只好与拉格茜丝整天陪着老夫人说话聊天。
老夫人倒是挺喜欢她的,看她的目光中总有一份与众不同的慈祥之意——是拉格茜丝觉察出来,但也怎么没在意。西奥苔丝本来就讨人喜欢,在师兄家里也不会把对待老头儿安特亚斯那套刁蛮脾气拿出来,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不过终究还是要告辞的,算算日子,圣山上的麻烦应该能躲过去了。尽管拉格茜丝还想多赖几天,给大姐姐多创造点机会,但艾洛依丝本人却放不下山上的病人们,于是再三要求,终于还是走了。
以往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两人外出素来都是骑马的,但这一次因为有艾洛依丝在,要保持淑女形象,只好一起坐了马车。香车美人,加上威武的扈从骑士队伍,在外人眼中,还真是一位文雅贤淑的殿下呢。
雷昂自然是要相送的,作为家主,雷昂有责任把他们送到法雷尔家族领地的边界。上路之后没走多远,却见前方尘土飞扬,十多匹快马迎面奔驰而来。这边几人都吃了一惊。法雷尔家的领地并不在交通要道上,城镇也不繁华,平时很少有大队商旅往来。难道又有客人前来拜访?
扈从队长博尔克斯立即上前去要求给公主让道,可不一会儿却灰溜溜跟在另外两人身后返回来了。其中一个是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柯利亚特,而另一人,黑甲黑发,面庞皮肤却白如玉石,竟然是帝国禁卫军统领,皇帝身边的卫队长哈西那姆。
“哈西那姆将军?”
皇帝的卫队长竟然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雷昂吃惊迎上去,果然听柯利亚特低声禀报:
“陛下驾到。”
…………
片刻之后,卡奥斯皇帝法兰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哈西那姆与一些青龙骑士团的将官,他并没有带本身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部队,算是轻骑简从而来。在场所有人自然是跪下接驾。很自然的,皇帝首先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女儿,眉头不由一皱。
“苔丝?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师兄家里拜访……陪姐妹们一起来的。”
西奥苔丝以前是有点怕父皇的,不过最近父皇似乎对她温和了不少,也就大着胆子回答。法兰看看旁边艾洛依丝和拉格茜丝两人都在,扈从队伍也还齐整,不算乱跑,便挥挥手。
“玩够了,记着早些返回帝都。安特亚斯卿去了北地军港,剑士军团不能没人控制,别忘了你的职责。”
“哎,知道的,正回去呢。”
西奥苔丝转转眼珠子,正想着是不是趁父皇心情不错的机会去撒个娇儿,帮哥哥说些好话。却见皇帝已经转向旁边的雷昂:
“卿还是不肯回朝么?”
雷昂深深地下头去:
“臣惶恐……”
还没等他说出下面的言辞,法兰便打断了他。
“陪朕一起走走吧。”
皇帝的要求当然不能拒绝。看着皇帝与青龙骑士先后走向路边小树林,哈西那姆,柯利亚特等人都很知机的站在原地等候,拉格茜丝倒是有心想偷听,但慑于君王威严,也不好明目张胆上前。只是连续朝西奥苔丝那边打眼色,想要她去。
西奥苔丝果然大着胆子凑过去了,但还没靠近,却见父皇忽然回头,极为严厉的瞪了她一眼,登时把公主给吓回去了。
虽然对女儿严厉,但在面对雷昂的时候,皇帝法兰的神色却又重新转为柔和。
“卿告假多日,可解除心中的疑惑了么?”
雷昂微微皱了皱眉,低头道:
“臣愚钝,虽然冥思苦想,却依旧不能领悟。每每忆及当日草原之战,无辜平民尸横遍野的惨象,仍是常常感到羞惭痛悔。”
皇帝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卿直到现在还认为那些牧民无辜么。要知道塔利亚斯全民皆兵,青壮年男子无人不曾干过那劫掠之事。抢的是谁——还不都是我帝国的商队!即使老弱妇孺,也都是曾经或者未来的劫掠者,即使将他们屠戮殆尽,也没什么良心不安的。难道让那些半大小子成长起来,再找我帝国子民报复不成?”
见雷昂仍然面带不满,法兰叹一口气,又说道:
“其实我们后来也没赶尽杀绝,按照夫利斯宰相的建议,朕将残存的塔利亚斯妇孺都迁往蛮荒之地德雷吉亚斯,让他们自生自灭,也够宽厚了。”
“高于车轮的男子被全部斩杀,这也能算宽厚么!”
青龙骑士愤然开口,语调高昂激越,一如他那日在庆功宴上的斥问。一时间,连法兰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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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311500 发表于 2011-2-6 15:57:0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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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7543 发表于 2011-2-18 21:38:22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五节

卡奥斯的皇帝法兰,自青年时便以刚烈严厉而著称,称帝之后更是威严无比,二十年来,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用斥责的口气说话。青龙骑士虽是他最宠爱的部将,但毕竟是臣子,如此无礼的举动,都够得上死罪了。
其实就连雷昂自己也吓了一跳,愤然开口之后,立即跪倒在地上向皇帝道歉。然而,令他大为惊异的是——皇帝居然并不介意,反而淡淡笑了一声:
“罢了,卿已经长大啦,有自己的主见和信念,不是别人能左右得了的。”
伸出手去,法兰忽然拍了拍雷昂的肩膀。
“爱卿今年二十五了吧。记得卿是一月二十二的生日,出生那一天,正好是殉道者圣威尔肯帝斯的祭日。圣威尔肯帝斯是因为坚持信念而死,卿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像啊。”
皇帝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记得……雷昂心中一阵感动。从小到大,皇帝待他一直非常好,好到几乎引起皇太子嫉妒的地步。雷昂小时候也曾经问过尚为亲王的法兰,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待,记得当时法兰哈哈大笑着说道:
“你的父亲,我的恩师,待我如子侄,所以我也拿你当自己的儿子看!”
那时候父亲还没死,亲王法兰常常来这里拜访,他的性格也远不象现在这样暴躁阴翳,甚至可以称得上爽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的性格完全改变了呢?雷昂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皇帝腰间那支漆黑的剑柄上——魔剑萨恩巴特,这口据传蕴含了兽人族大祭司灵魂的神器,当真如传说中那样具备引诱主人堕入魔道的力量么?
正在沉吟,忽然听皇帝又说道:
“但治国之道,不是光秉持正义的信念就行的。有光必有影,一个国家不可能没有阴暗面。很多事情,必须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才能解决。一味仁慈拖延,只会酿成大患!”
皇帝竟然在教他治国之道?雷昂吃惊的低下头去:
“臣只是一介武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光影之别,非臣所能分辨。”
——话不投机。法兰脸上终于显出怒色,很不高兴的摇摇头:
“雷昂,你是朕从小亲眼看着长大的。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个塔利亚斯,便要背弃你对朕发下的誓言么?”
“——以神的名义发誓:在我的骑士生涯中,必将宽厚仁慈,怜悯和善待弱者,绝不施威于手无寸铁的人群,善良的妇人儿童均为我的保护对象。凡落难之人有求于我,定当竭尽全力。在战斗中,我必将勇敢地对抗强暴,抗击一切错误,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捍卫我之所爱,至死……不渝。”
法兰的原意,是指雷昂曾经宣誓效忠于他,却不料青龙当真把骑士守则给背了出来,堵的皇帝哑口无言。法兰这下子可真火了,他的性子,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天下间有谁敢这样对他说话?暴怒之下,手臂一抬,“啪”的一声,竟然是重重一记耳光抽上了雷昂的面颊。以后者的身手当然可以躲避,但这始终时候怎么能躲?
青龙骑士面容不变,但脸上已经显出红印。法兰一巴掌甩出之后便即后悔,更没想到对方不躲,打中以后反而一呆。当然皇帝不可能道歉,而雷昂也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两人无言相对,阳光斜斜映照下来,衬托出两代武士的坚定身姿,竟是说不出的相似。
小树林外,哈西那姆,柯利亚特等人默默等待。人人都知道青龙骑士是皇帝最看重的将领,但就因为雷昂长期不归,皇帝竟然亲自前来相召,这个面子可太大了。西奥苔丝原本是打算尽快溜走的,但现在也乖乖等在那儿,想知道父皇和师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柯利亚特尤其紧张,他是知道长官脾气的。雷昂平素处事并不古板,但如果是涉及到原则性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做任何让步。可偏偏皇帝又是那么个暴躁性格……当柯利亚特听到树林从忽然传出青龙骑士高亢的声音,以及后面似乎还有打斗之声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所幸,接下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又过了许久,才见皇帝与青龙骑士一前一后走出。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而雷昂则紧紧抿着嘴唇,神态同样肃然。
皇帝最终还是回头,拍了拍青龙骑士的肩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再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回来,朕始终是需要你的。”
言毕,法兰纵身上马,径直沿原路返回,竟是走了。哈西那姆看了雷昂一眼,张了张口,但终于什么都没说,也默默跟随皇帝离去。
剩下几个人中间,西奥苔丝胆子最大。但她也过了很久,才看着雷昂脸上的痕迹,小心翼翼询问道:
“父皇打你了?”
青龙骑士不做回应,但却一直高傲的扬着头,一言不发。在场所有人都暗自骇然,朝中上下只知道皇帝固执,没想到青龙骑士顶真起来,却竟然比皇帝更加固执。不过因为一个理念问题,却与皇帝之间形成如此深重的隔阂,甚至于放弃大好前程,这值得么?
——很多人心中都这么想,但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眼见局面严肃,西奥苔丝决定还是不要多做逗留。和雷昂道一声再见,她回到马车上,示意车夫启程。
无意中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大姐姐艾洛依丝神色不对——她有时看看雷昂,但更多却是朝后面皇帝离去的方向张望,脸上充满震惊和意外的神色。
“姐姐怎么了?”
拉格茜丝也注意到,好奇发问。但这次艾洛依丝却没象以前那样温柔坦率地作出回答,只是充满疑惑的默默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带着满腔怒气,法兰返回了帝都。他这一次本有很多安排,但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
怒气冲冲回到宫廷,走入书房,那里正有一位官员在等着他,是司掌国家印玺,负责颁布法令的掌玺官。见皇帝回来,当即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去,同时开口询问:
“陛下,您在临走时曾传口谕:回来后将有重要旨意发布。现臣已尊旨,将国玺,家族印玺,以及您的私章都带来,请您下诏令吧。”
法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临走时的确吩咐过掌玺官。但此时心境已然大变,没好气的挥挥手:
“朕改变主意了,你下去吧。”
掌玺官也算老于世故了,眉眼丝毫不动,躬身一鞠,捧着一大盘印玺无言退了出去。法兰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从书桌抽屉的最下端拿出一瓶烈性酒来,狠狠灌了几口——倘若有贴身侍从在此,定然会大惊失色:皇帝素来自律极严,从不酗酒的,什么时候竟然转了性子?
书房门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正在过来。法兰提高嗓门,叫了一嗓子:
“朕很烦,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但那声音竟然不停,来人无视皇帝的旨意,依然推门走了进来。法兰眉头一皱,怒气刚要升起,但却又忽然松懈下去——作为几十年的老搭档,老朋友,宰相夫利斯,早就拥有了在任何时候都能觐见的权利。
“陛下……”
夫利斯走近前来,轻轻从皇帝手中拿走酒瓶,法兰默然不动,过了很久,才对夫利斯苦笑一声:
“贤卿,朕生平头一次觉得,朕老了。”
“臣以为,所谓老人,行事应该会更加稳重小心,以及考虑全面。”
夫利斯语气淡然,但言辞却毫不客气,竟然隐隐带了指责的意味。法兰一惊,抬起头:
“卿是什么意思?”
“请原谅微臣失礼,微臣只是想知道,陛下心中,到底是什么打算?”
夫利斯正视皇帝,脸色严肃无比。法兰愈发迷惑了:
“朕不明白贤卿所指何事?”
“以老臣所知,需要同时盖上国玺,家族印玺,以及您个人私章的诏书,只有一种……”
卡奥斯的宰相长吸一口气,看着皇帝:
“那只有传位诏书!”
“…………”
“我的陛下,您当真想要改变帝国皇位的继承者么?”
面对着这位相识相知多年,几乎任何事情都从不隐瞒的老臣,卡奥斯的皇帝沉寂良久,才终于点点头: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很久以前,朕就有这打算了。”
夫利斯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涩然问道:
“陛下属意于谁?”
回答并没有出乎意料,皇帝很快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雷昂,他才是朕的长子……真正的长子”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反倒是法兰首先开口:
“贤卿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夫利斯苦笑一下,白色的胡须跟着嘴角一同颤抖:
“陛下自幼年时便对青龙骑士关爱有加,甚至远远超过了对两位殿下的关心,如果说这还只是个人喜好的话……数年前,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我军大获全胜。陛下却将唯一能克制您手中魔剑的圣剑兰特贝尔克托付于一个外臣……那一天,着实让老臣吃惊不小。”
“…………”
“更不用说后来将南国土地尽数赏赐,如此明显的裂土封王之举,当然不可能仅仅用宠臣来解释了。而且这些年来,陛下对青龙骑士的优容,亦远非其他臣下可比……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若臣还不能意识到什么,可枉为国相了。”
“朕表现得那么明显么……”
皇帝的语气有些低沉,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朕倒是想把南方的土地封给他,将来也能够成为一代君王。只是天不如人愿,南方国家重新崛起,倒如今反而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夫利斯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皇位传承,乃是陛下的家事,臣等外人本无权过问。但此事关系到我卡奥斯国生死存亡,陛下与微臣相契二十余年,臣不敢因惜身而误国事,必须进言。言辞若有冒昧之处,还请陛下恕微臣僭越之罪。”
皇帝无力的挥挥手:
“朕若是不宽恕,刚才就治罪了,贤卿就直抒己见吧。”
得到了皇帝的允许,夫利斯当即上前一步,低头道:

  


“陛下,请恕臣直言:奥利佛殿下已经成年,他的皇太子之位也已确立多年,朝中大臣,人人皆以为殿下日后必为帝国之主,殿下亦深自诩之。如今突然要另立皇储,恐怕将在朝中激起大乱。”
法兰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怕什么,朕才是皇帝,皇太子不过储君,难道朝中大臣会分不清应该效忠于谁?”
夫利斯连连苦笑,皇帝虽为武夫,毕竟作了二十年的君主,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
“陛下,君王与储君乃是一体,臣子们效忠于君王,同时自然也效忠君王的继承者,这原本并无差距。可如果一朝改变,臣子们势必无所适从,各人心中难免会有得失之念。倘若再有小人从中挑拨……”
皇帝法兰冷笑一声,霍然站起,抬手从身后墙壁上摘下魔剑萨恩巴特,重重在桌子上一拍。
“朕有魔剑在手,大军在握,谁敢反我!奥利佛么,他有这胆子?”
话题涉及到造反这方面,就算是夫利斯也不敢多说——他总不能跟皇帝讨论谁谁谁有可能造反?只好低下头。
但帝国宰相并没有放弃,他仍然试图挽回,作为一个资深政客,他太清楚皇帝此举将给帝国带来的危害。
“无论如何,这将导致我帝国人心不稳。当下我帝国正值多事之秋,虽然消除了西方塔利亚斯草原上的威胁,可南方索菲亚势力却日益坐大,而阿古利亚也正式与我们撕破了脸。陛下,请您听微臣一句话吧——眼下实在不是更换皇储的时机啊!”
缓缓的,艰难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跪倒在皇帝面前。法兰很不高兴,他最讨厌这样。夫利斯以前都是用言辞和道理说得他心服口服,从来不会用这种无聊的动作来要挟他。
但无论如何,宰相是他最信任的臣子,最可靠的朋友,皇帝还是弯腰将老头儿扶起来。
“眼下不行——好,那么请贤卿告诉朕,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
“这……”
夫利斯一下子愣住,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好时机。无论何时,皇储废立,都是足以威胁到国本的大坏事。而更要命的是——是没有理由的更换。
当然在夫利斯这样注重理智的人看来,皇帝的个人喜好绝对不是理由。
“臣以为……”
这一次,不等夫利斯开口,法兰就打断了他。
“好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贤卿,你自己也说了——皇位传承,终究是朕的家事。朕作为皇帝,有权利决定谁来继承这个国家。”
“是,那是陛下您的权利。倘若陛下当年就宣布此事,微臣决无异议。可既然昔年已经定下了皇储之位,到如今却要更改,这才是造成群臣震恐的原因啊!”
“如果当年的局势允许朕宣布这件事情,朕又怎么会拖到今天——那时候贤卿天天都在为朕谋划朝中大局,应该比朕更清楚。”
法兰没好气的抱怨道,夫利斯眉头紧锁,脸上不自觉地显出苦笑来。
册立奥利佛为皇太子,是在法兰宫廷政变成功,夺取了卡奥斯皇帝位之后不久的事情。那时候国中局势混乱,亟需稳定人心。为了昭告天下法兰王朝将长久持续下去,尽早确立下一代的继承人,这是必须的。
当时正是夫利斯本人多次进谏,要求皇帝册立储君,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奥利佛毫无疑问是唯一的候选者。但夫利斯记得当时皇帝非常犹豫,拖拉了许久才决定。远不象其它事情那样英明果决,那时候自己还纳闷过,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如果当时皇帝能坦率告知……夫利斯苦笑一声,摇摇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法雷尔家族直到今天依然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青龙骑士团正是以法雷尔家的私兵为主力组建而成,如果当时宣布法雷尔家的唯一的正统继承者竟然是皇帝私生子……恐怕,马上就又是一场内战了。
即使现在,这件事情若揭露出来……法雷尔家族,青龙骑士团,雷昂本人以及他的母系家族……他们会怎么说?怎么想?如何面对?朝臣们会说些什么?普通国民,诸国敌手们又会说什么?
夫利斯简直不敢想象下去。卡奥斯国一直以来都嘲笑南方诸国宫廷里腐化糜乱,可如今……君主是有权任性,但那仅限于年轻冒失,刚刚登上帝位的毛头小伙子。而当今陛下已经在这皇帝宝座上坐了二十多年,却竟然还如此感情用事,委实令人头痛不已。
皇帝心意已决,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夫利斯是个聪明人,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但还竭尽全力的试图挽回,可终于失败了。
心灰意冷之下,再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年迈的帝国宰相躬身向皇帝施礼,转身颤巍巍离开了书房。法兰也不象从前那样亲自起立相送,只是挥一挥手,随即,又拿起了刚才被宰相放到一边的酒瓶……

一层淡淡烟雾,笼罩了水晶球内的影像。发生在卡奥斯皇帝书房的这场争执,仅仅半天之后,就在另一个地方,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这个奇异的魔法水晶球里重新显现了一遍。
其中一双眼睛,此刻正呈现出一丝淡淡笑意,那是一种经过多年筹划,终于即将大功告成之后的,极端的得意。不过,当被另一双眼睛注视到时,眼中神色立即变成了激动和愤慨。
莫拉法尔本想要说两句话表一表自己的功绩,不过看看对面奥利佛的脸色,他觉得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让皇太子注意到自己。
奥利佛确实没注意到他,事实上,此时此刻,奥利佛已经听不到,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水晶球,即使里面的图像已经消失。
皇太子的脸色,和他的眼睛一样,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色。莫拉法尔有些担心,怕他像上次一样再跳起来一脚踹翻桌子砸烂水晶球——魔法晶球可是万金难买的宝物,禁不起这样快速“消耗”。
幸好,这次皇太子虽然受到的打击远超过上回,却总算保持了必要的冷静,没有迁怒他人,也没乱砸东西。
“雷昂……嘿嘿,青龙骑士雷昂,想不到我竟然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兄长……”
奥利佛双手握拳,骨节被捏得嘎嘎作响,莫拉法尔坐在旁边连一声都不敢出,他甚至不敢对上皇太子的眼睛,只是低头闷坐。但心底下却在暗暗得意——这么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皇太子却只能和自己一人商议,无论如何,也能算得上是心腹了吧?
发了一通火,奥利佛却也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他终于还是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落到旁边的莫拉法尔身上。
“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现在没什么可奖赏你的,但只要我还有出头之日,就不会忘了你的功绩。”
黑巫师立刻满脸堆笑着应道:
“若不是看好殿下雄才大略,下官又岂敢将身家性命完全压上。青龙骑士名声虽响,却终究只是个没什么头脑的武夫,皇帝竟然欲舍弃殿下而立青龙,实在是糊涂透顶了。”
这一番话可是大胆之极,换了任一个帝国将官在此,恐怕都会立即拔剑相向。但是,此刻,眼前这位帝国皇太子本身,却也正陷入一种迷茫和愤怒的情绪。
“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我都全力以赴地去做,虽然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却总想着,不能对不起头上这顶皇太子冠冕。迟早,我会担当起与自己能力相称的责任……想不到,父皇竟然连这最后的机会都要剥夺!”
愤然站起,恨恨一拳砸在桌子上,硬木桌面顿时碎裂。总算莫拉法尔动作快,在桌子垮榻以前抢先将水晶球抱起,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若是苔丝也就罢了,青龙骑士不过一家臣尔,他有什么资格染指大位!”
若不是奥利佛此刻心神激荡,几乎处在崩溃边缘,他决不会在莫拉法尔这种“外人”面前表露心思。但既然说出来,宣泄过了,日常性格中那份刚毅果决也很快重新回到奥利佛身上。卡奥斯国的皇太子双目如电,炯炯注视着眼前唯一拜服在他脚下的黑袍巫师。
“也许我很快就不再是帝国的皇太子;也许我将身败名裂,性命不保;没有了父皇的支持,朝中群臣对我的态度肯定也会改变——莫拉法尔,你想好了:站在我这一边,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看来皇太子是下决心要抗争了……莫拉法尔心头窃喜,脸上当然是作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当为陛下效死力。”
这种时候,话说太多反而不好,区区一个称呼的改变,足够表现出自己的决心——黑袍巫师在揣摩他人心理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
明确了彼此的态度,两人重新坐定,黑袍巫师马上进入到策士的角色。
“不知陛下……”奥利佛不悦的摆一摆手,莫拉法尔立时会意,换回了称呼,“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沉思良久,奥利佛摇摇头。
“还没想好,脑子里乱得很。你有什么建议么?”
“眼下消息尚未传开,要想消除这个危机,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就是改变皇帝的荒谬念头,只要陛下回心转意,自然一切恢复正常……”
不等说完,奥利佛就惨笑一声,打断了他。



“若父皇能回心转意,也不会等到今天。你也听到了:二十年前,册立皇太子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让我继承皇帝位。若非局势所迫,这顶金冠也戴不到我的头上。时至今日,连夫利斯宰相的劝说都无效,我还能怎么样——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去祈求么?”
见奥利佛言辞之间还是有很大怨气,莫拉法尔不敢多言,待对方平静一些了,方才缓缓续道:
“既然殿下认为这条路走不通,那还可以往相反方向去想。”
“嗯?”
面对主君疑惑的脸色,黑袍巫师却反而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话:
“在皇帝没有正式改立皇太子之前,殿下还是储君。”
只这么一句,没下文了,奥利佛愈发疑惑,正要开口发问,却忽然醒悟。
储君是什么——皇帝备选。万一皇帝忽然丧生,按照律法就是储君继位。弑父弑君!这是何等大罪,难怪连莫拉法尔这样胆大妄为的家伙都不敢明言。
看着黑袍巫师那紧张的面容,奥利佛忽然冷冷一笑:
“难得,还知道忌讳。但如果今后只能给我出这样的馊主意,莫拉法尔,我看你的用处也就仅限于探查情报这一方面了。”
虽然被当面讽刺,莫拉法尔脸色却丝毫不变——作为一个黑巫师,他受到别人嘲讽的时候太多了。以前加拉米奥连有求于他的时候都是一副傲气嘴脸。事实上,皇太子奥利佛,反而是极少数能够以平等语气和他对话的人之一。
“殿下,微臣只是把所有可能的道路列举出来,无论那看起来是否荒谬或者邪恶。至于如何选择,那还要由殿下您自己来决定。”
奥利佛立刻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条路也不通,还有第三条路么?”
莫拉法尔考虑片刻,点点头:
“有的。陛下昔年是因为国家局势所限,才不得不册立殿下为皇太子。那么到了今天,所谓国家局势,也许同样可以让陛下无法改变当年的决定。”
——这才象一个策士应该说的话!奥利佛眼神明亮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继续说。”
“首先,青龙骑士的身份就是一大障碍。法雷尔家是卡奥斯最古老的名门世家之一,历代名将辈出,自法伦大帝时代起,一直都是帝国军中柱石。雷昂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即使被要去做皇帝,他们也不会愿意。”
“说得不错,父皇此举,其实是把青龙骑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既损害他自己的名誉,也侮辱了整个法雷尔家以及青龙骑士团——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其次,即使皇帝顺利宣布了这个消息,也不是改立皇储的理由。殿下未曾失德,且自归朝以来功勋巨大,朝中上下有目共睹。前番虽然求婚米兰受阻……”
说到这儿时,莫拉法尔不禁偷眼看看奥利佛的表情,见后者神色淡然,不再象上次那样被触到痛脚,才敢继续说下去。
“……也只是无关大局的杂务。殿下皇太子名份早定,朝中上下,都一致认可殿下日后当为帝国之主。皇帝没有正当理由想要改变这一点,势必将面临群臣质疑——夫利斯宰相的反应,其实就是代表了大多数臣僚的态度。”
卡奥斯的皇太子微微颔首,脸色也不象刚才那么难看了。
“这么说来,我还是很有点胜算的?”
“这个……下官不敢妄断。”
“为什么?”
“法兰陛下近年来性格愈发刚愎,连宰相都不能劝谏了。群臣反对也好,局势复杂也罢,这些都只是外部因素。毕竟——他才是帝国的皇帝。”
奥利佛冷哼一声:
“如此率性而为,难道就不怕酿成大祸?”
“若是殿下不做任何反应,完全听凭皇帝发落,朝局再乱,也终会有平息的一天。”
莫拉法尔语气淡淡的,但眼光却悄悄在皇太子脸上游移反复。只见后者神色微变,几次振衣欲起,但最后终于还是保持不动。
黑巫师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见的笑意,见奥利佛朝他看过来,连忙装作恭敬的低下头。
“下官愚钝,仓促间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不错了,思虑很周密。夫利斯宰相选你做他的副官,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莫拉法尔,从水晶球里看,宰相还是支持我的。倘若我现在就去找宰相,与他商议此事,是否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黑巫师大吃一惊,帝国所有人中他最怕夫利斯,什么事情若让这老头儿知道了那还有得混么?仓促之下,连忙否定。
“万万不可,殿下。宰相虽然也看好您,但他唯一效忠的只是皇帝陛下,倘若殿下您现在去和他谈,就是逼他在皇帝和您之间作选择了——您认为他会选择哪一方?”
奥利佛淡淡一笑:
“而且那样一来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是么?”
“下官本身无关紧要,真要到了危急之时,下官尚可凭借法术脱身。”
莫拉法尔摆出一副大无畏的姿态:
“下官是纯为殿下您着想啊——以宰相之智,若支持您也就罢了,万一不是,反让他有了防备,那我们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其中风险,还望殿下三思。”
奥利佛盯住黑巫师的眼睛,注视他许久,才又笑了笑。
“确实,眼下还不宜轻举妄动。”
黑巫师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听到奥利佛给他布置任务:
“那么眼下,你最重要做的,还是调查,给我找出原因来——找出父皇坚持更换皇储的原因。”
缓缓站起身,皇太子颁下命令:
“无论父皇怎么偏心,他也不该做出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决定。我是他的儿子,归国以来也从没犯过什么错误,为什么一定要剥夺我的继承权?这中间一定有原因——莫拉法尔,把它找出来!”
“遵命,我的殿下。”
直到黑巫师退下去很久,奥利佛依然死死握住剑柄,眼角微微跳动。
“父皇……你为何会出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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